《仙都》 正文 第一节 多了一个肉食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魏十七抬头看天,看得眼睛发酸,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没有棉花糖。 山风呼啸,松涛起伏,他从火堆上抓起焦香的野猪腿,狠狠咬了一口。个把时辰前刚打的猎物,两三岁牙口,开膛破肚洗剥干净,烤一条前腿,撒上点盐末,最好不过了。 青狼伏在他脚边啃着血腥的内脏,白牙上沾染了深深浅浅的红,凶残毕露。魏十七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青狼扭开头咆哮几声,对亲昵表示不满。 啃完腿肉,折断筒骨吃温热的骨髓,顺手在胸前抹去油腻。抬头看看天色,魏十七踩灭残火,扛起百来斤重的野猪,不慌不忙朝山下走去。青狼仍趴在原地,伸直脖子吞下最后一块内脏,眯起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雄性人类。 跟他一起合作捕猎已有大半年,山里的野猪异常凶猛,光靠一头青狼,很难稳妥地杀死对手,吃到柔软可口的内脏。不过,这样的日子还能维系多久?人类毕竟自私而贪婪,或许他们更需要一条忠心的狗。 日落西山,魏十七回到老鸦岭,山巅的乌鸦迎着残阳乱扑腾,呀呀而啼,山崖下,一个背着药篓的瘦小身影快步迎上前,羞涩地招呼道:“魏大哥,你回来了!” 那是药农老刘头家的二丫头,小名叫木莲,住在五里外的枯藤沟,半个月前老刘头崴了脚,肿得像个球,进不了山,家里没存粮,只好隔三差五叫木莲来老鸦岭,找魏十七接济一二。他看重魏十七身强力壮,打猎是把好手,早存了招女婿的念头,倒也没觉得开不了口。 “进山采药去了?” “没,俺爹不让去,说山里有狼,到夜里就叫唤。” 魏十七把遮挡洞口的大石头挪开,摸出一把斧头,剁下半扇野猪,粗粗劈成几大块,“喏,带给你爹。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木莲慌忙放下药篓,迟疑片刻,掏出一捆野菜来,“魏大哥,这是俺在沟里采的……”魏十七接过野菜,随手搁在一旁,把野猪肉放进药篓里,帮木莲背上肩。 “那……俺先走了……” 木莲偷眼瞧他,魏十七挥挥手说:“路上小心。跟你爹说,安心将养着,过几天我要去镇里,顺道去看他。” 木莲答应一声,掉头朝枯藤沟走去,脚步轻盈,心中充满了欢喜。 魏十七拾起野菜。野菜很新鲜,木莲仔细挑拣过,去掉根土烂叶,洗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什么,他叹了口气。 日头终于落到山的另一边,黑夜笼罩大地,残月静默无语,星斗闪耀,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忽然响起一声如泣如诉的狼嗥。 魏十七在火堆上燎烤着野猪脑袋,烧去鬃毛,劈开放进吊锅里煮,到七八分熟时,取出一葫芦淡酒,慢慢吃肉喝酒。他没有动那些野菜,他只吃肉,这世上有素食者,当然也有肉食者。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三年前,他和老爹住在枯藤沟,沟里散着七八户人,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抓鱼的,彼此相帮,日子虽然辛苦,胜在天高皇帝远,没人管。 有一次老爹进山猎野猪,一宿没见人影,第二天,老刘头背着他回枯藤沟,人早就断气了,尸身冰凉,脑壳上破开一个大窟窿。 老刘头受了惊吓,黑着脸,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才吞吞吐吐挤出几句。原来他在挖草药的当儿,远远望见一个仙人从半空中飞过,摇摇晃晃,一头扎在山崖上,崩碎了酥软的乱石,说巧不巧,一块石头正好砸在老爹的脑壳上。 魏十七追问那仙人的下落,老刘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味摇头。 飞来横祸,山里人的命。魏十七葬了老爹,拖着老刘头赶到老鸦岭,找到仙人撞头的山崖,只剩下一个深坑,乱石嶙峋,溅了几点干枯的黑血。 魏十七猜到几分原委,不过猜到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 他料理了老爹的丧事,简单收拾一下,粗笨家什都送给老刘头,孤身一人搬到老鸦岭住下。老刘头以为他要找仙人报仇,劝了几句,劝不动,木莲不开心了许久。 魏十七也不知道他在期盼些什么,也许是某种可能的改变。 就这样,老鸦岭下多了一个肉食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熊胆怎么收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去信阳镇贩卖兽皮,卖了钱买火镰盐巴茶叶,肉食油腻,加了盐的茶汤可以消食解腻,必不可少。 路过枯藤沟,顺道探望卧床的老刘头,腿脚还是肿得厉害,红里透紫,虽然敷了草药,没有个把月工夫好不了。 老刘头知道他要去镇里,叫木莲背上药篓,结伴走一趟,好有个照应。 二人出了枯藤沟,循着山路逶迤向东,木莲长得瘦小,跟不上,魏十七只好放慢些脚步,直到中午时分,才踏进信阳镇。 信阳镇地处老鸦岭余脉,背山面水,西泯江支流穿镇而过,东西三座石桥贯通,分别是上关桥、元隆桥、下浦桥,店铺商贩大都汇集在元隆桥和下浦桥之间。 魏十七领着木莲先到重元堂,兽皮丢在脚边,帮木莲卸下药篓,搁在柜台上。掌柜的姓宋,憋着一张苦瓜脸,挑三拣四,看不上药篓里的货色。木莲紧张兮兮地盯着脚尖,双手绞着衣角,卷起又松开,不知该怎么办。 宋掌柜挑出十来株草药,报了个价,说:“就这些了,剩下的拿回去。”木莲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等着钱买米买盐,还要给爹熬几张膏药,这几个子根本不够。 魏十七心里有数,宋掌柜看他的面子,虽然压了几分价,也还算公道,老刘头不能进山,光靠木莲在枯藤沟左近折腾,找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他想了想,把掌柜挑剩下的草药往里一推,多要了一百钱。 宋掌柜摇摇头,“我说魏小哥,这些草药不值什么,你还是到别处去问问吧。” 魏十七随口问了句:“熊胆怎么收?” 宋掌柜眼睛一亮,“你手头有熊胆?” 魏十七微微颔首,却没有动作,宋掌柜会意,取出半吊钱搁在柜台上,木莲看了他一眼,怯生生把钱收起来。 魏十七从兽皮里掏出一枚干瘪的熊胆,色泽灰黑,有成人巴掌那么大。宋掌柜小心翼翼接过来,迎着亮光看了半晌,点头说:“成色不错,怎么说也值个四五两……” “十两纹银,要官银。” 官银成色足,十两纹银能当十一两使,这狮子大口开的,宋掌柜倒抽一口冷气,正打算还价,魏十七冷不丁加了一句,“这是金胆。” 熊胆分金胆、铁胆、菜花胆,金胆又称铜胆,胆仁金黄,亮如琥珀,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宋掌柜知道他是明白人,糊弄不过去,只好给了个实价,“魏小哥,你也是老主顾了,金胆不值这个价……” 一旁有人插话,“宋掌柜,这是上好的金胆吗?” 宋掌柜有些恼火,谈买卖的当儿横插一杠,犯了重元堂的忌讳,他虎起脸抬头一看,立马换了颜色,带着几分谄媚招呼道:“邓管家,您老人家来了,可是要抓药?”一面招呼着,一面吩咐伙计看座斟茶。 插话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相貌清隽,鬓角斑白,留着山羊胡须,黄浊的眼珠泛着血丝。他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小哥可是山里的猎户?” “正是。” 宋掌柜忙居中引荐,“他是老鸦岭的猎户魏十七,打猎是一把好手,熊罴虎豹不在话下,每年都能搜罗到上好的虎骨熊胆。魏小哥,快来见过邓管家,邓管家在上关桥赵员外府上管事,有他老人家看顾一二,是你的福气。” 赵员外是信阳镇排得上号的富商,贩卖骡马起家,家财万贯,手眼通天,据说西北边戎的军马生意,半数以上都是他在打点。他手下有三个亲信,邓算盘,王相马,谢一帖,其中邓算盘就是赵府掌管钱谷出入的管家邓彰。 魏十七叉手行礼,“见过邓管家。” 邓彰点点头,也不饶圈子,直言道:“赵府正好缺一味熊胆,宋掌柜,你先收下来,回头送到赵府,到账房领银子,该几分利就几分,不让你为难。” 宋掌柜一迭声答应下来,利钱是小事,他做得了主,由此跟赵府攀上关系,结个善缘,才是头等大事。他把熊胆仔细收好,取了银两交给魏十七,心知邓管家插手必有用意,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了。 “魏小哥,老朽有事要请教一二——可曾用过饭?” “不瞒邓管家,来时匆忙,倒不曾用饭。” “这附近有一家酒楼,牛羊肉做得不错,老朽来做东,边吃边谈。” “好,多谢邓管家厚待。”魏十七背起兽皮,叮嘱了木莲几句,让她先去买几个馒头充饥,回头在重元堂等他。 邓彰听他谈吐爽利,不卑不亢,心中先有几分欣赏。 二人出了重元堂,沿着驳岸向元隆桥行去,远远望见一座酒楼,青旗舒卷,写着“东兴”两个大字。 伙计将二人引至楼上雅座,邓彰吩咐他拿手的酒菜只管上,伙计满脸堆笑答应着,心中却有几分纳闷,莫非那汉子是赵府的远房亲戚,要惊动邓管家亲自陪他用饭。 片刻工夫,伙计奉上四盘熟菜,一壶酒,四盘菜是卤牛腱,白切羊肉,瓦罐鸡,海米煨白菜,酒是自酿的西泯春,喷香扑鼻。 邓彰没怎么动筷子,一味劝魏十七喝酒吃肉,魏十七也不客气,吃得口顺,牛羊肉一扫空,大半只鸡落肚,酒喝一壶又添一壶。邓彰借着闲扯摸他的底,魏十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夸耀,也不自贬,对答沉稳而实在。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魏十七酒足肉饱,放下筷子静候下文。是个聪明人,邓彰对他又高看一眼。他留意到魏十七在自称时,只说“我”,不说“在下”、“小的”,骨子里有几分傲气,绝不是寻常猎户。沉吟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 “魏小哥,老朽有一事相求。” 魏十七笑了笑,“邓管家但说不妨。” “老朽有一个孙儿,襁褓中得了惊厥症,久病不愈,请名医诊断,开了一张方子,其中有三味贵重的主药,两味已经凑齐,尚缺一味熊胆。当时开方子的名医说,这味熊胆最是要紧,必须是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胆,若换成普通熊胆,药效大减,病症不能痊愈,恐怕活不过二十岁。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儿,只好厚着老脸请东家相助,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老鸦岭似乎有金背熊出没。” 魏十七想了想,皱起眉头说:“莫不是黑松谷的那头老熊?” 邓彰眼睛一亮,“魏小哥见过那头黑熊?是不是背上有一道金毛?” “背上有金毛的话,便是黑松谷那头老熊了。” 约摸两年前,魏十七从老鸦岭打猎经过,远远望见两条青狼跟一头金背黑熊厮打,那黑熊凶猛异常,一掌打在青狼头颅上,连着碗口粗的树桩一同打折,另一条青狼扑到它背上狠命撕咬,却撕不开厚实的毛皮,反被黑熊合身一撞,压断了腰脊。他伏在上风处,大气都不敢穿,眼睁睁看着黑熊把两条青狼的内脏吃空,摇摇晃晃往黑松谷走去。 得知金背熊的下落,邓彰长长舒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魏小哥,猎杀那头黑熊,可需要多少人手?” 魏十七一口回绝,“人手再多都不成。那头老熊不是寻常的猛兽,力大无穷,一巴掌能打断一棵树,它经年累月在松林里蹭痒,松脂渗进皮毛,硬如铠甲,强弓利箭都射不透。” 魏十七的反应在邓彰意料之中,“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那是成了精的妖物,普通猎户当然不成。这样吧,老朽来安排人手,魏小哥只管带路,无需动手,事成之后,老朽奉上三百两纹银,如何?” 魏十七低头忖度片刻,试探着问道:“莫非有仙师出手?” 邓彰眯起眼睛,右手食指下意识在桌上敲了两下,缓缓道:“老朽有一个远房侄子,拜在仙都门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报仇的机会到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回到老鸦岭,已是满天星斗。 魏十七熬了一壶盐茶,倒在木碗里慢慢啜饮。茶叶是从信阳镇买的茶砖,大叶揉制,夹杂了不少枝干,喝惯这种苦涩的劣茶,换成旁的茶叶都不过瘾。 他靠在山岩上,把白日里邓彰的话从头到尾寻思一遍,觉得不像是圈套,黑松谷那头老熊虽然凶残,若是仙都门人出手,倒有几分把握。 邓彰语焉不详,只说仙都派是昆仑旁支,属于剑修一脉,他侄儿在仙都门下修行十年,对付区区一头畜生不在话下。魏十七也没有多问,双方约定一个月后在信阳镇会合,前往黑松谷猎杀金背熊。 在此之前,魏十七决定先去一趟黑松谷。 拿定了主意,他扑灭火堆,钻进栖身的山洞,裹紧兽皮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魏十七披着晨露登上老鸦岭,来到一株粗壮的白皮松下,曲起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响亮的唿哨。片刻工夫,青狼从山林间小跑着来到树下,朝他打了个哈欠。 魏十七指指黑松谷方向,做了个窥探的动作,青狼迷糊了片刻,眼神转为凌厉,呲牙咧嘴,神情颇为兴奋。魏十七拍拍他的脑袋,嘀咕道:“报仇的机会到了,先去探探虚实,下趟动手。” 这次青狼没有扭开脑袋。它的父母死在金背熊爪下,如果不借助这名雄性人类的力量,去黑松谷只是白白送死。 青狼在前面引路,魏十七紧随其后,往黑松谷而去。山路崎岖难行,险峻处手足并用,青狼频频停下等候,眼神透着不耐和鄙视。中午时分,魏十七循声找到一条溪流,沿着山石逶迤而下,消失在草木丛中,他在溪旁找了处树荫坐下,痛饮几口溪水,清冽甘甜,十分解渴。 距离黑松谷还有几个山头,魏十七担心惊动那头老熊,没有生火,他从背囊里取出一只烤熟的野猪腿,撕下一条条干硬的冷肉,蘸些粗盐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青狼跑进灌木丛,捉来一只肥大的山鸡,狼吞虎咽吃下肚。 稍事歇息,魏十七继续上路,直到暮色四合,月上树梢,才来到黑松谷外。 魏十七攀上高崖,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只见月光如水,把一片茂密的黑松林照得影影绰绰,林子中间有片空地,一块硕大的青石半截埋在土里,四周稀稀拉拉长着十来棵黑松,粗大壮实,两人才勉强合抱,树皮破损不堪,枝叶半枯,遍地都是断折的树桩。一头胖大的老熊盘踞在石上,仰头向着弯月,大嘴一张一合,气息悠长,正努力吞咽月华,背上一道金色的长毛,熠熠生辉。 青狼死死盯着残害父母的凶手,张嘴露出白森森的利牙,强忍着默不吱声,呼吸有些沉重。 兴许是错觉,老熊一呼一吸间,身躯似乎膨胀了些许,魏十七心道:“了不得,果然是成了精的妖物,竟然吞吐日月精华!” 几片浓密的乌云飘过,月华消退,老熊从青石上跳下来,如同醉酒一般,在黑松间蹒跚而行,一路跌跌撞撞,撞得树干嗡嗡颤动,枯枝和针叶坠落如雨。魏十七注意到,老熊每一次撞击树干,都在背上同一位置,那道金毛的末端。 折腾了刻把钟,老熊像泄了气的皮袋,吐出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身躯干瘪数分,它筋疲力尽地离开黑松林,回到山岩旁的熊窝里,呼呼睡去。 魏十七在黑松谷外守了十来天,发觉那头老熊出没极有规律,通常清晨到谷外觅食,午后回熊窝歇息,夜晚在林中逡巡蹭痒,待到明月高挂,月华极盛时,便攀上青石吞吐精华,以背撞树,每次都弄得疲倦异常。 老熊周身坚硬如铁,即便沉沉睡去,弓箭猎叉也伤不到它,但对仙都派的门人来说,这是可趁之机。 魏十七盘算定当,正打算离开黑松谷,青狼一口咬住他的衣角,连连摇头,示意再等下去。魏十七心中纳闷,不过那青狼一向机敏,这么做必定有它的道理,算算距离约定的日子还很宽裕,不妨多守几天。 等到黎明时分,老熊离开黑松谷,到远处密林中寻食,青狼呜呜低吼两声,突然鼓足勇气窜了出去,在山崖间跳跃如飞,穿过松林,直奔老熊的巢穴而去。 明知老熊不会立刻回转,魏十七还是有些担心。 隔了小半个时辰,青狼窜回山崖上,嘴里叼着一块残破的兽皮,乌黑腥臭,不堪入目。它把兽皮放在魏十七脚下,胸腹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狗一样摇了摇尾巴,兴奋异常。 熊窝里偷来的东西,一股臊臭扑鼻而来,魏十七伸长手臂捡起兽皮,强忍住恶心,展开扫了几眼。兽皮上绘着几个怪异的人形,一个盘踞在地,对着满月张大嘴,第二个.着上身,背撞大树,沿脊梁画着一道直线,第三个瘦小干瘪,口中吐出一道气息。魏十七心突地一跳,这分明是老熊吞吐月华的修炼法门。 青狼喘息稍定,蹭了蹭他的小腿,快步跑开,魏十七顾不得细想,把兽皮往怀里一揣,迈开长腿赶去,一人一狼迅速消失在密林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很傻很天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个意外得手的小偷,一个望风的同伙,翻山越岭,远远逃离黑松谷,躲进深山里,即惶恐,又得意。魏十七想起遥远的往事,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考场上夹带小抄。 喘息稍定,魏十七在溪水中把兽皮清洗干净,凑到鼻下闻了闻,还有些腥臭,不过尚可忍受。他恶意地猜测,那老熊用这块兽皮做什么用。青狼围绕在他身旁,急不可耐,一忽儿扯扯他的衣角,一忽儿用鼻子拱拱他,全然没有之前的矜持,像极了邀宠的小狗。 魏十七知道它想要什么,当下把兽皮摊在地上,一个人形一个人形指给它看,打着手势详加解释,青狼原本就有几分灵性,对照黑松谷中老熊的举动,转头就明白过来。它仰头看看天色,有些急不可耐。 平白得了这块兽皮,魏十七倒不急于下山了,他有心看看青狼修炼的结果,如果没什么大碍,自己不妨也试一试。这或许不是最好的规划,但与其寄希望于某种缥缈的可能,不如选择到手的改变。 等到暮色四合,一轮明月穿过薄云,端端正正悬挂在半空,青狼再也按捺不住,纵身跳到山崖上,学着兽皮上的人形,盘踞而坐,仰头对着月光,张大了嘴巴。 那模样,看上去真的很傻很天真。 僵持了片刻,青狼啊呜一口吞下月华,等了半天,没见什么反应,又张开大嘴,继续努力吞咽。魏十七记起天狗食月的传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摆了半天姿势,嘴巴张得老大,下颌发酸,口水滴滴答答,四肢发麻,几乎站立不稳,青狼强打起精神,跳下山崖,看准一颗大树,弓起背撞了上去。“啪”一声响,青狼摔倒在地,疼得呜呜乱叫,一时半刻爬不起身。 要想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修炼成精,还真不容易。魏十七低头忖度,青狼吞咽月华时,身躯并没有像老熊一样膨胀起来,换言之,第一步就没有成功。 不过,要怎样才能把月华咽进身体里呢?魏十七把兽皮翻来覆去,横看,竖看,正看,倒看,翻过来看,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趴在地上歇息了一会,青狼继续爬上山崖,孜孜不倦地重复吞咽月华、以背撞树的过程,直到黎明时分,才有气无力地趴在草丛中,背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魏十七知道它为什么这样拼命,他只是在一旁静静观察,没有试图阻止。 喘息了良久,青狼挣扎着爬起身,朝魏十七点头示意,踉踉跄跄消失在山林中。 魏十七辨明方向,回到老鸦岭下,胡乱填饱了肚子,倒头就睡。在黑松谷守了十来天,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醒来已经是中夜时分,一轮圆月高挂在天际,照得四下里雪亮,如同铺上了一层银子。 魏十七喝了几碗盐茶,把兽皮打开,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忽,起身找一块巨石盘踞而坐,面朝月华,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嘴巴。他想象着月华如水一般流进口中,稍加吞咽,沿着喉咙直达丹田。重复数次后,体内没有任何异样,他心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第一步都没有成功,不必要学青狼傻傻地去撞树。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十七变换姿势,存念默想,反复尝试吞咽月华,可无论怎样努力,始终没有进展。他进山寻找青狼,青狼憔悴萎顿,精神比他更不堪,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到底是方法不对头,还是缺少一种叫天分的东西?既然黑松谷那头老熊都能修炼,魏十七隐隐觉得,原因极有可能是后者。 他急忙把这扫兴的念头赶出脑海。 距离邓彰定下的日子还有三天,魏十七把修炼的事暂时放在一旁,收拾行囊,带齐猎叉和弓箭,先到枯藤沟探望老刘头和木莲。老刘头的脚已经可以下地了,总算没有伤及筋骨,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木莲见到魏十七,满心欢喜,上回在信阳镇亏得他相助,把卖兽皮的钱借给她,才凑足了钱买米买盐,熬了膏药带回家,治好爹爹的脚。 魏十七坐定闲聊了几句,说起在信阳镇遇到一桩好买卖,有人雇他进山猎黑熊,取熊胆。木莲插嘴说,那人是上关桥赵员外府上的管家,姓邓,老刘头吃了一惊,他听说过邓算盘的名号,连连说这可是大买卖,疏忽不得,催着魏十七赶紧动身。 时间很充裕,魏十七又坐了会,定定心心上路,傍晚时分来到信阳镇,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他在下浦桥左近走了一通,到铁匠铺打了十来个箭簇,安在事先准备好的箭杆上,还定制一把牛耳弯刀,说好次日一早来取,好钢好铁只管用,价钱不成问题。铁匠正愁生意清淡,这个月的口食没有着落,见来了爽利的主顾,满口答应,一迭声催徒弟扯动风箱,自己抡起铁锤,叮叮当当打造起来。 到东兴酒楼用过饭,回客栈睡了一觉,魏十七一路闻讯找到赵员外府上,求见邓彰邓管家。邓彰颇为欣喜,觉得他知趣,他向魏十七引见了猎熊的同伴,两名附近的猎户,四名护院,两个健仆,至于拜在仙都门下的远房侄子,据说在静室里打坐,并没有出现。 邓彰叫厨房送来一桌酒席,陪饮了几杯酒,先行离开。众人借着几分酒意说笑,彼此熟稔起来,尤其是那四个护院,自视甚高,一味夸耀手头的功夫。魏十七只管喝酒吃肉,不大插话,他冷眼旁观,这一行人中除了一个姓岳的健仆外,余者都平平,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那头残暴的老熊面前,他们都是战斗力只有5的渣……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歇息,魏十七向邓彰告辞,回到客栈默默想着心事。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六年了,从表面看,他仍然是便宜老爹的儿子,是枯藤沟的一员,是老刘头一家看重的后生,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与物没有感情。料理了老爹的丧事,他断然离开枯藤沟,独自一人在老鸦岭下生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决定,跟过往一刀两断,斩断一切可能的羁绊,重新开始。 过去种种不再想起,孤独地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如有机会,他愿意抓住一场豪赌,不惜押上性命。 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一阵喧哗和骚动,在这小小的客栈里,每个人都带着十来天的辛苦,在一口叫“人世间”的大锅里翻腾,那些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却又那么清晰,撞击着他的鼓膜,辨不出任何意义。魏十七闭上眼睛,心想:“活着是一场修行游戏,我有一颗大而坚硬的心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颇有些仙风道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蒙蒙亮,魏十七到铁匠铺取了铁箭和弯刀,在上关桥下等候。晨雾缭绕,河水静静流淌,信阳镇从沉睡中苏醒,一时间,鸡鸣狗吠,小贩叫卖,车马辚辚,世俗的声音为小镇注入了生机。 十几步外,赵府的边门打开,一名脚夫牵了骡马出来,背上搭着驮袋,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魏十七快步迎上前,正好邓彰引着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出门,仔细叮嘱着什么,那年轻人微笑着点头,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让叔父放心。 见到魏十七,邓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魏小哥,老鸦岭的猎户,他见过黑松谷那头金背熊。” 那年轻人转过头,温和地打量着他,打了个稽首,“贫道邓守一有礼,多谢施主相助,此去黑松谷路途艰险,要辛苦施主了。” 他脸色温润如玉,道袍纤尘不染,颇有些仙风道骨,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剑柄磨损得厉害。魏十七拱手回礼,客气了几句,站在一旁从容等候。他心里明白,那邓守一待他和颜悦色,并非是出于尊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一种自恃身份的骄傲,在他眼里,自己等同于蝼蚁。 人已到齐,邓彰不辞辛劳,亲自送到信阳镇外,再次拜托了几句,才挥手致别。 繁华人迹抛在身后,四野荒凉,天阔云低,魏十七当先引路,邓守一落后半步,其余诸人散在两旁,脚夫牵着骡马走在最后。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老鸦岭横亘在眼前,要进山了。 骡马交给脚夫带回信阳镇,驮袋转移到健仆肩头,连两名猎户都要分担一些分量,其中除了酒水干粮外,还有猎熊的铁夹和弩弓。这种特制的铁夹倒也罢了,弩弓历来是军用管制兵器,禁止民间持有,赵员外果然手眼通天,他跟西北边戎做军马生意,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若是魏十七只身前往黑松谷,从信阳镇出发,取直道翻越山岭,只需一天一夜工夫,但带了这许多人手和驮袋,只能走平坦一些的山路,估计要花三天的时间。 到了中午时分,众人干渴难耐,魏十七找了一处树荫稍事歇息,一行人就着皮袋轮流喝水,取出干硬的面饼,夹上东兴酒楼的卤牛腱,嚼得酣畅淋漓。 邓守一修炼辟谷术,无需进食,魏十七也不吃面饼,他从背囊里掏出自带的干肉,狼吞虎咽吃了几大块,旁若无人。那姓岳的健仆颇有眼色,走到邓守一跟前,双手捧着奉上干净的水袋,邓守一摆摆手表示不用,他便递给了魏十七。 邓守一在仙都门下多年,体魄远胜常人,这点山路只作等闲,他逐一打量众人,一个个都有些疲倦,除了那姓魏的猎户,他身形长大,动作却轻巧如狸猫,这一路走来,气息悠长,不见混浊,让他颇感意外。待魏十七喝了些水,他主动挑起话头,问起黑松谷那头老熊的状况。 魏十七早有此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邓守一看了他一眼,心中念头微转,道:“也好。”说罢,衣袖飘飘,向山林深处走去。 魏十七跟上前,待他停下脚步,不等问询,抢先道:“道长,那头老熊不是普通的兽类,是成了精的妖物。” “有贫道在,无妨。”邓守一听叔父说起过,哂笑道,“魏施主,你可是有所担心?” 魏十七原原本本把老熊吞咽月华,以背撞树的情形说了一遍,邓守一脸色郑重起来,追问了几处细节,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他宽慰魏十七道:“施主只管放心,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谈何容易,区区一头妖熊,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还是要多谢施主提醒,若是小觑了那妖熊,冒失动手,说不定白白折了性命,有损上天好生之德,叔父面上也不好看。” 邓守一话虽说得委婉,语气里还是透出傲气,不过提醒对方小心并非魏十七的本意,他不经意地问道:“老鸦岭方圆数百里,深山之中猛兽不计其数,怎么只有黑松谷那头老熊成了精?” 邓守一忖度那金背熊修炼多年,体内或许孕育妖丹,能助他突破瓶颈,修为更进一步。他心神不定,听了魏十七的话,随口道:“只有先天之体才能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后天浊物——”他自觉失言,不再说下去。 虽然只是片言只语,对魏十七来说,足以解答他的困惑。修炼的关键在于先天之体,人也罢,兽也罢,绝大多数都是后天浊物,只能在世间苦苦挣扎,摆脱不了“命”、“运”二字。 他暗暗叹了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都是兽皮惹的祸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邓守一原以为只要自己出手,区区一头畜生,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听魏十七说了老熊修炼之事,觉得必须谨慎行事。众人在他倡议下,聚首商议一番,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决定听从两名猎户的意思,在金背熊出没的路径上埋下铁夹,等夹住熊腿后,再以弩弓攒射眼鼻等要害,以求万无一失。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定下了章程,一行人动身上路,入夜在野地里露宿,次日一早继续赶路。魏十七估摸众人的体力,稍稍控制步履,以免有人跟不上。邓守一自然不在话下,即使全力以赴,也不可能甩下他,其余人等,要数那姓岳的健仆体力最好,背负的驮袋最重,行动还不见迟缓,反倒是那几名护院,虽然武艺娴熟,却不适应山路。好在每次不等大家体力耗尽,魏十七便停下歇息,众人虽觉辛苦,并没有脱力。 趁着歇息的空挡,魏十七主动与那姓岳的健仆攀谈,对方也不避讳出身低贱,自承是赵府的家生子,叫岳之澜,名字是邓管家给取的。魏十七见他双腿有些外罗圈,怀疑他在边军中待过,长年骑马所致。 到了第三天,距离黑松谷只剩下几个山头,魏十七越走越慢,没过两三个时辰就停下歇息,以便恢复精力和体力。从始至终,邓守一都没有出声,他觉得叔父的判断不错,魏十七是个人才,不用提点,就把一切安排妥帖,叔父年纪大了,身边的得力人不多,除了岳之澜外,找不出第二个了,等这趟回去,可以试着招揽一下魏十七。 时近正午,魏十七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山风掠过林间,夹杂着些许野兽的腥臭,闻着有点熟悉。他突然变了颜色,大叫一声:“大家快散开,都上树!”话音未落,山岭猛地颤动了一下,风云变色,低沉的喘息声,急促的奔跑声,直冲他们而来。 魏十七丢下猎叉,扑向一棵高大的云杉树,手足并用,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梢,一颗心咚咚直跳,方才那腥臭的气味,分明与怀里的兽皮一模一样——是黑松谷那头老熊来了! 众人无不错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邓守一眉头一扬,反手握住剑柄,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全神戒备。 “快上树!”魏.声招呼。他站在树梢,视野无碍,只见一头老熊从密林中窜出,眼珠通红,快如奔马,只三五息工夫就冲到眼前,邓守一不退反进,弓身吐气,一剑刺向老熊胸口。 老熊猛一挥掌,击中剑身,剑尖偏过数分,刺在它肩胛骨上,弯成一道弧形,“铮”的一声弹直,邓守一顺势连退三步,手臂一阵酸软,心中猛地一沉。他早知成精的妖物毛皮最是坚韧,为此特地向师门借出一把断龙剑,没想到那老熊如此强悍,连断龙剑都刺不穿。 同行的猎户久居山林,反应只比魏十七慢了半拍,泼开腿朝最近的大树奔去,反倒是那几名护院,自恃身怀武艺,取了刀剑围上前相助邓守一,魏十七暗暗摇头,这不是鲁莽,而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老熊甚是狡猾,被断龙剑刺中,也知道棘手,当下避强击弱,掉头绕过邓守一,人立而起,咆哮一声向前扑下,双掌拍击大地,一道震波浪潮般翻涌,激起无数枝叶石土,众人立足不稳,如同一叶小舟,在风浪中飘摇,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邓守一回过气来,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剑身上一抹,催动锐金之气,源源不断注入断龙剑。老熊根本不理睬他,冲入人群中,挥掌把一个护院拍死,侧过头,把另一个护院的下颌咬住,扭头一甩,扯下大半个头颅,血如泉涌。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时候老熊应该在熊窝里呼呼大睡,怎么会突然出现?魏十七隐隐觉得,事出有因,都是兽皮惹的祸。眼见邓守一慢吞吞地施法,老熊扑杀一条又一条性命,他不禁摇摇头,仙都派的弟子,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厉害——果然还是托大了。不过事已至此,懊悔无济于事,他迅速取下背上的猎弓,瞄准老熊的眼鼻,连射三箭。 岳之澜最先稳住身形,他趁老熊用掌护住眼鼻,侧身一滚,从驮袋里抢出一把弩弓,搭上利箭,对准它裆部扣下扳机,不等看结果,立刻丢下弩弓,翻身躲到树后。这一箭射得极其刁钻,老熊视线受阻,不曾提防,要害中了一箭,痛彻肺腑,它咆哮着放下熊掌,脸上又被魏十七射中,离眼珠只差寸许。 漫长的岁月里,老熊始终是山林间的霸主,何曾吃过这等亏,它狂性大发,不再遮掩口鼻,掌击口咬,接连杀死数人。 邓守一将体内大半锐金之气尽数注入断龙剑,剑身骤然亮起一道夺目的光华,嗡嗡作响,几欲脱手飞出。他心中大喜,仗剑冲上前,只一刺,就贯穿老熊的下腹,一道血箭飚出,疼得它仰天大叫,狠狠一掌拍在剑刃上,竟被无声无息地切断。 老熊终于知道惧怕,扭头就逃,岳之澜看准方向,稳稳甩出一只张开的铁夹,恰好被踩个正中。铁夹的利齿虽然刺不穿厚皮,却拖住了它的脚步,老熊俯身去咬铁夹,魏十七窥得真切,一箭正中眼珠,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入它张大的嘴里。 邓守一抢到老熊身后,断龙剑从后背的金毛处刺入,前胸穿出,剑上光芒急速消退,锐金之气在它体内肆虐,老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颓然倒地。 终于结束了,空气里满是血腥,四周一片狼藉,尸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只有魏十七和岳之澜侥幸活了下来。邓守一拔出长剑,剑身光亮如镜,没有沾染上丝毫血污。他心中感慨,若非有断龙剑,若非有魏、岳二人牵制,单靠他一人,是对付不了这头熊妖的。 魏十七跳下树,沉默不语,顷刻间,这许多鲜活的性命化为泡影,仇恨也罢,哀伤也罢,思念也罢,留在世上的痕迹,都会被时间洗磨掉,没有什么东西能永久。对于他来说,也是这样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赠你一个机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些尸体……怎么办?”过了许久,岳之澜才回过神来。 魏十七收起感慨,回复了刚硬心肠,道:“掘个坑埋了吧,入土为安。” 岳之澜还有些犹豫,转念一想,这么多尸体,光靠他们无法运下山,暴尸荒野的话,很可能被野兽啃食,反不如埋入土中,等异日再重新安葬。他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魏小哥,请你帮个忙,一起动手吧。” 都是力气活,不在话下,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只好拣两根粗大的树枝,砍去枝叶,凑合着用一回。二人挑了块多土松软的山地,掘出一个大坑,把尸体丢进坑里,盖上一层浮土,用脚踩实,再压上一些石块。尸体埋得不深,很可能被食腐的野兽扒出来,但在深山老林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邓守一没有帮忙,在他眼里,凡人就等同于蝼蚁,未死之前,出于恻隐之心,他或许会相救一二,死后埋尸这种事,他是不屑于做的。他举起断龙剑,将体内剩余的锐金之气尽数灌注其中,在熊尸胸腹间一划,剖开内脏,先在丹田中搜寻,掏出一颗蚕豆大小的妖丹,色泽银白,在掌心滴溜溜乱转,颇具灵性。 邓守一满心欢喜,这是意外的收获,妖丹的年份虽浅,其中蕴含的月华之精对他大有补益。他把妖丹小心收入玉盒,贴身藏好,又在熊尸的腹腔内找到胆囊,割下后用麻绳扎紧,收入衣袖。 邓守一最后扫了一眼开膛破肚的熊尸,觉得没留下什么可取之物了,大袖一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埋好同伴的尸首,岳之澜把弩弓装入驮袋,铁夹尽数弃在一旁,整点妥当,他朝魏十七使了个颜色,站到邓守一身旁等候吩咐。邓守一沉吟良久,闭着眼睛道:“今天幸亏你二人在旁牵制,贫道才有机会击杀熊妖。叔父许了你们什么,等回到信阳镇,自然会兑现,你二人……可向贫道提一个要求,以答谢此番相助。” 仙都派的道法讲求片尘不染,心无挂碍,邓守一也想尽快了断因缘,免得留下心结。 岳之澜低头寻思了一回,突然双膝跪地,向邓守一磕了三个头,道:“请仙师收我为徒,传我道法!”为示坚决,他磕得极其用力,额头上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邓守一一口回绝,“诚心可嘉,只是贫道不收徒弟。” 岳之澜高声道:“求仙师成全,指一条明路!” 邓守一知道叔父对岳之澜评价甚高,他虽然屈身奴仆,心性心智却远在常人之上,当年叔父把他送入边戎军中,本打算等他立下军功,为他脱去奴籍,谁知赵员外不肯松口。岳之澜回到赵府后仍操贱役,但他办事尽心尽力,从无半句怨言,这般品性,倒不妨给个机会。他当下睁开眼,从袖中抛出一枚铁环,道:“既然如此,贫道就赠你一个机缘,明年七月初八,你把这枚铁环戴在右手食指上,到西泯江胡杨渡口见一位邋遢老道,他若看得中你,自会引你入仙都门下。” 岳之澜大喜过望,捡起铁环,又磕了三个头,起身站到一旁。 邓守一抬眼望向魏十七,“魏施主,你想要什么?” 魏十七拱拱手,问了句:“道长还有铁环吗?” “去休,去休!”邓守一呵呵大笑,又丢下一枚铁环,一跃而起,衣袂飘飘往山下而去,转眼消失了踪影。 魏十七拾起铁环放入怀里,岳之澜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在下这就动身回信阳镇,魏小哥有何打算?” “我还要在山里逗留几天——这些猎熊的铁夹丢了蛮可惜的,你若不要,可否送与我?” “魏小哥客气了,只管拿去用,在下先行一步,告辞!”岳之澜背起驮袋转身离去,魏十七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山林间又剩下了他一个。 暮色渐浓,老鸦返巢,魏十七燃起一堆篝火,用新打的弯刀剁下几块熊肉,插在树枝上烤到七八成熟,顾不得烫,狠狠咬了一口。熊肉粗砺坚韧,口感远不及野猪麋鹿,魏十七腹中饥馁,顾不上挑剔,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他拍拍鼓起的肚皮,觉得干渴,起身去寻皮袋喝水,才一站起,腹中忽地腾起一股热气,如火烧一般,顷刻传遍全身。 “莫非这熊肉有毒?”魏十七心中犯起了嘀咕。 热气越来越盛,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不得宣泄,魏十七觉得每一寸肌肤都鼓胀起来,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竟凭空胖大了一圈,毛孔扩张,寒毛根根竖起。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头脑被热气烧得迷迷糊糊,脚下一绊,后背狠狠撞在一棵树上。 这一撞的力量大得惊人,热气受到外力冲击,收缩了少许,紧接着又膨胀开来,背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插了一把钝刀,来回转动,疼得他眼前发黑,恶心欲吐,耳畔接连响起十多声焦雷,腿脚一软,死猪般摔倒在地。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十七面孔朝下趴在地上,泪飞如雨,鼻涕混着鼻血淌个不停,上唇被牙齿磕破了,塞了一嘴的泥土碎石。 隔了良久,剧痛才渐渐消退,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热气继续在体内翻腾鼓胀,魏十七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想起兽皮上所绘的第二个人形,奋力吐掉嘴里的脏东西,咬着牙呻吟道:“原来……这就是修炼……还真他……妈……疼!” 爆了两句粗口,魏十七挣扎着爬起身,抹掉眼泪、鼻涕和鼻血,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裤裆,还好没有失禁。他咬咬牙,看准一颗大树,背转身撞了上去,又一阵钻心的剧痛,差点以为背上破了个大窟窿,好在这一次有了准备,他扑到在地时,拼命用双手撑住身体,才避免了二度破相。 “男人嘛,就该对自己狠一点!”魏十七一次次爬起来,再一次次趴下,到后来,整个人都麻木了。撞到第十一次时,他听到“咯”的一声轻响,体内似乎有某处所在松动了一丝,鼓胀的身体像被针戳了一下,一道匹练般的白气冲口而出,吐到三尺开外才冉冉散去。 倦怠从骨髓里涌出,潮水一般吞没了他,魏十七在睡去之前,想起邓守一的话,喃喃道:“原来,这真是一个机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生不如死的痛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回到了从前,一个人躲在阁楼的房里,安安静静地看。窗外是晒台,紫藤和丝瓜爬满了架子,遮住毒辣的日头,一眼望去满目清凉。风吹过纱窗,掀动页,哗哗作响。一本接一本地看,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只有沉浸在别人的世界里,他才能够忘记自己。 然后,他醒了,他发现自己,依然留在别人的世界里。 身体完全恢复了正常,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魏十七脱去褴褛的外衣,赤着上身,用弯刀照后背,只有一些不伤筋骨的擦伤,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魏十七定了定神,仔细回想,隐约觉得自己踏上了修炼的正途。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直接汲取月华,但熊妖的肉身久经月华淬炼,饱含元气,虽然分量不多,已足够他迈出关键的一步。 修炼兽皮残片上的法门极耗体力,肚子里空空如也,旺盛的饥饿感一.袭来,魏十七觉得自己眼珠都快发绿了。继续吃熊肉吗?他有些犹豫,昨夜那惨痛的经历,让他后怕不已。他拾起猎叉和弓箭,打算弄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充饥,才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万一熊肉被猛兽叼走,或者在吃完之前腐烂了,他一定会把肠子悔青的。 魏十七砍下树枝,搭起一个简易的高架,这是山林里猎户存放猎物的做法。把熊肉一块块剁下,搁在架子上,遮上树枝挡尘土,忙活了一阵,腹中更是饿得慌。他拨了拨冒烟的灰烬,重新燃起篝火,烤了五六块熊肉吃下肚,怀着悲壮的心情和自虐的快感,重新品味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撞击了十五次后,他再度听到轻微的“咯”一声响,如同天籁之音,把他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一天又一天,每天不断重复相同的磨砺,痛渐渐成为一种习惯,变得可以忍受,身体的改变极其明显,魏十七感到自己比以前更强壮,筋骨坚韧,食量猛增,一顿能吞下十来斤熊肉,体内元气如狂暴的海潮,撞击树干的次数越来越多,力量也越来越大,碗口粗细的树干,已经不起他发力一撞。 老熊体型肥大,几乎相当于两头成年黑熊,去除皮骨内脏,也要有三五百斤肉,饶是魏十七胃口惊人,也足足花了半个多月,才吃掉一半的血肉。 终于某一天,涓涓细流汇成江海,持续不断的撞击后,后背灵台穴无声无息地迸开,元气如漩涡般涌入,盘踞其中,为他所有。 魏十七忍不住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元气再度从灵台穴溢出,淬炼着筋骨血肉,催生出勃勃生机。以树干为锤,以元气为钻,千锤百炼,凿开了人身的第一处窍穴,他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魏十七决定放松一天,四处走走,看看天,看看云,吹吹风,想想心事。他不会走太远,那些剩下的熊肉是他的珍宝,他决定继续修炼,尽快凿开第二处窍穴。 他想知道,如果两处窍穴相连通,又会是什么感觉。 修炼这件事让人上瘾,但诚所谓希望越大,失落就越多,魏十七花了不到十天,吃完剩下的熊肉,第二处窍穴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灵台穴容纳的元气越来越多,随着筋骨血肉不断得到淬炼,整个人瘦了几分,变得强健而结实。 颅中有脑,骨中有髓,不过骨骼是受月华淬炼最多的地方,劈不开也砸不断,用力过猛,上好的牛角弯刀一崩为二,只在熊骨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魏十七只好放弃,把熊骨连同熊皮一起埋入土中,做了个记号,留待异日取用。 山林呼啸,日光洒在脸上,魏十七拍去尘土,舒展一下身体,举步朝黑松谷奔去。胸腹四肢充满了力量,翻越山岭如履平地,他加快步伐,如旋风一般冲进黑松谷,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找到老熊的巢穴前,屏住呼吸,手持火把,慢慢走了进去。那是一个丈许深的石洞,火光在四壁投下无数跳跃的阴影,到处都是吃剩下的骸骨,跟寻常的熊窝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他用脚踢开散乱的骨骸,一寸寸仔细搜寻,结果在洞穴的最深处,发现一具残缺的人骨。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断成三截的脊梁骨,几根臂骨和腿骨,被小心地收藏在一个石窝里。 虽然没有什么收获,那具人骨却给了他一些暗示——不知哪一年,老熊扑杀了一名人类修士,喝血吃肉之余,得到一张兽皮残片,不知怎么就修炼起来,成了精。 兽皮上明明绘的是人形,一头畜生都会照着修炼,他却只能啃熊肉,真是没天理! 好运气看来是用完了,魏十七最后又搜寻了一遍,倒退着离开熊窝。远离腥臊,重新回到蓝天之下,深深吸口气,魏十七觉得是一种享受。 他独自在黑松谷逡巡,像老熊在巡查自己的地盘,待到夜深,月出东溟,清辉照亮林间,魏十七跳上那块硕大的青石,仰头向月,尝试着吞咽月华。 折腾了一夜,下颌都快脱臼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证实了魏十七心中的猜测,他属于邓守一所说的“绝大多数后天浊物“,无法直接汲取日月精华,而那头成为他腹中食的老熊,才是真正难得的先天之体。 要想继续修炼兽皮残片上的法门,只能靠吃掉那些成精的妖物,一个念头蓦然闪过脑海:“吃了妖熊能汲取元气,如果换成修士的话……”魏十七打了个寒战,用力摇了摇头,觉得吃人这桩事太没有下限了。 东方再度发白,新的一天到来,魏十七有些记挂青狼,若不是它偷来兽皮残片,他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去看看老伙计,不知它撞树撞得怎么样了!”魏十七低头看看身上的污垢,觉得浑身发痒,他决定在此之前,先找个水潭好好洗个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你的名字叫做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老鸦岭中隐藏着瀑布深潭,魏十七脱得赤条条,游到瀑布下,冲洗头发和身体,污垢尽去,人清清爽爽,心情也阳光了很多。凿开了第一处窍穴,心态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魏十七下意识里多了一点主角的自觉,他遗憾地想,同样是洗澡的桥段,为什么没有美女来搅局? 小心翼翼地搓洗衣裤,在岩石上晾干,抓几条鱼,烤熟了充饥。他很少吃鱼,嫌刺多肉少,不过瘾,不当饥,好在偶尔吃一次,味道还不错。 风吹日晒,衣裤半干,魏十七穿上身,沿着山麓向东奔去。 他来到白皮松下,打两声唿哨,仰头看旁逸的树枝,像覆了一层雪。其时是深秋,天气凉爽,每年这个时候,魏十七都要多打一些猎物储藏起来,以度过严酷的凛冬。 站在松下,心中有了一丝出尘意。 静谧安详的画面,被一条突然窜出的青狼打破,那青狼壮得像条小牛犊,差不多有半人高,半张着血盆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行动敏捷,进退如风。 魏十七握住猎叉的手不觉一紧,微微弓下腰,有些不敢相认。这就是跟他结伴狩猎的青狼吗?才没过多久,竟变得如此长大! 青狼绕着他走了一圈,懒洋洋趴在地上,魏十七一笑,坐到它身旁,照例伸手去摸它的脑袋,青狼把头一扭,不让他得逞。这是他们玩熟的把戏了,魏十七记的,只在有求于他的时候,青狼才会委屈地让他摸一下。 “那头老熊已经死了,想去看看它的尸骨吗?” 青狼眯起眼睛,它听不懂魏十七在说些什么,但本能地觉得,这句话很重要。 魏十七哑然失笑,他的视线落在青狼背上,瞳孔突然扩大,他看得清清楚楚,在暗青色的狼毛中,赫然跳跃着一抹金色。原来青狼修炼兽皮残片上的法门已有小成,难怪它变得如此长大,行动也更为敏捷。 它是怎么做到的呢? 魏十七从怀里取出兽皮残片,摊在青狼跟前,指着第一个人形,食指点了几下。青狼敷衍了事地仰起头,做了个吞咽月华的姿势,表示这毫无难度。 魏十七把兽皮拿在手中,指尖抚摸着一个个怪异的人形,心想:“这兽皮上的法门恐怕很有些来头,连兽类都可以修炼,青狼背上多了一簇金毛,不知开了几处窍穴……莫非它天赋异秉,也是先天之体……” 他不由苦笑一声,不知自己该嫉妒还是庆幸。 天色尚早,魏十七心中一动,指指黑松谷方向,打了个手势,招呼青狼一同前往。青狼顿时激动起来,颈背上青毛根根倒竖。自从修炼了兽皮上的法门后,它实力大增,能独自扑杀虎熊,此时再遇到那老熊,尽管不敌,逃脱当不成问题。 一人一狼翻山越岭,魏十七快如奔马,却还是跟不上青狼,照样被它鄙视。 两个时辰后,来到老熊殒命的山林,魏十七停下脚步。距离黑松谷还有几个山头,青狼满腹狐疑,左顾右看,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魏十七用猎叉掘土,挖出掩埋的熊皮熊骨,青狼窥得真切,正是杀害它父母的那头老熊,它眼珠通红,厉声咆哮,纵身扑将上去,口咬爪撕,把熊骨甩得满天飞舞。 发疯般撕咬了一通,青狼终于耗尽了力气,颓然扑倒在地,咬不断熊骨,也撕不开熊皮,即便是死去的尸骸,也在嘲笑它不自量力。 魏十七等它发泄完,抱了几捆枯枝,在坑中升起一堆篝火,把熊骨一块块丢进去,熊皮松松地卷成一捆,也一并投入火中。这一番举动原本是为了安慰青狼,谁知熊皮表面蹭满了松脂,遇火即着,火焰腾起丈许高,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青狼呆呆望着烈火,眼角滚出豆大的泪滴,大仇得报,它却不感到欣喜,没有亲口咬穿老熊的喉咙,吃空它的内脏,又算什么报仇?只是,它再也没有机会了。 烧了许久,火势渐渐变小,熊皮燎成一团焦黑,熊骨一节节晶莹如玉,魏十七把土推入坑中,掩埋妥当,也算了了一桩事。 青狼慢慢转过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行到魏十七身前,屈起前腿,向他点了三下头,以示追随。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感慨万千,道:“好,你不负我,我也不负你。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别挡住我的阳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青狼留在黑松谷修炼,魏十七离开老鸦岭,去信阳镇见赵府的邓管家,讨要他许下的三百两纹银。 上关桥北,赵府边门半开半掩,一名身材矮小的老仆靠在墙边晒着太阳,脑袋一顿一顿,像小鸡啄米。魏十七上前去,轻轻咳嗽一声,招呼道:“这位老丈,敢问邓管家可在府上?” 耳畔骤然响起声音,那老仆吓了一跳,急忙张开眼,只见一条精壮的汉子站在跟前,穿了一身皂色的新布衣,魁梧高大,遮住了光线,看不清对方的脸。瞌睡正打得舒坦,被人吵醒,他心中有几分不喜,老气秋横地说道:“年轻人,站远一点,别挡住我的阳光!” 魏十七一愣,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凝神一想,找到了出处,他有些诧异,小心地问道:“老丈可是姓第?” “姓狄?谁姓狄?信阳镇没人姓狄!” 魏十七知道自己自作聪明想差了。对方说话很冲,富商的奴仆良莠不齐,遇到这样的货色也算倒霉,他侧过身退后半步,让出阳光,耐着性子问道:“敢问邓管家可在府上?” 那老仆上下打量着他,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附近老鸦岭中的猎户……” 那老仆抠去眼角的眼屎,鄙夷地说道:“邓管家什么身份,你想见就见了?”说罢,闭上眼睛继续打瞌睡。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遇到这种情况,换成木莲,肯定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含着眼泪掉头就走;换成老刘头,会陪着笑脸,继续死缠烂打,好话说尽一箩筐;换成岳之澜,大概会不带烟火气地塞上一小块碎银子,央求对方不吝玉趾,劳动大驾通报一声;换成邓守一,说不定会宣一声无量寿佛,然后那老仆头疼欲裂,上吐下泻,回过神来跪地求饶。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邓管家的孙儿患了重病,急需一味熊胆入药,着我立马送来,若是误了他老人家的事,你担当不起。” 那老仆跳将起来,唾沫乱飞,骂道:“臭小子,听了几句风言风语,敢诈我!告诉你,我儿子出生入死才找来一颗熊胆,早就给小篮子煎药服下,病都好了,哪轮得到你来献宝!快走快走,再啰嗦乱棍打出去!”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那老仆是岳之澜的爹,邓管家的孙子小名叫小篮子,金背熊胆入药确实对症——魏十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想错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遇到这种情况,换成岳之澜,一定会万分委屈地说:“爹,你为什么不让我见邓管家!” “爹,你在跟谁说话?”从边门内走出一人,作健仆打扮,正是岳之澜。 “岳兄弟,是我,我来见邓管家,这位老丈不给通报。” 岳之澜听他话里似有些怨气,心中一惊,他清楚邓管家很是看重这名猎户,邓守一对他印象也不错,老爹一向嘴臭,话说得难听,肯定是得罪他了。当下抢上几步,挡在那老仆身前,笑道:“哪里的话,邓管家早就吩咐过,魏小哥来的话,无须通报,直接进去见他老人家就行了。” “岳兄弟客气了,不知邓管家现下可得空?” “方才他老人家在账房查账,魏小哥随我来。”他延请魏十七进府,回头向老爹使了个眼色,匆匆跟了上去。那老仆有些尴尬,搔搔头,悻悻地嘀咕了几句。 二人穿过轿厅,沿着阴暗的东廊一路向北,尽头右拐来到东花园,园中菊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摇曳多姿。 岳之澜委婉地说:“魏小哥,我爹就这么个躁脾气,还请见谅,不要放在心上。”他担心魏十七在邓管家跟前告上一状,虽说邓管家器重自己,但对他那口无遮拦的老爹,可没什么好感。 魏十七笑笑,不置可否,他知道岳之澜担心什么。 二人从月洞门出了东花园,路过一方平整的校场,十来名护院正在练拳,魏十七放慢脚步看了几眼,不像是套路,只是一些简单的出拳扫腿、肘击膝撞的发力动作。 岳之澜见他对拳法颇感兴趣,心中一动,道:“这是边戎军中的技击拳,流传甚广,魏小哥如感兴趣,不妨拿本拳谱参详一二。” “岳兄弟手头有拳谱?如能见赠,不胜感激。” 岳之澜放下心来,技击拳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魏十七想要,送他一本做个人情,就算替老爹赔个不是。 二人边说边走,无移时工夫来到账房外,岳之澜请他留步稍待,自己上前向邓彰通禀。 邓彰等了魏十七二十来天不见人,猜测他留在老鸦岭中处置熊尸,熊皮熊肉,应当能卖个好价钱,此时见他来了,颇为欣喜,亲自迎上前,把他引入偏厅就座,吩咐童仆上茶。 邓管家喝的茶叶不知比茶砖好了多少倍,沏在盖碗里,茶汤碧绿,茶叶根根竖立,魏.概知道怎么用盖碗喝茶,动作虽有些笨拙,总算没出什么错。这印证了邓彰之前的猜测,若他真是山中的猎户,怎么会用盖碗。 这么好的茶叶,魏十七很久没喝过了,他依稀记得,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在读之外,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点淡茶。 邓彰跟他寒暄了几句,开门见山,直言招揽之意。魏十七正打算以“山野之人,散漫惯了,巴拉巴拉巴拉”加以推脱,话到舌边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他主动提起当日在老鸦岭中,邓仙师赠给他一个机缘,明年七月初八见分晓,若与仙都派无缘,他再来投奔邓管家。 邓彰听邓守一说起过此事,心中更是欣赏,他也不勉强,勉励了几句,命下人到账房支三百两纹银,打一个包袱交给魏十七。 又续了一回茶,魏十七起身告退,邓彰让岳之澜代他相送。走出赵府,边门外那个晒太阳打瞌睡的老仆不在,魏十七背上多了个沉甸甸的包袱,怀里揣着一本拳谱,施施然离开了信阳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了断一段因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从信阳镇回老鸦岭的途中,魏十七开始参详技击拳谱。 技击拳是边戎军中新兵的入门拳术,在民间流传也很广,统共十七个姿势,涵盖拳、脚、肘、膝、摔等不同的手法,拳谱中除了绘有招式外,对如何发力也有详细的记述,讲求出其不意,伤敌致残,与一般的拳法套路有天壤之别。 魏十七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当日在牵制熊妖时,岳之澜身手敏捷,深得“准”、“稳”二字,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魏十七自忖易地而处,恐怕要逊色他不止一筹。猎户毕竟比不上军士,若想多一份自保之力,须得学一点拳术。 自从凿开第一处窍穴后,魏十七脱胎换骨,身体变得柔韧强悍,腿臂力量大,练习这十七式的技击拳,事半功倍,只花了大半天时间,就演练纯熟。 回到老鸦岭后,他简单收拾起背囊,只带走必要的东西,最后看一眼独自住了三年的山洞,举步离去。 魏十七先绕道去枯藤沟,老刘头的脚已经痊愈了,他赶在严冬到来之前进山采药,家里只剩下木莲一人。 木莲几乎不敢相认,魏十七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个头又拔高了数寸,体形变得更精悍,像一头豹子。她脸上发烧,赶紧招呼魏十七坐下,手忙脚乱倒水给他喝。 魏十七叫她不要忙,他从背囊里取出几锭银子,不容分说塞到木莲手里,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大概开春才回来,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补贴家用。” 木莲手一颤,热水不小心泼到手背上,皮肤烫得通红,她恍若不觉,怔怔地问:“魏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魏十七笑笑道:“进山去猎熊。有人出大价钱收熊皮熊胆,做完这一票生意,赚的银子足够舒舒服服过几年了。” 木莲沉默了片刻,“这银子……俺不能收。” 她语气很坚决,不过对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魏十七手到擒来,他说:“钱不是白给的,我想请你爹多采集一些贵重的草药,野山参,灵芝,首乌,杜仲,银子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木莲不再坚持,道:“不用这许多……野山参和灵芝都很难得,首乌杜仲还可以想想办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魏十七两口喝完水,抹抹嘴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魏大哥……”木莲一阵心焦,想说些什么挽留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临走的时候,魏十七犹豫片刻,从背囊里掏出一册拳谱放在桌上,说了句:“这是技击拳,有空的时候练练,强身健体,照顾好自己。有机会的话,到外面去看看,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深山里。” 木莲“嗯”了一声,用力点头,目送他出了家门,头也不回地离去,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有一种预感,这一去,恐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倚门站了良久,寒意一阵阵涌来,她咬着嘴唇,喃喃对自己说:“木莲啊木莲,你要再勇敢一些,坚强一些,他走了,明年春天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如果不回来的话,我可以离开大山去找他呀!” 枯藤沟之行只为了断一段因缘,是漫漫长路上的一个小插曲。魏十七把木莲抛在脑后,大步流星赶到黑松谷,砍下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的茅棚,暂时安定下来。 青狼汲取月华,开凿窍穴,修炼得很顺利,几天不见,背上那簇金毛又浓密了少许。魏十七孜孜不倦地演练技击拳,元气缓缓从灵台穴溢出,由内而外淬炼着筋骨血肉,随着他对拳法的理解日深,出手越来越迅猛,发拳响起尖锐的音爆,打中树干,生生炸出一个大窟窿,力量直透树心,从另一面激出。 只是灵台穴中的元气没有补充,日渐稀薄,终有枯竭的一天,魏十七不能像青狼一样汲取月华,身体的淬炼才刚起步,就无以为继。 此时距离他来到黑松谷,已有一个多月。 秋去冬来,草木摇落,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这一天,魏十七叫上青狼,飘然离开黑松谷,足迹踏遍了老鸦岭每一个山头,却始终没有遇到第三头成精的妖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好一幅皮囊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胡杨渡位于西泯江上游,距老鸦岭三百余里,渡口名得自江边的三棵胡杨树,当地土人称其为“三千岁”,取“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之意。 从胡杨渡往北,渡过西泯江,便是巍巍昆仑。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初八那天,魏十七孤身一人来到胡杨渡口,望着滚滚东去的西泯江,心生感慨。 渡口依江而建,散布着十几家食铺客栈,魏十七挑了家市口最旺的胡杨老店,点一壶酒,三五斤牛肉,看着江景,慢慢把酒和牛肉吃完,招呼小二结账,顺便问了句:“近来可有一位邋遢老道来过?” 那小二笑道:“昨天也有一位客官问起邋遢老道——那老道住在土地庙中,前天晚上才到,手里拎一个焦黄葫芦,到咱店里打了一葫芦酒才走。” “他持素还是荤食?” “酒肉不忌,每天都来打酒买牛肉。不是小的自夸,咱店里的牛肉独一号,远近闻名,有客人赶了几十里路,就为尝这一口。” 魏十七点点头,让小二再切十斤牛肉,用油纸包了,沽一小坛好酒,用麻绳捆好,丢下一块碎银子,一手拎酒坛,一手托牛肉,离了食铺往土地庙而去。 土地庙在胡杨渡西头,面朝江水,破败不堪,庙内蛛悬梁,泥像坍塌,一个邋遢老道席地而坐,背靠供台,脚边横躺着一只空葫芦,身后站立一人,正是信阳镇赵府的岳之澜。 见到熟人,魏十七朝他点点头,把酒肉放在老道跟前,叉手行礼道:“魏十七见过道长。” 那邋遢老道双眼一翻,白多黑少,相貌有几分凶狠,尖着嗓子道:“这酒肉是你孝敬老道的?” “是,请道长笑纳。” 邋遢老道提起酒坛,拍去泥封,凑到嘴边连喝三口,长长舒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嘴,赞了声:“好酒!” 他眯起眼睛望着魏十七右手食指上的铁环,问:“手上的铁环是哪个给你的?” “仙都派的邓道长。” “邓元通还是邓守一?” “是邓守一道长。” 邋遢老道颇有些意外,“又是小凳子——你且走近来,坐下让我看看。” “原来邓守一有这么个绰号,不知他说的是‘小凳子’还是‘小邓子’。”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上前几步,利索地坐在邋遢老道身旁,人高腿长,比老道高出一个头,衬得他像个小孩。老道仰着头看他,也不以为忤,反而赞了声:“大个子,好一幅皮囊!来来来,把右手伸出来——” 魏十七依言伸出右手,心道:“他会不会说我看你骨骼清……” 邋遢老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脏兮兮的指甲刺进皮肉里,刹那间,元气涌入他体内,宛如一道滚烫的热流,循着经络迅速兜了一圈,转眼消失无踪。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他感觉到当元气经过背心灵台穴时,稍一停顿,被截留了少许,留在窍穴中。 邋遢老道“咦”了一声,板起脸问道:“你修炼过什么功法?” 魏十七早知体内的异样瞒不过他,当下从怀里掏出兽皮残片,道:“我在老鸦岭黑松谷的熊窝里找到一块兽皮,照着上面的法门胡乱修炼了一通,也不知对不对。” 听到这里,岳之澜不禁心生悔意,当初在老鸦岭中,他若不急于下山回复邓管家,说不定这兽皮上的功法也有他一份。 邋遢老道瞥了几眼,懒得接过来细看,嗤之以鼻道:“这种笨功法,不练也罢。” 魏十七讪讪地把兽皮收起来,心中有些忐忑。 邋遢老道松开手,摸着山羊胡须,若有所思,停了片刻,说道:“虽说是笨功法,用来淬炼身体还不错,你五行亲土,开了一处窍穴,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看在你孝敬老道酒肉的份上,就留下来吧。” 魏十七松了口气,起身向他行礼,邋遢老道挥挥手,道:“站到一边去等着,别杵在跟前,挡住别人的道。” 说话间工夫,又一名少年信心满满地踏入庙中,面如冠玉,白衣胜雪,器宇轩昂,自称某某某,邋遢老道翻着白眼,照例问他手上的铁环哪来的,叫他走近来坐下,一把抓住手腕,片刻后松开手,把他食指上的铁环摘下来,挥挥手让他走。 那少年如遭雷击,跪倒在他脚边,连连叩首,求仙师开恩收留。邋遢老道慢悠悠问了句:“你浑身上下窍穴不开,一个后天浊物,凭什么拜入仙都门下?” 魏十七心中一动,听那邋遢老道的口气,似乎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仙都派也收后天浊物。 那少年愣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说他家良田千顷,家财万贯,奴仆成群,愿奉上万两黄金,十对童男童女……越说越离谱。邋遢老道歪着头听了半天,见他说不到点子上,不耐烦地伸手一推,也不见他用力,少年腾空飞出庙去,摔了个满地葫芦滚。 岳之澜肚子里叹了口气,颇有些物伤其类。其实他也是窍穴不开的后天浊物,只因邓彰为他脱籍不成,心存愧疚,求邓守一相助,邓守一提点了几句,邓彰悄悄把私藏了几十年的一块玄铁交给他,贿赂了邋遢老道,才勉强留下来。 在这之后,又有一十三人来到土地庙,邋遢老道收下三人,留下十枚铁环,等到夜半时分,再没有新人出现。 七月初八,就这样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都过来磕头吧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邋遢老道喝完一坛酒,十斤牛肉下肚,心满意足,大着舌头道:“好,今年仙都派老道这一脉的试炼弟子,就你们五人了。老道姓齐,道号云鹤,是你们的入门师父,都过来磕头吧。” 众人跪地叩首,重新见过师父,序齿排班,岳之澜最大,魏十七次之,剩下三人两男一女,男的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兄宋骐,弟宋骥,十三四岁模样,大户人家出身,服饰精美,女的才及髫年,姓秦,单名一个“贞”字,文文静静,低头不语。 齐云鹤望着五名弟子,心道:“今年的运数有点背,岳之澜没有资质,魏十七资质低劣,此二人只能去外门混日子,宋氏兄弟各有三处‘先天窍’,差强人意,秦贞还不错,先天七窍,散在两条经络,进内门当不成问题。他奶奶的,看来这次又要垫底了!” 他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嘴里嘀咕了一句:“凑活着打个盹吧,天亮再上路。”说罢,往地上一倒,屈臂枕头,鼻息沉沉睡去。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魏十七和岳之澜都是懂眼色的人,一个领着年幼的师弟师妹来到土地庙外,与送他们前来的家人告别,一个招呼苦候了大半夜的闲杂人等,告诉他们仙师选徒已毕,速速退去,断了他们的痴心念想。 之前那白衣少年作葫芦滚的情形犹在眼前,众人心有余悸,不敢再纠缠,三三两两散去。宋氏兄弟和秦贞的家人也抹着眼泪离开,不时眷眷回望,心有不舍,自此一别,仙凡殊途,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师兄妹五人站在庙前,江风吹到身上,有点凉,东方一点点发白,曙光照亮了胡杨树,给破败的土地庙镶上一道金边。 新的一天开始了。 宋氏兄弟和秦贞毕竟年幼,折腾了一宿没合眼,精神困顿,站都站不稳,魏、岳二人领着他们回到土地庙中,寻个干净的角落安顿下来,家人都不在身边,他们又累又惶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齐云鹤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爬将起来,几个徒弟都已打点整齐,静候在一旁。供台之上,葫芦里灌满了酒,油纸包里是牛肉,荷叶上摆着馒头,齐云鹤呵呵大笑,招手道:“徒儿们,来来来,都甩开腮帮子吃起来!”说着,一手拎起葫芦灌几口酒,一手抓了牛肉往嘴里塞。 岳之澜把馒头撕开夹上牛肉,递给三位师弟师妹,自己也慢条斯理吃起来。他见魏十七不动手,微有些诧异,问道:“师弟,你不饿吗?” 魏十七笑着摇摇头。 齐云鹤乜了他一眼,含含糊糊道:“这么大个子,食仓小不了,怎么,不好意思?老道不会笑话你!” 魏十七解释道:“徒儿有个怪癖,只吃肉,不吃菜蔬和面食。” “吃肉就吃肉,客气什么!”齐云鹤抓起一大块牛肉丢过去,魏十七伸手接住,三口两口吞下肚,抹一抹嘴,意尤未尽,看得宋氏兄弟眼睛发直,秦贞半张着嘴,一口馒头掉在衣襟上。 齐云鹤越发觉得这个徒弟有意思,他好地问:“徒儿,你一顿能吃多少肉?” “二十来斤。” “好,能吃才能打,天都峰有的是野味,你是猎户出身,饿不着了。” 待众人吃完,齐云鹤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五粒药丸来,拇指大小,色泽蜡黄,清香扑鼻,道:“这是仙都派的阴虚丹,有轻身健体的功效,算是做师父的见面礼,一人一粒,吃完上路。” 岳之澜先取了一粒,魏十七拿一粒,直接丢进嘴里,接着是宋氏兄弟和秦贞。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热力从腹中腾起,绵绵不绝扩散到筋骨中,魏十七几乎可以肯定,丹药中蕴含的元气与熊肉一般无二,只是更为温和滋养。经历了狂暴的元气冲击,他更能体察到阴虚丹的妙处,丹药就像药方,君臣佐使配合得当,才不至于损伤身体。 一行人动身上路,渡过西泯江,往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而去。 齐云鹤衣袖飘飘,健步如飞,开始几天还走走停停,到后来一口气连赶四五个时辰,到天黑才停下歇脚。一番急赶,连岳之澜都觉得吃力,更不用说宋氏兄弟和秦贞了,好在阴虚丹妙用无穷,三人虽然年幼,在药力支持下,勉强还撑得住。 魏十七修炼兽皮残卷上的法门略有小成,这点路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当同门累得倒头就睡时,他依然精力充沛,提起猎叉弓箭,到山林间捕捉野味孝敬师父。魏十七烧烤的手艺不差,齐云鹤不忌口腹之欲,因此对这个徒弟很是欣赏,常常边吃边谈,吃得口滑,不经意间透露了很多消息。 一个全新的世界展露在眼前。 仙都派系昆仑旁支,属剑修一脉,历代掌门都是昆仑嫡系,门下弟子有内门、外门、试炼之分,内门是剑修,专一修炼,外门打点世俗事务,每三年招收一次新人,初入门为试炼弟子,传昆仑道法,三年内若能凝成道胎,晋升内门,不能凝成道胎,转入外门。 剑修必须是先天之体。人身一小天地,宇宙一大天地,人在胎中,浑身窍穴全开,称为“先天窍”,及至呱呱坠地,窍穴逐一闭合,与天地断绝沟通,沦为后天浊物。千百人中,总有一二天赋异禀,“先天窍”并未全部闭合,是为先天之体。剑修入门的第一步,便是运用“先天窍”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洗炼身体,凿开体内闭合的窍穴,开辟“后天窍”,将元气储存于其中。 只有元气充沛,“后天窍”循经络贯通,方可尝试在丹田内凝炼一颗“后天种子”,是为道胎。 齐云鹤收下的五名弟子中,数秦贞资质最佳,先天七窍,五行亲火,宋氏兄弟要差一些,都是先天三窍,宋骐五行亲木,宋骥五行亲水,至于魏、岳二人,他提都没提,魏十七有自知之明,没敢问。他猜测,齐云鹤会不会误以为他是先天一窍。 兽皮上的功法残缺不全,是某种淬炼身体的法门,不过身体淬炼得再结实,也挡不住剑修一剑,所以齐云鹤斥之为笨功法,不练也罢,但对魏十七来说,却是改变命运的那根稻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相逢即有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七天后,阴虚丹的药力渐渐消退,魏十七见效甚微,岳之澜等四人洗炼了身体,都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一个个履险途如平地,齐云鹤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一日黄昏,众人在一处山坳里露宿,齐云鹤吃野味吃上了瘾,嫌干粮没滋没味,命魏十七去猎几只山鸡野兔解馋。魏十七答应一声,背起弓箭,提着猎叉,往密林深处寻觅。 他仗着身手敏捷,须臾工夫翻过一个山头,山鸡野兔没找到,碰巧射中一头肥大的獐子,在溪水边洗剥干净,撕下树皮绑住四肢,负于背上,一路往回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明星稀,树影幢幢,魏十七突然停住脚步,凝神细听。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尖厉的咝咝声,紧接着光芒骤然一现,像黑夜的海上亮起一道闪电,转瞬即逝。 那道耀眼的光芒,让魏十七想起老鸦岭中邓守一重创老熊的一剑,他皱起眉头,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方敌友未辨,还是躲远一些好!”正待绕路而行,一人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道:“相逢即有缘,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魏十七苦笑一声,没想到对方如此机警,不肯放过他。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心中有些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魏十七只吸了几口,就觉得头晕眼花,四肢乏力,他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丢下獐子停住脚步,双膝却一软,直欲跪倒在地。危急时刻,灵台穴突然一阵跳动,元气涌出,驱散了不适,魏十七以猎叉拄地,竭力稳住身体,抬头望去,只见十余步开外,一条碗口粗的蟒蛇倒在血泊中,腹部一剖为二,蛇头掉落在地,蟒尸旁站着一名青衣男子,个子高挑,头上茂密的树冠遮住了月光,看不清他的脸。 他似有些失望,问道:“你是这山中的猎户吗?” 魏十七心中念头急转,张嘴欲表明身份,体内仅剩的一点元气消耗殆尽,一时间口舌麻木,连话都说不出,拄着猎叉慢慢滑倒在地。 青衣男子身后探出一个小儿的脑袋,七八岁模样,梳着冲天辫,奶声奶气道:“师父,他中毒了。” 魏十七心中雪亮,那蟒蛇被青衣男子一剑斩杀,临死前喷吐剧毒,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一个不提防,中了招。 青衣男子原以为来者是昆仑山中的剑修,这才出言相邀,没想到只是一名普通的猎户,枉费心思。他冷冷看了魏十七几眼,说了句“走吧”,牵起身后的小儿,不顾而去。 “师父,你不是说相逢即有缘,为什么不救救他?” 青衣男子微一犹豫,停住脚步,从袖里取出一枚绿色的药丸,捏在指间转了几圈,又收了回去。“救他就违背了本心,不救。” 二人渐渐远去,魏十七心中一片冰凉,死亡的阴影步步逼近,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却越来越慢。要死了吗?会有人来救他吗?无数影像在眼前闪过,像变幻的快镜头,据说人在濒死的一刻,会把经历的生命重新过一遍…… 视野一点点变黑,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魏十七死死盯着血泊中的蟒尸,挣扎着爬上前。手脚麻软,用不出力,灵台穴像干涸的枯井,挤不出半点元气,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往前挪,短短十余步路,比天涯还要遥远。 在最后的意识消退前,魏十七终于爬到蟒尸跟前,他伸长僵硬的脖子,张开嘴巴,狠狠咬下腥臭的蛇肉,努力吞咽下肚。熟悉的热气汹涌而至,蛇肉转化成元气,漩涡般注入灵台穴中,略作停留,再次反哺于身,一丝一缕驱散蛇毒。 僵卧了良久,魏十七的四肢重新恢复了力量,体内的元气迅速消耗,他不敢多逗留,连滚带爬逃出几十步,灵台穴中元气所剩无几,渐渐平息下来。 从鬼门关兜了一圈,死里逃生,魏十七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了半天。 月光穿过树枝的缝隙,照在他身上,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死亡是那么真切,恐惧和暴戾从胸中腾起,他咬牙切齿,痛恨那冷酷无情的青衣男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剧毒笼罩的范围很广,只吸入几口,就足以致命,要消耗大量的元气才能驱除,蛇肉虽然腥臭不堪,但其中饱含元气,若不是他灵机一动,此刻早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想到这里,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心有余悸,种种迹象表明,那绝不是普通的蟒蛇,而是一条成了精的蛇妖! 他曾走遍老鸦岭的每一座山头,希望找到成精的妖物,继续修炼下去,可是一无所获,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难道能白白放过吗? 魏十七跳将起来,双手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颤栗。“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他奶奶的,老子就赌这一把!”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朝着蟒尸所在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片刻后,他拖着蟒尸的尾巴,再度冲出来。 时间仓促,来不及生火烧烤,魏十七张开嘴,用牙齿恶狠狠撕咬着蛇肉,一块块生吞下肚,无移时工夫,蟒尸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随手丢弃在一旁。 魏十七唇边沾染了血迹,嘴里充满腥臭,他根本不在意。腹中腾起一团团热气,身体也随之鼓胀起来,来了!他低吼一声,弓背撞向一棵大树,“轰”一声响,尘土飞扬,枝叶纷纷坠地,久违的痛楚传遍全身,魏十七却咬着牙呵呵大笑。 第二处窍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位于灵台穴上方,名为“神道”。魏十七喷出一口白气,筋疲力尽,只想倒头睡去。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反复提醒他,不能睡,千万不能睡!他挣扎着来到溪水边,把蟒皮深深埋入土中,洗去脸上的血迹,漱了一遍口,仍回到生吞蛇肉弓背撞树的地方,一头栽倒,鼾声大作。 哪怕天塌下来,也唤不醒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呼噜打得很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光大亮,魏十七悠悠醒来,发觉师父和同门都在身边,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齐云鹤面无表情地说道:“徒儿,你醒了,你呼噜打得很响,那个,惊天动地,百折千回,很有气势。”众人都绷紧了脸,忍笑忍得很辛苦,连一向矜持的秦贞都眉眼弯弯,流露出对师兄的“不敬”。 魏十七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累了会打呼,但限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从来没有亲耳听到过。 “咕噜……咕噜……”魏十七腹中饥馁,肚子叫唤起来。呼噜打醒了就肚子叫,酒囊饭袋,众人再也撑不住,终于笑出了声,连齐云鹤都忍俊不禁。 “昨天到半夜还不见你回来,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找了你一宿,后来听见呼噜声,才摸到这里。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魏十七记起昨夜生死一线,脸色大变,指着蛇毒蔓延的方向,叫道:“那边万万去不得!” “嗯?”齐云鹤皱起了眉头。 考验的时刻到了,魏十七把遇到青衣男子、吸入蛇毒之事说了一遍,讲讲停停,断断续续,九成九是事实,只隐瞒了一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细节——他生吞下蛇肉,汲取其中的元气——给齐云鹤造成一个错觉,徒弟在中毒之后,挣扎着修炼兽皮残片上的功法,阴错阳差,以月华之精解了体内的剧毒。 齐云鹤是老江湖了,连他都没听出什么问题,其余诸人更不用说,一个个都为魏十七感到庆幸。 齐云鹤低头寻思片刻,嘱咐徒弟们留在原地,切勿离开。他循着魏十七留下的踪迹,来到蟒蛇殒命之处,举目望去,只见魏十七猎杀的那头獐子已被蛇毒侵染,遍体发黑,一柄猎叉拄在地上,不远处,蛇头滚落一旁,污血淋漓,却不见蟒尸,可能被那青衣男子收去了,四下里弥漫着剧毒,中人欲吐。他叹了口气,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瓷瓶,催动元气,将蛇毒尽数收起,还山林一个安宁。 齐云鹤收拾了残局,回到徒弟身边,挥挥手,招呼他们赶紧上路,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岳之澜把干粮分给师弟师妹,顺手递给魏十七一块,魏十七摇摇头,表示他不吃面食。 众人跟着齐云鹤赶路,胡乱嚼几口干粮充饥,魏十七饥饿难捱,腹中雷鸣,却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一日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到黄昏歇脚时,已走出百余里。落日映照下,两座险峻的山峰如插天利剑,遥遥在望,齐云鹤松了口气,道:“这里已经是仙都派的地界了,再赶一天路,我们就能到天都峰下。” 岳之澜安顿好师弟师妹,打水生火,准备露宿。魏十七到林中猎了一头野猪,剥皮去脏,在火上烤熟了,岳之澜动手操刀,最为肥嫩的前腿,一条孝敬师父,另一条分给年幼的师弟师妹,他知道师弟食仓大,又饿了一天,剁下一条后腿递给魏十七。 魏十七连撕带扯,一块块焦香的野猪肉消失在嘴里,略咀嚼几下便吞下肚,无移时工夫就把整条腿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还折断腿骨,吸食骨髓。饶是他控制住食欲,竭力表现得文雅些,落在宋氏兄弟和秦贞眼里,还是不异于饥饿的猛兽。 火光照在齐云鹤脸上,明暗不定,他把嚼剩的骨头丢进火堆里,顺手在道袍上抹去油污,道:“那名青衣男子,可能是平渊派的戚都。平渊派也是昆仑旁支,道法本心,讲求无善无恶,执其本心,他眼睁睁看着你中毒,却不出手相救,因为‘不救’是他的本心。” 宋骐忍不住插嘴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本心怎会是见死不救?” 齐云鹤道:“庸儒的话当不得真,我问你,你若朝蚁窝撒一泡尿,淹死了百十个蚂蚁,可有恻隐之心?” 宋骐不敢反驳师父,小声道:“人跟蚂蚁怎能相提并论……” “在戚都眼里,我等只是蝼蚁。”魏十七仍把话题拉转回来,“师父,戚都在平渊派中,可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平渊十子,戚都位列第六,老道也……自愧不如。”齐云鹤担心徒弟急于报复,特意提点他几句,他本想说“望尘莫及”,转念一想,在徒弟面前自贬实在太没面子了,就换成“自愧不如”。 魏十七是个聪明人,立刻领会了齐云鹤言外之意,他把仇恨掩埋得更深,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继续问道:“除了平渊派和我们仙都派,还有其他昆仑旁支吗?” 齐云鹤扳起手指,“沥阳,玄通,元融,少陵,玉虚,再加上平渊和仙都,并称旁支七派,七派道法都源自昆仑,你们若修炼有成,也有机会拜入昆仑,一窥无上剑诀。” 几句话,说得众人如井底之蛙,生出无限感慨和向往,拜入仙都门下,只是漫漫长途的第一步,若以蝼蚁打比方,他们只不过攀上了一棵大树,距离青天还遥不可及。 联想到之前齐云鹤的忌惮,魏十七推测旁支七派虽同出昆仑,恐怕彼此的关系并不和谐,他庆幸蛇毒发作迅猛,口舌麻木,没有来得及向戚都表明身份,若是他知道自己拜在仙都门下,会不会伸出一个拇指加以碾杀? 事过境迁,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魏十七也不想知道答案。 秦贞听得很仔细,问道:“平渊派的道法是本心,讲求无善无恶,执其本心,那咱们仙都派呢?” 齐云鹤慢条斯理道:“仙都派的道法讲求片尘不染,心无挂碍,你们说说看,这道法究竟是什么?哪个说对了,老道再赠一粒阴虚丹。” 众人思忖一番,七嘴八舌说起来。宋骐猜从心,宋骥猜不逾规,他们进过私塾,背过四,凡事喜欢往圣贤的话里想。岳之澜猜寂灭,他听邓彰念过一个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齐云鹤摇摇头,都不对。 秦贞年幼,想了半天,没有吱声。魏十七道:“可是自在?” 齐云鹤取了一粒阴虚丹,赠与这个貌似粗鲁,实则细心的徒弟,魏十七随手把丹药转赠小师妹秦贞——岳之澜是大师兄,宋氏兄弟不宜厚此薄彼,唯有小师妹年纪最小,又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胚子,总得照拂一二。 秦贞看了师父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当下接过阴虚丹,向师兄道谢。她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些欢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一夜无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昆仑绵延万里,被称为万山之祖,极西之处有双峰并峙,一名仙云,一名天都,仙都派坐落于兹,由此得名。 这一年七月十九,齐云鹤带着五名试炼弟子回到天都峰下,距他从胡杨渡出发,已过了整整十一天。 暮色渐浓,仙云、天都如巍峨巨人,托住摇摇欲坠的星空,山风呜咽,寒意侵骨,四下里空旷无人,唯有五座惨白的石室,背倚峭壁,静默不语。 齐云鹤指指东首第一座石室,道:“那一间是柴房,米面菜蔬按月送来,灶前生火做饭,灶后堆柴火,门后角落里有水缸,柴水用多少,打多少,要吃肉的话,山里有的是野味,自己想办法,但要切记一点,不能踏进仙云峰半步。” “剩下的四间石室,按阳、明、藏、英字号排列,挨着柴房的是阳字号,已经空了好几年,不用管它,明字号和藏字号住另外两脉的弟子,过几天才会到,老道这一脉向来在英字号落脚,是最西面的那间,你们先安顿下来,等其余试炼弟子都到齐了,再一并招呼你们。” 宋骥听了心想:“既不是按天地玄黄,也不是按元亨利贞,阳明藏英是什么出处?”他捅捅宋骐,低声问道:“阿哥,为什么是阳明藏英?”宋骐跟他同时进学,读的一般无二,想了一回,也摇摇头。 齐云鹤一个个徒弟看过来,嘱咐道:“这一路也累狠了,都去歇着吧。之澜,十七,你们年纪大,多照应着点,有什么事先担待着,等老道来了再说。” 二人答应下来,齐云鹤满意地挥挥手,衣袖一拂,朝仙云峰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众人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岳之澜主动担当起大师兄的角色,招呼师弟师妹进石室歇息。 推开厚重的木门,石室内一片漆黑,魏十七找来几根枯枝,扎了个火把,用火镰子燃着了往里一照,只见石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摆着粗木桌椅,门后倚着一架木梯,里间是一个凿空的山洞,地上铺着稻草,角落里整整齐齐叠放着几条毛毯。 岳之澜嘀咕了一句:“原来是通铺。”他瞥了一眼秦贞,心中犯起了嘀咕,小师妹虽然年幼,总不能叫她跟男的挤一处。 魏十七举着火把走到山洞最深处,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足够一人进出,当下从门后搬了木梯搁在洞口,举着火把爬上去一看,果然还有一个略小的山洞,照例铺着稻草,放着毛毯。 他招呼一声:“秦师妹,你且上来。” 秦贞身材矮小,费劲地爬上木梯,走到魏十七身旁,看了几眼,道:“这里也是睡人的吗?” “不错。你一个人睡在上面,会不会害怕?” 秦贞摇摇头。魏十七道:“好,我们都在下面,有什么事叫一声。” 他仍从木梯下去,看着石壁上的亮光一点点退后,秦贞突然有些担心,她小心翼翼跪在木梯旁,探出头去往下看,却见魏十七恰好举着火把朝她看,一时有点害羞,赶紧缩了回去,和衣躺好。 岳之澜四下里打量一回,皱起眉头道:“这地方连窗孔都没一个,密不通气,点着火把气闷,还是早点睡吧。” 他把稻草往里堆厚一些,先让宋氏兄弟睡下,魏十七熄了火把,二人一左一右靠外躺下,看着门缝里暗淡的月光,谁都没有吱声。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魏十七叫醒岳之澜,二人放轻手脚走出英字号石室,迎着晨光舒展一下手脚,先到柴房去检点米面柴水。柴房的格局也是里外两间,外间是一个土灶,两口灶眼,坐着大小两只铁锅,门后有一口七石大水缸,缸边搁着一副水桶,里间有一个木架,摆放碗筷盆罐,只是跟齐云鹤说的不一样,缸里没有水,灶后没有柴,木架上也没有米面菜蔬。 二人商量了一下,岳之澜拾柴打水,魏十七上山去打野味。 天都峰顶有一眼苦汲泉,终年不涸,泉水循着山势百折千回,一直淌到山脚下,汇成清澈见底的水潭,形状像一弯新月,称为月牙潭,潭边林木苍翠,是拾柴打水的好去处。 岳之澜来回数趟,担满半缸水,拾了两捆柴火,把铁锅刷洗一遍,回石室叫醒师弟师妹。魏十七背负弓箭回到柴房,手里拎着两只山鸡,一只野兔,他从木架上取下瓦盆,缸里舀了些水,洗剥干净,撕碎了丢进锅里,煮了一大锅汤,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他们在昆仑山中跋涉十一天,整日吃干粮和烤肉,早就有些腻味,这一锅山鸡野兔汤,只加了粗盐调味,滋味却无比悠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心中的一根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山路十八弯,一步一景。 齐云鹤沿着山路登上仙云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年他以先天十窍的过人资质投入仙都门下,满怀雄心壮志,三年内连开二十来处“后天窍”,意气风发,傲视侪辈,却始终没能凝成道胎,顶着试炼第一人的名头转入外门,沦为笑柄,而那些资质不如他的同门,却一个个晋升内门,追寻剑修大道。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像喉咙口的一根鱼骨,心中的一根刺,萦绕于怀,念念不忘。 每次上仙云峰,他都抄后山小径直奔山顶,办完事立即下山,不愿多逗留,生怕对上师兄弟似笑非笑的目光。 待他始终如一,不轻视也不怜悯的,只有掌门的首徒荀冶。 荀冶没有束发出家,也没有道号,他在后山鹰嘴岩清修,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去长瀛观三清殿,代掌门召集同门议事。 每三年一次招收试炼弟子,在仙都派也是关系根本的大事,理应在三清殿议上一议,但齐云鹤总是提前几天去鹰嘴岩见荀冶,交代清楚后托故下山,避免与同门会面,荀冶也从不勉强他。 鹰嘴岩面朝云海,视野寥廓,荀冶站在崖边,负手而立,衣袍猎猎作响,天地元气如长江大河,奔涌不息,背上长剑在鞘中嗡嗡而鸣,似欲脱鞘飞出,却偏生飞不出。 齐云鹤远远注视着师兄,心底叹了口气,当年他卡在“道胎”一关,黯然转入外门,师兄比他多行了两步,困在“御剑”十年,始终不得寸进。 等了大半个时辰,待荀冶收了功法,齐云鹤才举步上前见过师兄。 “什么时候回来的?”荀冶见他满面风尘的模样,心想,师弟未得大道,一日老似一日,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得尽快想个主意才好。 “昨天晚上才到天都峰,五名试炼弟子已经安顿好了。” “十钟、景和二位师弟还没有消息,估计也在这两天了。今年收下的弟子如何,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有一个叫秦贞的小丫头不错,先天七窍,五行亲火,其余的都不怎么样,今年恐怕又要输给鲁十钟和张景和了。” “先天七窍,那是上上之选了。” 犹豫了片刻,齐云鹤忽道:“还有一个叫魏十七的猎户,先天一窍,五行亲土,资质很差劲,但机缘巧合,得了一张兽皮残卷,练了几天淬炼身体的功法,壮得像头熊,服用阴虚丹没有任何效果。” “哦,是哪一门淬炼身体的功法?” “似乎是云牙宗的啸月功,残缺不全,也亏他练得下去。” 荀冶沉吟道:“啸月功,以月华之精淬炼肉身,比大日阳火炼体稳妥得多,五行亲土,这倒是蛮般配的。” 齐云鹤道:“不错,人身承受不起大日阳火,妖身或有可能。魏十七虽然只有先天一窍,若能凝成道胎,哪怕品相差一些,也是修炼重剑的良材。我仙都门下,已有近百年无人修成重剑了。” 荀冶颔首道:“师弟说的是,如有机缘,不妨一试。” “对了,那魏十七还跟平渊派的戚都有过一面之缘,侥幸留下一条命。” “怎么说?”荀冶颇有些意外,戚都凶名在外,他若出手,区区一名试炼子弟,怎可能全身而退,其中必有缘故。 齐云鹤把魏十七在昆仑山中偶遇戚都师徒的事说了一遍,荀冶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怎么回事,我说呢……魏十七运气不错,若不是练过几天啸月功,性命难保。” 齐云鹤趁机问道:“师兄,蓬莱殿中可有完整的啸月功?” 荀冶知道他的心意,摇摇头道:“没有。师弟,云牙宗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灭门,啸月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法,犯不着刻意去搜寻。” 齐云鹤意兴阑珊,他从袖中摸出一卷帛递给荀冶,道:“那五名试炼弟子的出身尽写在帛上,长瀛观,嘿……我就不去了。” “也好,师弟去天都峰照应一二,那些试炼弟子初来乍到,保不准会闹乱子。” 齐云鹤苦笑着转身离去,一步步走在山路上,一步步渐行渐远。 看着师弟,荀冶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些通达的安慰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他心中颇为在意,邓元通厚积薄发,已经过了“御剑”一关,不知什么时候,他也会步师弟的后尘,视长瀛观为畏途。 他曾无数次勉励自己,有志者怎么怎么样,只要功夫深,怎么怎么样,能吃苦,耐得住寂寞,怎么怎么样,然而迹始终没有发生。这么多年,身为仙都派掌门的首徒,他为门派作出很多牺牲,谦和持正,颇有威信,也……仅此而已。 荀冶脸上露出淡淡的自嘲。 十年过去了,事到如今,他早已想通,能凝炼出一颗剑种,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他的世界不再局限于一户一地,一城一国,到修仙路上走一遭,看到不同的风景,值了。即使像师弟那样沦为外门弟子,四处奔波,为门派搜罗弟子,指点小辈修行,做些零敲碎打的杂务,又怎样?他们扮演的角色,风光或有不同,实质并无差别,毕竟,有几人能做到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一剑破万法?又有几人能做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日月比寿? 望着齐云鹤孤单的背影,荀冶喃喃道:“师弟,一路走好。” 齐云鹤越走越快,像逃一样奔离仙云峰,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愤懑和屈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当年的试炼第一人,如今成为一个笑话。 不知不觉,他来到天都峰下。 他看见魏十七在保养弓箭,岳之澜在打扫石室,宋氏兄弟在劈柴火,秦贞在擦拭灶头,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全心全意,毫无杂念。齐云鹤的心情慢慢松弛下来,他恢复了游戏红尘的高人风范,背负着手,重重咳嗽一声,走上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保他二十年平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月牙潭边,齐云鹤开始传授剑修入门的第一步,引天地元气、日月精华入体,开辟“后天窍”。 天地元气分五行,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日月精华有二,一曰大日阳火,一曰月华之精,其中大日阳火利木火土,月华之精利金水土。人身根骨各不相同,亲火者,宜汲取离火之气,亲木者,宜汲取乙木之气,五行相合,事半功倍。 对剑修来说,以锐金或离火之气驱动飞剑,腾挪杀伐远在木、水、土之上,只是金火亏损肉身,修炼倍加艰难,稍有不慎,窍穴经络受损,反而会伤及根本。 齐云鹤传了他们一篇千把字的要诀,出自昆仑入门功法《太一筑基经》,淳正平和,易于上手,他花了半个时辰讲解要诀,耳提面命一番,叫他们觅地自行修炼。 他把魏十七和秦贞单独叫到一旁,多嘱咐了几句。 秦贞五行亲火,最好在天都峰顶的苦汲泉旁修炼,苦汲泉下通地火,于她大有好处,只是往返苦汲泉路途遥远,野兽出没,秦贞毕竟年幼,齐云鹤让魏十七陪她同去,看顾一二。 魏十七没有推辞。 日已过午,山麓间行来一行马队,驼铃叮当,蹄声的的,稳稳当当停在了石室前。 一人牵着头马,向齐云鹤躬身行礼,脚夫卸下驼袋,把柴米油盐菜蔬豆酱运进柴房,一一摞放齐整,驼袋仍搭在马背上,默默地离开。 齐云鹤感喟地说道:“他们都是外门弟子,若不想像他们一样,就多花点心思在修炼上。” 岳之澜忍不住问:“既然修仙无望,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这里是仙都,哪怕留在外门服劳役,也比下山当一个普通人强。” “莫非另有什么好处?” “告诉你们也不妨——仙都弟子在外门服满二十年劳役,若愿意,就下山当一名富家子,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仙都保他二十年平安。” “二十年换二十年,很公道。”岳之澜有些心动,随即把这念头深埋在心底。他有自知之明,之所以能留在仙都,是因为那块玄铁,齐云鹤早就跟他明说,后天浊物断绝修炼之途,最多只能投入外门。 齐云鹤嘿嘿笑道:“能在外门坚守二十年的,也不多。” 魏十七插了一句,“若是不愿意呢?” “若不愿意,服满五十年劳役,另有一场机缘。” 齐云鹤含糊其辞,不再细说下去,魏十七猜测,那机缘不是好挣的,挣到了也可能无福消受。 宋氏兄弟初得要诀,心痒难忍,就在月牙潭边找块石头,盘膝坐下,像模像样地凝神存念。 齐云鹤随口指点了几句——无需如此正襟危坐,坐立行走,随意就好,先感知天地元气的存在,体察元气生灭流转的秉性,然后再尝试引入体内。 秦贞将师父说的每一字都记在心里,她看看师兄,微有些踌躇,魏十七明白她的心意,摇首道:“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去苦汲泉,记得早点休息,那一路很是辛苦。” “是。”秦贞低声应了一句。 齐云鹤望着几个徒弟,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觉得心灰意冷,他长长叹了口气,衣袖一挥,自顾自朝山下行去。他去的方向,正是仙云峰后山,仙都外门所在之处。 四下里又恢复了安宁,岳之澜到柴房检点马队送来的用物,米面菜蔬备得十分充足,够数月之用,唯一缺少的就是肉食。他跟魏十七商量,过些日子,等天气再凉快一些,多打一些野猪獐子之类的大猎物,制成咸肉熏肉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魏十七不置可否。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魏十七叫醒秦贞,二人出了石室,在清冷的晨雾中登上天都峰。 秦贞连服两粒阴虚丹洗炼身体,身手远较寻常女子敏捷,但她终是腿短体弱,翻山越岭颇为吃力。魏十七在她身后跟了一阵,开口道:“照你这么走的话,日中时分都爬不到山顶。” 秦贞咬着嘴唇,心中万分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 “若不介意,我助你一把。” 助一把?是背?是驮?是夹?是提?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笑不露齿行不动裙……无数纷乱的念头此起彼伏,秦贞抬头看看高不可攀的天都峰,想到那一缕缥缈的仙缘,鼓足勇气道:“但凭师兄安排。” 魏十七抢上半步,伸手在她腰间一托,让她坐在自己肩头,道一声:“坐稳了!”双腿发力,如奔马般冲上山去。 秦贞吓了一跳,只觉树影从眼角飞逝,山崖如同倒转过来,朝自己当头压下,她脸色惨白,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屏息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魏十七速度虽快,肩头却始终平稳如水,秦贞渐渐放下心来,下意识举手拍拍胸口,小脸微红,有些害羞。 旭日初升,云霞漫天,不到一个时辰,魏十七就攀上仙都峰,轻轻巧巧放下秦贞。 秦贞谢过师兄,举目望去,只见嶙峋白石间,一眼温泉汩汩泛出,雾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魏十七蹲在泉眼边,双手捧起泉水喝了几口,清冽甘甜,远胜山下的月牙潭水。他顺便洗了把脸,在附近采几枚拳头大的野果,洗净了递给师妹,道:“先吃几个果子充饥,你且在这里修炼,我去四下里走走,看有没有什么野味。” 秦贞知道这位师兄只吃肉食,斯斯文文道:“多谢师兄,有劳了。” 魏十七转身走入密林,估摸着离苦汲泉很远,听不到泉涌的声响,这才把拇指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唿哨。 片刻工夫,一头硕大的青狼从草木间窜出来,背上那道金毛又延长了少许,熠熠生辉,它低声咆哮着,兴奋地在魏十七腿边绕来绕去。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唤道:“青,你找到这里了!”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自他渡过西泯江,踏入茫茫昆仑山脉,青狼就循气味远远跟着他,落后两天的路途,不紧不慢,一直来到天都峰中。跟老伙计分开这么久,魏十七着实有些想念,他跟青狼玩闹了一阵,指指苦汲泉,打着手势嘱咐它看护一二,莫要让野兽伤到小师妹。青狼在他腿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朝魏十七所指的方向奔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有些絮絮叨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独自坐在松下寻思,齐云鹤传授的《太一筑基经》,似乎并不完整,只有汲取天地元气的要诀,不提及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对他修炼兽皮残片上的法门毫无借鉴。他仍有些不死心,凝神存念,试图感应天地间的艮土之气,忙活了好一阵,一无所获。 他与元气之间隔着一层膜,而这层膜,并不是靠《太一筑基经》,靠自身努力就可以捅开,他必需承认,缺少一种叫做天赋的东西,寸步难行。 他能做的就是吃肉,不断地吃肉,吃妖物的肉,夺取其中蕴含的元气,淬炼肉身,强行凿开窍穴。 魏十七想通了,他隔着衣襟拍拍怀里的兽皮残片,心道:“不能改变,就只能接受。既然入不了昆仑的门,那就下笨功夫,练笨功法,看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他把《太一筑基经》抛在脑后,打了两遍技击拳,活动开筋骨,背起弓箭,在天都峰顶兜了一大圈,查看地势,寻找野兽的踪迹。 天都峰雄伟险峻,林木繁茂,遮天蔽日,到午后时分,魏十七猎到一头獐子,觅路返回苦汲泉。他先打唿哨唤回青狼,掏出獐子的内脏,待它狼吞虎咽吃完,再打手势告诉它两件事,第一,离仙云峰远一些,第二,在天都峰附近寻找成精的妖物。 这手势打的,那个费劲——魏十七干脆拣了块石头,在地上涂涂画画,好不容易才等到青狼点头,也不知它是真明白还是假敷衍。 他拍拍青狼的脑袋,背起獐子回到苦汲泉,只见秦贞坐在泉眼边,小脸微红,呼吸绵长,沉浸在物我两忘的境地,一时半刻收不了功。 魏十七看了几眼,知道她资质之佳,进展之快,出乎齐云鹤的预料,生平第一次修炼就水到渠成,开始引离火之气入体,冲击窍穴。 人与人的差别,竟如此之大,魏十七心情复杂,也不去打搅她,走开一段距离,用火镰子燃起一堆火,烤熟了獐子肉,挑肥嫩的留下几块,自顾自先吃起来。 又过了个把时辰,秦贞才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她双目璀璨如星,神采奕奕,显然修炼《太一筑基经》有成,已初窥门径。 魏十七把獐子肉递给她,道:“师妹天资过人,来,吃块肉。” 秦贞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是因为她“天资过人”,所以师兄才给她肉吃的吗?她接过獐子肉,谢过师兄,撕下一小条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肉虽然冷了,还是很鲜美,有一股特别的滋味。 魏十七舒舒服服躺在草丛中,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仰头看天上的云,看着看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阳光洒在他脸上,透过眼皮,一片暖洋洋的红。 秦贞吃了几块肉,在温泉里洗过手,见师兄惬意地闭着眼睛,心想:“师父说修炼无需正襟危坐,坐立行走,随意就好,这随意,是不是包括躺下呢?”她忍不住问道:“师兄,你在修炼吗?” “不是,在睡觉。” 秦贞又想笑,又不敢笑,双手握住脸,觉得师兄很滑稽。转念一想,他明明说的是老实话,就像刚才那句“师妹天资过人,来吃块肉”一样,为什么偏偏惹人发笑呢? 修炼《太一筑基经》颇有进益,她心情很好,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师妹,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提到家人,秦贞有些惆怅,她低声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伯父家,伯父……就是师父所说的仙都外门弟子,服完二十年劳役,下山当了富家子。” 秦贞讲一些琐碎的往事,魏十七偶尔插几句“然后呢”,“后来呢”,结果秦贞一发收不住,有些絮絮叨叨,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觉得整个人轻松起来,就是像放下了什么负担。 转眼日头偏西,秦贞看看天色,提醒师兄道:“要不要回去了?”想起下山还是要坐在师兄肩头,有些害羞。 魏十七正要回答,忽听到一声低微的嘶吼,那是青狼的声音,他心中一动,道:“既然到了,就多待几天,也不急于立刻回去。” 秦贞没什么主见,听凭师兄做主。魏十七关照了她几句,借故走开,往密林中找到青狼,只见它呲牙咧嘴,满脸得意,脚下躺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足足有野兔大小,脖子被咬断了,毛色铅灰,有淡黄色的花纹。 “是老鼠啊……”魏十七嘀咕了一句,他也不是没吃过老鼠,老鸦岭中有一种山老鼠,大小差不多,寒冬腊月,风雪漫天,有些食物匮乏的年份,只有掘到过冬的山老鼠,才能熬过严酷的冬天。 魏十七拾起鼠尸,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那头老鼠狰狞凶悍,门齿尖利如匕首,四肢粗短,遍身硬肉,不知道是什么异种。他剥去鼠皮,开膛破肚,拧掉头和四肢,冲去血水,在火上烤熟了吃下肚去,味道还不错,野味十足。 片刻后,腹中腾起一股热气,左冲右突,魏十七弓起后背,看准一棵大树撞去,剧痛刹那间扩散到全身,细细品味,这疼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疼是山石撞击的钝痛,现在的疼是撕裂筋肉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萌芽生长,拼命吮吸精血。 鼠肉中蕴含的元气并不多,只撞了七八下即告枯竭,他吐出一口废气,察觉到少许残留的元气往灵台穴中一涌,仿佛水里落入一滴油,互不相容,彼此缠斗片刻,双双消散于无形,结果窍穴中的元气,不增反减。 魏十七皱起眉头,仔细寻思一回,记起齐云鹤说他五行亲土,想必窍穴中尽是艮土之气,而鼠肉中蕴含的元气,极有可能是乙木之气,木克土的缘故,艮土之气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损耗了些许。 之前的运气一直不错,黑松谷的那头老熊,昆仑山的那条毒蟒,说巧不巧,竟都是五行亲土的妖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再次不置可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和秦贞在天都峰逗留了三天。 青狼又捕到四头成精的老鼠,魏十七背着师妹,一一烤熟了吃到肚里,汲取元气,修炼兽皮残片上的法门,体会疼痛的细微差别,他能分辨出钝痛源自艮土之气,刺痛源自乙木之气,割痛源自锐金之气,灼痛源自离火之气。 灵台穴中的元气消耗了不少,神道穴又有了一丝松动。 秦贞听凭师兄安排,不急不躁地在苦汲泉边修炼《太一筑基经》,魏十七担心师兄弟牵挂,这一日黄昏,夕阳返照,他带着师妹回到了天都峰下。 远远只见石室前围了一群男女,一个瘦削的汉子叉住宋骐的头颈,高高举起,宋骐双脚离地,拼命乱蹬,小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来。宋骥扑上去抱住那汉子的腿,被他轻轻一甩,满地葫芦滚,额头磕在石块上,血流如注,蒙住了眼睛。 岳之澜双膝跪地,屈辱万分,一锦衣青年趾高气昂,嘴里骂骂咧咧,抬脚蹬在他肩头,一脚不过瘾,还狠狠吐了口唾沫,吐在岳之澜脸上。 一名长髯道士,一名黄衫道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出手阻拦。 道士道姑显然是试炼弟子的师长,他们不插手,是袒护那锦衣青年,还是刻意不介入纷争?魏十七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扶住秦贞的腰肢,把她轻轻放下,低声道:“待在这里,别过去。” 秦贞乖巧地点点头。 魏十七举步朝人群走去,他身高腿长,气势汹汹,众人下意识散开,不敢挡他的路。宋骥揉着眼睛大哭道:“师兄,师兄,快救救阿哥!” 锦衣青年嗤笑道:“哟,打了小的,牵出大的来……”话音未落,魏十七已欺近他身前三尺地,重重一脚踏下,“咚”一声响,落足之处大地为之震动,碎石尘土翻滚不息。前冲之势蓦然静止,他膝盖微曲,身躯弯成一道弓,右拳收在腰际,剑拔弩张。 黄衫道姑忍不住赞了句:“艮土之气,拳重如山,齐师兄收了个好徒弟!”长髯道士却皱起眉头,向前走近几步,随时准备出手阻止。 锦衣青年不知好歹,浑不当回事,那瘦削汉子却脸色大变,对方使的是军伍技击拳,这一拳击出,直取头喉胸腹胁诸要害,分明是一击毙命的架势。他右臂一振丢下宋骐,伸长手臂抓住锦衣青年的衣领,腰腹发力,把他甩到身后,顺势侧身,反手一肘击出,却击了个空。 锦衣青年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脸面丢尽,他怒火攻心,喝骂道:“辛老幺,你他妈干什么!” 魏十七只是摆了个出拳的架势,他绕开跪在地上的岳之澜,把宋骐宋骥一一扶起,问道:“是怎么回事?” 宋骐揉着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宋骥指着那锦衣青年嚷道:“他是别支的试炼弟子,来了就抢英字号石室,叫我们到野地去露宿!” 辛老幺把锦衣青年搀起,低声道:“少主,那汉子练过技击拳,很厉害。” 锦衣青年一指魏十七,“辛老幺,你他妈软蛋,把他揍趴下!” 辛老幺清楚少主的脾气,他颐指气使,从不听劝,当下面无表情地走到魏十七跟前,二话不说,拉开架势道:“请出手!” 魏十七望向那道士和道姑,问道:“此事我等自行解决?” 长髯道士微微颔首,一语不发。 “我出手重,打伤了他无妨?” 长髯道人想了想,惜字如金,道:“无妨。” “好。”魏十七双足站稳,腰胯猛一发力,提起拳头简简单单砸向辛老幺胸口,拳未到,先响起一声尖锐的音爆。 辛老幺目光炯炯,还以一招相同的技击拳,亦是一拳击出。拳对拳,一股巨力涌来,辛老幺闷哼一声,上半身肌肉青筋尽数鼓起,衣衫涨裂,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 魏十七收回拳头,回转身拍拍岳之澜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岳之澜举起衣袖擦去脸上的唾沫,面不改色,低声道:“师弟小心,那锦衣青年是西北边戎军骠骑将军的幼子许砺,他舅父是邓元通,仙都内门弟子。” 魏十七点点头,心道:“原来是个官二代。” 许励见辛老幺弓步出拳,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虽然跋扈,也不是没脑子的货色,显然二人对了一拳,自己的手下吃了亏。他推推辛老幺的肩膀,问:“老幺,你怎么样?” “咯……咔……”两声轻响,辛老幺指骨和臂骨断为两节,他身躯一晃,险些摔倒,强忍着剧痛,向魏十七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又回头对许励道:“少主,小的不是对手。” 长髯道士满意地点点头,齐师兄的这名弟子出手很有分寸,同门交手,轻伤在所难免,那辛老幺只是筋骨外伤,并无大碍,许励虽然折了面子,对他也未必是件坏事。 秦贞见师兄一拳打赢了辛老幺,满心欢喜,小跑着奔到他身边,见宋骥脸上都是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宋骥连声道谢,接过手帕擦去额头的血污,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许励如遭雷击,目不转睛盯着秦贞,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小丫头……这小姑娘……这小美人……” 魏十七揉揉宋骐的脑袋,就像揉青狼一样,道:“他叉你脖子,我打断他胳膊,两清了。” 宋骐沙哑着嗓子道:“是,两清了,多谢师兄!” 魏十七回头看许励,见他怔怔地盯着秦贞不放,心想:“这官二代还是个萝莉控……”他挡住对方的视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许小哥,你还打算赶我们走吗?” “赶你们走?不……不用了……误会……”许励如梦初醒,堪堪回过神来,搭讪道,“妹……妹子,你也是云鹤道长的徒弟?” 秦贞厌恶地躲到魏十七身后,不去理睬他。 魏十七向长髯道士和黄衫道姑躬身行礼,招呼师弟师妹回石室,岳之澜跟许励打个招呼,却见他心不在焉,只得返身追上一干同门。 他脸色如常,丝毫不见羞恼,笑着问道:“师弟,方才若是那辛老幺不拉住许公子,你会不会出拳?” 魏十七回以一笑,再次不置可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唯有人性不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入夜,齐云鹤来到月牙潭指点徒弟修炼,并说起鲁十钟和张景和的弟子已经到齐,仙都掌门的首徒荀冶明日会来探视他们。 邋遢齐云鹤,长髯鲁十钟,黄衫张景和,这三人都是仙都外门弟子,每三年挑选一批试炼弟子,传授入门道法。 岳之澜向师父禀报了许砺跋扈之事。 鲁十钟这一脉的弟子共八人,许砺排行第四,他一向骄奢惯了,嫌明字号石室太过拥挤,提出要单住,一开始看中阳字号,鲁十钟回绝了他,张景和就在一旁,他不敢动藏字号的脑筋,正在发脾气的当儿,看到了岳之澜等人。许砺对岳之澜有印象,当年岳之澜在西北边戎军中服役,正是充当他的马夫,在许砺看来,区区一个操贱役的奴仆,根本不用客气,张口就要他们把英字号让出来。 岳之澜不敢答应,又迫于许砺的淫威,只能跪地哀求,宋氏兄弟看不过,冲上前去跟他理论,结果被辛老幺挡住,欺辱了一番,要不是魏十七及时赶到,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齐云鹤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未表现出愤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试炼弟子彼此间发生冲突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过分,师长一向不会插手。他只是提醒了魏十七一句,打人可以,不能打死,不能打残,不能损伤窍穴经络,除此之外,打了就打了,打不过躲一旁好好修炼,等实力长进了,再回来找场子重新打过。只不过,太恃勇好斗,难免给师长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其中的分寸,全靠自己把握。 “十七今天的分寸就把握得不错。”最后他夸了魏十七一句。 齐云鹤没有责备岳之澜卑躬屈膝,岳之澜也没有当回事,反倒是宋氏兄弟心里嘀咕,觉得大师兄不如二师兄有骨气。 魏十七取出一张兽皮请教师父,说是在天都峰猎到的野味,模样像老鼠,大小如野兔。齐云鹤认得是锦文鼠,山中常见的小兽,啃食果实树根为生,寿命短,一窝产崽十几头,成年后能长到五斤上下,毛皮有黄色的锦文,硝制了可以做手套鞋靴。 宋骐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师兄师兄,你吃老鼠?”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觉得很难跟他解释,“这不是老鼠,这是锦文鼠。” 宋骐犯了浑,“锦文鼠不就是老鼠!” “……师弟,你见过耕地的牛吗?” “见过。”宋骐虽然出身大户人家,不事稼穑,黄牛水牛还是见过的。 “那么你知道犀牛吗?” 宋骐骄傲地说:“知道,《山海经》里有,犀牛角可以入药。” “哦。”魏十七不再说下去了。 宋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宋骥用手捂住嘴,嗤嗤闷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好了,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别在你们师伯面前失礼。” 齐云鹤临走前瞪了宋骐一眼,“犀牛不是牛,老道也不是你爹。” 宋骐听懂了前半句,没明白后半句,他不敢问师兄,眼巴巴看看小弟,又看看小师妹。秦贞抿嘴微笑,什么都没说。 翌日一早,晨光微亮,岳之澜担水拾柴生火,大铁锅里煮粥,小铁锅里煮蔓菁,备好朝食。众人都知道掌门的首徒会来,一个个起身漱洗,到柴房的木架上取了碗筷,盛粥,就蔓菁和咸酱,吃了一顿简单的朝食。 许砺拍着岳之澜的肩膀道:“做下人的活计,你是一把好手,以后劈柴担水煮饭刷锅这种事,就都交给你了。” 岳之澜不以为忤,爽快地答应下来。鲁、张二脉的弟子看他的眼色都有些鄙夷,见过没骨气没志气的,没见过这样自甘下贱的。宋氏兄弟为师兄难过,别过头不去看他,魏十七倒没有小瞧岳之澜,他清楚能忍的人,定有他可怕的地方。 这一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仙云峰上,荀冶敲响云板,召集起内门弟子,听鲁十钟、张景和逐一品评新人,到了齐云鹤一脉,就由他代劳。 日上三竿,三清殿议事毕,长瀛观门户大开,仙都弟子三三两两散去。荀冶、鲁十钟、张景和下得仙云峰,到天都峰探视今年的试炼弟子。荀冶在前,鲁十钟和张景和在后,三人从试炼弟子面前走过,荀冶偶尔问两句话,被问话的受宠若惊,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魏十七看得想笑,他记起刚进大学参加军训,党委记到基地探望新生,就是这么个调调。他想,时代永远在变,唯有人性不变。 倒是许砺轻浮跳脱,当着荀冶的面抱怨天都峰太过艰苦,睡不好,吃不好,没有侍女服侍,弄得鲁十钟有些尴尬,狠狠瞪了他几眼,许砺没放心上,嘿嘿笑着去看秦贞。 秦贞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反应。 荀冶知道许砺是邓元通的外甥,先天四窍,五行亲金,资质还不错,他轻轻说了句:“只要你凝成道胎,这些都会有的。” 许砺嘻笑着向他拱拱手,道:“承师伯吉言。” 荀冶深深看了他几眼,从他脸上看到了邓元通的影子,他相信以邓元通的手段,定会把外甥送进内门。 有意无意,荀冶忽略了魏十七和秦贞,对于齐师弟提到的这两名弟子,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这么做是出于谨慎——张景和一向保持中立,鲁十钟却态度暧昧,荀冶不清楚他是否会倒向邓元通一派。 荀冶探视试炼弟子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姿态,他并不觉得通过几句问话,就能了解一个人的心性。大浪淘沙,不知三年以后,还有几人能留在仙都。他们并不了解凝结道胎的艰险,仙云峰上,内门弟子仅一十六人,而服劳役的外门弟子,也不过三十三位。 荀冶走后,鲁十钟和张景和留了下来,各自传授门下弟子《太一筑基经》。魏十七不打算留在山下,问秦贞要不要去苦汲泉修炼,秦贞讨厌许砺色迷迷地盯着自己,一口答应下来。 魏十七跟岳之澜招呼一声,去柴房取些面盐酱蔬,打了个包裹负在背上,搀着秦贞的手往天都峰行去。 许砺跳出来搭讪:“你们这是去哪里?”眼睛不住地瞟秦贞,心头痒痒的。 魏十七没有理睬他,扶着秦贞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肩头,身形左一晃,右一晃,消失在莽莽密林中。 “哎,跟你们说话呢!妹子,等等,我也去……”许砺的声音越来越小,远远抛在身后。 秦贞吁了口气,苦恼地说:“这人真讨厌,像只苍蝇。”她向来斯文有礼,这次在背后说人坏话,一来跟师兄熟稔,无需隐瞒,二来实在被缠得烦了。 “下次跟他说,你真是个好人……” “这么说有用吗?” “没用,开个玩笑。” 秦贞想了半天,并没觉得好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收获颇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谋定后动,从长计议。魏十七绘了一张天都峰的地图,山头、林木、溪泉按比例缩小,尽可能做到准确无误,他把青狼捕到锦文鼠的地方一一标示在图上,圈定一个大致的范围——这种一窝产崽十几头小兽,大多是群居,找到它们的巢穴,一打尽,可以省很多工夫。 秦贞在苦汲泉边修炼,魏十七留下青狼看顾,动身寻找锦文鼠的巢穴。 从苦汲泉往北,翻过数个山头,一路细细搜索,忽见一道灰影从不远处掠过,魏十七反应极快,翻手取下弓箭,不等弓弦拉满即松手,一箭射了个空,那灰影受到惊吓,调头转了个方向,稍一迟顿,魏十七又连射数箭,终于命中目标。 那是一只肥大的野兔,毛色灰暗,四肢抽搐,利箭恰好贯穿了它的颈部。“送上门的野味!”魏十七麻利地拧掉野兔脑袋,扒去皮,掏空内脏,只留下身体和四肢的红肉,在溪水中漂洗干净,用二短一长三根树枝撑起来,成一个“大”字,斜插在土中,生火慢慢燎烤。 油脂滴落在火中,吱吱作响,香味袅袅,消散在林中。魏十七在兔肉上撒了些盐末,边吃边想:“区区一只野兔,行动如此敏捷,要射上三五箭才能命中,若是换成十几头锦文鼠,靠弓箭又能杀多少?” 他寻思了一回,吃完兔肉,在衣襟上擦去油腻,径直去林间寻些就手的材料,做了三杆投枪,上百个套子。投枪用硬直的枝干,剥去树皮,削成两头尖中间粗的形状,套子就麻烦多了,没有现成的绳索,只能挑坚韧的树皮,一点点搓出来。 山中小兽多走固定的兽径,按说下套子就行,如遇到成精的锦文鼠,就用投枪对付它。 做投枪和套子是临时起意,没有称手的工具,只能用洗剥野味的短刀凑合,费时费力,魏十七记起柴房里有几把柴刀,提醒自己下次要带一把上山。 忙活了半天,魏十七收起投枪和套子,辨明方向,继续向北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座灰白的崖头挡住了视线,满山尽是乱石,石缝罅隙里缠绕着荆棘和刺藤,荒凉寂寥,背阴处,三棵雄壮的云杉成品字形矗立在灌木丛中,隔了丈许距离,还有两棵较细的云杉,枝条被山风吹得挂向一边。 一只铅灰色的锦文鼠从树下探出头来,伸长鼻子,谨慎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魏十七躲在下风处,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发觉在三棵云杉之间,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被一小丛灌木遮掩,难以察觉,洞口隐约有出入的兽迹。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退后,在云杉周围一寸寸搜索,果然又找到了两个隐蔽的洞口。 那便是锦文鼠的巢穴了。 魏十七沿兽迹的走向,安下一连串绳套阱,一直延伸到荆棘和刺藤丛中,然后搬起沉重的石块,把另外两个出口堵住。他个头虽大,动作却麻利而轻巧,丝毫没有惊动巢穴中的猎物。 日头偏西,山峰吹向洞口,魏十七用火镰子点燃枯枝,丢进灌木丛中,火舌噼啪作响,浓烟滚滚,往洞穴内倒灌进去。 这种涸泽而渔的手段,他在老鸦岭中很少用,与其把整窝的小兽连锅端,不如隔三差五捉上一两头,细水长流,山中的猎户即使不读,也懂这个朴素的道理。 灌木焚尽,火势渐小,洞穴中一片骚乱,锦文鼠左冲右突,苦于另两处洞口被堵,无路可走,只得冒险从烟火中跳出,循着惯常的兽迹狂奔,一头撞入魏十七设下的套子里,挣脱不得。 魏十七窥得真切,有一头锦文鼠体型明显超过侪辈,力量也大得异乎寻常,后腿被套子套住,奋力一挣,竟把坚韧的绳索扯断。他提起投枪,看准了目标手臂一抡,投枪疾飞而出,势大力沉,将那鼠妖钉在地上,吱吱乱叫。 他又取了一柄投枪握在在手里,目光炯炯,搜寻着第二头鼠妖。 四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灌木丛“噼啪”作响,不时燃起一团火苗。短短刻把钟,魏十七用投枪猎杀了三头锦文鼠,收获颇丰。他把猎物穿在投枪上,一一松开套子,把其余的锦文鼠放走,它们四散而逃,转眼走得干干净净。 魏十七担心山火蔓延,用浮土把火苗盖灭,踩踏结实,望着青烟缭绕的洞穴,他心中不由一动,那巢穴的出口十分宽大,四周的土石被压得紧密而光滑,似乎是野兽常年进出,毛皮摩擦所致。 洞里还有一头大家伙,不急于逃脱,而是伺机报一箭之仇! 魏十七提着投枪一步步靠近,忽听得一声凶残的咆哮,一头小牛犊那么大的鼠妖从洞穴中窜出来,跳到一人多高,张嘴狠狠咬向他喉咙。 魏十七举起投枪拦在胸前,被鼠妖一口咬住,后腿发力蹬在他胸口,牙齿猛一合拢,“咔嚓”将投枪咬断,凶悍得无以复加。魏十七噔噔噔连退数步,不等重新站稳,先把手里半截投枪甩了出去,赢得一些调整的时间。 这大家伙果然厉害,机警灵活,似乎还会一些搏杀的架势。魏十七念头急转,又取了一柄投枪,看准了全力掷出,出手的瞬间手腕稍稍一拧,投枪几乎飞出一条直线,旋转着扎向鼠妖。就在他认为这一掷十拿九稳时,鼠妖化作一溜残影,飞快地闪向一旁。 魏十七紧握短刀,全神戒备,准备贴身肉搏。 鼠妖又咆哮几声,机敏地绕过绳套阱,再次化作一溜残影。魏十七瞥见一道灰影直扑喉咙,闷哼一声,迅速挥动短刀,似乎刺中了一张又韧又厚的牛皮,入肉不深,只洒下数滴鲜血。 鼠妖愈发疯狂,魏十七身上接连被咬中数处,见了血。双方你来我往,哪一个都不退让,魏十七干脆丢下短刀,凭借强悍的身体和技击拳跟鼠妖对搏,浑身鲜血飞扬,拳拳着肉,花了一顿饭工夫,竟把鼠妖生生打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时间停在这一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仰天躺倒在地,觉得十分爽快,那种拳拳着肉的感觉,真好,身体是最得力的武器。 趁热打铁,他吃掉一头鼠妖的肉,汲取其中的元气,弓背撞树,开凿窍穴,淬炼身体。累了,睡上一觉,饿了,再吃一头。花了一天一夜,吃完三大一小四头鼠妖,背心神道穴又松动了些许,意外之喜的是,那头最大的鼠妖竟然是五行亲土,一身艮土之气,将灵台穴尽数补满。 曲指算来,他已吃掉九头鼠妖,锦文鼠五行以亲木、亲土为多,亲金、亲火较少,亲水的还没碰到。 魏十七也摸索出一些心得,兽皮残卷上的法门,将淬炼身体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吞食月华,以背撞树,淬炼的是窍穴经络,第二阶段月华之精转化为五行元气,储藏在后天窍中,坐立行走,窍穴中的元气不断溢出,淬炼的是筋骨血肉。淬炼窍穴经络,天地元气日月精华无拘哪一种,淬炼筋骨血肉,必须是与身体相契合的艮土之气。每多开一处后天窍,体内元气就深厚一分,淬炼身体的速度也快上一分。 明白了修炼的方向,如同黑暗中亮起一道曙光,虽然有些遥远,至少心意坚定,不会动摇。 吃剩下的头颅、四肢和骨骸,正打算掘个坑掩埋掉,魏十七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他记起黑松谷的那头老熊,邓守一剖开熊腹寻找,面露喜色,昆仑山中偶遇戚都,那条被他杀死的蟒蛇,蛇头掉落在地,腹部一剖为二,那些妖物的腹中,莫非孕育着传说中的妖丹?可他洗剥了这许多锦文鼠,腹腔里除了内脏就是淤血,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好东西。 魏十七目光落在了那几只干瘪的头颅上。他挑了最大最凶悍的那头鼠妖,用短刀砸破颅骨,仔细搜寻,从脑窍间摸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妖丹,通体晶莹如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其余的几头鼠妖脑窍中都没有妖丹。 魏十七心想:“毕竟是昆仑山,夜里赶路会遇到毒蟒,一窝锦文鼠里有九头成了精,其中还有孕育出妖丹的异种,血肉中蕴含的元气也很充足,老鸦岭就差多了……这里一定有什么缘故……”他一时想不明白,把疑惑藏在了心底。 差不多有两天没见到师妹了,他收拾起弓箭短刀,快步赶回苦汲泉。 秦贞正在生火,人坐在下风口,被烟熏得连连咳嗽。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师兄回来了,满心欢喜地跳将起来,正要迎上去,却见他身上衣衫破损,洒满了斑斑血迹,顿时脸色大变,急道:“师兄,你受伤了?” 魏十七低头看看身上,蛮不在乎地说道:“没事,都是些皮外伤,遇到一头锦文鼠,吓,你一定想不到,有小牛犊子那么大,凶悍得紧,好不容易才把它干掉。” 他蹲在泉眼边洗了把脸,豪迈地灌几口水解渴,行动灵便,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秦贞松了口气,伸手到怀里掏手帕,却掏了个空,她记起手帕已经送给宋骥擦拭血污了,犹豫片刻,从衣襟撕下一条,蘸了泉水,帮师兄 擦拭背上的伤口,动作轻巧而温柔。 “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 “那我自己来吧。” 魏十七从师妹手里接过布条,胡乱擦去一些干结的血污,道:“师妹,你在弄什么?烟熏火燎的,把脸都熏黑了。” “我想做几个饼吃,又不会做。”秦贞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舀了泉水洗脸,拭去烟灰,小脸清清爽爽,双颊微红。 “这简单,我教你。”魏十七把山下带来的面粉和些水,在苦汲泉边的白石上揉成一团,拍成饼状,又拾了些枯枝,堆在火上烧成灰,面饼埋在灰堆里,用余热焖熟。 秦贞看着他忙活,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两天蛮怪的,总是有一头青色的大狗,叼了山鸡野兔之类的野味送过来,放下就走。” 魏十七也不说破,道:“狗是通灵性的,它看你一个人可怜。你吃了吗?” “吃了,就是烤焦了,肉有点苦。” ……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秦贞心中平安喜乐,只盼着时间停在这一刻。 灰堆渐渐冷下来,魏十七取出面饼,拍去表面的浮灰,撕成几块递给师妹。秦贞嗅着淡淡的面香,咬上一小口,很有嚼劲。她想:“师兄怎么能只吃肉,不吃米面和菜蔬呢?” 天高云淡,山风拂面,小师妹近在咫尺,魏十七望着泉水汩汩流下山去,一时间俗虑尽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机缘可以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和秦贞回到山下,石室中空无一人,试炼弟子都围坐在月牙潭边低声交谈,话题离不开两名幸运儿。 魏十七站在不远处听了片刻,原来幸运儿指的是许砺和他的长随辛老幺,他二人被邓元通召见,留在了仙云峰修炼。有内门弟子亲自指点,再加上元气充沛的钟灵之地,内门炼制的灵丹妙药,凝结道胎指日可待。 众人议论纷纷,艳羡者有之,鄙薄者有之。内门弟子插手试炼,这算不算作弊?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话里话外,隐约有这样的意思。 魏十七觉得这种议论毫无意义,人生如枝头飘落的花瓣,有的落在美人头上,有的落在茅厕里,许砺有邓元通这个舅父,就好比秦贞是先天七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他觉得有些口渴,独自一人来到柴房,往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肚。瓢底的水一滴滴落在水缸里,滴滴答答,宛如不停流逝的年月。 “是月牙潭水吗?”一人在他身后问道。 “是。”魏十七侧转身,稍稍退后半步,抬头望了一眼,又垂下眼帘。说话那人是仙都派掌教的首徒荀冶,不知他为何孤身来到这里。 荀冶从灶头取了一只水瓢,在水缸中舀小半瓢水,凑到嘴边喝完。当年他也在天都峰下试炼,潭水不知喝了多少,清凉甘甜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 “你叫魏十七,是齐师弟的徒弟,是吧?“ “是。” “你身上似乎有妖物的气息。” 魏十七心突地一跳,道:“师父命我带师妹到苦汲泉修炼,在天都峰上遇到一头成精的锦文鼠,费了一番手脚才击杀它。” “锦文鼠……我记得苦汲泉往北,翻过几个山头,在三棵云杉树下,有一窝锦文鼠,最大的那头大概孕育出妖丹了吧。” 魏十七从怀中掏出妖丹,郑重其事地递给师伯,荀冶用三根手指捏起,眯起眼睛端详片刻,道:“不错,艮土之气十分浓郁,可惜小了点,不堪大用。” 他把妖丹还给魏十七,上下打量着他,问道:“齐师弟传你的《太一筑基经》,可在修炼?” 魏十七心念急转,道:“在修炼,只是进展迟缓,还未能感应到天地元气。” “你只有先天一窍,资质平平,进展迟缓在所难免。那兽皮上的功法,还在修炼吗?” “在修炼,颇有进展。” “到哪一步了?” “神道穴已有松动,再过一段时间,应该能凿开一处后天窍。” 荀冶掀动眉毛,伸出食指搭在他颈侧,一股热流在体内缓缓运转,所过之处酸麻难当。 “嗯,不错。”荀冶收回食指,这些试炼弟子修炼《太一筑基经》不到十天,即使是资质最佳的几人,也才刚刚开始引天地元气入体,距离窍穴松动还差得远。 “那兽皮上的功法,是云牙宗的啸月功,虽然残缺不全,倒很适合你,齐师弟传你的《太一筑基经》,就先不要练了,专心致志汲取月华,修炼啸月功吧。” “是。” “秦贞的进展如何?” “师妹资质远胜于我,已开始引离火之气入体,冲击窍穴。” 荀冶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知道,今年这三拨试炼弟子中,秦贞并不是资质最佳的一个,还有一人,是先天九窍,五行亲金,连邓师弟都忍不住动了心,打算亲自指点他凝结道胎。” “莫非是鲁师叔门下的许砺?” “不是许砺,是他的长随辛老幺。” 竟然是辛老幺,魏十七颇感意外,随即心头一沉,许砺飞扬跋扈,对小师妹不怀好意,一旦辛老幺修炼有成,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荀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道:“辛老幺资质虽好,未必就能压你一头,你所欠缺的,一半是机缘,一半是运数。” “机缘和运数,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荀冶一字一句道,“机缘可以觅,运数不能。” 魏十七突然福至心灵,屈膝跪在荀冶跟前,道:“还请师伯指点机缘。” 荀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孺子可教也!你且附耳过来——”当下传了他一篇《合气指玄经》,指点他炼化妖丹,汲取元气以为己用。 “这篇《合气指玄经》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让第三人得知。切记,你五行亲土,只能炼化三种妖丹,艮土之气,大日阳火,月华之精——大日阳火太过猛烈,人身承受不起,有机缘也不要去尝试。”荀冶叮嘱了几句要紧的话,又交给他一枚蚕豆大小的妖丹,“仔细收好,这枚妖丹中蕴含月华之精,能助你多开几处窍穴。” 月华之精的妖丹,魏十七突然想起黑松谷那头老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三小关一瓶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当天的晚饭是番薯粥,番薯去皮切块后,和米一起煮,煮成一锅浓稠的粥,配上咸酱吸溜两碗,堪堪填饱肚子。听说仙都派的内门弟子是不吃这些烟火食的,为了温养道胎,凝炼剑种,他们大多辟谷,嚼松子,喝山泉,吸风饮露,凡间的食物浊气太重,不利修行。 许砺把劈柴担水煮饭刷锅这些杂务摊派给岳之澜,大伙儿都以为是玩笑话,按惯例,齐、鲁、张三脉的试炼弟子,每一脉负责十天伙食,不过岳之澜总是主动帮忙,当值的同门乐得清闲,嘴上敷衍一番后,丢下他独自在柴房忙碌,这么做的好处是,鲁、张二脉的弟子虽然心存鄙视,至少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懦弱,没骨气,自甘下贱,这就是岳之澜给人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看出他隐忍背后的心计。 齐云鹤每五天来一次,指点徒弟修炼《太一筑基经》。 开辟“后天窍”是剑修入门的第一步,有所谓三小关一瓶颈的说法,三小关指的是感知天地元气的存在,体察元气生灭流转的秉性,汲取五行元气引入体内,一瓶颈指的是以元气为钻,凿开窍穴。 齐云鹤门下的五名弟子情况各异,岳之澜是后天浊物,魏十七修炼啸月功,这二人不用他指点。秦贞天资过人,进展速,第一次修炼就连过“感知”、“体察”、“入体”三小关,之后似乎也没遇到“开窍”的瓶颈,天突、支沟两处窍穴已有了松动,让他啧啧称。宋氏兄弟一人五行亲木,一人五行亲水,不知怎么搞的,始终未能感应到相应的元气。 秦贞的七处“先天窍”散在两条经络,齐云鹤斟酌再三,命她择其一,先行开凿右臂支沟穴,苦汲泉下的地火已不足以提供充沛的离火之气,他嘱咐魏十七带师妹去另一处沸泉修炼。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都峰下的试炼弟子渐渐熟稔起来,许砺和辛老幺一去不返,少了这两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他们相处得更加融洽。魏十七和秦贞在天都峰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下一次山——有时是魏十七一人,有时是两人结伴——也都行色匆匆,隔一夜,甚至不过夜,跟师兄弟话说不上几句,又再次上山。 每次下山,魏十七都带回一些野味,山鸡,野兔,獐子,野猪,岳之澜负责洗剥干净,山鸡野兔撕碎了煮汤煮粥,獐子野猪用柴刀劈开,在火上烤熟,每人都能分上一块解馋。试炼弟子也有眼馋的,学样进山去打野味,被马蜂蛰了头,被野猪拱了腰,十趟有九趟空手而返。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心思龌龊的,见秦贞年纪虽小,却是个美人胚子,跟魏十七形影不离,开始在背后说闲话,宋氏兄弟听了很是不忿,逮到机会学给师兄听,“吃了我们的野味,还说这种话,真不要脸!”魏十七一笑了之。 天都峰顶的苦汲泉下通地火,有利于汲取离火之气,这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鲁、张二脉五行亲火的弟子,修炼《太一筑基经》上手后,都会去苦汲泉边修炼,尝试引离火之气入体。待他们登上天都峰时,魏十七和秦贞早已离开了苦汲泉。 齐云鹤所说的沸泉位于苦汲泉东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泉眼汩汩,蒸汽如浓烟卷雾,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味,中人欲吐,四下里草木枯黄,鸟兽绝迹。如此荒凉恶地,离火之气却异乎寻常的充裕,秦贞在上风处一块青石上修炼,只有歇息时才远离沸泉。 沸泉水不能喝,饮水的话要到数里外一条山涧里汲取,但有了沸泉,煮鸟蛋很方便,魏十七甚至想了个法子炖肉汤喝。他取一头野猪的胃袋,清洗干净,装入野猪肉和山涧水,用树皮扎紧了,吊在泉眼里煮上几个时辰,肉熟就能吃了。 魏十七经常离开,有时大半天,有时要一天一夜,每次回来都筋疲力尽,倒头就睡,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秦贞鼓起勇气问他发生了什么,魏十七总是揉揉她的脑袋说没事,修炼而已,叫她不用担心。修炼会有这么艰难吗?秦贞无法想象。 山中无日月,秦贞终于凿开了第一处后天窍,离火之气涌入支沟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她欣喜万分,急着想告诉师兄,可等了一天一夜,魏十七始终没有出现。那条青色的大狗来过两次,丢下几只山鸡,又走了,沸泉汩汩翻腾着水花,声音是那么单调枯燥,她没有心思继续修炼,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心想:“师兄是不是在某个地方,和我看同一朵云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委屈得想哭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无法忍受沸泉的臭味,无法忍受孤单和等待,想要去找师兄,又担心走开了,师兄回来会找不到她。患得患失的情绪涌上心头,委屈得想哭。 雾气之中,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轻佻的声音说道:“咦,真臭,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啊——老幺,有狼!好大一头!” 青狼出现在雾气中,低声咆哮着,脖颈上硬毛倒竖,伏低了身躯,随时准备扑上去。 辛老幺抢上一步,挡在许砺身前,眯起眼睛盯着青狼,伸手拦住许砺,“少主,退后一些,那头狼很厉害。” 很厉害?许砺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他记起最近一次辛老幺说某人很厉害,结果被他打断了指骨和臂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退开几步,觉得不安全,又退了几步。 秦贞奔到青狼身边,急道:“大狗,别过去,那人凶得紧——” 许砺见到秦贞的俏脸,胆气为之一壮,招手道:“妹子,快过来,那不是狗,是狼!你看它的尾巴,垂尾是狼,上竖是狗!”这是个笑话,他听老爹说过,一直记在心里。 秦贞嗔道:“谁是你妹子!你偷偷摸摸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砺涎着脸道:“妹子,我跟你说,别跟那些没出息的家伙混在一起,你是先天七窍的天才,跟哥到仙云峰去,吃香的喝辣的,随便嚼几粒仙丹就能结成道胎。” “跟你有什么关系!” “妹子,哥不是心疼你吗!瞧你都辛苦成什么样了,跟臭男人挤一处,在这种鬼地方修炼,哪能那样委屈自己,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你快走吧,别啰嗦了,我不会睬你的。” “妹子,你那个师兄呢?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叫你师兄出来,跟辛老幺再打一场,如果他输了,你跟哥到仙云峰去,怎么样?” 秦贞扭过头不理他,心中却有些忐忑,这荒山野地,只有她一个,若是那二人不要脸,用强怎么办?幸好有大狗在身边——它真的是狼吗?秦贞低头看了几眼,青狼的耳朵上竖,尾巴下垂,她也分不清是狼是狗。 许砺搓着手想要凑上前,又被青狼唬住,有些恼怒,他戳戳辛老幺的后腰,道:“我说老幺,你能不能把那头狼给弄走,想跟妹子说几句悄悄话都不成,真他妈扫兴!” 辛老幺双拳一紧,催动窍穴中的锐金之气,浑身衣衫鼓起,拳头泛起一层蒙蒙光泽,如同刀剑一般,寒光外露。 青狼箭一般窜出,化作数道残影,真身绕过辛老幺,直扑许砺而去,许砺尖声大叫,毛手毛脚拔出一柄短剑,胡乱挥动,像刷墙,又像拍苍蝇。辛老幺没想到一头畜生也如此狡诈,仓促间分不清残影真假,他不顾自身,先转身护住许砺。 一人一狼恰好撞在一处,青狼咬住他大腿,尖牙深深刺进皮肉中,顺势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辛老幺一拳砸在青狼肩头,如中败絮,浑不受力,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暗自警惕。 青狼这一口仿佛咬在自己身上,许砺脸色大变,腿脚发软,几乎要一屁股坐倒在地。辛老幺是他老爹调教的亲兵,在军中也是排得上号的好手,赤手空拳打死过熊豹,没想到对上一条畜生,甫一交手就吃了亏,若不是他奋不顾身用腿挡住狼牙,后果不堪设想。 青狼着地打了个滚,勉强爬起来,辛老幺那一拳饱含锐金之气,非但伤到了筋骨,而且直透内脏,它前腿屈起,使不出力,一时间疼痛难忍,仰天呜呜哀叫,慢慢趴了下来,嘴角涌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辛老幺也不好过,腿上的伤口极深,血如泉涌,他当即取出一粒丹药,嚼碎了敷在腿上,血流立止,疮口迅速愈合,肉眼可见。 许砺见有便宜可占,提着短剑小心翼翼上前去,秦贞奔到青狼身边,张开手臂挡住他。 “走开!” 许砺晃动短剑,笑嘻嘻道:“妹子,刀枪没眼,快闪到一边去,待哥砍了这头狼,扒下狼皮给你做一条褥子。” “快走开!” “妹子听话,老实告诉你,老幺已经开了两处窍穴,你那姓魏的师兄若是敢来,三拳两脚就打趴下,你若为你师兄着想,就乖乖地跟哥走,哥就饶他一条小命。”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打杀个先天只开一窍的试炼弟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哥上面有人撑腰,最多责骂几句,赔几个钱了事!” 秦贞咬着牙,紧握拳头,浑身微微颤抖。许砺越逼越近,调笑道:“哟,妹子也会打人?来,让哥尝尝妹子的粉拳——”色迷迷地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秦贞奋力挥起一拳,打在许砺的腰间,出拳的刹那,支沟穴微微一颤,离火之气直透拳锋。 许砺当即惨叫一声,像散架一样瘫倒在地,腰间中拳的部位焦黑如炭,被风一吹,衣衫片片飞走,露出赤红的伤痕,宛如一只小巧的拳头。“哎哟,哎呦,哎……呦……”他大声呻吟着,眼泪都淌了出来。 辛老幺立即冲上前,飞起鞭腿将秦贞踢飞,秦贞吓傻了眼,浑然不知躲闪,像落叶一样栽进沸泉里,吐出满口淤血。 辛老幺扶起少主,又取出一枚丹药给他外敷内服,许砺一迭声地叫疼,渐渐缓过气来,抓住辛老幺的手就问:“老幺,小美人没事吧。” “没事,小的出手不重。” “那就好,快把那头狼杀了,带上小美人,赶紧走吧。” 辛老幺答应一声,目露凶光,大步朝青狼走去。秦贞挣扎着爬出沸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趴在水边的青石上,泪眼婆娑,心中充满了绝望。 烟雾之中,一道黑影横冲直撞,踏着踉踉跄跄的脚步,直扑过来。辛老幺稍一犹豫,停住脚步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精赤着上身,双眼通红,杀气腾腾地逼近来,正是当日在天都峰下一拳打断自己手臂的魏十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凡事留一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辛老幺迎将上去,二人撞到一处,拳打脚踢,交手数招,辛老幺就察觉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魏十七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却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像小孩子舞动大铁锤,放得开收不回,时常冲过头。 在邓元通的指点下,辛老幺已经凿开两处“后天窍”,臻于元气外放的境界,魏十七依旧是靠强悍的身体和蛮力跟他对搏,被锐金之气压制,渐渐落在下风。 许砺不是第一次强抢美女,只是这次年纪小了点,辛老幺也不是第一次染手天怨人怒的脏活,既然跟了许砺这样的主子,就要有堕落的觉悟,他早就放弃当一名正直的好人。不过他并未痛下杀手,凡事留一线,这是早逝的父亲对他的教诲,也是他的底线。 缠斗了片刻,魏十七越发乱了章法,昏招迭出,不时弓背撞向辛老幺。技击拳中没有这一式,把背心要害毫无防备地卖给对手,这算卖一个破绽,还是打昏了头?辛老幺心中纳闷,快步退后,拳脚连续击出,重重落在他背上,锐金之气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魏十七嗬嗬牛吼,声音越来越响亮,中气十足,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 辛老幺越打越心惊,出手也越来越重,魏十七突然挺直了脊梁,体内发出一连串轻响,神道穴迸开,艮土之气顿时汇聚于“灵台”、“神道”二穴,流转交融,如潮汐往来。他眼中血色退尽,长长吁出一口白气,凝而不散,箭一般射出丈许开外。 之前魏十七正在山涧旁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锦文鼠的妖丹,艮土之气充斥全身,他咬着牙以背撞树,不断冲击神道穴,正苦苦忍耐痛楚的当儿,忽然听到青狼的哀嚎,当即跌跌撞撞朝沸泉冲去,正好撞见许砺和辛老幺欺负小师妹。 他无法操纵体内充沛的元气,灵机一动,干脆弓背撞向辛老幺,引诱他出拳击打背部,如同撞树。没想到阴错阳差,辛老幺元气外放,拳脚蕴含锐金之气,与体内的艮土之气里应外合,凿开第二处窍穴,元气增厚了数倍。 魏十七掉转身,放手强攻,二人都是皮糙肉厚之辈,拳脚打在对方身上嗡嗡作响,辛老幺没有淬炼过身体,远不如对手扛得住,只挨了三五拳,窍穴中的锐金之气就被打散,七窍渗出鲜血,形貌可怖。 许砺脸色刷地变作惨白,这沙钵大的拳头,若是打在自己身上,还不打出人命来! 魏十七不为已甚,停手不打,辛老幺也不纠缠,默默退到一旁,掏出疗伤的丹药,犹豫了一下,又舍不得吃。 魏十七先到沸泉边将师妹扶起,秦贞低声叫了声“师兄”,楚楚可怜,她中了辛老幺一腿,震动内脏,还好没有大碍。再察看青狼,伤势要重得多,它虽然修炼的也是啸月功,一来时日尚短,二来是兽身,三来五行亲木,为锐金之气所克,看来一时半刻好不了。他皱起眉头朝许砺望去,许砺慌忙举起剑晃了晃,又觉得不妥,把剑藏在身后,赔笑道:“大哥,你看这事闹的,误会……全都是误会……我不知道这狼是你养的……” 辛老幺挡在许砺身前,道:“这次我们认栽,你划下道来吧。” 魏十七记起许砺的*,西北边戎军骠骑将军的幼子,仙都内门弟子邓元通的外甥,觉得给他个教训不难,就怕后患无穷。寻思片刻,他伸手道:“把你疗伤的药给我。” 辛老幺爽快地掏出三枚丹药,色泽蜡黄,表面凹凸不平,“这是平复丹,内服外敷都可以,就剩三粒了。”他爽快地捏碎一粒,一口吞下肚去,示意毫无问题。 魏十七接过丹药,道:“以后别再来骚扰我师妹,凡事不过三,你懂的。” “好,我会尽力阻止少主。” “是谁告诉你们,师妹在沸泉修炼?” 辛老幺犹豫了一下,目视仙云峰方向,魏十七会意,没有再多问。 许砺见二人三言两语达成了一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忿,又不敢放在脸上,讪笑着说道:“大哥,你看这天色也晚了,我们还要赶回仙云峰去,要不就此告别?” 魏十七挥挥手,辛老幺向他抱拳致意,护送许砺下山去。 魏十七捏碎一粒平复丹,一半内服,一半外敷,给青狼疗伤,青狼委屈地呜呜而啼,魏十七揉揉它的脑袋,道:“吃亏了吧!”当他拿着剩下的一粒丹药走到师妹身边时,秦贞抿着嘴连连摇头,道:“那恶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 她伤势不重,不吃就不吃,魏十七见她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轮廓青涩,没有来想起那句“萝莉有三好,清音、柔体、易推倒。”忍不住会心地一笑。秦贞见他赤着上身,笑得暧昧,心突突直跳,问道:“师兄,你笑什么?” “想起一句笑话,以后说给你听。” “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了。” 魏十七拾了些枯枝,在避风的岩石下生起一堆火,叫秦贞脱下衣衫烘干,免得着了凉,自己跳进饱含硫磺的热水里,舒服地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 “师兄,你在做什么?” “泡一会温泉……” 隔了一会,秦贞又问道:“师兄,你的上衣呢?” “赶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忘了穿,还在山涧那边吧。” “师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为什么要脱去上衣?” “嗯,不当问。” “嘻嘻,师兄,我开了一处‘后天窍’,很厉害吧!” “厉害,师父的五个徒弟,数你资质最好,就是把所有的试炼弟子都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为什么打不过那恶人?” “因为你年纪小,没练过武,还有,那恶人先天九窍,资质还在你之上。” “……师兄刚才还说我数一数二的!” “对,不是数一,是数二。” 二人闲聊了几句,秦贞烘干衣服,从岩石后探出脑袋,道:“师兄,我添了柴,火还旺,你过来烘一下吧,我去山涧那边帮你拿外衣!”她脚步轻盈,蹦蹦跳跳地朝山涧跑去,魏十七望着她的背影,心想,有个小师妹在身边,倒也不觉得寂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腰扭得像没骨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凿开第一处窍穴后,一发不可收,七天之内,又连开三处窍穴,四处“后天窍”贯通,《太一筑基经》臻于小成,沸泉逸出的离火之气已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冲击第五处窍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十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炼化荀冶赠与他的那枚妖丹,吃尽苦头,才勉强凿开“至阳”、“身柱”二处窍穴。 一边是先天七窍,修炼《太一筑基经》,不拘哪里,随便找个离火之气浓郁的地方,汲取元气,冲击窍穴,不到一个月,就轻轻松松连开四穴。一边是后天浊物,修炼残缺不全的啸月功,吃了数百斤肉,炼化两枚妖丹,又是撞树,又是被人狠揍,花了将近一年,好不容易才凿开四处“后天窍”。越往后,二人的差距将越大。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魏十七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摄取元气,强行冲击窍穴,经络和血肉筋骨不断受损,又被艮土之气修复,如此反复淬炼.,身体之强悍,力量之大,更接近于妖修,而非剑修。 不过即使他把身体淬炼到极致,也挡不住剑修倾力一击。 二人的修炼都遇到瓶颈,与其干耗下去,不如另觅机缘。这一日是白露,天气转凉,露水晶莹剔透,青山绿得妩媚,魏十七与秦贞离开沸泉,沿山路下了天都峰。 他们并不急于下山,一路走,一路看沿途景色,秦贞从未如此悠闲,心情也从未如此舒畅,望着师兄宽阔的后背,她暗自庆幸,在茫茫人海,万千人中,她没有错过。 正午时分,二人回到天都峰下,石室前空无一人,四下里冷冷清清,不知人都到哪里去了。 魏十七去柴房舀一瓢水,喝了几口解渴,剩下的泼到门外。秦贞一间间石室看过,都空无一人,山风凌厉,林涛呼啸,她打了个寒战,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师兄,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魏十七走出柴房,仰头望着仙云峰,眯起眼睛看了一阵,道:“他们到仙云峰去了,正往这边来。”秦贞走到他身旁,踮起脚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半山腰的小路上,一行蚂蚁大小的黑点缓缓蠕动,阳光下,一点杏黄分外惹眼。 那是黄衫张景和。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鲁十钟和张景和引着试炼弟子回到天都峰下,看到魏、秦二人,鲁十钟照例一言不发,张景和则笑道:“掌门今日出关,你们两个错过了。” 魏十七道:“啊,错过这次,不知何时才能觐见掌门。” 秦贞四下里张望,不见齐云鹤的身影,大着胆子问:“师叔,师父他老人家呢?” “齐师兄从来不去长瀛观,你们等不到他的。” 秦贞心中有些怪,掌门出关这么大的事,师父竟然会缺席? 鲁、张二人引着各自的弟子散去,宋氏兄弟上前见过师兄,跟小师妹打招呼,岳之澜在魏十七耳边道:“师父已经有十多天没过来了。” “问过鲁师叔和张师叔了吗?” “他们说师父在仙云峰后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这事透着蹊跷,不过鲁、张二人觉得没问题,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字辈操心。魏十七心道:“难道修仙修到后来,同门情分都会变寡淡?” 一直到夜色阑珊,岳之澜等人坐在月牙潭边闲谈,齐云鹤才摇摇摆摆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还是老样子,邋里邋遢,翻着一对白眼,大大咧咧招呼徒弟们过来,逐一指点修炼上的疑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觉得齐云鹤走路的姿势有点眼熟,他搜肠刮肚想了一阵,忽然记起一本叫《青蛇》的电影,白娘子和小青摇摇摆摆,腰扭得像没骨头。 他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宋史兄弟已经过了“感知”、“体察”、“入体”三小关,正在冲击窍穴,齐云鹤像模像样指点了几句,没有什么不妥。 轮到秦贞时,齐云鹤一语切中要害,沸泉的离火之气不够浓郁,需另觅佳地潜修,否则修为将停滞不前,但他并没有提到去哪里寻觅佳地。 魏十七见他不加思索,侃侃而谈,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浓,冷眼旁观,齐云鹤说话的腔调,谈吐的言辞,都与之前有细微的差别。眼前此人,很有可能是假冒的,但细细打量,形貌上又毫无破绽。 “魏十七,你修炼到哪一步了?” 齐云鹤向来只叫他“十七”,从不连名带姓。魏十七心头雪亮,含糊应对几句,趁机问起修炼啸月功遇到的问题,齐云鹤居然也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啸月功淬炼身体,以月华之精最佳,经络血肉筋骨俱淬炼到极致,为“琉璃”,艮土之气次之,为“金刚”,乙木之气又次之,为“铁檀”,癸水之气再次之,为“玉晶”。 啸月功进展缓慢,冲击窍穴、淬炼身体消耗大量元气,留在“后天窍”中所剩无几,每进一步都要花费数倍的工夫,若资质不佳,更是耗日持久。 完整的啸月功,应当淬炼十二正经,八条经,开通共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成就“琉璃”、“金刚”、“铁檀”或“玉晶”,退而求其次,能完整地淬炼数条经络,亦足以称霸一时。 但这些“炼体”的法门,齐云鹤之前一个字都没提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搅碎一池星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转眼到了中夜,齐云鹤似乎意犹未尽,把魏十七单独留了下来。 月明星稀,风起云涌,众人各自散去,月牙潭边,只剩下齐、魏师徒二人,相对无语。 月光和星光倒映在水中,摇摇欲坠。齐云鹤诡*一笑,眼珠变成蜡黄色,瞳孔如一道竖线,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阴啧啧问道:“乖徒弟,你是怎么看出……姥姥并非齐云鹤本人的?” 姥姥!魏十七心中一沉,嘴里发苦,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都如同泡影,消失无踪。他听着自己的怦怦心跳,道:“你刚才走两步路,那个……摇曳多姿,跟往常判若两人。” “摇曳多姿,呵呵,原来是这样,你倒是个细心的人——”齐云鹤横了他一眼,目露凶光,“你难道不害怕?不怕姥姥吃了你?”说着,他吐出又细又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魏十七心中一动,老老实实道:“怕,不过怕也没有用。你要吃我,我会竭力反抗的。” 齐云鹤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人!姥姥吃你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原本模糊的念头渐渐变清晰,魏十七沉吟道:“你害了师父,变化成他的模样,迟迟不离开,若不是为了混入仙都打探些什么,就是躲入仙都避祸。仙都掌门的首徒荀冶对我看顾有加,我若出了什么意外,荀师伯不会罢休,定然追查到底,到时候你要么被揭穿身份,要么逃离仙都,不管发生哪一种情况,都违背你的本意。你不吃我,我可以帮你掩饰一二,利大于弊。” 齐云鹤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良久才拊掌叹息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利!” “姥姥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刚才我自忖没有任何异样,按说……”魏十七赶紧岔开话题,以免对方细思后又改变主意。 “没有异样?身体的热度,呼吸的急缓,手脚的颤动,在姥姥眼里,你浑身都是异样。” 魏十七越发可以肯定,藏在齐云鹤身体里的,是一头蛇妖,只有蛇才能捕捉到猎物体温、呼吸、行动的细微变化。 “把嘴张开来!” 魏十七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张开嘴,齐云鹤满意地点点头,曲指一弹,一颗软绵绵的圆球落入他口中,顺着食道滑下,尝起来冰凉滑腻,有一丝淡淡的血腥。 “齐云鹤收了姥姥小孙子的丹毒,不管他是不是凶手,都得赔上一条命。这些丹毒,就留在你肚子里吧,放心,只要外膜不破,要不了你的小命,乖乖听话,姥姥心情好,就放你一马!”齐云鹤嘿嘿笑了两声,一摇一摆离开了月牙潭。 直到这时,魏十七才松了口气,背心上冷汗涔涔,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从胡杨渡到昆仑山,沿途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姥姥应该是一条蛇妖,她口中的小孙儿,就是被平渊派戚都一剑杀死的那条毒蟒,出于某种目的,姥姥潜入仙都派,恰好遇到齐云鹤,发觉他身上有小孙儿的丹毒,便害了齐云鹤,化作他的模样。 唯一猜不透的是姥姥潜入仙都的目的。 魏十七长长吁了口气,在潭边坐下来,除去鞋袜,把脚浸在冰凉的潭水里,搅碎一池星月。 他亲身尝试过丹毒的厉害,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姥姥既然将丹毒置入他腹中作为要挟,有恃无恐,想必丹毒极难根除,恐怕仙都掌门亲自出手,都未必能相救。 夜色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犹犹疑疑来到月牙潭边,叫了声“师兄”,坐在他身旁,学着他的样赤脚浸在水中。师妹的脚雪白小巧,干干净净,像一朵绽开的莲花,在水中一荡一荡。 “怎么还没去睡?” “看不见星星,睡不着。” 英字号石室像间牢笼,秦贞不愿独自躲在山洞里,没有师兄守护,她感到惶恐不安,她已经习惯了在天都峰露宿,习惯了星垂山峦,四野寥廓。 偌大的天都峰,竟容不下他安安稳稳修炼,魏十七觉得心烦意乱,他突然伸手揽住秦贞的腰肢,将她拉入怀中。 秦贞浑身僵硬,不知师兄为何如此粗暴,她隐隐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低声道:“师兄,你没事吧?” 魏十七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秦贞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她任凭师兄搂着,闭上眼睛,心怦怦乱跳,耳朵发烫,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可是过了许久许久,师兄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不知不觉,她沉沉睡去。 魏十七整整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终于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清晨,秦贞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躺在师兄怀里,一时间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起头来。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昨天有些失态,抱歉。” 师兄又恢复了冷静,秦贞怅然若失,她轻轻挣脱他的胳膊,勇敢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魏十七的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坚定,疏离,缺少温情。她垂下眼帘,一句话在心中徘徊了千万遍,始终没能说出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你肉吃太多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借故支开秦贞,动身前往仙云峰后山的秋桃谷,仙都外门就坐落于其中。秋桃谷外有一大片桃林,花时璀璨似锦,白露后秋桃陆续成熟,甘甜多汁,滋味绵长,是只有仙都派弟子才能尝到的口福。 日头高挂,山路上空无一人,魏十七穿过一片茂密的桃林,桃子特有的甜香扑面而来,中人欲醉。 “喂,大个子!”头顶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嘴里像是含了什么东西,嘟嘟囔囔。 魏十七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桃树枝丫间坐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髻,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两只脚一荡一荡,手里拿着半只桃子,嘴角犹有亮晶晶的汁水。 魏十七一阵恍惚,心想,如果她吃的是瓜子,身旁有一只眼射红光、雪白可爱的小貂,那就更有趣了。 “你怎么不说话?问问我是谁,为什么要叫住你。”那少女咬了一口桃子,汁水淌下来,她翘起小指,凑到嘴边舔了一下,灵活的舌头惹人绮念。 如此美貌的少女,孤身一人攀在桃树上,津津有味吃着桃子,毫不顾忌形象,说话爽利,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物,搞不好是仙都掌门的掌上明珠——不过掌门是道士,道士能娶老婆吗? 想到这里,魏十七客客气气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你先说。” “仙都派的试炼弟子,魏十七,拜在云鹤道人门下。” 那少女歪着头想了片刻,道:“云鹤道人?那是谁?仙都派我只知道奚鹄子,你知道奚鹄子的,是吧?” 她说的奚鹄子是仙都掌门,荀冶的师父,俗家姓奚,道号鹄子。魏十七苦笑道:“云鹤道人是外门弟子,入不得姑娘的法眼。” “我没听过你师父的名号,可不是瞧不起他。大个子,你为什么叫‘十七’,不叫‘十八’,也不叫‘十九’?莫非你排行十七,上面有十六个兄长?” “老爹给取的名字,大概一时心血来潮。” “十七,魏十七,呵呵,听上去不错,琅琅上口。别人连名带姓叫你的时候,会不会听成‘喂,十七’?”那少女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我姓阮,昆仑派的弟子,幸会幸会!” “幸会。不知阮姑娘为何叫住我?” “喏,吃桃子吗?这桃子很甜,很好吃的。”她伸长手臂摘了一个桃子,丢给魏十七,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粉嫩的一截胳膊。 她语速有一点慢,思路有一点跳跃,神情有一点迷糊,态度有一点亲昵,这些凑在一起,平添了许多诱惑,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魏十七把桃子接在手里,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甘甜爽脆,入口即化,果然是难得的佳品。 “好吃吗?” “很好,味道很特别。”魏十七三口两口啃完桃子,把硬核丢在地上,伸脚踩进土里。 “嗯,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你身上有一股怪的气味,我想想,是丹毒的气味——” 魏十七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微变,随即流露出无辜的疑惑。那少女从桃树上跳下来,她个子不高,才到魏十七胸口,仰起头道:“你哈一口气,让我再闻闻。”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魏十七急中生智,推脱道:“我有口气,会熏着姑娘的。” “你对着我说话,不照样会熏着?放心,我不在乎。快一点,扭扭捏捏可不像个男子汉,你是男子汉吧?” 魏十七没奈何,心一横,朝她哈了口气。那少女皱起鼻子嗅了一下,蛮有把握地说道:“是美人蟒的丹毒,没错!嗯,果然有一点口气,你肉吃太多了,修道之人,要食松子,饮清泉,养护一道清气,这些都是我师父说的。” 美人蟒的丹毒!魏十七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能治吗?” “这不是病,根除也不难,只是要费一番手脚。先告诉我,对你下手的那条美人蟒躲在哪里了?” 出卖还是隐瞒?瞒是瞒不过去的,魏十七立刻做出决定,道:“她自称姥姥,害了我师父齐云鹤,变成他的模样,躲在秋桃谷里。” 那少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古怪的眼光注视着魏十七,“你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在她的设想中,魏十七应该支支吾吾掩饰一阵,前言不搭后语,最后才被她犀利地戳穿,不得不吐露真相。 魏十七哭笑不得,“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不算出卖。” “那是因为奚鹄子无能为力,只有我能救你的缘故吧?” 魏十七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表露怎样的情绪,委屈还是哀怨?他觉得自己败给了对方,憋了半天,只得道:“你鼻子这么灵,都闻出来了,还故意这么说,耍我,不实在!” “耍你,这个说法真有意思!”那少女想了想,笑道:“有道理,的确有些不实在,对不起。不过,你知不知道,姥姥为什么没有吃了你?”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她要我掩饰身份?” “你也太小看姥姥了,吃了你一了百了,留下你反而是莫大的破绽。”那少女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魏十七的腹部,“姥姥没有害你,是因为她发觉你有一丝妖族的血脉,动了恻隐之心,你能活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魏十七觉得天下最离的事莫过于此,偏生那少女还说得煞有介事,他摇摇头道:“你又在耍我了。” “信不信由你,其实要证明你有妖族的血脉,也很容易。鸟天生会飞,鱼天生会游水,老鼠天生会打洞,这叫做天赋,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哪一种能力,是常人所没有的?” 吃妖物的肉,转化为元气,这算不算天赋?魏十七目不转睛盯着她,心中升起一种荒诞的念头,他再这么修炼下去,终有一天会变成嗜血的妖物。 “有吧!不肯说,那就算了!换成是我,也一样……”那少女一拉魏十七的手,自信满满地说道,“走,去秋桃谷找那条美人蟒,从流石峰一直赶到这里,好不容易才追上她,这次逃不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送他最后一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少女拉着魏十七穿过桃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山谷,谷内两山环绕,温暖如春,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木屋草庐,隐没在绿树古藤间,恍若仙境。 “带我去找你师父吧。” 魏十七镇定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第一趟来……”他随便找了最近的一间木屋,敲敲门,没有人搭理,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敦实的男子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上去却有几分眼熟。 “这位师兄,请问云鹤道长在哪里?”他忽然记起马队来到天都峰下的那一日,牵着头马,在叮当作响的驼铃声中,卸下一驮袋一驮袋米面菜蔬的外门弟子,正是眼前的汉子。 等了半晌,不见对方搭理,魏十七耐着性子道:“我是云鹤道长的徒弟,有要事禀告,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那汉子举手指了指西北方向,道:“一棵歪脖子树下,便是云鹤师兄的居所。还有,你应该叫我师叔,辈分往大里叫,没坏处。” 魏十七也不生气,叉手行礼道:“多谢师叔指点,冒昧了。”他退出木屋,顺手带上门板。 “姑娘请随我来。”魏十七当先朝西北行去,绕过几株参天古木,经过几座破旧木屋,远远望见一棵歪脖树,如同被狂风吹弯了腰,几簇稀疏的枝叶下,有一间小小的草庐。 “就是那里了。” 那少女点点头,举步朝草庐行去,魏十七虽觉她有失鲁莽,还是紧随其后。在那少女与姥姥之间,他把赌注押在前者身上。 推开漏风的门板,草庐中空无一人,唯有一桌,一椅,一床,仅此而已,桌上放着半杯残茶,床上摊着一条薄被,真真应了“人走茶凉”的景。 那少女指指薄被道:“下面有东西。” 魏十七知趣地上前掀开被子,只见床板上贴着一张扁扁的人皮,第一眼没认出来,仔细一看,不是邋遢老道齐云鹤又是谁! “是师父的人皮,姥姥已经走了。” “她从流石峰一直逃到这里,身受重伤,大日阳火每隔七日发作一次,痛不欲生,眼下她大概潜入某处‘阴地’苦捱,捱过这一个时辰才会回来。” 魏十七把师父的人皮卷起,也不嫌脏,直接夹在了腋下。那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赞许道:“孝心可嘉,像你这样有良心的人,越来越少了。” 魏十七低头默默无语,心道:“这跟良心无关,齐云鹤引我入仙都,我送他最后一程,从此两不相欠。”他的沉默落在那少女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许。 二人走出草庐,那少女轻轻一跃,站在歪脖子树头,极目四眺,片刻后跳下树,道:“跟我来,别乱动,掉下去可不好玩。” 她抓住魏十七的胳膊,衣袖一挥,一道剑光带起二人飞到空中,顷刻间掠过数十里,落在秋桃谷最深处的一块墓地前。魏十七第一次体验御剑飞行,心情稍有些激动,很快就平静下来,就像前世里第一次亲吻一名女孩。 日近正午,是阳气最浓烈的时刻,可四下里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无数石碑伫立在土中,大小不一,一眼望不到头。仙都外门死去的弟子尽数埋在这里,哪怕命丧*,尸体也要运回这里安葬,或迟或早,这里都是他们的归宿。 “看清楚了,没有我吩咐别说话,有你的好处。”那少女告诫魏十七几句,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哨,放到嘴边用力一吹,一阵清脆嘹亮的哨音直冲天际,百折千回,余音久久不散。 “这是东海白玉哨,好听吗?” 魏十七点点头,一言不发,那少女愣了一下,笑得花枝乱颤。 一道剑光从东南方的山峰飞起,直奔秋桃谷而来,紧接着,又有二道剑光从仙云峰长瀛观飞出,顷刻间落在那少女身前。 从长瀛观而来的是两名道人,一前一后,在前的道人四十来岁年纪,脸色灰败,眉宇之间颇有忧色,在后的道人面如冠玉,相貌却与那许砺有几分相似。 从东南山峰而来的是一名个头高挑的青衣男子,带了一个七八岁模样、梳着冲天辫的小儿,两只眼珠骨溜溜直转,机灵过人。 那脸色灰败的道人是仙都掌门奚鹄子,面如冠玉的是许砺的舅父邓元通,青衣男子是平渊派的戚都,梳冲天辫的是他的徒弟孙二狗。 奚鹄子掀动长眉,颇为惊喜,他客客气气向那少女打了个稽首,道:“不知阮仙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 那少女侧过身,笑道:“道长客气了,仙子不敢当。我奉师父之命追捕两条美人蟒,在千仞峰一带失了行踪,只好请平渊派的戚师兄相助,斩杀了一条,另一条逃入仙云峰。本该尽早上长瀛观拜见道长,不巧在秋桃谷外贪食几枚仙桃,耽搁了好一阵,遇到一名试炼弟子,闲聊几句,这才知道原来那条美人蟒化作云鹤道人的模样,躲在了秋桃谷的墓地中。” 奚鹄子目光一扫,便知魏十七腋下的人皮正是齐云鹤,而那美人蟒正潜伏在地下汲取阴气,滋养身体。仙都跟平渊一向不对劲,他不欲戚都出手,吩咐道:“既然如此,元通,你去把美人蟒擒下,交与阮仙子处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积年的老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少女扁了扁嘴,心道,奚鹄子根本不知道厉害,能从流石峰镇妖塔逃脱的妖物,哪是仙都派一名二代弟子可以对付的!她也懒得出言阻止,静观其变,反倒是孙二狗按捺不住,放声道:“那条毒蟒不好对付……”戚都在他脑袋上打了一记,孙二狗只得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下肚去。 邓元通看了他一眼,从容道:“师弟不用担心。”戚都出身昆仑,与奚鹄子同辈,他的徒弟年纪虽小,理应称一声师弟。 墓地阴气沉沉,一片寂寥,邓元通右肩一晃,青光亮起,一柄三尺长的飞剑脱鞘而出,锋芒毕露。 戚都“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孙二狗眼馋不已,拉着他的衣袖道:“师父,那柄飞剑怎么样?” “那是仙都的青蜂剑,你仔细看,剑里封着一道精魂。” 邓元通听在耳中,暗暗冷笑,丹田内道胎震动,乙木之气如江河入海般涌入飞剑,青光愈来愈耀眼,剑身剧烈震动,一团虚影倏起飞起,轮廓跟胡蜂相似,足足有拳头大小,在墓地上空盘旋数周,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头扎进土里。 片刻后,墓地兜底沸腾起来,石碑东倒西歪,骨骸漫天飞舞,一条吊桶粗的美人蟒蹿出地面,上半身是个.的美女,左眼闭,右眼开,嘴角兀自带着一丝冷笑,长发挡在胸前,一双凶器若隐若现,纤腰一握,腰身以下是斑斓的蟒身,盘作一团。 那团青色的虚影围着蟒身打转,不时蜇上一下,美人蟒恍若不觉,朝那昆仑派的阮姓少女厉声叫道:“阮静,姥姥逃到这里,你还不肯放手,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蛇,传说中的赵灵儿也不过如此!魏十七屏住呼吸,他记起姥姥的小孙儿死在戚都剑下,除了粗大一些,从头到尾跟普通蟒蛇无异,大概修炼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凝成美人身。 邓元通将青蜂剑一催,飞剑化作一道青芒,直刺美人蟒的咽喉,疾若星火。姥姥将樱桃小口一张,喷出一团猩红的毒雾,青蜂剑钻进毒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嗡嗡颤动,不得寸进。 孙二狗忍不住叫道:“小心,美人蟒的丹毒能污损飞剑!” 邓元通引动剑诀,欲将青蜂剑收回,姥姥突然伸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把飞剑牢牢捉住,又是一口丹毒喷出,青蜂剑发出声声哀鸣,青光隐没,灵性大失。 出师不利,魏十七忍不住瞥了奚鹄子一眼,见他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既像胸有成竹,又像破罐子破摔。 美人蟒连喷两口丹毒,神情有些萎顿,那团胡蜂状的虚影却如同老饕遇到美食,一头扎进毒雾中,须臾将丹毒尽数吸入体内。青蜂剑少了束缚,奋力一挣,从姥姥手中飞出,略一盘旋,回到邓元通身边,姥姥双手为剑刃所伤,鲜血淋漓,伤口露出森森白骨。 魏十七目光锐利,早发觉那团虚影比先前浓了一分,隐约可以辨认出开合的口器和尾部的毒针。 戚都对孙二狗道:“青蜂剑中封了一道青铁蜂王的残魂,性嗜毒物,美人蟒的丹毒对它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孙二狗好学不倦,问道:“这么说来青蜂剑是美人蟒的克星了?” “也不能这么说,青铁蜂王虽然不惧丹毒,青蜂剑却是被污损了。” 话音未落,蜂王的精魂化作一道青光,重新投入青蜂剑中,飞剑灵性尽复,犹胜从前。 孙二狗无辜地望着师父,嘴唇嚅嚅欲动,戚都愣了一下,嘿嘿笑起来,赞了句“果然是柄好剑!” 邓元通再次催动青蜂剑,刺向美人蟒眼鼻咽喉等要害,姥姥见丹毒制不住飞剑,将腰下蟒身舒展开,甩尾一击,与剑刃相交,发出“铮铮”金铁之声。 美人蟒周身鳞片坚硬如铁,青蜂剑的妙处全在于封存的精魂,剑质本身平平,不以锐利取胜,而邓元通又是五行亲木,以乙木之气催动飞剑,腾挪杀伐远逊于锐金、离火,仓促间破不开蛇鳞。 姥姥是镇妖塔下积年的老妖,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见对手飞剑无力,当即和身扑向邓元通,紧闭的左眼突然睁开,竟然是诡异的双瞳,邓元通被她瞧了一眼,犹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痴痴呆呆,不知闪避。 美人蟒力大无穷,一甩尾,轻易就将合抱粗的巨木扫断,若是让它近身,十个邓元通也死透了。奚鹄子叹了口气,伸手一指,一道剑光从袖中射出,姥姥顿时大惊失色,待要躲闪,已经慢了半拍,飞剑从它左眼刺入,后脑飞出,绕了个圈子,又回到奚鹄子袖中。 邓元通回过神来,浑身上下冷汗涔涔,若不是掌门出手相救,他早就变成蛇吻下的一缕冤魂。 姥姥受此重创,虽不致命,暗藏的杀手锏却被奚鹄子一剑破去,当下卷起蟒身,将脆弱的上半身团团缠住,伺机而动。 奚鹄子重伤未愈,只有这一击之力,若是美人蟒窥破玄机,奋不顾身抢上前,说不得,他也只好暂避锋芒。邓元通突破“御剑”关不足半年,终究不是积年老妖的对手,他只得向阮静低头,苦笑道:“惭愧,阮仙子,我这个徒弟不是对手,还请仙子出手相助。” 阮静道:“奚掌门破了它的‘摄魂眼’,剩下就交给戚师兄吧。” 戚都长笑一声,右手五指逐一舒展开,一柄雪亮的短剑从掌心射出,稍一盘旋,化作一抹淡淡的白芒,只一击,就洞穿了美人蟒的身躯。美人蟒猛地立起,张口喷出一团丹毒,凝而不散,形同实质,直奔戚都而去。 邓元通全力催动青蜂剑,青铁蜂王从剑中探出头来,尽力一吸,将丹毒摄入体内,醉酒一般摇摇晃晃隐入剑中,杳无声息。戚都趁势偷袭,一剑斩下美人蟒的右臂,姥姥疼得满地打滚,口中吐出纤长的蛇信,独目闪烁着凶光,行动如风,又快了数分,舍戚都不顾,甩尾席地一卷,将邓元通缠住,张口喷出一团毒雾。 邓元通竭力挣扎,哪里敌得过美人蟒的蛮力,他反应极快,当即掉转头屏住呼吸,青蜂剑应念飞回,挡在美人蟒的樱桃小口前,只可惜青铁蜂王吸取了过多的毒质,陷入沉睡中,根本不听使唤。 眼看这一口毒雾就要喷在他脸上,阮静身形一晃,抢到邓元通身旁,左手轻轻一捉,将毒雾收入掌心,化作一滴猩红的水珠,滴溜溜乱转,右手从它额头拂过,剑光一闪即逝,美人蟒左眼淌血,右眼圆瞪,软软地跌落在地。 魏十七心中一颤,他分明看到,姥姥的独目中留下的最后影像,恰恰是他的身影,是什么样的执念,令它如此念念不忘? 邓元通、奚鹄子、戚都、阮静先后出手,合四人之力,这才斩杀了美人蟒。若非它逃出镇妖塔时为救护小孙儿,被大日阳火重创,一身修为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以姥姥的神通,又何惧区区几柄不入流的飞剑? 戚都一剑剖开美人蟒的腹部,寻出一枚蛇胆,郑重其事交给阮静。阮静左手一翻,取出一只玉盒,收下蛇胆,转眼又消失无踪。魏十七凝神细看,这才发觉她手腕上戴着一枚蜡黄的玉镯,晶莹润泽,光华内敛,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储物镯了。 他不便细看,转而把视线投向美人蟒的尸身,蛇浑身是宝,肉可以吃,胆可以入药,皮可以蒙鼓,这种开窍成精的妖物,体内应该孕育出妖丹了,只是戚都为何弃妖丹,只取蛇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你可愿拜我为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翻掌之间,强敌灰飞烟灭,阮静脸上丝毫不见得意,眼角眉梢,反而流露出淡淡的倦怠。从流石峰到仙云峰,迢迢千万里,数次剑下留情,姥姥却始终不肯回头,无奈之下,只得将其斩杀,这就是运数。 直到此时,荀冶才从仙云峰长瀛观匆匆赶到秋桃谷,邓元通奚落地扫了他一眼,堂堂仙都掌门的首徒,竟然不会御剑,在昆仑派和平渊派面前丢尽脸面,他根本就不该出现。 奚鹄子道:“恭喜阮仙子诛杀妖魔,不负掌门所托。”他所说的掌门,是阮静的师父,昆仑派的掌门紫阳道人。 阮静淡淡应了句“幸不辱命。”她指指美人蟒的尸身,“云鹤道人死于非命,总是因昆仑而起,奚掌门,你取了那枚摄魂眼,聊作补偿。” 奚鹄子眼中一亮,也不客气,动手挖出美人蟒的左目,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阮静又朝戚都招招手,道:“这条美人蟒的尸骨从头到尾完好无损,是炼制蟒骨鞭的上佳材料,你把骨骸取走,血肉留下,我另有用处。” 戚都早有此意,当下催动飞剑,将蟒尸大卸八块,取走一长条磷磷白骨,前半段是人骨,后半段是蟒骨,兀自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孙二狗看得眼馋,他对飞剑没什么感觉,反倒喜欢耍门兵器,这一条蟒骨形状怪异,若是炼成长鞭,正合他的口味。 阮静回头看了魏十七一眼,稍一犹豫,从怀里取出一只不起眼的灰布口袋,催动元气,将美人蟒的血肉尽数收于其中,点滴不剩。她反背手拎着布袋跑到魏十七身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晚上,还在吃桃子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你一个人,悄悄地过来,记住了吗?” 她声音虽轻,却没有故意收拢声线,奚鹄子等人修炼有成,耳聪目明,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十七微一点头,阮静脸上绽放出烂漫的笑容,朝奚鹄子挥挥手,也不多言语,驾剑光遁去,只留下一道湍急的气流,横亘于空中,久久不散。 奚鹄子松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拂了拂衣袖,冷冷道:“戚都,此间事已了,恕不远送。” 戚都二话不说,卷起徒弟破空飞去,撂下一句“奚鹄子,你旧伤至今未愈,今生难成大道,也就止步于此了!赤霞谷论剑在即,你好自为之——”这一句诛心的话像尖刀一样刺在奚鹄子心头,他的旧伤,正是拜平渊派所赐,十五年来,念兹在兹,须臾不敢忘。 过了良久,他才黯然叹了口气,把魏十七叫到身边,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魏十七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和盘托出,眼巴巴望着掌门,希望他有办法驱除体内的丹毒。 奚鹄子摇摇头,道:“美人蟒盗取日月精华,提炼丹毒,凝炼妖丹,丹毒妖丹实为一体。戚都所杀的那条毒蟒临死前喷出妖丹,尽数化作毒雾,被齐云鹤收起,而后落入姥姥手里,种入你腹中——丹毒入体,老道也没有办法驱除,死生有命,看你的机缘了。” 魏十七恍然大悟,心道:“阮静将美人蟒的蛇胆郑重其事收起,看来是另有妙用。戚都将毒蟒开膛破肚,莫非不是寻找妖丹,也是为了蛇胆?” 邓元通见师父意兴阑珊,念头一转,故意问道:“魏十七,阮仙子临走前跟你说了些什么?” 魏十七早有防备,从容道:“阮仙子要我晚上去见她,不知是什么事。” 奚鹄子和颜悦色说道:“这是你的机缘,只可惜……”他叹了口气,心道,齐云鹤收下的这名弟子心性不错,只可惜丹毒难除,性命不保。 沉默了片刻,奚鹄子又道:“齐云鹤死于非命,他这一脉的试炼弟子不能荒废,荀冶,外门暂由你掌管,齐云鹤一脉就交给你了。” 荀冶一怔,只得答应下来。邓元通暗暗窃喜,心道,试炼弟子一向由外门指点,师父此举,莫非是要把荀冶逐出内门? 奚鹄子抬头看天,看了半天,想起戚都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黯然道:“都散了吧!” 掌门和邓元通御剑飞去,荀冶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问道:“你怎么知道,阮静在你耳边说话,掌门都听在耳中?” “掌门问起,理当实话实说。” “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荀冶又看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齐师弟不幸殒命,你可愿拜我为师?” 魏十七推金山,倒玉柱,毫不犹豫跪在荀冶跟前,叩首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给你补补元气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众目睽睽之下,阮静主动踮起脚,凑在自己耳边说悄悄话,她是有意下套,还是无心之失?女人心,海底针,让人猜不透。好在他没有犯错,并以此博得了奚鹄子的好感。 当天晚上,魏十七独自前往秋桃谷外的桃林赴约,阮静仍然坐在那一棵桃树上,仍然荡着脚吃桃子。“喂,大个子,吃桃子吗?”她伸手摘了一个桃子丢给魏十七,月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恍若射姑仙子。 魏十七接过桃子,默默吃下肚去,汁水沾在脸上手上,他毫不在意,吃完桃子,顺手用袖子一抹,把桃核踩进土里。 “真好!我给别人吃东西,要么不舍得吃,要么不敢吃,哪像你这样吃得酣畅淋漓!为什么要把桃核踩进土里?” 魏十七随口道:“桃树结出鲜美的果实,就是为了让吃桃的人帮它播下种子,这是一种你情我愿的交换。”望着阮静言笑盈盈的样子,他开始怀疑,莫非她真是个没有心机的天然呆? “若是吃桃的人像我一样呢?”阮静把一颗桃核丢进树干的疤眼里,“它永远也没有发芽的机会,岂不是亏大了?” “那就只好愿赌服输了。” 阮静想了想,笑道:“我喜欢你的说法,交换,你情我愿,愿赌服输,吃亏了也别怨。你是怎么想出这许多新鲜话的?” 魏十七道:“使劲想就想出来了!” “你哄小孩子呢!算了,不肯说还是不便说,我不管,以后有机会再问你。”阮静从桃树上跳下来,正手反手,恶作剧般把桃汁抹在魏十七衣襟上,咯咯笑道,“这样爽利多了,真好!” 她仰头看魏十七的脸,道:“这趟叫你来,是打算给你点好处的,多亏你识破云鹤道人的真身,无以为谢,就送你些美人蟒的血肉滋补身体。” 奚鹄子得了摄魂目,戚都得到蟒骨,轮到他时,阮静赠以一堆血肉,魏十七哭笑不得,道:“我好像没做什么,是你鼻子灵,嗅出来的。” “那也是你的功劳。你且把手伸出来——” 魏十七依言伸出了右手。阮静摇摇头,“换另一只,手背朝上。” 魏十七换成左手,阮静右掌在他手背上轻轻拂过,剑光一闪,划出一道深入筋骨的伤痕,鲜血涌出数滴,伤口转眼收拢愈合。 阮静颇为讶异,赞许道:“身体淬炼得不错,不愧有妖族的血脉!”她将那只装了美人蟒血肉的灰布口袋轻轻一按,按入魏十七手背的伤口里,留下一道灰色的印痕,微微鼓起,像刺青,像伤疤,又像补丁。 “有点难看,不过也无所谓,你是男的。这只蓬莱袋送给你,注入元气能随意收放,多试几趟就熟练了,也没什么旁的用处,长久存放血肉,不腐不坏,最适合你了。至于你腹中的丹毒,每隔七天发作一次,蚀烂五脏六腑,一次比一次厉害,疼起来痛不欲生,姥姥原本想让你尝一次滋味,好乖乖地听话,哪知道你转头就把她给卖了。她也会看走眼,真好笑!” 魏十七隐隐觉得五脏六腑不大舒服,追问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熬着呗!反正你淬炼过身体,丹毒蚀烂内脏,一时半会也要不了命,熬过去了用元气修补,熬不过去就只好跳崖自杀。姥姥的那个小孙儿我认识,修炼时间也不长,提炼那一点丹毒,充其量发作个百八十次,忍着,熬着,耗着,就这么着。”说着,俏脸上流露出“你来求我呀,快来求我呀”的表情。 魏十七拱手道:“还请阮姑娘指一条明路。” “指一条明路不敢当,不过丹毒入体,要彻底驱除,两个字,麻烦。你吃鱼吗?” “很少吃。” “我在流石峰经常捉鱼吃,流石峰的溪水里有一种桃花鱼,切成薄薄的鱼片,生吃特别美味。不过桃花鱼的鱼胆特别容易破,一不小心弄穿了,鱼肉就不能吃了。” “阮姑娘的意思是,包裹丹毒的那层外膜很容易破?” “是了,你很有悟性!万一外膜弄破了,丹毒一下子全漏出来,你就会像破了胆的桃花鱼,嘻嘻……” 这个比方不伦不类,魏十七好歹听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一头雾水。“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保全性命?” “咦,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小心不要弄破外膜,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它,忍着,熬着,耗着,我送你那么多血肉,就是给你补补元气,好撑过去呀!” 魏十七心中一凛,“补补元气”,莫非她在暗示些什么?她都知道些什么? 阮静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腹部,道:“记住我的话,想想姥姥留你一命的原因。待到十年之后,赤霞谷论剑之时,你若还活着,我就再送你一桩好处。”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暗淡,低声道:“好好活下去呀,像你我这种人……有机会的话,请你吃桃花鱼……” 她驾起剑光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素香,引人遐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活着的感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踏着月色,魏十七回到天都峰下,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蓬莱袋中装了整整一条美人蟒的血肉,足够他消化上一段时间,只是有一点让他烦恼,美人蟒的下半身是蛇,吃了也就吃了,那上半身,究竟算不算人呢? 秦贞已经徘徊了很久,焦急万分,见师兄回来,红着眼睛迎上去,哽咽道:“师兄,师父……师父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魏十七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是听谁说的?” 秦贞愣了一下,“是许砺,他巴巴地跑过来,说师父已经不在了,要我跟他上仙云峰去,另投名师。” “别去理他。他有没有说师父是怎么死的?” “没有。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道:“一切有我,不用担心,也不要多问。” 秦贞倚入他怀中,嗅着他衣襟上桃子的气味,慢慢平静下来。她倍加怀念天都峰上单纯的时光,一门心思修炼,有师兄在身边,每天都过得平安喜乐。 第二天一早,荀冶离开仙云峰鹰嘴岩,来到天都峰下,他绕着石室转了一圈,把岳之澜等人唤到月牙潭边,告诉他们齐云鹤已死的噩耗,命他们继续修炼,如有疑问,可到秋桃谷找他。 他神情有些颓废,显然对师父安排他掌管外门一事心存不满,但是对岳之澜等人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有掌门的首徒照应,鲁十钟和张景和二脉的弟子定会另眼相看。 荀冶问起各人修炼《太一筑基经》的进展,略加指点几句,就命他们自行散去,唯独留下了魏十七。岳之澜暗暗在意,齐云鹤和荀冶如此看重魏十七,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魏十七重新见过师父,荀冶脸色温和了些许,仔细询问他修炼啸月功和《合气指玄经》的进展,对他以“先天一窍”的资质,顺利凿开三处后天窍颇为满意,着实勉励了几句。魏十七见他心情略有好转,趁机提起师妹秦贞天资过人,先后在苦汲泉和沸泉修炼,不到一个月工夫就凿开四处“后天窍”,如今遇到瓶颈,修为停滞不前,若能源源不断汲取离火之气,成就不可限量。 荀冶听齐云鹤提起过秦贞的名字,他沉吟片刻,道:“从天都峰往东三百余里,有一处鬼门渊,离火之气浓郁,不过鬼门渊为妖物占据,异常凶险,只有少数凝结道胎无望的弟子,才会去那里赌上一把。秦贞的先天七窍分散在两条经络中,手少阳三焦经五窍,任脉二窍,资质上佳,即使在仙云峰的内门弟子中,也不多见。沸泉的离火之气不够精纯,所以凿开四窍后,会后继乏力,其实不用着急,你关照她多费些时日,耐心下水磨工夫,没必要去鬼门渊冒险。” “是不是凿开的后天窍越多,凝结道胎就越顺利?” “不错。一条经络至少凿开七处后天窍,当然,七处还是太少,虽然能尝试着凝结道胎,但成功的机会很少,侥幸成就的道胎品相也最低劣。秦贞应全力以赴冲击手少阳三焦经,凿开一十三处以上窍穴,再凝结道胎,可得中品。” …… 临走前,荀冶察看了他腹中的丹毒,皱起眉头,觉得很棘手,他嘱咐魏十七暂时不要修炼啸月功,以免外膜破损,丹毒溢出。 魏十七只得苦笑一声。 他在月牙潭边徘徊了一夜,天明带秦贞重上天都峰,仍然在沸泉落脚。他把荀冶的看法跟师妹说了,秦贞也无可无不可,听凭师兄安排。 魏十七在沸泉边陪了秦贞几天,算算日子,阮静所说的丹毒发作就快到来,他留下青狼看顾师妹,孤身一人走进荒山密林,寻了个隐蔽的树洞,准备忍着,熬着,耗着,直到丹毒消磨殆尽。 他向蓬莱袋中注入少许元气,取出美人蟒的血肉,烤熟了放在手边,盘膝而坐,闭目内察。等了约摸两三个时辰,丹毒忽然一阵跳动,外膜收缩,毒汁如猛虎下山,将五脏六腑尽数浸染,蚀痛刹那间袭遍全身,却无法准确地知道疼在哪里。 窍穴中的元气涌入肺腑,在消耗丹毒的同时一点一滴修复破损的内脏,只片刻工夫即告枯竭。魏十七早有准备,把蛇肉塞入口中,胡乱嚼几口,直着脖子吞下肚去。 姥姥是积年的老妖,不知修炼了多少春秋,肉中蕴含的元气异常充沛,小小的一块,几乎等同于黑松谷的那头老熊,丹毒支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元气吞没,蚀坏的五脏六腑渐渐平复,多余的元气在体内肆虐,耳畔嗡嗡直响,神智开始模糊。熟悉的钝痛唤醒了记忆,魏十七本能地弓起背,朝一棵大树狠狠撞去,跌跌撞撞弹开,又换了棵树,狠狠撞上去。 以树干为锤,以元气为钻,窍穴不断震动,轻微的“咯咯”声响成一串,第五处“后天窍”陶道穴豁然中开,余力所及,大椎穴也松动了些许。 魏十七头脑回复了清明,忽然想起那枚“脆弱”的丹毒,心猛地一沉,一口气松懈下来,仰天吐出一道浓郁的白气,几近实质,箭一般射到三丈开外。 丹毒好端端待在他腹中,晃晃悠悠,没有任何异样。 庆幸,疲倦,饥饿,欣喜,种种感触掺杂在一起,五味交织,魏十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闭上眼睛,脑中一片晕眩。 活着的感觉,真好!修炼的感觉,真好! 他摇摇晃晃,挣扎着爬起来,钻进树洞里,像冬眠的熊一样,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魏十七猛地睁开双眼,树洞外一片漆黑,他觉得口干舌燥,饥馁难挡。他爬出树洞,仰头看了看天色,一轮弯月高挂在天空,清辉冷冷洒在身上——那清辉,不是清辉,分明是月华之精,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魏十七舒展一下筋骨,浑身骨节发出“噼啪”轻响,他能体察到,经络、血肉、筋骨、脏腑都得到元气的淬炼,他朝着炼体的方向,又迈出了一大步。未来的道路,变得清晰而明确,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实现。 他整理好衣衫,朝林外大步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师兄的身材真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沸泉喷吐着刺鼻的雾气,汩汩有声,魏十七脱得赤条条,扑通跳进热水里,烫得浑身发红,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毛孔舒展,肌肉松弛下来,魏十七感受着沸泉的热力,心中暗暗盘算,丹毒若真的发作百八十次,那就差不多持续整整两年,蓬莱袋中的美人蟒血肉省着点吃,也最多对付大半年,必须在这半年里,弄到足够的妖物血肉。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鬼门渊。 魏十七有自知之明,凭借还算强悍的身躯,一点点军伍的技击拳,别说遇到姥姥这种积年老妖,就是黑松谷的那头死老熊,靠他一人也难以对付。他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弄一把神兵利器,学一本武功秘籍。 《太一筑基经》是剑修的入门功法,可分为三步,第一步开辟后天窍,第二步贯通经络,第三步凝结道胎。魏十七修炼残缺不全的啸月功,已凿开五处“后天窍”,境界相当于《太一筑基经》第一步,距离贯通经络还遥遥无期。 魏十七在沸泉逗留了一个多月,熬过五次丹毒发作,终于凿开第六处“后天窍”——大椎穴。大椎位于脊椎骨第七颈椎棘突隆起最高处,窍穴内阳气充足满盛,如椎般坚实,是手足三阳会于督脉的要穴。 至此,魏十七督脉“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六处窍穴贯通,艮土之气连成一气,元气生灭流转,循环往复,形成第一个完整的潮汐,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在这三个时辰内,魏十七感受艮土之气如潮汐往来,体会身体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如痴如醉,泪流满面。《太一筑基经》从未提及“元气潮汐”,啸月功是炼体的功法,开辟后天窍之后,他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天色渐亮,魏十七觉得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从沸泉中跳将起来,拉开架势打起技击拳,举手投足,每一击都发出尖锐的音爆,拳,脚,肘,膝,肩,腰,背,无一不得心应手。翻来覆去打了十多遍后,音爆渐渐变轻,终至于无声,但拳脚的威力却远胜于从前。 魏十七收了拳法,长身而立,技击拳的精髓如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心间缓缓淌过,他清楚,假以时日,随着啸月功不断淬炼身体,出手的威力或能继续提升,但拳法练到这时,已臻于大成,不会再有突破。 是时候去鬼门渊闯一闯了。 魏十七拿定主意,弯腰拾起衣裤,还没来得及穿上,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声尖叫:“师兄,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魏十七也不慌,淡定地说道:“嗯,刚泡了会温泉,还没来得及。”他不紧不慢把衣裤穿好,转过身,只见秦贞背对着自己,脖颈泛出淡淡的晕红。 魏十七走到她身旁,忍不住凑过头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秦贞惊叫一声,像受惊的小鹿跳在一旁,捂住脸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魏十七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歪着头看她,笑嘻嘻一言不发,秦贞一颗心砰砰乱跳,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脑中只剩下一个羞人的念头,师兄的身材真好…… “我又凿开一处窍穴,心情很好。” 秦贞结结巴巴道:“恭……恭喜师兄。” “你的进展如何?” “还困在天井,没有什么起色。”说起修炼的事,秦贞渐渐平静下来,她凿开“支沟”、“会宗”、“三阳络”、“四渎”四处窍穴,一气呵成,势如破竹,但到了“天井”穴,却遇到瓶颈,停滞了许久,始终不得突破。 魏十七犹豫片刻,跟她说起鬼门渊和荀冶的意思,让她好好想想,是否要去搏一下机缘。 秦贞眨了眨眼睛,睫毛如鸦羽,反问道:“师兄,你要去鬼门渊吗?” 魏十七也不瞒她,道:“去鬼门渊,有风险,也是机会,我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秦贞觉得有些怪,师兄五行亲土,鬼门渊离火之气浓郁,与他五行不合,不利修行,何必去冒险?转念一想,师兄说的是“不得不去”,想来另有苦衷,她也不多问,道:“好,一起去。” “你想清楚了?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秦贞的眼睛闪闪发亮,她伸手抱住魏十七的胳膊,紧紧搂在胸前,满心欢喜,心道,这算不算同生共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一套疯魔棍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与秦贞回到天都峰下,这一趟,他们会多待几天。 宋氏兄弟眼尖,远远望见魏十七背回一串“血食”,顿时欢呼起来,这一个多月缺少荤腥,每天都是清粥菜蔬,吃得嘴里都淡出鸟来,有机会打牙祭,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师兄弟热络地迎上前,从魏十七手中接过七八只山鸡,七嘴八舌问他从哪里弄来的,过两天也要去碰碰运气。 众人都竖起耳朵,魏十七半真半假说他运气好,在天都峰遇到一头孤狼,紧赶慢赶,半天没撵上,反倒撞见一窝山鸡,顺手逮了回来。这倒不全是敷衍之辞,山鸡是青狼捉来的,他并没有费力气。 岳之澜决定做一锅鸡肉焖饭,大伙儿听了都很高兴,淘米的淘米,烧水的烧水,动手相帮一二,这是荀冶接过齐云鹤一脉后才有的气象,彼此都心照不宣。岳之澜把山鸡去毛开膛洗净,挑胸脯肉、腿肉剁碎了和米一起煮,剩下的鸡头鸡脚骨架杂碎都丢进小铁锅,加水炖一锅浓汤。大伙儿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了一点同门的味道。 魏十七冷眼看着他们,心中既不感到庆幸,也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眼前的这些试炼弟子,有的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农夫,有的出身官宦世家,锦衣玉食,有的是商贩子弟,精于算计,有的是饱读诗的生,常常感怀悲秋,他们有的质朴,有的机敏,有的粗鲁愚钝,有的颇有心计,但出身也好,品性也好,在修仙路上,这些都毫无差别。横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道坎,跨得过,海阔天空,跨不过,仍然挣扎在凡尘。 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后天浊物,修炼残缺不全的啸月功,凿通六处窍穴,形成一个完整的“元气潮汐”,魏十七扪心自问,自己算不算成功了?在某种意义上,是的,从老鸦岭一直到天都峰,他努力过,侥幸抓住了机会,先走了半步,但是之后呢?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五十步?一百步?与他们相比,又有多大的差别? 得与失,幸与不幸,没有人真正看得清楚。 大铁锅里焖着鸡肉饭,小铁锅里熬着山鸡汤,香气四溢,柴房外,月光照亮了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魏十七悄悄退到阴影里,心中思绪万千。他信步走到月牙潭边,举头仰望云雾缭绕的仙云峰,那里才是仙都内门弟子潜心修炼的地方,终有一日,他将踏上仙云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到那时,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不远处传来同门的喧哗声,遥远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些愉快和不愉快的往事,这一刻都淡出记忆,只留下淡淡的感伤。魏十七拣起一块石头,扑通投入水潭里,低声哼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秦贞默默站在他身后,心想,这是什么曲子,软绵绵的,从来没听过。记忆从心底泛起,往事历历在目,她试图说服自己不去回想,但又控制不住。“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魏十七哼唱的那几句词不像词,曲不像曲的东西,词义很浅,却偏偏触及心中柔软的角落,拨动尘封的心弦,让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秦贞忍不住问道:“师兄,那是什么曲子?” “……骊歌,告别时唱的曲子。” “真好听。师兄是从哪里学的?” 魏十七信口道:“小时候去镇里卖兽皮兽骨,遇到一个落魄的生,行李被偷了,老爹可怜他,让我给他两个馒头,他就教了我这首曲子。” “师兄师兄,你能教我吗?” 魏十七笑了起来,没由来想起一句老话,要想会,陪师父睡。他亲昵地捏捏秦贞的下巴,道:“好,我教你。” 第二日,魏十七着手打点行囊,师兄弟问起,只说过两天打算进山修炼,寻觅突破的机缘。等一切准备妥当,他去秋桃谷见荀冶一面。 路过秋桃林时,他想起坐在枝丫间啃桃子的美少女,有些怀念,又有些惆怅。 秋桃谷中,那棵歪脖子树下的草庐里,魏十七见到了荀冶,这位仙都掌门的首徒还是老样子,神情颓废,不修边幅,在他的身上,仿佛晃动着齐云鹤的影子。 魏十七见过师父,向他禀报了自己的打算,荀冶并未感到吃惊。对秦贞来说,鬼门渊之行毫无必要,她资质上佳,本无须冒险,但是对魏十七来说,鬼门渊却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在杀伐中炼体,才能不断突破极限,成就传说中的几种“金身”。 不在杀伐中突破,就在杀伐中灭亡,炼体之路,从来都是从尸骨堆中杀出来的。 荀冶再三忖度,传给魏十七一根铁棒,一套疯魔棍法。 铁棒长三尺,粗一握,荀冶用齐云鹤留下的一块玄铁重新炼过,分量极沉,表面坑坑洼洼,卖相颇为丑陋。疯魔棍法是他少年时游历天下,从云牙宗一名炼体士手中换来的,疯魔取的是“不疯魔,不成佛”之意。 啸月功和疯魔棍,是当年云牙宗的不传之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铜头铁脚麻杆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疯魔,不成佛,魏十七清楚这六个字的分量,他痛下苦功,把疯魔棍法演练娴熟。但“疯魔”并不意味着急于求成,他心态平和,定定心心磨练棍法,闲下来看看天,看看云,看看秦贞,教她几式技击拳。弓不用时要取下弦,这个道理他五岁时就懂了。 秦贞没有学拳的天赋,她记性很好,听魏十七哼几遍曲子,就能完完整整唱下来。她很喜欢骊歌,爱不释手,缠着师兄,央求他再教几首。 “看过了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恋的道别。突然间想起,你曾经许下的誓言,在这熙来攘往热闹的淡水河边……”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魏十七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挤出几句,就像兽皮上的啸月功一样,残缺不全。秦贞细心揣摩曲中意味,补全歌词,唱给师兄听。魏十七听她唱了几遍,心里想着找齐九名长腿美女,穿上超短裙,露脐装,载歌载舞,聊以解忧。 魏十七并不知道,荀冶好几次暗中探视他,他觉得一个人在独处时,最容易露出本性,自己的徒弟,当然要知根知底。 他终日打磨疯魔棍法,渴了饮水,饿了吃肉,累了歇一会,跟秦贞调笑几句,听她唱那些莫名其妙的曲子。他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就像山间的流水,遇到岩石阻路就绕行,遇到深潭就逗留,行乎当行,止乎当止。在这个少年猎户的身上,有一种特的味道,难以用语言形容。 修道之人的心态,他见过很多,有人心如铁石,勇锐精进,舍长生外别无他物,修为突飞猛进,有人道心不坚,易为外物点染,终日打坐修炼,却毫无寸进,但魏十七却与众不同,他一言一行从心所欲,暗合仙都“片尘不染,心无挂碍”的道法根基。 在荀冶心中,魏十七是比秦贞更少见的良材美质,唯一让他介怀的是,魏十七跟秦贞太过暧昧,惹得她春心萌动,影响了修炼。 又过了大半个月,魏十七终于把疯魔棍法练到心棍合一,融会贯通的地步。这一天,他独自上天都峰一试身手,步履如飞,视陡峭的山路如平途,只轻轻一跨,已拔高丈许,稳稳站在山崖之上,如栉风沐雨,巍然不动的古松。 当他在老鸦岭跋涉,为了身上衣、口中食翻山越岭,追捕野兽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得意只是一闪念,魏十七暗暗提醒自己切莫忘形,修仙之路,他不过跨出了第一步,风光背后,是数不尽的荆棘和骸骨,他不是天纵英才,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骄子,一切都要靠自己。 须臾工夫,他来到了苦汲泉边,周遭空无一人,水声汩汩,一切都未改变。魏十七俯身喝了几口泉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既熟悉,又陌生,他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脸,指尖碰到水面,倒影碎成无数摇晃的涟漪。 他的过去,他曾经的生活,他的整个世界,就像那倒影一样,摇曳在记忆的水面下,一触碰,就碎作涟漪,再也看不清。伤感的情绪如潮水涌来,又像潮水退去,冲刷着一颗铁石般坚硬的心。 “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有点多愁善感,是年纪大了?还是心魔入侵?”魏十七摇摇头,把杂念驱出脑海,拇指食指含入口中,打了两声尖锐的唿哨,声振林梢。他侧耳倾听,风中隐约传来一声低沉绝望的狼嚎,若不是他修为大进,耳力远胜于从前,根本不会留意到。 “老伙计遇到对头了!”魏十七霍地跃起,朝青狼所在方向疾速奔去,丹田之中一口气鼓荡不绝,啸声划过山巅,顷刻间绵延数里。 密林之中,青狼正与一头吊睛白额大虫殊死相搏。 那大虫不论力气还是敏捷,都压过青狼一头,只一扑,就将对手压倒在地,张开血喷大口,狠狠咬向喉咙。青狼及时蜷起身体,后腿奋力踢起,蹬在它柔软的腹部,大虫吃疼不过,咆哮着滚到一边,顺势起身,虎尾倒竖起来,闪电般一剪,砸在青狼腰眼。 所谓“铜头铁脚麻杆腰”,狼腰最是脆弱,青狼遭此重创,呜咽着趴在地上,束手待毙。大虫得意洋洋,正待上前咬死对手,忽听得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人势如奔马,转眼即至。 那大虫也不掉头,前爪按在地下,将腰胯一掀,魏十七早有防备,猛地收住脚步,上半身前倾,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大虫这一掀只差寸许,从他身侧掠过。 “呜——”一声响,一根铁棒朝大虫当头砸下,那大虫浑身硬毛根根倒竖,怒吼一声,举起前爪迎将上去,竟被生生打折。 “咦!”魏十七颇感意外,那吊睛白额大虫显然不是凡物,竟能挡下他铁棒倾力一击。 筋骨弯折,前爪被一棒打残,那大虫心生怯意,双目圆睁,眼角渗出鲜血,张开大嘴连连咆哮,做出一付狂暴的模样,后腿发力一蹬,掉头就跑。 魏十七微一错愕,那大虫已逃出十余丈,它在山林中如鱼得水,拐弯抹角,一味在树后绕来绕去,躲避对手的视线。 “没胆鬼!”魏十七见那大虫甚是精壮,足有数百斤肉,一时动了念头,窍穴中的艮土之气蜂拥而出,尽数注入铁棒中。 他抢上数步,窥得真切,大喝一声轮起手臂,使出疯魔棍法中的“乾坤一掷”,将铁棒奋力掷出。铁棒脱手飞出,化作一溜乌光,接连穿透三棵大树,正中大虫的后腚,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从谷道一直捅入肚肠。 那大虫再怎么熬炼身体,也炼不到谷道里,疼得大吼一声,跳起三丈高,重重摔在尘埃里,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魏十七追上前,一脚踩住大虫的后腚,把只剩短短一截的铁棒抽了出来,照准大虫脑袋一通狠揍,把它生生打死。 青狼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挣扎着爬起身,慢慢挪到魏十七身旁,嗅了嗅铁棒,厌恶地撇开了头。 魏十七哈哈大笑,道:“青,你真没出息,只能欺负一下锦文鼠,连只大虫都打不过!”青狼呲牙咧嘴,显得很不服气。 魏十七随手挥动铁棒,对鬼门渊之行又多了几分把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一声凄厉的嘶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切预备妥当,魏十七辞别同门,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与他一起前往鬼门渊的,除了师妹秦贞,还有一条青狼。这是魏十七第一次向她引荐来自老鸦岭的老伙计,它的名字叫做“青”,是一头狼,不是秦贞认为的“大狗”。 深秋时节,天气凉爽,满山黄叶纷飞如雨,魏十七并不急于赶路,一路走走停停,抽空捕些野味,收在蓬莱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蓬莱袋中存放着美人蟒和吊睛白额大虫的尸身,还有一些富余,魏十七尝试着收入活物,结果山鸡野兔之属一入袋中,魂魄尽丧,只留下一具温热的躯体,不死也不活。他有些遗憾,本来还惦记着危急时刻,把秦贞和青狼收入蓬莱袋中逃命,现在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装活物需要特别炼制的法宝,蓬莱袋不成,阮静也说这袋子没有旁的用处,只能存放血肉,不腐不坏。魏十七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几只山鸡野兔的魂魄去了哪里?是烟消云散,还是被蓬莱袋吸去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手头没有足够强大的魂魄做试验,当初不该把那头吊睛白额大虫直接打死的。 从天都峰往东,在崇山峻岭间行了三百余里,深入莽莽昆仑,魏十七估摸着离鬼门渊已不远,放慢脚步,小心提防。 这一日,他们来到一个半枯半荣的山坳中,靠西的半边山坳草木凋零,一派深秋的萧瑟景象,靠东的半边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有四时不凋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一山之中,仿佛分割了两个不同的时节。 秦贞小心翼翼跨入草木繁荣的半边山坳,犹如从深秋走进盛夏,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离火之气异常浓郁,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啧啧称,叫道:“师兄,这里是修炼的好地方!” 魏十七答应一声,沿着枯荣交汇之地走了一遍,找到一块破旧的石碑,倒卧在地,拂去表面的淤泥和杂草,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阴阳岭。 魏十七抚摸着石碑,手指发力一捏,坚硬如铁,他好心起,抽出铁棒用力砸了一下,石碑纹丝不动。他知道这块石碑必有玄机,仓促间参祥不透,也不愿多费时间,误了正事,当下把秦贞叫来,嘱咐她在石碑旁汲取离火之气,自行修炼。 “师兄,你还要往前走吗?”秦贞有些担心,阴阳岭不比天都峰,不知潜藏着什么危险,她不希望与师兄分开。 “待在这里,不要胡思乱想,我让青狼守在附近。”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加了半句,“万一有什么意外,逃到石碑的另一边去,记住了吗?” 秦贞乖巧地点点头,又皱起眉头嘟囔道:“师兄,你老是摸我的头,就像摸小狗一样。”魏十七呵呵一笑,恶作剧般用力揉了两把,把她秀发揉得一团糟。 秦贞顶着一头乱发目送师兄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密林中,心中充满了惆怅。她对自己说:“秦贞啊秦贞,你要好好修炼,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跟在他身旁!” 铁棒太过沉重,用粗绳缚在背上,万一遇到妖物,来不及取出应敌,魏十七干脆把铁棒横在颈后,双手搭在两端,走出几步,想起某只孤独的猴子,觉得不吉利,又换了个姿势,单手拎起铁棒大步向前走。 顺着山麓翻过一个山头,两座巨大的山崖迎面对峙,中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最窄处只容一人侧着身往前挤,抬头仰望,天空只剩下一条线,不时被滚落的巨石遮住,断断续续。 穿过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尺许宽的石梁横跨悬崖,四下里长满了矮小的马尾松,悬崖下的深渊雾气氤氲,深不见底,隐隐有一股吸力,鸟兽莫敢靠近。 这里便是鬼门渊了。 魏十七随意挑个方向,沿着深渊走了数里,没有发现任何妖物出没的踪迹。他低头忖度片刻,重新回到石梁旁,试走了几步,觉得脚下发飘,一步一滑,殊为不便,侧头仔细打量,只见石梁经过数千年风雨打磨,光滑如镜,泛起玉色的光泽。他当即退回来,找一株马尾松,剥下粗糙的树皮,搓成绳索紧紧缠在鞋底,试了试,觉得效果还不错。 一步步走到石梁的中央,深渊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浓雾排开,飞出一只巨大的怪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黄龙子坐化于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是一头传说中的凶禽人面鸠,长着一张丑陋狰狞的人脸,须发倒竖,嘴巴开裂到腮下,齿如利刃,双翅展开超过三丈,一对爪子堪比铁钩,掀起一股劲风,朝魏十七当头抓下。 魏十七站在狭窄的石梁上,立足不稳,若是举铁棒迎击,只怕被人面鸠撞下深渊,他眼明手快,当即将铁棒塞进利爪中,人面鸠尖叫一声,猛烈扇动双翅,将魏十七提到半空中。 魏十七赌那人面鸠会把他丢向山崖,而不是深不见底的鬼门渊——新鲜的血肉落入深渊,就轮不到它享用了——果然,人面鸠带着他朝山崖飞去。眼看就要越过鬼门渊,迷雾之中忽然蹿出一头怪蛇,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人面鸠大半个身体,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血如雨下。魏十七蜷起身体,看准那怪蛇的头颅用力一蹬,正好蹬在下颌上,他借势斜扑向悬崖,铁棒狠狠插进岩石间,堪堪吊在半空。 凝神望去,只见那条怪蛇盘踞在洞穴里,探出小半截身躯,头如巴斗,眼珠发出幽幽红光,嘴里密密麻麻长满了利齿,下颌缓缓蠕动,伸直脖子把人面鸠吞入腹中。它看了魏十七几眼,似乎嫌他没几两肉,还不够填牙缝,慢吞吞缩回洞穴中,迷雾滚滚涌来,把洞口重新遮住。 魏十七这才松了口气,觉得心有余悸,他仰头望去,只见石梁在头顶十余丈高处,只剩窄窄的一条。他用脚尖在悬崖上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立足的石穴,站稳了身体,一手攀住枯死的藤蔓,一手费劲地把铁棒拔出来。 他紧贴着山崖歇息了片刻,用铁棒砸出几个凹坑,拽着枯藤,一点点往上爬去。爬了四五丈,身边忽然蹿出一条大蜥蜴,浑身长满细密的鳞片,朝他呲牙咧嘴,作势欲扑。魏十七哭笑不得,连这么个小家伙也要欺负他,他抡起铁棒砸去,那蜥蜴行动敏捷,刺溜闪在一旁,钻进一道石缝里,消失无踪。 魏十七好心起,把铁棒捅进石缝里,用力撬了几下,本意只想把石缝撬宽一些好立足,没想到竟撬下一块松动的大石头,翻滚着坠入迷雾茫茫的鬼门渊,过了许久才听到轻微的“扑通”一声,似乎掉进了水潭里。 石块背后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可供一人弯着腰行走,魏十七试探着伸出手,洞内凉意袭人,有一股清新的气息,像初冬的寒流和冰雪,精神顿为之一振。 是陷阱还是机缘?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魏十七正在犹豫,鬼门渊下又飞起一头人面鸠,尖声嘶叫着朝他扑来,他没有旁的选择,只能一头钻进洞去。 人面鸠拼命撕咬着洞口,伸长脖颈,把头探了进去,洞里狭小,施展不开疯魔棍法,魏十七用铁棒狠狠捅去,正中人面鸠的左眼。人面鸠哀嚎一声,返身扑入深渊,眼中血流如注。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魏十七慢慢挪动脚步,背靠着石壁坐下,没有轻举妄动。片刻后,等到体力尽复,魏十七才扯了几根枯藤,用火镰子点燃了,往洞里一步步走去。 弯弯折折行了一阵,寒意渐盛,刺入骨髓,四壁的岩石呈灰白色,在火光照耀下,像一堆堆雪。魏十七心中犯起了嘀咕,鬼门渊离火之气浓郁,理当温暖如春,怎么这地方如此寒冷,莫非有什么古怪? 他越发小心谨慎。 又走了十来步,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人力开凿的石室,正中蒲团上跌坐着一名干瘦道人,身后的石壁上用利器刻了两行字——雪窟洞,黄龙子坐化于此。 寒气正是从他体内逸出。 无数熟悉的桥段在脑海闪过,魏十七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能得到前辈的衣钵遗泽,这是何等的幸运,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主角才配得上这样的际遇。 他不急于检点所得,先郑重其事向黄龙子的遗骸施了个礼,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前辈一路走好,前辈坐化的遗骸,定会好好安葬,入土为安,前辈的衣钵,将由晚辈继承,誓将前辈一脉的道统发扬光大。 “你个小娃娃,朝老道施礼,嘴里嘀嘀咕咕说些啥?” 魏十七吃了一惊,愕然道:“道长还活着?” 那老道“嘿”了一声,道:“当然还活着,死了能跟你说话?” 魏十七看看石壁上的那两行字,雪窟洞,黄龙子坐化于此,又看看那老道,问道:“道长可是黄龙子前辈?” “不错,老道道号黄龙子。” “黄龙子前辈不是已经坐化于这雪窟洞里吗?” 那老道哂笑道:“老道活不长了,所以刻下那两行字,留待后人,要真的咽了气,哪还来得及刻字!你这个娃娃,看着挺机灵,怎么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整个世界变黑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龙子寿元将近,临死之前能遇到魏十七,也是有缘,他毫不避讳,直言自己是玄通派的弟子,凝结道胎失利,到鬼门渊寻求一线突破的机缘。三年前,他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脖颈以下突然失去知觉,形同枯木,能苦苦捱到现在,已属老天有眼。 黄龙子五行亲水,修炼的功法是冰心诀,玄通派的冰心诀十分冷僻,每隔数月就要吞咽妖物的心头热血,克制功法反噬。鬼门渊是离火之地,对冰心诀的反噬颇有克制之效,且妖物众多,便于取得心头热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自从他走火入魔困在雪窟洞中,体内寒气始终不得消解,是以经络堵塞,脏腑郁结,一日甚于一日,直到如今阳寿耗尽,回天无力。 这是命数,无关人事。 说话间工夫,冰心诀反噬发作,黄龙子闷哼一声,须发俱白,周身泛起大大小小的霜花,顷刻间连成一片,渐次增厚,连面目都无法看清。洞中温度骤降,寒气肆虐,魏十七向外退去,一直退到洞口处,才觉得鬼门渊下的热力一阵阵涌来,将刺骨的寒意消除。 坐定了细想,魏十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黄龙子口口声声叫他小娃娃,语出自然,修炼的功法反噬,寒气竟如此浓烈——他真是凝结道胎失利,才到鬼门渊寻求机缘的吗? 冰心诀反噬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魏十七听到黄龙子有气无力的声音:“小娃娃,进来吧……” 魏十七回到石室中,远远停住脚步,只见黄龙子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浑身上下湿透,神情萎顿,下颌垂到胸口,昏昏欲睡。他强打起精神,道:“老道不成了,下一次再也撑不过去,小娃娃,你去弄些妖物的心头血来,让老道死得舒坦些,老道不会亏待你的!” 魏十七心中一动,提起之前遇到的妖物,黄龙子果然识的,随口指点几句,解他疑惑。人面鸠是鬼门渊中最为常见的妖物,在悬崖峭壁上筑巢,一雌一雄轮流觅食,凶残嗜血。那条头如巴斗的怪蛇名为赤瞳,力大无穷,口中长满利齿,嗜食人面鸠。 不过人面鸠和赤瞳蛇都不是鬼门渊中最厉害的妖物。鬼门渊深不见底,昆仑及旁支七派历代都遣好手探寻,最多抵达百余丈深处,越往下,厉害的妖物就越多,跟它们相比,人面鸠和赤瞳蛇简直就是小孩子豢养的乖宝宝。 黄龙子没有寄希望魏十七能为他寻来什么强悍的妖物,即便是赤瞳蛇,以他目前的修为,也远远不是对手。他要求不高,能弄到一些人面鸠的心头热血,就足以稍稍缓解体内的寒意。 魏十七思考片刻,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提着铁棒来到洞口,小心地朝外张望,鬼门渊中迷雾沉沉,十余步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他撕下一条衣襟缠在铁棒上,试探着伸出洞口,轻轻摇晃几下,一声尖锐的嘶鸣,人面鸠从头顶扑下,扑扇着翅膀,只一抓,就将布条扯去。魏十七窥得真切,正是那头被他捅瞎了左眼的人面鸠,怀恨在心,始终徘徊不去。 魏十七迅速收回铁棒,那人面鸠果然不肯放过他,将利爪探入洞穴一通乱抓,尘土飞扬,碎石乱飞,洞壁被抓出数道深深的爪痕。魏十七眼前一亮,窍穴中艮土之气源源不断注入铁棒,使出疯魔棍法中的一招“毒龙钻”,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铁棒末端,急速翻动手腕,旋转着刺入人面鸠的爪子。 这一刺势大力沉,圆钝的铁棒竟硬生生戳穿爪子,没入石壁足足半尺。人面鸠尖声哀嚎,拼命挣扎,一时间进不能,退不出,卡在洞口动弹不得。 魏十七挥了挥右手,三根手指几近麻木,揉了好半天才恢复知觉,他见人面鸠叫声渐低,凑近几步打量,却见它突然张来大嘴,半个脑袋向后仰去,“扑”的一声喷出一枚赤红的妖丹,疾如星火。魏十七躲闪不及,被妖丹击中左肩,妖丹在筋骨中滴溜溜转了十多圈,这才穿肩而过,射入岩石,留下一个暗红的小孔。 魏十七顾不得细看,连滚带爬逃离洞口,慢慢坐倒在地,心中着实惊骇。他修炼啸月功已有小成,自恃身体强悍,没想到竟挡不住妖丹轻轻一击,幸好伤在肩头,若是命中要害,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妖丹释放出的离火之气在体内肆虐,伤口不断扩张,血肉模糊,发出焦臭的气味,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魏十七颤抖着伸手入怀,取出最后一颗平复丹,捏碎了吞下肚去。 整个世界变黑暗,意识一下子消退,魏十七迷迷糊糊想,这就是死亡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我管你去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几夜,也许只有短短一瞬,魏十七从昏睡中悠悠醒转。人面鸠是火行妖禽,妖丹蕴含毕生精华,魏十七服下平复丹,又耗尽窍穴中艮土之气,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回想那电光石火的一击,魏十七心有余悸,对于鬼门渊的凶险,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人面鸠是鬼门渊最常见的妖物,即便最常见,也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若非倚仗地利,若非还有那么几分运气,恐怕他早就沦为妖禽爪下的一缕冤魂。 魏十七歇息了片刻,朝洞口张望一眼,只见人面鸠失了妖丹奄奄一息,不再挣扎叫嚣。他也不着急,背靠着石壁盘膝坐下,耐心等待下一次丹毒发作。 无论是对付垂死的人面鸠,还是应付垂死的黄龙子,都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需先消除后顾之忧,再考虑其他。 丹毒发作得比以往更猛烈,持续了两炷香的工夫,魏十七吞下美人蟒的血肉,弓背撞石,效果跟撞树差不多,只是岩石多尖角,戳得背上鲜血淋漓,好在他炼体有成,伤口很快就愈合,留下几道白色的疤痕。 艮土之气重新充满六处窍穴,形成一个完整的元气潮汐,反复冲刷着经络,位于至阳穴下方的筋缩穴连连跳动,距离完全凿通还有一步之遥。 魏十七吐出一口白气,浑身精力充沛,连头脑也灵敏了很多。他隐隐觉得大椎穴的突破是关键,一旦形成元气潮汐,接下来的修炼就是一路坦途。 他拾了几块棱角尖利的石块,远远看准人面鸠,像打水漂一样用力掷去,重重打在它胸腹之间,人面鸠吃疼不过,扭动身体叫了几声,又不再动弹。 魏十七思索片刻,转身回到石室中。黄龙子之前不知叫了他多少遍,早已望眼欲穿,见他空着手回来,好生失望,神情懒懒的,连话都不想说。 “黄龙子前辈,晚辈侥幸制服了一头人面鸠,只是没有趁手的利器,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它。” 黄龙子精神为之一振,一迭声叫道:“好,好,你且到老道身后的石洞里,取一柄飞剑,斩了那人面鸠,取心头热血与我,定有重谢!” “飞剑”二字触动心弦,魏十七答应一声,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小娃娃,你怎么了?磨蹭些什么?”黄龙子急不可耐。 “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黄龙子愣了一下,道:“你只管问。” “前辈修炼冰心诀可有多久?” 黄龙子漫不经心道:“一二十年吧,老道也记不清了。” “冰心诀反噬的寒气非同寻常,在离火之气如此浓郁的鬼门渊下,开辟出一方小天地,想必不是普通的功法。” 黄龙子低低笑了起来,“小娃娃你很聪明!不错,玄通派的冰心诀传自昆仑嫡系,远非《太一筑基经》那种大路货可以相比。” 魏十七放慢语速,道:“前辈修炼昆仑嫡系的功法,修炼了一二十年,尚未突破道胎一关,来到鬼门渊寻求机缘,御飞剑下雪窟洞,三年前走火入魔,阳寿殆尽——” “小娃娃,嘿嘿,叫老道怎么说你……实话告诉你,老道业已突破御剑关,在玄通派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老道来这鬼门渊,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也无需多问,只管把人面鸠的心头热血取来,老道赠与你一柄飞剑!” 魏十七一步步向后退去。 黄龙子惊恐起来,叫道:“小娃娃,你到哪里去?老道真的走火入魔,寿元不多了,你只要把人面鸠的心头热血拿来,老道把道统衣钵一并传与你……” 魏十七心中拿得定主意,他分不清黄龙子的话哪几句是真,哪几句是假,干脆一句都不信。黄龙子如此渴求人面鸠的热血,不管是为了缓解痛苦,还是另有所图,不理他最狠,杜绝一切后患。 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若骗我,我管你去死! 魏十七退回到洞口,丢几块石头,试试人面鸠死了没有,人面鸠有气无力地抽搐几下,没了声息。 他拔出铁棒,催动蓬莱袋,将人面鸠收入袋中,顷刻间,人面鸠魂魄尽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魏十七敏锐地察觉到,蓬莱袋微微一颤,似乎涨大了些许。他心生期待,若是源源不断吸收妖物的魂魄,蓬莱袋会有怎样的变化? 他若有所思,盘膝坐在洞口,耐心等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烟行媚视的师妹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龙子舌灿莲花,声嘶力竭,一忽儿威胁一忽儿哀求,说得口干舌燥,魏十七始终不为所动。他听若不闻,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再露面。 半个月后,黄龙子绝望地大笑起来,他自言自语,终于吐露了真相。 他是玄通派掌门韩赤松的亲传弟子,先天九窍,五行亲水,且九窍都在同一条经络中,资质之佳,号称玄通百年第一。赤松子爱其惊才艳艳,将他收入门下,悉心调教,弃《太一筑基经》不用,传他冰心诀。黄龙子也争气,只花了一年工夫,就把冰心诀修炼到小成,凝结上品道胎。 突破道胎关后,黄龙子意气风发,一发不可收,连破剑种、御剑两关,被视为玄通派二代弟子第一人,风头一时无二。 黄龙子有一个小师妹,正当韶龄,容貌既美,待他也极好,二人情投意合,结为伴侣。谁知变生不测,新婚之夜,师妹突然亮出獠牙,将他体内精元吸干,道胎尽毁,还要取他性命。 生死关头,黄龙子逆转冰心诀,以燃烧寿元为代价,侥幸从师妹的魔爪下逃脱。 他心高气傲,没有向师父哀求,道胎被毁,即使师父维护他,又有什么意思?失去的一切,他要凭自己的双手夺回来。他孤身一人离开玄通派,深入莽莽昆仑,来到鬼门渊下,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粒冰蚕卵,吞入腹中从头修炼冰心诀。 人妖殊途,将活生生的冰蚕卵吞入腹中,汲取寒气修炼冰心诀,如饮鸩止渴,弊端极大,必须吞服妖物心头的热血,才能缓解功法反噬。但黄龙子顾不上这许多,他押上性命孤注一掷,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向师妹讨回一个公道。谁知天不从人愿,他急于求成,终至于走火入魔。 他的师妹,恨之入骨的师妹,须臾不敢忘的师妹,烟行媚视的师妹,口蜜腹剑的师妹,名叫曹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善”言没有嘀咕完,冰心诀的反噬就最后一次发作。黄龙子咬牙切齿叫着曹雨的名字,直到冰霜封住他的喉咙,冻结他的身躯和灵魂。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石室之中寒气肆虐,犹如数九隆冬,暴雪封山,魏十七深吸数口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绕到黄龙子身后,果然石壁上有一个洞穴,摆放着一柄飞剑,一枚玉简。 魏十七没有贸然伸手,他用铁棒在剑柄上轻轻点了一下,那飞剑似乎感应到什么,晃晃悠悠浮起,又颓然坠落。 魏.着胆子捏起飞剑,剑身只有尺半长,如一汪清水,流转不定,剑锷处刻了两个豆大的篆字,寻龙。他凝神细察,发觉飞剑之中一点活泼泼的灵性左躲右闪,仿佛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他收起飞剑,又取了玉简,来不及细看,快步离开石室。临别前瞥一眼,黄龙子被厚厚的冰霜覆盖,气息全无,不知是死是活。 魏十七找了个角落坐定,心中有几分小激动,他先取出寻龙剑,催动艮土之气,逐寸逐分压制那一点灵性的活动范围,试图将其捕获。当灵性被逼迫到剑尖时,突然暴躁起来,奋力一挣,从剑尖逃脱,星驰电掣般飞出雪窟洞,消失无踪。 魏十七追之不及,隐隐猜到几分,那点灵性其实是黄龙子炼成的“剑种”,与道胎血脉相连,黄龙子道胎被破,剑种成为无主之物,但也不是魏十七能够收服的。 他放下飞剑,又取出玉简细细揣摩,那玉简有三寸长,寸半宽,数分厚,光滑润泽,触手生温。魏十七迟疑了一下,把玉简往额头一合,等了半天没反应,讪讪地拿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尝试着注入艮土之气,片刻后,玉简上浮现出一行行米粒大小的字迹,细若蛛丝,色泽殷红,随着元气注入的快慢,隐现自如。 魏十七运足目力,粗粗浏览一遍,玉简中记载了一门功法,正是昆仑嫡系的冰心诀。黄龙子所言不虚,妖物的心头热血,的确可以缓解功法反噬,这一点他倒没有说谎。 只是在冰心诀的最后,魏十七发现一门诡异的法术,以冰心诀炼化妖物的心头热血,有极小的可能凝结成“血晶”,血晶细若微尘,有一桩特别的妙用,能承载人身魂魄,潜入他人窍穴中,伺机夺舍。 原来黄龙子搏的是这个缥缈的机会! 魏十七毫不犹豫,提剑来到石室中,注入艮土之气,寻龙剑焕发出蒙蒙黄光,他挥剑一斩,将黄龙子的六阳魁首斩下,脖颈处尽被冰霜封住,没有半滴鲜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早已望眼欲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剑砍下黄龙子的脑袋,魏十七松了口气,他可以肯定黄龙子死得不能再死了,无论有多么深沉的心计,多么厉害的手段,都不可能再害人了。 他正待离开,忽然停住脚步,只见黄龙子颈部的冰霜慢慢融化,一条小小的冰蚕挪动身体钻出来,抬起上半身,茫然无知。魏十七暗暗点头,黄龙子一死,冰蚕即从卵中孵化,对它来说,无异于逃出生天。 冰蚕是鬼门渊的异种,悉心养大,将成为一大助力,但他没有豢养异虫的经验,也不准备在这方面花费时间和精力,干脆催动蓬莱袋,将冰蚕摄入袋中。 冰蚕年幼,魂魄却异乎寻常的强大,远超过人面鸠,蓬莱袋连连震动,内部又扩大了数分。至此魏十七能够确认,阮静赠与他的蓬莱袋是一件难得的异宝,只要提供足够多魂魄,就能不断成长。尽管蓬莱袋只能存放血肉,无法摄取五金木石之物,但对魏十七来说,远比储物镯之类容器来得珍贵。 检点手头的收获,寻龙剑和冰心诀对他毫无用处,留在身边也是烫手的山芋,倒不如孝敬便宜师父,换些趁手的东西。 “滴答……滴答……”雪窟洞外的热气不断涌入,冰霜开始融化,黄龙子的尸体颓然倒地。魏十七看看手背上灰色的伤疤,还是决定坚守下限,为了杜绝动摇,他把砍落的首级系在黄龙子腰间,用铁棒挑起尸身,丢到了雪窟洞外。 一阵劲风吹过,三头人面鸠在空中撕咬着血肉,尖声嘶叫,你争我夺,尸体如飘飞的布袋,一忽儿上,一忽儿下。 魏十七趁机攀住枯藤,用铁棒在悬崖上凿出凹穴,稍一借力,像壁虎一样蹿出三四尺,踢得碎石纷纷坠落。好在三头人面鸠拼命争夺黄龙子的尸体,动静极大,他大可放心,不会惊动雾气中潜藏的妖物。 片刻工夫,魏十七攀上悬崖,脚踏大地的感觉很好,他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心情无比舒畅。 魏十七辨明方向,回到阴阳岭石碑旁,远远见一名少女站在树下,身量似乎高了些许,他挥挥手,跟师妹打了个招呼。 秦贞早已望眼欲穿,欢喜的泪水沿着脸庞淌下,她嘴角洋溢着微笑,奔上前,扑入魏十七怀中,紧紧抱住他不放。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嗅着少女的体香,笑道:“怎么,想我了?” “嗯!”秦贞用力点点头,把眼泪擦在他衣襟上。 青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贞身后,好地望着她,魏十七打了几个手势,它悄悄地离开,到林中捕捉野味。 待青狼走远,魏十七着实调戏了师妹一回,弄得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秦贞毕竟年纪还小,身体尚未完全长成,他也不为已甚,放开魔爪,问起修炼的事。 秦贞定了定神,告诉他原本停滞已久的修为又有了突破,这些日子修炼《太一筑基经》,汲取离火之气,凿通了手少阳三焦经的天井穴,第六处后天窍也感觉到明显的松动。不过阴阳岭并非太平之地,妖物出没频繁,幸亏青狼反应机敏,不等它们靠近,就提醒她远远避开。那些妖物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通常在夜间游荡,但从不越过石碑。 魏十七好心起,问起那些妖物的模样,秦贞描述了几种,无非是些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反应都有些呆滞,一付病恹恹的模样。 青狼叼了一头獐子回来,二人*吃了一顿烤獐子肉。魏十七靠蓬莱袋中的血肉充饥,茹毛饮血凑合了大半个月,此时吃到熟食,差点连舌头都咬下来。 秦贞只吃了几块腿肉就饱了,她笑吟吟看着师兄狼吞虎咽,火光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眼角眉梢充满了情意。 黑黝黝的密林中,响起几声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枯枝被什么东西踩断,青狼翻身立起,满眼警惕,无声地咧开嘴。 魏十七提起铁棒,秦贞紧紧跟上,二人朝着石碑方向行去,片刻后,即看到几个穿行的黑影,在林间逡巡,犹如牵线木偶一般,全无野兽的精气神。 “有点古怪!”魏十七心中嘀咕了一句,他按了按秦贞的肩膀,要她留在原地,自己放轻脚步,悄悄地靠近。 一轮满月从乌云背后穿出,月光如梦如幻,照亮了那几头怪异的妖物,只见两条豺狼一头花豹不约而同回过头,怔怔盯着他,目露凶光。 魏十七这才发觉,自己刚好跨过石碑,堪堪多了半步。 他收回脚步,明明站在石碑后,豺狼和花豹却视而不见,慢慢掉转头离去。魏十七再次跨过石碑,它们立刻停住脚步,无声咆哮着围上来。 这一次,魏十七没有避让,他握紧铁棒,主动迎上前。两条豺狼一左一右分开,花豹后腿用力一蹬,合身扑了上来。 魏十七侧身避让,铁棒自下而上击中花豹的腹部,将它高高挑起,接着顺势一挥,打在一条豺狼的脑袋上,颅骨粉碎,脑浆迸裂。另一条豺狼伏低身躯冲过来,被他一脚踢在下颌上,跌倒在地,恰好被花豹砸中,滚作一团。 魏十七举步上前,抡起铁棒一通乱打,将它们尽数打死。从始至终,这三头妖物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风停了,四下里静谧无声,连虫蚁都悄无声息,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说道:“你打死了我的手下,赔!” 秦贞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忍不住道:“你……你是谁?” 沉默了片刻,那小男孩道:“我……是……鬼……鬼……鬼……” 秦贞牙齿咯咯响了两下,急忙用手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惊恐。 魏十七安慰她道:“别怕,他是平渊派的弟子,从辈分算,我们应该叫一声小师叔。” “原来又是你!”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树后走了出来,梳着冲天辫,正是平渊派戚都的徒弟孙二狗,他已经是第三次跟魏十七邂逅了。 秦贞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原来是个小弟弟。” 孙二狗不满地扁扁嘴,“谁是小弟弟?你们全家才是小弟弟!没礼貌,要叫小师叔!” 魏十七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秦贞有些尴尬,看了看师兄,实在叫不出口。 孙二狗泄了气,道:“算了算了,看在你长得不错的分上,就原谅你一回。” 魏十七朝他拱拱手,道:“我是仙都派的魏十七,这位是我的师妹秦贞,请问怎么称呼?” 孙二狗老道地挥挥手,“我的名字,就不跟你们说了,荒山野地的,不用正儿八经论资排辈,你们就叫我一声……孙小弟吧!”名字是师父给取的,难听也得忍着,他不愿告诉别人自己的大名叫二狗,也不愿编个假名,只好含糊几句混过去。 “那些豺狼豹子都是你豢养的灵宠吗?” 孙二狗嗤笑道:“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练练手而已,刚才是开玩笑,杀了就杀了,不算什么。”他看了魏十七几眼,心中不由一动,暗想,若是有他相助,兴许能练成“摄魂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老气横秋的言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孙二狗是个弃儿,不知父母是谁,师父将他抚养长大,平渊派上上下下都觉得怪,戚都一向凶名在外,怎么会给徒弟取一个既村又土的贱名。 戚都眼光很准,孙二狗也争气,轻轻松松就凝成道胎,虽然只得中品,在平渊派历代弟子中,他却是最早凝结道胎的第一人。 受师父的影响,孙二狗喜欢鉴赏飞剑,嘴上说的头头是道,真刀实枪地操练,却没什么感觉。戚都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徒弟,说孙二狗练剑,就像举着一根烧火棍,只会捅捅戳戳,戳戳捅捅。 孙二狗偶然发现,他跟门兵器对眼。 剑修不练剑,反去耍门兵器,放在旁的门派,或许会视作大逆不道,戚都倒是不在乎,为他炼制一条蟒骨鞭,传他一路六辟鞭法,一门摄魂诀。平渊派的道法讲求无善无恶,执其本心,违背本心,强按着牛头喝水,对孙二狗没有好处,也会影响戚都的道心。 孙二狗已经把六辟鞭法演练纯熟,他到鬼门渊历练,是为了修炼摄魂诀。 摄魂诀是一门流传颇广的速成功法,其诀要在于将妖物的一缕魂魄摄入道胎,利用魂魄间的感应加以操纵,驱使妖物攻敌。摄魂诀控制的妖物,比傀儡灵活,比灵宠便利,很受旁支七派弟子的青睐。 那几头豺狼和花豹,生前也有几分灵性,但并不是真正开窍的妖物,只能用来练练手,熟悉一下功法。他的真正目标是鬼门渊里的人面鸠。 人面鸠行动敏捷,力大无穷,靠他一人之力,要把这等凶禽制服,强行摄取一缕魂魄,难度之大,超过了他的预想。魏十七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惊喜,强悍的炼体士,加上同样强悍的铁棒,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唯一可虑的是,有了之前昆仑山中见死不救的经历,他会不会心存芥蒂。 孙二狗心中转着念头,试探道:“十七兄,我们也算有缘,这是第三次碰面了吧?” “是啊,说起来还要多谢阁下当初为我求情。” 孙二狗有些尴尬,讪讪道:“可惜师父没有听我的劝……幸好你吉人自有天相……” “凡事论心不论果,你不必介意。” 孙二狗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人很值得交结,当下相邀道:“不瞒十七兄说,我到鬼门渊来是为了捕获几头人面鸠,修炼师门传授的功法,可惜力有不逮,不知十七兄能否相助一二?” 魏十七对孙二狗的印象不错,既然对方开口,结个善缘也无妨。但他没有立刻答应,指指死去的豺狼豹子,问道:“这些是阁下修炼秘术制服的妖物吧,适才我明明站在石碑后,它们为什么视若不见?” 孙二狗颇有些讶异,随即恍然大悟,道:“十七兄还是仙都的试炼弟子,不知其中的缘故,也难怪。故老相传,这鬼门渊下通妖巢,数万年前,妖族大举侵入人间,昆仑祖师在此设下通天阵,将妖族首脑一打尽,囚禁在流石峰镇妖塔下。这阴阳岭石碑共四十块,遍布鬼门渊上下,是当年通天阵的遗址,有种种神的妙用,传到如今,已无人能弄清其中玄机,不过鬼门渊中妖物从来不敢越过石碑,倒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魏十七心中有了底,人面鸠是空中的凶禽,最怕它发了性子,几天几夜撵着不放,有石碑掩护,万一发生意外,也有个退路。他沉吟片刻,问道:“不知怎样才能帮到阁下?” 孙二狗大喜,“不难,只要把人面鸠打得半死不活,容我施法即可。” “好,如果一次对付一头人面鸠的话,应该没问题。” “十七兄跟人面鸠照过面?” “之前在石梁旁遇到,侥幸打杀了一头。” 孙二狗啧啧称,“厉害,真是厉害!十七兄道胎未成,就能独力杀死人面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童音未脱,说着这些老气横秋的言辞,秦贞终于撑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孙二狗横了她一眼,回头道:“不知十七兄出手,想要什么酬劳?但说不妨——”他眼巴巴看着魏十七,等他开价。 “若能多得几头人面鸠,可否让一些给我?” 孙二狗很爽快地说道:“我只要三头就可以了,多的都送给十七兄。” 二人商议已定,天光微明,风轻云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节 撒下香饵钓金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孙二狗从豺狼尸体上剁下一条后腿当诱饵,也不嫌脏,提在手里大步朝鬼门渊走去。他身量矮,步履小,豺狼腿在膝盖上磕磕碰碰,十分不便。 “要帮忙吗?” 孙二狗仰头看看魏十七,有点泄气,伸长了手臂把诱饵交给他,心想,还是长得太慢,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高大魁梧? 三人翻越一座山头,穿过一线天,来到鬼门渊的石梁前。 魏十七把铁棒擎在手里,紧了紧背后的寻龙剑——他在雪窟洞中并没有找到剑鞘,只得用两爿木片夹住剑刃,用树皮缚在背上。 孙二狗比他潇洒的多,他一按腰间的剑囊,抽出一条白磷磷的长鞭,鞭首是一具人骨的上半身,双手交叉合在胸前,骷髅眼中闪着两点碧绿的鬼火,鞭身是一条完整的蟒骨,尾部握在手中,稍一晃动,蟒骨鞭有如活转过来,在草丛中摇摆游动,嘎嘎作响。 秦贞生性怕蛇,情不自禁退后几步,青狼凑到她身旁,对着蟒骨鞭低声咆哮,颇为忌惮。 “十七兄,那条青狼可是你豢养的灵宠?” “以前在老鸦岭一同打猎的老伙计,从小就跟在身边,一条普通的狼而已,不是什么灵宠。” “十七兄不必瞒我,它灵光内敛,显然已经开窍成精。” 魏十七“嘿嘿”笑了两声,道:“它还差得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生出灵智。” “只要活得足够久,总有机会的。”孙二狗甩腕一振,鞭首的人骨忽然张开双臂,将那条豺狼后腿牢牢抱住,顺势投入鬼门渊,节节舒展,消失在迷雾中。 孙二狗朝魏十七一笑,盘膝坐下,耐心等待,做出一付垂钓的模样,正所谓,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 片刻后,一声尖锐的嘶叫,蟒骨鞭剧烈颤抖,似乎钓到了重物。孙二狗双眼放光,叫道:“上钩了!”他催动体内元气,大喝一声,蟒骨鞭高高甩起,鞭首的骷髅双手抓住一头人面鸠,拉拉扯扯,忽上忽下,如同放风筝一般。 “动手!”孙二狗双手紧握长鞭,用力往下一扯,蟒骨鞭节节收缩,将人面鸠硬拽下来。魏十七早有准备,腿脚腰腹发力,高高跃到空中,抡起铁棒砸在人面鸠左翅与身体的交汇处,“喀嚓”一声响,骨骼粉碎,翅膀软绵绵垂了下来。 人面鸠怪叫一声,像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扎在山崖上,摔得七荤八素,蟒骨鞭又生出变化,连绕数圈,将它紧紧缠住。人面鸠吃疼不过,张开大嘴狠狠咬住鞭身,崩碎了满口利牙,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魏十七收了几分力气,趁机一棒打中人面鸠的后脑,将它打昏过去。 孙二狗松了口气,正待上前把猎物收入役兽袋,鬼门渊下又飞出两头人面鸠,尖叫着扑向魏、孙二人。 “小心!”魏十七只来得及提醒一句,人面鸠已当头扑下,翅膀扇动劲风,双爪齐齐抓下。他着地一滚,不等直起身,铁棒贴着地面横扫,那人面鸠甚是机敏,抬爪将铁棒按住,另一爪急速探出,只取魏十七头颅。 秦贞见师兄遇险,脸上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却被青狼一口咬住衣角,死死拖住。 一道黄光亮起,人面鸠的利爪如泥塑纸糊,凭空断为两截,却是魏十七及时拔出寻龙剑,一剑奏功。 人面鸠哀嚎着扑动翅膀,才离地数尺,魏十七已从它腹下蹿过,又是一道黄光稍纵即逝,人面鸠开膛破肚,脏腑混杂着鲜血尽数泻出,尸身重重摔倒在地。 寻龙剑没有沾染上半点淤血,如一汪清水,几欲消融在日光下。 孙二狗没有顾得上寻龙剑,他修为虽高,对敌的机会却不多,见人面鸠向他扑来,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疲于招架。总算他没有犯浑,抢先丢下那头昏迷的人面鸠,催动蟒骨鞭护住全身,且战且退,一步步退入密林中,占了地利。那人面鸠在林中施展不开翅膀,奈何不了对手,又折了同伴,当下尖叫一声,冲天而起,转折投入鬼门渊下。 云雾吞没了人面鸠,尖锐的嘶叫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魏十七心中的警惕越来越强烈,他还剑入鞘,快步回到秦贞身边,不容分说,一把抱起她,稳稳放在青狼的背上,朝石碑方向一指,青狼会意,箭一般蹿出。“师兄——”秦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转瞬消失在风中。 三头人面鸠,一死一伤一逃,孙二狗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却有些不自在。堂堂平渊派的内门弟子,竟然不如一名仙都的试炼弟子,说出去实在太丢脸了!他心中郁闷,举步朝那头昏迷的人面鸠走去,“且慢!”魏十七出声叫住他,一步步往后退去。 孙二狗怔了一下,急忙抬头望去,只见鬼门渊中迷雾层层荡开,一头硕大无朋的人面鸠展开双翅,无声无息地飞到他头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节 为何要寻短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来,这头人面鸠看体型就知道不好对付!孙二狗心中一迭声叫苦,蟒骨鞭在身前布下一道又一道防护,缓步向魏十七靠拢,互为掎角之势。 人面鸠扑扇着翅膀缓缓降下,利爪在半空中幻化成两条圆润的人腿,脚背绷直,脚趾轻轻接触到地面,接着是脚弓、脚跟,翅膀收入后背,露出纤细的胳膊,十指如葱管,遍体羽毛化作一件藏青色的长袍,遮掩住绰约的身体,天鹅般的脖颈以上,依然是人面鸠丑陋狰狞的头颅。 孙二狗小声嘀咕了一句,“真吓人,怎么不把头也一并变了!” 蟒骨鞭如临大敌,半身高高立起,眼窝中鬼火闪烁不定,人面鸠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低头回想片刻,问道:“是美人蟒的骨骸所炼?” 她的嘴一直裂开到腮下,露出森森尖牙,说话却细声细气,如同闺中少女。 孙二狗心中一凛,道:“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美人蟒和赤瞳蛇是人面鸠的天敌,不过他们都比不上你们这些修士,死在你们手里的人面鸠,成千上万,数不胜数。”她的视线落在一死一伤两头人面鸠身上,哀伤地说道。 孙二狗忽然记起一件陈年往事,师父曾炼制过一竿人面幡,一经催动,能飞出数以万计的人面鸠妖魂。他打了个寒战,不禁望了魏十七一眼,心道:“千万别提我师父的名号,也别说我是平渊派的弟子啊!” 她款款走到昏迷的人面鸠旁,优雅地蹲下,伸手一拍,那人面鸠蓦地醒转,扇动翅膀欲站起来,却忘了左翅已断,身躯一歪几欲跌倒。她扶住人面鸠,纤手拂过左翅,“咯咯”几声轻响,竟回复如初。 人面鸠展翅飞起,在她身旁绕了几圈,鸣叫示意,转而投入鬼门渊。 她又走到那头开膛破肚的人面鸠旁,叹息道:“可救不了你了……” 魏十七不动声色地朝鬼门渊靠近几步,那人面鸠所化少女抬头望着他,声音转尖利,“是你害了他吗?” 这是物伤其类,要为子孙后代报仇的架势,孙二狗不再抱侥幸,趁她不注意,伸手入怀里,捏碎一枚玉签,暗暗为魏十七鼓劲:“我已经通知了师父,你可千万要撑住……” 魏十七根本不搭理她,浑身骨节噼啪作响,艮土之气源源不断注入铁棒中。 “伤一命,偿一命,你就以死谢罪吧!” 魏十七深吸一口气,急速舞动铁棒,化作一团黑影,将周身上下团团围住,一步步朝对方迫去。那人面鸠所化少女五指并拢,伸出骨肉停匀的右臂,接下十来招“疯魔棍法”,挥洒自如,寸步不退。 孙二狗看得目瞪口呆,以肉身硬接铁棒,这是何等的强悍,那少女显然未尽全力,简直是在戏耍对手。虽然有些对不住魏十七,但在这种情势下,他应当尽量拖延时间,保全有用之身,而不是头脑发热冲入战团……他放轻脚步,一步步后退,退了几步,又觉得羞愧难当,心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丢下同伴独自逃生!但要他挥动蟒骨鞭冲上前夹攻,又没有这个勇气。 酣斗中,魏十七冒险催动蓬莱袋,连摄数次,试图将那少女摄入袋中,拼个鱼死破。但她不是雪窟洞中垂死的人面鸠,也不是刚刚孵化的冰蚕,蓬莱袋根本就摄不动,反倒被对方发觉了什么,“咦”了一声,警惕道:“你手背上是什么东西?” 魏十七把心一横,左手闪电般拔出寻龙剑,一道黄光掠过,那少女心神颤动,不敢硬接,第一次退后数步。 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不进反退,纵身跳入鬼门渊中。孙二狗惊呼一声,不知他为何要寻短见,那少女也愣了一下,举步上前探出头去,只见鬼门渊中云雾缭绕,早失去了他的踪影。 “是自忖不敌,跳入深渊求一线生机,还是另有逃命的后手?”那少女有心飞下去一看究竟,又不愿放过另一名凶手。她回头望了孙二狗一眼,冷冷道:“你自行了断吧!” “了断你个头!”孙二狗破口大骂,全力以赴催动蟒骨鞭,一条美人蟒的虚影若隐若现。 正当他打算搏命时,远处掠过一道剑光,戚都御剑而来,手一挥,一杆人面幡凌空落下,稳稳插在山崖上,无数人面鸠的妖魂从幡中飞出,尖声嘶叫,那少女张开大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戚都降下剑光,冷笑道:“棲落,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这人面幡中还缺一道主魂,你给我乖乖地进来吧!”说罢,他催动飞剑,将那少女困于剑光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节 一切仿佛在重演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跳入鬼门渊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精心的算计,从山崖往下七八丈深,就是黄龙子殒命的雪窟洞,唯一需要考虑的有两件事,一,怎样减缓坠落的速度,不至于错过洞口,二,怎样才能不惊动深渊中的妖物,尤其是刚才飞走的那两头人面鸠。 第一件事很好解决,寻龙剑削铁如泥,插入山崖中,足够他稳住身形,虽然有些暴殄神兵,也不顾了这许多了。至于第二件事,听天由命,碰一碰运气吧。 寻龙剑较寻常飞剑来得短小,只有尺半长,韧性极佳,轻轻一刺即没入山崖,颤动几下,把魏十七吊在半空中。魏十七挪动脚尖,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稍一借力,左手拔出寻龙剑,贴着悬崖下滑数尺,又将寻龙剑刺入山崖,如此往复,迅速坠入鬼门渊中。 头顶云雾缭绕,隐隐听到一人冷笑道:“棲落……逃脱……运气了……乖乖……”他心想,那人面鸠所化的少女叫棲落?是谁这么好的胃口,要对她下手? 估摸着雪窟洞的入口就在附近,他稳住身形,稍稍喘了口气,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一头人面鸠恶狠狠扑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几乎能将他脑袋一口吞没。 是之前先逃的那头,还是被他打昏的那头?在他眼里,人面鸠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分别。铁棒是钝器,悬在半空使不出力,魏十七左手拔出寻龙剑的同时,右手将铁棒插入山崖,一剑自下而上撩起,从人面鸠的胸口切到头颅,一剖为二。他不等尸体下落,立刻催动蓬莱袋,将其摄入袋中,双脚一蹬山崖,顺势拔出铁棒,再度往下坠落。 七八丈高度转瞬即至,魏十七看准了洞口,蜷缩起身体,一头钻进雪窟洞,只要棲落不追过来,他暂时就是安全的。 略带沙哑的冷笑声犹在耳畔回绕,越想越觉得耳熟,魏十七心中一动,骇然记起了平渊派的戚都,原来是他及时赶到鬼门渊,救了徒儿一命。他低头看看寻龙剑,再看看手背上的蓬莱袋,心道,若是戚都出手,那个叫棲落的人面鸠少女必定讨不得便宜,最好他们斗个两败俱伤,顾不上自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魏十七回到黄龙子打坐修炼的石室中,靠着石壁坐定,觉得窍穴中元气为之一空,身体疲惫不堪。跟棲落交手不过半刻,他已倾尽全力,榨干了体内每一点潜力,若不是对方不惯杀戮,只怕一照面就有杀身之祸……鬼门渊果然凶险,不知师妹有没有离开,会不会犯傻回来找自己……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此起彼伏,魏十七合上眼,昏昏欲睡。刹那间一声沉闷的巨响,雪窟洞剧烈颤抖,碎石尘土纷纷落下,良久才平息下来。魏十七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凝神细听,山崖上方传来隆隆的打斗声,得意的狂笑,凄厉的嘶叫,那是戚都和棲落施展大神通,舍命相斗。 这种级别的争斗,挨着点边擦着点皮也会丧命,还是老老实实躲在雪窟洞里修炼吧。魏十七脱下衣裤,叠好了塞进石壁上的洞穴中,以免磨损,他从蓬莱袋中取出人面鸠的血肉,重新过起茹毛饮血的日子。 雪窟洞中不辨昼夜,每隔七日丹毒发作一回,以此计日。大约过了数月,魏十七将蓬莱袋中两头人面鸠,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尽数吃完,又凿开“筋缩”、“中枢”、“脊中”三处窍穴,督脉九处窍穴贯通,元气潮汐愈发汹涌,艮土之气潜移默化淬炼着身体,肌理隐隐透出金石之色,背上被岩石反复划破的伤口尽数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美人蟒的血肉克制丹毒,不能浪费,魏十七自觉已躲得够久,是时候出去补充一些妖物的血肉了。他穿着整齐,背起寻龙剑,提着铁棒,小心翼翼钻出雪窟洞,攀着枯藤一路爬出鬼门渊。 鬼门渊一片沉寂,迷雾中没有人面鸠的尖叫,安静得让人心慌,魏十七提着心爬上山崖,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整座山头被削平了一层,四下里像轰炸后的废墟,没有一寸完好的土地,没有一棵完好的树木,他完全可以想象,当初戚都与棲落的那场斗法该是多么惨烈。 他觉得有些心慌,胸中闷着一口气,“要变强大,一定要变强大!”这个念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魏十七看了最后一眼,把眼前一切深深印入脑海,掉头离开鬼门渊,踏上了归途。 距离阴阳岭石碑还有十来步远,风雪之中,青狼载着一名少女,飞快地向他奔来。数月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重演,秦贞流着欢喜的泪水,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不放。 她的身体又轻又软,仿佛没有份量。她只说了声“师兄,终于等到你了……”就失去了知觉。 魏十七抱起她,大步跨过石碑,踏入另一个时节。从盛夏到严冬,寒风肆虐,大雪封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愿回到鬼门渊,当下紧紧抱着师妹,寻了个避风的岩洞,扫开积雪,将她轻轻放在草窠中。 她瘦了,下巴尖得让人心疼,神情憔悴,头发也有些枯黄。魏十七忍不住在她干涩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起身去林中拾些枯枝,升起一堆温暖的火。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秦贞闻到烤肉的香气,仿佛在梦中,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生怕睁开眼,梦就会醒。 一只熟悉而温暖手掌抚过自己的脸庞,秦贞激动得颤抖起来,泪如泉涌。 “好了,没事了。起来吃肉——看看你,都瘦了!” 秦贞目不转睛盯着师兄,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良久,她慢慢爬起身,伏在魏十七腿上,低声道:“师兄,我已经凿开了七处窍穴,贯通手少阳三焦经,正在凝炼道胎。” 魏十七皱起眉头,道:“你太性急了,七处太少,即使凝成道胎,也只得下品,以你的天资,至少要凿开一十三处窍穴。” “可是我等不急了……师兄,我嫁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她的心怦怦乱跳,等着魏十七答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也不改主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随口道:“好,你敢嫁,我就敢娶,等你再长大些,如果不改主意的话,就嫁给我做老婆。” 秦贞听他说得悲壮,“噗嗤”笑出声来,又觉得害羞,不敢抬头看他。过了片刻,她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会改主意的,山无陵,天地合……也不改主意!” 魏十七微微一笑,有些感动,也仅仅是感动而已。他知道山盟海誓,终究只是青年男女舌尖上的一句情话,当不得真,秦贞眼下是如此依恋他,但若有一天,他变成嗜血的妖物,她又该如何自处? 所有的誓约,都是有条件的。 二人定下婚约,相互依偎了一阵,魏十七才问起当日发生的事。 原来青狼背着秦贞离开鬼门渊后,并没有走远,她焦急地等了片刻,鬼门渊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尘烟滚滚,地动山摇,隐隐看到剑光回环穿梭,妖魂飞舞,尖叫声撕裂云霄,但所有的动静都没有越过石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 争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待尘埃落定,秦贞迫不及待前往鬼门渊查看,却只见遍地狼藉,生灵全灭。她发疯似地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师兄的踪迹,才稍稍定下心来。 经此一战,鬼门渊彻底安定下来,妖物仿佛被吓破了胆,一个个销声匿迹。秦贞遍寻师兄不见,本打算冒险攀下鬼门渊,被青狼死死拖住,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修为,下去了也无济于事,鬼门渊如此深邃,一处处搜寻过来,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找遍,当务之急,是尽快贯通经络,凝成道胎,习得御剑术,一来足以自保,二来御剑飞行更为迅捷。 拿定了主意,秦贞当即赶回秋桃谷,向荀冶禀告遇险之事,荀冶当即带她再赴鬼门渊,察看争斗的痕迹,推测是平渊派的戚都全力出手,催动本命飞剑垂星,与他交手的是一头化形妖物,实力略逊一筹,但相差也不远。四下里没有发现魏十七或孙二狗的尸身,倒是有一具人面鸠的尸体被碾成肉糜,荀冶从血肉中找到一颗赤红的妖丹,其中的离火之气完好无损。 秦贞告诉他魏十七斩杀这头人面鸠的经过,刻意提及寻龙剑,荀冶对徒弟手中的飞剑有些动念,但这还不足以说服他下鬼门渊冒险。秦贞无法可想,只得双膝跪地,央求他传自己凝结道胎的速成之法,荀冶想了想,把人面鸠的妖丹交给她,传下一篇《合气指玄经》。 临走前,荀冶叮嘱她留在鬼门渊修炼,他会赴千仞峰平渊派问清魏十七的下落。 荀冶一离开,秦贞开始日以继夜地修炼,渴了,喝几口山泉,饿了,吃几个果子,这倒暗合了辟谷修行的诀要。等她完全炼化了人面鸠的妖丹,顺利突破第七处窍穴,便迫不及待尝试贯通经络,凝炼道胎。 所谓贯通经络,即催动《太一筑基经》秘传心法,将体内元气汇聚于一处,循经络运转自如,为凝结道胎扫清障碍。以翻车引水打比方,先天窍连通低洼的水源,后天窍是翻车脚踩的拐木,经络是淤结的河道,水源愈足,翻车拐木愈多,水流就愈激,河道清淤也愈顺利。 元气一旦贯通经络,固然运转随意,但窍穴也随之僵化,不再能开辟新的后天窍。 以秦贞的资质,原本无需急于求成,她大可将手少阳三焦经和任脉分别凿开十三处以上的窍穴,再贯通经络,凝结道胎,以两条经络为起点,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凝成上品道胎。 但是她等不及了。 一个多月后,荀冶回到鬼门渊,他刚从千仞峰回转,戚都闭关不见客,只见到他的徒弟孙二狗。说起当日之事,他们遇到的对手是一名人面鸠所化的少女,名叫棲落,魏十七不敌棲落,主动跳下鬼门渊,之后戚都赶到,与棲落一场大战,将其重创。 这个消息更坚定了秦贞的决心,师兄果然是在鬼门渊下,师兄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她变得足够强大,就能下鬼门渊去找他。 荀冶没有劝她,强行把秦贞带走不难,但那会毁了她,仙都的道法讲求片尘不染,心无挂碍,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让她一条道走到黑吧。荀冶能做的,就是为她最后讲解一遍《太一筑基经》和《合气指玄经》,之后是福是祸,就交给运数了。 师弟齐云鹤最看好的两名徒弟,一个落入鬼门渊,九死一生,一个匆匆忙忙凝结道胎,在刀尖上行走,人生的际遇,竟如此变幻莫测,荀冶想到自己,觉得前路一片灰暗,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 就这样,秦贞独自留在了鬼门渊,孜孜不倦地汲取离火之气,开始《太一筑基经》最为艰险的一步,凝结道胎。 魏十七听她断断续续说了自己的经历,没有劝解,也没有安慰,求仁得仁,不怨不悔,这是一种幸福。他忖度片刻,拉起秦贞的右手,问道:“手少阳三焦经已经贯通,凝结道胎到了哪一步?” 秦贞有些忸怩,“才刚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头绪。” “那就暂时放一放,先开辟任脉的后天窍,从天突穴开始。” “好。”秦贞乖巧地答应下来,忽然又想起一事,讪讪道,“师兄,我跟荀师伯说起你手里有一柄飞剑,削铁如泥,厉害得不得了……” “没事,我也没打算留着,正好孝敬师父。再说平渊派的‘孙小师叔’不是也看在眼里,瞒不过去的!” 秦贞“嘻嘻”一笑,显然想起了那个老气横秋的“小师叔”。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你跟师父说飞剑的事,是不是动了心计,想骗他下鬼门渊寻我?” 秦贞嗔道:“什么骗不骗的,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眼帘低垂,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意。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的。” “知道了。” 二人说了一阵话,魏十七取下火堆上的兽肉,挑肥嫩的腿肉递给师妹,秦贞笑盈盈接过来,撕下一小条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满心欢喜,觉得这寒风怒号,漫天风雪的昆仑山,无异于仙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节 居然活到现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礼节不可废,既然已经从鬼门渊脱险,倒必须去拜见师父一趟。 风雪昆仑山,一步一滑,路途艰险,好在魏十七和秦贞都是修道之人,洗炼过身体,不以为苦,三百余里只作等闲看。 这一日,他们回到了天都峰下。 荀冶在月牙潭指点宋氏兄弟修炼《太一筑基经》,见二人平安归来,心中大为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众人并不知他们在鬼门渊遇险,围上前寒暄一二,说几句闲话,也各自散去。 荀冶叫上魏十七,让他陪自己走走。 师徒二人沿着山路走进秋桃林,天地间白皑皑一片,桃树落尽枯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荀冶看了徒弟一眼,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体内丹毒可曾发作过?感觉如何?” “每隔七日发作一回,以艮土之气炼化,勉强还撑得过去。” “那就好。” 荀冶本来想问邓元通借青蜂剑一用,驱使青铁蜂王的残魂吸取丹毒,但奚鹄子觉得不妥,妖物魂魄入体,万一趁机夺舍魏十七的肉身,为祸不浅。掌门不同意,荀冶只好作罢。 魏十七不等荀冶提及,主动奉上寻龙剑和玉简,道:“师父,徒儿在鬼门渊下,侥幸找到玄通派黄龙子前辈坐化的雪窟洞,得了这两样东西。” 荀冶拔出寻龙剑看了一回,赞道:“果然是把好剑,可以与平渊派的垂星剑一争高下。”他又接过玉简,稍一翻看,见是冰心诀,一时间又惊又喜,失了一贯的镇定。 魏十七察言辨色,心知这两件东西合了他的心意,当下道:“徒儿修为低下,这飞剑和功法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一直惦记着孝敬师父,只是脱不开身,今天才有机会奉上,还请师父笑纳。” 荀冶呵呵一笑,也不客气,道:“你也是有福分之人!跟为师说说,是怎样找到黄龙子坐化的雪窟洞的?” 魏十七毫不隐瞒,把当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荀冶对他跳崖躲避棲落的举动大为赞赏,该搏命就搏命,该逃命就逃命,最忌犹疑不决,首鼠两端。 二人在桃林中谈了大半个时辰,荀冶从袖中取出三枚妖丹,两大一小,大的两颗赤红,小的一颗银白。“这是为师从蓬莱殿中换出来的,你和秦贞都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了增长些修为。三天后是掌门的寿辰,齐、鲁、张三脉的试炼弟子都要上仙云峰长瀛观祝寿,各推一人当庭切磋,张景和一脉倒罢了,没什么出色的弟子,鲁十钟的徒弟辛老幺有邓元通亲自指点,已经突破一十三处窍穴,凝成中品道胎虽不能说十拿九稳,也有六七成把握,元通师弟禀告掌门,已传他重阳重剑,你要小心。” 有些话,荀冶没有说出口,他原本打算等魏十七凝成道胎,跟师父开口,传他重阳剑和重剑剑谱,没想到被邓元通抢了个先手。邓元通在师父跟前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再这样下去,仙都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始终无法突破御剑关。想到这里,荀冶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有了寻龙剑和冰心诀,或许能觅得一丝转机。 魏十七在秋桃林辞别师父,回到天都峰下。他无拘无束自在惯了,不愿跟师兄弟去挤一间狭小的石室,干脆叫上秦贞,仍在天都峰中露宿。大雪封山,严寒刺骨,他回想着爱斯基摩人的手艺,麻利地建了一座冰屋,看得秦贞啧啧称。 三天光阴转瞬即逝,荀冶、鲁十钟、张景和领着这一拨试炼弟子,逶迤踏上了仙云峰。对其他人来说,仙云峰和长瀛观都是故地重游,魏十七和秦贞却是第一遭。 没有护山大阵,没有仙乐飘飘,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山路,通往山巅的长瀛观。 经过半山腰的起云亭后,云雾渐浓,沾衣欲湿,除了脚下的山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行人攀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来到长瀛观的山门前,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仙云长瀛。 山门之后,是一方平整的青石地,四周阑干环绕,下眺云海。青石地之后坐落着六座大殿,三清殿居前,蓬莱殿殿后,青阳殿、朱明殿、白藏殿、玄武殿分列左右。 仙都派掌教奚鹄子共有五位亲传弟子,四男一女,除首徒荀冶外,其余四人都收了徒弟,内门十一人,外门七人。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门下人头济济,支使跑个腿什么的也方便,毕竟修道乃逆天而行,财侣法地缺一不可,徒弟的孝敬更不可少。 三清殿前,众人自然而然聚成四堆,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各自的师父身旁。 一干试炼弟子在青石地两侧站定,荀冶领着魏十七上前。 师弟师妹排轩而出,一一见过大师兄,小师妹卫蓉娘心直口快,率先问道:“大师兄,你带谁来了?” “新收的徒弟。”荀冶命魏十七拜见四位师叔,他没有怯场,不亢不卑,礼数周到。 邓元通哼了一声,心道:“收一名试炼弟子为徒,真是可笑!那姓魏的丹毒入体,居然活到现在,也算是异数!” “大师兄终于收徒弟了,可喜可贺!”卫蓉娘微笑着打量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大师兄的眼光,旁人或许不知,她可是清清楚楚。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去。大师兄代师传艺,也算是自己半个师父,不过诸位师兄都在场,众目睽睽之下给见面礼,显得自己跟大师兄特别亲近,不妥,还是另找机会让大师兄转交吧。 荀冶自与师弟师妹说话,魏十七走到一旁,见过诸位同门。许砺对他扁扁嘴,嗤之以鼻,辛老幺向他微微颔首示意,卫蓉娘门下的几名弟子倒颇为客气,主动为他引荐,其余诸人都有些瞧不起他,面带不屑。无论对方如何待他,魏十七一概彬彬有礼,略事寒暄,既没有刻意营造热络,也不厚此薄彼,顺顺当当走了一圈,他仍回到师父身后站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节 只是下场惨了点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日暮时分,云霞似锦,三清殿门户大开,仙都派的掌教奚鹄子一步三摇走到殿外,依然是一付脸色灰败、无精打采的模样,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奚鹄子身后跟着两名青年道人,一人捧剑,一人捧印,魏十七认得那捧剑的道人,正是信阳镇邓彰的远房侄儿邓守一。 邓守一见魏十七站在荀冶身后,微一错愕,向他点头示意,随即收回目光,低头注视手中剑鞘。 荀冶稍稍偏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认识掌门的捧剑童子?” “是,当年在老鸦岭中,是守一道长赠与我一枚铁环,才有幸拜入仙都门下。” 荀冶沉默了片刻,道:“邓守一不在内门,一身修为却是掌门亲自指点,他跟云鹤师弟一向交好,有机会的话,多向他讨教一二。” “是。师父,那捧印的道人是何许人?” 荀冶轻描淡写道:“他是掌门的掌印童子傅抱元,跟邓元通更亲近些。” 魏十七心如明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道之人也不能例外,很明显,邓守一和齐云鹤都是荀冶一边的人,而傅抱元是邓元通一边的人,门下弟子勾心斗角,不知道掌门是否清楚。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头,兴许奚鹄子会装糊涂,乐观其成,看看到底谁能够脱颖而出。 奚鹄子站定,接受门下弟子贺寿。 修道之人,不讲究凡俗的虚文,五名亲传弟子逐一给掌教磕一个头,献上一份贺礼,说几句诸如“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的吉利话,奉一杯酒,内门弟子一齐磕头奉酒,试炼弟子也一样,从头至尾,奚鹄子收了五份礼,喝了七杯酒,受了十几句话外加无数头。只是……魏十七突然发觉,拎着酒壶为他们斟酒的,竟然是三只硕大的青色胡蜂。 荀冶见他在意那三头青蜂,随口解释了几句,“那是掌门豢养的灵虫青铁蜂,业已开智成精,为掌门守护洞府,凶狠异常。原本有四头,最大的青铁蜂王因故毁了肉身,只留下一缕残魂,封印在青蜂剑中。” 酒壶用青铜所铸,有成人头颅那么大,倒出的酒液腥红如血,香气中有辛辣之味,青铁蜂是寻常胡蜂的十余倍大,震动翅膀悬停在空中,身躯布满青黑相间的条纹,口器频频开合,尾部有毒针,短而粗壮。魏十七心中犯起了嘀咕:“用三头胡蜂斟酒,似乎某个蝎子精也干过类似的事,只是下场惨了点……” 酒很烈,咽下喉去,就像吞了一团火。 仙家辟谷,清心寡欲,没有水陆杂陈的宴席,更不用说乐师舞女,焰火杂耍了。磕过头饮过寿酒后,奚鹄子抬起双眼,向大徒弟荀冶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荀冶踏上一步,目光一一扫过仙都门人,道:“今日是掌门寿辰,轮到仙都门下试炼弟子小比,一展所长,为掌门贺寿。景和师妹,你门下弟子,以何人为首?” 张景和稽首道:“回禀师兄,胡镛胡伯楠业已凿通九处后天窍,进展最快。” 荀冶点点头,向鲁十钟道:“十钟师弟,你呢?” 鲁十钟言简意赅道:“辛老幺,一十三处窍穴。” “云鹤师弟一脉暂由我照看,其门下弟子魏十七进展最快,凿开八处后天窍。此三人俱是试炼弟子中的佼佼者,各有所长,代表齐、鲁、张三脉参加小比,排定名序。”荀冶衣袖一挥,手中多了一个签筒,筒中插着三支竹签,模样一般无二。 “十钟师弟,景和师妹,你二人各抽一支签。” 鲁十钟上前,抽出一支长签。张景和抽出一支短签,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下下签。 荀冶把最后一支竹签抽出来,也是一支短签,这一次小比,由魏十七对胡镛,胜者再与辛老幺交手。 当下魏、胡二人来到青石地中,相对行礼。 胡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眉宇间透出卷气,着实引人注目。他左手提着一柄长剑,剑鞘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剑柄露在鞘外,破败陈旧,磨损不堪。 张景和心中颇有几分期待,这胡镛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饱读诗,他手中的湛卢剑是祖传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据说出自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灌注元气后,可与飞剑相匹敌,最是厉害不过。不过湛卢剑质虽佳,却被重剑克制,辛老幺的无锋重剑一出,胡镛只得甘拜下风。 众目睽睽之下,胡镛顾盼自得,他从鞘中拔出一柄长剑,样式古朴,剑刃长二尺九寸,宽二寸,光华内敛,神物自晦,连奚鹄子都不禁眼前一亮,暗暗沉吟。 剑种易得,飞剑难求,有多少人凝成剑种,却偏偏找不到一把契合自己的飞剑。 “魏师兄,请!”胡镛拔剑在手,精气神为之一变,他左手引剑诀,右手手腕一翻,摆出一个“苏秦背剑”的架势,衣袖飘飘,风采过人。 胡镛卖相实在是好,魏十七仿佛看到无数星星眼,听到疯狂的粉丝在尖叫,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揍趴下,一定会粉碎万千少女的心,希望其中不包括秦贞——他忍不住看了秦贞一眼,却见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觉得很欣慰。 魏十七从背上解下铁棒,很想跟对方打个商量,劝他干脆弃剑认输算了,转念一想,这胡伯楠一看就是顺风顺水的公子哥,没吃过什么苦头,定会把良言当嘲讽,怒发冲冠,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他也不客气,擎着铁棒大步上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节 了不得的东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胡镛不等对手靠近,刷刷刷数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引来一片惊呼。 魏十七停住脚步,心中诧异,还没近身就开始舞剑,莫非他练成了无形剑气,十步之外取人首级?这倒不可不防。胡镛一发不可收,舞得越发急了,“黄沙远上”,“阳关三叠”,“长河落日”,“云横秦岭”,“雪拥蓝关”,精妙招式层出不穷,却半点也威胁不到对手。 魏十七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胡镛只练过套路,没有正儿八经与人交手,他记得有两个字常用来形容这种对手,肉脚。 他摇摇头,举步上前,抡起铁棒只一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剑背上,胡镛只觉虎口一热,“哎哟”叫了一声,湛卢剑脱手飞出,直入云霄。胡镛似乎听到爱剑的呻吟,心疼不已,居然忘了魏十七还站在跟前,举头望天,只见剑如游龙,从九霄云外急冲而下,他不敢空手去接,慌忙跳开数步。 张景和长叹一声,抢上前去伸手一招,湛卢剑斜飞而下,落入她手中。她灰着脸向荀冶稽首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宋氏兄弟想为师兄喝彩,只是他赢得实在太轻松,有些开不了口,秦贞双眸璀璨似星,抿嘴微笑,张景和一脉的弟子发出一片惋惜的叹气,胡镛更是满心不服气,觉得魏十七根本不通剑术,举着根烧火棒乱砸,运气好而已,哪里知道他剑招的虚实变化,种种精妙之处。 魏十七意兴阑珊,目光投向辛老幺。许砺推了辛老幺一把,给他鼓劲,“老幺,你上,给他点颜色瞧瞧,回头请你喝酒!” 邓元通皱起眉头,道:“莫要轻敌。” 辛老幺点头称是,心道:“都他妈被揍过两回了,要轻敌也应该是那姓魏的轻敌,我哪有轻敌的资格!” 鲁十钟挥挥手让他下场,辛老幺很稳得住,待荀冶示意后,才提着一柄无锋重剑,来到魏十七跟前。 重阳重剑,长三尺三寸,宽二寸七分,厚八分,重八十斤,与其说是飞剑,不如说是铁条,没有人相信这柄重剑能“飞”起来。 “又见面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交手了吧!”辛老幺率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一晃眼,你都可以凝结道胎了。” “你也不慢,先天一窍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辛老幺双手握紧了重剑,平平举到身前,“小心,重剑收不住手,投降的话要趁早。” 二人各绕了半个圈子,不约而同举起手中兵器,相互对击一招。 魏十七以艮土之气催动铁棒,辛老幺以锐金之气催动重剑,剑棒尚未相交,已响起“噼啪”的音爆,紧跟着一声巨响,犹如晴空响起霹雳,震得众人耳畔嗡嗡作响,无不为之变色。 二人双双退到一丈开外,手臂酸软,气血翻涌,魏十七率先缓过劲来,蓦地使开“疯魔棍法”,一根铁棒上下飞舞,将对手困在一团乌光中,暗黄的光芒时隐时现,辛老幺以重剑招架,疲于应付。 剑棒频频相击,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胡镛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知道之前魏十七分明手下留情,若他一出手就是这种疾风骤雨的打法,只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奚鹄子眼前一亮,赤霞谷论剑在即,他正愁门下缺少能与其他旁支精锐争锋的弟子,没想到在这一拨试炼弟子中,竟一下子发现了两名可造之才。那辛老幺倒还罢了,他听邓元通提起过,先天九窍,五行亲金,是修炼重剑的良材,没想到魏十七也如此生猛,凭借“疯魔棍法”压制住辛老幺,着实不简单。 他看了荀冶一眼,心道,疯魔棍法是他传与魏十七的,大徒儿的眼光,一向是极准的。 邓元通却是越看越心惊,重剑讲究硬桥硬马,恃强凌弱,没什么虚实变化,这种打法是剑修中最笨、最土、最为人诟病和瞧不起的一种,但是在剑修突破剑气关之前,这也是最强的一种打法,而赤霞谷论剑的对手,最多修炼到剑芒,重剑针对飞剑的弱点,以力破巧,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他的这一番算计,难道没有瞒过荀冶? 青石地交手的二人陷入僵局,魏十七虽然占得上风,一时半刻也攻不下,辛老幺困守一隅,韧性却极强,一柄重剑在身前三尺,守得滴水不漏。 众人看得有些乏味,两名莽汉一个举着烧火棒,一个举着铁条,相互砸来砸去,一点都不潇洒,一点都不赏心悦目,这哪是剑修对敌的手段!只有少数人才能发觉其中的凶险,看出魏十七其实在一点点变快,剑棒相交从雨打芭蕉,变成骤雨打新荷,仿佛永远也没有止境。 二人体内的元气迅速消耗,辛老幺毕竟凿通了一十三处后天窍,元气深厚,他估摸着魏十七已到强弩之末,越发沉稳应对,有心要把对手耗到灯枯油尽。 酣斗中,魏十七忽发一招“乾坤一掷”,铁棒脱手飞出,直奔辛老幺当胸飞去。这一手出人意料,辛老幺大吃一惊,急忙竖起重剑招架,仓促间不及发力,手腕大震,重剑被砸得贴向胸口,深深陷入肌肉中。 魏十七蓄谋已久,铁棒一掷出,身形随即冲上,使出技击拳,瞬息连出三拳,疾如流星,一拳击中辛老幺右臂,臂骨当即折断,第二拳集中小腹,打得他弯腰弓背,如一只大,口中喷出淤血,第三拳直奔太阳穴而去,拳锋距要害不到三寸,蓦地收住。 铁棒呛啷落地,辛老幺瞪大了眼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以重剑撑住身体,苦笑道:“多谢……留……情……” 魏十七伸脚将铁棒勾起,稳稳接在手里,道了声“承让。” 奚鹄子捻着胡须点头微笑,这一场小比让他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两个徒儿,荀冶和邓元通,都给了他一个惊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大树底下好乘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小比结果,齐云鹤一脉居首,鲁十钟一脉次之,张景和一脉垫底,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风光出头,可惜齐云鹤无法亲自看到。愿他在天之灵安息。 荀冶代替掌门赠下这次小比的彩头,魏十七得了一只剑囊,辛老幺和胡镛得了两句勉励的话。 奚鹄子回转洞府修炼,他暗伤未愈,不宜劳累,何况赤霞谷论剑在即,仙都派存亡未卜,没什么心情庆贺。 沥阳、玄通、元融、少陵、玉虚、平渊、仙都并称旁支七派,七派道法源于昆仑,本无优劣之分。每隔十七年,当一种罕见的土蝉铺天盖地出现在昆仑山,昆仑将派出嫡系弟子主持赤霞谷论剑,旁支七派遣弟子捉对比试,根据其优劣评定七派座序,排名靠前的门派赢得功法剑诀法器灵药,排名末两位的门派,由掌门亲自下场比剑,败者再任择一昆仑弟子比试,再败则沦为散修,新任掌门由昆仑派另选才俊担当。 很残酷,也很有效,从开派之日起,旁支七派无一人敢松懈。 自从奚鹄子执掌仙都以来,经历三次赤霞谷论剑,座序每况愈下,如果这一次他因伤失利,门下的这些徒子徒孙,到底是留在仙云峰寄人篱下,还是追随师父浪迹天涯? 都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昆仑派这棵大树,可不是随随便便容得下乘凉人的! 本该热闹一番的寿辰,因为掌门的缘故,弄得冷清寂寥,众人没有兴致秉烛夜谈,各自散去。 卫蓉娘抽空把大师兄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体己话,邀请他到洞府一坐,荀冶心中有事,微微摇头,婉言谢绝。她有些失落,把准备好的见面礼塞到他手里,叮嘱他转交师侄,而后黯然别过。 荀冶把岳之澜等人托给张景和,由她一并带回天都峰,唯独留下了魏十七。 卫蓉娘给师侄的见面礼是一瓶辟谷丹,总共二十来粒,都是精心炼制的上品,服用一粒可辟谷数月,还能补充些许元气。 荀冶把操纵剑囊的口诀传于他,命他演练纯熟,将铁棒收入其中。 剑囊不同于储物镯,投入合适的材料,能温养祭炼飞剑,荀冶告诉魏十七,他的这根铁棒用玄铁炼过,非同一般,若能找到稀有的铁矿石投入剑囊中,玄铁会逐渐吸收矿石中的铁精之气,提升铁棒的质地。 荀冶语重心长地提点他,以他的资质,并不适合修炼《太一筑基经》,反倒跟啸月功更为契合,可惜兽皮残片上的功法并不完整,缺少最关键的凝结道胎一步,若是按照《太一筑基经》强行凝结道胎,只怕适得其反,毁了一身修为。 魏十七点头称是,他已察觉到,凿开六处后天窍,体内元气即形成一个完整的潮汐,之后每多开一处后天窍,潮汐就强大一分,这是《太一筑基经》从未提及的。 荀冶为他指点了一条道路,修习炼体的功法,不能闭门造车,最佳途径莫过于在杀伐中炼体,但鬼门渊对他来说太过凶险,连棲落这种化形妖物都会出现,最好避而远之。眼下倒是有一个机会,青阳殿需要收集一批妖丹炼制丹药,掌门命五弟子卫蓉娘办理此事,他可以跟小师妹打个招呼,让魏十七随她历练一番。 魏十七答应下来。 不知何故,荀冶又为他详细讲解了一遍《太一筑基经》。 仙都所传授的《太一筑基经》并不完整,只有道胎、剑种、御剑三关的修炼之法,汲取元气的要诀,也只提及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种,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都付之阙如。 道胎关是修炼《太一筑基经》的第一个难关,大致可分为三步:第一步开辟后天窍,即所谓三小关一瓶颈;第二步贯通经络,元气运转随意,窍穴僵化,这一步的难易取决于先天窍和后天窍的数目,十窍以上,如水到渠成;第三步凝结道胎,将后天窍中元气引入丹田,凝成一滴玄之又玄的精华,温养壮大,是为道胎。 过了道胎这一关,才算真正踏上剑修之途。 荀冶指点了很多凝结道胎的诀要,不管魏十七有没有用,能不能听懂,一味叫他记下来。魏十七仿佛意识到什么——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要他转述给秦贞。 荀冶滔滔不绝讲解了大半个时辰,最后问他还有什么疑惑,魏十七心有戚戚然,问道:“师父可是要离开仙云峰?” 荀冶注视了魏十七良久,展颜一笑,道:“三天前,为师已向掌门提出闭生死关,若不能突破御剑关,便老死于鹰嘴岩上。今日一别,你我师徒可能永无相见之日。” “师父可是要闭关修炼冰心诀?” “不错,这是为师唯一的机会,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魏十七沉默片刻,双膝跪地,向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荀冶老怀大慰,挥挥手道:“你……很好,你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四节 你可准备好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仙云峰传来消息,荀冶在鹰嘴岩闭生死关,齐云鹤一脉的试炼弟子交由邓元通照管,前一个消息在意料之中,后一个消息却让人措手不及。 魏十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邓元通给他的感觉,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身在局中,却什么都看不清。好在荀冶为他安排了一条出路,他记得有个典故,什么什么在内而亡,什么什么在外而安,总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窝才是上策。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秦贞。 接下来的日子,魏十七很忙碌,他一面为秦贞讲解凝结道胎的要诀,充当半吊子师父,一面抽空进山打猎,补充妖物血肉和野味,为远行做准备。 这一日,青狼在深山之中遭遇一条血红的巨蟒,殊死相斗,那血蟒体长数丈,行动如风,青狼虽已开窍成精,也挡不住如此凶残的对手,几次欲逃脱,都被对方口吐毒雾,硬生生拦了下来。缠斗中,青狼吸入少许毒雾,行动略见迟缓,血蟒窥准时机蹿将上来,将它整个缠住。 魏十七及时赶到,见青狼危急,从剑囊中扯出铁棒,一团黄光蓦地亮起。冥冥之中血蟒察觉到莫大的威胁,身躯死死缠住青狼,头颅却转向魏十七,露出毒牙,如临大敌。青狼趁机扭转头,狠狠一口咬在血蟒颈上,拼命吮吸着腥臭的蟒血,呜呜低吼。血蟒疼得乱喷毒雾,但要害被创,转动不灵,只得收紧身躯,试图将青狼绞杀。 一道剑光由南而来,略加盘旋,径直落到林间,青光濛濛,赫然是仙都派的青蜂剑。飞剑嗡嗡颤动,雀跃不已,一头青铁蜂王的虚影倏起飞起,只一吸,便将毒雾尽数吸走。那血蟒如见天敌,松开身躯掉头逃窜,却被青狼死死咬住不放。 青铁蜂王形同鬼魅,振翅飞到血蟒头顶,轻轻一蜇,便将如此粗长的一条巨物蜇死,它把血蟒两颊毒囊中残留的毒质尽数吸去,虚影比先前又浓了些许,心满意足地飞回青蜂剑中,再度蛰伏下来。 性命无虞,青狼松开口,瘸着腿跑到魏十七脚边,一头栽倒在地,连眼皮都睁不开,昏睡过去。魏十七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脸色凝重,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人从林中缓缓步出,伸手一招,将青蜂剑收回,曲指轻弹剑身,铮铮有声,“我道是什么厉害的毒物,惹得青铁蜂王如此迫不及待,原来只是条血蟒!” 青铁蜂王嗜毒,毒物能滋补残魂,它在数里之外就感应到血蟒喷出的毒雾,如老饕遇见美食,焦躁不安,邓元通只得纵使青蜂剑自行飞出掠食。 魏十七心头突地一跳,躬身行礼,口称“师叔”,见过掌门的三弟子邓元通。 邓元通上下打量着魏十七,淡淡道:“之前我倒是小看你了,区区先天一窍的资质,能将疯魔棍法练到这种程度,果然后生可畏。” “师叔谬赞了,实不敢当。” “不用不敢当,我从不说客套话,辛老幺资质远胜于你,用功又勤,还是败在你手下,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可惜了,你身中丹毒,命不长久。” 魏十七肚子里转着腹诽的念头,嘴上却说:“师父也说丹毒无从化解,眼下只能硬撑着,能熬多久就熬多久,看会不会有转机。” “丹毒的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等到五脏六腑溃烂成脓水,就再也救不回来了。你可知道,当日荀师兄曾向掌门提议,驱使青铁蜂王为你吸取丹毒,掌门担心折损了蜂王,因小失大,没有答应他。” 魏十七摇摇头,眼中流露出茫然的神情,心中却是有些动念,那青铁蜂王连姥姥喷出的丹毒都能一吞而尽,为他解毒倒不是一句虚言。 “荀师兄闭生死关前,曾到五泄瀑找我,央求我瞒着掌门为你解毒,我没有答应。此事我已禀告掌门,掌门怜惜你修炼不易,是可造之才,这才同意冒险一试。你可准备好了?” 魏十七嗅到浓浓的阴谋气息,他分不清邓元通所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既然分不清,那就一概不信。他正待出言推辞,邓元通忽然将衣袖一拂,一张薄薄的符纸贴在他胸口,无风自燃,他身躯僵硬,失去了控制,神志却异常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五节 人形的灵宠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当年邓元通凝成剑种后,掌门奚鹄子将青蜂剑和摄魂诀传与了他。 摄魂诀并非昆仑剑诀,而是奚鹄子早年得来的一场机缘。也是运数使然,有一回奚鹄子夤夜赶路,口渴难耐,在一条溪涧中发觉宝光莹然,细心探查,找到一座废弃的仙人洞府。洞内原本有三道极厉害的禁制,掌门舍了一群青铁蜂,好不容易才破除禁制,得到一篇剑诀,一瓶丹药,一柄青濛濛的长剑。 也不知是哪一代哪一位前辈高人,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就此黄鹤一去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过。 剑诀名为摄魂诀,共分五篇,第一篇是祭炼飞剑的总纲,后四篇是修炼神通的法门。所谓摄魂,即将妖物的精魂摄入剑中,使飞剑拥有种种神通,换言之,摄魂诀的厉害之处全在剑上,即使本身修为不足,也能凭借剑中精魂克敌制胜。 当年为了破除洞府内的禁咒,奚鹄子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最可惜的是一头青铁蜂王,肉身全毁,只扣下一缕残魂。青铁蜂乃天地间的异种,成熟的蜂王更是难得,奚鹄子觉得殊为可惜,便依照剑诀的总纲,把残魂炼入剑中。因为这剑有了一道青铁蜂王的精魂,故称为青蜂剑。 在传下飞剑和剑诀之前,奚鹄子跟徒弟言明,摄魂诀乃旁门左道,不是剑修的正途,修炼这门剑诀一开始进展极快,威力惊人,愈往后就愈艰难,而且摄魂诀的威力全在剑上,对本身修为并无益处。邓元通坦言若能练成摄魂诀,为师门尽力,使宗门传承不绝,已经足够,个人的修为暂且放一放也无妨。 奚鹄子颇为欣慰,觉得这个徒弟道心圆通,若有大机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命邓元通在五泄瀑潜心修炼,五泄瀑位置极佳,元气充裕,仅次于掌门洞府所在的莲花台,尤其是子午两刻天地气机转换,对修炼极有好处。 邓元通将剑种打入青蜂剑中,两相契合,如臂使指,当即着手炼祭飞剑。他每日的功课便是面朝苍茫云海,天地元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沿经脉往复循行,凝结精华融入道胎,丹田中的那一点道胎逐渐壮大,活泼泼地跳动。等道胎吸纳了大量元气,再依照摄魂诀总纲中所述,驱使道胎反哺元气,徐徐洗炼青蜂剑,饲喂剑中精魂,如血肉饲虎,被其一口吞噬。 最初祭炼一次青蜂剑要持续大半天,心力交瘁,尤其是后半段饲喂精魂,如同在悬崖上走钢索,蜂王贪得无厌,抽筋吸髓,稍有不慎就伤及道胎,自身修为大幅退后。直到半年之后,他才体会到祭炼飞剑的诀要,渐渐娴熟起来。 邓元通在摄魂诀上浸淫越久,感触就越深,他觉得师父恐怕都看走眼了,摄魂诀或许真的如他所言是旁门左道,不是剑修的正途,但那柄青蜂剑,却极不寻常。 在摄魂诀的总纲里,提到飞剑摄入妖物的精魂,少则数十,多则上百,数量越多,飞剑的威力越大,但青蜂剑似乎剑胎天生就有瑕疵,能容纳精魂的数量极其有限。透过剑身望去,从剑尖到剑锷,依次排列着四团阴影,吞吐舒张,缓缓改变着形状。在靠近剑尖的那团阴影中,赫然锁着青铁蜂王的精魂,而其余的三团阴影中,空无一物。 妖物精魂能发挥出的实力,不及本体一成,但邓元通发觉,青铁蜂王的残魂保有了噬毒的本性,吸取的毒物愈多,残魂的威力就愈大,远远不止本体的一成。联想到仙人洞府里那三道厉害至极的禁制,连奚鹄子都感到棘手,洞府主人的来头一定不小,他又怎么看得上旁门左道的摄魂诀?这柄剑一定有古怪,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邓元通一面搜寻毒物饲喂青铁蜂王,一面寻找合适的精魂炼入青蜂剑,遗憾的是,随着蜂王渐渐成形,寻常的毒物根本不起效果,而青蜂剑也对精魂颇为挑剔,他试了十多次,都没能炼入第二条精魂。 邓元通大胆推测,炼入青蜂剑的精魂应该有固定的搭配,不是随随便便找四团就行。 秋桃谷一战,姥姥的丹毒促使青铁蜂王突破瓶颈,再度成长,邓元通看到了希望,他开始把脑筋动到魏十七身上。奚鹄子担心蜂王万一夺舍,野性不驯,为祸不浅,他倒没有这方面顾虑。魏十七身中丹毒,迟早要死,死了也是浪费,不如冒险一试,蜂王精魂若夺舍成功,他亦能运用摄魂诀加以操纵,魏十七成为一具人形的灵宠,若不夺舍,蜂王精魂吸取魏十七体内丹毒,大有益处,而魏十七保全一条性命,也为赤霞谷论剑增加一份助力。 至于魏十七会不会承他的情,根本不在邓元通的考虑中。 出于这一番心思,邓元通趁荀冶闭生死关,瞒着掌门找到魏十七,准备驱使蜂王精魂钻入他体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六节 去得如此洒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邓元通不怀好意地说道:“可能会有点痛,忍忍就没事了。” 魏十七有一种五雷轰顶的错觉,这句话引发了无数不妙的遐想,最后证明这些遐想都来自于内心的龌龊。 邓元通捏定青蜂剑,开始念一段冗长的咒语,聱牙诘屈,听得人昏昏欲睡。青铁蜂王的虚影从青蜂剑中浮现,跟之前几次不同,完全失去了灵性,仿佛牵线木偶一般,晃晃悠悠飞到魏十七身前,在七窍中钻出钻进。 精魂并非实体,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魏十七却浑身寒毛倒竖,心底拔凉拔凉的。 咒语终于念到尽头,越来越迟缓,舌头打结,牙齿磕碰,每一个音节都要倾注全力,青铁蜂王倏地停在魏十七脸上,微微颤动翅膀,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下一刻,它钻入魏十七的鼻孔,一头扎进他体内。 身体无法动弹,感觉却异常清晰,蜂王的精魂并非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它与邓元通之间,有着一丝玄之又玄的感应,在他的操纵下,蜂王迅速找到了魏十七腹中的那枚丹毒。 丹毒的外膜颤颤巍巍,漾起细微的涟漪。 蜂王绕着丹毒转了几圈,翘起尾针轻轻一蜇,破开一个微小的创口,伏在外膜上静静吸取丹毒。它的动作很轻柔,创口细若针尖,丹毒没有丝毫外逸,蜂王的虚影又浓了数分,几近于实体。 丹毒一丝一缕流入蜂王体内,源源不绝,当丹毒吸尽,蜂王又张开口器,将外膜嚼碎了吞入腹中。 一切顺利,邓元通略微松了口气,掐动剑诀,欲将青铁蜂王收回剑中,蜂王却不受控制,蛰伏在魏十七腹中,没有任何反应。 邓元通心中一沉,凝神细察,这才发觉蜂王吞噬了过多的毒质,终于补全了残魂,他心中大喜,再度念起冗长的咒语,催动摄魂诀,在蜂王产生自我的意识前,重新控制住精魂。 然而咒语刚一离唇,异变突起,蜂王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奋力一挣,切断了邓元通的感应,振翅飞起,直奔魏十七头颅而去,意欲摆脱奴役,夺舍求生。几乎与此同时,魏十七左手手背上一热,蓬莱袋仿佛拥有了生命,从沉睡中苏醒,张开袋口尽力一摄,蜂王的精魂身不由己投入他左臂,被蓬莱袋一口吞下。 精魂顷刻间湮灭,蓬莱袋得到滋养,打了个饱嗝,又涨大数分,再度沉寂下去。 邓元通把咒语翻来覆去念了数遍,念得口干舌燥,始终没能得到蜂王回应,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日头偏西,晚霞似锦,定身符终于失去了效力,魏十七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响,颓然摔倒在地。 邓元通心情无比懊丧,他蹲在魏十七身边,拍拍他的脸,道:“喂,你叫什么名字?”青蜂剑静静躺在他手边,只要一动念,就能割开他的喉咙,让热血射到空中。 “魏十七。”魏十七慢慢坐起来,觉得浑身酸痛,头脑昏昏沉沉。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之前是云鹤道长,现在是荀师。” “把《太一筑基经》背一遍吧。” 魏十七瞥了一眼寒气逼人的青蜂剑,明白他这么问的目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中二的办公室里,苦大仇深地背诵课文。 没有真正修炼《太一筑基经》,好在还记得这篇千把字的要诀,他老老实实背了一遍,虽然不怎么顺溜,总算打消了邓元通的疑虑,他相信魏十七确是其人,而不是被青铁蜂王夺舍的一具行尸走肉。 那么,蜂王到哪里去了? 邓元通又催动摄魂诀,全神贯注搜寻了一遍,方圆数十丈之内,没有发现青铁蜂王的踪迹,他几乎可以确定,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蜂王的精魂已经湮灭。 虽然有些可惜,但凡事大损失,必有小收获,青铁蜂王的意外消亡反倒给了他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之前一直下不了狠心打灭蜂王,重新摄入新的精魂,现在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试验青蜂剑和摄魂诀了。 怎样的精魂组合,才能发挥出青蜂剑最大的威力?邓元通想想都觉得兴奋。 他没有心情跟魏十七继续耗下去,这种小角色也不值得他费心思,邓元通挥挥衣袖,道:“你体内丹毒已去,卫师妹十天后动身,可能要一年半载才回来,去好好准备一下吧。”说罢,他御起青蜂剑,化作一道青光,绝尘而去。 来得如此突兀,去得如此洒脱,青铁蜂王如同身上的一只虱子,弃而不顾,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魏十七尽管对他没什么好感,还是不得不承认,邓元通的心性,确有其可取之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七节 故事的隐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冬日的山林,又剩下魏十七一个人,心腹之患已去,可他却没有感到轻松。某种意义上,是丹毒逼迫着他一步步前行,丝毫不得松懈,少了如此尽心尽力的鞭策者,他有些怅然若失。 魏十七摇摇头,先把血蟒的尸身收入蓬莱袋,再叫醒青狼。青狼吸入少量毒雾,昏睡了许久,稍稍缓过劲来,还有些萎靡不振,魏十七从袋中取出一块美人蟒的血肉,喂青狼吞下。 等了半晌,预想中青狼像打气的皮球一样鼓胀起来,到处撞树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它依然是老样子,昏昏欲睡。 魏十七又取了一小块血肉,不顾血腥,一口吞下肚,刹那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精纯的艮土之气充斥着每一个毛孔,他不由自主弓起背,朝树干狠狠撞去,巨大的力量冲击着经络窍穴,他如饮甘霖,痛快地咆哮一声。 枝头的积雪大团大团坠落,把他埋在雪堆里。 又是一下沉重的撞击,“喀嚓”一声响,树干被他生生撞断,魏十七从雪堆里踉踉跄跄爬出来,浑身上下蒸汽氤氲,狼狈不堪。 “他奶奶的!”他抹去头上的残雪,忽然想起阮静的话,“……要证明你有妖族的血脉,也很容易。鸟天生会飞,鱼天生会游水,老鼠天生会打洞,这叫做天赋,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哪一种能力,是常人所没有的?” 魏十七站在林间,一时间不由痴了。 十天后,张景和找到魏十七,叫他准备一下,翌日清晨在月牙潭边等候,跟随卫蓉娘外出历练。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复杂,荀师兄的眼光很独到,居然从沙砾中发现了珍珠,而她所看重的弟子胡镛,被证明只不过是银样镴枪头。 这一拨试炼弟子,因为有了魏十七和辛老幺两个“妖孽”,其他人都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魏十七安顿好师妹,打点行囊,准备踏上新的旅程。秦贞听他说过此事,早有心理准备,临到分手,终究有些伤怀。 魏十七见师妹闷闷不乐,说些闲话逗她开怀,他提起长瀛观中的六座大殿,三清殿是主殿,蓬莱殿是副殿,内藏经丹剑器,其余四座是配殿,其中青阳殿炼丹,朱明殿祭器,白藏殿铸剑,玄英殿研经。 掌门奚鹄子亲自坐镇三清殿,但他常年在莲花台的洞府修炼,不问俗事,三清殿由捧剑童子和掌印童子轮流看护,邓守一和傅抱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隐隐以掌门弟子自居。剩下的五座大殿,由掌门的五位亲传弟子分别执掌。荀冶是首徒,执掌蓬莱殿,并且代掌门召集同门议事,卫蓉娘执掌青阳殿,李少屿执掌朱明殿,邓元通执掌白藏殿,刘柏子执掌玄英殿。所谓执掌,也就是一个虚名,五殿中另有仙都长老坐镇,不得自专。 天都峰下的四间石室,按阳、明、藏、英字号排列,其实取的是青阳、朱明、白藏、玄英的后一个字。阳字号石室之所以无人居住,是由于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惨祸,当时阳字号石室中住了六名试炼弟子,其中一人竟是妖物所化,将试炼弟子尽数杀死,吃空内脏,一路杀入仙云峰,最终为奚鹄子重创,逃入昆仑山不知所踪。自那时起,阳字号石室就布下禁制,空关至今。 秦贞抱着他的胳膊,默默听他说些仙都掌故,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仍在听。 魏十七想了想,又讲了个故事给她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旷野中游走,被一头凶恶的大象追逐。游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一个空井,井旁还有一棵大树,游人赶紧抓着树根,爬入水井藏身其中。 这时候有两只老鼠,一只白色,一只黑色,它们开始啃咬树根。水井四边又有四条毒蛇,正在吐着舌头;水井下面还有一条毒龙,正在向上张望。 游人心中畏惧毒蛇、毒龙,又担忧树根被老鼠咬断,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从树上的蜜蜂窝中滴下五滴蜂蜜,不偏不倚落入游人嘴中。 游人顿时忘了一切恐惧忧愁,尽情品尝那甘甜的蜂蜜。 故事讲完了,没头没脑,秦贞的眼睛闪闪发光,问他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魏十七悠悠说道,有空的时候多想想,留一个念想,等他回来,再告诉她故事的隐喻。 那一夜,他们坐在月牙潭边,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谁都没有合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八节 扯虎皮拉大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卫蓉娘带走了魏十七,秦贞在风雪中登高望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黯然回到天都峰上。她没有去山下的石室,依旧一个人留在野地露宿,潜心修炼《太一筑基经》,陪伴她的是那条名叫“青”的青狼。 许砺没有再来骚扰她,个中缘由,一半出于辛老幺的劝阻,一半是邓元通的意思。无论是辛老幺或邓元通,都不能忽视魏十七在仙都的分量,试炼弟子小比那一战,令他脱颖而出,进入掌门的视野。丹毒已解,此去经年,魏十七若能更进一步,待到赤霞谷论剑之时,他便是仙都的一支兵。 卫蓉娘一行五人,除了魏十七外,还有三人都是她的徒弟,二人在内门,一人在外门。内门弟子一男一女,男的叫段文焕,已突破剑种关,但还没找到契合自己的飞剑,女的作道姑打扮,俗姓陈,道号素真,颇有几分冷艳的姿色,已凝结道胎,正在冲击剑种关。那名外门弟子叫曹近仁,三十来岁,手脚麻利,为人甚是机灵,脸上常带着笑,把行宿安排得妥妥帖帖。 因为师兄的关系,卫蓉娘对魏十七甚是看顾,不把他当外人,段文焕和陈素真见识过他的实力,高看一眼,彼此相处也颇为和睦。 一行人在昆仑山中逶迤而行,途中遇到过几头不成气候的妖物,都是段文焕出手解决掉,为了这次历练,他特地从师门借出断龙剑,区区妖物,根本挡不住他一剑。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斩杀的妖物体内都没有孕育妖丹。 曹近仁把妖物的毛皮剥下,挑肥嫩的腿肉割下几块收入储物袋中,到了晚上露宿时,忙着拾柴生火烧水烹茶烤肉,魏十七是山中猎户出身,这些活计都做熟了,相帮着搭把手,曹近仁受宠若惊,一迭声地道谢。 魏十七身边也有储物的容器,但蓬莱袋只能装血肉,且来历不明,不宜见光,剑囊虽是师门所赐,又只能装兵器,不做他用,他见储物袋存放杂物甚是便利,也想弄一个在身边备用。拾柴生火时,他随口向曹近仁打听储物袋,才知道那并不是人手一只的大路货,而是卫蓉娘从蓬莱殿领出来,暂借他使用。 无论剑囊还是储物袋,都需成为内门弟子,或是立下足够的功劳,由师门长辈赐予。 卫蓉娘对饮食不甚挑剔,唯有茶汤每日不可少,曹近仁投其所好,从山下觅来上好的茶叶茶具孝敬师父,连带段文焕等人也有口福享用。 魏十七喝惯了粗劣的盐茶,喝这种要细细品味的淡茶觉得不过瘾,不过品茶的规矩倒是做得像模像样,让卫蓉娘着实诧异了一回,她知道魏十七是山中猎户出身,只怕大字都识不了一箩筐,没想到他竟然懂品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喝过茶,曹近仁取出干粮,割下烤肉分给众人,魏十七照例只吃肉,曹近仁善解人意,又多烤了几块肉给他。 众人边吃边聊,说些闲话,其乐融融。 卫蓉娘撕下一小片肉,斯斯文文放进口中,嚼了几下,口齿留香,正欲夸曹近仁手艺不错,忽然放下手中的烤肉,凝神眺望东南处的密林。隔了好几个山头,忽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火光,一闪即逝,无数惊鸟从林梢扑起,四散飞逃。 那火光形同灵蛇,起得甚是突兀,段文焕皱起了眉头,“莫非是符修?” “是火蛇符,中原的符修才会炼制。怪,符修怎么会在昆仑山出没?”卫蓉娘长身而起,吩咐道,“素真,你和近仁留在这里看护,文焕和十七随我去看看。” 三人朝东南疾行,卫蓉娘和段文焕衣袖飘飘,一步跨出丈许,飘飘若仙,魏十七没学过这种赶路的法门,只得泼开双腿紧随其后,姿势虽然笨拙,速度却不慢。 无移时工夫,三人来到火光隐灭的密林中,却见一个方脸壮汉倒在地上,四肢扭曲,弯折成诡异的形状,胸口衣衫被火焰焚尽,露出焦臭的胸膛,四下里一片焦黑,草木俱毁,另一名阴柔男子一脚踏在他胯间,冷冷逼问着什么,似乎极不满意。 段文焕义愤填膺,喝斥道:“阁下何人,为何在昆仑动粗?” 那阴柔男子脚尖一点点用力碾下去,方脸壮汉疼得厉声惨叫,他却不为所动。 段文焕忍无可忍,长剑出鞘,“装聋作哑,问你话呢!” 那阴柔男子回头望了一眼,根本不理睬段文焕,盯着卫蓉娘咧嘴一笑,道:“小娘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乖乖的只当没看见,免得惹祸上身。”他精擅相人之数,一眼便看出三人中数那女子修为最高,另二人落后半步,执晚辈礼。 卫蓉娘不紧不慢道:“中原的修士胆敢越过蛮骨森林,冒天下之大不韪,未免太过小觑我昆仑了。” 那阴柔男子沉默片刻,语气带上了几分客气,“太一宗追捕云牙宗余孽,事出有因,并非有意冒犯。敢问尊驾可是昆仑门下?” 魏十七心中一动,他听荀冶提起过,兽皮残片上的功法,是云牙宗的啸月功,瞧那方脸壮汉的模样,身形魁梧,肌肉虬结,分明是修炼过炼体的功法。 卫蓉娘道:“留下此人,速速退出昆仑,不追究你擅入之罪。” “……当年太一宗与昆仑派以蛮骨森林为界,互不相犯,尊驾若是昆仑弟子,自当另说,若不是昆仑弟子,有何资格插手太一宗的事?” 段文焕一弹手中断龙剑,道:“云牙宗也好,太一宗也好,进了昆仑,就要守昆仑的规矩,你若不退,那就留下来吧!” 那阴柔男子心中有数,嘿嘿笑道:“原来你们不是昆仑弟子,扯虎皮拉大旗,唬弄得住谁!”他放肆地打量了卫蓉娘几眼,颇有猥亵之色。 卫蓉娘垂下眼帘,道:“那就动手吧,文焕,你去领教一下太一宗的符修。” 段文焕答应一声,挺剑而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多给他些好处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段文焕催动体内离火之气,断龙剑在他手中迸射出夺目的光华,隐隐燃起一团赤红的火焰,炙热逼人,声势非同一般。 那阴柔男子并非第一次与剑修交手,一见对方以离火之气催动飞剑,先丢出一张“水龙符”,以水幕护住己身,指间夹了三四张符箓,静观其变。 断龙剑刺入水幕,如热铁入水,嘶嘶作响,无数细流蜂拥而至,凝成一条粗壮的水龙,须角鳞爪清晰可辨,张牙舞爪抵住了利剑。段文焕只觉剑尖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不得寸进,他反应极快,不等水龙发威,急忙退后数步。 水龙失去了目标,咆哮一声,再度化作无数细流,消散于水幕中。 那阴柔男子双指一甩,趁机丢出一张“风刃符”,七八道无形的风刃穿过水幕,激射而出。段文焕看不到风刃,只感觉一股凌厉的杀意涌来,本能地舞动长剑,左躲右闪,“哗啦”一声响,衣袖被斩下一截,紧接着右手上臂被风刃砍伤,深及白骨,他五指一阵酸软,断龙剑脱手落地。 那阴柔男子稳操胜券,嗤笑道:“剑修也不过如此,拿了把剑砍砍刺刺,你难道不会御剑?”他嘴里说着嘲讽的话,目光却不离卫蓉娘,全神贯注戒备着。 卫蓉娘叹息道:“御剑之前,剑修果然不敌符修器修,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文焕,你可知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段文焕满脸羞愧,低头道:“是,徒儿知道。” 卫蓉娘看了魏十七一眼,道:“你来试试。” 魏十七道:“要留手吗?” “留条性命拷问一下最好,如不便,打杀了一了百了,也好。” 魏十七二话不说,从剑囊中抽出铁棒,大步上前。那阴柔男子又丢出一张“风刃符”,魏十七等风刃飞出,缩身着地一滚,躲得干干净净。段文焕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也行?” 卫蓉娘耐心指点徒弟,“文焕,你觉得‘懒驴打滚’有.份,但这是应对风刃最有效的手段。魏十七修为不及你,实战却胜你不止一筹,看清楚他是怎么做的。” 魏十七左一滚,右一滚,走了一个“之”字,逼近对手三尺内,不等起身,先是着地一棒扫去,“呜”的一声响,势大力沉。 那阴柔男子不敢以“水龙符”硬扛,对手来得太快,不及应变,着地一棒的力量又实在太大,躲避不及的话,只怕连水幕带双腿一并打折。无奈之下,他只得连退数步,手一挥,又是一张“风刃符”丢出,符箓才离手,眼前已不见了对手的身影。 魏十七身法快,早已绕到他身后,只一棒,“水龙符”根本来不及凝成水龙,就碎成漫天水珠。 那阴柔男子大惊失色,符修最怕这种以力破巧、身法快的对手,他来不及转身,本能地向后一挥,三张“火蛇符”尚未离指,右腕已被一棒打中,腕骨断为数截,符箓亮起红光,转瞬又黯淡下去。 魏十七不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铁棒又是一击,将他左腕打得粉碎,先废了他双手,杜绝后患。 符修的修为全在一双手上,以不同的手法催动符箓,变化多端,防不胜防,一旦双手被废,就如同老虎去了爪牙,只能任人宰割。那阴柔男子双手被废,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仰天摔倒在地。 段文焕看得惊心动魄,太一宗的符修,居然没有还手之力,被魏十七滚几下,砸几棒,就一败涂地喷血昏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卫蓉娘对魏十七很满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不管场面是不是好看,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敌人才最要紧,相比之下,自己的徒弟还嫩得很。 她朝魏十七招招手,道:“我不耐烦拷问他,你来问吧,回头告诉一声就行了。” 魏十七答应下来,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是真的厌恶拷打?是对他信任有加?是给他些出力的好处?还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卫蓉娘带着段文焕离开,半途中问他:“看懂了吗?” 段文焕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迟钝。 “好好想想,不明白的话,再问我。” 段文焕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眼前忽然一亮,道:“那太一宗的符修犯了个错误,魏十七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数,铁棒威力太大,守是守不住的,他应当撤去‘水龙符’,以‘风刃符’和‘火蛇符’对攻,或许能占得先机。‘水龙符’不撤,施展不出威力最大的‘火蛇符’,等于自废一臂,殊不可取。” 卫蓉娘笑了起来,“孺子可教,像魏十七这种对手,只有一开始就使出所有手段压制住他,才能赢得一线胜机。文焕,别看你修为远在他之上,照我看,除非你突破剑气关,否则的话,你不是他的对手。” 段文焕也服气,点头称是,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师父,为何留魏十七一人拷问那太一宗的符修?” 卫蓉娘轻描淡写道:“你师伯的徒弟,出力制服了对手,总得多给他些好处,是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节 月华轮转镜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阴柔男子昏迷不醒,暂且放在一旁,魏十七先去看那方脸汉子,他胸口结结实实吃了一道“火蛇符”,又被踩碎了要害,早已一命呜呼。魏十七在他身上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显然已经被搜过身了。 他又把那阴柔男子的上衣挑开,翻出一些零碎物件,银两,火镰,符箓,刻了“凌霄殿胡安”字样的铜牌,几块硬邦邦的石头,表面有一圈圈白色的纹理,微微凸起,像一只鱼眼,还有一块乌黑的兽皮。 魏十七心中大喜,把兽皮拿到手里,匆匆扫了几眼,同样的兽皮残片,同样绘着几个怪异的人形,正是啸月功的另一部分。 他来不及细看,把兽皮残片塞进怀里,往那阴柔男子胁下重重踢了几脚,那人吃疼不过,呻吟着醒转过来,怨毒地望着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魏十七一脚踏在他胯间,道:“我问,你答,不然就踩碎你的小弟弟。” 小弟弟?那阴柔男子一开始没听明白,好在他悟性不错,立刻反应过来,浑身一激灵,连忙点头。他也是个没骨气的人,远不如死去的那个方脸汉子,魏十七还没踩下去,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阴柔男子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胡安,方脸汉子的确是云牙宗的余孽,叫田长寿。 太一宗坐落于连涛山,占据江淮要地,是中原第一等的修真大派,与昆仑派齐名,素有“东太一,西昆仑”的说法。 太一宗自诩为玄门正统,分符修器修两支,宗门内有十余名元婴修士坐镇,掌门潘乘年更是渡劫期的大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不过他长年在鹤唳峰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太一宗由他的师兄楚天佑执掌,潘乘年只在宗门遇到大事时,才出关过问一二。 太一宗的道法讲求“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门下弟子多争斗,奉行弱肉强食,在生死之际领悟至理,披荆斩棘,踏上长生之途,是以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泾渭分明。 昆仑派与太一宗素有仇怨,其中的是非曲折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不过双方彼此攻伐,互有胜负,光是大规模的争斗就有六回。昆仑四度攻上连涛山,受阻于护山大阵雷火劫云,功亏一篑,太一宗也有两度攻上流石峰,最终止步于镇妖塔前。单论实力的话,昆仑剑修胜出一筹,但雷火劫云专毁五金飞剑,乃剑修的大敌,若非劫云难以移动,太一宗也不至于落在下风。 十年之前,昆仑派掌门紫阳道人与太一宗掌门潘乘年定下誓约,双方以蛮骨森林为缓冲,互不越界,如有弟子违背,格杀不论。 至于太一宗与云牙宗的恩怨,牵涉到一件失踪的法宝。 太一宗凌霄殿有一名不入流的弟子,姓严,叫严渝安,师从殿主许灵官,辈分上算是胡安的小师弟。他在凌霄殿中迎送打杂,自觉资质平庸,又不得师父的欢心,没有出头的日子,便起了邪心,偷走许灵官珍藏的一件法宝,悄悄溜下山,打算隐姓埋名,等风头过去了,再另谋出路。 那件法宝是一枚铜镜,唤作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能将人瞬息传送到万里之外。据说此镜出自上古炼器大师之手,虽然稀罕,也只是件玩物而已,一个月才能动用一回,还必须在满月之夜的子时前后,限制太多,不堪大用。许灵官问楚天佑讨来月华轮转镜,乃是作为凌霄殿一脉传承的宗器信物,平时供在内室中,只有在宗门议事的大日子才佩于腰间,以示殿主身份。 月华轮转镜被盗,许灵官大发雷霆,尽遣门下弟子,四处搜寻严渝安的下落。那严渝安修为平平,人却着实机警,他隐姓埋名混在人群中,一躲就是大半年,许灵官找不到人,只得向楚天佑禀明缘由,自领了一个择徒不慎,御徒不严的罪名,楚天佑也不责备他,只是命许灵官尽快找回月华轮转镜,太一宗的法宝,不能任由其流失在外。 许灵官当即带了徒弟亲自下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也是机缘凑巧,严渝安觉得风头已经过去了,动身往东海而去,意欲投奔碧萝派,谋一个出身,结果露了行踪,被胡安等一干凌霄殿的弟子截住,激战之下,严渝安负伤逃遁,不知所踪。 凌霄殿弟子中,严渝安的修为一向排在末位,不想这一次交手,竟以寡击众,连伤三位师兄,突破重围,胡安猜想他是从月华轮转镜中得了什么好处,短时间内大有突破。 严渝安被“风刃符”击中要害,受伤极重,不可能逃出方圆百里,许灵官得到消息后,亲自坐镇江边,驱使数百条精魂布下天罗地,逐寸逐尺搜寻。结果孽徒没找到,七榛山顶风云突变,天地元气狂乱不堪,许灵官被惊动,一眼认出是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的征兆,他当即赶到七榛山,这才知道严渝安已死,月华轮转镜辗转落在云牙宗掌门余三秦的幼女余瑶手里,不知如何激发了法宝,连人带镜,传送到万里之外,杳无音讯。 许灵官狂怒之下,动用“三尸拘魂符”,驱动食尸藤妖,把七榛山围得水泄不通,云牙宗上下三百余口被食尸藤绞杀,只有寥寥数人逃得性命,七榛山变成一片鸟兽绝迹的死地。 事后许灵官肉袒负荆,跪在风雷殿前整整七天七夜,向楚天佑请罪。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楚天佑没有因滥杀无辜处罚许灵官,只是命他在凌霄殿中闭门思过。 余瑶和月华轮转镜不知所踪,终究是心腹之患,许灵官遣弟子暗中查访,终于找到云牙宗的几名余孽,他们以田长寿为主,联络同门好友欲向太一宗复仇。胡安为师分忧,将他们一一擒下拷问,没什么结果,田长寿侥幸逃脱,胡安一路追杀不休,二人穿过蛮骨森林,深入莽莽昆仑。 殚心竭力,长途跋涉,田长寿终于垮了下来,胡安抓住机会以“火蛇符”重创对手,逼问余瑶的下落,田长寿甚是硬气,一声不吭,从他身上除了搜出一张兽皮残片,一无所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一节 我是个大老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把胡安打昏了挟在腋下,快步回到露宿处。他也想过杀人灭口,一了百了,但“月华轮转镜”干系实在太大,他不敢自专,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在向卫蓉娘禀报时,他连兽皮残片都没有吞没。 卫蓉娘听他提及余瑶的名字,微微皱了下眉头,下意识轻点食指,沉吟不语。魏十七心中有数,卫蓉娘若不是认识余瑶,就是知道她的下落。 卫蓉娘也觉得棘手,太一宗的符修越界偷入昆仑山,杀了也就杀了,但胡安背后是凌霄殿的殿主许灵官,她不便擅自决定。忖度片刻,她先把胡安的铜牌收了起来,对魏十七道:“这些东西,你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挑一件。” 魏十七也不客气,取了那块兽皮残片,道:“兽皮是田长寿的东西,上面记载了云牙宗的啸月功,我只需参详三天,之后交由师门处置。” 卫蓉娘根本瞧不上眼,道:“炼体的功法,残缺不全,你留着吧。” 段文焕和陈素真各分了几张符箓,太一宗炼制符箓手法独到,胡安带在身边的更是精品,殊为难得。 剩下的零零碎碎,卫蓉娘都交给了曹近仁。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卫蓉娘提起胡安御剑而去。此去仙云峰路途迢迢,即便是御剑往返,也要大半天工夫,等卫蓉娘回来,恐怕要第二天午时前后了。 众人闲谈了几句,各自躺下歇息。曹近仁爱不释手把玩着那几块不起眼的石头,魏十七有些好,问道:“这些石头有什么用吗?” “这是连涛山特产的一种鱼眼石,在太一宗内可以换取符箓丹药法器,一圈纹理的叫单眼,两圈的叫双眼,三圈的叫三眼,一块双眼抵十块单眼,一块三眼抵十块双眼,这些鱼眼石值不少钱,折算成银两的话,十万八万还是少的。比如说紫金丹,凡人服下,可以延寿一纪,太一宗的弟子花三块单眼就可以换取一枚紫金丹,但在凡间紫金丹价值连城,上万两银子还买不到。” “有意思……鱼眼石只能在太一宗内使用吗?” “早些年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太一宗在中原的势力很大,其他门派也认可鱼眼石,把鱼眼石当货币使用。这件事对太一宗有百利无一害,后来楚天佑大力推动鱼眼石流通,太一宗在连涛山下设立了‘肆廛’和‘质库’,有机会的话不妨去看看,热闹得很,说不定能淘到好东西。” 魏十七对此很感兴趣,跟曹近仁聊了好一阵,原来“肆廛”是集市,“质库”是当铺,为此太一宗还制定了详尽的章程,专门划归山泽殿掌管,由元婴高人坐镇。 曹近仁对这些章程非常熟悉,逐条解说,魏十七不时插上几句,切中要害,让他觉得终于遇到知己了,唾沫乱飞,喉咙越来越响。 段文焕对太一宗并无好感,嫌他啰哩啰唆吵得人心烦,瞪了他一眼,曹近仁吓了一跳,连忙收口,讪讪地去拾柴火。 魏十七闭上眼睛,心中对太一宗的楚天佑佩服不已,大力推动鱼眼石流通,把硬通货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天才的念头,这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楚天佑的意识如此超前,莫非他也是个穿越者?下一步,他会不会发行纸钞取代鱼眼石流通,搞一出通货膨胀的大戏? 少了曹近仁的聒噪,四下里安静下来,魏十七辗转难眠,干脆起身参详新得的兽皮残片。 兽皮上绘有四个盘膝而坐的人像,第一个人沿脊梁画了一道直线,点着若干小黑点,表示经络和窍穴,第二个人背上的小黑点换成空心圆圈,只有一处窍穴涂了个大黑点,第三个人背上的窍穴全是大黑点,第四个人背上的窍穴是空心圆圈,腹下丹田中有十来个大黑点。 最后一个人像标明了丹田,魏十七猜测,这是啸月功凝炼道胎的法门,跟他之前得到的那张残片一脉相承。 魏十七数了一遍人像上的黑点,统共一十二处,从大椎到腰阳关,恰好一十二处窍穴,他已凿通九处,还剩“悬枢”、“命门”、“腰阳关”三穴。终于走到了道胎关前,魏十七感慨良多,只是一时半刻还想不通窍门,凝结道胎的凶险,多少也听过一些,凭着几幅粗陋的人像,摸石头过河,他心里还真有些发怵。 脑子里迷迷糊糊,七幅人像来来往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火堆熄灭了,青烟消散在晨雾里,曹近仁还没醒,鼻息沉沉,段文焕和陈素真不知所踪。 他翻身坐起,抓了一团雪擦过脸,又抓一团塞进嘴里,神清气爽,透心凉。 山林之中空气清新,难得有半天闲暇,魏十七心情不错,踩着皑皑白雪四处走了走。在一片松林旁,他偶尔遇到了陈素真。 陈素真靠在松树旁,手里拿着一只松果悠闲地剥松子吃,她看见魏十七,随口问了句:“吃松子吗?” “谢谢,不用了。” “忘了你只吃肉……你昨天晚上呼噜打得很响。” 魏十七有些尴尬,“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平时从不睡觉,闭一会眼就有精神了。” “多出来的工夫做什么?” “读,修炼,胡思乱想。” “喜欢读什么?” “诗词曲赋,你喜欢吗?” 魏十七心道:“诗词曲赋?.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侍儿扶起娇无力,江州司马青衫湿。——这算不算?还是算了吧。”他决定不露这个才,道:“呃,我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 “魏师弟过谦了,昨天曹师弟说的那些‘肆廛’和‘质库’的章程,都是经世济民的学问,仙都门下恐怕也只有你听得懂。” 魏十七倒不好推脱什么了,他没想到陈素真不声不响,把他们的交谈一一听在耳中,相比之下,段文焕只是个入世不深的愣头青。 “曹师弟虽然在外门服劳役,不过他是个有心人,太一宗的内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日有魏师弟若有机会的话,不妨提携一二。” 魏十七不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师姐太高看我了。” 陈素真微笑道:“我和曹师弟都出身市井商贾,见微知著的本事,总还学到了一二。说起来,曹师弟还是我远房的亲戚,按辈分算,他要叫我一声姑姑。” “师姐客气了,曹师兄才智过人,总有出头之时。” “承师弟吉言!”陈素真笑吟吟地望着他,像极了长袖善舞的生意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二节 仿佛苍蝇见了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与陈素真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曹近仁过来招呼他们用朝食。 他准备好了干粮、烤肉和茶汤,干粮照例是干硬的面饼,在火上烘软了,散发出谷物的香气,茶汤没有动用上好的茶叶,而是次一等的货色。魏十七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牛嚼牡丹,只管往嘴里倒,陈素真似笑非笑地看了曹近仁一眼,看得他有点心虚。 段文焕匆匆忙忙赶来,气息微促,额头渗出细汗,显然是受了刺激,躲在一旁偷偷练剑。魏十七和陈素真视而不见,这减轻了他的尴尬。 一直候到午时三刻,卫蓉娘才御剑飞回,她脸色凝重,语气少有的严厉,告诫四人不要再提起昨夜之事,只当不知道。众人一一领命,心中却暗自揣测其中的缘故。 卫蓉娘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起田长寿的尸体,魏十七说尸体已经好生掩埋,被“火蛇符”烧焦的地方也覆上了土,没留下任何痕迹。卫蓉娘点点头,仍有些不放心,叫上他再去埋尸处看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她等不及翻越山头,一把抓住魏十七的腰带,御剑而起,顷刻间来到昨夜胡安拷打田长寿的山林间。 魏十七像婴儿一样被卫蓉娘提在手里,腰带勒紧了皮肉,尖利的寒风刮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憋屈得慌。他甚至担心,万一腰带不够结实,半途扯断了,他会不会像石头一样砸到地上,摔个七荤八素。 好在这一幕没有发生。 御剑飞行看似潇洒,却谈不上舒适,盘旋,俯冲,大地迎面撞来,天旋地转,双脚终于落地,魏十七摇晃了一下迅速站稳,头脑还残留着少许晕眩。 放眼望去,他掩埋田长寿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大坑,尸身不知所踪。卫蓉娘的脸色很难看,胡安干系重大,原本只是不放心魏十七扫尾,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出了幺蛾子。 会不会是野兽把他的尸身拖走了? 脚下的土地微微颤抖,泥土像煮沸的油锅,翻腾滚涌,一根黝黑的藤条猛地窜起,足有手臂粗细,表皮不见枝叶,长满了尖利的倒刺,夹带着丝丝血腥气,迅速游向卫蓉娘。 堕星剑应念而起,剑光闪动,将藤条绞为两截,腥臭的汁液满天飞洒,残藤哀鸣一声,重又缩回土中,弃下丈许长的一截。 卫蓉娘正待上前,心中微动,堕星剑一闪,将藤条牢牢钉入土中,果不其然,绞下的半截藤条也具灵性,剑一入体,就像壁虎的尾巴一样拼命扭动,显然在等她靠近后再施偷袭。 魏十七心道:“难道是藤蔓成精?昆仑山中,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妖物!” 卫蓉娘剑诀一引,堕星剑将藤条一剖为二,藤条顿时失去了活力,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腐朽消融,化作一堆焦黑的灰烬。 卫蓉娘将飞剑收回,忽觉有些不对劲,细细察看,只见剑身沾染上藤条的汁液,如霉点般迅速扩散,污损着飞剑的灵性。堕星剑是师兄荀冶亲手为她铸造的飞剑,她心中大为痛惜,急忙注入癸水之气洗炼飞剑,驱除汁液的侵蚀,但剑质受损已无可挽回。 贪婪而低沉的嘶吼在地底回荡,藤条穿梭于泥土中,争先恐后涌出地面,疯狂地舒展抽动。魏十七心中有些发毛,流年不利,竟然遇上了传说中的“触手怪”,若是猝不及防被拖到地下,力量再大也挣脱不开,只怕皮肉精血尽数被吸干,留下一具嚼不碎的白骨。 对付这种藤蔓之属的妖物,五金飞剑最为犀利,火行法术也可杀伤,但魏十七五行亲土,恰好被克制,铁棒又是钝器,对付藤条不得力,他谨慎地退到卫蓉娘身后,问道:“这是什么妖物?” “太一宗的食尸藤妖,它的本体在地下,藤条中的汁液能污损飞剑,很难对付。”卫蓉娘提起魏十七,御剑飞到空中,遥遥相望。 藤条抽动了片刻,渐渐安定下来,碎石泥土汩汩向四处排开,一具人形的怪物从地底升起,形貌与田长寿一般无二,胸腹背胁伸出数十根藤条,面无表情地望着卫蓉娘。 “那就是食尸藤妖的本体,寄生在田长寿尸身内,任由它在山里肆虐,为祸不浅。”卫蓉娘稍一踌躇,道,“十七,你能拖住它一会吗?我去去就来。” 魏十七答应尽力一试。 卫蓉娘把他远远放下,御剑而去。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铁棒,试探着先前走近几步,食尸藤妖仿佛苍蝇见了血,挥动藤条冲上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三节 也是被吸干的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血肉之躯吸引了藤妖的注意,魏十七谨慎地退入密林中,在树丛间绕来绕去,看准一根藤条,抡起铁棒狠狠砸去,如中败絮,藤条“刺溜”缩了回去,田长寿也发现了他的位置,将藤条一一收回体内,大步追了上来。 “是人?是妖?”魏十七试图跟对方沟通。 田长寿听而不闻,挥拳砸了过来,魏十七有心试试对方的力气,一招“毒龙钻”,铁棒旋转着戳在对方拳锋上,深深扎了进去,腕骨臂骨节节粉碎,一直捅到肘部,却不见半点鲜血。只见无数藤条从田长寿的手臂中涌出,将铁棒死死缠住,原来他体内脏腑血肉尽数被食尸藤吃空,一层人皮之下,除了骨骼就是密密麻麻的藤条。 魏十七闷哼一声,艮土之气疯狂涌入,狠命往后一收,只收回数寸,铁棒如同长在对方手臂中,纹丝不动。田长寿僵硬的脸上抽搐一阵,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狞笑,十多根粗壮的藤条从胸腹背胁钻出,张牙舞爪扑向魏十七。 触手怪,又是这一招!魏十七反应极快,改收为推,铁棒从田长寿肘部戳出,捅进一棵粗壮的树干中,他顺势着地一滚,避开蜂拥而来的藤条,却是慢了半拍,脚踝被一根藤条缠住,仓促间挣脱不得。 藤条上的尖刺狠狠刺入皮肤,意图吮吸鲜血,却只在他脚踝上留下几个白点。 田长寿右臂被铁棒戳在树干上,踏出半步就无法动弹,他挣了几下,回头看看右臂,嘶吼着猛一发力,胳膊从中裂开,摆脱了束缚,人皮撕为两片,软搭搭垂下来。无数细小的藤条舒展收拢,仍化作手臂的模样,只是少了一层人皮,看上去有些怪异。 趁着田长寿挣脱铁棒的当儿,魏十七俯身抓住脚踝上的藤条,十指泛起蒙蒙黄光,坚硬如铁,将藤条生生扯断,汁液四溅,沾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被艮土之气一卷,即恢复如常。 魏十七伏低了身躯绕到田长寿背后,“嗡嗡嗡”连出三拳,重重砸在他背心上,打得他立足不稳,踉踉跄跄跌出几步,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田长寿体内挤满了藤条,犹如实质的铠甲,艮土又被乙木所克,拳脚打上去跟挠痒差不多。 魏十七往铁棒末端一拍,铁棒穿透树干,从另一头戳出,他闪身躲到树后,反手把铁棒抽了出来,着地一滚,又躲过三根飞舞的藤条,远远避开。 近身搏斗力大无穷,浑身藤条刀枪不入,田长寿稳稳吃定了魏十七,他的弱点只在于反应迟钝,行动不够机敏。魏十七看清了形势,一味在林间游斗,不时抡起铁棒狠砸藤条,骚扰几下挑逗他的肝火,把藤妖死死拖住。 片刻后,空中一道剑光掠过,卫蓉娘的声音在林外响起:“十七,把他引出来!” 魏十七抽空朝他后脑狠狠打了两棒,脑壳都凹陷下去,田长寿却若无其事地回转身,挥动藤条追了上来。 藤妖没什么智力,全凭本能行事,一味撵着魏十七出了密林,来到没有遮挡的空地中,卫蓉娘窥得真切,衣袖一挥,一气抛出四张“火蛇符”。 太一宗的符修催动“火蛇符”有一套独特的手法,卫蓉娘不明就里,以癸水之气强行催动符箓,效果当然大打折扣,不过四符齐出,威力并非简单叠加,只见四条火蛇摇头摆尾,先后击中田长寿的胸膛,一团耀眼的火光亮起,藤妖大半个身躯凭空消失,藤条化作灰烬一扫而空,余威所及,土石也被一并烧熔,像琉璃一样闪耀着光芒。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知晓,当初制服胡安完全是运气,若他一出手就是“火蛇符”,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对付符修,千万不能给他从容催动符箓的机会。 卫蓉娘降下飞剑,确认食尸藤妖已被烧死,这才松了口气,道:“看来胡安为了生擒田长寿,放出食尸藤妖搜寻他的下落,结果被你打昏后没来得及收回,藤妖寄生在田长寿的尸身里作怪,若是没有这几张‘火蛇符’,还真不容易对付。” 魏十七道:“好在藤妖行动迟缓,打不过也躲得开。” “一头食尸藤妖自然躲得开,若是成百上千,把方圆百里围得密不透风,你能躲到哪里去!” 魏十七记起许灵官驱动食尸藤妖,把七榛山围得水泄不通,灭杀云牙宗满门,三百余口只逃出数人,心想:“食尸藤妖实在是群攻的大杀器,把方圆百里兜底犁一遍,寸草不生,赶尽杀绝,就算那三百多人都是剑修,若不能御剑逃脱,也是被吸干的命。” 他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心中打了个咯噔,“若是天上也走不掉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四节 昆仑支脉接天岭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卫蓉娘写了一封信,飞剑传送回仙云峰,向掌门禀报剿灭食尸藤妖的首尾,几个时辰后,掌门回信,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卫蓉娘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继续上路,胡安给他们的行程抹上一层灰暗,卫蓉娘有些心不在焉。她记得很清楚,昆仑嫡系有一名女弟子,似乎是钩镰宗的,使一柄错金凤凰镰,姓名正是余瑶二字。云牙宗掌门余三秦的幼女,被月华轮转镜传送到万里之外,难道机缘凑巧,竟拜入昆仑门下?掌门奚鹄子禁止她再提及此事,莫非与此有关? 十天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叫虎子沟的山坳里。 积雪仿佛一条厚被,覆盖住沉睡的山坳,山林掩映着十来间木屋,炊烟袅袅消散在树梢,一派安详静谧。 山坳之后是莽莽群山,山势连绵不断,横亘西北,如同卧倒的巨人,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边。 卫蓉娘指着群山道:“那是昆仑支脉接天岭,旁支七派捕杀妖物的猎场,这一次仙都、平渊、玄通三派联手冬猎,他们已经有人先到了。” 一行人踩着乱琼碎玉朝木屋走去,才走到半途,一个七八岁的小儿从屋中走出来,伸着懒腰活动筋骨,见卫蓉娘等人,迈开两条短腿,一路迎上前来。 陈素真低声道:“那是平渊派的孙二狗,师从戚都,年纪虽小,辈分却挺高。” 魏十七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在人前提自己的名字了,原来他的大名叫二狗。 孙二狗先见过卫蓉娘,再跟魏十七打了个招呼,“十七兄,好久不见!” “孙小弟别来无恙。” 平渊与仙都一向不睦,卫蓉娘有些诧异,问道:“十七,你认识平渊派的小孙?” “之前有过数面之缘。” 孙二狗道:“卫师姐,玄通派还没有到,估计就这一两天工夫,不如你们先安顿下来,晚上再一同叙叙旧。” “也好。对了,这次冬猎,你们平渊派是谁带队?” “卫师姐也认识的,是居安师兄。” 卫蓉娘一怔,孙二狗所说的居安师兄,乃是平渊派掌门之徒钱居安,平渊十子位列第七,仅次于戚都,是年轻一辈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平渊派让钱居安带队冬猎,看来所谋不小,绝不是收集几枚妖丹那么简单。 孙二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魏十七,笑嘻嘻道:“卫师姐,我跟十七兄有几句体己话要讲,要不你们先行一步?” “体己话?好,你们去说体己话吧,别给旁人听见哟!”卫蓉娘笑了起来,连陈素真都忍俊不禁。 魏十七面无表情地看了孙二狗一眼,暗暗嘀咕了一句:“人小鬼大!” 卫蓉娘领了三名弟子前去安顿,孙二狗迫不及待拉着魏十七走到一边,问他是如何从鬼门渊脱险的。 魏十七早就打好了腹稿,说棲落太过厉害,他自忖不是对手,只能冒险跳下鬼门渊,攀住枯藤贴在悬崖上,赌她一时半刻找不到自己。 孙二狗愁眉苦脸道,他倒是躲了个干净,却苦了自己,棲落那鸟人要下毒手,幸亏师父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二人相视而笑,魏十七不介意他袖手旁观,孙二狗也不介意他先行逃命,他们本来就没有过命的交情,谁都没有为此埋怨对方。 魏十七问起棲落的下场,孙二狗大肆渲染了一通师父的神威,说棲落被垂星剑重创,砍下一臂一腿,栽进鬼门渊不知所踪,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过福祸相依,虽然受了点惊吓,我还是练成了摄魂诀——你看这个!”孙二狗把双手食指含入口中,打了个唿哨,山林之中“忽喇喇”飞起一头巨大的人面鸠,在空中略一盘旋,翅膀扇起漫天风雪,稳稳落在孙二狗身旁。 “摄魂诀能操纵这等凶悍的妖禽?” “哈哈,怎么样,不错吧!我还能骑着它在天上飞呢!”孙二狗眉飞色舞,得意万分。 “真了不起!摄魂诀是你们平渊派的独门功法吗?” “哪儿呀,大路货,你们仙都的蓬莱殿里肯定也有收藏,你若想学,多积些功劳,去蓬莱殿换一份,这次冬猎就是蛮好的机会。说老实话,我觉得摄魂诀还是蛮实用的,摄取魂魄,操纵妖物,拷问敌人,很多地方都用得着。” 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摄取妖物的精魂,能不能炼入飞剑中?” 孙二狗一拍大腿,道:“你问对人了,我听师父说,摄魂诀是上古留下的功法,分内外两卷,外卷讲的是摄取操纵魂魄的法术,内卷是剑诀,可以将精魂炼入飞剑,使飞剑拥有种种神通,妙不可言。可惜内卷早已失传,现在流传在外的都是外卷,你师叔邓元通的青蜂剑里封了一道青铁蜂王的精魂,师父说他练的极有可能是摄魂诀内卷。” 魏十七记起邓元通念动咒语操纵青铁蜂王精魂的一幕,暗暗点头。 “我说十七兄,这次冬猎,咱们还是联手吧,得了好处对半分,如何?” “如果卫师叔不反对的话,那就再联手一次。”魏十七也想从他口中多套些话,爽快地答应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五节 冬猎的安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玄通派诸人也赶到了虎子沟,带队的是一名女修,温婉貌美,姓曹,单名一个雨字。 至此,三派冬猎的人手俱已到齐,平渊派钱居安、玄通派曹雨、仙都派卫蓉娘先碰头商议了一下,决定明日进山探一下虚实,再作打算。 曹雨长袖善舞,拉着卫蓉娘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言下之意,想跟仙都派联手,门下弟子强弱联手,相互照应。卫蓉娘虚与委蛇客套了几句,还是婉言谢绝。 冬猎的三派中,平渊实力最强,玄通次之,仙都最弱,卫蓉娘之所以不跟玄通联手,是因为信不过曹雨。这个女人看似文弱,实则心计深沉,师兄曾提醒她切勿与之发生纠葛。 回到木屋后,卫蓉娘跟众人简要说了一下冬猎的安排。 昆仑旁支七派,沥阳、元融一组,少陵、玉虚一组,平渊、玄通、仙都一组,每隔五年赴接天岭猎杀妖物,名为“冬猎”,猎一年,休一年,一方面锻炼年轻弟子,增加实战经历,另一方面收集妖丹兽骨等材料,供师门炼药祭器。为避免冲突,带队的修士会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像这一次冬猎,平渊派往西北,玄通派往东南,仙都派往北,接天岭广袤千里,如非刻意寻觅,不至于相遇。 仙都的四名弟子中,数魏十七战力最强,可以单独行动,段文焕和陈素真修为虽高,却不足以独当一面,二人同行较为稳妥,曹近仁实力不济不能进山,但他善识草药,卫蓉娘命他在虎子沟附近采集草药,切勿深入接天岭。 第二天,钱、曹、卫三人御剑飞入接天岭,分头行动,一日间往返数百里,大略记下妖物出没的地点,一一标注在地图上,提醒门下弟子留意。 跟地图一起交给魏十七的,还有两枚传讯玉签,一只香囊大小的储物袋,一柄剔骨尖刀。 地图绘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人”代表山岭,“木”代表树林,“川”代表溪流,“穴”代表山洞,妖物出没的地点标注了朱红色的“十”字,粗细表明妖物的强悍与否。一眼望去,草纸上堆满了人人人人木木木木,其间分散着若干川穴十。 “这东西,真够简陋的,至少也找个像样的画师呢……”魏十七嘀咕了一句,找到孙二狗跟他约定碰头的地点,在接天岭北偏西的一条山涧旁,附近有一个洞穴,标注了粗“十”字,表示有危险的妖物出没。 传讯玉简细细长长,形状像一根筹签,中间封存了一滴卫蓉娘的精血,危急时只需捏碎玉简,精血主人就能有所感应,及时赶来救助。这是保命的手段,魏十七郑重其事收好,又拿起储物袋演练一二。 那只储物袋与众不同,是青阳殿用来存放妖丹兽骨的容器,内里空间并不大,但能最大程度保有妖丹兽骨中蕴含的元气,弥足珍贵。 最后那柄剔骨尖刀是朱明殿为“冬猎”特地铸造的刀具,吹毛断发,韧性极佳,用于剥皮剔骨割肉,事半功倍。 饱餐一顿,歇息了一晚,魏十七辞别卫蓉娘,踏入接天岭。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很宽裕,魏十七笃笃定定上路,绕了个弯,在妖物出没的地方逗留几天,寻找猎物的踪迹。 虎子沟附近的妖物并不强,也就跟锦文鼠王相仿佛,以魏十七现在的实力,打灭不在话下,不过得到的妖丹个头小,其中蕴含的元气也不充裕,不符合青阳殿的需求。 蚊子再小也是肉,魏十七并不嫌弃,他留下妖丹,血肉收进蓬莱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路上,魏十七孜孜不倦做三件事,猎杀妖物,修炼啸月功,饲喂蓬莱袋。 连番捕猎,他收集到了四颗妖丹,一大三小,大的那颗取自一头罕见的金行人熊,力大无穷,身坚如铁,他苦战半天,耗尽体内艮土之气,好不容易才将其打倒。 不过在杀伐之中,啸月功进展快,他寻了个偏僻的山洞,把人熊血肉食尽,利用锐金之气冲击后天窍,竟一鼓作气,凿通“悬枢”、“命门”二穴,“腰阳关”也有所松动,不日即可圆满。 蓬莱袋不断强夺妖物魂魄,仿佛幼兽成年,胃口越来越大,普通的魂魄根本喂不饱它,非得人面鸠、冰蚕、青铁蜂王这种层次的妖物,才能有所反应,涨大数分。不过强夺魂魄并不容易,山鸡野兔之类的小东西,固然一摄一个准,若是换成开窍成精的妖物,要打到半死不活,反复尝试多次,才有可能摄入蓬莱袋中。 为此魏十七想到了轩辕剑里的炼妖壶,仙剑里的紫金葫芦,想到了打怪和残血。转念一想,也对,若是没什么限制,遇到棲落这样的大波斯,只要催动蓬莱袋一摄,整个世界清净了,那他还苦苦修炼个啥,横着走就行了。 这只袋子如此诡异,能“种”到他体内,能摄取血肉,强夺魂魄,他有些怀疑,蓬莱袋绝不是普通的储物袋,而是用妖物的胃袋炼制而成的法宝。 下一次遇到阮静,倒要旁敲侧击打听清楚。 随着他不断深入接天岭,出没的妖物越来越强悍,苦战之下,魏十七开始受伤,艮土之气不断修复他的伤势,身躯也随之变得愈加坚韧。“不在杀伐中突破,就在杀伐中灭亡,炼体之路,从来都是从尸骨堆中杀出来的。”荀冶告诫他的这句话,道出了炼体的根本,他在锤炼身体的同时,也在锤炼自己的心性。 这一日,魏十七被六头铁背狼妖追杀了百余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跳崖逃脱。他来到一条山涧旁,洗去身上的血污,痛快地喝了一肚子水,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觉山崖之上有一个黝深的洞穴,缓缓喷吐着雾气。 山涧,洞穴,他掏出地图对了半天,确定这里就是跟孙二狗约定碰面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六节 不必如此做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等了三天,还是不见孙二狗出现,闲来无事,他有心攀上山崖,向洞中窥探一二,随即又打消了念头。既然地图上标注附近有厉害的妖物,那就不要凭空生事端,一切等孙二狗来了再说。 他远远避开洞穴,潜心修炼啸月功,花了十天工夫,把凿开最后一处“腰阳关”,从“大椎”到“腰阳关”,督脉一十二处窍穴贯通,元气潮汐此来彼往,循环一周天数,才渐渐平息。 睁开眼时,已经是月上半空,清辉匝地,映得四下里亮如白昼。 督脉从龈交至长强,凡二十八穴,魏十七也考虑过要不要把余下一十六处窍穴一并凿开,但大椎以上窍穴位于头部,“腰阳关”以下窍穴位于下体,撞树这种激烈的手法,似乎不大适用。贪心不足蛇吞象,既然田长寿的兽皮残片上注明一十二处窍穴,就不要自作聪明了。 不过,啸月功凝结道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魏十七忽然记起师父荀冶提到的一句话,“后天窍中元气引入丹田,凝成一滴玄之又玄的精华,温养壮大,是为道胎。”归根到底,道胎是元气所化,人身开辟的后天窍越多,元气就越浑厚,凝成的道胎品相就越好。兽皮残片的最后一个人像,腹中汇集了十多个大黑点,这些大黑点,指的应该是窍穴中的元气…… 他福至心灵,想通了一种可能,兽皮残片上的四幅人像在暗示他,啸月功凝结道胎其实是分两步走:第一步,将十一处窍穴中的元气汇入剩下的一处窍穴,让这一处窍穴容纳原先十二倍的元气,每一处后天窍都如法炮制,重复十二遍;第二步,将窍穴中的元气尽数引入丹田,凝结成道胎。 相比《太一筑基经》,啸月功多了“压缩”元气的步骤。难怪修炼啸月功如此痛苦,一上手就要淬炼经络,若是经络不够强横,怎能承受得起十二倍元气的冲击! 正想得入港,忽听到一串细微的脚步声,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十七兄,十七兄,在吗?” 魏十七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孙二狗蹑手蹑脚地摸过来,似乎担心惊动了什么。他站起身招呼道:“孙小弟,这里!” 孙二狗松了口气,泼开两条短腿跑了几步,又放轻脚步,慢吞吞挪到魏十七身旁,道:“小心些,附近藏着个大家伙!” 魏十七有些好,问道:“什么大家伙?” “师父说在那边山崖的洞穴里,住着一条白蛇精,已经有几千年道行了,不过它性情温和,轻易不出来伤人,只要不打搅它睡觉,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白蛇精?是不是还有一条道行浅一些的青蛇精?” “青蛇?这倒没听说。” 魏十七不再跟他开玩笑,虽然这种玩笑只能让自己笑笑,“孙小弟,你把我约到这里,难不成是想对那条白蛇精下手?” 孙二狗搓着手嘿嘿笑道:“几千年道行啊,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敢,不过那条白蛇精嗜睡,很少醒过来,我这里有一根安魂香,点燃了吹进洞里,能让它熟睡三个时辰,打雷都吵不醒,到时候……” 魏十七吃了一惊,“你还真打算下手?” “哪能,我就想溜进去偷一两样东西……” “偷什么?” “蛇卵。” 魏十七只听过采集蛇毒蛇皮蛇胆,蛇卵有什么用?正待多问几句,忽然感应到一丝莫名的悸动,就像有谁在暗中窥视他,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不行!”他断然拒绝,“骨肉分离是何等残忍的事,有伤天和,不能做!” 孙二狗吓了一跳,讪讪辩解道:“那是条蛇妖,又不是人……” “人妖殊途同归,情理一也。孙小弟,你不用多说,我是万万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不做就不做……” “道不同不相为谋,孙小弟,言尽于此,你走吧!” 孙二狗委屈地看看他,魏十七不容分说,一瞪眼,手按在剑囊上,厉声道:“你还不走!” 孙二狗不知他情绪为何如此激烈,似乎要抽出铁棒动手,心中也有些害怕,真刀真枪地打一架,蟒骨鞭未必就敌得过疯魔棍,他一时间蔫掉了,垂头丧气一路走远,不敢回头。 “竖子!”魏十七气愤地骂了一句,掉头就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你不必如此做戏,我没有伤你之意。” 魏十七如遭雷击,慢慢收回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身后不远处,秀发如云,眉目如画,静静望着自己。 “你……你是……” “在我见过的人类中,你也算是反应机敏了,不过在我面前,一切谎言都瞒不过去。” 魏十七苦笑一声,道:“不知该怎么称呼你——白蛇?还是白素贞?” 那女子摇摇头,“我不叫白素贞,虽然这个名字很好听。我也不姓白。你可以叫我小白。” “好吧,小白……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七节 龙泽巴蛇的血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小白姑娘”一出口,魏十七就觉得不妥,人家是有几千年道行的白蛇精,辈分不知压了他多少头,叫“姑娘”太过轻佻,他急忙改口称“前辈”,表示歉意。 白蛇精并不在意这些虚文,白蛇精也好,小白姑娘也好,前辈也好,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这些称呼没有任何意义。她随口问道:“少年人,你到接天岭来做什么?” 魏十七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不瞒前辈说,我是仙都派的弟子魏十七,这趟跟随师叔到接天岭‘冬猎’,收集一些妖丹带回宗门炼药,多有冒犯,恕罪。” “妖吃人,人杀妖,谈不上什么冒犯。接天岭是昆仑旁支七派的猎场,一年隔一年‘冬猎’,已经有数百年了,实力不济死在你们手里,也是运数使然。” 白蛇精看得很通脱,魏十七心中一松,道:“是,众生平等。” “刚才那小孩子是你什么人,急着要遣他走?”白蛇精问起孙二狗,她似乎并不在意他打蛇卵的主意。 “他是平渊派戚都的弟子孙二狗,从辈分算,我要叫一声师叔。” “你很关心他?” 魏十七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关心谈不上,我怕他乱说话,激怒了前辈,赶紧打发他走。他师父说……前辈性情温和,轻易不伤人,我想也许可以糊弄过去。” “你不用担心,少年人,我不会伤害你的。”白蛇精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承诺,而是陈述一个事实,“有没有人跟你说起过,你并不是纯粹的人类?” 魏十七的心怦怦跳动,仿佛触摸到一层窗户纸,只要轻轻捅开,就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有一个朋友提起过,我有一丝妖族的血脉。” 白蛇精怔了一下,道:“你的朋友很了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她是昆仑弟子,姓阮,名静。”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难怪!”小白显然认识阮静,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那么她有没有跟你说,是哪一种妖族的血脉?” “她没有告诉我。” “其实说给你听也无妨……你有没有什么异乎常人的能力?” “吞食了妖物的血肉,能转化为元气,这算不算?” “是了,就是这个,龙泽巴蛇的天赋,你体内有巴蛇的血脉,说起来,你我勉强可以算同族。” 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姥姥没有害你,是因为她发觉你有一丝妖族的血脉,动了恻隐之心……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哪一种能力,是常人所没有的……少年人,我不会伤害你的……说起来,你我勉强可以算同族……无数声音在耳畔回响,魏十七完全明白过来,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他有妖族的血脉,他是一个……杂种! 白蛇精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目光中流露出怜悯,“除了阮静,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秘密?” 魏十七摇摇头。 “人类贪婪而多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连最亲密的人都不能告诉。阮静是可以信赖的,有事不妨找她。” 魏十七听出了一些端倪,试探着问道:“阮静……她也是蛇族吗?” “不是,她的身份远比你想象的要高贵,你若想好好活下去,不妨依附于她,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多谢前辈提点。” 人与妖的混血在夹缝中求生,既不见容于人,也不见容于妖,能活到成年的百无其一,因为巴蛇血脉的缘故,白蛇精对魏十七有一种天然的亲切,她犹豫片刻,传了他一篇口诀,让他把巴蛇的血脉气息深深锁于体内,不为人察觉。 临别之前,魏十七忍不住问道:“前辈神通广大,为何留在这接天岭中?天下如此之大,哪里不能容身?” 白蛇精落寞地笑笑,道:“镇妖塔是囚笼,接天岭是囚笼,昆仑山是囚笼,这个世界也是个囚笼,在哪里不都一样!”她的笑容中隐含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的心为之悸动。 魏十七叉手行礼,独自消失在莽莽群山中。 白蛇精目送他远去,心道:“少年人,好好活下去,龙泽巴蛇的血脉,也许仅剩下你一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八节 六头铁背狼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没有急于去找孙二狗解释——以后有机会碰上再提两句,对方若听不进,那就算了——而是找了个隐蔽的树洞,修炼白蛇精传他的口诀,把巴蛇血脉的气息锁于体内,丝毫不外泄。 先后有三人,不,应该说三妖,察觉到巴蛇血脉的气息,在她们眼里,自己也许像黑暗中的火光,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好在姥姥已经死了,阮静和小白都对自己另眼相看,不会透露出去。万一发觉这个秘密的人是奚鹄子,自己会有怎样的命运?魏十七觉得不寒而栗。 白蛇精传他的口诀并不艰深,魏十七花了三天工夫演练纯熟,至于有没有效果,他也说不准,想来有几千年道行的大妖,应该不会闲得无聊糊弄他吧。 魏十七在接天岭逗留了一个半月,收获并不多,督脉一十二处后天窍已经贯通,凝结道胎之前,还要闯过“压缩”元气这一道难关,蓬莱袋中的血肉所剩无几,他盘算定当,开始四处捕猎妖物,补充储存,顺便收集妖丹兽骨,累积些功劳。 冬去春来,草木返青,魏十七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独来独往,继续猎户的生涯,只不过把老鸦岭换作接天岭,把寻常的野味换作成精的妖物。 他总是很小心,避开地图上标注着粗“十”字的地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与妖物近身搏杀,打到半死不活,再尝试着用蓬莱袋摄取妖物,强夺魂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蓬莱袋渐渐丰盈起来,妖丹也收集了二三十颗,外加一堆各色兽骨,魏十七觉得差不多了,动身往回走,打算回虎子沟休整,着手压缩元气。 结果在归途中,又遇到了那六头铁背狼妖。 这一次,狼妖吸取了教训,从四面八方慢慢围拢,不给他逃脱的机会。魏十七也没打算再逃窜百余里,跳崖摆脱追兵,他抡起铁棒直冲上前,不等群狼围拢,三五下就放倒了一头狼妖。 狼群分散,反而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下手极重,狼妖颅骨破裂,脑浆迸流,当场一命呜呼。 其余五头狼妖有些迟疑,放慢了脚步观望,魏十七拔出剔骨尖刀,把狼尸开膛破肚,掏出一颗银白色的妖丹,只有蚕豆大小,在他掌心中滴溜溜直转。 魏十七嚣张的举动激怒了一头最强壮的狼妖,它低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半途中身躯一晃,化作数道残影,左三右二,同时朝魏十七扑去。 同样的手段,魏十七见青狼用过几回,心中早有防备。不过有防备归有防备,真的面对这许多残影,仓猝之间,他也分不清真假。魏十七不等狼妖靠近,蜷缩起身体向左连滚两圈,走了一条折线,绕到狼妖的侧旁。狼妖扑错了方向,五道残影去其四,魏十七趁机一棒砸去,却仍打了个空,那竟是一道残影,应棒而灭。 它的真身在哪里?魏十七心生警觉,右腿忽然一疼,已经被狼妖狠狠一口咬住。 原来那狼妖极为狡猾,趁魏十七着地翻滚视线受阻,突然变向,留下一道残影,真身早绕到他身后,突施冷箭。其余四条狼妖见它得手,嚎叫着冲上前撕咬对手。 狼牙如同咬在坚韧的牛皮上,没能撕开皮肉,尝到热血的滋味,狼妖死死拖住对手,心中却有些骇然,人类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 魏十七一脚蹬在狼鼻上,力量大,踢得它眼冒金星,头颅不由自主往后仰去,狼牙从他腿上滑过,只留下几道淡白的伤痕,撕下半截裤腿。 那狼妖口鼻剧痛,心生怯意,伏低了身子往后退去,魏十七哪容它逃脱,大喝一声,使一招“乾坤一掷”,铁棒脱手飞出,戳入狼妖口中,从胃袋一直捅出谷道。狼妖疼得跳起数丈高,魏十七抢上前,一肘砸在它后腰,把它生生打落尘土。 剩下的四条狼妖扑到一半,进又不是,退又不是,魏十七赤手空拳冲入狼群,使开技击拳,以一敌四,觉得拳脚肘膝无不得心应手,打得群狼没了脾气,转身欲逃,反被他拽住尾巴硬拖回来。 拳拳着肉,魏十七觉得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欢呼,他感觉从未如此好。顷刻间三条狼妖死在他拳脚下,只剩下最后一条,他扳住狼妖上下颌,双臂猛一发力,竟把它从中撕开,腥臭的狼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魏十七浑身是血,哈哈大笑,形同狰狞的煞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九节 有些怀念鬼门渊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过了良久,沸腾的热血才冷却下来,魏十七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匆匆取了妖丹,收了狼尸,在山涧中洗去身上的血污,静静回想方才的战斗。 一对六,各个击破,完胜,但是他还不够强,这六条铁背青狼虽已开智结丹,却还没有修成任何妖术,连喷出妖丹作舍命一击都不会,远远及不上鬼门渊里最常见的人面鸠。接天岭的妖物也就这种程度,比起寻常的野兽更强悍,更狡诈,也仅此而已。不过反过来想,正因为这样,接天岭才成为昆仑旁支磨练弟子实战、获取妖丹兽骨的猎场,鬼门渊的话,那就是妖物倒过来猎杀修士了。 从地图上的标示看,在仙都派狩猎的北方,除了白蛇精外,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存在,魏十七估计自己多花些时间,不陷入重围的话,可以把大多数妖物都虐杀一遍。不过,所谓“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存在”是对他而言,换成段文焕和陈素真,单是六条铁背狼妖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意兴阑珊,有些怀念鬼门渊。 摄入四条铁背狼妖后,蓬莱袋塞得满满当当,归途的后半段,魏十七绕开妖物出没的地点,一路平安回到虎子沟。 虎子沟中杳无人迹,三派的修士都在接天岭中冬猎,连曹近仁都不知所踪。魏十七乐得逍遥,从蓬莱袋中取出一扇腿肉,生火煮肉,连汤带肉吃了个饱,躺倒在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一夜,醒来睁开眼,已是好风如水,满天星斗。 吃饱睡足,魏十七神采奕奕,他取出两块兽皮残片,摊在面前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盘膝而坐,开始凝练道胎的第一步,将一十二处后天窍中的元气合而为一,压缩到一处窍穴中。 他选择手足三阳会于督脉的要穴“大椎”作为突破口。 这是无比艰难的尝试,窍穴中能够容纳的元气有限,一点一滴强行灌注元气,无异于向鼓胀的皮囊中充气。第一次修炼只持续了刻把钟,剧痛尚可忍耐,但大椎穴和附近的经络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有崩溃的危险,魏十七只得收手,等待艮土之气缓缓修复经络。 休息了大半天,魏十七吃了几块妖物的血肉补充消耗的元气,再次尝试压缩元气。 凝结道胎不同于凿开后天窍,只有蕴含艮土之气或月华之精的妖物血肉才能补充元气,五行不合反而会消耗体内元气,只能弃去不用。 接下来的日子痛苦而枯燥,魏十七在刀尖上跳舞,不断试探着极限,经络窍穴一次次行将崩溃,又一次次被艮土之气修复,变得坚韧一些,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患上了强迫症,不把完好的经络窍穴折腾到崩溃边缘,就浑身不舒服。 修复窍穴和经络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消耗的艮土之气也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修炼的成果也很显著,大椎穴已经能承受三倍元气的重压,这表明他尝试的方向是正确的。 一个月后,蓬莱袋中的血肉消耗殆尽,魏十七干脆把蕴含艮土之气和月华之精的妖丹尽数拣出,用《合气指玄经》一一炼化,妖丹蕴含的元气远比血肉精纯,更有利于修炼,直到用完最后一颗妖丹,他才整点行囊再度进山。 此时大椎穴已能容纳七倍元气。 这一趟进山狩猎,魏十七吸取以往的经验,专挑土行妖物下手,五行与己不合的妖物,除非实在避不开,否则就尽可能绕道而行,以免浪费时间。接天岭妖物众多,又为啸月功所克制,这是最适合他修炼的地点,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凝成道胎。 当魏十七第二次回到虎子沟时,发觉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他犹豫片刻,把自己合用的妖丹拣出来,又挑了几颗最大的火行妖丹,暂时收入蓬莱袋中。 火行妖丹是为秦贞准备的,荀冶也传过她《合气指玄经》。 果然,先回虎子沟的是卫蓉娘。 魏十七见过师叔,把收集的妖丹和兽骨尽数倒出,林林总总一大堆,单是妖丹就有五六十颗,个头最大的有拇指大小,取自一头金行人熊,小的也有蚕豆大小,数目众多。 “收获不错,不愧是师兄的徒弟!”卫蓉娘脸上笑盈盈,对他的战绩非常满意,她扫了一眼妖丹的属性,心道,原来师兄传了他《合气指玄经》,难怪先天一窍的资质,修为却提升得如此之快。 她也不说破,将妖丹兽骨尽数收起,道:“这次冬猎,你的功劳不小,等回到宗门清点后,可以去蓬莱殿换取几瓶丹药,阴虚丹的话,大概可以换一瓶,平复丹只能换十粒。” 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如果换储物袋的话够不够?” 卫蓉娘摇摇头,“这些妖丹数量不少,品质却参差不齐,若全是拇指大小,换取储物袋还差不多。” “那么摄魂诀呢?” 卫蓉娘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怪,“你想练摄魂诀?我听师父说,蓬莱殿里收藏的摄魂诀并不完整,只有外卷,都是些旁门左道的法术,流传甚广,分心旁鹜练那种东西,会拖慢你的修行。你若真打算换,这些妖丹还不够,不过也差不多了。” 魏十七心中有数,他在虎子沟修整了几天,辞别卫蓉娘再上接天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节 偷两枚蛇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卫蓉娘回到虎子沟,不知何时会离开,魏十七不敢在她眼皮底下吞食妖物血肉补充元气,生怕被她看出破绽,退而求其次,只能进接天岭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修炼。 他来到白蛇精的洞穴旁,寻了一个隐蔽的树丛,潜心修炼啸月功。白蛇精是有几千年道行的大妖怪,即使在洞中沉睡,寻常的妖物也不敢靠近。 魏十七孜孜不倦地压缩元气,修复经络,蓬莱袋中的妖物血肉像流水一样消耗掉,接着私自截留的妖丹也被《合气指玄经》炼化,化作艮土之气,源源不断注入体内。 手头的储备越来越少,当他用剩下最后一颗妖丹时,大椎穴终于容纳了十二倍的元气,颤颤巍巍,距离彻底崩溃只有一步之遥。元气不断冲击着窍穴,撕心裂肺的剧痛一.袭来,魏十七心力交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窍穴中的艮土之气开始缓缓旋转,速度渐快,元气向内不断塌陷,转化为黏稠的液滴,悬浮在大椎穴中。重压尽去,剧痛消失无踪,这小小的液滴中,似乎蕴藏着一片海,潮汐往来,涛声入耳,魏十七静静听着,一时间不由痴了。 心定神驰,物我两忘,魏十七坐了良久,忽然听到一丝轻微的脚步声,蹑手蹑脚朝山崖行来。白蛇精的地盘,也有人敢打主意?大椎穴中的液滴轻轻一颤,一股精纯的元气涌入耳中,遥远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 “师兄,就是这里了,在山崖上的那个洞穴里,雾气喷吐,说明白蛇精睡着了。我有一根安魂香,能点三个时辰,把安魂香吹进洞里,足够它睡上一阵了。” “安魂香,难怪你敢打白蛇精的主意。不过那白蛇精有几千年道行,你确定安魂香能让它熟睡不醒?” 魏十七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只见密林之中,一高一矮两个人鬼头鬼脑窥探着山崖上的洞穴,矮的那个梳着冲天辫,正是平渊派的孙二狗,高的那个似乎叫商剑楠,当日在虎子沟见过一面,据说他已经突破剑种关,修为跟段文焕相仿佛。 “没问题,安魂香的效力,师兄还不清楚,别说白蛇精,就算是蛟龙也扛不住!” “万一安魂香对白蛇精没用,怎么办?” “那个……师兄,我给你交个底,白蛇精是不会伤人的。” “哦,你怎么如此确定?” “当初白蛇精在镇妖塔立下重誓,种下心蛊,为昆仑镇守接天岭八百年,不伤害任何一名修士,否则的话,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她不敢违背誓言的。” “这也是戚师叔告诉你的?” “是,师兄只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老实话,你打算进洞去找什么?” “不瞒师兄说,我打算偷两枚蛇卵。” “要白蛇卵做什么用?” “嘿嘿,师兄,你知道我喜欢耍鞭子,这蟒骨鞭中,若能再炼一条白蛇的魂魄进去,就成了法宝。” “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戚师叔知道吗?” “正是师父他老人家指点的,不然哪来的安魂香。师兄,你帮我这个忙,我承你的情,到时候两枚蛇卵,你一枚,我一枚。” “哼,我要蛇卵有什么用——也罢,就帮你这一回。” “我就知道师兄最仗义了!待会等我点燃安魂香,师兄去搜蛇卵,我让人面鸠在洞口候着,一得手就乘人面鸠飞走,白蛇精发觉了也追不上,咱们早回虎子沟了。” “不妥,还是我来点安魂香,你进去找蛇卵。” “也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去。” …… 二人鬼鬼祟祟来到山崖下,孙二狗从袖中摸出一根灰不溜秋的线香,拇指粗细,半尺长,貌不惊人。商剑楠接到手里端详片刻,向安魂香中源源不断注入元气,残香的末端腾起一缕青烟,凝而不散,飘飘袅袅往上腾去,与洞口喷吐的雾气混杂在一起。 安魂香产自东海,极为罕见,原本是碧萝派用来对付海底蛟龙的手段,以元气点燃,元气不绝,青烟不断,商剑楠估摸自己坚持不了三个时辰,用目光示意师弟快点行动。 孙二狗从剑囊中取出蟒骨鞭,鞭首的骷髅贴着山崖无声无息爬上洞口,张开双臂牢牢抱住一块突起的岩石,二人攀在蟒骨鞭上,孙二狗注入元气,鞭身缓缓缩短,将他们提到洞口。 商剑楠朝安魂香吹了口气,体内元气急速流逝,青烟随之变粗,朝洞穴中急速飘去。过了片刻,孙二狗拾起一块碎石,朝洞中用力掷去,碎石在洞中翻滚跳动了一阵,声响平息下来,却没有惊动白蛇精。 “成了!”孙二狗催动摄魂诀,远处的密林中“扑拉拉”飞起一头巨大的人面鸠,展开双翅飞到他身边,一双利爪抓在岩石上,顾盼间凶相毕露。 安排好退路,孙二狗率先踏进洞中,商剑楠手持安魂香紧随其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一节 怕是要翻身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摇摇头,这孙二狗真是胆大包天,上回碰了个钉子,还不死心,找了商剑楠来帮忙,看来是对白蛇卵势在必得。把白蛇的魂魄炼入蟒骨鞭,这应该是戚都在秋桃谷看了青蜂剑后起的念头,戚、孙师徒二人,似乎都对摄魂诀感兴趣,连内卷外卷的隐秘都摸得清清楚楚…… 要插手吗?是帮白蛇精一把,还是趁火打劫?魏十七有些拿不定主意。 先过去看看虚实再说。魏十七长身而起,从剑囊中抽出铁棒,大步朝山崖走去。脚步声惊动了人面鸠,它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手持铁棒的男子奔自己而来。在妖物的眼中,所有的人类都长得差不多,正如同在人类眼中,人面鸠彼此也没什么分别,但是这个人类不同,他手里有一根铁棒! 当初在鬼门渊,孙二狗用蟒骨鞭钓人面鸠,总共引出三头来,一死一伤一逃,之后棲落横插一杠,医好受伤的那头人面鸠,魏十七被迫跳崖,逃走的那头人面鸠趁机偷袭,被魏十七用寻龙剑斩杀。而受伤的那头人面鸠最终也没能逃脱厄运,等戚都和棲落大战停息,它傻乎乎飞出鬼门渊探视,结果撞见戚都,被他顺手擒下,交给徒弟修炼摄魂诀,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魂魄不再完整,只剩下本能,浑浑噩噩受控于人,但是被铁棒打折左翅的那一幕,却始终没有忘怀,那是噩梦的开始,从此失去自我和自由——人面鸠被铁棒唤醒了残破的记忆,猛地展翅飞起,绕着魏十七徘徊。 孙二狗与人面鸠心魂相连,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人面鸠似乎受到强烈的刺激,竭力挣脱他的控制。他停住脚步,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是人面鸠,出事了!” 洞外隐隐传来人面鸠愤怒的嘶吼,商剑楠皱起眉头,按照原先的打算,他们偷取白蛇卵后,要立刻乘人面鸠逃离接天岭,若是断了后路,靠两条腿怎么跑得过腾云驾雾的大妖怪!他断然道:“先退出去再说!” 孙二狗有些不甘心,洞穴就快走到尽头,这时候退出无异于半途而废,但他也知道人面鸠的重要性,只得咬牙道:“那就先退出去!他奶奶的,是谁在捣蛋!” 二人掉头朝洞外走去,商剑楠继续注入元气点燃安魂香,确保青烟仍然朝洞内飘去,孙二狗抢到他身前,一路小跑着来到洞口,探头一望,只见人面鸠绕着一个持铁棒的汉子盘旋,尖叫声响彻云霄。 “又是你!”孙二狗脱口叫道。 魏十七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把你的鸟收好。” 孙二狗急忙念动咒语,试图安抚人面鸠,谁知人面鸠根本不听使唤,忽然收起双翅,张开血盆大口,箭一般扑向魏十七。 “别,别动手!” 大椎穴中的液滴化作元气注入手臂,魏十七挥起铁棒,“呜——”一声响,疾如风雷,一棒打在人面鸠头侧,艮土之气吐出,人面鸠的脑壳像西瓜一样炸开来,刹那间死于非命。 这一棒的威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商剑楠恰好看到他一棒打爆人面鸠,大吃一惊,这一棒如同打在他身上,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他不禁屏住呼吸,体内元气一滞,连手中的安魂香都熄灭了。 孙二狗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他为了收服这头人面鸠,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却被魏十七一棒打灭,他指着凶手颤声道:“姓……姓魏的……你好!” 魏十七用铁棒指指商剑楠,提醒道:“喂,你的香灭了。” 商剑楠“哎哟”叫了一声,手忙脚乱注入元气,再次把安魂香点燃,一迭声催促孙二狗,“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孙二狗强忍住伤心,催动蟒骨鞭将二人放到山崖下,怒气冲冲向着魏十七道:“姓魏的,你明知这人面鸠是我养的,还下狠手,要不要脸!” 魏十七轻描淡写道:“抱歉,出手重了。等冬猎结束,有空的话,去鬼门渊捉一头给你。” 孙二狗也知道是人面鸠先失控攻击他的,被打杀了也没什么话讲。他哼了几声,对魏十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在接天岭逛累了,找个地方歇一下。” 孙二狗气不打一处来,“逛累了?什么地方不能歇,非要到这里来,你不知道这里有条白蛇精吗?” “我记得你说过白蛇精嗜睡,性情温和,轻易不伤人,很安全。” 孙二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对商剑楠道:“师兄,咱们快走吧,这地方呆不下去了……”说着,拖了他就走。 商剑楠朝魏十七笑笑,心道,昆仑旁支七派赤霞谷论剑,仙都一向是老末,这一回,怕是要翻身了。 四下里又剩下魏十七一人,他从人面鸠尸身里掏出一颗火行妖丹,收好,血肉丢到密林中喂野兽。抬头看看雾气蒙蒙的山洞,心中有些诧异,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白蛇精怎么还不出来?难道她真的被安魂香迷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二节 往事并不如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爬上山崖,一路朝洞穴深处行去,四壁湿漉漉滴着水,雾气浓重,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安魂香的气味,似檀非檀,很怪。弯弯折折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眼温泉汩汩泛着水花,石壁上长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天光从洞顶的窟窿照进来,形成一条条光柱,水雾缠绕,如梦如幻。 白蛇精没有睡去,她静静坐在泉眼边,五指纤纤,把玩着一颗青色的珠子。 “见过前辈。”魏十七注意到青色并非珠子的本色,而是有一团浓郁的青烟锁在珠子里,氤氲流转,显然安魂香散发的青烟被她施展神通,收在了珠子里,并未发挥效力。 “你又回这里来做什么?” 魏十七也不隐瞒,把觅地修炼的心思说了几句,白蛇精不置可否,似乎也不反对。 “洞外那两个人走了?” “是,原来前辈知道他们来过。” “那头人面鸠明明被人操纵,怎么会突然失控的?” “这个……很难说,兴许是孙二狗修炼功法不精,兴许是人面鸠魂魄太过强横……”魏十七也拿捏不准。 “她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白蛇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魏十七想了想,道:“应该跟我无关,之前跟那头人面鸠照过面,没有什么异常。” 白蛇精并无深究之意,她把手中的珠子抛给魏十七,后者急忙接在手里,不明就里。 “安魂香价值不菲,整个昆仑山也找不出几根,浪费掉可惜了,这颗安魂珠就送给你吧,说不定会有用。” 魏十七心道,原来从始至终,白蛇精都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破而已,若没有自己插手,想必她会静静等孙、商二人出现,然后收了安魂香,小小惩戒一下,放他们离开。他道一声谢,将安魂珠收好,试探着问道:“我听平渊派的孙二狗说,前辈在镇妖塔立下重誓,为昆仑镇守接天岭八百年,不伤害任何一名修士,可有此事?” 这一句话勾起白蛇精的心事,她怔怔出神,过了良久才道:“不错,接天岭四大妖王都立下誓言,为昆仑镇守接天岭,否则的话,昆仑派又怎肯放我们出镇妖塔。” 几句话道出了无数秘辛,阴阳岭,鬼门渊,镇妖塔,接天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因缘线,将这几处地方串在一起。 她意兴阑珊,忽然记起魏十七对那孙二狗说,等冬猎结束,去鬼门渊捉人面鸠赔他,随口问道:“你去过鬼门渊?” “去过,只跟人面鸠交过手,打杀过几头,就退了回去。鬼门渊太过凶险,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自保。” “可曾找到阴阳岭的石碑?” “只见到一块,听说阴阳岭的石碑有四十块,遍布鬼门渊上下。” “阴阳岭石碑是通天阵的遗址。数万年前,妖族大军从鬼门渊下大举进入人间,你们昆仑祖师设下通天阵,将妖族首脑一打尽,囚禁在流石峰镇妖塔,群龙无首,死在通天阵下的妖族不计其数,他们的尸身尽数被镇压在接天岭下,妖气不散,萌蘖出无数低级妖物,由于缺少族人指点,凭本能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最多只能孕育出妖丹,无法更进一步。” “那些妖物一开始只在昆仑山出没,渐渐南下西泯江,东迁蛮骨森林,为了防治它们扰乱人间,昆仑祖师从镇妖塔中挑选了四名性情平和的妖族,种心蛊,立誓言,以妖王之名镇守接天岭,收拢约束妖物,为旁支七派看守‘猎场’,若是八百年平安无事,便可重获自由,尊为昆仑长老,在流石峰后山潜修。这是离开镇妖塔的唯一机会。” “我们这一代接天岭妖王,除了我之外,还有青牛,玉蟾,重明鸟,已经镇守接天岭七百多年了,谁都不想功亏一篑,这两年,旁支七派的弟子越发胆子大了!” 魏十七心道:“孙二狗敢打蛇卵的主意,恐怕是看准了这一点,否则的话,戚都怎肯让他冒险。不过这件事被我搅黄了,算是把平渊派得罪狠了。” “平渊派那两个弟子贼心不死,保不定什么时候再摸回来,我懒得敷衍,你就留在这里修炼,顺便把他们都打发了吧。” “是。”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正中魏十七下怀。 白蛇精懒洋洋道:“好,那就这样,你且去吧。” 魏十七躬身行礼,缓步退了出去。 白蛇精坐在温泉边,伸手轻轻拨弄着泉水,心潮起伏,那些沉浸在心底的往事,一件件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日。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并不如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三节 炼体的残次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在白蛇精的洞穴旁,魏十七度过了整个夏天。 这是一个安定而单纯的夏天,离群索居,除了狩猎和修炼,不用考虑其他事。从大椎穴往下,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一处处窍穴依序淬炼,汇入十二倍的元气,凝成一点液滴。也许是因为巴蛇血脉的缘故,这具身体与啸月功相契合,进展极快,到夏天过去的时候,魏十七已经淬炼好四处窍穴,看到了凝炼道胎的曙光。 这一日,他站在山涧之旁,仰头看云,心中若有所思。秋风起,距离他离开接天岭,还有小半年的光阴,这些时间不够他淬炼全部窍穴,一旦离开接天岭,缺少妖物血肉补充,修行势必举步维艰,若是去鬼门渊狩猎,且不说实力不济,即便猎到人面鸠,火行妖物也不堪大用。蓬莱袋容量有限,装满血肉也撑不了多久,眼下之计,只有停了修炼,到接天岭中捕猎妖物,弃血肉不取,专一收集妖丹,若是有一两百颗合用的妖丹,估摸着勉强也够用了。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跟白蛇精告别一声,准备杀入接天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白蛇精问明了缘由,似乎对他修炼的功法颇感兴趣,魏十七干脆取出两块兽皮残片,把啸月功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白蛇精听他说到压缩元气,淬炼窍穴,凝成一点液滴,顿时心明如镜,笑了起来,道:“你上当了,这啸月功,其实源自妖族流传的炼体功法,并不适合凡人修炼。妖族的经络窍穴远比凡人简单,不知是云牙宗哪一代的大修士,突发想,把妖族的主脉与督脉相对应,创出了这门不伦不类的啸月功。” “凡人修炼妖族的功法,费心费力,进展极慢,单靠吞咽月华,十年都开不了三处窍穴,以你的资质,若不是有巴蛇的血脉,可以吞食血肉转化元气,再练上一百年,都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妖族将身体淬炼到极致,成就‘琉璃’、‘金刚’、‘铁檀’或‘玉晶’,只需凿通主脉和侧脉上的窍穴,数目有限,人身要复杂得多,十二正经,八条经,凿开全部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想都不要想。这啸月功是炼体的残次品,即使你收集完整,穷毕生之力,也不可能把肉身淬炼到极致。” 这一番话跟姥姥所说相合,魏十七备受打击,苦笑道:“残次品也好过一无所获,以我的资质根本练不了《太一筑基经》,只能将就一二了。对了,啸月功源自妖族哪一门炼体功法?” “吞咽月华淬炼肉身,应该是太阴吞海功,在妖族内部流传甚广。窍穴中凝成一滴‘元液’称为一重楼,二滴‘元液’称为二重楼,三滴‘元液’称为三重楼,你照着这张兽皮残片修炼,最多练到十二重楼,厉害的妖族能修炼到三十三重楼。” “那么把一十二滴‘元液’汇集到丹田,是不是就能凝结道胎?” “按理说修炼太阴吞海功,到这一步应该凝成妖丹,不过你以人身修炼这种改良的功法,结果就很难说了,最好找练过的修士问一问。” 魏十七心道:“云牙宗早在十多年前就灭门了,活下来的,恐怕也只剩余瑶一人。余瑶的下落,卫蓉娘可能知道,但她轻易不会说的。” “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等修炼到十二重楼,寻常的剑修就不是你的对手了,若能找到趁手的上古神兵,甚至可以说剑气以下罕有敌手。” 魏十七听她的口气,似乎对剑修也知根知底,机会难得,他趁机多问了几句。白蛇精不愧是有几千年道行的大妖怪,见多识广,随口指点一二,让他大开眼界。 剑修修剑,有过七关的说法,入门为道胎关,登堂为剑种关、御剑关,入室为剑芒关,剑气关,大成为剑丝关、剑灵关,昆仑弟子以御剑术为本,达到“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再择定一门剑诀,由易到难,依次修炼剑芒、剑气、剑丝、剑灵。 剑芒易成,剑气难凝,多数弟子止步于剑芒关,终身无法突破瓶颈,能踏入剑气关的,十之一二而已,剑修一旦修成剑气,便能凌驾于器修符修体修之上,所向披靡。至于剑丝和剑灵,那是所谓“一剑破万法”的大成境界,昆仑派传承至今,练成之人不足二十,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仙缘深厚的前辈高人。 剑修的神通,三成在修为,三成在飞剑,三成在剑诀,一成在运数,若有一柄契合自身的神兵利器,以无上剑诀驱动,御剑关的新手也可以击破剑芒关的高人。昆仑派最著名的几柄飞剑,以炼妖剑居首,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次之,最厉害的剑诀,要数青冥诀、混沌诀、红莲诀、烛阴诀,所谓青冥浩荡,无坚不摧,红莲业火,破尽万法,烛阴吹息,光照幽冥,混沌如一,先天地生。 …… 二人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魏十七辞别白蛇精,踏入莽莽接天岭。接下来的日子,他转战北麓,纵横捭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四节 无巧不成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山岭之中鸟兽绝迹,魏十七一路猎杀妖物,不知不觉来到接天岭最北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矗立在眼前,仰头望去,山峰如同擎天的巨人,冰雪皑皑,草木稀疏,透露出异样的凝重和肃穆。 时日所剩无几,差不多该回头了!魏十七眯起眼睛望着山巅,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撞击声,淹没在风雪中,转瞬即逝。他凝神细听,片刻后,相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听得较为真切,是铁镐在敲击岩石,从山腹深处传来。 难道是有人在山中开矿?魏十七好心起,循着声响朝山上攀去。 荒山无路可循,岩石被冰雪覆盖,滑不留手,饶是魏十七身体强健,在这种地方也没有用武之地,他只得用铁棒戳入冰层借力,抓住稀稀拉拉的几丛灌木,像蚂蚁一样慢慢爬上山峰。 绕过一面斧劈刀削般的悬崖,辗转来到山峰的北面,风雪骤然狂暴起来,天地倒转,鬼哭狼嚎,之前隐约可闻的撞击声淹没在怒号的狂风中,他迷失了方向,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前行。 又爬了一阵,魏十七开始打退堂鼓,气候如此恶劣,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当下他找了一处缓坡,鼓起艮土之气护住全身,顺着冰雪往下滑去,每滑出数丈远,就用铁棒稳住身形,喘口气,继续往下滑去。 “叮——”又是一声低沉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顶风冒雪爬过去,发现山崖间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微微冒出热气。他侧耳倾听,又听到数声撞击,确实无误,来自洞穴深处。 魏十七拾了一块碎冰,轻轻丢了进去,冰块似乎掉进一处光滑的甬道,一路下滑,消失在视线不能及的黑暗中。正当他屏息细听的当儿,一道夺目的剑光从黑暗中射出,疾如星火,朝他当胸射来。 魏十七急忙竖起铁棒,用力砸去,飞剑与铁棒撞在一起,相互较力,火光四溅,眼看着铁棒不堪重负,表面裂开蛛般的细纹,他心中一凛,艮土之气涌出,猛一发力,将飞剑扫在一旁。 论力气,他不输于对手,但铁棒却承受不起飞剑的锋芒。 魏十七似乎听到有人“咦”了一声,心知不好,正待和身滚下山去,黑暗中又飞出一条淡金色的绳索,矫若飞龙,将他右腿死死缠住,猛地向里一拽。魏十七闷哼一声,腰腹发力,右手用铁棒死死撑住洞口,左手急忙去掏剔骨尖刀。 飞剑鱼跃而起,直刺他咽喉,来势汹汹,杀意却不重,魏十七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挥动铁棒挡住飞剑,力气一松,被绳索顺势拖进洞去。 洞穴向斜下方延伸,四壁出乎意料的光滑,魏十七如坐滑梯,头上脚下,一溜烟冲入黑暗中,飞剑在身后步步紧逼,迫使他不敢放慢。 转了几个弯,眼前忽然一亮,他身不由己掉进一个巨大的空洞中,四周空空荡荡,没有借力处,仰头看去,黑黝黝的洞口正飞速远离,往下看,光芒刺眼,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投在石壁上,飘忽不定。 坚硬的岩石迎面撞来,魏十七拼命驱动艮土之气护身,还是跌了个头昏眼花,震动五脏六腑,喷出半口淤血。他强咬着牙,努力爬起身,瞪大了眼睛细看,觉得那一男一女有点眼熟,似乎是平渊派的钱居安和玄通派的曹雨。 绳索松开了他的腿,灵蛇一般缩入曹雨袖中,飞剑绕了个圈,回到钱居安手中。魏十七摇摇晃晃行礼,沙哑着嗓子道:“见过钱师叔,曹师叔。”说着,又喷出一口鲜血。 曹雨眨了眨眼睛,终于认出了他,笑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仙都派冬猎的弟子,难怪能挡住钱师兄飞剑一击!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魏十七苦笑道:“弟子追捕妖物来到山上,被风雪所困,一路滑下来,偶然发现了洞口,不想被师叔拖下来了。” “呵呵,果然是无巧不成。” 曹雨笑靥如花,身旁漂浮着一张符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钱居安板着脸还剑入鞘,弯腰拾起脚下的铁镐,衣衫上满是尘土,魏十七顺着二人站立的方位望去,只见坑坑洼洼的岩石中,嵌着一块块乌黑的矿石,隐约闪动着紫色的光华。 钱、曹二人显然在采集矿石,是什么珍贵的矿石,要劳动他二人亲自动手?魏十七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主动请缨道:“原来二位师叔在这里采矿,弟子修为低下,有一把死力气,这种粗活还是让弟子来干吧。” 钱居安犹豫了一下,把铁镐交给他,道:“也好,你来试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五节 不知疲倦的傀儡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接天岭最北端的雪神峰长年被冰雪覆盖,山腹中空,蕴藏着一批乌金矿,这是平渊派故老相传的秘密。掌门季鸿儒谋划已久,苦于雪神峰气候恶劣,乌金矿深藏在山腹中,缺少得力的手段,难以开采。一个偶然的机会,季鸿儒得知玄通派掌门韩赤松手里有三条豢养百年的食岩虫,一时动了心思,提出用一柄上好的飞剑换取食岩虫和驱使的法门。 食岩虫形同蚯蚓,体型巨大,吸盘似的嘴巴里长满了锋利的牙齿,能喷吐腐汁,吞噬岩石,是仙家开矿掘洞的得力助手。不过韩赤松也是精明的主,飞剑虽好,他更在意季鸿儒换取食岩虫的目的,任凭对方不断加码,始终不肯松口。二人飞剑传往来数月,季鸿儒有求于人,只得吐露真相,提出两派联手,借着这次冬猎的机会,共同开掘接天岭的乌金矿,所得矿石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 平渊派派出钱居安,玄通派派出曹雨,二人都是宗门出类拔萃的弟子,堪当重任。 冬猎伊始,钱居安和曹雨便御剑飞至雪神峰,拣定位置,由曹雨驱使食岩虫挖出一条通往山腹的甬道。雪神峰风雪肆虐,严寒刺骨,岩石中夹杂着细小的铁砂,进展极慢。为了开采这一批乌金矿,曹雨不惜施展秘术,透支食岩虫的寿命,花费将近一年时间,好不容易才打通一条连接山腹的甬道。 甬道打通,三条食岩虫也灯枯油尽,一命呜呼。 乌金是一种变异的铁矿,是铸造飞剑的上佳材料,飞剑中掺入几分乌金,能大幅改善剑质,提升御剑飞行的速度,对剑修一脉来说,乌金矿的价值无可比拟,钱居安和曹雨能把这些乌金矿带回宗门,乃是大功一件。 只是乌金矿牢牢嵌在岩石中,少了食岩虫,他们只能用铁镐一块块凿下来,费时费力。曹雨驱使食岩虫打通甬道,耗费了太多的元气,这凿矿石的活,只能落在钱居安身上,饶是他修为高深,整日干这种粗活也苦不堪言。 魏十七的出现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他辈分低,身体强健,又知趣地主动请缨,到时候给他一两块矿石打发了,在仙都掌门奚鹄子面前也说得过去。 魏十七接过铁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看准了乌金矿边缘,催动艮土之气,“呜——”地一镐砸去,铁镐深深没入岩石中,奋力一撬,乌金矿连同一大块岩石滚落在地。 曹雨吃了一惊,掩嘴笑道:“好大的力气!” 钱居安暗暗点头,指点他把岩石敲开,剥出乌金矿,按大小整整齐齐摆放在角落里。 魏十七毫不吝啬力气,挥动铁镐埋头苦干,如同不知疲倦的傀儡,一气凿下几十块矿石,似乎还有余力。 钱居安忍不住问道:“你是卫蓉娘的徒弟么?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魏十七直起身,恭恭敬敬道:“弟子拜在荀师门下,修炼云牙宗的啸月功,一种炼体的功法。” 钱居安微微一怔,忖度着仙都门下谁人姓荀,反倒是曹雨想起一人,道:“他师父是仙都掌门的大弟子荀冶——”,心中又加了半句,就是那个迟迟不能突破御剑关的代掌门。 “仙都为何不传你《太一筑基经》?” “传了,弟子资质驽钝,毫无寸进,荀师说啸月功与我相契合,不如改作炼体。” 钱居安“哼”了一声,对仙都颇为轻视,“剑修指导体修,倒是破题儿第一遭!你不觉得委屈么?” “功法没有高下之分,契合自身便好,能拜入仙都门下,是弟子的福分,不觉得委屈。”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若不是体修,今天也帮不到我们!”钱居安微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颗平复丹,曲指弹向魏十七,“你方才从上面跌落,脏腑受了点轻伤,服下这颗平复丹,略事休息,免得留下暗伤。” 魏十七谢过师叔,将平复丹吞下腹去,走到一旁盘膝而坐,调息静养,化解药力。 曹雨曲指计算时日,道:“冬猎差不多要结束了,再过二十来天,接天岭会被妖气淹没,咱们得抓紧时间。” 钱居安道:“再过十天,即使不能开采完,也必须动身了。” 曹雨看了魏十七一眼,笑道:“有师侄帮忙,应该差不多了,倒是人家出了力,你这个当师叔的,不要忘了犒劳一二。” 钱居安目光闪动,不置可否。 魏十七歇息了片刻,拾起铁镐继续开采乌金矿,他业已把啸月功修炼到“四重楼”,窍穴中元气充沛,区区体力活不在话下,不过为了避免引起钱、曹二人的怀疑,他还是干上一个时辰,装作筋疲力尽,打坐调息良久。 钱居安为了节省时间,又赠与他一瓶五行回气丹,助他回复元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六节 侥幸逃过一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七八天后,乌金矿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小矿石,钱居安对此非常满意,魏十七让他发觉了体修的长处,他开始考虑回千仞峰后向师父进言,培养一批体修弟子。只是他不清楚,能踏上体修之途的凡人,比剑修更为稀少,云牙宗上下三百余口,修炼啸月功的不足半成,能炼体有成的,更是寥寥无几。 连续多日目不交睫,魏十七依然神采奕奕,他举起铁镐,看准了一块拇指大小的乌金矿用力凿去,只听得“叮”一声响,岩石迸裂,铁镐反弹回来,震得他手掌发麻。 钱居安“咦”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铁镐,凿去迸裂的碎石,只见一块硕大的乌金矿嵌在岩石中,之前看到的零星矿石,其实是它裸露在外的冰山一角。 这块乌金矿大得不同寻常!钱居安又惊又喜,小心翼翼把周围的岩石一一凿开,露出一块头颅大小的乌金,紫色的光华如夜空的繁星,闪烁不定,看久了让人心驰神摇。 钱居安不放心魏十七,亲自动手,催动元气一镐一镐砸去,把乌金慢慢剥出岩石,心中有些犯愁,曹雨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这块最大的乌金矿收入囊中。曹雨抿嘴微笑,她猜透了对方的心思,盘算着怎样才能为自己谋求到最大的好处。 二人的视线俱被乌金矿吸引,魏十七退到阴影里,绕着山腹兜了一圈,四壁的岩石坑坑洼洼,似乎受到猛烈的撞击,到处都堆满了细小的石屑,乌金矿被开采一空。顺着石壁往上看,山腹不知有多高,黑黝黝望不见顶,来时的那条甬道隐没在黑暗中,辨不清位置。 他望而兴叹,只有御剑飞行,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乌金矿嵌得极深,钱居安奋力一镐,“扑”的一声,竟凿通了石壁,陷入一个未知的夹层。曹雨眼前一亮,素手轻推,那道发光的符箓冉冉飘到他身前,钱居安用铁镐一撬,石壁朝里塌陷,露出一个白森森的破洞。 为何入目是一片惨白?钱居安还来不及细看,无数细小的骨骸从破洞内涌出,“哗啦”泄了一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疯狂溢出,虽然看不见,却分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肆意触摸着他们的身体。 符箓闪了几闪,骤然熄灭。曹雨摸黑将夜明符摘下,低声道:“是妖气!” 钱居安丢下铁镐连退数步,石火剑出鞘,亮起一道红光,将他的脸面照亮。一剑在手,他镇定了很多,沉声道:“曹师妹,夜明符还能用吗?” 曹雨不声不响催动手中的符箓,光华再度亮起,摇曳不定,比之前暗了不少。 满地的白骨碎屑微微跳动,彼此撞击着,遇到契合的碎片就融为一体,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有了一个妖物的雏形。钱居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他左手捻剑诀,石火剑化作一道红光,向那白骨妖物击去,凌厉之极。 魏十七心头突的一跳,到这时才知道,之前钱居安刺他的两剑根本没有催动元气,只是为了把他逼下洞穴,随手施为。 那妖物伸出手臂,死死抓住石火剑,一道赤红的烈焰凭空燃起,卷了数卷,将它手掌连同半条胳膊烧熔,余下光秃秃的一截,但就这样耽搁了片刻工夫,妖物已然凝成了身躯,稳稳站在三人跟前。 那是一个双头四臂的怪物,轮廓像人形,头颅是骷髅,额头凹陷,下颌突出,露出尖利的犬牙,上身长大下肢短,看上去孔武有力,不好对付。 曹雨轻笑道:“原来是一头双首凶猿,死了还不安宁,魂魄跑出来作祟。” 钱居安毫无惧色,招呼道:“一起动手,快些解决掉,不留后患。” 曹雨衣袖一挥,一抹淡灰的剑光飞出,盘旋不定,寻找机会出手。 双首凶猿张开嘴无声地咆哮着,举起拳头重重敲击着胸口,着地一吸,乌金矿无翅自飞,一块块附着在它骨骼上,如同厚实的铠甲,护住胸腹四肢。钱居安见势不妙,立即催动石火剑,星驰电掣般刺向它头颅,凶猿四臂交叉挡住飞剑,赤焰喷涌而出,反被臂骨上的乌金矿尽数吸取,毫发无损。 曹雨见石火剑无功而返,轻叱一声,夺情剑划出一道弧线,刺中双首凶猿胁下,仍然被乌金矿挡住。钱居安顺势把石火剑收回,不再仓促发难,以他现下的修为,以离火之气催动石火赤焰,最多不过出五剑,凶猿不惧赤焰,徒费元气而已。他注意到凶猿的骷髅头没有乌金保护, 叫道:“曹师妹,向它头颅上招呼!” 凶猿四条胳膊护住头颅,石火、夺情双剑穿梭往来,矫若游龙,频频击中凶猿要害,却被乌金所阻,无法伤敌。 原来乌金矿并非天生,而是双首凶猿身上的一件乌金甲所化。当初凶猿死在通天阵下,肉身化作灰烬,魂魄藏于骨骸中苟延残喘,昆仑祖师施展大神通,将灭杀的妖族尸身尽数镇压在接天岭下,乌金甲被雪神峰碾为碎块,不成形状,山腹也崩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凶猿的魂魄侥幸逃过一劫,沉睡了数万年才悠悠醒转,一身修为所剩无几,面对两个小字辈的剑修,也拿不出什么得力的手段。 酣斗中,曹雨衣袖一拂,师门法器晃金绳如灵蛇般蹿出,将凶猿双腿缠住,尽力一收,凶猿纹丝不动,伸出手臂一捞,将绳索抄在手里,狠命往身前一扯,却扯了个空,晃金绳从曹雨袖中源源不断涌出,根本不着力。 双首凶猿使岔了力,露出些许破绽,四条胳膊稍一松懈,钱居安催动飞剑从它肘下穿过,一剑正中眼窝,石火赤焰喷出,凶猿头颅熔成一团,块块崩碎。与此同时,曹雨催动晃金绳,将双首凶猿重重捆住,绑成一只大粽子,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钱居安一声清啸,石火剑只取对手剩下的头颅,赤焰再度奏功,凶猿双首尽被毁去,四条胳膊软软垂下,颓然坐到在地,附着在骨骼上的乌金矿一块块掉落,叮当有声。 “成了!”钱居安松了口气,觉得头脑有些晕眩,接连四次催动石火赤焰,已经逼近他的极限,反倒是曹雨游刃有余,显然未尽全力,他心中有些恼火,暗自提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七节 终于灯枯油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曹雨收回晃金绳,乌金矿如冰雹般洒了一地,钱居安踏上一步,抢先道:“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那一块呢?”曹雨看看双首凶猿身后那块头颅大小的乌金矿,转念道,“还有仙都魏师侄的一份呢?” “都算我的。” “似乎有点不大公平哟,不过就这样吧,算是钱师兄欠我一个人情。” “多谢师妹。”钱居安也松了口气,出发之前,掌门给他的底线是至少取得六成乌金矿,如今多占了最大的一块,掌门跟前也交代得过去了,他也怕曹雨纠缠不清,衣袖一挥,将乌金矿分成两堆,示意曹雨先取。 曹雨也不计较,催动储物袋,将乌金矿尽数收入袋中,系在腰带上收好。钱居安收了剩下一半,举步绕到双首凶猿身后,谁知异变突起,凶猿竟未死透,四臂齐出,插入他胸腹之间,奋力一扯,将他撕成三块,血肉脏腑四散坠落,当场死于非命。 曹雨急退数步,一收持剑,一手捏住晃金绳,暗暗心惊。那凶猿将气息收敛得如此隐蔽,连她都没有察觉,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若换成是她,也躲闪不及。 凶猿摇动浑身骨骼,从颈部又挣出一个骷髅头,背部伸出两条胳膊,弯腰扯下钱居安腰间的储物袋,轻轻一抖,乌金矿尽数飞出,附着在骨骼上,形成一件残破不全的铠甲,顺手捞起石火剑,空洞的眼窝盯着曹雨不放。 曹雨惊道:“你竟然修成了三首六臂的法身!” 魏十七哪还不知机,探手入怀,一下子把两枚传讯玉签齐齐捏碎,接着从蓬莱袋中取出美人蟒的血肉,塞入口中生吞下肚,补足元气。 凶猿舞动石火剑,举步冲向曹雨,石火剑锋利无匹,曹雨不敢放出晃金绳迎敌,生怕折损了师门法器。眼看事不协,她当机立断,连夜明符都顾不得收起,御剑冲入山腹顶部的甬道,转眼消失无踪。 “这个女人!”魏十七暗暗腹诽,从剑囊中抽出铁棒迎上前,硬碰硬接了凶猿几剑,飞快退到一旁,瞥了一眼铁棒,裂纹并未扩大,看来石火剑在对方手里并不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这让他定下心来。 一人一妖战作一团,凶猿缺了两首一臂,摇摇晃晃并不适应,频频露出破绽,被铁棒击中,好在它有乌金矿护身,只要留意不被击中白骨,浑不当回事,反倒是魏十七忌惮石火剑,不敢贸然贴身紧逼。 滚滚交手大半个时辰,魏十七力气渐长,愈战愈勇,凶猿的气焰被压制,慢慢落在下风。 双首凶猿肉身被毁,骨骸被雪神峰碾成碎屑,魂魄侥幸逃过一劫,沉睡了数万年才悠悠醒转,又强行催动神通,将骨骸凝化成形,先被石火赤焰毁去一臂,接着两个头颅遭受重创,不得不燃烧一魂一魄施展三首六臂的法身,再与魏十七激战多时,无以为继,终于灯枯油尽。 魏十七察觉到对手渐趋孱弱,担心它故伎重演,仍然不紧不慢地磨去它的力气,到后来凶猿连胳膊都抬不起来,魂魄上的伤势发作,反应迟钝,怔怔地任凭他打砸。 魏十七奋力一招“佛头着粪”,将凶猿的头颅打碎,接着连出数棒击中它手臂,避开乌金矿,将臂骨砸得粉碎。凶猿遭此重创,终于支撑不住,骨骸上的乌金矿一块块掉落,这一次看上去不像作伪。 魏十七伸长手臂,用铁棒捅了它一下,凶猿颓然摔倒在地。他灵机一动,催动左手手背上的蓬莱袋,只一摄,就将骨骸摄入袋中,随即吐出无数细小的骨屑,洒了一地。蓬莱袋夺取了双首凶猿剩余的二魂六魄,又涨大数分,魏十七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它似乎在传递欢欣鼓舞之意。 凶猿授首,魏十七检点战利品,石火剑和夜明符都是有主之物,找遍了整个山腹,除了乌金矿外,没有什么旁的收获。他盯着最大的那块乌金矿看了半晌,放弃了吞没的念头,挑几块中等偏小的矿石收入剑囊中,让铁棒缓缓吸收铁精之气,提升质地。 剩下来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候卫蓉娘来搭救他。虽然希望渺茫,但愿她不会错过雪神峰上那一个小小的洞口。 夜明符一点点暗淡下去,终于熄灭在一片黑暗中,魏十七背靠石壁,静静回想着这一趟冬猎,觉得受益良多。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头顶再度亮起一点光芒,就像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的星光,那么遥远,又是那么亲切。光芒渐渐降落,越来越亮,魏十七看到卫蓉娘和曹雨御剑而下,衣袂飘飘,恍若射姑仙子。 魏十七长身而起,见过二位师叔。 卫蓉娘看着满地血污,惨不忍睹,不禁皱起了眉头。 曹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凶猿的骨屑问道:“这是……你干的?” “那凶猿偷袭了钱师叔,已经灯枯油尽,弟子与它又缠斗了数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把它给磨死了。” “好,卫师妹,仙都收了个好弟子,让我刮目相看!”曹雨看了魏十七几眼,笑盈盈夸奖道。 卫蓉娘半途中遇到曹雨,从她口中知道了大略,看到这许多闪烁着紫芒的乌金矿,也不禁怦然心动。忖度片刻,她问曹雨:“曹师姐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曹雨当着魏十七的面,也不绕弯子,道:“钱师兄与我议定,这些乌金矿,除掉最大的那块,一半归我玄通派所有,剩下的归平渊派,至于酬谢魏师侄的部分,也从平渊派的那份里出。” “好,烦请曹师姐做个见证。”卫蓉娘用储物袋将剩余的乌金矿尽数收起,又取了石火剑,道,“师姐,我手边没有多余的储物袋,钱师兄的尸身和凶猿的骨骸,麻烦师姐收起,交给平渊派掌门处置。我会飞剑传,禀告师门,钱师兄死于凶猿的偷袭,曹师姐和魏师侄联手将凶猿灭杀,为师兄报仇。” 曹雨无可奈何地嘀咕道:“就知道师妹不肯放过我……”她弃钱、魏二人而去,有所理亏,只能接受卫蓉娘的安排,不过当时的情形千钧一发,她哪里知道双首凶猿已经灯枯油尽,而魏十七又如此强悍,能以一己之力,将凶猿活活拖死。 她望着魏十七强健的身躯,眼眸深处闪过异样的光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八节 换取一块乌金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时隔半年,魏十七再度回到虎子沟,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卫蓉娘当即写了一通信,交曹雨看过,当着她的面飞剑传送回仙都,曹雨亦写了两通信,俱送回玄通,其中一通请师父韩赤松转交平渊派掌门。 数个时辰后,仙都奚鹄子、玄通韩赤松、平渊季鸿儒先后降下飞剑,三派掌门齐至虎子沟。 卫蓉娘取出储物袋和石火剑,曹雨取出两只储物袋,二人将储物袋打开,乌金矿,钱居安的尸身,双首凶猿的骨屑,一一呈现在三位掌门面前,禀明缘由。 当年昆仑祖师施展大神通,将通天阵杀灭的妖物镇压在接天岭下,也有少数强横的妖物肉身虽毁,魂魄侥幸逃过灭顶之灾,躲在山腹中苟延残喘,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几回,大都被镇守接天岭的妖王扑灭,但也有漏之鱼。 季鸿儒记得三十多年前,接天岭逃脱过一条妖物的魂魄,瞒天过海,藏在仙都派一名试炼弟子的体内,而后夺舍重生,将同门尽数杀死,吃空内脏,一路杀入仙云峰,最终为奚鹄子重创,逃入昆仑山不知所踪。 他查看徒弟的尸身,又细细问了交手的经过,心知钱居安遭此厄运,一半是运气不佳,一半是应对失察,怨不得曹雨。他的这个徒弟资质出众,心气极高,能以离火之气催动石火赤焰,前途无量,只可惜不谙实战,这才死于双首凶猿之手。 他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中却为徒弟的意外亡故感到可惜。不过季鸿儒毕竟是平渊派掌门,善后事宜还是要做得公允,他收回石火剑,将钱居安的那份乌金矿分了一半给仙都派,意外之财,奚鹄子也不争什么,道谢一声收了下来。 三人散了之后,奚鹄子将卫蓉娘和魏十七叫到屋里,仔细询问来龙去脉,对卫蓉娘的瞒下曹雨临阵脱逃一事不置可否,反倒是关注魏十七的实力因何突飞猛进。 魏十七奉上两块兽皮残片,向掌门禀报啸月功的由来,奚鹄子沉吟片刻,问了魏十七修炼啸月功的进展,展颜道:“很好,等回到仙都后,让蓉娘领你去蓬莱殿,你自己留下一份啸月功的抄本,把这两张兽皮交给蓬莱殿贺长老收藏,你可任选一份英字阁的秘籍自行修炼。” 魏十七谢过掌门,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卫蓉娘也为他欢喜,掌门如此看重啸月功,想必师兄的这个徒弟晋升内门弟子将不成问题。 第二日一早,季鸿儒、韩赤松、曹雨御剑飞往雪神峰,仙都被排斥在外,也是意料中事。三人赶在冬猎结束前回到虎子沟,一无所获,神情颇有倦怠之色,显然并未找到更多的线索。 双首凶猿的出现,成为一个深藏于众人心底的谜团。 数日后,接天岭地动山摇,妖气障天,冬猎结束了。 从隆冬至隆冬,冬猎的一年,各人的机缘和收获大不相同。卫蓉娘检点弟子所得,魏十七的储物袋最为丰厚,光是妖丹就有近百颗,兽骨更是不计其数,段文焕和陈素真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至于曹近仁,倒是不负所托,在虎子沟附近采集了不少珍稀的草药,出乎她意料。 接天岭封山一年,平渊、玄通、仙都三派弟子踏上了归途,奚鹄子施展神通,剑光一卷,御剑携带众人飞回仙云峰,路上只花了三天工夫。 卫蓉娘先到青阳殿交割了妖丹和兽骨,提笔斟酌着写了几张便笺,画了花押,叠成八角形的方胜,分别交给段、陈、曹、魏四人,挥手让徒弟散去,只叫魏十七在殿外候着。 魏十七站在青阳殿外,拿了那张八角形的方胜,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知道有什么用。陈素真刻意交接,留下来跟他多说了几句,告诉他这次冬猎累积的功劳由卫师裁定,记在了便笺里,到蓬莱殿交给贺长老,可以换取丹药功法什么的。原本是荀师伯执掌蓬莱殿,自从他在鹰嘴岩闭生死关,蓬莱殿的事务就由贺长老代为掌管,贺长老名敬贤,辈份比掌门还高一辈,他向来与人为善,甚好说话。 魏十七随口问道:“咱们为什么不像太一宗那样用鱼眼石?” 陈素真看了他一眼,道:“曹师弟也提出过,昆仑不产鱼眼石,干脆炼制一种无法作伪的符箓,在宗门内作流通之用。不过他人微言轻,没有人理睬他。昆仑派和太一宗向来不睦,步他们的后尘,拾他们的牙慧,恐怕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魏十七心道,曹近仁虽然是外门弟子,在这方面却很有超前意识,也是少有的人才。他笑笑道:“于我有利则取之,管他是不是后尘,是不是牙慧。” 陈素真颔首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师父不同意。” 说话间工夫,卫蓉娘从青阳殿出来,叫上魏十七同去蓬莱殿,顺便归还断龙剑、储物袋、地图和剔骨尖刀。陈素真很有眼色,借故走开,不去凑这个热闹。 二人来到蓬莱殿前,卫蓉娘领着他去拜见贺长老,递上方胜,果然正如陈素真所说,贺长老与人为善,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有那么一丝热情。魏十七并不认为自己配得上那一丝热情,更主要的原因,他猜测,是因为卫蓉娘提起他是荀冶唯一的徒弟,在接天岭立下大功,虎口拔牙,从平渊派和玄通派手下抢下了一份乌金矿,掌门已经看过了他修炼的啸月功,认为这门炼体的功法值得收入蓬莱殿。 他呈上两张兽皮残片,贺敬贤扫了几眼,随手收入袖中。 看在掌门的面子上,贺敬贤破例把英字阁中收集的秘籍都取了出来,任凭魏十七挑选。总共二十三枚玉简,以拳经剑谱为多,也有一些粗浅的旁门法术,并没有适合剑修的功法和剑诀。 蓬莱殿收藏的功法,照例按阳、明、藏、英分类,阳字阁收集剑诀,明字阁收集功法,藏字阁收集道术,英字阁收集秘籍。魏十七既已习得“疯魔棍法”,不再关注拳经剑谱,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旁门法术上。 英字阁收集的旁门法术并不多,只有七种,魏十七一一看过来,最后挑选了“摄魂诀”,其中记载了几门摄取操纵魂魄的法术,颇为使用。当然他心中清楚,这其实是摄魂诀的外卷,内卷应该在邓元通手里,秘而不宣。 至于在接天岭累积的功劳,魏十七提出换取一块乌金矿。 凭他在接天岭收集的妖丹和兽骨,哪怕是最小的一块乌金矿,也远远不够抵换,不过卫蓉娘的便笺上写得很清楚,这些乌金矿能收入仙都囊中,完全是魏十七的功劳,这样算的话,换给他一块也无妨。 贺敬贤斟酌再三,暂且答应下来,不过乌金矿还在掌门手里,等分派下来后,另找机会交给他。 卫蓉娘觉得怪,在她的心目中,魏十七最好换取一只储物袋,区区一小块乌金矿能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剑修?转念一想,心中顿时释然,魏十七此举并非为己,这块乌金矿是为荀师兄换取的! 她想岔了,魏十七此举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掩饰剑囊中贪墨的那几块乌金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九节 新鲜的人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玉简不能带出蓬莱殿,魏十七找了间静室,把摄魂诀逐字逐句记在脑中,确认无误,归还了玉简,辞别贺长老和卫蓉娘,离开仙云峰。 孤身一人,沿着山路来到天都峰下,师兄弟都在,经年未见,乍一交谈,彼此都感到有些生疏。不知不觉,他们投向魏十七的目光已经变成了仰视,连说话的口气都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亲昵。不过回想起来,他们曾经亲昵过吗?魏十七的一言一行,从来都是客气中带着冷漠,他是一个旁观者,隔着一段距离,冷静地打量这个世界。 能跟他亲昵的,只有小师妹秦贞一人。可是秦贞并不在天都峰下,师兄弟们只知道她在天都峰潜心修炼,半个月前还下山过一次,之后就不知所踪。 寒暄了一阵,魏十七道别离去,留给岳之澜和宋氏兄弟一个背影。宋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师兄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无艳羡,他们这一拨试炼弟子,又有几人能像他一样自在。 片尘不染,心无挂碍,是为自在。 魏十七不紧不慢登上天都峰,漫天飘雪,纷飞如雨,只有他一人,稳稳走在山崖间。 他并不急于赶路,沿途看着萧瑟的雪景,且看且行,一向走惯的山路,闭上眼睛都知道哪里落脚,哪里转弯,魏十七觉得自己腿脚轻健,落地无声,有一种御风而行的错觉。 两个时辰后,他来到了苦汲泉。 苦汲泉边空无一人,这种恶劣的天气,即使是再勤勉的弟子,也不会顶风冲雪,到天都峰顶修炼上个把时辰,再顶风冲雪下山去。 魏十七拨撩着温热的泉水,俯身喝了几口水,觉得腹中饥馁,便到山林中兜了一圈,无移时工夫,拎着一串锦文鼠回到苦汲泉边,利索地洗剥干净,寻了个避风的山沟,拾些枯枝生火烤肉。 风雪渐停,四野无声,空气清冽而干净。鼠肉滴下的油脂落在火堆里,溅起一串火星。魏十七把脑袋和内脏埋进灰堆里,向火中添了几根枯枝,站起身来到高处,曲起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嘹亮的唿哨。 哨声在冬日的山林间回荡,久久不散。 等了片刻,不见有回音,魏十七跳下山沟,把烤熟的鼠肉慢慢吃下肚,往嘴里塞了几团雪,扑灭火堆,动身前往沸泉。 沸泉位于苦汲泉东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很远就闻到刺鼻的硫磺味,那熟悉的气味让魏十七想起许砺和辛老幺,当初他们在沸泉边打了一场,小师妹掉进沸泉里,浑身衣服都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只易推倒的小萝莉。 那些并不遥远的往事,回想起来,就仿佛是一场梦,变得不那么真切。 魏十七再次登上高处,打了两声唿哨,侧耳倾听,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有些担心,莫非小师妹去了阴阳岭?以她的性子,倒有这种可能。 那么就去阴阳岭看看吧。 正待动身,沸泉深处忽然冒出一连串腥臭的气泡,兜底翻腾起来,片刻后,水面急剧下落,露出大块大块湿漉漉的岩石。 这是什么状况?魏十七嗅到某种不安的气氛,退后数步,心中警觉起来。 泉水越来越少,终至于干涸,原先泉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地洞,冒出氤氲热气。 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伸出地洞,扒住湿滑的岩石,五指纤长,青筋凸起,显然是女子的手,却稍嫌粗砺。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探出头来,脸面隐藏在发丝间,肩胛骨高高耸起,赤身.,瘦削不堪。 魏十七把手按在剑囊上,忽然想起小师妹,觉得她的名真不该起个“贞”字。 “呵呵呵,新鲜的人肉,我闻到你的气味了……”那女子干笑几声,慢慢仰起头,长发滑到两旁,露出一张干瘦的脸,眉毛很淡,丹凤眼,鼻梁和颧骨突起,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她看上去很疲倦,在洞口趴了一会,不知哪来的力气,赤条条跳出来。瘦,真瘦,皮包骨头,胸口像两只布袋,肋骨清晰可辨,手脚的皮肤都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简直就是披了一层皮的骷髅。 “新鲜的人肉!”那女子盯着魏十七不放,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腹中响起一连串雷鸣,“真饿呀,已经很多年没吃到肉了,鲜血,内脏,骨头,呵呵呵……” 魏十七冷静地问道:“你是人?是妖?” 那女子拍拍干瘪的肚子,皱搭搭的皮肤一阵晃动,嗤笑道:“这具身体是人,不过身体里面,是妖!”她弯下腰,双手着地,四肢猛一发力,竟高高跃起,朝魏十七当头扑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节 一睡就是三十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女子跳到半空中,张牙舞爪,像一只硕大的蝙蝠,脸上带着贪婪狰狞的笑。魏十七早有防备,铁棒顺势挥出,一溜乌芒中夹带着黄光,把艮土之气催动到极致。 “好厉害哟……”那女子突然蜷缩起身体,双手双脚往铁棒上一站,身轻如猫,甩都甩不掉。魏十七双臂发力,连人带棒朝山岩砸去,对方在着地的瞬间跳到一旁,稳稳趴在地上,身形向左右一晃。 魏十七眼前微微一花,心知有异,下意识使一招“八方风雨”,铁棒舞出一团乌光,将自己团团护住。果然眼前的人形只是一团虚影,顷刻消失无踪,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喘息声,似乎这样一次移步换形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那女子没有出手,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嘀咕道:“不错,反应机敏,也很谨慎。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魏十七侧过身退后几步,提起十二分的警醒,那女子的身法比接天岭的铁背狼妖更快,若不是她体力不支,恐怕着了道也未可知。 “问你呢,说话呢!” 魏十七察觉到她似乎在拖延时间恢复体力,试探着打上两棒,却被她连蹦带跳,轻松闪过。穷追猛打毫无意义,白白浪费体力而已,他停住脚步,持棒而立。 “呵呵呵,怎么不上了?耍了几棒就累了?” 魏十七不理会她的挑衅,道:“你看上去很累,顺便问一句,你在这沸泉地下沉睡了多久?” “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谁知道呢?反正上一次吃饱,已经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些新鲜的内脏,味道真好!”那女子又舔了舔嘴唇,眼珠泛起绿油油的光华,像黑夜中饥饿的野狼。 三十多年前……阳字号石室……六名试炼弟子……吃空内脏……为奚鹄子重创……不知所踪…… 魏十七心底顿时雪亮,原来眼前的女子就是当年发生在阳字号石室那场惨祸的罪魁祸首。 喘息了片刻,那女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满头长发无风自动,不知使了什么神通,身影渐渐变虚,下一刻,化作一团暗影,向魏十七疾冲而去。 魏十七全力施为,将铁棒舞得滴水不漏,那女子在他身旁急速移动,兜了好几个圈子,却始终没能找到出手的机会,焦躁之下贸然出手,手臂早被铁棒扫中,立马断为两截。 那女子足尖一蹬,飘出三丈开外,皱起眉头看着断折的手臂,对这具孱弱的身体失望透顶,人类的身体就像一块豆腐,必须小心翼翼使用,稍有不慎,就有受伤的危险。 她张口吐出一颗淡红的妖丹,足足有核桃大小,在臂骨折断处滚了几滚,随即恢复如初。她把妖丹托在掌心,冷冷道:“果然不付出点代价,是吃不到嘴里的!” 她深吸了口气,朝着妖丹一吹,一股无形的妖风席卷四野,满地积雪腾空飞起,凝成无数尖利的刀刃,暴雨一般向魏十七袭去。 冰刀雪剑来势太快,魏十七避无可避,只得挥动铁棒竭力阻拦,体内艮土之气急速流逝,铁棒寒冷刺骨,越来越沉重,稍一松懈,胸腹即被连续击中,好在他炼体有成,勉强还扛得住。 那女子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掌开始颤抖,连妖丹都色泽暗淡,缩小了数分,她心中狠狠道:“这怪胎到底是不是人,修为如此低下,怎么还撑得下去!” 她的本体是一头三眼灵猫,名叫苗子,当初亦是通天阵的受难者,魂魄藏在妖丹中,被镇压在接天岭下,好不容易才从禁制下脱身,为了躲避昆仑弟子的追捕,夺舍了一名试炼弟子的肉身,混进仙都派。原本打算安安稳稳躲上几年,恢复些元气,再找机会溜出昆仑山,谁知妖丹突然崩裂,危急万分,她只得连杀五人,用血祭之术暂时稳住妖丹。 血祭之术需要大量精血,修为越高效果越好,那五名试炼弟子初来乍到,修炼都没踏上正途,不顶什么用,无奈之下,她一路杀上仙云峰,收集修士的精血,施展血祭之术巩固妖丹,结果惹出了仙都掌门奚鹄子,一场大战,打得伤上加伤,跳下仙云峰落荒而逃。仙都弟子紧追不舍,苗子终于撑不下去,跳进沸泉,潜入泉眼下,收敛妖气缩成一团,陷入龟息中,一睡就是三十年。 好不容易从龟息中醒来,饿得皮包骨头,头昏眼花,遇到的第一个血食还是个棘手的刺头,动用了妖丹都没能拿下,这世道,这运数,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堂妖族变得如此虚弱不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一节 一溜烟逃了出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窍穴中艮土之气行将干涸,双臂如同灌了铅,铁棒重逾千斤——可是铺天盖地的冰刀雪剑也变得越来越稀疏,莫非对方也逼近极限了? 他努力抬起头,颈椎咯咯直响,像生锈的铁门枢,让他失落的是,原因并非如他所料,而是因为方圆数里内的冰雪消耗殆尽,对方才不得不放缓攻势。 有这片刻的空隙也就够了,魏十七催动体内仅存的元气,拼着接连被冰雪击中,翻身滚落到干涸的沸泉中。 苗子收起妖术,张口把妖丹吞入腹中,挪动脚步朝沸泉走去,脚步像踩在棉花堆里,有些踉跄。还没看到魏十七的身影,心中腾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忙不迭往后退去,眼前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沸泉下腾空扑出,呲牙咧嘴咀嚼着什么东西,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衣襟,却见他将右臂奋力一挥,一根乌溜溜的铁棒脱手飞出,直冲自己心口撞来。 时间分成了快慢两段,头脑告诉自己,她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避开这雷霆一击,可身体却慢了不止一拍,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棒越飞越近。之前的妖术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和元气,避是避不过去了,苗子眼中厉芒闪动,额头上睁开第三只眼,突然口一张,妖丹电射而出,在铁棒末端重重一击,又倏地收回,仍咽入腹中。 第三只眼疲倦地合上,隐没在额头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天旋地转,翻江倒海,她分明感觉到,妖丹表面裂开了数道细纹,一时间痛心不已。 铁棒被妖丹一击,以数倍的速度倒飞回去,魏十七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一疼,已被铁棒贯穿,留下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铁棒去势不竭,飞出很远才落在了岩石上,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魏十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与这个夺舍的三眼妖物相比,接天岭那些猎物温顺得像童话里的小兔子小刺猬,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控制,仰天摔倒在沸泉中,血流如注。他伤在右胸,肺叶被铁棒穿透,连连咳嗽,口鼻中喷出血来,若是铁棒再偏数寸,捅碎了心脏,再强横的体修也修复不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吃妖丹的亏了,好在妖丹没有入体,只是硬伤,不像上一次在雪窟洞中那么凶险。 魏十七急忙从蓬莱袋里掏出美人蟒的血肉,塞进口里胡乱咀嚼几下,挺着脖子吞下肚。无移时,一股股热流在体内涌动,血肉化作淳厚的艮土之气,缓缓修复着受伤的身躯,血流渐止,伤口长出肉芽,蠕动着填满了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他需要时间恢复。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魏十七仰头望去,只见那干瘦的女子站在高处,衣袂飘飘,长发飘飘,脸上布满了皱纹,仿佛在短短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喷出妖丹作搏命一击,对她而言,也是最后的手段了。 “还没死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魏十七挣扎着爬起来,“你的情况也不妙吧?” “呵呵呵……”苗子笑了几声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道,“你不是剑修,你是体修,说说看,是那个门派的?” “仙都门下弟子,试炼弟子。”魏十七乐得跟她啰嗦几句,多拖延一些时间。 苗子哼了一声,记起多年前那段不愉快的旧事,奚鹄子留下的剑伤,至今没有痊愈。“又是仙都门下……不过也好,十三四个都杀过了,再添上你一个,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寂寞!” 她强撑着身体跳下沸泉,摇摇晃晃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魏十七眼前一亮,看到了一线生机,当即催动元气,双足一蹬跳出沸泉,如奔马般一溜烟逃了出去。苗子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迅速远去,恨得牙根直痒痒,一屁股坐倒在地,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魏十七奔出一二十丈,看到铁棒斜插在石缝里,顺手一拎收入剑囊中,头也不回冲入密林中,左兜右转,消失了踪影。 翻过数个山头,魏十七放慢脚步,右胸的伤口愈合了大半,隐隐作痛,他找了个枯朽的树洞歇息了片刻,待体力稍一恢复,即刻动身,朝天都峰奔去。 那妖物沉睡了三十年,显然伤势未愈,身体虚弱,急需补充血食,他的首选必然是天都峰下的试炼弟子,只有尽快通知师门长辈出手,才能避免惨祸再次发生。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二节 何事如此慌张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从沸泉到苦汲泉,一百里山路,两个时辰,从苦汲泉到天都峰下,四十里山路,半个时辰。 一场激战,右胸被洞穿,伤势未愈,接着在山林间全力跋涉,饶是魏十七体力过人,也觉得腿脚有些发软,气喘吁吁。 宋骐远远望见一人从天都峰上疾冲而下,遇到山路急转,纵身一跃,如猿猴般灵巧,觉得像师兄的身影,当下快步迎上前。他看清对方的脸,惊喜道:“师兄,你……你怎么……”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打断他道:“鲁、张二位师叔可在山下?” 宋骐见他脸色凝重,心突地一跳,道:“刚才看见张师叔和胡师兄往月牙潭方向而去。”他所说的胡师兄便是张景和最看重的弟子,小比时被魏十七一棒击败的胡镛胡伯楠。 魏十七道:“你去找岳师兄,请他通知三脉的弟子,大伙聚在一处,相互照应,切勿进天都峰。” “发生了什么事?” “快去!”魏十七没空跟他解释,举步奔向月牙潭。宋骐犹豫了一下,泼开两条短腿往石室奔去,心中却有几分兴奋。 月牙潭沐浴在夕阳下,湖光雪光掩映着晚霞,静谧如画。张景和正指点徒弟凝结道胎,忽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转过身,举目望去,却见齐师兄门下的魏十七一路踏雪奔来,像完美画卷上一道突如其来的败笔。 胡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禁嘀咕了一句:“什么事情,这样风风火火。”他对这个资质低劣的魏师兄是又恨又怕,一想起就觉得尴尬。 待魏十七停住脚步,施礼毕,张景和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弟子在沸泉旁,遇到一个沉睡了三十多年的火行妖物,似乎是当年祸害阳字号石室诸位弟子的凶手。” 张景和心中一凛,急道:“你且慢慢道来。” 魏十七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张景和低头忖度片刻,问道:“你怎么看?” “那妖物急需血食恢复体力,我等不宜在此久留,不如先撤往秋桃谷。” 张景和犹豫道:“它在掌门剑下吃了大亏,未必敢再踏入仙都……” 魏十七既不催促,也不试图说服,站在一旁静静等她决断。 张景和性子一向优柔寡断,当初她在荀冶和邓元通之间保持中立,貌似公允,其实是摇摆不定。眼下遇到这等棘手的事,她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怎样应对。想了片刻,她命胡镛和魏十七召集起试炼弟子,聚在一处切勿走散,她立即上仙云峰向掌门禀报,再做决断。 魏十七心中叹了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女人到底不够果决。 天色渐暗,胡镛把试炼弟子召集起来,燃起一堆篝火,却不肯说是什么事,众人窃窃私语,心中都有些不安。魏十七提议让众人先回石室,只留他跟胡镛在外守护,胡镛却说这是师父之命,不得违背。 魏十七摇摇头,张景和随口一言,他便抱住不放,一点不知变通,不过言尽于此,他也不愿因此跟胡镛发生争执,至少有这许多人在,那妖物不会第一个偷袭自己。 宋骐宋骥围在魏十七身旁,一个劲地问发生了什么,魏十七摸摸他们的头,低声道:“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惊慌,立刻躲回石室去,把门顶死,千万不要出来。岳师兄,你照顾好他们,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岳之澜被他说的毛骨悚然,亦压低了声音问道:“会是什么事?” 魏十七还没来得及回答,夜空中忽然响起一串“呵呵呵”的尖笑,他心中一沉,担心什么来什么,听那熟悉的笑声,似乎中气足了一些,不想之前那么虚弱。 “岳师兄,就是现在!” 岳之澜哪还不知趣,将宋氏兄弟一手一个抄在腋下,飞快地奔进石室,栓上木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魏十七站起身,从剑囊里抽出铁棒,大声叫道,“胡师弟,快招呼大家回石室去!” 胡镛一迭声地叫大伙回去,拔出湛卢剑,心跳得像擂鼓,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幽暗的夜空中,一个惨白的身形刷地落下,抓住一名试炼弟子的头发,往后一扳,张嘴咬住咽喉,汩汩吮吸着鲜血,那弟子嗬嗬嘶叫着,手脚像发疯一般抽搐,却挣不开凶手的双臂。 四周响起一片惊骇的尖叫。 胡镛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懵了,火光之下,他分明看到一个赤身.的女子,干瘦得像一根柴,披着长发,将他的一名师弟活生生咬死,拼命吮吸鲜血,一双眼睛发出绿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持剑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应该勇敢地冲上前,剑斩妖魔,可是……他不敢。 魏十七提醒道:“胡师弟,那妖物行动如风,小心提防。胡师弟?师弟?”他见胡镛没有反应,推了他一把,胡镛大叫一声,胡乱挥动湛卢剑,像着火一样跳在一旁。 那女子抬起头,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上满是鲜血,冲着魏十七道:“又见面了,这一次你可逃不掉了!”她伸出右掌,五指并拢,向猎物的胸口插去,轻而易举剖开胸膛,挖出活蹦乱跳的心脏,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嚼得咯吱咯吱直响,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三节 视人命如草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鲜活的心脏下肚,苗子干瘪的脸庞渐渐丰润起来,眼中神采奕奕,仿佛吞下什么大补的灵药。魏十七心知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前,抡起铁棒一通乱砸,苗子如同鬼魅,从铁棒缝隙间飘来转去,嚼完心脏,又抄了几把鲜血送入口中,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从沸泉到天都峰,一路上她杀了无数野兽,吮吸热血,吞食心脏,以此恢复元气,不过兽血毕竟比不上人血,修士的精血对她修炼的功法大有补益,死在她手上的这名试炼弟子连道胎关都没过,不过通了七八处窍穴,却让她的元气恢复了半成。 魏十七见奈何不了她,收起铁棒退后数步。 苗子狂性大发,将尸身高举过头顶,双臂一扯撕作两半,鲜血如暴雨淋遍全身。她纵声大笑,右手掐诀,念了几句咒语,鲜血凝结为一张薄薄的血膜,覆盖住裸露的身体。 胡镛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牙齿咯咯打战,双手举着湛卢剑,像一个孱弱的女子面对强暴。苗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魏十七心知不好,急忙叫道:“小心……” 苗子合身撞入胡镛怀中,轻轻巧巧就把湛卢剑抢在手中,随手一划,将胡镛开膛破肚,掏出心脏吞下肚,俯身畅饮着鲜血。 天都峰下,惨白的石室之前,只剩下魏十七和苗子二人,在仙云峰的师长赶来之前,魏十七是最后一道防线,躲在石室中的师兄弟都是屠刀下的羔羊,没有人能幸免。 魏十七整一整衣衫,郑重其事地道:“仙都门下弟子魏十七,见过前辈。” 苗子丢下胡镛的尸身,呵呵笑道:“魏十七,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等你到了我肚子里就知道了!”苗子根本不给他拖延的机会,持剑上前,轻轻一挥,湛卢剑亮起一道夺目的红光,化作漫天花雨,将魏十七团团围住。 魏十七舞动铁棒奋不顾身冲去,苗子不等他近身即闪在一旁,湛卢剑在他身上留下三道伤口,虽然都不在要害,离火之气却搅得他气血翻涌,极其难受。 魏十七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将体内艮土之气催到极致,一味护住要害,不断逼近对手缠斗,不惜以身犯险。他的策略收到了效果,二人陷入僵持,苗子在他周围数丈腾挪移动,倏进倏退,却始终无法给予致命一击,只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伤口。 但这种僵持的局面并不长久,剑伤并不是困扰,让魏十七感到棘手的是沿着伤口灌入体内的离火之气,他需要消耗数倍的艮土之气才能将其化解,饶是他已经把啸月功修炼到“四重楼”,也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迫不得已,魏十七从蓬莱袋中取出肉血,抽空生吞下肚,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后背和大腿各中了一剑,深及白骨。 他心中不由一沉,开始萌生退意。 苗子对血肉的气息极其敏感,她察觉到魏十七吞下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体内元气迅速充盈起来,当下暴退数丈,道:“咦,你吃了什么东西?” 魏十七没有继续追击,持棒而立,岳峙渊渟,体内艮土之气流转,让伤口慢慢愈合。他后背和大腿的剑伤极重,只能故作镇定,不敢露出丝毫破绽,生怕对方察觉。 苗子见他闷不吭声,心中怒火渐起,待要催动妖术,又强行按捺下来,仙都掌门和亲传弟子都没有出现,她不能把元气浪费在这个试炼弟子身上。 她知道对手是体修,韧性极强,不动用妖术的话,仓促间无法将其击溃,不过对付这种入门不久的试炼弟子,她有的是办法。苗子身形一晃,来到明字号石室前,一脚踢飞木门,闪入石室内,随手抓了一名弟子,飞快地折断四肢,丢到雪地中,一脚踩住胸口,湛卢剑指着他的咽喉,冷冷道:“想要他活命的话,抛下铁棒,跪地求饶。” 魏十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他需要时间恢复,对方拙劣的手段,正中他的下怀。 苗子慢慢刺下长剑,那弟子连连哀嚎,一忽儿向她求饶,一忽儿叫着魏师兄,求他可怜。苗子等得不耐烦,狠狠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又冲进石室,抓了一名女弟子出来,继续威胁魏十七。 魏十七依然没有屈服,沉默地望着她。 苗子暴躁起来,逐一把鲁十钟的弟子尽数杀死,魏十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等伤口差不多愈合了,挥动铁棒再度冲上,把她死死拖住。苗子终于确认,用同门的性命去威胁他,没有任何效果,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视人命如草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四节 变成一条死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仙云峰顶终于飞出三道剑光,先后降落在天都峰下,奚鹄子、邓元通、卫蓉娘姗姗来迟。邓元通见到遍地尸首,目眦欲裂,双指一并,青蜂剑脱鞘飞出,如彗星般击向凶手。 魏十七瞥见剑光,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舞台,就让给师门长辈了。他突然加快棒法,撕开少许空当,顺势退了出去,苗子也无心纠缠,眼望着疾飞而来的青蜂剑,眼中的绿光越来越盛。 三十年前猝不及防,吃了剑修的大亏,这一趟她有备而来,正打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她五指张开,缓缓合拢握拳,猛地催动妖术,脚边的一具尸体刹那间变干枯,一团血雾从毛孔逸出,凝结为一张坚韧的血膜,朝青蜂剑一扑,将其团团裹住,飞剑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跌落在地。 “呵呵呵……”苗子抬起一脚踩在青蜂剑上,恶狠狠道,“老鼠拔了牙,看你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邓元通五行亲木,以乙木之气驱动飞剑,本不以速度见长,一时不备,被血膜扑了个正着。他脸色微变,捏定剑诀连连催动青蜂剑,剑种却毫无反应,那层血膜竟隔绝了道胎与剑种之间玄妙的感应,把青蜂剑变成一条死鱼。 奚鹄子心念一动,拂动衣袖,手中多出一柄其貌不扬的飞剑,剑名七禽,长不足三尺,暗淡无光,随手一挥,黄芒转瞬即逝,一道剑气破空飞出,甫一离剑,下一刻便出现在苗子面前。 苗子浑身毛发根根倒竖,头颈一折,略略偏过数分,剑气从耳畔掠过,惨白的皮肤先是浮现一道血线,接着半只耳朵掉落在雪地中。三十年未见,奚鹄子竟然突破了剑芒关,苗子心头一沉,权衡局面,自己竟是输面居多。她也是果决的人,不等奚鹄子出第二道剑气,身形一晃,已投入莽莽密林中,消失了踪影。 奚鹄子收起七禽剑,脸上忽然闪过一缕潮红,闷声咳嗽了几声,邓元通急忙伸手扶住,他知道师父暗伤未愈,强行催动剑芒,对身体的损伤极重。 奚鹄子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道:“蓉娘,让试炼弟子都出来,送他们死去的师兄弟上路。” 卫蓉娘答应一声,把躲在石室内的试炼弟子一一叫了出来,众人看着遍地横死的尸体,默默无语,伤心之余,也有几分庆幸。 “齐师兄一脉缺了秦贞,她在天都峰修炼,没有回来。张师妹一脉折了胡镛一人,鲁师兄一脉……没有幸免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张景和门下有一名叫石贲的弟子失去了理智,愤然指着魏十七道:“我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那凶手用师兄弟的性命要挟他,他不声不响,眼睁睁看着师兄弟……”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奚鹄子望着魏十七,问道:“有这回事吗?” “有。那妖物进退如风,弟子不是对手,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它大概是不愿耗费元气对付弟子,用剑指着师兄弟的咽喉,要弟子抛下铁棒,跪地求饶,弟子没有理睬他。” “为何不上前阻止它屠戮同门?” “当时弟子的后背和大腿受伤极重,需要时间恢复,贸然冲上前阻止,只会白白丢了性命,害了所有人。两害相争取其轻,权衡利弊,只能出此下策。” 众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视人命为无物,不顾同门之情,冷静到近乎冷酷,直到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魏十七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不知开了多少口子。他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这许多伤口,光是流血也差不多流干了。 奚鹄子不置可否,也不再追究下去,倒是邓元通深深看了他几眼,心中有些意外。在同门性命受要挟的危急时刻,他既没有热血上涌,也没有畏缩逃跑,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最不坏的决定,这份心性,委实不像一名入门不到两年的年轻弟子。 “都跟你们的师兄弟告别吧,埋在天都峰下,长眠于此。” 看惯了生生死死,人的性命就这么回事,奚鹄子转身拍拍魏十七的肩膀,道:“随我来。”说着,纵起剑光将他一卷,投仙云峰而去。 从接天岭回仙云峰,他施展的是“剑中乾坤”的神通,对魏十七来说就像乘飞机,除了有些耳鸣晕眩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一次,他尝到了真正意义上“御剑”的滋味。 在他的印象里,所谓御剑就是背负双手,轻踩剑身,飞行在万丈虚空,视天堑为坦途,日行千里,朝发夕至。但真正站在飞剑上,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严格地讲,他还只是“乘剑”,御剑的是他身前的奚鹄子。 七禽剑离地三丈,飞行的速度并不快,站在狭窄的剑身上,一开始魏十七有些笨拙,手足无措,好在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有过滑板的经历,技巧是相通的,无非双膝微曲,压低重心,保持平衡,注意气流的干扰。 初次御剑难免会出意外,跌得头破血流也不稀,奚鹄子原打算扶他一把,后来发现没这个必要,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牢靠,魏十七站得很稳,丝毫不受飞行的影响。 奚鹄子暗暗称,他驱动剑诀,飞剑化作一道飞虹,直奔仙云峰而去。 月出天山,云海茫茫,仙云峰巍然耸立于天地间,亘古不变。呼啸的山风刮在脸上,如刀割,魏十七眯起眼睛,注视着迎面扑来的怪石和古树,把身体伏得更低。 片刻工夫,二人来到莲花台,奚鹄子缓缓降下飞剑,收入剑囊之中,望着云海,久久没有说话。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 过了良久,奚鹄子问起那妖物的事,魏十七没有隐瞒,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每一处细节都没有遗漏,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奚鹄子叹了口气,幽幽道:“她叫苗子,本体是一头三眼灵猫,火行妖物,三十多年前伤在七禽剑下,如今又卷土重来了。她夺舍的那具身体,其实是我的侄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五节 只想见到秦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微一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会是一个苦情的故事吗?虽说是侄女,其实是私生女,就像那对复姓欧阳下场极惨的叔侄,待到兄嫂亡故,侄女如无根浮萍,为了照顾无法相认的嫡亲女儿,将其引入仙都门下,结果祸从天降,在昆仑山中被三眼灵猫夺舍,只得挥泪将其击伤,心如刀绞,直到三十年后灵猫前来寻仇,依然不忍心伤其性命……魏十七脑补了无数场景,然后觉得自己很无聊。 “原本想照顾她,没想到害了她,如果留在老家的话,也许早就嫁人生子了,平平安安过一世,到现在的话,大概也子孙满堂了。她不甘心平庸,一心要跳出凡世,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其实她没有看透,我们都在凡世里,谁都跳不出去,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不过这些跟她说了也不懂,人哪,走到哪里,才能看到哪里……”奚鹄子有些絮叨,年纪大了,又有暗伤,触动了心事,难免有些伤怀,这些话放在平时,是不会跟一名试炼弟子说起的。 魏十七只能默默地听下去。 “那天阮静约你见面,说了些什么?”奚鹄子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为了岔开话题,不经意问了一句。 魏十七心念急转,道:“阮仙子问起弟子修炼的啸月功,指点了几句。” “她是怎么说的?” “啸月功源自妖族的太阴吞海功,并不适合凡人修炼,妖族将身体淬炼到极致,能成就‘琉璃’、‘金刚’、‘铁檀’或‘玉晶’,人身经络太过复杂,穷毕生之力,也不可能凿通全部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把肉身淬炼到极致。” 奚鹄子扬起眉头,他知道阮静的一些底细,这些话出自她的口,应当不是虚言。 “兽皮残片上的啸月功并不完整,只有督脉一条经络,且止步于凿通窍穴,阮仙子推测下一步应该是凝结‘元液’,妖族修炼太阴吞海功,在窍穴中凝成一滴‘元液’称为一重楼,二滴‘元液’称为二重楼,三滴‘元液’称为三重楼,厉害的妖族能修炼到三十三重楼。阮仙子说弟子资质驽钝,不适合《太一筑基经》,啸月功虽然是炼体的残次品,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奚鹄子点点头,问道:“那么你修炼啸月功,到哪一步了?” “弟子凿通了一十一处窍穴,再无寸进,后来从胡安身上搜到另一张兽皮残片,果然如阮仙子所说,是凝结‘元液’的法门,弟子照着上面的人像修炼,已经练成了‘四重楼’,假以时日,如达到‘十一重楼’,照兽皮残片上的最后一幅人像,似乎就能凝结道胎。”魏十七说凿通十一处窍穴,是为了隐瞒自己是后天浊物的事实,他必须假扮先天一窍的低劣资质,以免暴露巴蛇血脉。 “还要多久才能练成‘十一重楼’?” 魏十七迟疑了片刻,道:“弟子估摸着再有半年工夫就差不多了。” “好,你且去天都峰修炼,等凝结道胎的时候,凭了这枚指环,上仙云峰来见我。”奚鹄子从袖中摸出一枚指环,模样跟当初邓守一赠他的信物差不多,只是多了三道暗金色的云纹。 魏十七双手接过指环,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再遇到苗子……” “不用担心,这一次她伤得更重,剑芒入体,除非是昆仑有人出手相救,否则的话,她只能回来找我。” 魏十七明白了他的心意,恭恭敬敬行礼道别,退了下去。 长夜已过,旭日东升,投下万千道金箭,魏十七眯起眼睛望着仙云峰一点点浸没在光芒里,觉得过去的一夜无比漫长。走了那么多路,杀了那么多妖,死了那么多人,他终于进入了奚鹄子的视野,成为一枚有分量的棋子。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袒露了一些东西,隐瞒了一些东西,在不同的人前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展露真实的一面,有时也虚伪地演戏,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他知道自己在慢慢变强。 还不够强。 就像朝阳照亮了仙云峰一样,眼前的道路也被一些想法照亮,变得越来越清晰。他要尽早练成“十二重楼”,凝结道胎,成为仙都内门弟子,在赤霞谷论剑中展露头角,找到云牙宗的余瑶,骗也罢,抢也罢,把完整的啸月功弄到手。 不过在此之前,他只想见到秦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六节 你就是我的蜂蜜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站在阴阳岭的石碑前,心中的思念如杂草蔓延。与一年前相比,她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渐退,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她惦记着回天都峰去等候师兄。 为了能够不成为负担,并肩走在师兄身旁,秦贞在鬼门渊潜心修炼,用功极勤,就在不久之前,她凿通了任脉第一十三处窍穴,距离凝结道胎还有一步之遥。 这是天人相隔的一关,迈过了,海阔天空,迈不过,仍然在凡世挣扎。 鬼门渊为妖物占据,不过经历了戚都和棲落激战,人面鸠收敛了很多,再加上秦贞总是很小心,不敢离深渊太近,青狼甚是机敏,一有风吹草动,就早早提醒她躲开,这一年里,虽然小有惊险,还算得上平安。 不过要凝结道胎,就必须下到鬼门渊,越是深入渊底,离火之气就越浓郁,以秦贞的资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凝结道胎的艰难,前人有一个粗俗的比喻,道胎就好比是女人生小孩,有顺顺当当生下来的,也有难产死掉的,最凶险的是一尸两命。 那就走吧,回天都峰去,找到师兄,等他,跟他一起踏上这天人相隔的一关。 回望雾气缭绕的鬼门渊,秦贞隐隐觉得不舍,孤身一人,离群索居,日子过得单调而冷清,可她并不觉得难耐,每当寂寞时,她思念的只是师兄一人,哪怕回到天都峰下,回到人群之中,她依然觉得孤单。 思念像一杯酒,时间越长,就越浓郁。 她收拾起儿女心情,将鬓角的秀发捋到耳后,回头望着天都峰。 群山之间,夕照如烟,一人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秦贞鼻子发酸,视野被泪水模糊,她想飞奔而去,扑入他怀中,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出去。 魏十七走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里,摸摸她的头,笑道:“你长高了,差不多到我胸口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坐在我肩头了。” 秦贞双手抱住他的后腰,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哭,你看,我平安回来了,你也长大了,我们都很好,今后也会很好。” “是,我不哭……”秦贞在他衣襟上擦干泪水,仰起小脸看他,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影,脸颊火热,耳根慢慢泛起红晕。 她真的长大了,眉目如画,肤光胜雪,魏十七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她的双唇薄而温软,口气很清新,亲过后,还用舌尖舔了舔下唇,这下意识的举动激起了魏十七的.,他托起她的下巴,长久地亲吻和挑逗,让秦贞慌了手脚,几乎窒息。 这……就是成人的世界吗? 秦贞觉得不安,又有些渴望,她站在少女和女人的分界线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和危险。 秦贞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却没有用力推开,魏十七有些犹豫,现在就吃了她吗?还是再等等? 青狼的嚎叫提醒了秦贞,她满脸通红推开了魏十七,用手捂住嘴,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魏十七有些失望,回头看着青狼从密林中蹿出来,撒欢跑到他身旁,兴奋地在他腿旁拱来拱去,只得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笑道:“你呀你呀,真是的……” 秦贞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越发觉得尴尬,偷眼瞧去,魏十七只顾与青狼嬉戏,没有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小小地抱怨,一年多没见,怎么师兄变得……变得…… 过了好一阵,她才稍稍平静下来,故作镇定对他道:“师兄,别来……别来无恙否……” 她的声音有些客气,有些颤抖,魏十七忍不住笑了起来,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好好说话!” 二人终于可以坐定下来叙说别情,魏十七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为了避免师妹担心,他轻描淡写,把艰险之处一带而过,秦贞甚是细心,听出其中的蹊跷,但她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抱住他的胳膊,微笑着听他讲。 魏十七见她这样乖巧,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尖,问道:“你呢?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秦贞扳着手指道:“修炼,吃饭,睡觉,想你……讲的故事,就这些。” “哦,《太一筑基经》进展如何?” 秦贞骄傲地扬起小脸,道:“任脉已经凿通一十三处窍穴,可以着手贯通经络,凝结道胎了。” “不错,不愧是先天七窍的天才。” 秦贞抿起嘴嘀咕道:“不许你学那个讨厌的家伙说话,油腔滑调!” “那个蜂蜜的故事,你想通了吗?” 秦贞犹豫了一下,道:“没有全部想通,只想到了一些……黑白老鼠是不是比喻白昼和黑夜?” “对。” “树根比喻性命?” “不错,有点意思了。” “老鼠啃咬树根,意思是昼夜交替,生命消逝,毒龙比喻死亡,蜂蜜比喻人生的喜乐和安慰。”秦贞的眼睛闪闪发光,“师兄……我想了很久,你……你……就是我的蜂蜜呀!” 魏十七默默无语。故事里的五滴蜂蜜,比喻的是财、色、名、食、睡这五种.,他在临别前给秦贞讲这个故事,本意是暗示她生命无常,不要沉溺于.,失了求道之心,没想到她会这样理解。 你就是我的蜂蜜呀,这是何等动人的情话!前世今生,让他感动的,唯有这一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七节 你会等到结果的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还要再花半年左右的时间才能练成“十二重楼”,在此之前,秦贞也不急于凝结道胎,干脆尝试着凿通任脉第一十四处窍穴,不过开辟后天窍愈往后愈艰难,这样的尝试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接天岭冬猎,魏十七私自藏起了一批的妖丹,以土行妖丹居多,也有二十来颗火行妖丹,俱是拇指大小的上品,二人轮替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其中充裕的元气。 又是一年春草绿,空气中洋溢着温暖的气息,草木复苏,万物萌动,魏十七修炼啸月功进展极快,淬炼窍穴凝结元液如水到渠成,短短数月工夫,他已经练成了“十重楼”,而秦贞却迟迟没有突破第十四处窍穴。 一开始他还有些沾沾自喜,到后来,随着元液一滴滴凝成,速度越来越快,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把他推向另一个极端,他感到惶恐,那惶恐如大毒蛇,缠绕在他心窍。魏十七猜测,随着修为渐深,巴蛇的血脉也在慢慢苏醒,究竟是啸月功促使血脉苏醒,还是血脉的苏醒促使修为突飞猛进,这里的前因后果,已经没有人能说清了。 魏十七在犹豫,他不知道继续下去,自己还能不能坚守本心,对未来的茫然和不可测,让他焦躁不安,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秦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找了个机会问起,魏十七却含混过去,什么都不肯说。他到底担心些什么呢?秦贞并不认为隐瞒意味着隔阂,不过师兄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让她感到失落,这样的情绪,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师兄的呵护,她一向甘之如饴,为什么这一次会有些反感? 秦贞毕竟是长大了。 魏十七打算缓一缓,然而他发觉,每天子午二刻,体内元气竟自行涌入窍穴,一步步凝结为元液,他尝试了很多方法,却收效甚微,到最后,他不得不把窍穴中的元气尽数耗尽,体内空空如也,才阻止了这一过程。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问题出在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元气失去了控制,意志沦为.的奴隶?魏十七心中的焦虑渐渐沉积,苦思冥想,话也开始变少,秦贞看在眼里,忧心忡忡。 这一日是春末夏初,魏十七坐在山涧旁,听着流水的声音,无所事事。秦贞小心翼翼坐到他身旁,脱下鞋袜,把脚浸没在溪水里,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脚背上,玉一般晃眼。 “师兄,我没有改主意。” “咦?”魏十七看看她,不知她为什么没头没脑说这一句。 “我已经长大一些了。” 魏十七笑了起来,记起自己当初的承诺,“等你再长大些,如果不改主意的话,就嫁给我做老婆。”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开玩笑道:“你着急嫁人了?” 秦贞有些害羞,摇摇头,鼓起勇气道:“我不会改主意的,是师兄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跟我说。我担心……师兄只是随口说说,将来有一天说起这件事,会拍拍我的头,说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师兄,我们说过很多话,差不多什么都谈,回想起来,你跟我说起的,都是旁人的事,是轻松的事,闲谈的事,师兄从来不说自己,我只知道,你是老鸦岭的猎户,除了这一句,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孩子,还没有长大,不该多问大人的事……” 她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焦虑不安,她想了解,想分担,想靠近他,而不是躲在他的臂弯下,蒙住眼睛和耳朵。魏十七久久凝视着她,过了良久才问道:“你想知道?” 秦贞用力点点头。 魏十七开始给她讲老鸦岭,枯藤沟,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抓鱼的,老刘头,木莲,信阳镇,镇上的三座桥,上关桥,元隆桥,下浦桥,重元堂的宋掌柜,赵府东花园的菊花,校场,账房,邓算盘,技击拳谱,黑松谷,青狼和老熊的恩怨,邓守一,断龙剑,胡杨渡,土地庙第一次见到秦贞。 这些都是秦贞想知道的,但又不是她最想知道的,她抱住魏十七的胳膊,抱得那么紧,似乎担心一松手,他就会离自己而去。 “师兄,你有心事。” 魏十七迟疑道:“我在想一些事情,要做出一些决定,但是看不清得失,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告诉我吗?”秦贞软语央求。 “不能。” 不能,两个字,平静如水,斩钉截铁,秦贞吓了一跳,她的身体在颤抖,那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触怒了师兄,把过去的情分尽数耗尽。紧张,委屈,患得患失,她试图走近师兄,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推开,暗示她不要越界。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不能。”他低头亲吻着秦贞的嘴唇,心情慢慢松弛下来。到了抉择的时候了,在放弃和继续之间,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他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后退半步,只有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但他不想连累秦贞,她还年轻,像一朵花,还没有绽放。 “在这儿等我,不要跟过来。” “你要……去哪里?” “就在这附近,不远。” 这像是敷衍的话,秦贞听出了诀别的意味,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她痴痴望着他,伸出手指抚摸着他的眉毛,“我……还是太小,帮不上忙,也不能……安慰你,不管发生什么,别丢下我一个,无论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不管发生什么?无论去哪里?” 秦贞很坚定地重复:“不管,无论!” “哪怕我会伤害你,也不后悔?” “山无陵,天地合,不后悔!” 也许下一刻,巴蛇的血脉会彻底苏醒,也许他会变成嗜血的妖物,也许他会伤害秦贞,把青春的花揉碎。但丢下秦贞一人,瞒着她,让她活在虚幻里世界里,承受所谓的幸福和平安,就是好的选择吗?女人有两种,一种是付出短暂的青春,换取宠溺和享受的玩物,另一种是并肩走在他身旁,不离不弃的伴侣,既然秦贞选择了后者,那么魏十七也乐于成就她。 “要走在我身旁,很辛苦,也很危险。” “我不怕。” “好,留在这里等我,我想,应该不会很久,你会等到结果的——”魏十七捏捏她的下唇,“无论是好是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八节 赌上了一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仰头把三颗妖丹吞入腹中,就像吞入了一团火,窍穴如同干涸已久的土地,孜孜不倦地汲取着艮土之气,元气再次充盈起来,迫不及待地涌向第十一处窍穴,这一次,魏十七不再阻拦,而是放弃一切控制,以旁观者的身份,细心体察体内元气的变化。 他的第一感觉是,元气拥有了生命,它们比魏十七更清楚经络和窍穴的极限在哪里,无需试探,一步到位,永远距离极限只差分毫,绝不突破。痛楚可以忍受,但是危险不能,魏十七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在他的身体里,藏着另一个意识,正从沉睡中慢慢苏醒,当它醒来,自己会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活着是一场豪赌,押上所有的筹码,才能赢得最多。 十一重楼,七天,十二重楼,三天,从大椎到腰阳关,每一处窍穴中都蕴藏了一滴颤颤巍巍的元液,滴溜溜直转。 功告圆满,十二滴元液连为一体,掀起强烈的元气潮汐,循环一周天数,若不是经络窍穴得到反复强化,单是元气潮汐就足以把他的身体撑爆。 潮汐渐渐平息,魏十七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在他没有任何提防的时刻,元液齐齐离开窍穴,争先恐后投入丹田,像十二粒珠子,彼此撞击融合,合而为一,表面凹凸不平,缓缓向内塌陷,最终凝固为一粒小小的妖丹,色作淡黄,细不可察。 魏十七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像山崩,像洪流,口中尝到了苦涩的滋味,竟然是妖丹,不是道胎! 血液失去控制,在体内急速流动,一团团血雾扑入妖丹,消失无踪,魏十七脸色惨白,他清楚地察觉到,妖丹中正酝酿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那是一缕巴蛇的残魂,沉睡在血脉中,借助妖丹苏醒过来。 身死道消,魂魄不灭,只要找到适合的肉身,还有重生的机会。双首凶猿把魂魄藏在骨骸内,三眼灵猫把魂魄藏在妖丹内,龙泽巴蛇把魂魄藏在血脉中,夺舍,转世,借尸还魂,有太多太多的手段,足以把他的意识从躯壳中剥离,占据他的肉身。 失去了这具身体,还算是活着吗? 人力有时穷尽,这由不得他选择。 残魂从沉睡中苏醒,仿佛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刹那间,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涌入脑海,巴蛇,洞天,激战,洞天,背叛,洞天,洞天,洞天,洞天……他看得最多的画面,竟是一方日月经天江河匝地的洞天,纳天地万物于芥子的洞天! 残魂甫一苏醒,即从妖丹中扑出,摇头摆尾扑向他头颅,与此同时,魏十七左手一阵刺骨的剧痛,蓬莱袋如临大敌,发出无声的咆哮,沿着手臂蹿入他胸腹中,截住巴蛇的残魂,肆无忌惮地将其吞噬。 人面鸠,冰蚕,青铁蜂王,双首凶猿……蓬莱袋吞食了无数妖物的魂魄,区区一缕巴蛇的残魂,根本无从逃避。魏十七心如明镜,蓬莱袋是阮静为他留下的后手,巴蛇血脉的苏醒,残魂夺舍重生,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 屈指算来,她已经救了他两次。 魏十七又炼化了数粒妖丹,艮土之气在窍穴中凝成元液,被丹田中的妖丹吸取,那小家伙得到元液的滋养,个头涨大了一圈,陷入沉寂之中,沉沉睡去。体内似乎多了什么浑然天成的东西,就像心肝脾胃肾一样,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魏十七本能地体会到妖丹的重要性,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像人面鸠一样喷出妖丹砸人吗?他想起梅山七圣中的牛精,动不动喷牛宝,那实在太违和了。 逃过了一劫,暂时就这样吧,欠了阮静一个莫大的人情,以后有机会再还。魏十七有强烈的预感,十年之后的赤霞谷论剑,他必须去,再见阮静一面,问清楚一些事。 冥冥之中有一条未知的线,把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魏十七从剑囊中取出铁棒,随手挥动几下,觉得分量又重了不少,这些日子铁棒吸取了乌金矿中的铁精之气,质地大幅提升,颇有脱胎换骨之效。他一时兴起,试着演练了一遍“疯魔棍法”,不知不觉将元气注入铁棒,乌芒中夹杂着黄光,木石一扫而碎,如蒸汽般缓缓腾起,化作齑粉。 “十二重楼”不仅意味着元气充裕,无枯竭之虞,艮土之气被压缩为元液后,贯通窍穴的元气潮汐增强了数倍,疯魔棍法的威力再上层楼,此时再与三眼灵猫交手,魏十七又多了几分底气。 但他仍对那些诡异的妖术神通心存忌惮。 耍了小半个时辰,魏十七收起铁棒,环顾四周一片狼藉,隐约有当初戚都和棲落大战后的几分模样,他满意地笑了笑,动身去找师妹。 远远望见秦贞盘膝坐在山岩下,青狼守护在不远处,耳朵微微颤动,倾听着风中最低微的声音。 他停住了脚步,心情复杂。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小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一呼一吸之间,气息染上一抹淡红。她在凝结道胎。 同样孤注一掷的,不仅仅是他一人,为了能够并肩走在他身旁,秦贞赌上了一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九节 道胎是什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他只能远远望着她,帮不上什么忙。 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工夫,但在当事人,却是一段漫长的煎熬。元气凝结为道胎,心力交瘁,随之而来的是气血翻涌,幻象障目,心魔迭起,一旦迷失了本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存心要帮她,也不是没办法,清心静气的心法和丹药,元气充裕的钟灵之地,师长全力以赴的扶持,但那些都不是魏十七能够接触到的,而且借助外力对凝结道胎也没有好处,只有经历磨难才能稳固道心,取巧一途,终究是修道的大忌。 道胎关只是起点。 在这条路上,秦贞能走多远?魏十七在担心之余,也有些期待。仙云峰只是一块踏脚石,他搭上了阮静的线,眼界不局限于仙都一隅,一个人太过寂寞,他希望身边有人陪伴。 秦贞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渐渐趋于平和,呼吸变得绵长悠远,若有若无,她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松弛下来,摇摇欲坠。魏十七快步上前扶住她,秦贞突然张开双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淡红的光华一闪即逝,双眸依然清澈如水。 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胳膊抬到一半,如有千钧重,魏十七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秦贞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惴惴不安道:“我只是随便试了试,好像就……成功了!师兄,我累了……想睡一会……”她慢慢靠在魏十七怀里,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虽说阴阳岭离火之气较别处浓郁,有助于凝结道胎,毕竟不能与鬼门渊下相比,随便试试也能突破道胎关,让人不可思议。不过想想秦贞的资质,顺风顺水并不让人意外,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天上的星星更遥远。 他挥挥手,示意青狼走远一些,不要打搅他们,青狼垂头丧气小跑着躲开,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独处。 秦贞的身体又轻又软,像没有分量,她有点偏瘦,身材还没有完全长开,蜷缩在他怀中,拇指含在口中,神态娇憨,惹人爱怜。这个世界的少女,不需要红酒、西餐、玫瑰、香水,不需要浪漫和惊喜,全身心地陪在他身边,付出真心,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纯粹得像山里的清泉,行乎所行,止乎所止,他要做的,只是不离不弃,同样陪在她身旁。 魏十七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义务和责任不是感情,感情说到底,其实就是感觉。他觉得自己有点心软,有点心动。 在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很少有纯粹的感情,更多的是一场场有意无意的交易,浪漫和惊喜是甜腻的糖衣,糖衣之下,是用青春和身体换取金钱、权利和保护,换取出人头地,换取.的满足,换取旁人的羡慕,换取自我的认可。 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师妹,魏十七想了很多。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等小师妹醒来,他们必须面对许多不那么纯粹的东西,选择,权衡,算计,欺骗,杀戮……不过没有关系,眼下的这一刻,他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只属于自己的。 片刻的安慰,足以支持他继续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 秦贞睡了大半个时辰,慢慢醒转,她感觉着师兄的体温,睫毛微微颤抖,不愿睁开眼。时间一点点流逝,魏十七低头看着她的小脸,目光炯炯,看得她脸颊泛起了红晕。 她终于忍耐不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在他身旁,用手指整理着凌乱的秀发,歪着头问道:“我睡了很久么?” “没有,就一会儿,很累吧。” “有一点。师兄,我没有等你,我凝成道胎了。” 魏十七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秦贞一时为之语塞,踌躇了片刻,像背一样道:“将后天窍中元气引入丹田,凝成一滴玄之又玄的精华,温养壮大,是为道胎。” 顿了顿,她指指平坦的小腹,“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 魏十七把手捂在她小腹上,问道:“道胎是什么?” 秦贞屏住了呼吸,一阵阵热力涌来,她心慌意乱,身体发软,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丹田中的一点道胎也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魏十七只是捂住她的小腹,隔着衣衫细心感受着她体内的变化,觉得她身体的反应太过强烈,察觉不到道胎的存在,这才松开手。 “像一滴水,是身体的一部分,很妙。”秦贞红着脸费力地解释了几句,终于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像一滴水?”魏十七愣了一下,心念微动,丹田中的妖丹滴溜溜旋转,迅速向外膨胀,融化为一团绿豆大小的水珠,心念再一动,水珠向内塌陷,再度凝固为细小的妖丹,如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呵呵……”他不禁笑了起来,“这样说来的话,我也凝成了道胎!” 秦贞跳了起来,满脸震惊,“师兄,你……你……” “跟你一样,一不小心就凝成了道胎。” 秦贞抱住他的胳膊,心中的欢喜无以名状,终于双双迈出了这一步,能够同为仙都内门弟子,朝夕相处,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收敛起笑容,咬着嘴唇问道:“师兄,之前,你一直在担心什么?” 魏十七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练的是啸月功,那是源自妖族的炼体功法,凝结道胎这一步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会丧失心智,变成狂暴嗜血的怪物,我一直担心……会伤害你。” 秦贞嘀咕道:“凝结道胎本来就凶险,我又不是不知道……” 魏十七不容她多想,道:“走吧,该回天都峰了,我们在这里差不多待了三年,内门外门,谁走谁留,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 夕阳漫天,云霞似锦,二人并肩踏上了归途。 (第一章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有的时候自嘲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顺利晋升仙都内门的试炼弟子共五人,已故的齐云鹤一脉二人,魏十七,秦贞,鲁十钟一脉二人,许砺,辛老幺,张景和一脉一人,石贲,岳之澜和宋氏兄弟等六人转入外门,张景和门下还有两名弟子,凝结道胎时不慎走火入魔,一人当场毙命,一人丧失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突破道胎关的五名弟子中,辛老幺、秦贞、魏十七凝成中品道胎,石贲凝成下品道胎,许砺得邓元通照应,虽然凝成道胎,品相却不入流。 这一拨的试炼弟子,被誉为近二十年来最强,晋升内门的人数最多,道胎品相出众,资质上佳的有先天九窍的辛老幺和先天七窍的秦贞,战力凌驾于内门弟子之上的有魏十七,石贲性情坚忍,颇具后劲,许砺虽然性情轻佻,但他背/景够硬,即便是奚鹄子,也要看在骠骑将军的面上照应几分,毕竟仙都外门与西北边戎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五名新晋内门的弟子中,让奚鹄子频感意外的是魏十七,一次是在试炼弟子的小比中击败辛老幺,一次是接天岭打杀双首凶猿,从平渊派和玄通派手中抢到一份乌金矿,一次是凭借一己之力拖住三眼灵猫,权衡利弊,冷静到近乎冷酷,最近一次更是不声不响凝结道胎,根本没有动用留给他的云纹指环。 奚鹄子原本打算指点他在莲花台突破道胎关,莲花台艮土之气浓郁,与魏十七五行相合,有地利之助,或许他有机会凝成上品道胎,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啸月功修炼到“十一重楼”,就失去控制自行凝结道胎,只得中品,可惜了。 奚鹄子门下有五位亲传弟子,荀冶,李少屿,邓元通,刘柏子,卫蓉娘,按理说一人收一名弟子,不过刘柏子正在潜心修炼一门艰涩的剑诀,无暇收徒,奚鹄子便命辛老幺和许砺拜在邓元通门下,石贲拜在李少屿门下,秦贞拜在卫蓉娘门下,至于魏十七,荀冶早就收他为徒,只是当师父的在鹰嘴岩闭生死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卫蓉娘一向与荀冶交好,干脆由她代大师兄指点一二。 当下魏十七和秦贞见过卫蓉娘,随她前往仙云峰后山的薜荔洞,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卫蓉娘之前收了三名弟子,段文焕和陈素真是内门弟子,曹近仁是外门弟子,魏十七与他们同往接天岭冬猎,彼此都相熟,秦贞新近拜入门下,是年龄最小的小师妹,她眉目如画,性情又温和,甚得师兄师姐的看顾。 一开始的几天,段文焕和陈素真引着他们在仙云峰拜见诸位长老和师叔师伯,与同门交结一番,彼此混个脸熟。卫蓉娘一脉在仙都并不强势,但诸位同门对魏十七都很客气,让段、陈二人颇为诧异,他们私下里说起,都觉得这种客气的背后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陈素真与魏十七开玩笑,说他“心狠手辣,凶名在外”,后者只能一笑了之。 三天之后,卫蓉娘开始指点魏十七和秦贞修炼。 道胎的实质就是打上个人印记的元气种子,从先天窍引天地元气温养壮大道胎,道胎反哺的元气称为“真元”,储存在后天窍中,道术也罢,飞剑也罢,只有以真元驱动,才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先天窍决定了引天地元气入体的难易,道胎决定了元气转化为真元的速度,后天窍决定了储存真元的数量,三者相互配合,缺一不可。 道胎关之后是剑种关,突破剑种关亦分三步,第一步温养道胎,第二步凝炼剑种,第三步祭炼飞剑,温养道胎的同时,可以试着学几门道术,作为御剑的补充。大凡剑修都会学一些符修器修的神通,毕竟剑种易得,飞剑难求,在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飞剑前,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对秦贞来说,只要按部就班修炼《太一筑基经》即可,但魏十七修炼的是啸月功,手头的兽皮残片并不完整,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卫蓉娘的指点也只能借鉴一二,他必须自行摸索。 每日子午二刻,魏十七都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元气滋养妖丹,直到一个月后,妖丹才开始反哺少量真元,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贞已经能娴熟地运用真元驱动符箓了。 他有的时候自嘲,妖丹反哺己身的,大概不能称为“真元”,而应该叫“妖元”吧。 真元的数量虽少,也足以支持他演练几门法术,魏十七没有选择符箓,而是开始修炼“摄魂诀”的外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心照不宣的承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摄魂诀外卷记载了几门流传甚广的法术,摄魂术操纵妖物,搜魂术拷问魂魄,安魂术平抚魂魄,这些法术上手不难,精通却不易。魏十七到天都峰中捉了几头锦文鼠练手,单单是摄取魂魄操纵妖物,反复试了二三十回,才勉强成功了一次,不过那头锦文鼠的魂魄太过孱弱,玩了不到一炷香,就翻身倒地,一命呜呼。 他这才知道,当初在接天岭打杀了孙二狗的那头人面鸠,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这不是赔他一头那么简单,孙二狗能够收服人面鸠,也是机缘巧合,可一不可再的事。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魏十七手头的妖丹所剩无几,修炼遇到无法克服的瓶颈,继续留在仙云峰只是徒费光阴,他向卫蓉娘提出打算出去历练一番,寻找机缘。 卫蓉娘知道他对啸月功仍不死心,不过天地如此之大,要找到第三块兽皮残片,无异于大海捞针。她低头寻思片刻,记起不久前听到的一个消息,忍不住给了他一点暗示,“过几天邓师兄要去拜访西北边戎军的骠骑将军,听说昆仑派钩镰宗也有人去,历练的话,那是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魏十七一时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不过卫蓉娘这么说不会是无的放矢,唯一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与邓元通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丝芥蒂。 卫蓉娘提了一句,就此岔开话题,魏十七也不多问,等离了薜荔洞,他直接前往莲花台。 持掌门赐下的云纹指环,一路通行无阻,魏十七登上莲花台,拜见掌门奚鹄子。 “现在才来,太迟了。” “是,徒孙有负掌门厚望。” 奚鹄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一来奉还指环,二来恳请掌门准许徒孙下山历练,寻求机缘。” “历练?打算去哪里?” “西北边戎军。” 奚鹄子笑了起来,“可是蓉娘提点你的吧?” 魏十七尴尬地笑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双手奉上云纹指环,道:“还请掌门成全。” 奚鹄子不让他蒙混过关,继续问道:“蓉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卫师叔只是听徒孙说起想下山历练,随口提了一句,邓师叔正好要去拜访西北边戎军的骠骑将军,还听说昆仑派钩镰宗也有人去。” “昆仑派钩镰宗呵——蓉娘对你倒是照顾有加!她既然说漏了嘴,告诉你也无妨,大约半年前,有一名昆仑弟子失陷在瘴叶林,杳无音讯,钩镰宗派出两名弟子前往查看,那瘴叶林在西北边戎军驻地附近,钩镰宗的宗主传至仙云峰,请仙都相助一二,我已命元通携许砺、辛老幺陪同走一趟,有许砺居中斡旋,省了很多麻烦。” 魏十七听了半天,还没明白为什么这是他的机会。 “这趟钩镰宗派出的两名弟子,一人姓宋,叫宋韫,是钩镰宗宗主的师妹,从辈分算,你应该叫一声师叔,另一人是宗主的徒弟,叫余瑶,她入门在你之前,年纪比你小几岁。” “云牙宗掌门余三秦的幼女?” “千万别在人前提起余三秦,切记!若是遇到余瑶,也要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世,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钩镰宗是昆仑嫡系,触怒了她们,恐怕我也保不住你。” “是。”魏十七心中一松,奚鹄子这么说,显然是同意了。 “这趟下山,一切听元通安排,切勿自专。他为了化解你体内的丹毒,折损了青铁蜂王的精魂,损失不小。说到底,元通毕竟是你的师叔。” 邓元通驱使蜂王精魂为他化解丹毒,其实是怀有私心,并未得到掌门的许可,奚鹄子心知肚明,此刻他当着魏十七的面把话说开,其实就是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今后即便荀冶破关而出,也不要再旁生枝节。 魏十七会意,他用一枚云纹指环和一个心照不宣的承诺,换取这次历练的机会。 不过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在荀冶和邓元通之间,奚鹄子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似乎没有扶持一方打压另一方的意思,而是乐于见到门下弟子分成两派,彼此对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都也不能例外。 得到掌门的承诺后,魏十七着手为下山历练做准备。 检点随身的物事,蓬莱袋,剑囊,安魂珠,辟谷丹,五行回气丹,他的身家并不宽裕。五行回气丹来自平渊派的钱居安,对他来说太过温和,用处不大,魏十七把五行回气丹抵给蓬莱殿贺长老,换了几粒土行妖丹以备急用,不够的那份先欠着,以后再补上。贺敬贤对他印象不错,开一面,破例答应了他的请求。 得知师兄即将下山历练,秦贞有些闷闷不乐,她能做的就是为魏十七准备好换洗的衣裤,陪他说说话,这几年来离多聚少,今后的几年也会是这样,她必须习惯一个人等待和思念。 她默默鼓励自己:“要变强啊,秦贞,一定要变强!等他回来,要让他刮目相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低头若有所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天后,昆仑钩镰宗的宋韫和余瑶抵达了仙云峰长瀛观。 昆仑嫡系分为五宗,御剑宗,五行宗,毒剑宗,钩镰宗,飞羽宗,奚鹄子出身飞羽宗,与钩镰宗的宋韫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宋韫身材纤细,容貌娟丽,明眸善睐,是个绝美的女子,乍一看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再一细看,却有三十来岁,韶华尚未老去。她并不因出身嫡系而轻视旁支,老练地执后辈礼,与奚鹄子言谈甚欢。 余瑶站在宋韫身后一言不发,她个头极高,腰背挺得笔直,如鹤立鸡群,魏十七恍惚间觉得看到了前世的超模,他估摸着余瑶只比他矮小半个头,若是穿上高跟鞋的话,自己也要相形见拙。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余瑶吸引,又不自觉地避开,目光炯炯地正视她的,只有魏十七一人。 她的发色很深,眉毛较寻常女子的浓密,鼻梁挺直,双眸黑白分明,璀璨如星,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太过坚强了一些,缺少女子的温柔,就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不需要呵护和怜惜。 余瑶抬起眼眸,目光与他交接,魏十七没有挪开视线,静静注视着她,直到她垂下眼帘。 宋韫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心道:“这两人外貌倒是班配,比余瑶高的男子,倒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彼此叙了几句旧,奚鹄子为她们引见邓元通等人,问起何时前往瘴叶林,宋韫不欲在仙都久留,提出即刻动身,奚鹄子也不反对。余瑶站在他身前,让他也觉得不大自在。 许、辛、魏三人都不能御剑,邓元通没学过“剑中乾坤”的神通,带不了三人,他事先从蓬莱殿借了一辆牵云车,飞行速度虽不能与御剑相比,胜在携带的人多,平稳可靠。 飞车比御剑舒适,宋韫也不矫情,领着余瑶坐进牵云车,由邓元通操纵飞车前往西北边戎军驻地。 牵云车内坐了五人,男三女二,面面相觑,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魏十七闭目养神,鼻端嗅到淡淡的女子体香,宋韫素雅,余瑶清冷,他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辛老幺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许砺目光游移不定,想看又不敢看,患得患失,全无平日的匪气。宋韫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推了余瑶一把,意思是“你看,都是你惹得祸!” 余瑶微微一笑,脸上的英气削弱几分,露出一丝少女的柔和。 宋韫知道许、辛二人的出身,许砺是骠骑将军许长生的幼子,辛老幺原本是许长生的贴身亲卫,投入仙都照应小主人,以长随自居,邓元通是他二人的师父,此行与西北边戎军打交道,有这三人足够了,魏十七横插一杠是怎么回事?奚鹄子说魏十七是荀冶唯一的徒弟,宋韫听说过这位仙都的首徒,修炼多年连御剑关都没突破,远不及邓元通,他收的这个徒弟莫非有什么来历? 宋韫为人一向谨慎,未虑胜,先虑败,即便是奚鹄子多塞一人这样的小事,也要摸清底细。她咳嗽一声,伸脚轻轻踢了魏十七一下,问道:“你是荀师兄的徒弟?” 魏十七睁开眼颔首道:“是。弟子是老鸦岭猎户出身,有幸拜在荀师门下。” “刚才在长瀛观,怎么没见你师父?” “还请师叔见谅,师父他老人家在鹰嘴岩闭关,不敢惊动。” “闭关?闭什么关?” “是生死关。” 宋韫有些意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荀冶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生死关一闭,二三十年都不得出,那些闭生死关的剑修,最终十有.是闭了死关,没几个生还。她觉得越来越有趣,继续追问下去:“你师父闭生死关,那么你怎么办?” “掌门命弟子跟随卫师叔修炼。” “是卫蓉娘啊,难怪……你修炼到什么地步了?剑种?御剑?” “弟子资质驽钝,才突破道胎关。” 宋韫故意皱起了眉头,“才突破道胎关,不赶紧巩固修为,凝炼剑种,跟来凑什么热闹!”她把长辈的语气拿捏得非常准,即给了对方压力,又不显得刁难。 余瑶不禁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印象里,师叔很少摆出长辈的架势教训后辈,为何这一次咄咄逼人?那魏十七,毕竟是昆仑旁支的弟子,跟钩镰宗毫不相干。 魏十七眼角瞥见她脸上的诧异,一时不及多想,道:“弟子修炼遇到瓶颈,掌门命弟子下山历练,寻求突破的机缘。” 宋韫抓住他说法中的破绽,“不是‘才突破道胎关’嘛,哪来的瓶颈?” “弟子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 “不是《太一筑基经》?那是什么功法?”宋韫步步紧逼,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魏十七微一犹豫,邓元通是知道自己底细的,难保不跟两个徒弟提起,但直接说啸月功的话,势必会引起余瑶的疑心,他有些左右为难。 “怎么?不便说吗?” 魏十七不情不愿地说道:“师叔,师父传了弟子《合气指玄经》……” 《合气指玄经》?许砺和辛老幺双双抬头看着他,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门功法。 宋韫腹笥甚广,听到“合气指玄经”这五个字,心中顿时释然。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下山历练寻求突破云云都是托词,他的真实目的是猎杀妖物,夺取妖丹。不过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元气,前期进展虽快,却有悖昆仑正法,荀冶毕竟见识浅薄,居然把徒弟推上一条险途…… 她的心思转到别处,忽略了一个关键的细节,《合气指玄经》只是汲取元气的辅助功法,并不能凝结道胎,而魏十七从未自承,他修炼的是《太一筑基经》。 魏十七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搪塞过去了,他没有撒谎,只是误导了宋韫一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幡然醒悟,先应付过眼前再说。他忍不住瞥了余瑶一眼,却见她低头若有所思,似乎发觉了什么,心中不由一紧。 好在从始至终,她安安静静,什么都没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闻风色变的禁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镇海关地处西域边陲,依山而筑,因苍山起伏如海,故此得名。 为免惊世骇俗,宋韫一行并未入关,而是提早降下飞车,步行至镇海关外二十里的哨亭,骠骑将军许长生亲自带了一队亲卫出迎,见过昆仑的诸位仙师。 许长生年近五旬,国字脸,相貌粗狂,穿一袭便服,满头乱发像狮子一样,言谈举止却甚是知礼。 寒暄了几句,宋韫适时问起那名失陷在瘴叶林的昆仑弟子,许长生唤来一名叫欧阳泉的偏将,让他一一道来。 欧阳泉见过那位仙师,他自称姓姚,来自昆仑,作俗家打扮,背负一口长剑,中等身材,大腹便便,右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延伸到颧骨,大约一年前出现在镇海关中,当时骠骑将军挥兵击贼,不在关中,欧阳泉接待了他,应他所求搜罗一批罕见的药材,花费了一大笔银两,临走之前,他还问欧阳泉要了一份瘴叶林的地图。 姚仙师一去杳无音讯,直到半年前,有关外的商队从瘴叶林经过,偶然遇到一群猴子,抓了一柄连鞘长剑,彼此追逐玩耍,脚夫好心起,用几个橘子逗引猴子,把长剑骗了过来。商队的首脑是个有见识的,辨认出剑鞘上的篆是“钩镰”二字,知道是柄好剑,他花了些银子从脚夫手里买下,等商队进了镇海关,把剑作为礼物赠给长官,兜了几个圈子,最后落到欧阳泉手里。 欧阳泉推测姚仙师十有.是失陷在瘴叶林中,出了什么意外,连剑都没能保住,他急忙将此事禀报骠骑将军,许长生遣人给邓元通送讯,辗转将消息传递至昆仑。 许长生把剑移交给宋韫,宋韫扫了一眼剑鞘上的篆,心知失陷的弟子定是姚姜,钩镰宗的上下,只有他一人用飞剑。 沉吟片刻,宋韫向欧阳泉问清那批药材的名目和数量,并问他要一份同样的瘴叶林地图。欧阳泉是个精明人,非但把地图准备妥当,而且把商队遇到猴子的地点也标注了出来。 宋韫接过地图,对许长生道:“这次的事叨扰许将军了,许将军有个得力的下属。” 欧阳泉受宠若惊,许长生微微一笑,这件事他办得很用心,能够和昆仑派搭上关系,对幼子在仙都的前途很有利。 宋韫收好地图,向许长生告辞,邓元通命许砺和辛老幺跟随骠骑将军回镇海关等候,许砺老大不情愿,一心想跟着去看热闹,还没等他开口,许长生咳嗽一声,他立刻像蔫掉的花——对这个老爹,他实在怕得不行。 邓元通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仙凡隔途,许长生父子三年未见,有机会就多聚几天,回转仙都后,不知何时才能会面,二来瘴叶林只怕有什么凶险,这个外甥修为太差劲,把他摘出去为好。 许长生带了亲卫回转镇海关,邓元通目送他们一行远去,想起当年许长生与姐姐新婚燕尔,在关外的草原上纵马驰骋,心中着实有些唏嘘。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姐姐从小体弱多病,不宜生育,可她不甘心,不顾一切生下许砺后就撒手人寰,到现在,墓前的松柏也已经很粗了吧。 宋韫把长剑从鞘中抽出,凝神细看,只见剑身斑斑点点,长满了绿锈,锋刃如锯齿,光华流转不定。她叹息道:“这是姚姜师弟的绿锈剑,姚师弟是鲁师叔的弟子。” 邓元通心中一凛,她所说的鲁师伯是钩镰宗的鲁平,流石峰长老之一,位高权重,据说曾与紫阳道人争昆仑掌门之位,败在青冥剑下。 “姚师弟搜罗的药材有赤柱胶,丹藤,髓黄,九阴草,鲇龙须,这是合成五麻散的几味主药,五麻散对蛇蛟有效,仅次于安魂香,姚师弟图谋的,恐怕是蛇蛟之类的妖物。”宋韫展开地图,点了点猴群出没的地点,道,“不如先到这里看一看,绿锈剑被猴群找到,兴许是一条线索。” 手绘的地图甚是粗陋,只大略标出了瘴叶林的外围,形状像一片残缺的树叶,宋韫所指的地方正在叶柄的边缘。 邓元通以宋韫马首是瞻,四人仍然乘牵云车往瘴叶林方向飞去。 瘴叶林在镇海关以西三十里,是一片堆满腐叶落果的密林,瘴气四溢,人迹罕至,林子外围偶尔有猴群出没,深处隐藏着什么,即便是常驻镇海关的边戎军也不清楚。 早在十多年前,有几名外来的猎户不知深浅,结伴进瘴叶林打猎,一去不返,为了安抚人心,骠骑将军派出一队军士前去搜寻猎户的下落,同样一去不返,从此瘴叶林成为当地闻风色变的禁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心情并不平静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瘴叶林隐藏在一片薄雾中,雾中的树干歪斜扭曲,长得不大正常,树根处堆了厚厚一层腐烂的叶果,甜腻中夹着腐臭,中人欲醉。 宋韫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色的瓷瓶,倒了几颗龙眼大小丹药在掌中,道:“这是辟毒丹,含在舌下能抵御瘴气。”她掌心肌肤白腻,衬着朱红的药丸,赏心悦目。 魏十七取了一颗辟毒丹,捏在手里看了看,往嘴里一丢,含在舌下,清凉苦涩的味道扩散到舌尖,他咽了口唾沫,觉得一条冰凉的水线从喉咙滑入腹中,精神为之一振。 宋韫当先踏入瘴叶林,邓元通、魏十七、余瑶紧随其后。腐叶松软,如同一块厚实的地毯,浅处没过脚踝,深处没过膝盖,粉红色的瘴气随着脚步溢出,众人不约而同放慢速度,尽量避免瘴气入鼻。 侧耳倾听,瘴叶林中悄无声息,宋韫沿外围兜了一圈,绕到东北角才望见猴群。 那是一群卷尾凸额猴,在林中吵闹嬉戏,并不怕人。宋韫眯起眼睛一一看去,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她举起绿锈剑,用力晃了几下,试图吸引猴群的注意,但没有一头猴子理睬她。 宋韫自言自语道:“猴群迁徙不定,看来不是这群。” 一行人再次上路,继续在瘴叶林外围搜寻猴群,直到日头西落,才出了林子找地方歇息。 宋韫眺望四野,在地图上划了个圈,点了点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绕到瘴叶林的北面,前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再往北,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那是西北边寇铁额人的草原。 魏十七主动提出去拾些柴火,过了片刻回来,除了一捆柴火外,还提了四头断颈的野兔。 宋韫笑道:“动作倒挺麻利的,这一会儿工夫,就打到了野味。” “弟子是山中猎户出身,习惯了。”魏十七迅速生起一堆火,到附近的溪水里将野兔洗剥干净,架在火上仔细燎烤着。 宋韫和邓元通辟谷已久,喝些热水即可,余瑶胃口也不大,撕了一条兔腿,吃完就停手,魏十七也不客气,把剩下的肉食一扫而空。 干燥的木柴在火中劈啪作响,火星冉冉腾起,融入漫天星斗。余瑶双腿并拢,下颌磕在膝盖上,望着火光呆呆出神,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明暗的交界线不停晃动,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魏十七想,七榛山那场灭门惨祸后,她的心情恐怕再也没有平静过。 风从草原吹来,呜呜作响,黑暗之中,数十双碧油油的眼睛亮起,时隐时灭,透着几分诡异。 魏十七往火堆里加了几根干柴,挑亮火光,余瑶被打扰了,伸手挡住眼睛,皱了下眉头。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余瑶回头望去,只见瘴叶林方向有一群兽影,瞪着惨绿的眼睛,晃晃悠悠朝火堆逼近。 宋韫道:“是猴群!” 片刻后,猴群出现在火光中,纷纷停住了脚步,呲牙咧嘴,畏畏缩缩不敢靠近。那是一群卷尾凸额猴,数量不多,连老幼在内不足二十,似乎在争斗中惨败而逃,青壮的遍体鳞伤,老弱的步履蹒跚,像风中的残火,再也经受不起打击了。 邓元通和宋韫静观其变。 逡巡了片刻,为首的猴王壮着胆子靠近火堆,慢慢蹲坐下来,看了看四人,朝余瑶抖抖索索伸出爪去。余瑶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块干粮放在它掌心,那猴王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回头“吱吱”叫了几声,猴群纷纷上前,靠近火堆取暖,猴王把干粮递给身后的母猴,又朝邓元通伸爪乞讨。 邓元通摸了一只梨子丢给它,忽然道:“这些猴子跟人打过交道,有人喂它们。” 宋韫心中一动,把绿锈剑放在身前,猴王盯着剑鞘看了半晌,伸出爪子去摸上面的“钩镰”二字,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她叹息道:“看来商队遇到的,就是这群猴子——邓师弟,有劳你出手了。”语气中却殊无欣喜。 邓元通站起身,衣袖一拂,一张定身符粘在猴王的额头,无风自燃,化作飞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个曲折盘绕的符箓,渐渐隐没在黝黑的肌肤下。 猴群被惊动,尖叫着往后退去,猴王却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骨碌碌直转,不知发生了什么。 邓元通提起猴王朝黑暗中走去,猴群惊慌失措,四处奔走,不敢追上前抢夺。魏十七起身走到猴群中,施展了几个“安魂术”,猴群渐渐平息下来,瑟瑟发抖。 邓元通找了个隐蔽的树丛把猴王放下,目光炯炯盯着它,左眼忽然一翻,眼珠消失不见,露出一只蜡黄的蛇目,瞳孔如一条竖线,正是当初阮静留给仙都的那枚“摄魂眼”。 他也是狠心的人,不惜把美人蟒的眼珠炼入自己眼窝中,用精血滋养,将“摄魂”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猴王翻起白眼,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邓元通念动咒语,抬起食指,从它的眉心间引出一道黑烟,凝成猴王的上半身,变幻不定,痛苦地挣扎着。记忆像一本,任凭他翻来覆去查看,邓元通终于找到他需要的东西,瘴叶林,姚姜,绿锈剑,有这些零碎的画面,足够了。 他收了法术,把魂魄仍送回猴王颅中,放了它一条生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形状像一头凤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邓元通用摄魂术控制住猴王,回到火堆旁盘膝坐下,猴王目光呆滞,亦步亦趋,乖乖地蹲在他身旁。 邓元通摸摸它的脑袋,道:“这群猴子跟姚姜师弟打过交道,相处了一段时间,姚姜师弟要猴群帮他寻找一种长在树梢的藤蔓,得手后就跟猴群分开,过了一段时间,猴群回到分手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猴王拿走了绿锈剑,一路玩耍出了瘴叶林,被商队的脚夫发现。猴王认识路,可以引我们去找姚姜师弟的尸体。” 宋韫追问了一个细节:“藤蔓?是什么样的藤蔓?” 邓元通回忆适才看到的画面,描述了藤蔓的形状,小指粗细,叶片细而长,色泽深绿,开紫色的小花,结一串串黑色的浆果,像石榴子那么大,猴群喜欢摘那种浆果吃,染得嘴角发紫。 “那是天罗藤,合成五麻散最重要的一味辅料。” “看来不会有错了——” “是啊,原来天罗藤长在瘴叶林里,有机会的话,烦劳师弟让猴群帮忙采集一些。” “好,那么明天一早出发,先找到姚师弟的尸骸再说。” 宋韫点点头,眉宇间颇有忧色,以姚姜的修为,再加上绿锈剑和五麻散,居然把性命丢在了瘴叶林中,此行的凶险可想而知。不过宗主吩咐下的事情必须查清楚,哪怕不敌也要知道凶手是谁,只是……她看看抱膝而坐的余瑶,心道,宗主为何让余瑶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既然借重了猴王,也得照应一下它的猴群,邓元通取了一粒平复丹给魏十七,让他化成水,给受伤的猴子喂下。魏十七没有趁手的器皿,稍一犹豫,在灌木丛中挖了一截碗口粗的树桩,三下五除二剜出一个凹槽,取溪水化开丹药,捧了递给猴群。那些卷尾凸额猴颇通人性,蹒跚着凑上前喝几口,一个个倒在草丛里,昏昏欲睡。 余瑶的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夜幕渐渐变淡,东方发白,四人动身往瘴叶林行去。猴王在前引路,猴群紧随其后,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一步步深入瘴叶林,地上的腐叶越来越厚,一直没过大腿,腥臭的瘴气扑面而来,虽然有辟毒丹化解毒性,吸入鼻中毕竟令人作呕。猴群在树梢攀爬跳跃,不受影响,宋韫等四人却如同在积雪中跋涉,不得不放慢脚步。 宋韫素来爱洁,但瘴叶林中树木繁茂,不便御剑,她干脆学着猴王的样跃上树梢,踩着扭曲的枝条走了几步,没想到树皮滑不留手,又被雾水打湿了,根本站不稳,只得又跳了下来,老老实实在腐叶间穿行。 魏十七暗暗好笑,猴子上身长下身短,在树上四肢攀爬,如履平地,再加上一条灵巧的尾巴,随时可以卷住树枝,相当于多出一只爪子,人怎么能跟猴子相比。 猴群走走停停,直到正午时分才停住脚步。猴王指着前方“吱吱”乱叫,不肯上前,宋韫抬头望去,只见瘴叶林开始变稀疏,现出大片的空地,不远处的树干前坐着一具尸骸,陷在腐叶堆里,皮肉都烂得差不多了,骨头间有蛆虫钻来钻去,看上去有些恶心。 宋韫屏住呼吸走近去,用剑鞘挑开朽烂的衣物,仔细察看了一回。死者背靠树干,双腿伸直,两臂垂在身旁,浑身骨骼发黑,似乎中了剧毒,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腿骨折为两截,断口处粗砺不平,似乎被巨力击断。 她用剑鞘挑开他右手五指,露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表面坑坑洼洼,搓得并不均匀。她踌躇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垫在手上,伸长了手臂把药丸包起,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快步退了回去。 邓元通问道:“怎么样?” 宋韫长长舒了口气,道:“确实是姚师弟,他双腿被击断,骨骼发黑,应该是御剑逃到此处,毒发身亡。” 她把帕子丢在地上,用剑鞘碾碎药丸,露出淡黄色的粉末,道:“这是五麻散,从几味主药的数量来看,姚师弟只合成了这一枚丹药,还没来得及使用,就吃了大亏。” “前面的树林稀疏了很多,可以御剑飞行,要不过去看看?” 宋韫微微颔首,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你这个师侄怎么办?” “让他在这里守着吧。” 说着,邓元通催动青蜂剑,御剑飞起三尺,宋韫、余瑶各御一柄飞镰,先后朝瘴叶林深处飞去,丢下魏十七一人守在姚姜的尸骨旁。 匆忙一瞥,魏十七看清余瑶的飞镰表面烙有一道赤铜色的纹理,形状像一头凤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北斗七星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瘴叶林深处隐藏着一片海,腐叶,枯枝,烂果,淤泥,瘴气,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腐叶之海。 薄雾迷朦,像轻纱一样笼罩在海上,宋、邓、余三人御剑从空中缓缓掠过,四周一片沉寂,悄无声息,微风吹动树叶一片片坠落,在瘴气中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次腐烂,成为腐叶之海的一部分。 邓元通心中发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鬼地方——姚姜师弟到底发现了什么?” “别出声!”宋韫伸手阻止他,侧耳倾听,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听到一片细微的“沙沙”声,从腐叶之海深处传来,仿佛春潮在深夜涌动,仿佛春蚕在咀食桑叶。 声响越来越近,腐叶朝两边分开,一只惨绿的眼珠蓦地睁开,死死盯着三名入侵者。 被冰冷的目光注视,余瑶觉得毛骨悚然,本能地催动错金凤凰镰,又拔高丈许,邓元通和宋韫全神戒备,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余瑶有些不好意思,有心靠近师叔,互为犄角,又被莫名的忌惮干扰,隐隐觉得不妥。 那只眼珠流露的情绪和带来的感觉,让她没由来想起了师祖鲁平。 那种感觉……叫觊觎。 “那是什么东西?”邓元通问了一声,乙木之气涌入脚下的青蜂剑,剑身泛起蒙蒙青气,愈来愈盛。 宋韫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有声,她苦涩地说道:“是地龙,姚师弟要对付的就是它!”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帕子,帕子里裹着一枚碾碎的药丸。 地龙从腐叶之海中抬起头,露出硕大的身躯,外形介于鳄鱼和蜥蜴之间,遍体鳞甲,四肢粗壮有力,它蓦地咆哮一声,刹那间,无数腐叶枯枝铺天盖地飞起,将整个天空遮住,视野所及之处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瘴气席卷而来,疯狂地扑向三人,玷污着飞剑的灵性。 道胎与剑种之间的感应渐渐变弱,余瑶心中大惊,当即将离火之气鼓荡到极致,错金凤凰镰燃起一道赤焰,只一卷,就将瘴气一扫而空,腐叶枯枝尽数化作齑粉,几道光线照在她脸上,明艳不可方物。 明媚只有一瞬间,腐叶之海倒卷而上,直冲云霄,以飞流直下之势,将三人打成波涛中的一叶扁舟。 邓元通挥动双手,接连撒出七张符箓,一道道光华渐次亮起,符箓首尾相接,回环往复,隐隐连成一体,朝地龙当头落去。 宋韫眼前一亮,心道:“奚鹄子果然把北斗七星符传给了邓元通,在突破剑气关之前,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了!” 北斗七星符飘忽不定,似慢实快,地龙甚是机敏,察觉到莫大的威胁,不等符箓靠近,合身往腐叶之海里沉去,转眼消失了踪影。卷上半空的腐叶枯枝如暴雨般坠落,四下里又恢复了安定,一片光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邓元通把北斗七星符收入掌心,光华从指缝透出,流转不定。他皱眉道:“这地龙躲在腐叶之海中,狡诈异常,靠我等三人恐怕占不到便宜,不如先退出瘴叶林,从长计议。” “姚师弟只有一柄绿锈剑,不像师弟有这么厉害的手段,难怪会陨落于此……”宋韫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二人御剑退出腐叶之海,余瑶落在后面,俏脸惨白,摇摇欲坠,适才她强行催动错金凤凰镰中的焚身火,体内元气十去其九,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宋韫早注意到她的窘态,毕竟是年轻弟子,第一次遇到棘手的强敌,难免会慌了手脚,有失鲁莽。她抛了一粒五行回气丹给她,余瑶谢过师叔,送到嘴边吞下肚去,顿时一股暖意从丹田中腾起,滋补着干涸的窍穴。 “合二位师叔之力,也奈何不了那头地龙,姚师叔陨落于此,也不算意外……”她脑中转着念头,心神稍分,反应慢了半拍,地龙从腐叶之海中突然蹿出,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咆哮,音波卷起一道龙卷风,夹杂着无数腐叶枯枝,朝余瑶奔袭而去。 余瑶猝不及防,被卷入风中,身不由己四处飘荡,好在她心中尚有一丝清明,紧紧握住错金凤凰镰不放。 宋韫心知来不及搭救余瑶,五指用力,将帕子里的药丸捏碎,素手顺势一挥,撒了出去。五麻散大半被风卷走,少许飘落到地龙嘴里,入口即化,药力转眼传遍全身,地龙的身形为之一顿,音波无以为继,邓元通趁机御剑飞到它身后,右手一撒,光华大作,抛出暗藏在掌心的北斗七星符。 地龙动作迟钝,眼睁睁看着北斗七星符落下,勉强抬起右爪阻挡,符箓轻轻一转,便将它的右爪切落,爆成一团血雾。痛彻肺腑之下,地龙调头钻进腐叶之海,恰好望见余瑶从身旁跌落,当即抬起一条粗壮的尾巴狠狠抽去。 余瑶竖起错金凤凰镰挡了一下,一股大力涌来,浑身为之一震,像小石头一样远远飞了出去。在失去意识前,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我真是没用呀——”,心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可以歇息了——永远地歇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一片叶一滴泪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像一片叶,一滴泪,余瑶跌落在腐叶之海中。 地龙朝余瑶跌落的方向爬去,腐叶急速涌动,泛起殷红的血迹,剧痛让它疯狂,它渴望断折的肢体,新鲜的血肉,热腾腾的脏腑,它必须吃了那个女人,才能稍稍消解心中的恨意。 可它不敢回头面对邓元通和宋韫,北斗七星符,那一道耀眼的光华,让它感到死亡的气息。 宋韫御飞镰急速追去,低声念动咒语,举起右手虚虚一抓,朝地龙所在的方位掷去,五指摊开,掌心朝下一压,一道虬龙般的雷霆劈落,笼罩了方圆数丈范围,腐叶枯枝化作齑粉,露出一个焦黑的大坑,坑底趴着一条像鳄鱼,又像蜥蜴的地龙。 宋韫同样倾尽全力,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五雷正法中的掌心雷。 地龙浑身鳞甲片片倒立,银白色的雷霆缠绕住身躯,噼啪作响,压制住它寸步难移,邓元通趁机冲上前,再度撒出北斗七星符,只取它头颅要害。 他看上了地龙的精魂,若能将其摄入青蜂剑中,威力当不逊于青铁蜂王。 地龙身陷危局,惨绿的眼珠一轮,闷哼一声,喷出一颗漆黑如墨的妖丹,将北斗七星符稳稳托住,光华没入妖丹,如同黑夜源源不断吞没光明。 宋韫发出一道掌心雷已是极限,无以为继,她丢下地龙不顾,御飞镰从腐叶之海上空掠过,弯腰伸长手臂,把余瑶拖了上来,见她昏迷不醒,却仍然紧紧握住错金凤凰镰,暗暗松了口气。 宗主最宝贝的徒弟,最宝贝的飞镰,无论折损了哪一样,她都不好交代。不过,即使是钩镰宗的宗主,也帮不到余瑶什么,有些事情,只能她一个人扛下来。想到这里,宋韫不禁叹了口气。 掌心雷的威力终于退去,地龙催动妖丹,奋力推开北斗七星符,钻入腐叶之海中不知踪影。邓元通收回符箓,心中有些惋惜,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余师侄没事吧?”他随口问了一句。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宋韫不欲多谈,催动脚下的飞镰,箭一般投瘴叶林而去。 二人回到姚姜陨落处,魏十七果然老老实实守在一旁,寸步不离,邓元通有几分莫名的得意,荀师兄唯一的徒弟听凭他差遣,这种感觉很不错。 “余师妹受伤了吗?”魏十七注意到睡美人一般的余瑶,她依偎在宋韫怀里,两条长腿垂在地上,看上去就像小妹妹费力地抱着大姐姐,让人觉得好笑。 “这鬼地方!”宋韫嘀咕了一句,把余瑶轻轻放下,让她靠在树干上,喂她服下一颗平复丹。地龙甩尾一击力量大,虽然被错金凤凰镰挡住,还是震动了脏腑,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好在余瑶幼时修炼过啸月功,身体较常人强健,并无大碍。 邓元通和宋韫商量了几句,觉得事不可为,地龙虽然断了一肢,却无损实力,单凭妖丹就能抵住北斗七星符,又占了腐叶之海的地利,他二人出尽手段,也不能将其斩杀,只能退回昆仑另作打算了。 好在已经找到了姚姜师弟的尸骸和绿锈剑,这一趟奔波也不算白费。 邓元通心中还是有些遗憾,青蜂剑的威力完全取决于摄入剑中的精魂,强大的魂魄可遇不可求,他忍不住提议道:“五麻散对地龙颇有克制之效,不如我们回转镇海关,托许将军搜罗药材,重新合成五麻散……” “合成五麻散要用到赤柱胶、丹藤、髓黄、九阴草、鲇龙须五味主药,其他倒也罢了,唯独鲇龙须一年都产不了多少,镇海关多年的积蓄已经被姚师弟搜罗殆尽,这条路耗日持久,走不通。”宋韫微微摇头,忽然记起一事,道,“要是有安魂香就好了,效力犹在五麻散之上。”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安魂香了,魏十七不动声色,心中盘算着种种应对的可能。 “听说平渊派的戚都藏有一截安魂香,不过仙都与平渊向来不睦,宋师姐可有办法?” “戚都出身昆仑,论辈分在我之上,脾气古怪,在他跟前我可说不上话。”宋韫对戚都殊无尊崇之意,直呼其名。 魏十七趁机插嘴道:“去年接天岭冬猎的时候,弟子遇到平渊派的孙二狗,他提起手头有一根安魂香。” 邓元通眼前一亮,追问道:“是怎么回事?” 魏十七把孙二狗竭力相邀,打算用安魂香迷倒白蛇精,偷取蛇卵的事说了一遍。 宋韫哼了一声,“这一对师徒,真是胆大包天,敢打妖王的主意!” 邓元通问道:“你有没有答应?” “弟子断然拒绝,把他骂走了。” 邓元通道:“骂走了?这可不像是你的脾气——” 魏十七尴尬地笑笑,道:“当时弟子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谁在不远处窥视,弟子担心是那条白蛇精,只好义正词严地回绝了孙二狗。” 宋韫笑了起来,“还义正词严,邓师弟,你这个师侄真是……有趣得紧!” 邓元通咳嗽一声,道:“后来呢?” “弟子气愤地骂了孙二狗一句‘竖子’,一个人走掉了,也不知白蛇精是否真在一旁窥视。不过隔了几个月,在白蛇精的洞穴附近,弟子又遇到孙二狗,他不死心,伙同平渊派的另一名弟子商剑楠,点燃了安魂香,鬼鬼祟祟摸进洞去打蛇卵的主意,弟子凑上去看热闹,不小心惊动了守在洞外的人面鸠,打了一架,把人面鸠给打杀了。” 能以一己之力灭杀人面鸠,宋韫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小心坏了他们的好事,孙二狗骂了弟子几句,担心惊动白蛇精,和商剑楠一同逃走了,弟子待要离开,有人从白蛇精的洞穴里丢了一颗珠子出来,说是安魂香价值不菲,整个昆仑山也找不出几根,浪费了可惜,送给我说不定会有用。那声音是个女子,很好听。” “你是怎么说的?” “弟子什么都没说,捡起珠子就走了。”魏十七从怀里取出安魂珠,托在掌心里,珠子色作纯青,烟雾氤氲,不停改变着形状。 宋韫拈起珠子,凑到眼前看了一回,笑道:“谢都没谢一句?” “弟子猜想说话的是白蛇精,心中紧张,忘了道谢。” “你运气不错,这颗珠子里封存的就是安魂香——邓师弟,怎么样,借你师侄的东西一用,先对付了那条地龙再说?” 邓元通道:“甚好!珠子是十七得来的,事后我会补偿他的。” 魏十七连道“不敢”,一脸惶恐和诚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我们谈谈吧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色已晚,四人离开瘴叶林,来到林子北面的丘陵歇息。 平复丹让余瑶恢复过来,她依然抱膝坐在火堆旁,下颌磕在膝盖上,望着跳跃的火光放空自己,呆呆出着神。远离流石峰,在这片铁额人的土地上,她暂时获得了平静。不过又能躲多久呢?宋韫以为她在逃避七榛山的那场屠杀,却不知道,余瑶也在逃避流石峰。 那是她无法承受的难堪。 猴群采集了不少天罗藤,邓元通分了一半给宋韫,她笑嘻嘻地收下来,道了声谢。 他们低声交谈了片刻,定下了相互配合,剿灭地龙的方略——乘牵云车至腐叶之海,引出地龙,先施放安魂香,再联手以掌心雷和北斗七星符伤敌,最后驱飞剑飞镰一击奏功。 安魂香是这一战的关键,地龙没有防备之力,掌心雷和北斗七星符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他们的声音很低,但没有刻意回避魏十七和余瑶。余瑶只顾自己想心事,听若不闻,魏十七却听得津津有味,他第一次意识到,两名剑修的配合有这许多讲究,绝非单打独斗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邓元通和宋韫乘牵云车深入腐叶之海,留下魏、余二人,孤男寡女相对。 魏十七到灌木丛中捕了一头獐子,挑好的肉架在火堆上,烤得焦香扑鼻,余瑶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尝了一点腿肉,歪着头看他狼吞虎咽,无移时工夫把一头獐子吃完。 他吃肉的速度很快,跟粗鲁无关,但也谈不上优雅。余瑶看着一块块獐子肉消失在他口中,干净利索,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大概就是男人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魏十七吃饱了,在四下里随意走了一圈,主动坐到余瑶身旁,道:“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余瑶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她的印象里,很少有男人会主动坐在她身旁,他们更愿意站在远一些的地方跟她说话,保持距离,并且不大乐意她站起来。 魏十七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焦黑的树枝,在一块石头上画了一个人像,盘踞在地,对着满月张大嘴,又画了一个人像,.着上身,背撞大树。 “你是什么意思?”余瑶收敛起笑意,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魏十七默默把树枝塞到她手里,示意她继续画下去。 余瑶瞪着他看了半晌,随手画了第三个人像,瘦小干瘪,口中吐出一道气息。 魏十七长长舒了口气,道:“云牙宗掌门余三秦的幼女,果然是你!” “你想说什么?” “这趟邓师叔来镇海关,本来没我什么事,我是为了你才来的,下山历练寻求突破什么的,只是托词……” 余瑶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说重点!” “拜入仙都之前,我是老鸦岭的猎户,靠打猎谋生。老鸦岭中有一处黑松谷,里面住着一头金背老熊……”魏十七边想边说,信阳镇邓彰觅熊胆为孙儿治病,拜托仙都门下的邓守一出手,他在老熊的巢穴里找到一张兽皮残片,后来才知道是云牙宗的啸月功。 余瑶听他说起熊巢中的那具骨骸,心中一颤,她几乎可以肯定,死在金背熊爪下的修士,正是她的嫡亲叔父余佐秦,当年七榛山的那场灭门惨祸,只逃出寥寥数人,余三秦的兄弟余佐秦就是其中之一。 “啸月功……你练到什么程度了?” 魏十七没有回答她,从她手里拿过树枝,又画了第四个人像,盘膝而坐,背上的窍穴是空心圆圈,腹下丹田中有十来个大黑点。 余瑶眯起了眼睛,“你还有第二块兽皮残片?” 魏十七继续他的故事,接天岭冬猎之前,他在昆仑山中偶遇胡安和田长寿,田长寿受尽折磨,重伤身亡,他在胡安身上搜出第二块兽皮残片,并从他口中得知了太一宗与云牙宗的仇怨。 余三秦死了,余佐秦死了,田长寿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往事一点点揭开,心头的伤口再度流血,余瑶想哭又想笑,挣扎了良久才缓过劲来。 “那两块兽皮残片在哪里?” “交到长瀛观蓬莱殿了,换了点东西。” “那你还想要什么?” 魏十七指指第四个人像,道:“我练到这里,凝成了道胎,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你能教我吗?” “教你?你又不是云牙宗的弟子,凭什么?”余瑶红着眼睛嘲讽道。 她的情绪不大稳定,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却平静不下来。魏十七不再说话,抓了一把草叶,把四个人像慢慢擦掉,余瑶呆呆看着石头上的人像变模糊,心中一阵阵刺痛。 “你想要什么?”魏十七问了同样的问题。 “咦?” “我想要完整的啸月功,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我?” 魏十七平静地说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办到。即使眼下办不到,也不代表将来办不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你在逃避什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瞪着眼看他,看了许久,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能帮我报仇?” “仇人都有谁?” 余瑶嘴角抽动一下,故作镇定,扳着手指道:“不多,就两个,一个许灵官,一个楚天佑。”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的形状很美,色泽如玉。 魏十七认认真真盘算了良久,道:“这两个人的背后是太一宗,找他们报仇无异于把太一宗拉下马,很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言不惭!” 魏十七看着她的脸,放慢语速,“你知道太一宗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吗?楚天佑大力推行鱼眼石流通,设立了‘肆廛’和‘质库’,但是他没有考虑到,当交易的规模大到一定程度,鱼眼石就不适合作为货币,到那时,某种形式的纸币势必应运而生……” 余瑶厌倦了这样的交谈,她听不懂,她精疲力尽,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讨厌试探,讨厌渺茫的可能,讨厌被说服。她打断道:“给我看得见的东西,行就行,不行就算,不要空口白话说服我。” 魏十七对她的性子有了直观的认识,他沉默片刻,站起身拍拍屁股,道:“你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并不自信,害怕复杂,害怕权衡利弊,做出决定,就像天罗藤,必须依附树木才能生长。算了,就这样吧!” 这些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入她心间,余瑶没有反驳,也没有嗤之以鼻,她把头埋在膝间,觉得身上背负的东西又重了一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腐叶之海方向,突然传来了山崩地裂的巨响,雷霆从九霄云外劈下,北斗七星符光华万丈,余瑶听到了地龙的咆哮,那咆哮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余瑶嘴里发苦,一颗心飘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这么快,一切都行将结束,不久之后,他们将踏上归途,先到镇海关跟许励辛老幺会合,然后一路向东,邓元通引着仙都门下弟子回转仙云峰,宋韫带着姚姜的尸骨,与余瑶一同返回流石峰。 逃避了一圈,依然逃无可逃,这一次,师父还能护得住她吗? 她期待着会发生某种改变,让她逃离过去种种,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依然要回到难堪的过去,仇恨,绝望,压抑,委屈,苦闷,彷徨,焦虑,种种情绪纷至沓来,把她淹没,让她窒息。 还是死了吧!死了就没有人再逼她,死了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 从遥远的北方草原,隐约传来隆隆马蹄声,风驰电掣般逼近,魏十七站上丘陵,极目眺望,只见天地之间,黑压压的一片骑兵潮水般涌来,兵锋直指镇海关。 “是铁额人的骑兵奔袭镇海关!” 余瑶站起身,望着漫山遍野的铁额骑兵,双眸如同夜空璀璨的明星,越来越亮。魏十七察觉到她的冲动,忍不住握住她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隔着衣衫,触手滑腻温暖,柔若无骨。 余瑶冷哼一声,手臂如游鱼从他掌中脱出,反手一掌打在他脸颊上,清脆响亮。 魏十七摸摸脸颊,“你想干什么?” “怕的话就躲远一些。” 望着她冷冰冰的脸,一个念头忽然浮现于脑海,魏十七脱口问道:“你在逃避什么?” 这句话如同惊雷响在耳边,余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尖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我帮你!” 余瑶再也遏制不住汹涌的情绪,两行清泪滴落在地,“你帮我?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啸月功?” “如果你愿意,不要啸月功也可以——”铁额人的骑兵越来越近,斥候的利箭蜂拥而至,刹那间,魏十七觉得.是如此强烈,他忍不住凑到余瑶耳边,轻声道,“我想要你!” 他伸手挡住飞蝗般的利箭,艮土之气喷薄而出,铁额人的利箭被无形的手捉住,层层叠叠,一支支凝滞在空中。 余瑶曲起手肘在他胁下重重一击,御起错金凤凰镰,化作一道赤光,掠过丘陵和草原,疾如风火,突入铁额人的骑兵队中。 她下手很重,显然是恼羞成怒,魏十七揉揉胁下,手一松,空中的利箭失去支撑,掉了一地。 铁额人的斥候根本挡不住余瑶,只得从四面八方围住魏十七,为首的一人手持长矛,大喝一声,朝魏十七拦腰横扫,意图捉一个活口。 魏十七随手抓住长矛,将那斥候高高挑起,随手一送,矛柄穿过皮甲刺入他胸口,直透后背。那斥候狂叫一声,鲜血从口鼻中涌出,兀自用双手握住长矛,不肯松手。 首领被杀,其余的斥候同仇敌忾,纵马持刀冲上前,魏十七挥动长矛,像打地鼠一般把他们一一打倒,连人带马,无一幸免。 长矛浸渍了鲜血和脑浆,滑不留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一声清冽的凤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铁额人的大军由斥候、轻骑、重骑组成,轻骑是主力,四千骑,一人配双马,武器以弓箭为主,辅以长矛、狼牙棒、马刀、绳套,重骑数量不多,三百骑,持戟或槊,是攻坚的精锐,除此之外,还有庞大的辎重队。 余瑶没有迂回,笔直杀入轻骑军中,错金凤凰镰贴着马腿划出一道弧线,十来匹战马腿脚断折,悲嘶倒地,飞镰又倏地飞回,从骑兵的咽喉割过,划出一道耀眼的血线。 杀戮并不能让铁额人恐惧,反而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野性,骑兵挥动马刀,纵声怒吼,争先恐后冲上前,沦为错金凤凰镰下的冤魂,一时间,血流如注,尸积如山,余瑶操纵飞镰,发泄着心中的愤懑,毫不手软。 扑上前来的骑兵越来越少,余瑶踏着血水走出来,腰背挺得笔直,脸色平静如水,错金凤凰镰饱饮了鲜血,赤铜色的凤凰纹理转为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轻骑兵远远围成一圈,三百铁甲重骑蓄势待发,余瑶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一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一声,操着生硬的汉话说道:“昆仑钩镰宗的剑修,且住手,听老朽一言!” 重甲骑兵分在两边,一名须发俱白的老者缓步走出,满脸皱纹,发际挂着骨哨、玉石、珠子之类的饰物,穿一袭华丽的袍子,腰间围一条碧玉束带,十指上套着七八枚指环,金玉木石,材质各异。 “你是何人?” “老朽乃是铁额高延陀部大祭司祈骨,姑娘年纪轻轻,下手如此狠毒,为何无故杀戮我铁额人?” 余瑶淡淡道:“我是汉人,你是铁额人,问这些话是多余的。你们铁额人攻破汉人的城池,烧杀掳掠,死的都是老弱妇孺,难道就不狠毒了?” 祈骨摇摇头,道:“汉人杀铁额人,铁额人杀汉人,弱肉强食,谁都怨不得谁,可你不同,你是昆仑剑修,不应当插手凡间的事。” “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当年太一宗血洗七榛山,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的凡人,也没见有谁站出来说句话……废话少说,手底见真章!” 祈骨叹息道:“那是没得商量了?” 余瑶没有回答他,手腕微震,错金凤凰镰如毒蛇般昂起,嗡嗡作响。 远处忽然爆出一片厮杀声,片刻后沉寂下去,接着又再度响起,距离已经接近了很多,祈骨极目远眺,只见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冲来,沿途阻截的骑兵如风中落叶,四散飘零,一个个筋骨断裂,狂喷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祈骨眯起眼睛,“原来你还有帮手,难怪如此托大!” 离火之气尽数注入错金凤凰镰,一声清冽的凤鸣,飞镰冲天而起,燃起熊熊赤焰。余瑶一出手就倾尽全力,催动焚身火,断绝了所有退路,操纵飞镰击下,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魂牵梦萦的七榛山。 祈骨扳动拇指上的一枚玉指环,手中多了一只骷髅头,色泽枯黄,温润如玉,他用食指中指轻轻敲击着骷髅的天灵盖,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骷髅头“嘎嘎”厉笑,张嘴吐出一团浓稠的黑烟,化作一个车.小的鬼影,青面獠牙,有形无质,迎着错金凤凰镰而去,把飞镰死死缠住。 焚身火灼烧着鬼影,吱吱作响,祈骨手中的骷髅头迸开一道道裂痕,碎屑纷纷撒落,但错金凤凰镰却被牢牢定在空中,失去了控制。 重甲骑兵挺起铁槊发动冲击,隆隆蹄声中,余瑶望着急速逼近的铁骑,张开双臂等候命运的降临,在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一切痛苦都将过去,她终于可以获得平静。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如岸边的礁石,迎向前赴后继的骑兵。 铁棒重如山,每一次挥击,铁额人的重骑都连人带马飞将出去,带倒三四骑精锐。相较于错金凤凰镰,铁棒虽是钝器,威力却更大,祈骨眼睁睁看着重骑逐一倒下,心惊肉跳,偏生抽不出手来阻止。 魏十七窥得真切,突施冷箭,发一招“乾坤一掷”,铁棒脱手飞出,直奔祈骨当胸而去。祈骨怪叫一声,手中骷髅头猛地爆裂,上半身像没骨头般往后仰去,却慢了半拍,下颌被铁棒击中,颌骨粉碎,掀去半张脸面。 重骑趁势一拥而上,魏十七哼了一声,侧身一拳击中马腹,战马哀嚎一声,耸身将背上骑士甩下地,魏十七一脚将他脑袋踢飞,足尖挑起铁槊,接着手中顺势轮了一圈,又扫落六七骑。 三百重甲骑兵,高延陀部的精锐,已经所剩无几。 祈骨双足牢牢钉在地上,慢慢直起身,一张脸鲜血淋漓,眼中满是失落,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折损了一件珍贵的法器,还搭上这许多骑兵,却连区区两名昆仑剑修都没擒下,让他把脸面摆到哪里去! 正打算下狠手,祈骨忽然觉得一阵心悸,情不自禁抬头望去,只见焚身火已将鬼影吞没,错金凤凰镰当头落下,势如奔雷。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本能地捏碎小指上的一枚木指环,身形渐渐变虚幻,飞镰从他头顶劈下,却毫发无损。 大祭司临阵脱逃,铁额人终于开始溃散,魏十七也不追击,拾了铁棒和错金凤凰镰,回到余瑶身边。 余瑶怔怔望着他,身子一软,晕倒在他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谢谢你救了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元隆十七年,铁额人突塞部、契丁部、韦鹘部、高延陀部相约奔袭镇海关,高延陀部背信弃义,滞留在瘴叶林北,突塞、契丁、韦鹘三部被许长生挥军击溃,丢盔弃甲逃入草原,高延陀部可汗拔木萨和大祭司祈骨趁机偷袭,吞并了弱小的突塞部,与契丁、韦鹘瓜分其领土,虚张声势,抢了最大的一块。等契丁、韦鹘二部得知高延陀部在瘴叶林北吃了大亏,骑兵损失惨重,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让拔木萨切齿痛恨的一男一女,并没有回转昆仑,而是踏入了铁额人的草原。 祈骨以秘术逃脱,高延陀部的骑兵弃下同伴的尸首,溃散一空,草原上只剩下盘旋的秃鹰,散布着死亡的气息。 魏十七牵来一匹无主的战马,搜罗了一些干粮负在马背上,将余瑶抱起,二人合骑一马,走向茫茫草原。忍耐已久的秃鹰终于飞下,彼此推搡着,伸长脖颈吞食死尸的内脏。 余瑶只是脱力,并无大碍,过了片刻,她悠悠醒转,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天空蓝得耀眼,白云悄悄改变着形状,她仿佛做了一个遥远的梦,懒洋洋的,脑中一片空白。 风从北方吹来,草原起伏如波浪,蹄声的的,马匹打着响鼻,余瑶发觉自己靠在魏十七怀中,他一只手揽在自己腰间,另一只手牵着缰绳,朝着未知的方向行去。她没有挣扎,只是把他的手挪开,坐直了身体,任凭马匹带着自己去远方。 一路默默无语。入夜时分,魏十七拉住缰绳,翻身跳下马匹,朝余瑶伸出手去。余瑶看了他几眼,没有理睬,从另一边滑下马,双手抱着胳膊,在四下里随意走动。 四野空无一人,夜幕笼罩着草原,繁星摇摇欲坠,夜风呼啸,如泣如诉。余瑶长长舒了口气,把凌乱的长发重新盘起,插上一支玉簪,仰头望着漫天星光,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魏十七升起一堆火,烤软了干粮放在草叶上,余瑶来到火堆旁坐下,伸长了手臂取了一块,掰碎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没有拒绝,这是个好的开始,魏十七不想逼她太紧,起身上马,朝漆黑的草原奔去。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匹洗剥干净的野狼回到火堆旁,烤了一条前腿递给余瑶,余瑶默默接过,只尝了少许,嫌狼肉粗糙难以下咽,仍丢还给他。 魏十七也不挑剔,边烤边吃,大骨丢进火堆里,烧得发白,拗断了吸食滚烫的骨髓。 余瑶眼望着跳跃的火光,道:“谢谢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客气。” “这附近有水吗?我想洗一下脚。” “在西边不远,有一条溪水,水很干净。” “那就去吧,麻烦了。” 魏十七牵了马匹过来,翻身上马,弯腰伸出手去。这一次,余瑶没有拒绝他,搭了一把手坐在他身前,曲起手肘在他胸口点了点,道:“别靠太近,我不喜欢。” 魏十七踢了下马腹,纵马朝西边奔去,无移时工夫,一条晶亮的溪流横亘草原,蜿蜒向南,消失在远方。 余瑶跳下马,在溪边坐下,除去鞋袜,把双脚惬意地浸在溪水中,干枯的血迹渐渐变淡,脚上的肌肤雪白如玉。 魏十七绕到上游喝了几口水,擦把脸,捧起溪水淋了一头一脸,用力甩了甩头,觉得清凉而爽快。余瑶看见他的举动,微微皱起眉头,抬起双脚举出水面,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重新浸入水中。 “死过一回,感觉怎么样?” 余瑶歪头想了想,哑然失笑,道:“不知道。心里突然变得很平静,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不想报仇了吗?” 余瑶弯腰拨弄着溪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倒影一点点变模糊,道:“想,不过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看上去很坚强,其实一点也不自信……你还愿意帮我吗?” “怎么突然想通了?” “天地如此之大,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教你啸月功,我不答应你,你也会缠着不放,与其这样,不如保留一点渺茫的希望,反正,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再死一回,我一点也不怕。” “我们做个交易,你教我啸月功,我帮你解决太一宗,不管能不能成,就像你说的,保留一点渺茫的希望。” “呵,连昆仑掌门都不敢说解决太一宗,你一个刚入门的小小弟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啸月功是云牙宗的功法,我问你,云牙宗自开宗以来,有没有谁的进展在我之上?” 余瑶瞥了他一眼又一眼,从储物镯中取出手帕擦干脚上的水珠,换上新的鞋袜,道:“非亲非故,空口白牙,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魏十七无言以对。赢得他人的信任是一种奢侈,回想自己,能够毫无保留地信任的人,似乎也找不出一个来。 余瑶对他的反应心知肚明,她也无意为难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手背上那道灰色的印痕,像刺青,像伤疤,又像补丁。 “你手背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打猎时不小心被野猪獠牙划伤的。” 余瑶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左手,仔细打量了半晌,扁扁嘴道:“骗人!” 这是魏十七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小儿女的神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人生不如意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一字一句道:“流石峰上,左手手背有这样印痕的人,都是……阮静看重的人。”她咽下那几个忌讳的字眼,差点闪了舌头,惊叹之余,脸上流露出忌惮和羡慕。 余瑶的反应让魏十七记起接天岭妖王白蛇精的提点,“她的身份远比你想象的要高贵,你若想好好活下去,不妨依附于她,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心中翻江倒海,却仿佛漫不经心,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生硬的转变,笑笑说了句,“什么看重不看重的,我跟阮静只有一面之缘,帮了点小忙,她送给我这个。” 余瑶摇摇头,“能种入血肉的法宝,还不足以证明吗?” “只是一只储物袋,存放血肉没有.之虞,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用。”魏十七想了想,从蓬莱袋中放出一块美人蟒的血肉,让她看仔细了,再催动元气重新摄入袋中。 阮静断定他隐瞒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不管怎样,既然阮静选中你,想必你有过人之处——” 魏十七微笑不语,决定让对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许这样的误会能让她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只要一点就够了。他拉住余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道:“跟我说说你的事。” 余瑶不自觉地抱住双腿,将脸贴在膝盖上,歪着头凝望潺潺的流水,隔了良久才涩然道:“我爹是云牙宗第十六代宗主,膝下有二子三女,我是他最小的女儿。云牙宗在大江南岸的七榛山开宗立派,属于玄门体修一脉,规模不大,连同妇孺在内,里里外外三百多口人,先天之体不足十分之一,我爹的修为最高,也只不过凿通了七处窍穴。” “出事那天是中秋节,宗门上下聚在一起喝酒赏月,大伙儿说说笑笑,都很开心,连在外地做生意的大伯一家也特地赶上山,带来十坛上好的花雕酒助兴。到了中夜时分,一轮满月高挂在天空,满地清光,白晃晃有些耀眼。” “吃到中夜时分,大伙儿陆续都散了,爹有些喝醉了,他跟我说,前些日子,他和大哥到江边采药,在山坳里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胸腹被狼掏过,内脏都吃空了,不远处丢着一只储物袋,看上去像是遇难的修士。” “大哥性子急,把储物袋打开,兜底一倒,翻出几株灵草,三块鱼眼石,还有一枚不起眼的铜镜,东西不多,很寒酸,爹说连表明身份的玉牌都没一块,那一定是个没门没派的散修。” “大哥把那散修的尸体埋了,入土为安,储物袋带回山,交给爹处置。爹把灵草和鱼眼石交给他,留下了铜镜,仔细揣摩,发现那是一件法器,只可惜他修为有限,驱使不动。爹说我的根骨不错,将来兴许能把云牙宗发扬光大,那枚铜镜,就作为宗门传承的信物,交给我保管。” “我在庭院中把玩铜镜,不小心照了一下天边的满月,闯了大祸,铜镜似乎被望月的光华驱动,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冲斗牛,风云为之变色,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山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一时间慌了手脚,急忙翻转铜镜,被白光扫了一下,整个人当即被传送到万里之外的戈壁荒漠,原来那枚铜镜,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传送法器。我急着想用铜镜再次传送回去,谁知不管怎么摆弄,铜镜都毫无反应。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置身于荒漠中,漫天风沙,缺水少食,根本撑不了多久,幸好钩镰宗的陆宗主御剑经过,救了我一命。” “她问我出身来历,为何孤身来到荒漠,我怕她丢下我不管,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并把铜镜献给陆宗主,恳求将我送回中原,与家人团聚。宗主很看重那枚铜镜,只是她另有要事在身,即将远行,于是她把我带上流石峰,将我暂时安置在石梁岩,等她回来再作打算。” “我在石梁岩呆了大半年,跟随钩镰宗的弟子一同修炼,开窍穴,吸纳天地元气,也是机缘凑巧,因祸得福,竟一举凝成中品道胎。陆宗主回到流石峰,对我大为赞赏,将我引入昆仑派,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师父待我真心不错,传我御剑术和错金凤凰镰,待御剑术小成后,我告假前往云牙宗探视父母兄长,谁知万里迢迢来到七榛山,方圆百里已经变成一片鸟兽绝迹的死地。事后我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才得知,凶手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太一宗,为了夺取那枚不起眼的铜镜,太一宗凌霄殿殿主许灵官亲自出手,将云牙宗满门上下三百余口杀得干干净净,尸骨不留。” “许灵官背后是楚天佑和太一宗,我一个弱女子不是对手,只好回转流石峰继续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突破剑芒关,杀上连涛山报仇雪恨。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流石峰也不是世外桃源。” 魏十七心中一颤,仇恨不足以逼她轻生,余瑶孤身冲向铁额人的骑兵,不惜以身犯险,真正的原因还在流石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看天看云看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昆仑嫡系分五宗,御剑宗,五行宗,毒剑宗,钩镰宗,飞羽宗,各宗设宗主一人,长老若干,钩镰宗的宗主是我的师父,此外还有鲁、陆二位长老。”余瑶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像一只警惕的波斯猫。 “鲁长老单名‘平’,位高权重,据说当年曾与紫阳道人争夺昆仑掌门之位,惜败于青冥剑下,也是了不起的人物。论辈分,他是师父的师伯,我应当叫他一声师祖,只可惜,鲁长老的心思——”余瑶乜了他一眼,“跟你也差不多。”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心思差不多?那是什么意思? “他想收我作侍妾。”没有羞恼,没有委屈,没有气愤,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外人,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她自己,那个男人,是她的师祖。 “平心而论,鲁长老待我不错,他指点我修炼,送给我珍稀的丹药,告诉我很多昆仑秘闻,一开始我只当他是和蔼的长辈,后来知道了他的心思,想疏远,已经来不及了。”余瑶蜻蜓点水地说了几句,一带而过,鲁平是怎样纠缠她的,她难以启齿,也不想说给魏十七听。 “你师父的意思呢?” “师父跟鲁长老吵过一架,后来不了了之,她想方设法护着我,不过总有护不住的时候。” “这次你跟着宋师叔出来,也是想避开他?” “是师父安排的。鲁长老越来越性急,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你没有向昆仑掌门禀报?” “想过,可师父说这是钩镰宗的家事,掌门不会插手,说出去只会惹人耻笑。” “那么谁能够帮你,打消鲁长老的念头?”魏十七隐隐猜到了什么,从看到他手背上的印痕起,余瑶态度就开始转变,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他实在是太迟钝了。 “是阮静……如果她肯出面的话……”余瑶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是她!“阮静在流石峰说得上话?” 余瑶警惕起来,“你在套我的话?” 魏十七笑笑道:“我这不是想帮你嘛!” 余瑶没有说话,内心挣扎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求你帮我一回,你要的东西,我先给你!”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卷兽皮残片,送到魏十七跟前。 魏十七伸手接过,余瑶却没有放手,而是凝眸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恳切。他猜透了对方的心思,许诺道:“放心,你不负我,我不负你,鲁平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他轻轻一抽,把兽皮残片拿到手里。 “这是啸月功的最后一部分,能不能练成,就看你的机缘了。” 她的语气有些古怪,魏十七心中觉得不妙,他慢慢展开兽皮残片,凝神细看,兽皮上没有人像,刻着一篇数千字的要诀,每个字只有黄豆大小,密密麻麻,让人看得头晕。 他翻来覆去揣测了半天,问道:“这是什么文字?上面说了些什么?” 余瑶摇摇头,道:“从云牙宗开宗立派起,就没有人读懂这一篇要诀,据说这是上古妖族的文字,已经失传了。” 魏十七只得苦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余瑶有些惴惴不安。 “没,我相信你。”魏十七将兽皮残卷收起,站起身,向余瑶伸出手去,“走,我们回去吧!” “去哪里?” “既然你不想回流石峰,我陪你四处走走。” 余瑶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你能陪我多久?” “到你必须离开我为止。” 余瑶没有误会他的话,她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宋韫迟早会找到她,她终究要回流石峰。但是这一次已经不同了,她死过了一回,得到一个不负的承诺,尽管希望渺茫,但有希望总比绝望好,她觉得自己能够撑下去,直到眼前这个男人兑现他承诺的一天。 她把手放在魏十七的大手中,借力站了起来。 二人合乘一骑回到火堆旁,说了几句闲话,各自躺下歇息。次日一早,他们再次上路,在一望无涯的草原上信马游走,看天,看云,看草,渴了,喝溪水,饿了,吃野味,从日出走到日落,在月光和星光下相对而眠。 这是余瑶十多年来最惬意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在天地之间漫无目的地行走,像捉迷藏一样,等着师叔追上来,她真心希望,师叔来得越晚越好! “我想要你!”魏十七说过的那一句玩笑话,她一直记在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买你一条性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半个月后,宋韫的剑光从空中掠过,稍作徘徊,降落在二人跟前。 魏十七和余瑶双双见过师叔,叙起别来诸事,魏十七只说遇到铁额人高延陀部挥军奔袭镇海关,考虑到关内无辜的汉人,出手相助一二,谁知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也在军中,双方一场激战,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魏十七受了点伤,余瑶为照顾他,在草原之上多逗留了几日,二人正打算觅路返回瘴叶林。 这一番话不尽不实,宋韫也不拆穿,过后再问余瑶就是了。她告诉魏十七,邓元通一行人在镇海关等候,让他自行前往关内会合,又向余瑶点了几句,她接到陆宗主的飞剑传,流石峰出了点变故,鲁长老身受重伤,闭关不出,陆长老亲自坐镇石梁岩,宗主催促她们赶紧回去,莫要耽搁。 余瑶闻言又惊又喜,不禁看了魏十七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宋韫把她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半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冰山也似的余瑶也动了凡心。 魏十七拱手作别,宋韫带着余瑶御剑离去,茫茫草原上只剩下他一人,真是孤单。剑光从空中掠过,转眼消失在天际,他站到马鞍上,极目远眺,四野草浪起伏,杳无人迹,低头忖度了片刻,魏十七打起精神,催马朝镇海关方向行去。 远远望见一条湍急的河流,魏十七正打算饮马歇息,忽然发觉河水尽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浮肿的尸体陆续从上游漂来,死状惨不忍睹。 他踢了踢马腹,沿着河道向上游驰去,两岸的尸体越来越多,大多是铁额人的青壮,也有少数老弱妇孺,从伤口看,显然是被乱兵杀戮,随身财物尽被剥去。 大群秃鹰在高空盘旋,却迟迟没有落下,魏十七勒住马匹,早望见一名白发老者在尸堆中逡巡,手托一只墨玉钵,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收取什么东西。 那一袭华丽的袍子,满头花哨的饰物,腰间的碧玉束带,材质各异的指环,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么惹眼,不是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又是何人!魏十七翻身下马,把马匹系在河边的树桩上,从剑囊中抽出铁棒,大步迎上前去。 梁子早就结下了,半月前的一战,祈骨底牌尽出,侥幸逃脱了性命,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眼下是绝好的机会,干脆一劳永逸干掉他,免留后患。 高延陀部吞并了弱小的突塞部,杀人如麻,弃尸于野,祈骨遣走骑兵,正用墨玉钵收取未散的魂魄,没想到又撞见了昆仑派的煞星。骑兵远在数里之外,鬼影骷髅毁在错金凤凰镰下,保命的指环又是一次性的消耗物,他心思转得极快,手一翻,毫不犹豫将墨玉钵丢了出去,掉头就走。 魏十七顺手一棍,“砰”的一声将墨玉钵击碎,无数冤魂一拥而出,劈头盖脸朝他扑去。他早有防备,催动蓬莱袋一收,如长鲸吸水,将冤魂一扫而空。 墨玉钵被击碎的声音让祈骨心痛不已,更为要命的是,玉钵中收取的冤魂竟不能阻对手分毫,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朽,怎跑得过精壮的汉子!没奈何,祈骨只得收住脚步,转身摊开手臂,含含糊糊道:“别动手,我有话说。” 他下颌被铁棒击中,掀去半张脸面,虽然敷了草药,还没有痊愈,说话不怎么利索,口音听上去愈发古怪。 魏十七用铁棒指着他的咽喉,道:“你说。” “放我一条生路,我向长生天起誓,有生之年,定约束高延陀部,绝不侵扰中原。” “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高延陀部不骚扰中原,还有赵延陀部,王延陀部,李延陀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何况,国无外患国恒亡,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义打动不了他,只能诱以私利,祈骨解下腰间的碧玉束带,取下手指上的指环,道:“这些够不够?” 魏十七有些无语,“杀了你,这些东西不还是我的?” 祈骨苦笑一声,挑出一枚样式古朴的烂银指环,道:“这枚储物指环上刻有勾心禁制,以精血驱动,不明就里强行打开的话,会将收纳的物品尽数毁坏。我可以把禁制抹去,完完整整交给你。”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这些东西,再加上你一开始说的誓言,买你一条性命。” 祈骨闻言松了口气,一开始他还担心对方会翻脸无情,加上约束高延陀部誓言的话,看来是有诚意的。 “一言为定。”他沙哑着嗓子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这一场弥天大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没有出尔反尔,遵守诺言放了祈骨一条生路。祈骨孤独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魏十七心中清楚,这位高延陀部的大祭司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捏起烂银指环,端详一二,心中有几分暗喜,之前还惦记着去蓬莱殿换取一只合用的储物袋,这枚储物指环得来及时,省去了一番工夫。 乍一看,指环样式古朴粗犷,一股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表面镂刻着盘曲的纹样,似花非花,似叶非叶,回环往复,不像是单纯的纹饰。 一时间也无暇揣摩,魏十七注入少许元气,取出其中收纳的物品,果不其然,除了几块不起眼的矿石,别无长物。祈骨不是什么有身家有底蕴的修士,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轻易就落败。 除了最为看重的烂银指环外,祈骨还留下一条碧玉束带,两枚玉指环,一枚铜指环,一枚石指环,一枚木指环,魏十七将林林总总的杂物尽数收入烂银指环中,套在右手食指上,端详了片刻,觉得这一趟收获颇丰。 他回到系马的树桩旁,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朝镇海关方向驰去。 茫茫草原人迹罕至,魏十七走岔了路,多耽搁了数日才回到镇海关,他没有见到骠骑将军许长生,也没有见到邓元通等三人,接待他的是许长生麾下的偏将欧阳泉。 欧阳泉对他甚是恭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骠骑将军在追击铁额人时,不慎遭到突塞部大祭司暗算,幸好邓元通、宋韫及时出手,击杀了大祭司,救下了骠骑将军。铁额人溃退后,宋韫前往草原寻找魏、余二人,邓元通在镇海关逗留了数日,有要事在身,先带了许砺和辛老幺返回仙都,留下口信,让魏十七尽快回去,路上不要耽搁。 魏十七谢过欧阳泉,问了几句许长生的伤势,就此作别,欧阳泉也不挽留,奉上干粮和水袋,外加一匹好马,亲自将魏十七送出镇海关,目送他远去。 回到镇海关后,欧阳泉从边门进了将军府,到后花园拜见骠骑将军许长生。 许长生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毛毯,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脸色苍白,眼角颇见细小的皱纹。 “你对那魏十七观感如何?”许长生没有睁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欧阳泉谨慎地答道:“此人面相刚毅,殊难约束,行事果决,有大将之风。据细作回报,他与余瑶二人联手袭杀高延陀部骑兵主力,挫败大祭司祈骨,神通了得。依属下愚见,为少主计,此人只可笼络,不宜为敌。” “迟了,他是荀冶一方的人,砺儿看中了他的师妹,冲突过数回,关系并不融洽……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觉得他是不是个聪明人?” “聪明看不出来,至少不笨。” “他有没有可能为人所用?” 欧阳泉犹豫片刻,轻声道:“这要看是谁,能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在属下看来,他并不是认死理的人。” 许长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有能力,又不认死理,这种人最难控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捅你一刀。” 听了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欧阳泉忽然觉得脊背拔凉拔凉的,他甚至怀疑骠骑将军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抓紧时间布局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等到赤霞谷论剑开始,一切都要布置结束。” “是……” 许长生挥挥手,鼻息沉沉,似乎陷入了梦乡。欧阳泉垂着手退出后花园,觉得筋疲力尽,一群凡人试图算计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仙师,插手昆仑旁支的兴衰,这一场弥天大赌,究竟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不过对他来说,这场豪赌是以小博大,输了不过赔上一条烂命,赢了就意味着一步登天。 被许长生和欧阳泉谈论的魏十七,此时正策马走在荒野中,马匹奔跑的速度并不慢于牵云车,但“望山跑死马”,归途漫漫,只能一步步走。 魏十七并不急于回转仙都,相反,他笃笃定定,日上三竿才动身,日头偏西就打尖,路过城镇就进去逛一圈,小住几日,就着嫩鸡肥羊喝点水酒,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世俗的生活让他怀念,就像一杯历久弥香的醇酒,他知道这样的心性并不适合修道,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变强的道路,从来就不止一条。 他喜欢孤身一人,沿着喧闹的街道信步闲逛,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青楼,赌场,客栈,铁匠铺,骡马行,珠宝行,绸缎铺,成衣店,点心店,生药铺,茶叶铺,木器店,应有尽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他是个孤独的旁观者,繁华的街景与记忆中的一些画面重合,这就是凡人的生活,婚丧嫁娶,悲欢喜乐,生老病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忙着活,或者忙着死。如果愿意,他也可以选择这样的生活,运用自己的眼界和智慧过得很好,马蹬,玻璃,火药,印刷术,总有一项能成功,做个大商人,赚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睡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或者文抄公,诗词曲赋信手拈来,名动天下也不为过。 然而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眼界和智慧派不上什么用场,必须战战兢兢走下去,如履薄冰,踏错一步,可能就坠入万丈深渊。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墓碑,这条路的尽头是自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看来收获不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再长的路,终有走完的一天。 一个多月后,魏十七回到了仙都派,此时已经是仲夏季节,蝉声漫山,震耳欲聋。 路过天都峰时,他看到新的一拨试炼弟子已经入住石室,指导他们修炼的是长髯鲁十钟,黄衫张景和,还有一名眼熟的敦实男子。 他亦是仙都外门弟子,名叫侯江城。他曾牵着头马,在叮当作响的驼铃声中,卸下一驮袋一驮袋米面菜蔬,也曾在秋桃谷指点魏十七,歪脖子树下便是云鹤师兄的居所。 魏十七望着那些陌生而青涩的试炼子弟,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工夫,三年光阴悄然而逝,他已经成为仙都的内门弟子,视野投向了十年后的赤霞谷论剑。当邋遢齐云鹤引着他第一次踏上天都峰时,想到过这名资质低劣的徒弟也会有今天吗?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稍一驻足,感叹几句后继续上路,魏十七一路登上仙云峰,先找到陈素真,拉着她偷偷躲到一旁,二话不说,取出一枚玉指环送给她。 “定神玉!”陈素真不愧是商贾出身,果然识货,她笑了起来,“魏师弟,你这趟外出历练,看来收获不小,说说看,是从哪里得来的?” 魏十七也不隐瞒,把敲诈高延陀部大祭司祈骨的事说了几句,陈素真啧啧称,告诉他祈骨手中的骷髅头叫鬼影骷髅,是一件厉害的法器,只可惜遇到错金凤凰镰,焚身火天生克制鬼物,若非余瑶修为不足,一个照面就能将鬼影制服,至于祈骨逃生时捏碎的那枚木指环,很可能是西域苦修士炼制的“替命木”,危急时刻捏碎,能将肉身化作虚无,传送至数里开外。 陈素真腹笥甚广,正中魏十七下怀,他干脆从烂银指环中倒出一堆杂物,一一向她请教。 陈素真逐一看过,娓娓道来:“这条碧玉束带极其名贵,翠绿如水,没有一丝杂质,价值连城,可惜只是一件玩物。两枚玉指环都是定神玉所制,常戴有清心定神的功效,对凝结道胎大有好处。铜指环和石指环是一对,一名‘铜心’,一名‘石肺’,铜心可吸取离火之气,石肺可吸取癸水之气,有助于剑修入门,突破三小关一瓶颈。木指环材质不错,万年化龙木的木心,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能驱除身上的腥臊,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功用。那几块矿石倒是价值不菲,大的两块是玄铁,小的是海底寒铁,寒铁沉在海底,为蛟龙守护,听说只有东海碧萝派才能采集到少许,殊为难得。” 魏十七随手取了一块玄铁塞到她手中,道:“定神玉指环是师弟孝敬师姐的礼物,这块玄铁算谢礼,多谢师姐指点。” 陈素真也不客气,把指环和玄铁收入袖中,提醒他道:“这些东西都还罢了,唯独这枚烂银指环来头不小,若我没有猜错,很可能是古修士留下的储物指环,师弟最好藏起来,不要戴着手上,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惹人眼红,生出事端来。” 魏十七心中一凛,道:“师姐提醒的是。”他当即从食指上摘下指环,另行收好。 陈素真稍一犹豫,笑吟吟道:“师弟,这些束带指环什么的,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不如孝敬师长,分赠同门,换个人情来得实在。” 魏十七顺水推舟道:“师姐说的是,正打算做人情,只是东西就这么几件,赠送给谁好呢?” 陈素真想了想,道:“碧玉束带孝敬掌门,铜心石肺孝敬师父,定神玉指环孝敬邓师伯,剩下的你自己处理,怎么样?” “甚好,多谢师姐!” 陈素真心满意足,她一直试图跟对方拉近关系,魏十七这趟下山历练,甫一回山就主动来找自己,还赠送了定神玉指环和玄铁,之前下的工夫果然没有白费。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陈素真催他快去拜见掌门和师叔,魏十七这才动身。 他先后拜见了莲花台的奚鹄子,五泄瀑的邓元通,薜荔洞的卫蓉娘,把击溃铁额人骑兵、迫使祈骨立誓约束高延陀部的经过重复了三遍,奚鹄子不置可否,邓元通颇有欣慰之意,卫蓉娘则大为赞赏,至于孝敬师长的礼物,他们都收下了,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客气一句。 若没有陈素真提点,他倒真不知仙都有这样的定例。 方方面面打点妥当,魏十七才去见小师妹秦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花了多少心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踏进薜荔洞深处的石室,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师妹秦贞。 分别时是女孩,相见时已是少女。 秦贞长高了不少,亭亭玉立,脸上稚气减退,多了几分妩媚的颜色。魏十七心中有些惋惜,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又觉得欣喜,小师妹终于长大了。 长大了,性子也有些矜持,秦贞不再哭着扑进他怀里,而是俏生生站在他身旁,目光游移,欲言又止。 魏十七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揉了两下,道:“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没以前那么亲热了。” 秦贞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真要扑进他怀里,又觉得有些别扭。 魏十七张开手臂把她拥进怀里,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他抱得那么紧,秦贞觉得喘不过气来,心却欢喜得要炸开来。她喃喃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你身上好像有香气……” 香气?魏十七记起余瑶身上的冷香,难道之前的耳鬓厮磨,竟沾染到了身上?不对,从镇海关到仙云峰,慢腾腾走了一个多月,洗过澡,换过衣,有香气也该散了呀! 转念一想,他松开手臂,从左手中指上取下一枚指环,捏着给秦贞看,道:“这是万年化龙木的木心制成的指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原本想送给你,只是这枚指环是从铁额人大祭司的手上摘下来的,臭男人戴过,送给你过意不去。” 他常年肉食,身上难免有异味,戴上这枚指环觉得清爽了很多,一直没有摘下来。 秦贞被他逗得嫣然一笑,道:“那我不要了。” 魏十七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镯子,帮她套在手腕上,道:“回来的途中经过一个镇子,银匠的手艺不错,打了个镯子给你戴着玩。” 秦贞轻轻抚摸着银镯上的云纹,又沉默下来。 魏十七拉着她的手并肩坐在石床上,给她讲下山历练的经历,听着听着,秦贞依偎在他怀中,玩弄着他的大手,不时“嗯”上一声,乖巧又听话。 魏十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感触到柔软的身体,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腰肢。秦贞吓了一跳,起身想逃,却被他顺手捉住,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男子的气息将自己包围,充满了异样的刺激。 以前的轻薄只不过是逗弄小孩子,这时的轻薄已经带上了成人的色彩。 他的举动有一点粗鲁,秦贞感到害怕,她想要挣扎,又使不出力,慌乱之际,魏十七突然停住动作,把手从她衣襟下抽出,摸摸她的脸,低声道:“有人来了。” 石室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注意,听声音像是师姐陈素真。 魏十七走出石室,跟她打了个招呼,脸色镇定自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陈素真倚在石壁上,似乎已经听了一会壁角,她开玩笑道:“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故作镇定?” “不是,是真的镇定。” 陈素真掩嘴大笑,差点直不起腰。 魏十七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好不容易等她恢复了平静,问道:“有事?” “师父找你去,小心,她心情不大好。” 魏十七低头细想,没发觉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陈素真拉拉他的衣袖,道:“快走,别让师父久等!” 二人穿过薜荔洞,来到一处上通天光的山腹中,四周峭壁高耸,爬满了薜荔,卫蓉娘背着手打量素白的薜荔花,脸上颇有忧色。 “师父,魏师弟到了。” 卫蓉娘挥挥手示意她回避,陈素真吐吐舌头,朝魏十七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小心。 魏十七见过师叔,垂手立在一旁。 “昆仑钩镰宗的陆宗主飞剑传,说起你的事。”她看了魏十七一眼,叹了口气,“这封信没有传给掌门,而是直接给我的。陆宗主多谢你照顾她的徒弟余瑶,送了你一点东西表示感谢。” 卫蓉娘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盒,轻轻丢给魏十七。 “你对她做了什么?” 魏十七把玉盒接在手里,触手生温,心中不由一动,道:“弟子侥幸救了余师妹一回。” 之前卫蓉娘也听他说起搭救余瑶之事,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她皱起眉头问道:“祈骨捏碎替命木逃生,你和余瑶在草原上逗留了半月之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返回镇海关?” 卫蓉娘显然起了疑心,用受伤的借口是搪塞不过去了,魏十七心念急转,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低声道:“不敢隐瞒师叔,余瑶与弟子……互生情愫,不忍分离,所以……” 这几句话证实了卫蓉娘心中的猜想,她哼了一声,道:“余瑶对你还真是不错,打开玉盒看看,她花了多少心思,才从陆宗主手里为你求得了这个!” 魏十七将玉盒掀开,只见三颗鸡卵大小的妖丹,色作纯银,光华夺目,映得他须眉俱白。他急忙把玉盒合上,心中大骇,这三颗妖丹如此之大,世所罕见,更为难得的是蕴含月华之精,并非常见的五行妖丹,难怪卫蓉娘会觉得为难。 他讪讪道:“这份礼……太重了吧!” “我也觉得太重,不过陆宗主送出的东西,也只能收下,仙都可不敢驳她的面子。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别装糊涂,这三枚妖丹是余瑶的聘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过,你打算怎样处置秦贞?那可是我的徒弟!” 魏十七心知她误会了,钩镰宗的陆宗主送上这三枚妖丹,恐怕是看在阮静的面子上示好,不过这些话不能对卫蓉娘明说,他笑笑道:“小师妹跟我结识得早,情谊深厚,我不会负她的。” 卫蓉娘脸色缓和了一些,男人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她沉吟片刻,问道:“秦贞知道吗?” “没跟她说起。” “瞒着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是。”魏十七心中了然,主动坦白乞求谅解这种狗血的事,他是不会去犯的。看了卫蓉娘一眼,他想,要是荀师瞒着她另找女人,同样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她又会怎么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一夜之间长大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独自来到鹰嘴岩,在荀冶闭关处盘膝坐下,面朝云海,猜测着陆宗主的心思。 并不难猜。师徒同心,余瑶不会瞒着师父,陆宗主得知他是阮静看重的人,又将啸月功练到前所未有的境地,即使不拉拢,也不会白白推出去。之前他误导了宋韫,让她以为自己下山历练是为了获取妖丹,修炼《合气指玄经》,陆宗主便顺水推舟,通过卫蓉娘送了他三枚妖丹,让他无法拒绝,必须承这个情。 种下前因,会有什么果,留待异日,至少魏十七会站在陆宗主和余瑶一边。 “真是大手笔!”魏十七打开玉盒,取出一枚妖丹细细端详,忽然发觉玉盒的底部还压着一枚玉简。 他取出玉简,粗粗浏览了一遍,竟然是对《合气指玄经》一篇补遗。修炼《合气指玄经》吞服妖丹,汲取元气,有悖昆仑正法,日积月累,妖丹中的杂质沉积在体内,污染道胎,得不偿失。这一篇补遗另辟蹊径,讲求在体外炼化妖丹,引元气入体,能克服《合气指玄经》的种种弊端,直指大道。 魏十七思虑再三,决定把这篇补遗传给秦贞。对他来说,陆宗主此举是明珠投暗了,他是后天浊物,先天一窍不通,在体外炼化妖丹,元气只会白白散失,无法引入体内。 有悖昆仑正法的《合气指玄经》,才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怎样处理这三枚妖丹,魏十七有些犹豫不决,为长远计,他应当把妖丹收藏起来,等解读了第三块兽皮残片后再行修炼。不过这么做有些冒险,肉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在赤霞谷论剑之前,他必须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强大起来,而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壮大体内的妖丹。 妖丹是强大的根本。 权衡利弊,拿定了主意,魏十七在鹰嘴岩找了个僻静的山洞,仰头将妖丹吞下腹,以《合气指玄经》炼化,汲取元气凝炼元液,以元液滋补壮大丹田中的妖丹。 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炼化第一颗妖丹花费了他整整半年时间,其中的苦处难以形容,若非有卫蓉娘相赠那瓶辟谷丹,他断然支撑不住这么久。 修炼的成果让人满意,原本微尘般细不可察的妖丹,已经涨大到绿豆大小,反哺的真元无从消耗,魏十七顺手把摄魂术、搜魂术、安魂术演练纯熟,昆仑旁支诸派的剑修,没有人像他一样,在摄魂诀外卷下这许多工夫。 魏十七胡子拉碴,满脸倦容,回到薜荔洞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恢复了精神。 石室中一片安静,他闭着眼睛,倾听着细微的呼吸声。有人坐在他床边,目光落在他脸上,无声地望着他,他能察觉到目光中的依恋与柔情,让他安心。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秦贞伸手抚摸着他粗糙的脸庞,低声道:“大半年没见,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倒头就睡,呼噜打得惊天动地,睡了也就睡了,总也不醒,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呀……”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幽怨,仿佛一夜之间长大,褪尽了稚气,成熟了心智。 过了片刻,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戳他的脸颊,又抿嘴笑了起来。 在魏十七的印象里,秦贞还是那个陌生时文静害羞,熟稔了有些絮叨的小女孩,缠着自己,没什么主见,听任他安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这么多心事,也知道抱怨几句,使一点小性子。 魏十七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秦贞吓了一跳,叫道:“呀,你醒了!” 她本能地想抽出手,魏十七紧紧抓住不放,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秦贞下颌磕在他胸口,红着脸望着他,扁扁嘴道:“师兄,你该打理一下了,满脸胡子,像个大叔。” 魏十七摸摸她滑腻的脸颊,问道:“师叔在吗?” “师父带师兄和师姐下山去置办贺礼,再过几天就是掌门的寿辰,恰好轮到七年一度内门弟子大比,听说这次大比是为了挑选参加赤霞谷论剑的弟子,这半年来,大家都很用心。” 赤霞谷论剑终于近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魏十七记起阮静曾答应,在赤霞谷论剑时送他一桩好处,为了兑现这个承诺,他必须在这次大比中脱颖而出。 “师兄,你想去赤霞谷吗?” 魏十七回过神来,随口道:“为什么不呢!” 秦贞嘟囔道:“你去了赤霞谷,又要很长时间不见面了。” “赤霞谷论剑还有好几年,你想得太远了,再说这么多长辈同门,能不能赢得大比还很难说……” 秦贞调皮地把手背放在他下颌,试了试刺人的胡茬,道:“师兄想去的话,一定可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片叶落下不惊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亲昵了一阵,魏十七着手准备正事。他把《合气指玄经》的补遗传授给秦贞,待她记熟无误后,双手一搓,将玉简搓为粉末,洒了一地。 秦贞颇为不解,魏十七告诫她,这篇补遗来自昆仑,务必守口如瓶,就算卫蓉娘问起,也不能说。秦贞心中凛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神情甚是可爱。 魏十七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是卖萌呀!”秦贞眨眨眼,听不懂师兄在说些什么。 天色大明,腹中饥馁难忍,魏十七拉着秦贞来到鹰嘴岩上,沿途顺手捕了一头黄猄。秦贞陪他吃了几块烤肉,黄猄肉稍嫌粗糙,不如獐子细腻,不过还可以入口。 魏十七踩灭火堆,舒展一下身体,打了一遍技击拳,举手投足忽快忽慢,断枝落叶纷纷坠下,尚未接触地面,又缓缓腾起。 秦贞一步步退后,兀自觉得劲风扑面,利如刀剑。 魏十七活动开筋骨,从剑囊中抽出铁棒,一团黑影铺开,方圆数丈被棒影笼罩,真元吞吐之间,山岩为之酥软,尽数化为齑粉。 魏十七将“疯魔棍法”从头至尾使了数遍,这才收起铁棒,长身而立。剑囊中的乌金矿只剩下一些残渣,铁棒吸收了铁精之气,分量极重,寻常剑修难挡铁棒一击,即便是切金断玉的飞剑,若是被铁棒击实,也难逃断折的厄运。 秦贞从怀里掏出手帕,上前给师兄擦汗,踮起脚看他的额头,干干净净,一滴汗都没有。 “师兄真厉害!”她看着遍地狼藉,由衷赞道。 “差得远了,真元能发不能收,什么时候片叶落下不惊,棍法才算臻于大成。”魏十七掂了掂铁棒,没有收入剑囊中,而是提在手里随手舞动,感受着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铁棒吸取了铁精之气,分量一直在变重,质地也随之发生改变,他觉得有点陌生,不怎么顺手。对付铁额人的骑兵,这点陌生不成为问题,但是在内门弟子的大比中,遇到倏来倏往的飞剑,可能就是他致命的弱点。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臂使指,唯手熟耳。 魏十七考校师妹的修为,秦贞还在温养道胎,没有开始凝炼剑种,她也演练了一套技击拳,中规中矩,她修炼《太一筑基经》已有几分火候,出拳收腿离火之气外逸,颇具威力。 温养道胎之余,秦贞跟随卫蓉娘修习符箓之术,只是符箓难得,仅有的几张也在反复练习中消耗殆尽。 魏十七想了想,取出剩下的那块玄铁塞到她手里,道:“拿着这个,到蓬莱殿去换些符箓。” 玄铁只有拳头大小,乌不溜秋,入手很重,秦贞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好地问道:“这是什么?” “玄铁,应该很贵重,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让陈师姐陪你去蓬莱殿……”魏十七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她愿意私下里拿东西跟你换,就换给她。” 秦贞不明就里,魏十七解释道:“她是个聪明人,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跟她走近些,她会照应一二的。有机会的话,不妨结识一些同门,没有谁是一个人战斗的。”越听越迷糊,秦贞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但师兄的话,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二人说了会闲话,魏十七操起铁棒,又练了几趟“疯魔棍法”,怔怔地想了片刻,忽然振臂将铁棒抛向空中。铁棒如车轮般急速旋转,化作一团乌光飞向极高处,过了片刻才翻滚着落下。魏十七看都不看一眼,稳稳当当伸手接住,手臂涨大一圈,铁棒蓦地静止,纹丝不动。 “师兄,你在做什么?” “熟悉一下棒性。”魏十七深深吸入一口清气,浑身骨节噼啪作响,真元喷涌而出,腰腹腿脚同时发力,再次将铁棒抛出。 秦贞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铁棒瞬息消失了踪影,她眯起眼睛仰头细看,过了许久才见一个黑点遥遥落下,势如奔雷,她顿时脸色大变,情不自禁连退数步。 魏十七抢上半步,伸手将铁棒接住,一股大力涌来,双腿一节节没入山岩中,右臂衣衫化作碎布,片片翻飞,肌肤迸裂,一团团血雾喷出,然而铁棒牢牢握在他手中,如同凝固在空中。 “你没事吧!”秦贞奔上前,一颗心悬在半空,他的手臂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急得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一点皮外伤。”魏十七神采奕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解决了什么大难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风雷先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卫蓉娘赶在掌门寿辰的前一天回到仙云峰。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坐镇蓬莱殿的长老贺敬贤、师兄李少屿、邓元通及一干二代弟子。 他们去了一趟瘴叶林。 之前邓元通和宋韫联手斩杀了腐叶之海中的地龙,抽筋扒皮搜魂夺丹,收获虽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姚姜花费偌大心思合成五麻散,连性命都赔了上去,只为了地龙身上的这些东西,有点说不过去。二人出了瘴叶林,商议再三,正待仔细搜索腐叶之海,宋韫忽收到钩镰宗陆宗主的飞剑传,急召她回转流石峰。 师门有令,不得推脱,宋韫自忖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下山,无奈之下,干脆把好处让给邓元通,送仙都一个大人情。邓元通擅自做主,除了抽取一条精魂外,把地龙的尸身连同内丹尽数都交给宋韫,自己匆匆赶回仙云峰禀告掌门。奚鹄子何等精明,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即命青阳殿开炉炼制一批辟毒丹,前后花费了一个多月才炼成,并请贺敬贤贺长老出山,带领门下弟子前往瘴叶林。 地龙已除,腐叶之海中再无妖物藏身,贺敬贤等人花了半年工夫,从腐叶之海深处找到了两朵“黑心莲”,无枝无叶,花开一十三瓣,心如墨染。贺敬贤视若珍宝,亲自将黑心莲收入玉盒中,不容第二人经手,李少屿等人虽知找到了好东西,却连见都没见着。 一行人回到仙云峰后,贺敬贤立马去见掌门,二人在三清殿密议了许久,离开的时候,贺敬贤双手空空,把两朵黑心莲都留给了奚鹄子。 腐叶之海中的黑心莲因瘴气而生,受地龙妖气日夜滋养,是一味去除暗伤的良药,奚鹄子寻觅这黑心莲已有十多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掌门寿辰之日,仙都内门、外门、试炼弟子齐聚三清殿外,轮番为掌门贺寿,磕头奉酒,奚鹄子笑盈盈受礼,他脸色依然灰败,神情却轻松了许多。 礼毕,一干外门弟子和试炼弟子退出长瀛观,只留下二十一名内门弟子,进行七年一度的大比。内门弟子中,奚鹄子亲传五人,首徒荀冶在鹰嘴岩闭生死关,在场的只有李少屿、邓元通、刘柏子、卫蓉娘,二代弟子一十六人,其中魏十七、秦贞、许砺、辛老幺、石贲等五人新近晋升内门,其余十一人修为参差不齐,浅者才凝成道胎,深者已修成剑芒。 赤霞谷论剑在即,除了掌门奚鹄子外,坐镇蓬莱、青阳、朱明、白藏、玄英诸殿的长老也亲自到场,关注这一次大比。 大比分两轮,先是二代弟子推举五人,一较高下。 荀冶只收了魏十七一个徒弟,必须出场,其余四名二代弟子分别是李少屿门下的赵宗轩,邓元通门下的谢鹘,刘柏子门下的韩拓,卫蓉娘门下的段文焕。 奚鹄子身边的掌印童子傅抱元手擎一只签筒,插着五根竹签,让魏十七等人各抽取一根。这一套签共八根,分别是天、泽、火、雷、地、山、水、风,傅抱元挑了其中五根,结果赵宗轩抽到天签,谢鹘抽到泽签,段文焕抽到山签,韩拓抽到风签,魏十七抽到雷签。 天签轮空,泽签对山签,风签对雷签。 终于避开魏十七,段文焕松了口气,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他那根烧火棒,这脸可丢大了!至于邓师伯门下的谢鹘,他倒知道些根底,并不是十分忌惮。 魏十七把雷签放回签筒,忽然记起当初试炼弟子小比,鲁十钟抽了一支长签,荀冶和张景和各抽了一支短签,长签短签放在签筒里,怎么会一样长短,看不出差别呢?荀师闭生死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关?会不会错过赤霞谷论剑? 他有点走神。 从始至终,秦贞一直关注着师兄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眼神呆滞,若有所思,忍不住故意咳嗽一声,提醒他集中精神。魏十七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卫蓉娘一一看在眼里,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惫懒的家伙,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意托大? 傅抱元朗声道:“韩师兄,魏师弟,风雷先行!” 二人先后踏上青石地,相对而立,躬身行礼。 韩拓出身农家,魁梧敦实,浓眉大眼,看上去有几分憨厚,他拜在刘柏子门下已有十年,一手御剑术出神入化,距离突破剑芒关只有一步之遥,在二代弟子中,实力排得进前五, 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身搁在左手手腕上,沉声道:“魏师弟,请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极尽变化之能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将铁棒搁在肩头,见韩拓没有先出手的意思,倒有些跃跃欲试。他是第一次面对飞剑,传说中的飞剑来无影,去无踪,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如囊中探物,不过以他所见,不管是邓元通的青蜂剑,卫蓉娘的堕星剑,还是戚都的垂星剑,钱居安的石火剑,曹雨的夺情剑,没有快到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只要飞剑不够快,就有可乘之机。 体修对剑修,最稳妥的策略就是近身缠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不过韩拓相让在先,此时冲上前轮棒硬砸,违背了大比切磋的本意,也有失风度,魏十七想了想,嘴里飞快念过一句含糊的咒语,伸出左手朝韩拓一招,既像出手,又像打招呼。 如同被一只冰冷邪恶的手触碰了一下,韩拓浑身寒毛根根倒竖,魂魄为之摇曳,心神失守,他脸色大变,本能地催动真元,蓄势已久的飞剑倏地飞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苍鹰搏兔,直取对手胸腹之间。 干扰也好,挑衅也好,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韩拓是仓促出手,并非蓄意为之。魏十七那一招手,到底有什么玄妙? 邓元通淫浸摄魂诀多年,对此了如指掌,他闷哼了一声,低声道:“是搜魂术,这小子!” 短剑飞过半途,铁棒从魏十七肩头滑落,他扭转腰腿,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既像打高尔夫,又像打棒球,及至飞剑进入身前三尺,斜斜向上挥出铁棒,真元倾吐之际,一团暗黄的光芒亮起,凝而不散,形同实质。 刘柏子心中打了个咯噔,他竟然将艮土之气练到这种程度,仙都二代弟子中,恐怕无一人能够力敌。 韩拓暗叫糟糕,对手出手的时机把握极准,他意识到已经来不及改变飞剑的去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棒砸上剑身。 棒剑相交,短剑从中弯折,变成一柄曲尺,翻腾着飞向高空。 韩拓眯起眼睛望着短剑,伸手一招,忽然胸口一闷,一口鲜血突如其来喷出,几乎与此同时,短剑断为两截,迸出耀眼的光华,如绚烂的焰火,纷纷坠落。 魏十七挥棒一击,竟然将剑种击碎,连带伤及了韩拓。 奚鹄子微微颔首,魏十七修为平平,但战力却凌驾于众人之上,单看他临敌之际的应变,先以搜魂术干扰韩拓,逼其仓促出手,待到飞剑近身,无从改变去势,才挥棒迎击,恃强凌弱,以力破巧,无论反应还是时机,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这才一举奠定了胜局。荀冶没有看错他,果然是良材美玉,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魏十七向韩拓躬身行礼,道:“韩师兄,承让了。” 韩拓有些茫然,连连咳嗽,抚着胸退到刘柏子身后,想不通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刘柏子丢了一颗疗伤的丹药给徒弟,皱眉望向魏十七,他只出了一棒,显然未尽全力,韩拓即便不受干扰,全力催动飞剑,恐怕也会败在他棒下,最多撑久一些而已。大师兄的眼光果然不凡,收了这一个徒弟,不传飞剑,传他啸月功和疯魔棍法,以铁棒克制飞剑,以求在大比中脱颖而出,赢得一个赤霞谷论剑的席位,深谋远虑,他这个当师弟的甘拜下风。 他自以为猜透了荀冶的用心,心中有些小得意。 魏十七对韩拓的一战耗时极短,甫一交手便分出胜负,仿佛一首曲子,只唱了开头几句便告结束,众人意尤未尽,视线纷纷投向谢鹘和段文焕。 谢、段二人所用飞剑与韩拓一般无二,都是白藏殿铸造的短剑,供内门弟子演练御剑术,比起断龙剑、湛卢剑要逊色得多。剑种易得,飞剑难求,要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飞剑,谈何容易,即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不能做到人手一剑,卫蓉娘的堕星剑,还是靠荀冶想方设法为她铸造,剑质平平,差强人意而已。 谢鹘和段文焕同时晋升内门,修为相仿,年前才突破御剑关,彼此知根知底,也不使什么花招,老老实实驱剑相击。两柄飞剑此来彼往,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极尽变化之能事。 很花哨,很精彩,很好看,甚至可以作为剑修切磋的典范,但那是表演,不是实战,显然谢鹘和段文焕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奚鹄子不禁叹了口气,对邓元通和卫蓉娘调教徒弟的手段颇为失望。御剑,一言以蔽之,即操纵飞剑,应飞剑和剑诀不同,御剑有以速度见长,有以杀伤见长,有以防护见长,评判高下的标准,无外乎“快”、“准”、“稳”三字。谢、段二人的御剑,显然与这三个字背道而驰。 斗到酣处,段文焕抖擞起精神,以飞剑压制对方的飞剑,腾出空来撒出一张“火蛇符”,不想仓促间手法有误,火蛇符无风自燃,符箓反噬己身,闹了个手忙脚乱。谢鹘趁机驱剑突进,直取对方首级,眼看徒弟无从化解,卫蓉娘只得出手,以堕星剑解了徒弟穿颅之厄。 第二场比试,段文焕落败,谢鹘险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颠扑不破的事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诸位长老的脸色都不大活泛,谢鹘和段文焕偏离了剑修的正途,仙都的二代弟子,像样一点的只有李少屿和刘柏子门下数人,其余诸人情况堪忧,百年以后,仙都如何跟其他旁支争一时之长短! 奚鹄子意兴阑珊,挥挥手道:“你二人都退下吧,都在一旁好好看着。” 谢鹘和段文焕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见掌门冷着一张脸,哪里敢多说话,灰溜溜退到一旁,神情都有些沮丧。 卫蓉娘对徒弟殊为不满,低声训斥道:“老毛病又犯了,教了多少遍,哪有你这样御剑的!”段文焕讪讪笑着,心中却想,大比只是同门之间切磋较艺,真要像魏十七那样不择手段,连滚带爬,赢了也没什么光彩,他丢不起这个脸。 傅抱元看看掌门的脸色,招呼赵宗轩和魏十七上前比试。奚鹄子对这两名二代弟子颇寄厚望,沉吟道:“倾尽全力,不必留手,让诸位长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斤两。” 赵宗轩沉默不语,待傅抱元退出青石地,二话不说,肩膀微耸,背上鸣凤剑冲天而起,如蛟龙出海,凤鸣岐山,刹那消失了踪影。 尖锐的剑鸣锥心裂肺,魏十七觉得头皮发麻,拔腿就走,野兽的本能驱使他不停移动身形,不敢稍作停留,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一旦停下脚步,飞剑就会当头落下,将他一劈为二。 剑鸣声笼罩的范围极广,波及到青石地外,旁观的二代弟子不堪其扰,纷纷向后退去,彼此修为高下立判。 青石地上,魏十七化作一道灰影,围绕着赵宗轩忽前忽后,飘忽不定。虽然看不见飞剑所在,但他察觉到剑鸣声从赵宗轩头顶发出,距离越近,剑鸣对身心的干扰就越强烈,魂飞魄散,头疼欲裂,让人忍不住要捂住耳朵抱头大叫。 赵宗轩像蜘蛛盘踞在中心,耐心地看着猎物挣扎,寻觅时机发出致命的一击,魏十七沦为身陷蛛的猎物,若不能摆脱窘境,迟早会死在蜘蛛的毒牙下。 剑鸣声中,哒哒哒哒的脚步声急如鼓点,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依然敏捷如故,丝毫不见松懈。赵宗轩有些心焦,催动鸣凤剑耗费大量真元,他不可能无止境地僵持下去,只是魏十七移动的速度如此之快,一旦飞剑落空,被对方迫近身前三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交手的双方都有求变之意。 赵宗轩抢先动手,他往腰间一拍,从剑囊中放出一柄短剑,御剑飞到空中,催动真元,剑鸣声猛地拔高,如一线钢丝抛入天际,尖细刺耳,若有若无。 分心两用御双剑,这是李少屿的独门剑诀,门下弟子中只有赵宗轩得到他的真传。 一时间,魏十七心驰神摇,魂魄震动,仿佛身陷泥潭中,反应和动作变得异常迟缓,他心底雪亮,下一刻飞剑便会近身,但他偏偏为剑鸣所摄,来不及应对。 千钧一发之际,魏十七念动短促的咒语,对自己连施三个“安魂术”,镇定了心神,眼梢忽然瞥见一抹亮光,如霞晖,如秋水,掠空而过,他窥得真切,举起铁棒向前点去,不偏不倚,堪堪点在鸣凤剑剑尖上。 贺敬贤踏出半步,已准备出手相阻,见魏十七摆脱了剑鸣,及时抵住鸣凤剑,又缩回了脚步。鸣凤剑乃是仙都派三柄名剑之一,仅次于七禽剑和赤鳞剑,一经催动,剑鸣声摄人心魂,最是厉害不过,魏十七以“安魂术”恢复神志,算得上是神来之笔,令他颇感意外。 飞剑急速旋转,被铁棒死死挡住,不得寸进,魏十七凝神细看,鸣凤剑薄如蝉翼,几近于透明,难怪一飞冲天就消失了踪影。 赵宗轩趁他与鸣凤剑僵持之际,悄悄降下飞剑,绕到他身后,意图一举克敌。不想魏十七早有蓄谋,全力催动真元涌入铁棒,黄光逐层亮起,瞬息重叠了九层,将鸣凤剑硬生生挑起数尺,身形顺势向后急退。 眼看魏十七朝自己撞来,赵宗轩心知中计,不顾一切驱动短剑疾刺他后背,同时催动鸣凤剑前后夹击。一心御双剑,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就看魏十七如何招架了。 魏十七突然仰天躺倒,贴着青石地从短剑下方滑过,挥动铁棒重重砸在剑柄上,手腕有一个轻微的翻转,短剑顿时失去了控制,翻滚着砸向鸣凤剑。赵宗轩措手不及,急忙操纵鸣凤剑躲避,却忽略了一头撞向自己的魏十七。 铁棒毒蛇般弹起,点向赵宗轩咽喉处,鸣凤剑慢了分毫,距离魏十七胸口还有数尺。胜负已分,奚鹄子和贺敬贤同时出手,一个抓住铁棒,一个接住鸣凤剑,将二人分开。 从表面看,魏十七与赵宗轩的这场比试势均力敌,如无人插手,最后会是两败俱伤,不过赵宗轩心知肚明,魏十七那一棒点中他咽喉,尚有余暇磕开鸣凤剑,生死相搏,他终究还是逊了一筹。剑修必须突破剑气关后,才能全面压制体修器修符修,这是千万年来颠扑不破的事实,他以切身体会印证了这一点。 李少屿为徒弟感到惋惜。这一战的关键,竟在于魏十七对自身施放的三个“安魂术”,赵宗轩若不急于求成,或许还有一线胜机。不过胜负并不重要,以魏、赵二人的实力,足以傲视同侪,脱颖而出,参与数年后的赤霞谷论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且看你运气如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大比第一轮,胜出者是魏十七和赵宗轩,掌门许诺二人去蓬莱殿见贺长老,各自挑选一柄契合的飞剑。 第二轮是掌门的四位亲传弟子捉对比剑,印证这些年来的长进,按例,二代弟子尽数回避。 众人在山门外等候,谁都不敢偷偷窥探。闲来无事,魏十七把陈素真叫到一旁,问起挑选飞剑有什么要诀。 陈素真上下打量着他,心中有些郁闷,让体修去挑一柄飞剑,姑且不说能不能挑到契合自身的飞剑,即便运交华盖挑中了,他拿飞剑做什么?抡圆了膀子砸人吗? 交情在那里,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告诉魏十七,与其说是他挑飞剑,不如说是飞剑挑主人,他需要做的就是将真元外放,契合的飞剑自然会遥相呼应。不过仙都收藏的飞剑实在太少,大多数情况是白跑一趟。好在即使挑不中,也不至于空手而还,贺长老会赠送一柄白藏殿铸造的短剑,品质低劣,但用来练习御剑足够了。 魏十七倒也没抱白得一柄好剑的心思,他忖度着带柄短剑回来送给师妹,估摸着她也差不多该凝炼剑种了。 众人低声说笑着,等了一个多时辰,李少屿等四人出了山门,徒弟们迎上前见过师父,各自散去。 回到薜荔洞中,卫蓉娘召集起弟子,宣布这次大比的结果。 二代弟子中魏十七第一,赵宗轩第二,韩拓第三,谢鹘和段文焕落选。说着,卫蓉娘瞪了徒弟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段文焕苦着脸承认失误,陈素真瞧了瞧师父的脸色,在一旁添油加醋,逗得师父没了脾气。 魏十七冷眼旁观,他们师徒的感情很好,小师妹拜在卫蓉娘门下,他也放心了。 说笑了片刻,陈素真又问起大比第二轮的结果,卫蓉娘哼了一声,显得有些郁闷,道:“没什么可说的,先是李师兄赢了刘师兄,邓师兄赢了我,然后李师兄又赢了邓师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说这些了!” 她说了一连串“师兄”,秦贞眨眨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第一场就输给邓元通,难怪会如此郁闷。 掌门的亲传弟子中,原来是李少屿最强。 “对了,邓师兄让你明天挑好飞剑后,到五泄瀑去见他,他有话要跟你说。”卫蓉娘记起了什么,对魏十七说道,“他欠你人情,好好想想要什么,别被他糊弄了!” 魏十七心领神会,小心答应下来。段文焕弄不清其中的道道,心痒难忍,想问,又不敢问,拿眼睛瞥师妹,陈素真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第二日一早,魏十七独自来到长瀛观,穿过山门,绕过三清殿,踩着齐整的条石来到蓬莱殿前。 杂役童子进殿去禀报,片刻后引着魏十七来到贺长老清修的静室。 静室中空无长物,只有一块蒲团,天光透过屋顶的明瓦照在蒲团上,静谧而安详。 贺敬贤背手站在蒲团前,仰头看着天光,过了半晌才叹息一声,道:“来了!” “是。”魏十七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等候贺长老安排。 “你且随我来。”贺敬贤离开静室,当先穿过蓬莱殿,来到西北角一座小门前,推开门出了大殿,沿着草丛间的碎石小路绕到一个园子里。 园子饱经风霜,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打理的很仔细,隆冬时节,依然有松柏长青。 “这里便是仙都派的藏剑园了,历代祖师收藏的飞剑都在园中,其中最出名要数七禽、赤鳞、鸣凤,七禽剑归掌门,鸣凤剑归赵宗轩,剩下一柄赤鳞剑还没有认主,且看你运气如何。” 贺敬贤将他领至一间石室前,推开厚重的石门,只见三尺见方的青石铺地,其上横七竖八插着十多柄剑,长短样式各异,静静等待着入世的一天。 “试试看,出一拳,将真元外放。” “要用几成力?” 贺敬贤提醒他:“想挑到最适合自己的飞剑,就不要隐藏实力,用十二成力。” 魏十七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弟子献丑了。”他提起拳头,朝着石室内虚虚击出,全力施为,真元瞬息重叠了十二层,一条黄龙离拳飞出,飞剑齐齐震鸣,整座石室忽然亮起一道道银白的符箓,彼此勾连,回环往复,竟是一个巨大的符阵。黄龙在符阵中摇头摆尾,绕着石室咆哮一圈,散作无数光点,符阵再次变暗淡,隐没在石下。 “不错,果然留了一手,赵宗轩输得不冤。”贺敬贤点点头,凝神望着石室中的飞剑,等剑鸣声平息下来,叹息道,“你运气不佳——” 话音未落,一柄飞剑从青石中飞出,魏十七伸手接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做主补偿你一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贺敬贤看了两眼,颇有些失望,心道:“不是赤鳞剑,可惜了!”他对魏十七印象不错,近三十年来没见过这么出挑的弟子,若是赤鳞剑能认他为主的话,数年后的赤霞谷论剑又多了一重把握。 赤霞谷论剑事关仙都存亡,为此他忧心忡忡,辗转难安。 魏十七仔细打量手中的飞剑,剑长二尺五寸,锋刃有数个米粒大小的缺口,流转着一层幽幽蓝光,剑镗缺失,剑柄极短,尚不足两寸,只能用三根手指握在,无从发力,感觉十分怪异。 “这是藏雪剑,虽然不及赤鳞,也还差强人意。”贺敬贤对这柄飞剑的评价不高,撇撇嘴道,“藏雪剑缺少剑镗,头重脚轻,飞行不稳,御剑的时候小心别伤及己身。” 魏十七将藏雪剑收入剑囊中,躬身向贺敬贤致谢,能挑到一柄飞剑已是意外之喜,他从来没有觊觎过赤鳞剑。 离开藏剑园,魏十七一路走出长瀛观,到五泄瀑拜见师叔邓元通。 谢鹘将魏十七引入五泄瀑旁的茅棚内,奉上茶水,悄悄退了出去。 白龙也似的瀑布从山巅落下,被山崖隔作五截,乱琼碎玉飞溅,水声震耳欲聋。 “尝尝这云雾茶,味道不错。”邓元通的声音穿透瀑布声,温和沉稳,他托起茶碗浅浅咂了一口,心满意足望着五泄瀑,面带微笑。 魏十七谢过师叔,学着他的样笨手笨脚托起茶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小心翼翼放下。他用不惯茶碗,相对于他的手来说,茶碗太过小巧,另外,茶汤也熬得寡淡了些。 “选到了什么剑?” 魏十七从剑囊中取出飞剑,捧在手里递给师叔,邓元通捻起剑柄看了几眼,道:“原来是藏雪剑,你运气不大好,这柄剑有问题。” “贺长老说藏雪剑缺少剑镗,头重脚轻,飞行不稳。” “嗯,不错,这是柄残剑,得来时只有剑刃。”他曲指弹弹剑刃,发出“锵锵”的声响,“铸剑的时候掺了少许乌金和海底寒铁,剑质还不错,闲置了可惜,白藏殿花了很多工夫修复藏雪剑,安上了剑镗和剑柄,收在藏剑园内。毕竟不是原配,勉强用了一阵,剑镗遗失了,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柄飞剑上一位主人是——?” “掌门最早挑选的就是这柄藏雪剑,后来剑道大成,才换成七禽剑。你好好收着吧,真要学御剑,到蓬莱殿随便找把短剑练练手,也比藏雪剑强。” 说了几句飞剑的闲话,邓元通转入正题,“半年前在瘴叶林,多亏你的安魂香,这才有机会斩杀了地龙。地龙的精魂被我抽走了,剩下的尸身和内丹,都归钩镰宗所有。你出了不少力,想要什么只管说,我可以做主补偿你一二。” 魏十七笑道:“但凭师叔做主。”他跟邓元通不熟,某种意义上还分属不同的阵营,真要不知进退提要求,那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不如让对方做主。 邓元通思考片刻,道:“也罢,你惯用铁棒,就把这个拿去,熔炼在铁棒里,也能提升几成威力。” 他把丢了三块黑不溜秋的乌金矿石给魏十七,后者接在手里,有些啼笑皆非,只得做出一付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声道谢。 离开五泄瀑后,魏十七径直回到薜荔洞拜见卫蓉娘,取出藏雪剑和乌金矿石给她看,卫蓉娘摇摇头,觉得他运气真背,藏雪剑是一柄无人问津的废剑,乌金矿价值不菲,对他却没什么大用。 卫蓉娘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魏十七想了想,道:“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一年或两年,把陆宗主馈赠的妖丹炼化掉再说。” 卫蓉娘笑了起来,“你就不能留着嘛,月华之精的妖丹很少见,个头又这么大,浪费了可惜……” “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再有几年就是赤霞谷论剑了,像路人一样走一趟,有点不甘心呀!”魏十七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了自己的野心。 “也对,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想得这么通透……”卫蓉娘记起了往事,有些唏嘘,年青时错失的机会,再也追不回来了,她虽然有大师兄照拂,却从来没有在师门大比中赢过一次。 魏十七见她情绪不佳,急忙岔开话题,问起凝炼剑种祭炼飞剑诀要,卫蓉娘随口指点几句,随着他越问越深入,她不禁皱起眉头仔细思考,出言也愈发慎重起来。 有人悉心指点毕竟不同,魏十七茅塞顿开,他有些跃跃欲试,既然侥幸凝成了妖丹,何不试试凝结剑种。 辞别了卫蓉娘,魏十七找到小师妹,陪她在仙云峰逛了几天,这才前往鹰嘴岩闭关修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又是夏秋之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在师门大比中,铁棒硬撼鸣凤剑不落下风,魏十七颇为满意,反倒是新得的藏雪剑,若能加以修补,或许会成为暗藏的杀手锏,毕竟与自身契合的飞剑可遇不可求。 他细细察看藏雪剑,尝试着注入真元,剑身嗡嗡鸣叫,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斟酌再三,魏十七取出铁棒放在身边,将藏雪剑收入剑囊,把乌金矿石和海底寒铁一并丢进去,不再多顾。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魏十七足足花费了一年多时间,才把第二枚妖丹完全炼化,丹田中的妖丹又涨大了不少,多余的真元无从消耗,他干脆反复演练疯魔棍法和技击拳,终于将真元收放自如,臻于片叶落下不惊的大成境界,随手一棍击出,瞬息叠加一十二重真元,将岩石击为齑粉,露出拳头大小的凹坑,却丝毫不波及其余。 魏十七望着石粉缓缓飘落,心中感慨良多,把啸月功练到如此境地,他也算走到了极致,再往后,要么破解上古妖族文字,读懂第三块兽皮残片,要么另辟蹊径,转投剑修器修符修。 既然手头有《太一筑基经》和《冰心诀》,又何必舍近求远。 仙都所传授的《太一筑基经》淳正平和,易于上手,可惜并不完整,只有道胎、剑种、御剑三关的修炼之法,玄通黄龙子遗下的《冰心诀》传自昆仑嫡系,从道胎关一直到剑气关完整无缺,但修炼冰心诀对资质根骨的要求极高,并不适合于他。 魏十七将《太一筑基经》和《冰心诀》中凝炼剑种的要诀两相对比,再结合卫蓉娘指点的心得,心中有了几分底。 所谓凝炼剑种,即是强行分出一部分道胎,凝成一枚通灵种子,种入飞剑中,通过道胎和剑种之间的先天感应,加以操纵飞剑。凝结剑种极其艰难,往往十不存一,对道胎的损伤极大,需花大工夫重新温养壮大,是以剑修多数只凝结一枚剑种,至多不超过三枚。好在剑种关不像道胎关那样凶险,并无性命之虞,即便失败,无非多耗些时日而已。 盘算定当,魏十七心念微动,丹田中的妖丹滴溜溜旋转,向外膨胀为一团液体,氤氲变化,与道胎无异。 他尝试着分出一小团,以丹田为炉,真元为火,凝炼剑种。 反复尝试了十多回,始终功亏一篑,妖丹也缩小了不少,让人心疼。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魏十七咬着牙继续下去,试到第十七次,才凝成一枚小小的剑种,晶莹剔透,在丹田中缓缓旋转,与妖丹遥相呼应,充满了灵性。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之前炼化的第二枚妖丹损耗殆尽,一切又回到了一年前。 魏十七将剑种引入大椎穴。一枚珍贵的月华妖丹,再加上整整一年的光阴,换来这一枚剑种,他不知道代价是否太过高昂。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魏十七仰头吞下最后一枚妖丹,盘膝闭目,运转《合气指玄经》,开始弥补凝炼剑种的损失。 这一次修炼,又花费了大半年时间。 又是夏秋之交,木叶萧萧,风起云涌,魏十七提着铁棒破关而出,浑身污垢,须发蓬乱,衣衫皱巴巴沾满了灰尘,就像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囚犯。 他找了一处清潭,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衣衫晾在岩石上,精赤着身体蹲在水边,从剑囊中取出藏雪剑,刮去胡须,割短头发,望着水中的倒影,咧嘴笑了笑,脸上肌肉僵硬,连自己都觉得难看。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手中的剑柄似乎有些松动,魏十七捏住剑脊晃动几下,剑身竟从剑柄中脱了出来。他愣了片刻,把剑身用力插回去,又拔出来,折腾了几次,终于确定剑柄再也安不上了。 这下子彻底变成一柄废剑了!魏十七把剑柄丢在一边,仔细打量剑身,只见锋刃上流转的蓝光变得深邃幽远,米粒大小的缺口也消失无踪,整体涨大了一圈,尾部收缩成扁平的楔形,弯起两个小小的倒钩。他好心起,检点剑囊,只见三块乌金矿石完好无损,而海底寒铁已经消失无踪。 他心中有几分了然,邓元通说藏雪剑在铸造时掺了少许乌金和海底寒铁,看来寒铁和玄铁一样,能吸收铁精之气,改善剑质,不同之处在于玄铁能够吸收乌金,而寒铁只能吸收寒铁。 魏十七轻轻抚摸着藏雪剑,逐寸敲击,仿佛能感觉到它在欢呼雀跃,似乎摆脱了什么桎梏。他心中不由一动,暗想,谁说飞剑必须有剑镗剑柄?当下催动真元,将剑种从大椎穴中逼出,轻轻巧巧打入藏雪剑。 剑种印入藏雪剑,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丝毫抗拒,魏十七清晰地感应到,丹田中的妖丹和飞剑之间形成了一种玄妙的联系。他松开剑脊,心念微动,藏雪剑漂浮在空中,仿佛水中静止的游鱼,空中悬停的飞鸟,微微晃动着,映射着灿烂的夕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前后两个主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修复了剑刃上的缺口,去除了剑柄,还藏雪剑一个本来面目,魏十七得了一柄契合自身的好剑,心情不错。他取出乌金矿石丢进烂银指环内,把藏雪剑和铁棒收入剑囊,穿上干透的衣衫,躺在水潭边的岩石上,眯起眼睛望着夕阳。 钩镰宗陆宗主赠送的三枚妖丹帮了他大忙,接下来他会把主要心思放在祭炼飞剑上。剑种关第一步温养道胎,第二步凝炼剑种,第三步祭炼飞剑,祭炼飞剑是水磨工夫,只有达到心剑如一,才能着手冲击下一关御剑关。 祭炼飞剑与自身根骨密切相关,魏十七五行亲土,卫蓉娘五行亲水,她的经验并不能给予太多的帮助,只能靠自己摸索,他估摸着在赤霞谷论剑之前,如能顺利突破剑种关,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仙云峰上倒是另有一人五行亲土,足以指点他祭炼飞剑。 夕阳西坠,玉兔东升,满天星斗摇摇欲坠,魏十七站起身,低头看着水潭中星月的倒影,微微叹了口气,把种种盘算暂时置于脑后。 浮现在眼前的,是秦贞的身影。仅仅是身影。差不多两年时间过去了,六七百个日夜,如黑白双鼠啃咬树根,他已经有点记不清她的容颜,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犹在耳边,过去的情分还在不在呢?她是不是他的蜂蜜呢? 他曾经历过完整的人生,出生,求学,工作,婚姻,生育,疾病,死亡,他清楚,时间能够抚平一切伤痛,也能消磨一切感情,他分不清,自己怀念的是作为少女的秦贞,还是那个名叫秦贞的少女。 想了一阵心事,魏十七拾起石头丢进水潭里,搅碎了自己的倒影,转身离去。 他回到薜荔洞,见过卫蓉娘和一干师兄弟,陪了秦贞半个月,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然后再次与她分别,前往莲花台拜见掌门奚鹄子。 许久未见,奚鹄子脸上的灰败之色一扫而空,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本来面目,眉宇之间英气勃发。魏十七心中一动,看来困扰掌门多年的暗伤大有好转,仙都从此少了一个心腹之患。 奚鹄子对他颇为照拂,温言问及修为进展,魏十七演练了一回疯魔棍法,又取出藏雪剑,把修复剑刃,种入剑种之事原原本本向他禀告,奚鹄子不禁哑然失笑,他这个前主人,也从未想过藏雪剑是一柄纯粹的飞剑,居然不需要剑镗和剑柄。 一柄飞剑,前后两个主人,这就是缘份所在。 魏十七抓住机会,向掌门请教祭炼飞剑,突破剑种关的要诀,奚鹄子也不藏拙,把当初祭炼藏雪剑的心得倾囊相授,并答应借一处艮土之气浓郁的钟灵之地与他修炼。 奚鹄子御起七禽剑,带着魏十七来到莲花台下的绝壁旁,山风呼啸,刮在脸上隐隐作痛,魏十七屏息静气,凝神看他的一举一动。 他探出手去,在绝壁上轻轻一拍,山石藤蔓消失不见,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奚鹄子拍拍魏十七的肩膀,道:“这里便是栖霞洞,面朝云海,晨昏二时云霞似锦,最为瑰丽。此洞位于莲花台下,下接地气,艮土之气极为浓郁,祭炼藏雪剑最好不过,你留在这里潜心修炼,等突破了剑种关,我会传你御剑术。” 奚鹄子把他留在栖霞洞中,这正合魏十七的本意,他此番来到莲花台,目的就是拉近与掌门的关系,得他亲自指点,成为他的心腹。藏雪剑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从邓元通告诉他藏雪剑的前主人是奚鹄子起,他就开始谋划今日。 从后天浊物到试炼弟子,从试炼弟子到内门弟子,再从内门弟子到掌门倚重的心腹,魏十七一步步走来,终于走到了最关键的路口。 栖霞洞中,他开始祭炼藏雪剑。 妖丹源源不断反哺真元,注入藏雪剑徐徐洗炼飞剑,剑种缓慢游动,潜移默化改变着剑质,逐寸逐分打上自身的烙印。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随着时间推移,魏十七渐渐掌握了其中的诀要,祭炼飞剑也变得得心应手。 每隔月许,奚鹄子会来栖霞洞一趟,查看他祭炼飞剑的进展,并带来一些清水和辟谷丹。他对魏十七的进展颇为满意,虽然谈不上突飞猛进,但一步一个脚印,扎实稳妥,仙都派缺少的,正是这样韧性十足的弟子。 他也不打扰魏十七,问几句话,解答一些修炼的难题,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祭炼飞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耗费大量的真元,饶是魏十七体内真元充沛,远胜过寻常剑修,到后来也觉得入不敷出,难以维系下去。诚如奚鹄子所言,栖霞洞艮土之气浓郁,是祭炼飞剑的钟灵之地,只是这处“钟灵之地”对魏十七来说全无帮助,他先天一窍不通,根本无从汲取天地元气。 光阴荏苒,又是数年匆匆而过,魏十七把蓬莱袋中储藏的妖物血肉吃得一干二净,原本所剩无几的妖丹尽数炼化,更不惜涸泽而渔,强行催动丹田内的妖丹反哺真元,种种手段都用上,才将藏雪剑彻底祭炼成功,达到心剑如一的境地。 此时距离十七年一度的赤霞谷论剑,尚不足半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听任他安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再次见到秦贞时,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肤光胜雪,人淡如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流露出别离的忧郁。这些年来,他们聚少离多,魏十七闭关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转眼又要天各一方。 他们并肩站在鹰嘴岩,眺望茫茫云海,秦贞抱住他的臂弯,低声道:“有的时候我想,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为什么这么想?” 秦贞靠在他肩膀上,若有所思,“一开始,刚入师门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能见面,后来,开始修炼了,天都峰,苦汲泉,沸泉,阴阳岭,鬼门渊,仙云峰,隔几天,隔几个月,隔几年,越长大,就越见不到你。我只担心,有一天,你会一去杳无音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出现……” 魏十七拍拍她的手背,道:“踏上了修仙路,我们就不可能像凡俗的男女一样相处。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虽然寿命延长了,但属于自己的时间反而减少了,修炼功法,祭炼飞剑,这些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动则数月数年,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跟长大与否无关。” “我知道。”秦贞闷闷不乐,“只恨自己不够强,不能陪你去赤霞谷。” “你也不用小瞧自己,辛老幺资质在你之上,至今没能凝成剑种,二代弟子中,你的进展已属极快,掌门对你另眼相看,把赤鳞剑都传与你了,你还担心些什么。” “我心里一直想,不要成为你的负担,要并肩走在师兄身旁,只是,还是跟不上你……师兄,你走得太快了……”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是啊,走得太快,也不知是福是祸。” 一阵阵离愁别绪涌上眉头心头,秦贞想起了往事,低声唱着他教的歌,忧伤而落寞。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看过了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恋的道别。突然间想起,你曾经许下的誓言,在这熙来攘往热闹的淡水河边。从此不再相见,不再相见,你说谎的眼象烟火,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一瞬间……”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当初她还小,不懂歌中的含意,现在懂了。那是别离的歌,分手的歌,怀念的歌,触动她此刻的心境,让她热泪盈眶。 “走吧!”魏十七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带着她飘然离开仙云峰,一路走走停停,踏遍青山,走过天都峰,苦汲泉,沸泉,阴阳岭,鬼门渊,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回忆。 远远离开仙云峰,秦贞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她开始试着接受现实,抓住眼下的每一天。 不过再长的旅途,也有不得不返回的一天,曲指计算时日,所剩无几,尽管觉得不舍,魏十七还是踏上了归途。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想安慰,就在那一个晚上,没有任何征兆,魏十七解下秦贞的衣裙,将她拥入怀抱。秦贞被吓住了,浑身僵硬,但是当他的手抚上自己年轻的身体,她慢慢松弛下来,双颊酡红,如饮醉酒,听任他安排,就像过去那些日子一样。 事后回想,秦贞觉得这一夜太过漫长,一开始是情事,到后来变成折磨,当她筋疲力尽地离开他的怀抱,手指都懒得动弹,脑海里一片空白,立刻陷入了梦乡。 回到仙云峰后,秦贞变得沉静而从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她为师兄细心地收拾好行囊,到了出发的那天,送他到莲花台与掌门一行会合。 此番前往赤霞谷论剑,仙都掌门奚鹄子亲自带队,随行的弟子有李少屿、邓元通、刘柏子、卫蓉娘、赵宗轩、司马杨、韩拓、魏十七,共计九人,荀冶仍在闭生死关,奚鹄子没有惊动他,仙都暂时由贺敬贤贺长老执掌。 九人乘坐两辆牵云车,消失在茫茫云海中,一路向东,飞往赤霞谷。 每隔一十七年,沥阳、玄通、元融、少陵、玉虚、平渊、仙都等旁支七派齐聚赤霞谷,遣弟子捉对比剑,根据其优劣评定座序。李少屿等八名弟子已是仙都凑得出的最强阵容了,如若失利,就只能由掌门亲自出手,力挽狂澜。 自从奚鹄子执掌仙都以来,已经历三次赤霞谷论剑,座序每况愈下,不过这一次,奚鹄子胸有成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我们又见面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昼行夜宿,风雨兼程,一路向东,终于抵达了赤霞谷。 赤霞谷位于昆仑山葛岭之南,距离断崖峰和蛮骨森林尚有三百余里,因早晚云霞如火如荼,故此得名。山谷四周尽是巍巍群山,西南有一狭长的缺口,绵延数里,最窄处只能容二人并肩经过。 早在半月前,昆仑派就派驻了二十多位弟子在谷口迎候旁支七派,仙都派是倒数第二个到达的,距离赤霞谷最远的玉虚派还在路上,尚有数日路程。 为仙都派引路的是昆仑嫡系的剑修,姓周名戟,年纪甚轻,面如冠玉,他言谈不卑不亢,礼数周到,颇有名门弟子的风范。 奚鹄子客客气气问起他的师承,周戟回道:“弟子拜在五行宗秦长老门下。” 昆仑剑修一脉有嫡系、旁支之分,嫡系为御剑、五行、毒剑、钩镰、飞羽五宗,旁支为沥阳、玄通、元融、少陵、玉虚、平渊、仙都七派,嫡系旁支除剑修外,也有精研炼药、铸剑、禁制等杂学的弟子。周戟的师父秦子介原本是五行宗弟子,因失职被追回剑诀,贬入旁支平渊派服役,他以半废之身,重修剑诀,立下几件赫赫功劳,重返五行宗,一路做到了昆仑长老的位置。 奚鹄子出身飞羽宗,对这段掌故有所耳闻。他微微皱起眉头,随即舒展开来,道:“秦长老这次也来赤霞谷吗?” “是,师父他老人家将主持本次赤霞谷论剑。” 奚鹄子愣了一下,不禁暗暗苦笑,连一众弟子都面面相觑,觉得这样的安排是针对仙都派。 昆仑旁支七派中,论关系,仙都与平渊向来不睦,论实力,仙都与玄通双双垫底,而秦子介恰巧与这两派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一度在千仞峰潜修,平渊掌门季鸿儒对他另眼相看,照应有加,玄通掌门韩赤松出身五行宗,乃是秦子介的远房亲戚,亲疏有别,怎么看,秦长老都不可能不偏不倚,主持公允。 赤霞谷占地颇广,谷内有飞瀑、深潭、桃林、精舍,是昆仑山一等一的好去处。仙都派一行被安置在桃源别府,与沥阳、少陵二派比邻。旁支七派,以沥阳派和少陵派为首,仙都望尘莫及,彼此没有利害冲突,还处得过去。 天色未晚,奚鹄子将四名弟子召入静室密议,赵宗轩、司马杨、韩拓相约到谷中游玩一番,招呼了魏十七一声,后者婉言谢绝了,赵宗轩本来就心存芥蒂,现在更是觉得这人孤傲清高,不值得深交。 待三人离开后,魏十七悄悄起身,绕到别府之后的桃林中,一路上到处都是拇指大小的土蝉,“知了知了”叫个不停,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他细心查看四周,见左近无人,从剑囊中放出藏雪剑。犹如困龙出渊,藏雪剑嗡嗡而鸣,丹田之中的妖丹也随之震颤不已。 魏十七左手引剑诀,藏雪剑歪歪扭扭浮起,悬停在空中。他心无杂念,催动飞剑在身边缓缓滑行,演练了一回御剑术,生疏笨拙,连自己都觉得看不过去。 当日在栖霞洞中,奚鹄子传他御剑术,叮嘱他勤加练习,不过魏十七俗事缠身,一直没有空下来悉心揣摩,进展极其缓慢。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忽然响起,宛然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太弱了,连御剑术都没学会,就不怕被人欺负吗?” 魏十七抬头望去,见到阮静似笑非笑的俏脸,她坐在桃树上,两只脚一荡一荡,依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笑了起来,收起藏雪剑,道:“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阮静随意看了他几眼,道:“你果然来赤霞谷了,没有看错你!丹毒已经化解了,气色不错,咦,谁教你的敛息术?” 魏十七愣了一下,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接天岭的白蛇前辈传授了一篇口诀,将血脉气息深锁于体内,不为人察觉,这是不是敛息术?” 阮静脸色有些古怪,哂笑道:“白蛇前辈,呵呵,就是这个了,没想到她竟对你另眼相看,难得……血脉的秘密,她都告诉你了?” “是,白蛇前辈说我体内有龙泽巴蛇的血脉,勉强可以算同族。” 阮静跳下树,仰头看着他的脸,眼眸忽然一亮,拉起他的左手,按了按手背上的那道印痕,道:“血脉已经苏醒了,比我预想的要快。” “多谢阮姑娘赠送的蓬莱袋,帮了大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很惊险吧——血脉苏醒,残魂夺舍,这是上古妖族惯用的伎俩,你运气不错,就算有蓬莱袋相助,挺过这一关的机会也不足三成。” 魏十七心知肚明,若非机缘凑巧,蓬莱袋先后吞噬了不少妖物的魂魄,只怕制服不了巴蛇的一缕残魂。 “挺不过又会怎样?”他好地问了一句。 阮静伸手戳戳他的胸口,笑盈盈道:“你就不再是你了,流石峰镇妖塔会是你最后的归宿。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经常来看你,陪你说说话,你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魏十七觉得她在说冷笑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打造自己的班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阮静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御剑术这么糟糕,仙都怎会派你来赤霞谷?是了,你是体修,身体淬炼得不错,寻常剑修也打不过你!” 此言正中魏十七下怀,他接着话茬道:“阮姑娘慧眼如炬,我修炼的是啸月功,只是无人指点,一直练不得法。” “云牙宗的啸月功?呵呵,我倒知道有一人出身云牙宗,还练过一点啸月功。” “可是钩镰宗的余瑶师妹?” “咦?你认识余瑶?” “几年前在镇海关外有过一面之缘。” 阮静眼前一亮,像小孩子找到钟爱的玩具,追问道:“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 魏十七有求于她,不便回绝,挑无关紧要的事说了一些,满足一下她的八卦之心,末了说道:“好歹也算救了她一回,她送给我啸月功的残片以示感谢,可惜看不懂。”他掏出第三块兽皮残片递给阮静,毫不避讳。 阮静看了几眼,道:“这是上古妖族的文字,我也不认识几个……” “不认识几个,认识几个?” 他问得有趣,阮静咯咯一笑,伸出食指和中指,无意中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道:“只有两个。” 魏十七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指望阮静为他解惑,有意把话题往余瑶身上引,到头来还是白费一番心思。 阮静点点起首的第二个字和第四个字,“这是‘阴’,这是‘海’,只认识这两个。” 魏十七心中一凛,这第三块兽皮残片,竟然是太阴吞海功! “上古妖族的文字失传已久,你若真想读懂,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望阮姑娘指点一条明路!” 阮静指指西北方向,笑嘻嘻道:“流石峰,镇妖塔,你敢不敢去?” 魏十七记起她之前说过的冷笑话,一时间福至心灵,道:“请阮姑娘引荐。” “呀,你还真想去啊!”阮静笑得花枝乱颤,见他一脸严肃,慢慢收敛起笑容,“不是说笑?” “固所愿也,不敢说笑。” 阮静凝神看了他半晌,许诺道:“好,什么时候你能突破剑气关,我就带你去镇妖塔。” “多谢。”魏十七郑重其事向她行了个礼,突破剑气关对他来说希望渺茫,但有希望总好过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更何况,镇妖塔也未必是唯一的选择。 “说起来,当时在秋桃谷时,我好像许了你一桩好处……”阮静咬着食指,微微皱起眉头,“不如这样吧,我收你为徒,你拜我为师,从此就是昆仑御剑宗的弟子了,怎么样?” 魏十七吃了一惊,“拜你为师?” “怎么,昆仑掌门的徒弟,还不够资格收你为徒?” “呃,我已经有师父了。” “我知道,早就打听过了,是仙都派的荀冶吧,没关系,你可以叛出师门,我不在乎的!” “呃,你年纪好像小了点,虽说闻道有先后,这个……” 阮静点点头,顺水推舟道:“你说的也是,这么大个子,磕头叫我师父,的确挺难为情的。要不这样,我代父收徒,你叫我一声师姐师妹什么的都可以,反正我爹的衣钵都在我手里捏着,他也没传人,收了你这个徒弟,每年忌日也多个人烧香磕头。” 魏十七心头雪亮,他记起余瑶漏出的口风,“流石峰上,左手手背有这样印痕的人,都是阮静看重的人。”很明显,阮静在打造自己的班底,蓬莱袋是试金石,妖族血脉的觉醒是先决条件。 他犹豫一下,道:“师门长辈都在,不敢自专。”这句话既表明了态度,也道出了为难之处。 “嗯,也对,你是做不了主的,这样吧,你回去跟奚鹄子说,这次赤霞谷论剑,仙都派和玄通派铁定垫底,玄通派的掌门韩赤松,特意从秦子介那里借了一柄三阳剑,奚鹄子胜出的机会不到一成,他若要留在仙都继续当掌门,就把你逐出师门。” 涉及赤霞谷论剑的内幕,魏十七有些困惑不解,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应道:“好,我会禀告掌门的。” 阮静笑靥如花,神情既狡黠,又可爱,她习惯性地戳戳他的胸口,道:“明天来找我,别太早了,中午热,傍晚凉快些,就这样!” 魏十七回到桃源别府,掌教和师叔仍在静室议事,三位师兄也没有回来,他信步走到庭院中,逡巡沉思。 阮静看重他体内的巴蛇血脉,这并不难猜,问题在于,昆仑掌门的弟子为什么急于打造自己的班底?她究竟在图谋些什么?紫阳道人知不知道徒弟的心思? 不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可以推测出前因后果的,这世上有太多的临时起意,毫无道理可言,多想也无益,魏十七摇摇头,把疑问埋在心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死马当活马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直等到夜色如水,李少屿等人才步出静室,一个个脸色凝重,夹杂着哀伤和不甘。他们的神情暗示着什么,奚鹄子一定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很可能跟赤霞谷论剑有关,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上前行礼见过诸位师叔。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李少屿没有看到自己的徒弟,心中有些不悦。 “诸位师兄相约去谷中游玩,尚未回来。” 卫蓉娘知道他跟赵宗轩等人不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呢,一直候在这里吗?” “弟子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的桃林转了转,先回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卫蓉娘,“师叔,弟子有要事向您禀报。” 李少屿充耳不闻,招呼三师弟邓元通、四师弟刘柏子,一同去找找那些出游不归的弟子。 卫蓉娘眼望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道:“说吧,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你师叔的面说。” “是,刚才弟子在桃林中遇到了阮静……” 卫蓉娘只听了个开头,就骇然色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快步来到奚鹄子清修的静室前,强忍住冲动,曲指敲了三下。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奚鹄子见到二人,微一错愕,举步出了静室,在厅堂中坐下。 魏十七把阮静的提议原原本本禀告掌门,只是客观的叙述,既没有遗漏细节,也没有夹杂自己的想法。奚鹄子听得很仔细,一言不发,卫蓉娘脸上变幻不定,目光变得游移。 想了片刻,奚鹄子问徒弟:“你怎么看?” 卫蓉娘咬着牙道:“师父,这次赤霞谷论剑,仙都派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奚鹄子摇摇头,“形势不容乐观,即使韩赤松没有三阳剑,我们的赢面也不到三成,现在希望更渺茫了。” 卫蓉娘踌躇不决,有些话,她没有对魏十七明说,刚才在静室之中,奚鹄子已经把仙都掌门之位传给邓元通,并决定破釜沉舟,在斗剑时自毁飞剑,与韩赤松同归于尽,确保仙都派不至于落入外人之手。只是如今多出三阳剑的变数,师父的一番打算,恐怕要付之东流了。 奚鹄子望着魏十七,心潮起伏,万万没想到,最后的关键竟落在他身上。他转过无数念头,缓缓道:“你可知道阮静的出身来历?” 魏十七摇摇头,静候掌门解说。 “昆仑嫡系弟子按修炼剑诀不同,服色分青、朱、白、玄四种,她穿什么颜色?” “青色。” “那就是了,昆仑派最厉害的四种剑诀,青冥浩荡,无坚不摧,红莲业火,破尽万法,烛阴吹息,光照幽冥,混沌如一,先天地生,她是昆仑掌门唯一的徒弟,修炼青冥剑诀,年纪虽小,辈分却极高。她看重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你的机缘。” 卫蓉娘终于下定了决心,断然道:“且不论是不是他的机缘,十七一人,重不过仙都派的传承。” “是啊,重不过仙都的传承……那就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了!”奚鹄子叹了口气,温言道,“魏十七,今日我做主,你不要多心,也不要有怨言,赤霞谷论剑结束后,你就不再是仙都的弟子。” 魏十七沉默片刻,忽然双膝跪地,向掌门磕了三个头,道:“愿为师门分忧。” 卫蓉娘松了口气,神情极其复杂,记起尚在鹰嘴岩闭生死关的大师兄,觉得对不住他。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邓元通,唯一的徒弟又被强行夺去,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之极。 门庭外忽然响起一片喧哗声,夹杂着李少屿愤怒的呵斥,奚鹄子皱起眉头,多事之秋,又添了什么乱子。他起身上前,只见赵宗轩眼圈铁青,半边脸肿得像猪头,一条右臂挂在胸前,显然是被人打折了。 “出了什么事?”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李少屿瞪了徒弟一眼,道:“宗轩,你来说!” 赵宗轩满脸羞愧,扭扭捏捏讲了事情的经过。原委其实并不复杂,他们师兄弟三人与平渊派的弟子发生了口角,火气腾上来,拔剑相向,结果被对方占了上风,狠狠揍了他们一顿,嘲笑一通,还好没有闹出人命来。 李少屿反复盘问,赵宗轩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吐露实情,是平渊派主动挑衅,话说得很难听,毁及卫师叔的清誉,他们这才愤而出手的。 卫蓉娘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既羞又恼。 拜入仙都之前,卫蓉娘是一户姓霍人家的童养媳,圆房三天后,被荀冶看中,问她愿不愿意斩断尘缘,一心向道。卫蓉娘的丈夫得了痨病,骨瘦如柴,她满心不情愿,得此良机,自然无有不肯。荀冶本打算多出一些银子给她赎身,但夫家坚决不同意,说卫蓉娘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荀冶懒得跟这些村夫村妇纠缠,用丹药治好了她丈夫的痨病,将卫蓉娘强行带走。 他本以为,卫蓉娘与夫家从此两清,互不亏欠,谁知她丈夫也是个痴情种子,不等身体痊愈,便一路追赶上来,不小心跌入河中淹死,婆婆死了儿子,也投缳自尽,霍家上下,就因为荀冶的出现,一下子家破人亡。 但这件事又能说是谁的错呢? 尘世间的恩怨,本该止于尘世,不巧的是,霍家有一个堂房侄儿霍勉拜在平渊派门下,得知此事后,孤身一人来到仙云峰讨个公道,李少屿对新入门的卫蓉娘颇有好感,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把他赶了出去。 后来卫蓉娘成为奚鹄子的第五个徒弟,而霍勉也另有机缘,得以拜秦子介为师,成为昆仑嫡系五行宗的弟子,随着修为日高,权势日重,他开始扶持平渊派,打击仙都派,以报当日之仇。 这次赵宗轩一行人栽在平渊派弟子手下,多半是霍勉在背后指使。 奚鹄子摇摇头,挥手让他们散去,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个气,只能忍下来了,总不见得去平渊派讨个说法,何况真见了他们掌门,也论不出个是非曲直。 卫蓉娘郁郁寡欢,心道:“如果这一次师父不敌玄通派掌门韩赤松,会不会是五行宗的霍勉执掌仙都派呢?”想到这种可能,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心底拔凉拔凉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思绪变得紊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中午热,傍晚凉快些,魏十七等到日头偏西,一路来到桃源别府后的桃林中,四处寻找阮静的身影,转着转着,他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他觉得有趣,没由来想起了桃花岛,想起了仙灵岛,那些只属于他的记忆,像河面下的淤泥和沙石,被怀念搅动着一点点泛起,让思绪变得紊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能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眼前的所见所闻,都会从脑海深处翻寻出熟悉的记忆,喝过的水,吃过的饭,走过的路,听过的歌,看过的,见过的人,留在他身体里,成为本能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离。 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这个世界是他的游戏。 暮色渐浓,不见伊人,魏十七跃上树巅四处眺望,找到桃源别府所在的方位,认准了跳下树,举步往回走去。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那个喜欢坐在树上看风景的少女跟他打招呼:“哎,我在这里!” 魏十七停住脚步,抬头望着阮静,道:“找了你好一会,都快迷路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阵子了,看你在桃林里兜圈子,像没头苍蝇一样,呵呵……咦,怎么觉得你说话的口气有点变了,似乎随意了一些?” “喏,想到跟师妹或者师姐说话,不用那么正式。” 阮静闻弦知雅,从树上跳了下来,漫不经心道:“叫师姐吧,我比你入门早。奚鹄子答应了?” “掌门说赤霞谷论剑结束后,我就不再是仙都的弟子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仙都弟子,理当为师门分忧,尽一点心意。” “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阮静用手指戳戳他的腹部,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敲钉转角。 “那个……玄通派韩掌门有三阳剑在手,怎样才能击败他?” “秦子介的三阳剑是昆仑赫赫有名的大凶器,剑下不知枉死了多少冤魂,奚鹄子修为平平,要胜过韩赤松,除非把师父的青冥剑借给他,或许能压制归元妖火,否则的话,想都不要想。” “那该如何是好?” 阮静轻笑道:“很简单,胜不过韩赤松,那就避开他,赤霞谷论剑的规矩,你难道不清楚?” 魏十七猛然醒悟,赤霞谷论剑,旁支七派遣弟子捉对比试,根据优劣评定座序,排名靠前的门派赢得功法剑诀法器灵药,排名末两位的门派,由掌门亲自下场比剑,败者再任择一昆仑弟子比试,再败则沦为散修,新任掌门由昆仑派另选才俊担当。只要仙都挤进前五,难题就迎刃而解。 “既然仙都派和玄通派铁定垫底,怎么避得开?” “那就看你的了。” 魏十七哑然失笑,“我?我连御剑术都没学会,只能被人欺侮。” 阮静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一道新月,很是开心,道:“没关系,我教你,我爹留下的剑诀,最利于速成,比什么《太一筑基经》不知快多少,三天时间,足够你练成御剑术,运气好的话,三五年工夫就能练成剑气!” “速成的剑诀?”魏十七本能地觉得不妥,小心翼翼道,“不是说昆仑弟子只有把御剑术练到‘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才能择定一门剑诀修炼?” “师父没点头,你现在还不是昆仑弟子,我要教你的剑诀,也不是昆仑剑诀,跟什么心剑合一没关系。昆仑派没有速成的剑诀,速成的都是……嘻嘻……旁门左道。” 魏十七笑笑,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上天的眷顾,遇不断,有惊无险,最终抱得美人归。任何获得都要付出代价,美味背后隐藏着毒药,这世上或许有巧合和机缘,第一次是幸运,第二次是迹,第三次绝对是噩梦。他有一种被人设计,受制于人的负担感,但身不由己,无法改变,也只能接受。 “把你的飞剑给我。” 魏十七从剑囊中取出藏雪剑,托在掌中呈给她,阮静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拈起,借着月光看了一回,用指尖逐寸敲击,侧耳倾听。 她沉吟道:“剑质马马虎虎还过得去,试试看吧,不成的话另想办法。”说着,她五指捏了个法诀,随手一捉,将剑种从藏雪剑中摄出,飞剑顿时灵性大失,妖丹和飞剑之间的玄妙联系被生生切断,魏十七胸口气血翻涌,丹田中的妖丹左冲右突,几欲冲喉而出。 一点白光在她指间拼命挣扎,照亮了她的俏脸,明艳无匹,魏十七有一刹那失神,阮静探出手臂在他小腹一拍,将剑种强行按入丹田中,剑种入体,兜了几个圈子,自行冲入大椎穴中,妖丹亦随之安定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五筋狠六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把头脑放空,什么都不要想。”阮静右手握拳,竖起拇指,踮着脚尖按在他眉心,一篇三千余字的要诀印入脑海,就像从小记熟的文章,历历在目,倒背如流。 文字并不艰深,甚至可以说浅显易懂,魏十七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瞧着阮静的神色有些怪异。 阮静靠在桃树上,言笑晏晏,“记住了吗?明白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魏十七摇摇头,心情十分复杂,阮静传他的这篇“剑诀”,对剑修毫无用处,根本就是妖族以丹火淬炼本命物的法门,魏十七觉得,在她跟前,自己是没有秘密的。 “这柄飞剑被你种入剑种,用真元洗炼过,与你气息想通,淬炼本命物有五成的把握,试试看,我在一旁看着,最多毁了飞剑,不会有事的。” 魏十七苦笑道:“现在?就在这里?” “嗯,快点快点,我等着!” 魏十七只得盘膝坐下,将藏雪剑捧在手中,闭目凝神,依照阮静传他的法门,催动丹田中的妖丹,以秘术焚烧真元,燃起一团丹火,从口鼻中喷出极细的一缕,黄中夹赤,软搭搭吐在藏雪剑上。 阮静见他浑身颤抖,脸上肌肉抽搐,脖颈青筋根根突起,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狼狈呀,喷出这一缕丹火,竟如此费劲,看来三天练成御剑术云云,还是高估了他。 丹火细如丝缕,源源不断注入藏雪剑,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不见衰竭,魏十七还是老样子,五筋狠六筋,连气息都没有变粗。阮静扁扁嘴,心道,装模作样,原来不是高估,是小瞧他了! 藏雪剑犹如一个无底洞,魏十七耗尽体内真元,累得汗出如浆,筋疲力尽,这才收了丹火,缓缓睁开双眼。 天色已明,阮静近在咫尺,只见她席地而坐,背靠在树干上,小嘴微张,似乎睡着了。阳光穿过枝叶的罅隙,照在她身上脸上,让人无法直视。不可否认,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看久了心驰神摇,整个人都会被她吸引。 魏十七弄不清她是真睡还是装睡,也不叫醒她,起身避到一边,平心静气,打坐调息,一开始杂念纷起,到后来,阮静的身影渐渐驱出脑海,不再萦绕于心。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露脐装、超短裙、载歌载舞的美少女组合的洗礼,女色很难让他沉溺迷惑! 几乎在同一时间,阮静睁开眼,好地望着他。 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衣衫尽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魏十七将藏雪剑收入剑囊中,在附近找了条小溪,胡乱洗了个澡,见四下里无人,从烂银指环中取出新衣换上,惬意地躺在溪边,舒展身躯,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空山寂寂,鸟语婉转,窍穴之中空空如也,有点不大习惯。回想过去的数年,恍如一场梦,从道胎关到剑种关的突破,性命悬于一线,历尽波折,如履薄冰,可是阮静传下一篇“剑诀”,就能让他三天学会御剑术,三五年工夫练成剑气,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还能耐得住寂寞,一点一滴打磨心性吗? 魏十七闭上眼睛,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心想,他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朝打坐,晚打坐,俗语云,坐,坐,坐,你的屁股破!火熬煎,反成祸。他有点想念秦贞,蠢蠢欲动。 “仙都派从上到下,都没有为赵宗轩出头?”一个陌生的口音在不远处响起,魏十七心中一凛,屏住呼吸,不敢稍加挪动。 “没有,听说那些二代弟子都被禁足了,论剑开始前不准离开桃源别府。”回话之人赫然就是平渊派的弟子商剑楠,接天岭中匆匆一晤,魏十七记得他的声音。 “谁下的禁足令?” “是仙都掌门奚鹄子的徒弟邓元通,奚鹄子始终没露面。” “邓元通?那么赵宗轩的师父李少屿呢,他没有说什么吗?” “他很气愤,但什么都没说。” “卫蓉娘呢?” “看上去很是羞恼,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师兄妹都很给邓元通面子,二代弟子更不用说了,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看起来,奚鹄子似乎已经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邓元通了。” “好,你去吧,有什么消息再与我联络。”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魏十七等了片刻,眼梢瞥见一道剑光从空中掠过,消失无踪,他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一事,心底寒意渐起,依然静静地躺在溪边,似乎真的睡着了。 阳光虽暖,却晒不热他冰凉的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窃以为不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必装睡了,心跳的声音是藏不住的。” 魏十七慢慢爬起身,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站在高处,低头望着自己,脸型狭长,五官线条硬朗,有如斧劈刀刻一般,鬓角颇见白发,神情冷酷,不怒自威。 “刚才都听到了吧,不急于离开,有几分小聪明。你是那个门派的?” 魏十七退后几步,不卑不亢道:“原本是仙都派的弟子。” “仙都?”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那么现在呢?” “有幸拜在昆仑门下。” “这些年出身仙都的昆仑弟子我都见过,其中并没有你。” “弟子昨天才拜入师门。” “何人门下?” 魏十七并不知道师父的名号,阮静也没有提起,只得道:“是一位姓阮的师姐,引我入门。” “阮?”那中年男子略一思索,便断定他在唬人,昆仑上下姓阮的女修只有掌门的徒弟,她又怎会收他为徒!他蓦地脸色一沉,背上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斩向对方右臂,欲断他一条手臂,教训他莫要目无尊长,信口开河。 魏十七早有防备,铁棒猛地挥出,硬接他一剑,只听得“砰”一声响,双臂失去知觉,胸口如被铁锤砸中,喷出满口鲜血,站立不稳,身不由己跌落在溪水中。 那中年男子一招手,将飞剑摄入手里,剑身嗡嗡震颤,良久才平息下来。“竟然用铁棒硬挡我一剑,仙都什么时候……”他突然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青衣少女站在溪流旁,肤光胜雪,遗世独立,一双妙目静静注视着自己。 “五行宗霍勉……见过阮长老。”他停顿了一下,躬身行礼,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阮静挥挥手,“你鲁莽了,被你推到水里的那个人,是我的师弟,论辈分,应该叫你一声师兄。” 霍勉脸色大变,急忙上前将魏十七扶起,低声抱歉。 魏十七浑身上下滴着水,狼狈不堪,他勉强抽动一下嘴角,嘀咕了一句:“不怪,不怪。”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霍勉心中,他不自觉地把腰背挺得更直。 倔强,固执,骄傲,冲动,这就是霍勉留给他的第一印象,魏十七知道对方不服,但事已至此,无论他表现得趾高气昂,或者彬彬有礼,对霍勉来说都是一种侮辱。魏十七想了想,干脆直截了当问道:“有一句话,刚才就想请教,不知霍师兄为何要挑动平渊派挑衅仙都?” 霍勉的瞳孔微微收缩,浑身紧绷,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吭。打又打不过,问又问不出,魏十七有些尴尬,他抬头看阮静,却见她笑吟吟一言不发,显然打算置身事外,看他如何应对。 魏十七苦笑一声,道:“算了,师兄不肯说,那就是另有苦衷,我也不难为你。这件事是平渊派先挑起的,我会拜托阮师姐做主,问一问平渊派的季掌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摸准了霍勉的脾气,语气很平淡,不紧不慢,却把他一步步逼到了死角。魏十七摆明了在威胁他,要把脏水泼在平渊派身上,除非下决心壁虎断尾,弃了平渊派,否则的话将殃及池鱼,一时间霍勉目眦欲裂,大声道:“这件事是仙都派理屈,与平渊派无关!” “请讲。” 话一说出口,没什么好隐瞒的,想起往事,霍勉眼圈发红,满怀愤懑无法遏制,他把霍家与荀冶、卫蓉娘之间的恩怨一一道来,末了恨恨道:“此事错在卫蓉娘,错在荀冶,是他们害死了霍家的孤儿寡母,我霍勉粉身碎骨,也要为他们报仇!” “难怪当初赵宗轩吞吞吐吐,师父师叔他们的脸色那么尴尬!”魏十七摇摇头,觉得这种事情谈不上谁对谁错,在他,当然是帮亲不帮理,总是站在卫蓉娘一边,为她说话,霍家母子的死是个意外,不能把责任全算在她头上,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服侍一个痨病鬼,用童养媳的身份禁锢她的自由,既不合情,又不合理,不过这些情理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无权质疑。 “那么按师兄的心意,打算怎么办?” 霍勉心一横,咬牙切齿道:“我要仙都派上下身败名裂,我要那卫蓉娘跪在霍家祖坟前,开膛破肚,血债血偿,出这口恶气!” 魏十七有些无奈,只得道:“好,多谢师兄解惑。” 为了不连累平渊派,霍勉把一应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谁知魏十七既不愤慨,也不担心,轻轻巧巧谢了他一句,就没有下文了。他一时没缓过神来,转头问阮静:“阮长老,你觉得这件事,孰是孰非?” 阮静朝魏十七抬抬下巴,道:“你说。”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辨出一个是非黑白,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说不清,也辨不明。在我看来,修剑之人,谁的剑利,谁就在理,师兄把平渊派扯进私人恩怨中,窃以为不妥,不敢苟同。” 霍勉愣了半天,长揖到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耐久力不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霍勉纵剑离去,阮静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叹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谁的剑利,谁就在理,这话说的真好,是你想出来的吗?” 被夸奖的一方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道:“呃,山里有句土话,拳头硬的在理,小时候我跟爹辩道理,他就是这么教训我的。对了,那位霍师兄,背后有人吗?” “你想动他?” 魏十七连忙否认,“不,没有这个打算,不过人不能忘本,霍师兄……用心太过,我总得为仙都周旋一二。” “这次霍勉对付仙都派,背后有五行宗和秦子介为他撑腰,旁支七派中,平渊派一向与五行宗交好,玄通派和玉虚派的掌门又出身五行宗,秦子介打算驱除奚鹄子,让霍勉执掌仙都,进而左右旁支七派。你若能帮奚鹄子守住掌门之位,也算对得起仙都了,至于其他,最好不要掺和。” 虽然没有明说,魏十七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想得很深,赤霞谷论剑涉及昆仑嫡系间的博弈,阮静希望他与仙都撇清关系,置身事外。他有些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昆仑也不能例外,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勾当,不是他这个层面有资格参与的。 阮静出了会神,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小师弟,你现在好歹也算是昆仑御剑宗的弟子了,连霍勉一剑都接不住,他可是手下留情,还没催动五行剑气。平时倒也罢了,若在论剑时出大糗,有损御剑宗的清誉呀!” 魏十七无言以对,他催动丹火洗炼藏雪剑,耗尽了体内真元,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昨日看你洗炼飞剑,没圆满就停手了,是怎么回事?” “真元不足,无以为继!” 阮静点点头,“原来是耐久力不行……” 魏十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几度张嘴想反击,又强忍了下去。 阮静屈指一弹,一颗拇指大小的丹药飞入他掌心,色如渥丹,鲜红欲滴。 “这是……” “乾坤一气丹,服一颗,抵得上你数月苦修,足够支持你洗炼飞剑。赤霞谷论剑就在这几天,不要浪费时间。” 魏十七捏在指间看了看,将乾坤一气丹丢进口中,直着脖子咽下肚。一股热流如山洪爆发,顷刻间席卷全身,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不断涨大的气球,随时都会炸成碎片。 元气在经脉中奔流,争先恐后涌入窍穴,凝为元液,妖丹如干涸的大地,得到元液滋补,开始反哺真元。魏十七闷哼一声,催动妖丹,从口鼻喷出一缕丹火,有小指粗细,洗炼飞剑的速度顿时加快了数倍。 阮静见他全神贯注洗炼飞剑,放轻脚步,悄悄退到一旁,目光闪烁,望着西北方的巍巍流石峰。 她的生父是昆仑掌门紫阳道人的师弟岳朔,她的生母是上古妖族出身的阮青,二人结识后,阮青不惜背弃妖族,倾心相随,与其同归流石峰隐居,并诞下一女,从母姓,单名静。 阮静出生后不久,昆仑蒙受大难,镇妖塔年久失修,炼妖池行将枯竭,群妖蠢蠢欲动,为保住昆仑一脉的传承,岳朔和阮青毅然投入镇妖塔,从此再没有出来。 二人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临行前托付给师兄,紫阳道人毕生追求无上剑道,不为世情羁绊,唯独对师弟亏欠于心,于是破例收她为徒,传下青冥诀。 阮静不负紫阳道人所望,剑诀大成后,守得镇妖塔二十年平安,成为昆仑最年轻的长老。 镇妖塔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紫阳道人加紧布局,命阮静罗血脉觉醒的人妖混种,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变。 连同魏十七在内,阮静以代父收徒的名义,共将三人引入昆仑门下,比魏十七先入门的两位师兄,一人身具螭龙血脉,一人身具青鸟血脉。 阮静虽然遵照师父的嘱托行事,但她并不清楚紫阳道人如此安排的意图。 低头静静想着心事,抬头望着天边的云霞,光阴静好,转眼一天又过去,阮静收起心事,回头看魏十七,他业已将飞剑洗炼圆满。 乍一看,藏雪剑并无异样,唯独分量减轻了一些,原本残存的少量杂质,被丹火洗炼殆尽,飞剑变得更纯粹,更契合,更锋利,连魏十七都隐隐感到惧意。 阮静从他手中接过飞剑,随手一挥,剑尖刺入掌心,殷红的血珠吸入藏雪剑中,像水渗进干涸的沙漠,转眼消失无踪。 “别动,就一小会儿!” 掌心的伤口渐渐凝固,精血不再渗出来,阮静嘀咕道:“好像不大够,换另一只手!” 魏十七伸出左手,小心翼翼问道:“要吸多少血才够?” “说不准,因人而异,不过你放心,不会把你吸干的!”阮静开着玩笑,再次把剑尖刺入他掌心。 藏雪剑吸取了足够的精血,通体蒙上一层淡淡血光,渐次隐没在剑中,阮静收起剑,满意地说道:“成了,试试你的本命飞剑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事如春梦了无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心念微动,藏雪剑如一片树叶,轻轻巧巧漂浮在空中,魏十七心中一喜,试了试御剑术,突然放手催动飞剑,划过一道湛蓝的弧形,接连斩断十多株桃树,枝叶乱飞,尘埃四起,把好好一片桃林,摧残成了乱木场。 阮静摇摇头,道:“御剑的根本在于‘快’、‘准’、‘稳’,师弟虽然炼成了本命飞剑,离这三个字还差很远。” 魏十七想了想,奚鹄子传授的御剑法门浮现在脑海,一开始藏雪剑大开大阖,像劈柴,像剁肉,可发不可收,渐渐有了一些攻守盘旋的意味,待到几个时辰后,飞剑变得从心所欲,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颇得御剑的三昧。 天色渐晚,桃林被藏雪剑开辟一块空地,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一片狼藉。 阮静俏生生站在一旁,月光和星光洒在她身上,望之宛若射姑仙子。 “嗯,好像有点意思了,试试看接我一剑。”她伸手按在剑囊上,白芒闪动,放出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寒气四起,桃林中笼上一层严霜,藏雪剑似乎感应到威胁,倏地飞回魏十七身前,当胸而立。 阮静手中的飞剑,乃是昆仑赫赫有名的掩月飞霜剑,仅次于炼妖剑、青冥剑和辟邪剑,一经施展,光华夺目,寒意袭人,最是犀利不过。她也不御剑,屈起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一道青色的剑气腾空飞起,澄澈通透,光华流转,朝魏十七当胸斩去。 剑气去如惊鸿,矫若游龙,在空中犹能生出种种变化,魏十七操纵飞剑迎击,阮静有心试探一下他的极限,一味游斗,只把速度渐渐加快,一开始魏十七勉强还跟得上,此来彼往坚持了片刻,藏雪剑开始不听使唤,心神微分,早被剑气抢进身前三尺。 “到此为止了!”阮静将掩月飞霜剑一收,剑气微一停顿,藏雪剑奋力一绞,青光闪动,响起一片刺耳的尖啸,飞剑的光华竟弱了少许。 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藏雪剑收回,短短片刻,竟让他生出缠斗许久的错觉,尤其是最后化解剑气那一击,消耗了大量真元,连带剑质都有所损伤。 阮静低声道:“反应还算机敏,有几分御剑的天赋,飞剑也不错,能硬接掩月飞霜剑一道剑气,只是还不够快。” 御剑三字“快”居首,剑修斗剑,通常比的就是一个“快”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破敌,是剑修孜孜以求的目标。要提升飞剑的速度,只能从三个方面下工夫,修为,剑诀,飞剑。 赤霞谷论剑近在眼前,要在一两日内提升魏十七的修为,不是不可行,但揠苗助长,后患无穷,不可取。从头修炼昆仑剑诀,耗日持久,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可取。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从藏雪剑入手。 阮静从储物镯中倒出一堆各色矿石,挑了一块拳头大小的乌金,教他运用丹火将乌金融入飞剑,以修补剑质,提升御剑飞行的速度。 魏十七不愿占她的便宜,掏出邓元通送他的三块乌金矿,塞到阮静手里,也算是补偿一二。 “看不出来,你也有点身家……”阮静捻起一块乌金矿,随意看了几眼,摇头道,“这不是原矿,是用丹火洗炼过的本命物,直接炼入飞剑不妥。你从哪里得来的?” 魏十七恍然大悟,把接天岭雪神峰下双首凶猿的事说了几句,阮静扁扁嘴道:“原来是那家伙,时运不济,死在你手上,算他倒霉。”她显然知道双首凶猿的来历,也不客气,接过乌金矿塞进储物镯中,叮嘱魏十七尽快把乌金融入飞剑,勤加练习,什么时候能接她三道剑气,御剑术就算练得差不多了。 目送阮静飘然远去,回想过去的两天一天,就像在梦中一样,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事如春梦了无痕,他是一片飘零的树叶,一片随波的浮萍,昨日身在仙都,今日已入昆仑,福焉?祸焉?身在局中,看不清,也跳不出。 魏十七坐回溪水旁,把一番际遇从头至尾细细想一遍,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走一步看一步,小心提防总不会错。”魏十七站起身,抬头向上游望去,只见流水潺潺,树影幽暗,四下里空无一人,唯有草虫啾啾而鸣。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腹中饥馁难忍,于是趁着月色,在溪流中抓了几条肥大的鱼,开膛破肚,烤熟了吃下肚。 距离赤霞谷论剑的正日,还有三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好心计好手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一天是论剑的正日,蝉声聒噪,树荫匝地,魏十七跟随仙都弟子来到赤霞谷试剑台前。 试剑台是一块数十丈见方的巨石,高约半尺,表面凹凸不平,呈赭红色,纵横交错布满了剑痕。据传试剑台露出地面的只是冰山一角,埋在地下的部分百倍都不止,与赤霞谷四周的山脉连成一个整体。 在场数百名剑修,以秦子介和阮静为首,旁支七派的掌门居左,霍勉、周戟等昆仑嫡系弟子居右,五行宗的秦子介主持论剑,当众说了几句勉励的场面话,唯一值得留意的就一句,接他一道剑气,才有资格参与论剑。 旁支七派的弟子黑压压的一片,散在试剑台旁,仙都以外,魏十七只认识寥寥数人,平渊派的孙二狗,商剑楠,玄通派的曹雨,其余都是陌生面孔。 卫蓉娘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秦长老的三阳剑气不好接——”话音未落,秦子介从剑囊中抽出一柄赤红的长剑,催动剑诀,挥出数百道剑气,如暴雨打梨花,朝七派弟子激射而去。 魏十七接过阮静一道剑气,早有防备,当下抢上半步,抡起铁棒,看准剑气来势奋力挥去,在触及剑气的瞬间,一十二重真元层层叠加,一团厚实的黄光蓦地亮起,铁棒微微弯成一道弧形。 剑气冲破重重阻碍,游鱼一般钻入铁棒中,溯流而上,魏十七心中一凛,全力以赴催动真元,却无法阻挡剑气进逼,就在他心生颓意的当儿,又一道似曾相识的剑气钻入铁棒,在距离虎口尚有三寸处,将三阳剑气扑灭。魏十七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胸口翻腾的气血,直起身举目四顾,只见七派弟子倒下了一片,稳稳接下秦子介一道剑气的,只有二三十人而已。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阮静,却见她嘴角微微一翘,调皮地眨了眨眼。 霍勉目光如炬,早看得分明,一一报出各派弟子的姓名,轮到仙都时,他停顿了一下,叫到李少屿、邓元通、魏十七三人。他心中疑窦丛生,那魏十七明明投入了昆仑御剑宗门下,怎么仍算仙都弟子?他修为平平,连自己一剑都接不住,又怎么能在师尊的剑气下全身而退? 同样震惊的还有卫蓉娘和赵宗轩,魏十七的表现太过离谱,难道说他之前一直隐藏了实力,直到赤霞谷论剑才一鸣惊人?反倒是奚鹄子暗暗点头,猜想是阮静助了他一臂之力。 昆仑旁支七派,每派各三人,总共选出二十一名弟子,彼此捉对比剑,以获胜的场次多少决定七派座序。出言认输者败,要害中剑者败,被逼下台者败,参与比剑的弟子倾全力放手一搏,安危交由本门师长负责,失手伤人,不予追究。若胜负在一线间,难以分辨,则由主持论剑的秦长老一言决断。 第一场是仙都对玉虚,奚鹄子命魏十七出战,玉虚派遣出的弟子是李暮,与魏十七同辈。 李暮背负一柄飞剑,率先登上试剑台,玉虚派的掌门何不平移步上前,走到试剑台西侧,守在他身后。 他对这个徒弟颇有底气。李暮心气甚高,用功极勤,业已突破剑芒关,在玉虚派参与论剑的三名弟子中实力居中,仅次于他的师兄赵之荣,魏十七拜入仙都不久,虽然接下了秦长老一道剑气,修为再高也有限,他倒没有为李暮担心。 魏十七跟在李暮之后踏上了试剑台,手指触及腰间的剑囊,一颗心平静如水。要来的,终于来了! 李暮的飞剑以百炼铁掺杂铜精铸造,剑名“紫凤”,出自铸剑名家之手,千锤百炼,以灵巧变化见长。 魏十七抽出铁棒,摆了个“举火燎天”的架势,以静制动,等候李暮先出手。 李暮微微皱起眉头,仙都的这名弟子使一根黑黝黝的铁棒,想必擅长贴身近战,为何不抢先动手?诧异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右肩微晃,紫凤剑冲天而起,化作一溜紫芒,奔对手胸口袭去,速度并不快,犹有腾挪变化的余地。 魏十七在他出剑的刹那,右臂猛地一轮,铁棒脱手飞出,如车轮般翻滚着砸向李暮,棒影所及,笼罩住他大半个身体。 李暮若是置之不理,操纵飞剑直扑对手,势必被铁棒击中,两败俱伤,无奈他只得侧身扑出,顺势打了个滚,闪过铁棒翻身跃起,同时催动剑种将飞剑一收,紫凤剑如倦鸟归巢,猛地止住去势,倒飞而回。 魏十七在掷出铁棒的同时腿脚发力,猛虎下山般扑向李暮,意图以拳脚取胜。他眼梢盯着紫凤剑,只待飞剑近身,即从剑囊中放出藏雪剑加以缠斗,只是没想到李暮不进反退,他的一番谋算落了空,变成赤手空拳对上紫凤剑。 魏十七身高腿长,抢进他身前三尺,李暮堪堪接住紫凤剑,真元一摧,剑尖蹿出尺许长的一截剑芒,青紫流转,吞吐不定,映得他须发俱青。 大势已定,李暮心中一定,正待留几分手,以免剑芒误伤对方,忽然脑后风声响起,肩膀一麻,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顺势向后一甩,身不由己腾空飞起,连人带剑摔出数丈。 出手之人,却是玉虚派的掌门何不平,他右手拇指食指间捏着一柄狭长的飞剑,剑尖距离他胸口尚有半尺。 何不平脸色变幻不定,冷冷道:“好心计,好手段!”他将飞剑递给魏十七,后者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下,弯腰行礼,礼数周到。 何不平将右手缩入袖中,恼怒之余,暗自有几分心惊。那魏十七甚是阴险,明面上铁棒迎战,暗中却藏了一柄飞剑,趁李暮催动剑芒的当儿,一剑只取他咽喉,何不平及时出手相救,一开始只用了五成真元,竟未能捏住飞剑,急忙又加了两成,双指已被剑脊挫伤少许。 魏十七将剑收入剑囊中,何不平眯起眼睛道:“剑不错!何名?” “仙都藏雪剑。” 何不平点点头,招呼徒弟一声:“暮儿,走吧,你输了。” 李暮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狠狠一跺脚,掉头就走,转眼不知所踪。何不平叹了口气,深知这一次打击太过沉重,李暮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他反倒希望魏十七能在论剑中脱颖而出,这样李暮心里也可以好过一些。 魏十七隐晦地扫了阮静一眼,她正无聊地把玩着一枚玉哨,根本没在意。他向何不平微一躬身,退下了试剑台,转身的一瞬,分明察觉到秦子介投来的目光,平静中隐藏着炽热,有如实质。 奚鹄子大为意外,他在魏十七身后窥得分明,数日未见,他竟脱胎换骨,练成了御剑术,阮静难道真有点石成金的手段?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仙都或许能在这次论剑中摆脱垫底的命运,赢得十七年喘息的时机。 但霍勉和五行宗的威胁,始终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绝了他后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是心计,也不是手段,只能算将错就错,随机应变。魏十七本打算出其不意引开对方的飞剑,扯出一线空隙,发挥体修的优势,以技击拳三拳两脚奠定胜局,只是没料准李暮的应对,不得不底牌尽出。 第一场就暴露了藏雪剑,往后的战局,想必会更加艰难。 魏十七回到仙都弟子中,众人瞧他的眼色都有些古怪,他也只能笑笑,凝神看旁支七派的弟子比剑。 接下来的场面乏善可陈,大多数场次都是直接认输,偶有交手,一触即分,高下了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魏十七渐渐看出了端倪,第一天的比剑强弱悬殊,很少有势均力敌的对阵,这样安排的目的是避免强者过早交手,两败俱伤,后继乏力。 他猜想,在奚鹄子心目中,自己大概是仙都三名弟子中实力最弱的一人吧。 十场比剑结束,日头还未过午,仙都两胜一负,魏十七胜玉虚派李暮,李少屿胜平渊派孙二狗,邓元通负沥阳派向渔。让魏十七稍感意外的是,孙二狗修为突飞猛进,凭一条蟒骨鞭,竟然与李少屿缠斗了一盅茶的工夫,才败下阵来。 魏十七颇知孙二狗的根底,即便他修为突飞猛进,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接下秦子介一道三阳剑气。他留意到一个细节,孙二狗的蟒骨鞭似乎重新炼过,威力倍增,鞭首的人骨多了三团阴影,缓缓舒张吞吐,十分诡异,李少屿分心两用御双剑,全力压制住蟒骨鞭,才寻隙刺中他一剑。 第一天论剑结束,七派弟子各自散去。魏十七跟着仙都派回到桃源别府,私下里去拜见师叔邓元通。 邓元通负于沥阳派向渔,原在情理之中,昆仑旁支七派以沥阳、少陵为首,沥阳派的向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号称剑气以下无敌。反倒是魏十七以弱击强,出乎意料赢了一场,邓元通颇为欣喜,对他另眼相看。 魏十七向他提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接天岭冬猎,平渊派的孙二狗打算用安魂香迷倒白蛇精,偷取蛇卵,孵化了妖蛇抽取魂魄,炼入蟒骨鞭。 邓元通在镇海关瘴叶林外听他说起过此事,此时旧话重提,忽然品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魏十七又将孙二狗那条蟒骨鞭的诡异之处描述了几句,邓元通心头雪亮,恍然大悟,心道:“师父传我的摄魂诀内卷缺少了几页,原来落在戚都手里,亏他下了这许多工夫,将精魂炼入蟒骨鞭,铸就法宝!”他在摄魂诀上淫浸多年,一直为两个难题所困——青蜂剑是如何铸造的?炼入飞剑的精魂该如何搭配?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原来在戚都手里! 不过这些内幕都不能跟魏十七明说,他毕竟是外人,否则的话,邓元通倒愿意指点一二。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碰到孙二狗也要小心应对。” 魏十七见他不欲多说,只得告退。 第二天一早,朝阳初升,霞光万道,魏十七迎来了第二个对手,元融派的申屠平。 申屠平拜入元融派纯属偶然,他原本被玄通派掌门韩赤松看中,打算收作关门弟子,不想在前往滴水崖的途中,意外被一条六翅水蛇咬伤,中毒昏迷,不省人事。韩赤松试了好几种灵药,都不得其法,只好把他送入元融派,请掌门卜樾出手救治。 卜樾出身昆仑毒剑宗,与韩赤松素来交好,他查看了申屠平的症状后,说六翅水蛇的毒性虽不猛烈,但积聚在五脏六腑,腐蚀经络,极难根除,也没有什么对症的解药,只有修炼五毒诀,才能将深入肺腑的毒性一丝一缕炼入飞剑,拔除后患。 就这样,申屠平拜在了卜樾门下,潜心修炼五毒诀,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驱尽体内余毒,炼成一柄六翅水蛇剑。他因祸得福,飞剑的品质佳,连卜樾都啧啧称,在元融派内,六翅水蛇剑也排得上名号,品评为第六。 至于当初卜樾是当真没有解药,还是看中了申屠平,硬要从玄通派手里把人撬走,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卜樾始终被蒙在鼓里,除了他这个师父外,韩赤松也在暗中指点申屠平,申屠平身具两派之长,对玄通派抱有特殊的感情,对韩赤松更是敬重有加。 就在前一天深夜,玄通派的曹雨找到申屠平,传递了掌门的口讯:“师父他老人家希望你在明天的比剑中,挫一挫魏十七的锐气,不必留手,最好能伺机种下六翅水蛇毒,绝了他后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像情人的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第一场以弱克强,险胜玉虚派的李暮,出手之果决老辣,给卜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敢像何不平那样托大,站在徒弟身后为他掠阵,随时准备接应。 第二天的论剑,阮静干脆连面都没露,魏十七收敛心神,从剑囊中抽出铁棒,随手挥动几下,劲风凌厉,先声夺人。 申屠平颇为忌惮他铁棒脱手一击,抢先放出六翅水蛇剑,飞剑咯咯作响,突然拔长半尺,现出剑胎本体,竟是一条大蛇的骨骸,从头至尾完好无损,白骨磷磷,曲折游动。 元融派有一门铸剑的绝技,能以妖兽的骨骸为剑胎铸就飞剑,申屠平的六翅水蛇剑,剑胎即是一条土龙蛇的骨骸。之所以弃水蛇骨不用,是由于六翅水蛇禀性刚烈,一旦受制即拼命挣扎,通体骨节松动,有损飞剑的品质,因此只好改用次一等的土龙蛇骨。 申屠平驱动五毒诀,毒液从剑中渗出,蛇骨隐隐生出皮肉,幻化成六翅水蛇的模样,咝咝吐舌,目露凶光。 御剑化形,这是毒剑宗受剑灵启发,集数代之力,另辟蹊径创出的剑诀,毒剑宗被列为昆仑嫡系之一,传承万年威名不坠,自有其独到之处。 试剑台上,六翅水蛇剑如有灵性,化作一溜灰影蹿向魏十七。 成年的六翅水蛇粗如人臂,遍体细鳞,行动如飞,肋下赫然生有三对翅膀,蛇头上突起一枚硬角,银白的称作“银角”,淡金的称作“金角”,银角金角开智结丹,水火难伤,最是厉害不过。申屠平修为有限,幻化出的这条六翅水蛇只有一对翅膀,蛇头微微凸起,尚未长出硬角的轮廓,饶是如此,六翅水蛇剑的速度犹在一般飞剑之上,灵巧机变更是无法预测。 魏十七舞动铁棒,一团黑影滚滚护住全身,密不透风,六翅水蛇倏来倏往,飘忽不定,却找不到丝毫可趁之机。六翅水蛇剑不以锋利坚韧见长,申屠平也不敢贸然与铁棒硬拼,生怕折损了飞剑,反而不美。 僵持对魏十七不利,他故意卖了个破绽,铁棒稍一停顿,露出一丝空隙,谁知申屠平视若不见,一味催动飞剑游斗,根本不上他的当。反复试探了数次,申屠平谨慎得令人发指,魏十七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把这一场比剑视作生死相搏,未虑胜,先虑败,不由暗自警醒。 他缓缓挪动脚步,试图靠近对手忽施冷箭,申屠平极为机敏,不给他近身的机会。双方绕着试剑台转了半个圈子,魏十七开始一步步向后退去,渐渐靠近了试剑台的边沿。申屠平心中一凛,猜测对方打算作倾力一击,如不能取胜,便跳下试剑台认输。 曹雨带来的口讯犹在耳边,若是毫发无损地放过对手,未免有负韩赤松的嘱托。申屠平心中有几分焦躁,双眉一挑,终于不再留手,全力以赴催动剑诀,六翅水蛇游动的速度突然快了数分,从棒影缝隙间硬生生挤了进去。 此举正中魏十七下怀,他伸手在剑囊上一按,藏雪剑如毒龙般蹿出,于电光石火间刺中六翅水蛇,“叮”一声轻响,水蛇在空中微一停滞,他侧身扭转腰腹,双手抡起铁棒,重重砸向蛇头。 申屠平反应极快,心神贯注在飞剑上,十指快速轮动,化作一团虚影,六翅水蛇顺着铁棒的来势斜斜飞起,像一片落叶,轻轻巧巧挂在棒头,飞速游向魏十七的双手。这一操纵飞剑的手法细腻稳妥,以柔克刚,顿时赢来一片喝彩。 熟料魏十七一棒挥空,双手忽然一松,铁棒竟脱手飞出,星驰电掣般击向申屠平。棒一离手,他便弃之不顾,伸手一招,将藏雪剑收回掌中,大步冲上前,距离申屠平越来越近。 变故迭起,重压之下,申屠平终于失去了一贯的镇定,不知该如何应对,时机稍纵即逝,等他从错愕中回过神来,铁棒距离他不足三尺,对手的身影已出现在数丈开外,藏雪剑蓝光流转,如噬人的毒蛇,露出致命的毒牙。 慌乱之中,他催动六翅水蛇剑扑向魏十七,同时伸手硬接铁棒,手掌触及铁棒,如同抓住一块炙热的烙铁,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卜樾叹息一声,飞剑离手将铁棒撞偏,申屠平不够冷静,急于求成,被魏十七抓住机会赢了一阵。他看了看仙都掌门奚鹄子,心中有些郁闷,一个不入流的剑修,修为平平,凭着几分力气,一根铁棒,在赤霞谷论剑中接连赢下两场,这究竟是偶然的运气,还是蓄谋的安排?他有些猜不透奚鹄子的用心。 魏十七将铁棒收回剑囊,低头看藏雪剑,只见剑刃的蓝光中夹杂着一缕黑气,顽固不化,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他趁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试剑台,来到几天前洗炼飞剑的溪水边。 阮静坐在岸边的礁石上,雪白的脚丫泡在水中,惬意地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她的脚线条优美,没有一丝瑕疵,干净得像初秋山里的清泉。 “下来浸浸脚吧,水很清凉!” 魏十七犹豫一下,绕到溪水下游,坐在礁石上脱去鞋袜,把黝黑粗糙的脚浸在水里。的确如她所说,水很清凉,像情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脚背,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赢了吗?” “侥幸赢了,不过藏雪剑染上了蛇毒,一时半刻驱除不尽。”魏十七告诉她比剑的经过,希望阮静能给他一些忠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都写在脸上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阮静从他手里接过藏雪剑,凝神看了片刻,道:“这是六翅水蛇毒,污损飞剑,难以拔除,幸好只是沾染了少许,你用丹火洗炼了试试,或许能驱除毒质。”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晃了晃,又道:“还剩几颗乾坤一气丹,都送给你吧,抓紧时间把乌金融入剑中,你接下来的对手,可是越来越强了。” 魏十七原本担心耗尽了真元无从补充,迟迟没有着手重炼飞剑,有了这几颗乾坤一气丹打底,他大可放手一试。 阮静拨弄着溪水,忽道:“你明天的对手是少陵派的丁一氓。” “他很强?” “对你来说很强。沥阳派的向渔号称剑气以下无敌,丁一氓与向渔并称,就算不及,也相差不远了。” 魏十七捏捏下巴,问道:“师姐的意思是干脆弃权认输?” 阮静想了想,道:“如果可能的话,接他一剑,漂亮一点,然后再弃权认输。” “这有什么差别?” “有啊,接下丁一氓一剑,之后的比剑你会轻松很多。” 魏十七明白她的意思,他击败李暮和申屠平的场面并不占优,不服气的人很多,必须尽快展示实力,才能避免陷入车轮战的困境。 “丁一氓……实力如何?” “剑芒大成,距离剑气关尚有半步之遥,他的飞剑是百鸟朝凤剑,以迅猛见长,一剑化百影,把你克得死死的。你若还是那三板斧,不等近身,早被他飞剑洞穿了十多回。” 魏十七清楚她所说的“三板斧”指什么,铁棒脱手一击,拳脚近身搏杀,再加上藏雪剑偷袭,只是……这个世界也有“三板斧”的说法?他很想问一句:“师姐认不认识程咬金?”又咬着舌头忍了下来。 阮静玩够了水,擦干脚穿上鞋袜,起身拍拍手道:“好了,你就留在这里洗炼飞剑,我先走了。” 魏十七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听她哼着婉转的歌谣,调子很动听,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空山寂寂,杳无人迹,魏十七吞下一颗乾坤一气丹,催动丹火洗炼藏雪剑,将乌金一点点融入其中,直到午夜时分才停手。他试着驱动藏雪剑,六翅水蛇毒已被丹火焚尽,飞剑恢复了灵动,融入乌金后,分量重了不少,速度却快了一倍,一抹蓝芒稍纵即逝,肉眼难以分辨。 将藏雪剑收回剑囊,魏十七靠在树干上,透过枝叶缝隙,仰头望着星空,想起下一个对手丁一氓,低低叹了口气。他手头已经翻不出底牌了,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战术。 即便是阮静,也只看到他的“三板斧”,没有留意到他针对对手的弱点,选择了最恰当的战术,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最终成为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纸面上实力并不决定实战的结果,比剑更与生死相搏有着本质的差别,魏十七眯起眼睛,心想:“让我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吧!” 他臆想中的学生,是阮静和丁一氓。 虫声啾啾,溪水潺潺,愈发衬出山谷的宁静,树丛深处,隐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一片衣裙,一抹倩影,踩着沙沙的落叶来到他身前,魏十七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凝视着她清冷的容颜,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是拍拍身边,道一声:“你来了,坐吧。” 余瑶忍不住想笑,她想象了无数次,当他们再次重逢时,他会说些什么。她没有猜对这一句。她没有矜持,也没有犹豫,并膝坐在他身旁,下颌磕在腿上,侧头望着他。 “很多年没见了,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 “有没有来看我比剑?” “没有,有点累,心烦,差不多睡了一天一夜。是阮长老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来找你。” “她不让你来,你会来吗?” “不知道,也许吧。” 沉默了片刻,余瑶幽幽道:“不问我为什么来赤霞谷吗?” “跟你当初去镇海关,是相同的原因?” “……师父说鲁长老伤势将愈,命我前往赤霞谷暂避。是有人告诉你,还是自己猜到的?” “都写在脸上了,还用得着猜嘛!”魏十七伸手去抚摸她的眉心,余瑶扭头躲开,把他的手臂推到一旁。 “我们生疏了。” 余瑶轻笑道:“我们熟稔过吗?” “我已经拜入昆仑御剑宗,阮静代父收徒,她是我师姐。” 余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道:“恭喜你,我们也算是同门了。” “答应过你的事,我从未忘记。” 余瑶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道:“我知道,谢谢你。”她忽然觉得一阵轻松,鼻子发酸,忍不住想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魏十七对丁一氓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第三天比剑,魏十七对丁一氓。 之前的两天,丁一氓不战而胜,连百鸟朝凤剑都没有出鞘,在他的心目中,唯有沥阳派的向渔才是他唯一的对手,其余诸人尽皆泯泯,不值得他留意。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踏上了试剑台,心中生出寂寞如雪的感触。 魏十七先他一步登台,站在背东面西的位置,朝阳从他背后升起,霞光万道,耀人眼目。 丁一氓并不在意一点点刺眼的光线,他眯起眼睛望着对手,见他没有认输的打算,嗤之以鼻,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 魏十七抢上半步,腰腹发力,如奔牛一般撞向丁一氓,眼梢瞥见百鸟朝凤剑从鞘中跃出,不等他出剑,突然纵身高高跃起,紧接着催动藏雪剑,手握剑柄稍一借力,身形凭空拔高数尺,纵身向前扑去。 丁一氓正待出剑,忽见他跃向空中,本能地抬头望去,强烈的光线射入眼眸,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反应慢了半拍,紧接着右手捏剑诀一挥,上百道剑影蜂拥而出,如鱼群戏水,如骤雨打新荷,百鸟朝凤剑隐藏在剑影中,亦真亦幻,虚实难辨,不想尽数落空,被魏十七的二段跳堪堪避开。 一切都在掌控中,魏十七顺势将藏雪剑收入剑囊,抽出铁棒凌空扑下,人未到,劲风先至,尖锐的呼啸声针一般刺入耳膜。 “果然有几分手段……”丁一氓低声嘀咕了一句,身影一晃,化作一团虚影,倏地绕到三丈开外,背向刺眼的阳光,将对手看得清清楚楚,无可遁形。 丁一氓身法快如鬼魅,非人力所及,显然身怀秘术,魏十七心中一沉,将铁棒深深插入试剑台,蜷缩腿脚,双足踏在铁棒一端,闷哼一声,将下扑之势硬生生转为斜冲,紧追丁一氓而去。 丁一氓伸手召回百鸟朝凤剑,见魏十七直奔自己而来,门户大开,全无防备,不禁哂笑一声,曲指一弹,飞剑化作一道白光,直刺他胸膛。 奚鹄子正待出手相救,却见魏十七飞快地向他摆摆手,微一错愕,放下七禽剑静观其变。 飞剑近身,魏十七窥得真切,稍一扭转身躯,于间不容发之际让开心脏要害。利剑刺入胸膛,如中牛革,速度急速减缓,一寸寸穿过血肉,直透后背,魏十七恍若不觉,只待剑柄靠近胸襟,这才伸出右手握住剑身,拇指食指死死抵住剑镗,鲜血从他指缝中渗出,四处飞洒。 魏十七以身体锁住百鸟朝凤剑,去势不衰,连人带剑扑向对手,脸色平静如常。丁一氓终于为之动容,催动剑诀收回飞剑,魏十七突然探出左手,反手抓住剑柄,奋力向胸口一压,百鸟朝凤剑拼命挣扎,在他身体里跳跃搅动,却始终无法挣脱。 三丈距离转瞬即至,丁一氓再次催动秘术挪开三丈,魏十七暗暗叹了口气,不再抱有希望,顺势冲下了试剑台。他猜到了丁一氓的反应,却猜不中他的底牌,若是没有那二次挪移,丁一氓将败在他手下,饮恨赤霞谷。 他挺直了身体,将飞剑慢慢抽出胸膛,面不改色,伤口迅速生出肉芽,吻合在一处,止住了流血。他捧着百鸟朝凤剑再次踏上试剑台,不卑不亢交还给丁一氓。 丁一氓盯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叫魏十七,很好,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重新比过!” 他接过百鸟朝凤剑,向主持论剑的秦子介躬身致意,施施然拂袖而去。 魏十七拔出铁棒扛在肩头,一步步走下试剑台,众人瞧他眼色都有些异样,跟他交过手的李暮抽动一下嘴角,似乎有些不忿,而申屠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家伙,真够狠的!” 向渔眼光闪烁,魏十七的表现虽然出乎意料,但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反倒是丁一氓让他有些忌惮。剑修一度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全神贯注操纵飞剑迎敌,事实证明这样死板的战法只会沦为笑柄,魏十七和丁一氓为旁支七派的剑修上了一课,舍剑之外别无长物的观念终将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以克敌制胜为目的,用尽一切手段的运动战。 这将是一个变革的时代,这个时代从赤霞谷论剑开始。 魏十七没有留下来,胸口的外伤虽然愈合,但脏腑被飞剑洞穿,急需觅地疗伤。紧随他离开的,还有一直站在阮静身后观战的余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感伤只有一瞬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花了整整三个时辰催动真元疗伤,脏腑愈合如初,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舒展着手脚,暗自庆幸自己是体修,不用缠绵病榻养伤。 余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好地问道:“没事了?” “没事,这点硬伤不算什么。” “今天这一场比剑,你可是大出风头,能从丁一氓手里夺走百鸟朝凤剑,全身而退,很了不起。” 魏十七苦笑道:“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在你们这些昆仑嫡系弟子眼中,旁支弟子再出挑,又能强到哪里去!” “话不是这么说的,像丁一氓这样的弟子,放在昆仑嫡系也不会埋没掉。不过他煞费苦心练成了‘鬼影步’,原本打算出其不意对付向渔,没想到先露了底,这下失算了。” “鬼影步?”魏十七心中一动。 “少陵派掌门谢鞠出身钩镰宗,鬼影步是鲁长老传下的秘术,在方圆三丈范围内腾挪,形同鬼魅,只是对身体的负担极大,寻常剑修连续施展三次,差不多是极限了,不过你练过啸月功,身体强横,十次八次都没什么大碍。” 啸月功,疯魔棍法,鬼影步,这三者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魏十七试探着问道:“你教我?” 余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可以,你拿什么来换?” 魏十七想了想,摸出一只烂银指环,道:“这是从铁勒人大祭司手里得来的储物指环……” 余瑶一缩手,扁扁嘴道:“什么臭男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 魏十七捏着指环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去,道:“要不我把铁棒换给你?” 余瑶噗嗤一笑,“我要铁棒做什么,你自己留着吧。” 魏十七忽然记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朱红如血的乾坤一气丹,托在掌心给她看,“只有这个了!” “有好东西早拿出来嘛!”余瑶捻起乾坤一气丹,凑到鼻尖嗅了嗅,脸色微变,犹豫了片刻,用玉盒收起来,随手掏出一枚玉简,放到他掌心里。 魏十七向玉简中注入少许真元,将鬼影步的修炼之法记在脑中,确认无误后,仍把玉简还给余瑶。鬼影步只是运用真元的一种法门,本身并不复杂,难处在于如何控制挪移的方向和距离,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熟练掌握的。 事涉鲁平鲁长老,他没有多问玉简的来历。 余瑶轻声问道:“你跟阮长老……是什么关系?”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她代父收徒,是我师姐。” 余瑶笑着摇摇头,心道:“乾坤一气丹是掌门亲自炼制的丹药,统共也只剩下这一瓶,她连瓶都送给你,对师弟未免也太照顾了。” “你是不是吃味了?” “没,只是好,你不要多想。” 二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余瑶咬着嘴唇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魏十七附和道:“太安静了。” 山林一下子变沉寂,喧嚣的蝉声嘎然而止,魏十七抬头望去,只见一抹赤红的云霞缓缓聚集,如火如荼,透出几分妖异。片刻后,蝉声重新响起,声震树巅,让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没到黄昏,云霞就这么绚丽!”余瑶伸手挡在眼前,霞光穿过指缝,照在她清冷的脸上,笼上一层温暖的亮色。 二人望着天边变幻的云霞,谁都没有说话。 霞光一点点变暗淡,夜幕四合,余瑶轻轻叹息一声,情绪有些低落,她朝魏十七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山林中,转眼消失无踪。 空荡荡的山谷,又剩下魏十七一人。已经习惯了,身边所有的人,或早或晚都会离开,父母,师长,伴侣,子女,亲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生命的过客,留下一段记忆,然后消失不见,能够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也只有自己了。 感伤只有一瞬间,魏十七收拾起心情,胡乱填饱肚子,躺在溪边的岩石上,望着满天星斗,心无杂念,默默揣摩着鬼影步。 一夜光景,就这样过去。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赤霞谷论剑迎来了第四天,魏十七的对手是玄通派的曹雨。 当曹雨提着夺情剑踏上试剑台,阮静不禁蹙起了眉头,夺情剑中藏着一道三阳剑气,看来秦子介为了打压仙都派,不惜亲自出手。此时此地,她倒不便多说什么,毕竟她出手相助魏十七在先,秦子介不过是还以颜色。 三阳剑全称是三阳归元妖火剑,长三尺六寸,宽二寸半,以天外陨铁打造剑胎,分量较寻常飞剑重了数倍,内藏一团归元妖火,以昆仑四诀中的红莲诀驱动,威力直追上品法宝,是不可多得的神物。 当年秦子介在昆仑五行宗门下,修炼的正是红莲诀,三阳剑在他手中有如神助,操纵妖火得心应手,一度声名鹊起,风光无限。但他性情原本就暴躁刚烈,常年受妖火影响,更是朝着偏激的方向愈走愈远,终于一发不可收拾,闯下弥天大祸。 秦子介自知罪孽深重,一步一叩首攀上流石峰,跪倒在紫阳道人跟前,低头服罪。紫阳道人当众追回红莲诀和三阳剑,废去他一身修为,以示惩戒,只饶了他一条性命,贬入平渊派服役思过。 经此一番挫折,秦子介性情大变,变得沉稳而内敛,他以半废之身,从头修炼地火诀,接连为昆仑立下几件大功劳,重入五行宗,一路积功升为长老,夺回了视若性命的三阳剑。 世易时移,秦子介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昆仑弟子,虽然他修炼的地火诀也能催动归元妖火,但少了红莲诀,他无法操纵妖火生出种种变化,更不用说幻化出自具灵性的火禽火兽了。 对他来说,三阳剑只是夺回尊严和荣耀的象征,仅此而已。 秦子介心知肚明,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登上剑道的巅峰,与紫阳道人争一争掌门之位,他心有不甘,于是把心思转到旁的地方,掌控旁支七派只是第一步,为此他不惜得罪阮静,虽然她是掌门的爱徒,同为昆仑长老,明眼人都看得出前途无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魂魄为之摇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出乎所有人意料,魏十七与曹雨交手,一开始竟中规中矩,甚至有些沉闷,藏雪剑和夺情剑在空中拼斗,你来我往,旗鼓相当,就像同门切磋御剑术,唯一让人不大习惯的是,二人始终处于来回移动中,脚步没有停下的一刻。 魏十七主动接近,曹雨被动回避,她不清楚对方有什么样的后手,手中扣着晃金绳,时刻与他保持距离,谨慎应对。 曹雨御剑的功底相当扎实,夺情剑不以迅捷见长,却也抵得住藏雪剑疾如风火的攻击,守得滴水不漏,倒是魏十七显露出新手的弱点,御剑快是快了,于“准”、“稳”二字却大为不足,能放不能收,若非藏雪剑速度快,断然撑不住这么久。 但魏十七的弱点被迅速移动的步履所掩盖,曹雨忌惮他贴身近战,分心注意拉开距离,不敢放开手抢攻,反而落在了下风。 二人缠斗了片刻,魏十七御剑渐稳,藏雪剑进退有据,愈见娴熟。韩赤松皱起眉头,他察觉到魏十七似乎在利用徒儿的谨慎磨练御剑术,曹雨身在局中,反不如他看得清楚。 久战不利,他故意咳嗽一声,提醒徒儿只管放手一搏。 曹雨双指一引,驱动夺情剑向前疾冲,势大力沉,藏雪剑与之硬拼一剑,不落下风。双剑相交,曹雨窥得一线空隙,趁机催动剑诀,三阳剑气激射而出,一道灼热的气息席卷试剑台,妖气肆虐,冲天而起。 魏十七为之毛骨悚然,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伏低身体,避开剑气所指,合身朝曹雨扑去,试图利用体格的差距,直接将她撞下试剑台。 这是他针对曹雨制定的战术,原本打算利用她的谨慎逐步磨去耐性,再趁其不备,突施冷箭。只是没有料到,夺情剑中竟藏着一道三阳剑气,比起之前阮静暗中化解的那道剑气,不知强了多少。 曹雨以夺情剑抵住藏雪剑,衣袖一拂,蓄势已久的晃金绳灵蛇般蹿出,魏十七当机立断抽出铁棒,一招“乾坤一掷”,脱手飞出,直奔她小腹而去。 心神微分,藏雪剑失去灵动,被夺情剑刺中剑脊,如飞鸟投林,一声哀鸣跌落在地,但此时曹雨自顾不暇,无心驱动飞剑,夺情剑亦失去控制,斜斜插在试剑台上,形同死物。 曹雨急速舞动晃金绳,将铁棒死死缠住,尽力往上一提,一道乌光从她额头上掠过,劲风激得发丝乱舞,晃金绳从她袖中飞出,连同铁棒一起不知所踪。 魏十七紧随铁棒冲到跟前,曹雨探出左手,指尖夹着一张夜明符,真元源源不断注入其中,符箓瞬息焚烧为灰烬,发出耀眼的光亮,魏十七被强光所摄,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错身而过的三阳剑气突然爆开,从中喷出一团暗红的归元妖火,在虚空中燃成一条直线,直冲魏十七后背飞去。 短短数息间,发生了很多事。 曹雨挥出夜明符,扭头紧闭双目,足尖点地轻轻一跳,像风中的一片枯叶,无声无息向右侧飘去,恰好避开魏十七的来势。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夜明符发出强光的刹那,魏十七伸出右手向她一招,搜魂术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一只冰凉而邪恶的手抚遍全身,魂魄为之摇曳,几乎从颅顶飞出,曹雨惊呼一声,浑身颤栗,气息为之一浊,不由从空中跌落。 那一声惊呼落在魏十七耳中,他猛地扭转腰肢,伸长手臂一捞,抓住曹雨的小腿,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右手疾如闪电,叉在她滑腻如脂的脖颈上。曹雨咽喉要害被制,没有挣扎反抗,她眼梢瞥见那一线暗红的妖火,脸色顿时大变。 眼看归元妖火行将吞没二人,韩赤松、奚鹄子双双出手相救,挥出的剑气却被妖火吞没,不能阻挡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曹雨抬起右腿缠住魏十七后腰,胸腹紧紧贴在他怀中,低声道:“要活命就别动!” 她未尽全力,还有后手!魏十七本打算振臂将曹雨甩向妖火,此时听她一言,当即改变主意,将她抱得更紧。 软玉温香在怀,却没有丝毫旖旎。 从一开始,曹雨就知道秦子介要对付仙都,偏偏魏十七横空出世,连败李暮和申屠平,逼出丁一氓的底牌,在百鸟朝凤剑下全身而退,成为意料之外的变数,眼下是除掉这个变数的最好机会,她不敢寄希望于秦子介会投鼠忌器,主动收回妖火。 二人肢体纠缠,跌落在试剑台上,坚硬的岩石柔若水波,将他们双双吞没,转眼恢复原状。妖火从试剑台上掠过,投入三阳归元妖火剑中,秦子介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困惑:“竟然是土遁术,那曹雨到底什么来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聪明到老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曹雨收起土遁术,拖着魏十七从试剑台下钻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汗出如浆,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魏十七松开手,扶着她在试剑台坐下,拾回铁棒和飞剑,静候秦长老宣判胜负。 种种疑虑堵在心头,却没有问询的机会了,秦子介仰头看天,脸色凝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光暗淡下来,彤云铺天障日,由东向西横贯整个天际,将赤霞谷团团围住,云层压得极低,几乎贴住山崖。 秦子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隔了许久才中止赤霞谷论剑,命众人即刻返回住处,旁支各派掌门约束门下弟子,禁止御剑,更不得随意外出,如有违抗,格杀不论。 众人跟随师长各自散去,一路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魏十七抬头看了阮静一眼,却见她隐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走远。 试剑台只剩下阮、秦二人,彤云如火如荼,被日头染成深深浅浅的红,不停变幻着形状。 秦子介一向果决,从未如此犹豫不决,但这一次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他迟疑着问了一句:“阮长老,是雷火劫云吗?” 阮静漫不经心道:“看上去有几分像。” “可有对策?” “赤霞谷论剑由五行宗主持,我只是恰逢其会,这里就交给秦长老了。”说着,她一走了之。 秦子介只得苦笑一声,目送她缓步离开试剑台,心中埋怨道:“她倒走得轻松,丢下这个烂摊子,像没事人一样……” 魏十七并未走远,他在附近的山林中等了片刻,远远望见阮静的身影,快步迎上前去。 “你运气不好。”阮静眼眸中映着天际的彤云,赤红如血,变幻不定。 魏十七看到如此妖异的一幕,心中一沉,试探着问道:“云层有古怪?” “那是太一宗的雷火劫云,专毁五金飞剑,最是厉害不过。不知是太一宗哪位殿主到了赤霞谷,居然把护山大阵一并移过来,真是大手笔!” 阮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常态,“秦长老的话你都听到了,要想保住藏雪剑,就不要在雷火劫云下御剑,本命飞剑被毁,对你修行大为不利。” “是。” 她踮着脚尖,伸长胳膊把拇指按在他眉心,又将一篇要诀印入他脑海。“等御剑术遇到瓶颈,再无寸进,就照着这篇剑诀继续修炼下去,自己小心一些,宁可慢一些,也不要急于求成。” “是。”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清楚。” “是。” “从桃源别府一路往西,绕过一片长满松树的土丘,尽头有一道瀑布,潭水深不见底,你找到瀑布左侧的一块白石,从那里潜下水,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钻进去一直走到底,躲在山腹里,劫云不散,千万别出来,熬个三年五载,确保活下来,再想办法到流石峰来找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魏十七没有多问,形势显然比他预想的更为严峻。 “像你这样聪明到老实的人,现在越来越少了。”阮静说了句不知所谓的怪话,从储物镯里取出两只瓷瓶,塞到他手里。 “一瓶是辟谷丹,一瓶是黄螭丹,黄螭丹药力比乾坤一气丹更霸道,你修炼啸月功,淬炼过身体,应该能撑过去,先从四分之一颗开始,慢慢加大用量。” “是,多谢师姐厚爱。” 阮静抬头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道:“谢我?呵呵,谢倒是不必,不过我很好,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魏十七心中咯噔一响,“不敢,师姐请说。” “你是聪明人吗?” “大概算是吧,至少不笨。” “从一开始,我就对你另眼相看,送你蓬莱袋,代父收徒,引你入昆仑门下,不遗余力助你练成御剑术,如今又传你剑诀,指点你避祸之门,却不要你任何回报,你始终不问缘由,是暗暗打定主意把性命卖给我,还是故意装傻,打着扮猪吃老虎的主意?”阮静似笑非笑,一席话却比刀剑更犀利,字字诛心,不留余地。 不等魏十七解释,她自顾自说下去:“流石峰上有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私心,大多数人,我都可以一眼看穿。可是我却猜不透你,这让我有些不安,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开诚布公,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魏十七道:“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是师姐自己想复杂了。我不笨,可能还算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用意的,不过要拒绝别人,先得有拒绝的实力,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干脆爽快地接受。我只是仙都派一个不入流的弟子,一只仰视昆仑的井底之蛙,我愿意赌这一把,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你一边。” “真是这样吗?” “不敢有半句虚言!” “呵呵,我原本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贪恋美色呢!”阮静笑靥如花,跟他开了句玩笑。 或许,这并不是玩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眼中一片茫然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雷火劫云压顶,呵呵,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阵势——该说的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也许是捅破了窗户纸的缘故,阮静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上一丝上位者的味道,魏十七并不反感这一点,反而觉得轻松,这才是他熟悉的游戏规则。 “你若放心不下那个小丫头,我看见她往那里去了。”阮静指指桃园别府,笑道,“你刚才把那狐媚的女人抱得那么紧,她变了脸色,给你气跑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魏十七觉得他跟余瑶之间也许有那么一丝暧昧,离吃醋还有相当的距离。 “快去吧,时间所剩无几,赶紧躲起来,别去凑热闹,自身难保,就不要头脑发热做傻事。”阮静意味深长地提醒他最后一句。 说话间工夫,火云又压低了不少,如沸水般翻腾涌动,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雷声隆隆,无数金蛇时隐时现,声势惊人。 “阮师姐,留着青山在,那个……”魏十七咽下后半句话,觉得在她面前说教,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遇到潘乘年或楚天佑,我会退避三舍的。”阮静朝他挥挥手,步履似慢实快,转眼消失在山林深处。 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说“雷火劫云”,多年前在昆仑山中,他听太一宗凌霄殿弟子胡安说起昆仑派曾四度攻上连涛山,最终受阻于护山大阵雷火劫云,功亏一篑。阮静安排他躲入山腹避祸,显然是不看好旁支七派,这一次雷火劫云压顶,恐怕没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迅速镇定下来,他把两瓶丹药收好,辨明方向,泼开双腿向桃源别府奔去。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背负弓箭,手提投枪,在山林野地里追逐猎物,风迎面吹来,大地在颤抖,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肌肉活泼泼地跳动,浑身充满了力量和.。 一路上都没碰到人影,经过桃源别府时,魏十七停住脚步,登高远眺,没有发现余瑶的身影,他毫不犹豫折向西,绝尘而去。 长满松树的土丘一晃而过,隆隆水声渐响,转过一个山坳,只见一条玉龙也似的瀑布俯冲而下,奔腾呼啸,一头扎进深潭中,激起无数乱琼碎玉。 魏十七来得不是时候,只见一名身材高挑女子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双腿修长,后背的肌肤白得晃眼,从颈到腰的曲线让人屏息惊叹,腿间有一抹淡淡的血迹,消失在水流中,恰好被他看见。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余瑶心知有不速恶客,急忙捂住胸口蹲在潭水中,羞恼异常,她不及转身,腾出手来并指一划,搁在岸边的错金凤凰镰冲天而起,略一盘旋,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别动手,是我!” 那声音却是魏十七。 半空一声雷动,火云中金蛇狂舞,凤凰镰失去控制,像没头苍蝇一样滴溜溜乱转,接连被暗红色的雷火劈中,化为乌有。雷火劫云,销尽五金,无论飞剑法宝,只要是五金所铸,就逃不脱雷火轰击,错金凤凰镰虽然是有来历的古物,在雷火劫云下,也支撑不了数息。 剑种被毁,波及道胎,余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心痛不已,她抬头望着滚滚翻腾的火云,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那一刻,她显得惶恐而无助。 软弱只有一瞬间,她随即镇定下来,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道:“麻烦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快一些,迟则生变。”魏十七的语气中透出一丝焦虑。 余瑶侧转身,见他背对着自己,略微放下心来。她伸长手臂取了岸边的衣裙,顾不得擦干身子,胡乱穿上身,问道:“发生什么了?” 魏十七指指头顶,“太一宗的雷火劫云,看架式,是要把旁支七派一打尽。” 余瑶脑中嗡的一响,神色大变,咬着牙道:“是楚天佑吗?” 魏十七苦笑道:“不清楚,最好不要是他。” 余瑶冲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先跟阮长老秦长老他们会合了再说,快走!” 她用力一拉,却没有拖动魏十七,诧异/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发什么呆?” 魏十七见她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衣裙半干半湿,脸上还淌着水珠,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狼狈。” “呀,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魏十七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问道:“你信不信我?”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信我的话,就留在这里,别回去。”魏十七沿着水潭绕到瀑布左侧,低头寻找着阮静所说的那块白石。 “你在找什么?” 魏十七没有理睬她,随口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洗澡?” “不关你的事!”余瑶低声嘀咕了一句。 “月信来了不能洗冷水澡,你难道不知道?” 余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脸上发烧,连后颈和耳朵都染上一抹红晕。不知是不是魏十七提醒了她,她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忍不住慢慢蹲坐在脚跟上,咬着嘴唇,眼中一片茫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节 手掌滚烫如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雾气氤氲,水沫扑面而来,将衣衫打湿,水潭边的怪石嶙峋,犬牙交错,魏十七站在一块磨盘大小的白石上,深深吸了口气,招呼道:“想活命的话,就跟我来!” 他一头扎进幽深的潭水中,打了个旋,向水下潜去,余瑶勉强站起身,强忍住小腹的疼痛,硬着头皮跳了下去,跟着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潭水冰凉刺骨,水下一片漆黑,暗流涌动,不时把人推向远处。魏十七吐着气泡,一寸寸摸索着洞口,隔一段时间浮出水面喘口气,看一眼滚滚劫云,再度奋力下潜。 三番五次后,余瑶有些心焦,跟随他浮出水面,双脚交替踩水,划动手臂保持平衡,眯起眼睛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找到了吗?” 劫云低垂,远处传来隆隆雷声,暗红色的雷火接二连三劈下,几乎笼罩了赤霞谷的每一个角落。魏.口喘着气,问道:“你水性怎么样?” “还过得去。” “那就好。跟我潜下水,这一次,不再上来了,听天由命!”说着,魏十七一个猛扎子,用力摆动双腿,朝水潭最深处游去。 余瑶脸色苍白如纸,一股寒意从小腹下涌来,头晕目眩,只能咬着牙硬撑。好在她水性极佳,像一条灵活的美人鱼,虽然水下伸手不见五指,不辨方位,但循着水流的细微变化,她总能紧紧咬在魏十七身后,寸步不离。 四周静得可怕,耳畔响起心跳的声音,像擂鼓,像打桩,魏十七划动手脚,憋着气下潜到极深处,扒住之前找到的洞口,不顾一切钻了进去。他没有时间细想,这是不是阮静所说的避难所,洞内有没有潜伏的危险,所有顾虑都抛在脑后,未知的恐惧像鞭子抽打着他,他是山林中走投无路的野兽,比起理性的权衡,更愿意遵从求生的本能。 洞穴中灌满了水,向斜上方延伸,只能容一人磕磕碰碰爬过,魏十七体型魁梧,只能仗着身强力壮,用双手双脚撑住洞壁,努力向前挤。求生的通道是如此狭窄,又是如此漫长,他昏昏沉沉,胸口发闷,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一团浊气在体内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消退前,魏十七挣扎着冲入一片地下暗河,他拼命划动手脚浮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 上方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潮湿,阴暗,隐约能看到岩石的轮廓,他猜想,山腹并不是密不透风的闷罐子,空气和天光透进来,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充饥的食物,躲上个三年五载。 魏十七扒住湿滑的岩石,双臂用力,顺势一翻身,滚倒在岸边,一时半刻爬不起来。他觉得很累,疲倦从骨髓里泛出来,只想放任自己沉浸在黑甜乡里,沉沉睡去。 “哗啦”一声响,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水中跃出,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筋疲力尽,摔倒在魏十七身上。 “原来她水性这么好,跟条鱼差不多。”魏十七将她扶起,借着些许微光,见她脸色白里透青,浑身上下滴滴答答淌着水,蜷缩成一团,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黑暗之中,二人近在咫尺,听着彼此的心跳,余瑶渐渐松弛下来,她靠在魏十七身上,问道:“我们算是安全了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山腹忽然剧烈震荡,大大小小的石块坠落如雨,水面泛起无数涟漪,下一刻,天地元气纵横决荡,比刀剑更锋利。 魏十七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弓起后背护住她,余瑶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她低声道:“是太一宗,动用了极厉害的法宝!” “什么法宝?” “不知道。怪,雷火劫云下,有哪个剑修能与太一宗抗衡?” 魏十七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青衣双髻,肤光胜雪,手持掩月飞霜剑,剑气如虹。 元气震荡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魏十七从乱石堆里爬起,活动一下筋骨,身体没有受伤,精神却有些萎靡,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激战,心力交瘁。 余瑶按住小腹蹲在地上,“结束了,都结束了。”她的声音沙哑而伤感,显然是确信太一宗势不可挡,昆仑弟子殊难幸免。 “你怎么样?没事吧?” 余瑶苦笑道:“糟透了。”剑种被毁,道胎受损,再加上月信,又浸了许久的冷水,她手脚冰凉,寒气侵入肺腑,若不及时调治,定会生一场大病。 “能帮上忙吗?” 沉默了片刻,余瑶摇摇头,“我五行亲火,寒气入体,你帮不上什么忙。” 魏十七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心有不忍,拉开她的手,一手按在她小腹上,一手贴在她后背,催动真元,将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裙蒸干。他的手掌滚烫如火,热气涌入体内,余瑶脸颊酡红,长长舒了口气,懒洋洋不想动弹。 这算不算暗室欺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凑在一起恶心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稍稍安定下来,红着脸把他推开,起身整理衣裙,留在身体里的热力渐渐消退,手脚又变得冰凉,她皱了皱眉头,烦恼而无奈。做女人,真的很麻烦。 二人燃起火镰子,在四下里走了一圈,发觉他们置身于一个天然的溶洞中,随处可以看到石柱石笋石幔石花,峰林立,气象万千,谁都没想到,山腹之中竟隐藏着如此宏大的洞天福地,让人叹为观止。 余瑶无心赏玩溶洞风光,她早发现暗河不远处有三根粗大的石柱,成品字形矗立,适合打坐修炼,她知会魏十七一声,坐定于其间,取出乾坤一气丹,用指甲切下五分之一吞入腹中,剩下的仍收回玉盒。 魏十七不打扰她调息运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山腹之中不计日,一觉醒来,精神饱满,魏十七舒展着筋骨,觉得体力精力都恢复到巅峰。 走到三根石柱旁张望,余瑶仍在打坐,眼帘低垂,鼻息悠长,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眼睛适应了幽暗的微光,魏十七望着她光洁细腻的脖颈,舔了舔嘴唇,悄悄走开。 他到暗河边喝了几口水,从剑囊中取出藏雪剑,御剑飞起,以剑为笔,在石柱上刻字,以此来磨练“准”、“稳”二字。他翻来覆去只写四句——.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侍儿扶起娇无力,江州司马青衫湿。 一开始如小孩捉笔,藏雪剑扭来扭去不听使唤,字写得大如巴掌,歪歪斜斜不成模样,魏十七也不气馁,写满了一石柱,就削去一层继续练习。 余瑶专心致志养伤,魏十七专心致志练字。约摸过了半月工夫,余瑶收起功法,慢慢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扶着石柱站起身,脚底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堆里。 月信已经过去,体内寒气驱尽,但道胎萎顿,仍未完全恢复。她五行亲火,修炼的剑诀是钩镰宗的焚心诀,昆仑火行剑诀,以红莲诀第一,修成红莲业火,破尽万法,红莲诀以下,五行宗的地火诀,钩镰宗的焚心诀,都有其独到之处。焚心诀凝炼的剑种与道胎浑然如一,操纵飞剑如臂使指,从心所欲,但凡事承其利者必受其弊,一旦剑种被毁,道胎所受的损伤亦难以平复。 余瑶面临的困境正在于此。错金凤凰镰被毁尚在其次,她还有一支短柄雁镰,乃是古修士的遗物,虽然残损不全,威力却不容小觑,只是她道胎未复,就无从凝炼剑种,雁镰在手也用无可用。 温养道胎,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山腹之中癸水之气充裕,五行相克,对她修行殊为不利,内外交困,她忧心忡忡,难以遣怀。 魏十七孜孜不倦操纵飞剑刻字,大有长进,字迹如酒盅大小,笔画工整,稍稍有些提点顿捺的味道,他见余瑶走近来,便收了藏雪剑,问了句:“怎么样?” 余瑶看了几眼石柱上的字迹,扁扁嘴道:“字很蹩脚,诗句倒还不错,意思有点粗俗——这四句不是一首,胡乱凑出来的吧!” 魏十七笑问道:“你学过诗词?” 余瑶触动心事,幽幽叹了口气,道:“小时候识了几个字,喜欢读诗词,那时候窗外种着梅花,有月光或者下雪的日子,坐在窗前喝杯热茶,翻看前人的集子,片刻光景,就像过了几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若不提起,我快忘记了。”她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神情,在魏十七的印象里,这种情绪叫“小资”。 过了片刻,她又道:“你这四句,拆开来的话很不错。你喜欢诗词吗?” 魏十七摇摇头,道:“我是个粗人,只喜欢吃肉,诗词曲赋一窍不通。” “这四句诗,是谁教你的?” “……小时候去镇上卖兽皮兽骨,遇到一个落魄的生,行李被偷了,老爹可怜他,让我给他两个馒头,他就教了我这个。” “呵呵……”余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谈吐文雅,不是粗人,那四句诗是故意凑在一起恶心人的,是吗?” “你被恶心到了吗?” “有一点。” 余瑶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呆呆望着石柱出神,她伸出手指,一笔一画描摹着蹩脚的字迹,眼中渐渐充满了泪水。七榛山,小楼,梅花,月光,雪夜,热茶,诗词,那些过去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只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女,没有一心修道的执念,她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她憧憬过儒雅的生,憧憬过吟诗作画,憧憬过洗手作羹汤,憧憬过生儿育女,但命运把她推向了另一边,一夜之间,身在万里之外,一夜之间,七榛山变作修罗场。如今她拜在昆仑门下,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堪比陆地神仙,可她宁愿不要这些,让一切回到过去,守在父母兄弟的身旁。 她任凭泪水趟过脸庞,怔怔问道:“你说过,你想要我?” “嗯。”魏十七不知道她的想法。 “你念一首诗给我听,如果我觉得好,就答应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节 不如自己来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看了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倒有些心动。抄首诗并不难,难的是贴切。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选择了他?想起她的遭遇,她的心情,魏十七有些明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视作草芥的负累,在她,也许是无法卸下的巨石。她背负了很多不想背负的东西,连“不想”这个念头本身也成为负担的一部分,她总是骄傲地挺直了腰背,但在她身后的影子里,另一个自己却承受着重压,踯躅独行。 一个人能够承受的压力,或多或少,总有一个限度,余瑶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为了避免彻底崩溃,她需要时不时放松一下紧绷的弓弦,第一次,在镇海关外的草原上,她选择了独自迎向铁勒人的骑兵,选择了死亡,这一次,在赤霞谷的山腹中,她选择了魏十七,选择了男人。 为了说服自己,她找了一个有些固执,又有些可笑的理由,你念一首诗给我听,如果我觉得好,就答应你。 魏十七注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他依然对她抱有.,但这一次,.中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怜悯,爱惜,说不清道不明。他能够理解她,他有过相似的经历,在另一个世界里,当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之前,他选择了逃。 逃,一个人逃,丢弃一切,忘记一切,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魏十七提起飞剑,削平石柱,在起首写了个“寒”字。两句,一十四个字,他没有念,只是写了下来。 虽然身在万里之外,赤霞谷幽暗的山腹中,水声滴答,时断时续,却仿佛一下子回到从前,在山温水软的江南,七榛山故居的窗前,嗅着风中的花香,静静翻阅前人的诗集。那是她曾经的生活,远离尘嚣,没有血仇,沉浸在别人的吟咏和哀怨中,忘记了自己。 “下面呢?还有呢?”她的声音变得迷惘而缥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她像在企盼什么,又觉得害怕。 魏十七慢慢写下了剩下的两句,当剑尖刻下最后一个“同”字,余瑶抬手抹去眼泪,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我……再也回不去了……”她喃喃自语,“我会试着喜欢你的,你也可以喜欢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想清楚了?” “嗯。”余瑶微微仰起脸,勇敢地望着他。 魏十七凑过头去,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一下。他动作很慢,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她思考,她可以拒绝,可以躲闪,但她没有这么做。黑暗之中,余瑶很紧张,身体微微颤抖,指尖刺进掌心,浑不觉得疼痛,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慌乱之余,又隐隐有些期待。 魏十七搂住她的腰肢,再次吻在她嘴角上,一点点挪向颤抖的双唇。刹那间,余瑶的呼吸停止了,她双目紧闭,手足无措,几次抬起手想推开他,又缩了回去,一颗心恍恍惚惚,如同漂浮在云端。 过了许久,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微微张开双唇,炽热的鼻息吐在魏十七脸颊上。 当魏十七的手伸进衣襟,贴在她滑腻的小腹上,她心中闪过一个倔强的念头,干干净净的身体,迟早要被脏东西玷污,与其便宜那些瞧不上眼的臭男人,不如自己来选。 喘息渐低,心跳平静下来,余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身体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什么。放纵让她感觉好多了,那些压在心头的负担变得可以忍受,是不是当少女变成女人,承受的能够更多?仇恨,骚扰,无助,孤独,一度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把她逼到发疯的边缘,但是现在,她感觉好多了。 她站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裙,将长发盘起,走进幽暗的石柱中,没有回头。 魏十七眯起眼睛看着石柱上的诗句,犹豫了片刻,没有削平它,他换了一根更远一些的石柱,继续御剑刻字,依然是那拼凑的四句——.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侍儿扶起娇无力,江州司马青衫湿。距离隔得远了,他回到小孩捉笔的状态,字写成巴掌大小,歪歪斜斜。 山腹之中缺少离火之气,余瑶温养道胎,只能依靠吞服丹药补充元气,离开流石峰时匆匆忙忙,只带了两瓶五行回气丹,杯水车薪,待到服完剩下的乾坤一气丹,她手头已经没有丹药可用了。 余瑶走到魏十七身边,抓了一把玉简放在他身前,道:“我用这些跟你换乾坤一气丹。” 魏十七知道她的心思,要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他从怀里掏出乾坤一气丹,连瓶一起递给她,道:“不要你的东西,送给你。” 余瑶不肯接,固执地问道:“你要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单纯地想帮你,你信吗?” 余瑶摇摇头。 魏十七道:“小心提防是有必要的,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所有的付出,无论有心或无意,都希望得到回报,这种回报,有时是眼前的所得,有时是长远的收益,有时是内心的满足,任谁都不能免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与其相信口不应心、心藏鬼域的伪君子,不如明明白白地做交易。” 这些话说到了余瑶心坎上,她正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魏十七说的那么透彻,但撕去了表面的温情,.裸地谈论付出和回报,又让她不能完全接受。她反驳道:“也未必全是如此,母子之间,夫妻之间,总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吧?” “父母为子女付出,其实是希望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丈夫对妻子付出,是希望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本能和天性背后也隐藏着目的,人与人之间,究其根本,其实不外乎‘利益’二字。” 余瑶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打碎了,又偏偏无从辩起。她低头想了片刻,勉强笑笑,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十七拉起她的手,“只是想告诉你,你我之间,不用猜疑什么,我想要的就是你,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不需要再付出什么。” 余瑶从他手中接过瓷瓶,道:“好,我给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心却依然疏远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微光透过岩石罅隙照入山腹,有时是稍带暖意的日光,有时是清冷的月光和星光,魏十七对子午两刻天地气机转换颇为敏感,每到这时,他便在石壁上刻下一条划痕,虽然有时会因修炼而错过,但大致的日头不至于相差太多。 余瑶放下了矜持和心结,大大方方接受魏十七的好意,在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的支撑下,花费了大半年的工夫,温养道胎,用功不辍,终于恢复如初。但她仍然面临一重难关,那就是凝炼剑种,只有凝成剑种,短柄雁镰才有用武之地。 魏十七也没有荒废岁月,他操纵飞剑在石柱上练习刻字,进展神速,隔了十余丈距离,藏雪剑如飞梭般往返,收放自如,一次刻下一笔,留下一行行酒盅大小的字迹,深得“准”、“稳”二字的精髓。 修行之余,余瑶一直在观察魏十七,揣测他的想法。从表面看,他是个道心坚定的剑修,用最笨的办法,孜孜不倦地锤炼御剑术,心无旁骛,对女色也有节制,并不贪恋,回想他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一名血气方刚的青年。 大凡青年,无论多么老成,多么早熟,总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心,难以抵挡诱惑,有机会的话,愿意尝试种种可能,他们面前的道路有无数分叉,有诸多选择,正因为看不清前途,所以无法回避迷茫、错失和懊悔。但对魏十七来说,这些负面的情绪完全不存在,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能得到什么,怎样才能得到。她隐隐觉得,只有经历红尘,尝过人间的甘苦,回过头来,才能有这份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心境。 魏十七偶然说起的一句话,始终缠绕在她心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把得失看得如此豁达,抽离了一切感情,冷静到近乎冷酷,她自忖做不到。 他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彼此变得熟稔,能够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余瑶始终觉得,她并不真正了解他。 二人的关系突破了最后的界限,魏十七对她一如既往,该说就说,该笑就笑,既没有表现得如漆似胶,也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视她的姿色为无物。很多时候,都是她说,他听,话题无外乎昆仑派,太一宗,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他不大说自己的想法,那天偶尔提起“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只是昙花一现,更多的时候,他一笑了之。 每当她试图走进他的世界,总被他有意无意地推开,身体亲密无间,心却依然疏远。 魏十七按部就班锤炼御剑术,练到这种地步,已经臻于极致,所谓“心剑合一”,不外如是,此后更进一步,不外乎修炼剑芒剑气,乃至于剑丝剑灵。阮静留给他的第二篇“剑诀”,却是另辟蹊径,旨在将本命飞剑炼成剑丸,摄入体内祭炼种种神通。五金飞剑入体,亏损肉身,难怪阮静提醒他宁可慢一些,也不要急于求成。 且不论飞剑入体是何等凶险,魏十七面临的最大难题是黄螭丹数量有限,无法支持他和余瑶同时修炼。权衡利弊,魏十七决定转而修炼“鬼影步”,把大半黄螭丹交给余瑶,助她凝炼剑种。他有一种预感,山腹之中的宁静并不会持续很久,太一宗的后手绝不只是雷火劫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以应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 二人时常聊起这次赤霞谷之变,余瑶是昆仑嫡系弟子,见多识广,她推测太一宗出其不意偷袭赤霞谷,最大的倚仗正是雷火劫云,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将劫云万里迢迢移至昆仑山,赤霞谷中的一干同门,恐怕除了阮长老秦长老等寥寥数人,无人能逃过此劫。不过太一宗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杀手锏,为何不直取流石峰,而是选择了赤霞谷?最大的可能是劫云移至此处,威力远逊色于连涛山的护山大阵,攻不破流石峰上的种种布置,与其无功而返,不如一举毁了赤霞谷中的昆仑俊彦,重创旁支七派,抢占先机。 经此一战,昆仑元气大伤,且不说向渔、崔吉、丁一氓、石烽火、申屠平这些有可能突破剑气关的英才,单是五行宗主持论剑的弟子,也都是昆仑嫡系的中坚,若全都陨落于此,恐怕三五十年恢复不了元气,此消彼长,只能眼睁睁看着太一宗的势力越过蛮骨森林,一步步向西陲渗透。 余瑶抽丝剥茧分析太一宗的用意,魏十七深以为然,昆仑旁支与嫡系唇齿相依,重创旁支,削弱五行宗,就好比去掉核桃的硬壳,流石峰完全暴露在外敌的屠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节 不见活物的死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昼夜交替,气机转换,黄螭丹逐月减少,到余瑶顺利凝成剑种,将短柄雁镰祭炼圆满,只剩下区区三颗。 这些日子凝炼剑种,心力交瘁,一番工夫总算没白费,余瑶心情不错,学着魏十七的样,操纵飞镰在石柱上刻下一行行诗句,她的字迹灵动秀气,比他不知高明多少。 “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字真心不错。” “真心不错?呵呵……”余瑶心中欢喜,双手抱住胳膊,欣赏了几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板起脸道,“字真心不错?那就是说诗不行了?” “呃,我是个大老粗,看不出诗好在哪里。” “骗人!”余瑶笑靥如花,缠着他说了会话,倦怠渐渐泛上来,不觉打了个哈欠。魏十七俯身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伸手环住他的头颈。 “这叫公主抱。”魏十七顿了顿,随口道,“你就是我的公主!” 余瑶眨眨眼,脸慢慢红了起来,她还不大习惯这样直接的调笑,不过,如果能做某个人的公主,感觉也还不错。 魏十七背靠石壁慢慢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胸口,躺得舒服一些。余瑶闭上眼,往他怀里钻了钻,吐气如兰,过了一会嘟囔道:“我不想睡觉……”嘀咕了几句,不觉沉沉睡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待她睡熟了,魏十七小心翼翼把她放平,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凝视着她的容颜,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 石壁上的刻痕历历在目,他们已经在山腹中躲了两年光景,估摸着雷火劫云已经散去,是时候去赤霞谷中探一探了。 魏十七在计时的刻痕旁留下几行字,放轻脚步离开余瑶,潜入地下暗河,以藏雪剑开路,拓宽来时的通道,顺利回到了瀑布下的水潭中。 冰冷的潭水将他包围,四下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魏十七放松身体,任凭水流托着自己慢慢上浮,轻轻划动手脚,从瀑布后谨慎地探出头来。 水声隆隆,雾气四散,雷火劫云不见了踪影,碧空万里,白云苍狗,水潭边湿漉漉的岩石爬满了青苔,灌木丛高低错落,野草如茵,山头的松林郁郁葱葱,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似乎变了很多。魏十七微微皱起了眉头,与记忆中的画面相比,眼前的一草一木太过茂盛,枝叶都蒙上一层绿油油的光泽,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他想,在过去的两年里,它们一定受到了额外的滋养。 魏十七躲在瀑布后观察了片刻,见四下里并无异样,这才踏上岸去,体内真元流转,顷刻间蒸干身上的水珠,氤氲水汽消散在空中。 山间没有兽迹,树杪不见鸟雀,死一般寂静,魏十七抽出铁棒,脚步愈走愈慢,他分明嗅到了危险的讯号,但不确定是什么,在哪里。 大地微微颤抖,泥土翻涌,一根手臂粗细的藤条从脚下蹿起,黝黑发亮,遍体长满了倒刺,怪蟒般缠向猎物。魏十七早有防备,反手一棒扫去,真元叠加,只一击,就将藤条震为齑粉。 “太一宗的食尸藤妖,这下子棘手了!”他记起食尸藤妖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两头倒也不惧,若是成百上千围上来,神仙都要退避三舍。 犹如捅了马蜂窝,十多根藤条蜂拥而至,魏十七心中有些发毛,当即催动真元杀出重围,御剑飞到空中。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数不清的藤条在地下穿梭翻腾,源源不断朝他扑来,渴求着新鲜的血食。他心有所悟,当日太一宗千里奔袭赤霞谷,上有雷火劫云,下有食尸藤妖,陨落的剑修和无辜的鸟兽一起被藤条拖入地下,滋养了谷中的草木——只有被鲜血浸润的土地,才会如此肥沃! 藤条此起彼伏折腾了一阵,见够不到猎物,悻悻地缩回土中,重新潜伏下来。魏十七本打算低调行事,先隐匿形迹,探一探虚实,如今赤霞谷被食尸藤妖占据,他不敢压低飞剑,只得御剑兜了一圈,见人踪泯灭,鸟兽绝迹,桃源别府、瑞木精舍俱沦为废墟,为新生的藤蔓和树木所覆盖,昔日的赤霞谷,如今是一片草木旺盛、不见活物的死地! 魏十七心中唏嘘不已,太一宗的手段可谓狠毒,剑修一旦被雷火劫云毁去飞剑,只能沦为食尸藤妖的猎物,这赤霞谷中,不知枉死了多少冤魂,能够侥幸逃出生天的,又能有几人?旁支七派完了,昆仑岌岌可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节 果然不能小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只要小心避开那些潜藏在地下的食尸藤妖,离开赤霞谷应当不是什么难事,魏十七当即御剑飞回瀑布旁,收起藏雪剑,潜入水潭回到山腹中。 余瑶正倚在钟乳石上,怔怔想着心事,见他从暗河中湿漉漉地站起来,伸长手臂拉了他一把。魏十七抹去脸上的水珠,道:“太一宗已经退走,外面看上去很安全。” “这么说我们随时都能离开了?”余瑶脸上殊无欣喜之意,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山腹,对她来说似乎并不迫切。 “嗯,不过谷中到处都是藤妖,潜伏在地下,数量太多,不好对付。” “什么藤妖?”余瑶一愣,声音微有些颤抖。 魏十七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宽慰道:“没什么要紧,不过是些嗜血的藤条罢了,还没开智的妖物,倚仗本能捕食血肉,不足为惧。” 余瑶仿佛中了魔障,一个劲地追问藤妖的模样,魏十七暗暗叹了口气,大略描述几句,她似乎确认了什么,心神恍惚,喃喃道:“那是……那是太一宗培育的食尸藤妖,大至狮虎,小到鸟雀,都是它们绞杀的猎物,所过之处鸟兽绝迹,不留任何活物……云牙宗上下三百余口,都被藤妖拖入地下,尸骨全无……” 魏十七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秀发,胸口沾上凄凉的泪水。 “留着也是祸害,怎样才能把食尸藤妖尽数除去?” “你想为我出气吗?只是,这里的食尸藤妖,可不是当年杀害我亲人的凶手……” “多了解些对手的弱点,万一藤妖攻到这里,也好有所准备。说说看,也许我有办法。”魏十七抬起下颌轻轻摩擦着她的头顶,余瑶依偎在他怀中,鼻子一阵阵发酸。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再也坚强不起来。是有了男人的缘故吗?他值得信赖,值得依靠吗?她的心很乱,仿佛突然间迷失了自己。 “……食尸藤妖没什么明显的弱点,斩断藤条无济于事,只有找到藏在地底的藤妖本体,才能给予致命一击,最好是火系法术,飞剑很难奏效。” “剑修就拿藤妖束手无措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藤条坚韧异常,尤其是千年以上的老藤,普通的飞剑很难斩断,而且汁液能污损飞剑的灵性,防不胜防,只有三阳归元妖火剑、六翅水蛇剑之类的飞剑,才能催动妖火剧毒攻其要害。” “污损飞剑?”魏十七松开胳膊,从剑囊中取出铁棒,细细察看,果然沾染上藤条的汁液,有几处像霉点一样的痕迹,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气味。 “你这根铁棒没什么灵性,污损不了什么,最多是生点锈罢了!” 魏十七见她收起伤心,稍稍开朗一些,提议道:“太一宗已经撤了雷火劫云,留下的食尸藤妖不足为虑,我们不如离开赤霞谷,去流石峰跟同门会合吧。” “不去!”余瑶的反应有些过激,停了停,她放缓语气,道,“我留在这里,你去流石峰,别提起我就是了。”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不想去就不去,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大隐隐于市,找个城镇住下来,总比待在这儿强。” 余瑶有些意动,整日不见天光,靠辟谷丹维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记起赤霞谷往南三百余里有一个镇子,租个院落住下,隐姓埋名,安安稳稳过日子……正寻思间,山腹忽然震荡起来,无数黝黑的藤条从岩石的缝隙挤进来,疯狂扑向二人。 魏十七略一思索,便知是铁棒上沾染的汁液引来了食尸藤妖,他当即催动真元,挥动铁棒,将藤条尽数击毁,余瑶趁机御起短柄雁镰,回头催促着魏十七,后者从剑囊中放出藏雪剑,二人御剑并肩飞到空中。 藤条的力量极大,将狭窄的缝隙硬生生撑开,蜂拥而至,循着钟乳石迅速攀爬,一直蔓延到溶洞顶部,交织成一只巨大的笼子,将猎物团团困住。 “糟糕!”余瑶心猛地一沉,从藤条的数量来看,至少数十头食尸藤妖同时发起攻击,一旦被困于此处,耗尽真元,就只有死路一条。 钻入山腹的藤条愈来愈多,碎石乱飞,石笋陨落如雨,魏十七挥动铁棒,真元层层叠加,每一棒挥出,都将藤条击为齑粉。余瑶见藤条有增无减,皱眉问道:“还能撑多久?” “最多三个时辰,藤妖再不退的话,只能冒险突围了。”魏十七抬头望向溶洞的顶部,那里有一条狭长曲折的缝隙,全力催动真元作博命一击,或许能侥幸冲出山腹,逃过此劫。 余瑶心念微转,道:“……别急,你先抱住我!” 魏十七百忙之中回头瞥了她一眼,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提起,踏在藏雪剑上。他分心数用,终究照顾不周,飞剑吃到分量,微微往下一沉,晃动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 余瑶收回短柄雁镰,凝神屏息,催动焚心诀,真元喷涌而出,源源不断注入飞镰中,一抹赤红的火焰流转不定,如光影,如幻像,炙热的气息冲天而起。 “幕天席地,焚心以火。”余瑶轻叱一声,屈指在飞镰上一弹,一团暗红的火焰溅出,山腹之中顿时炽热如熔炉,藤条尽数焚为灰烬,无一幸免,食尸藤妖元气大伤,纷纷缩回地下龟息。 余瑶倾尽真元驱动法术,支撑了不过数息,火焰转眼散去,余瑶将短柄雁镰收入剑囊,低声道:“我撑不住了,你可要抱紧,别把我跌着……”她似乎极度疲倦,慢慢合上眼,身体忽然一软,仰天倒在魏十七臂弯中。 魏十七紧了紧手臂,见她鼻息沉沉,毫无知觉,显然适才那一击耗尽了所有真元,筋疲力竭。他一手搂定余瑶,一手持铁棒,使出疯魔棍法中的“毒龙钻”,循着藤条钻入的缝隙打破山腹,御剑飞到赤霞谷上空。 他找了个避风的山崖落下,让余瑶枕在自己腿上,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心想,钩镰宗的剑诀确有独到之处,数千年来声名不堕,与御剑宗分庭抗礼,果然不能小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节 我们去铁岭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感喟之余,魏十七心中有深深的遗憾,被食尸藤妖困于山腹中,到头来要靠一个女人相助,才算度过危机,这无异于当头一棒。啸月功,疯魔棍法,再加上鬼影步,单打独斗或许能占得上风,万一陷入敌众我寡的境地又如何?还是不够强,要变得更强,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才是真正的“自在”。 从他凝成道胎起,就机缘不断,一路走来,虽然小有波折,好在有人扶持,变坎坷为坦途,修为与日俱增,甚至算得上突飞猛进,却不知,他是行走在刀锋上,两旁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连性命都要赔出去。 命运操纵于人手,枯荣只在翻掌间,无法改变这一切,就只能接受。他接受荀冶的安排,接受奚鹄的安排,接受阮静的安排,像一片叶子,随波逐流,苦苦寻找那一线把握命运的机会。前世不可忘,来世未可追,无论多么艰辛辗转,受制于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种种念头此起彼伏,魏十七伸出手去,温柔地捻起她一缕秀发,心想:“走到这一步,至少我并非一无所获……” 余瑶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忽然睁开眼,发觉自己枕在魏十七腿上,心情为之一松。山风吹在身上,略有些凉意,她蜷缩起手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合上眼休息,但这一次,她发觉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想去哪里?”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手指不经意滑过嘴唇,停在下颌上。 余瑶答非所问,“现在我还年轻,有一天,等你腻味了,等我变老了,你会怎么办?” 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肉麻话,魏十七说不出口,余瑶很冷静,听了也不会相信,他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我会为你找一颗驻颜丹,不让你变老。” “嗯,还有呢?” “不会腻味的。” “为什么?” “我们是修道之人,寿命比凡人长久,没有意外的话,可以活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更多,但细细算来,朝夕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凡人更少。道途艰险,修炼耗日持久,动则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相见犹如不见,看似漫长的寿命,如果把厮守的时间抽出来,只相当于中年早逝的凡人夫妻,所以,不会腻味。” 余瑶眨眨眼,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想反驳一二,却连自己都说不服。 “是哄我开心的话吗?”隔了片刻,她轻声问道。 “没有,说的是心里话。” “……我们去铁岭镇吧。” 从赤霞谷到铁岭镇,御剑不过数个时辰,二人生怕被人发觉,早早降下飞剑,徒步走进了人烟辐辏的镇子。 再次见到街道和市坊,见到往来如织的人流,那么多张平凡的面孔,魏十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到集市贩卖兽皮兽骨,是什么时候的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是人世的过客,孤独的旁观者,婚丧嫁娶,凡人的喜乐和哀愁,他没有真正尝过,修道意味着全然不同的生活,其中的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余瑶曾在铁岭镇落过脚,她熟门熟路,引着魏十七来到长街西首的一家客栈,招牌上题着“寒夜客来”四个大字,铁钩银划,神完气足,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这家客栈很干净,价钱也公道,刚开张的时候,师父在这儿住过一阵,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招牌上的‘寒夜客来’就是师父给取得,她很喜欢这四个字。” 二人并肩站在客栈门外,仰头看着招牌,宛若一对璧人。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似乎是个醉汉,又像是蹒跚学步的幼儿。魏十七微微侧转身,眼梢瞥见一个青年男子,目光呆滞,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质地却是昂贵的锦缎,踉踉跄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头撞进了客栈。 他嗅到一股极淡的腥臭,不是鱼腥,也不是体臭,转瞬即逝。 “你认识他?”余瑶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一个落魄潦倒的商贩,年轻的脸上充斥着负债累累的暮气,魏十七怎会在意这种人? 魏十七摇摇头,眼皮一阵跳动,那腥臭的气味似曾相识,他疑心大作,拉了余瑶一把,举步走进了客栈。 “寒夜客来”门面不大,分里外两进,外进是饭堂,摆着七张方桌,时辰还早,只有三桌客人在用酒饭。饭堂左首是柜台,掌柜对着账簿拨打算盘,右首是厨房,大师傅腆着肚子泼油炒菜,小二肩搭白布,托着木盘快步往来,薄薄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把客人侍奉得身心舒畅,多喝了几杯醴酒。 那青年男子并不理会掌柜,进门就冲着角落里靠窗的位置而去,一屁股塌在条凳上,喉咙咯咯直响,上半身摇摇晃晃,似乎撑不住脑袋的分量。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脸色白里透青,有几分脂粉气,慢条斯理倒着酒,眉头微蹙,似乎对他颇为不满。 见他们认识,掌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疑惑,转而招呼魏余二人。 魏十七向他要了一间上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也不问价,随手丢在柜台上。掌柜眉花眼笑,急忙收起银子,一叠声地使唤小二,引客人去天字二号房。 “不忙,先吃点东西,起早赶路,正饿着呢!” 掌柜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蹊跷,起早赶路,又不带行李,男的出手阔绰,女的身材高挑,年轻貌美,二人十有.是武林中人,风尘仆仆来到铁岭镇,不是私奔,就是避仇。不过只要付得出银子,他乐得装糊涂,管他们是什么来历! 小二凑上前,热络地招呼客人入座,推荐他们品尝本店的拿手饭菜,白切牛肉,羊羯子,羊杂汤,葫芦头,风沙鸡,老豆腐,酸辣蕨根粉,臊子面,魏十七无可无不可,他猜想余瑶爱洁,不吃内脏,便去了羊杂汤和葫芦头,让小二把其余的拿手菜各上一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孙二狗是你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无移时工夫,小二把酒菜端上桌,魏十七挟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视线却有意无意瞟向那青年男子。只见他半趴在桌上,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口齿不清,坐在对面的小伙子板着脸训斥了几句,他缩头缩脑,看上去颇为委屈,又不敢违背,慢吞吞站起身,朝客栈外蹩去。 魏十七朝余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提防,起身摸了摸衣袖,脸上露出几分焦虑,“之前在骡马行拉下点东西,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掌柜听见,不至起疑。 余瑶甚是机警,微微颔首道:“好,我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快回,别误了事。” 魏十七出了客栈,尾随那青年男子走出几条街,见他头也不回朝镇外蹒跚而去,当下放慢脚步,远远跟在后面。 出了铁岭镇,莽莽群山横亘于眼前,山势雄伟,古木参天,那青年男子眼梢低垂,看都不看方向,径直走进荒山,绕过一片乱石岗,见四下里杳无人迹,突然站定不动。 魏十七快步上前,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叫道:“孙二狗,是你吗?”触手处硬若木石,根本不像活人的肌肤,他心中一沉,立刻退后数步,右手按住腰间的剑囊,缓缓抽出铁棒。 孙二狗转过身,眼珠直定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鼻子快速抽搐几下,似乎嗅到了什么,突然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嘶吼,像一头噬人的猛兽。 魏十七将铁棒扛在肩头,试探着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孙二狗浑身骨节劈啪作响,身躯忽然一软,像蛇蜕皮一般弃下破烂的锦袍,整个人消失在地下,下一刻,无数黝黑的藤条破土而出,纵横交织,将方圆数丈围得水泄不通。 藤条如刀剑般穿过猎物的身体,却只刺穿了一具虚影,魏十七形同鬼魅,出现在三丈之外,目光闪烁,寻找着藤妖的本体。 孙二狗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平渊派弟子了,他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寄宿在身体里的食尸藤妖摆脱了嗜血的本能,像豢养的灵兽,能听命行事,客栈之中与他交谈的那个小伙子十分可疑,他极有可能是太一宗凌霄殿的修士,操纵藤妖的大行家。 食尸藤妖的本体潜伏在地下,神出鬼没,始终以藤条攻击猎物,魏十七与其周旋了片刻,觉得没有可趁之机,又有些担心留在铁岭镇的余瑶,当下接连施展“鬼影步”,身形连晃,消失无踪。 失去了捕猎的目标,食尸藤妖安定下来,片刻后,委弃在地锦袍缓缓升起,胸襟鼓胀起来,手臂伸入衣袖,头颅钻出领口,重新恢复为孙二狗的模样,他朝四野张望了一下,摇晃着身躯继续上路。 魏十七加快脚步赶回客栈,角落里靠窗的位置空无一人,余瑶也已经回房歇息,他靠在柜台旁,跟掌柜攀谈了一会,套问那小伙子的来头,掌柜见他出手阔绰,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近午市,饭堂里热闹起来,人头济济,食客满座,掌柜的眉花眼笑,小二忙得不亦乐乎。魏十七见掌柜忙着收账,有些心不在焉,叨扰一声,朝客栈里进走去。 客房与饭堂隔了一个狭长的院子,院子里晾着辣椒蒜头腊肉风鸡咸鱼,角落里种了一棵老槐树,树下挖了一口深井,平时用木盖掩着,汲水时才挪开。“寒夜客来”的饭菜在铁岭镇颇有名气,厨子的手艺以外,很大程度是因为院里的这口甜水井。 天字二号房恰好在老槐树旁,日头过午,浓荫匝地,魏十七和余瑶站在窗前低声交谈,阳光照进窗棂,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 魏十七向掌柜打听清楚,那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姓康名平,字汉文,据说出身于中原望族,是不得重视的旁支子弟,身患顽疾,需昆仑山特产的乌龙草入药调治。乌龙草是西域名贵的草药,辗转运入中原,往往一株价值百金,非大富之家根本用不起,康平每月都要服用一株乌龙草,耗资极大,天长日久,家境渐渐衰落。屋漏偏逢连夜雨,康平父母染上恶疾,双双亡故,祖业为族人觊觎,眼看无路可投,只得变卖家产,携两名奴仆千里迢迢来到昆仑山脚下,进山采集乌龙草,聊以续命。 康平是两三年前迁至铁岭镇的,租了刘寡妇的一进院子落脚,他两个奴仆要进山采药,自己也不开伙,早晚两顿都在“寒夜客来”的饭堂凑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虽然落魄,身边好歹有些浮财,点几个小菜,用些酒饭,这点银子还负担得起,老主顾了,掌柜特地为他在角落里留了个专座,康平但凡得了贵重的草药,也托他出手转卖,抵冲一部分酒资。 他的两个奴仆,一个叫滕元,一个叫滕贞,忠心耿耿,跟随主人辗转来到西域,没有半句怨言。这二人虽能吃苦,为人却甚是粗鄙,长年进山采药,很少回铁岭镇,康平身边缺少使唤人,又买了个奴仆,取名滕利,就是不久前冒冒失失跑进客栈,被他训斥了几句,又灰溜溜跑出去的那个青年。 魏十七推测,康平是太一宗处心积虑埋在铁岭镇的暗桩,滕元滕贞滕利冠以“滕”姓,暗谐“藤”字,十有.是控制食尸藤妖关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我们布个圈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哂笑道:“大隐隐于市,原来太一宗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英雄所见略同,凡间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只可惜你个头高挑,相貌出众,太过引人注目,怎么藏都藏不住,像康平这样的人最合适,你看他在铁岭镇潜伏了两三年,始终没被昆仑派发觉,这次要不是滕利露出破绽,谁会注意他!” 余瑶低头想了想,认可了他的说法。 “滕利出了镇子后匆匆忙忙投赤霞谷方向去,想必他也是从赤霞谷而来,他跟康平咬耳朵,十有.是说你我二人躲在山腹中,被食尸藤妖发觉,御剑逃脱。我们在客栈里跟康平照了面,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今晚前后,必然会来探我们的底细。” “你打算怎么办?” “眼下之计,要么离开铁岭镇,避一避风头,要么抢先动手,先擒下他再说。” 余瑶没怎么犹豫就下定决心,“那就动手吧。” 魏十七第一次见她如此果决,想起她的身世遭遇,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他们对康平一无所知,除了有三名奴仆,能够操纵食尸藤妖外,并不清楚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随身有什么法器或法宝,仓促动手的话,难免有失。 “若是滕元滕贞滕利都在,我们只能退避三舍,那三头食尸藤妖已经开窍成精,很难对付。” “它们不是普通的食尸藤妖,能够开智说话,应该晋升妖将了。”余瑶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对妖族的底细所知甚少,随口解释了几句,“妖物修炼有成,晋升妖将,妖将之上,还有更厉害的妖帅,妖王。” 魏十七摇摇头,显然对形势并不乐观,他沉吟道:“近身缠斗,我可以拖住他片刻,你可有厉害的手段一举重创他?” 余瑶道:“我催动焚心诀全力一击,他即使能挡下来,也元气大伤,能擒下他最好,若事不协,你带我御剑远遁。” 魏十七记起她在山腹之中一举击溃食尸藤妖,短柄雁镰的威力惊人,不过那幕天席地的一击耗尽真元,之后她便陷入昏睡,全无自保之力。 余瑶见他似有踌躇之意,道:“七榛山灭门惨祸已经过了很多年,天地虽大,知情人却没剩几个,我想问一问康平,太一宗为什么要下毒手。”她努力让情绪平静,但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这么多年毫无头绪,复仇之路如此缥缈,元凶楚天佑是一座无法企及的高峰,终其一生,她恐怕都没有机会站在他跟前,用鲜血和生命讨还公道,康平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有机会惩治帮凶,也能稍微缓解她刻骨铭心的仇恨。 “帮我!”她仰起头,满怀期许地注视着她选的男人。 魏十七衡量双方的实力,心中有了计较,提议道:“我们布个圈套暗算他一把,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怎么样?” 余瑶心中一喜,反问道:“怎样做?” 魏十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余瑶点点头,二人离开客房,向掌柜打听附近的古迹,出了客栈投铁岭镇西而去。 午后蝉声聒噪,客栈里冷冷清清,小二撑着脑袋昏昏欲睡,黄狗吐着舌头趴在树荫下,一声不吭。康平从后墙跃入客栈,手中捏着三张符箓,全神戒备,一步步摸到天字二号房前,侧耳倾听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他从窗缝张望了一眼,见房中空空如也,那一对男女似乎外出未归。 他有些失望,想了想,收起符箓绕到柜台前,跟掌柜打个招呼,悄悄递给他一只木盒。掌柜接到手里,掂了掂分量,掀开一条缝瞄了一眼,见是一株名贵的苦荼草,急忙合起来,乐得眉花眼笑,小心翼翼收进钱柜。 康平装作不经意,道:“哎,新投宿的那一对男女,神神秘秘的,是什么来头?” 掌柜心情很好,压低了声音道:“武林中人,到铁岭镇不是私奔,就是避仇。跟你说,凭我这双老眼,不会看错,你看那男的,人高马大,出手那阔绰,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再看那女的,个子高挑,一脸英气,那身材,那相貌,啧啧,肯定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比起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不知强了多少……”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康平打断他。 “是啊,所以说是私奔来着,嘿,好得蜜里调油似的,那男的艳福不浅!” “人呢?大白天的,躲进房去了?” “他们进房合计了一阵,又出去了,还详细打听了普度寺,像是去烧香磕头,跟你前脚后脚。” 普度寺是铁岭镇的古迹,位于镇西的乱坟场旁。乱坟场原本是镇民掩埋尸体的地方,年长日久,鬼魂缭绕,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凶之地,幸好有普度寺的高僧坐镇,塑佛祖金身,建舍利塔,念经超度亡魂,保得一方安宁,是以寺中香火旺盛,镇子上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逢初一月半,总会到普度寺上香祈福,求佛祖保佑。 初到铁岭镇,康平曾去普度寺摸过底,结果好生失望。乱坟场地势高燥,背风向阳,根本就没有什么阴魂,普度寺里只有十来个肥头大耳的和尚,道貌岸然,全无修行可言,估计“鬼魂缭绕大凶之地”云云,是他们编造了哄骗钱物的诡计。 “乱坟场,普度寺,嘿嘿,真是谋财害命的好地方!”康平打定主意要将那两条漏之鱼擒下,男的炼成藤妖,女的收为禁脔。 当初他奉师门法旨赶赴铁岭镇布局,在这风沙粗砺的西域熬得饥饿难耐,那女的身段容貌如此动人,若是能废去她的修为,纳入房中,也不枉他几年的奔波操劳……想到这里,康平一颗心变得火热。 他迈开大步,一路出了铁岭镇,径直来到乱坟场,远远望去,普度寺坐落在峦岗之上,背后是茂密的松柏林,山风呜咽,凌厉如刀剑,黑云压得极低,眼看一场暴风雨将至。 康平加快脚步,抢在风雨前踏进普度寺,投下香火钱,以瞻仰为由在寺中兜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发现二人的行踪。他隐隐觉得被骗,向轮值的和尚描述那一对男女的样貌,果然没有人见过。 他有些沮丧,猜想那二人定是察觉了什么,向掌柜打听普度寺只为调虎离山,他们其实早就离开了铁岭镇。 山门外,雷声隆隆,暴雨如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五节 十鼓点将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日落时分,风雨终于停了。康平仰头看天,忽然记起赤霞谷的璀璨云霞,心中着实有些唏嘘,不知师门会怎样安排,他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铁岭镇,回到熟悉的江南,不再像一片枯叶,被遗忘在漫天风沙的西域。 他情绪有些低落,踯躅踏上了归途。 行至半途,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被草丛中的毒蛇盯住,一颗心狂跳不已。康平反应极快,手腕一翻,指间多出一张焦黄的金刚符,轻轻一挥,无风自燃,符箓化作一道黄光,凝成一道颤巍巍的光膜,将他团团护住。 藏雪剑和短柄雁镰转瞬即至,被金刚符所阻,悄无声息从他身旁掠过,无功而返。 康平心中大骇,之前从未与剑修交过手,听同门说飞剑倏来倏往,犀利迅猛,即使对上法宝也毫不逊色,他一直以为是夸大之词,今日忽遇偷袭,才知道传闻半点不虚。剑修利于速成,符修器修果然要逊色三分,若不是他下山前向师父求了一张金刚符护身,今番难逃杀身之祸。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错愕之间,那对男女早已御剑远遁,消失在莽莽群山中。康平叹了口气,心中郁闷,只得收起金刚符,回到铁岭镇租下的院子里。 夜幕低垂,星月匿踪,康平推开院门,一团黑影扑面而来,劲风夹杂着零星雨滴,刹那间将他淹没。“有人偷袭!”他急忙伸手在脑后一拍,从口中吐出一枚黑黝黝的令牌,长五寸五分,阔二寸四分,厚五分,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箓,黑烟氤氲,透露出凶煞戾气。 那是康平以自身精血温养多年的本命法器十鼓点将令,距离法宝只有一线之隔。 “铮”一声轻响,十鼓点将令被铁棒击中,一十二重艮土真元层层叠加,康平如遭雷击,哇地喷出满口鲜血,点将令颤抖得如风中枯叶,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仓猝之间,以本命法器抵住铁棒致命一击,抢得一线空隙,康平急忙挥出金刚符,收回十鼓点将令。罡风四起,黑影重重,铁棒神出鬼没,疯狂地冲击着金刚符所化的光膜,无数豆大的符箓逐一亮起,转瞬湮没,康平岿然不动,双手结成法诀,全力以赴催动十鼓点将令。 薄云渐开,月华如水,康平看清了对手的形貌,正是在客栈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大男子,他心中大为警惕,将点将令一拍,数道虚影如走马灯般轮转不定,其中一道渐渐凝成实体,从令牌上跳了下来,舒展着身躯,鼓胀为一头狰狞的妖兽,模样介于鳄鱼和蜥蜴之间,遍体鳞甲,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眼小嘴阔,舌头不停伸缩,唾液滴滴答答,凶相毕露,竟是一条幼年的地龙! 院中忽然热风四起,魏十七收起铁棒闪在一旁,身后现出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捏定剑诀,手持一柄形状怪异的飞镰,火光流转,如梦如幻。康平暗暗点头,心道:“那不是飞剑,是飞镰,昆仑嫡系钩镰宗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嗯,她看上去只有十.岁,竟然长得比我还高……” 余瑶轻叱一声,曲指朝短柄雁镰一弹,挥出一团暗红的火焰。 五行亲火的剑修,倾注真元,以剑诀催动飞剑,能施展种种火焰神通,如石火剑的石火赤焰、夺情剑的七情火、赤鳞剑的龙吻火、三阳剑的归元妖火、错金凤凰镰的焚身火、短柄雁镰的雁翎火,最是厉害不过,康平虽有金刚符护身,哪里敢硬接,急忙驱使地龙冲上前,张开大嘴,将雁翎火一口吞下。 下一刻,地龙焚烧为灰烬,余瑶站立不稳,摇晃着连退数步,显然没有余力再次出手。 魏十七旋即扑上前,挥动铁棒继续猛砸金刚符,康平嗤之以鼻,定定心心念起咒语,催动十鼓点将令。 铁棒被金刚符阻挡,徒劳无功,魏十七收起铁棒,从剑囊放出藏雪剑,抵住那道颤巍巍的光膜缓缓旋转,一开始有些笨拙,像婴儿学步,不大稳当,几圈之后,他似乎掌握了其中的诀窍,剑身稳如立锥,速度越来越快,光膜在飞剑强力钻穿下渐渐凹陷,形成一个漩涡状的漏斗,无数闪亮的符箓争先恐后涌向剑尖,却阻挡不了飞剑步步紧逼。 康平目瞪口呆,忍不住怀疑那家伙做过箍桶的木匠,用惯了打洞的拉钻子。韧性十足的光膜终于承受不住重压,溃散为一张焦黄的符箓,缓缓飘落,藏雪剑一声清鸣,势如破竹,直奔康平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六节 萤光之与皓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生死一瞬,康平恰好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十鼓点将令中蹿出一道黑气,如同墨汁点在水中,氤氲幻化,现出一头夜叉的模样,鸟头人身,背插双翅,一手持锯齿刀,一手持盾,嘎嘎大叫着,与藏雪剑缠斗在一处。 魏十七全力以赴催动飞剑,急如星火,将夜叉拦腰斩为三截,谁知夜叉的身躯忽然涣散为一道黑气,下一刻凝聚成形,又扑了上来。反复斩杀了数次,夜叉的气息似乎削弱了几分,身形也变得模糊不清,魏十七心中一动,怀疑它并非实体,而是精魂化形,就如同青蜂剑中的青铁蜂王一般。 康平七窍滴血,目眦欲裂,他瞪大了眼珠,双手轮动着法诀,念动一段冗长的咒语,显然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魏十七被夜叉死死缠住,他虽然不惧,却始终抽不出手来打断,眼看康平额头热汗腾腾,嘴唇翻动,吐出一个个诡异的音节,速度越来越慢,当即冒险将藏雪剑一催,飞剑化作一道蓝芒,从夜叉胸腹之间穿过,刺向康平咽喉要害。 夜叉恍若不觉,腾身扑向魏十七,逼他撤回飞剑,魏十七不躲不闪,张开左手手背上的蓬莱袋,只一摄,就将夜叉吞入袋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蓬莱袋打了个饱嗝,夜叉的精魂对它小有滋补,但比起巴蛇的一缕残魂,犹如萤光之与皓月。 无奈之下,康平匆匆吐出最后一句咒语,举起十鼓点将令一挡,令牌原本就有一道极深的裂痕,哪里挡得住飞剑奔袭,“嘎嗒”一声断为两爿,数道虚影幻灭消亡,鬼哭狼嚎,久久不散。 康平痛苦地佝偻着身体,鲜血从七窍中涌出,本命法器被毁,毕生修为毁于一旦,一时间心如死灰,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 他本是太一宗山泽殿殿主彭定岳侍妾的侄儿,出身低微,受同门排挤,被迫转投凌霄殿许灵官门下,改修符箓之术。大家族有长房二房三房之争,昆仑派有嫡系旁支之分,太一宗内也门户冗杂,器修一脉的风雷殿、山泽殿、天风殿、沉鱼殿凌驾于符修一脉的凌霄殿、斗牛殿、玉露殿之上,康平从山泽殿贬入凌霄殿,不知惹来多少耻笑和白眼。 康平颇有心计,他侍奉彭定岳多年,虽然不得其欢心,毕竟有姑母的情分在,也赚了几瓶丹药,一块十鼓点将令。他投入凌霄殿后,并未在符箓上花心思,而是暗中祭炼法器,修习器修之术,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被他把十鼓点将令炼为本命法器,威力倍增。 十鼓点将令能驯服妖兽鬼物,提升木石妖物的品阶,许灵官颇为眼热,但本命法器无法强夺,他干脆将康平收为弟子,用起所长,亲自指点他操纵食尸藤妖。康平也争气,短短数年工夫,成为太一宗操纵藤妖的大行家,并将几头食尸藤妖提升为妖将,甚得许灵官看重。 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定下偷袭赤霞谷之计,有两个人是其中的关键,山泽殿彭定岳布置雷火劫云,凌霄殿许灵官操纵食尸藤妖,于是三殿尽弃前嫌,联手设局算计昆仑派。许灵官对康平寄予厚望,命他提前潜入昆仑山布置藤妖,康平不负所托,顺利完成任务,为师门立下汗马功劳。 赤霞谷一战,上有雷火劫云盖顶,下有食尸藤妖困敌,太一宗大获全胜,昆仑元气大伤,楚天佑审时度势,命康平继续潜伏在铁岭镇,操纵藤妖占据赤霞谷,假以时日,赤霞谷将成为太一宗进驻西陲的桥头堡。 只是没料到,赤霞谷仍有两条漏之鱼,说巧不巧,偏偏撞进了铁岭镇。 这就是命!康平一声长叹,放弃了抵抗。魏十七也不欲取他性命,稍稍收起藏雪剑,指着他的喉咙正待开口,残破的十鼓点将令中忽然腾起浓密的黑气,一头食尸藤妖跳将出来,通体蒙上一层血光,凶煞之气有如实质,无数长满倒刺的藤条冲天而起,疯狂扑向魏十七。 绝境逢生,康平心中大喜,十鼓点将令被击破之前,他念动咒语,正为唤醒最厉害的一头食尸藤妖滕亨,腾亨在点将令中龟息多年,处于晋升妖帅的关键时刻,连赤霞谷一战都没有现身。 余瑶伏在地上沉睡不醒,魏十七担心藤妖暗中偷袭,不战而退,揽住她御剑飞起,远远观望。 滕亨被康平从龟息中强行唤醒,晋升妖帅无望,性情无比暴躁,十鼓点将令已毁,再无人能加以约束,滕亨当即反噬其主,挥舞着藤条扑向康平。 康平的心情从巅峰跌落到谷底,他当机立断,不惜损耗寿元,咬破舌尖连喷三口本命精血,整个人迅速干瘪下去,在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年。滕亨被他精血遏制,举起藤条又放下,几次三番,终于厉啸一声,钻入地下消失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七节 心坚如铁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康平跌坐在地,眼神迅速暗淡下去,脸上皱纹丛生,黑发亦转为灰白,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丹田中的道胎几近崩溃,提不起半分真元。魏十七并没有大意,等了片刻才降下飞剑,安置好余瑶,二话不说,上前卸掉他的手足关节,确定对方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这才松了口气。 他记得有人说过,绳绑,下药,点穴,法术,这些都会出意外,挑断手脚筋没法补救,卸掉关节最为稳妥,这段话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康平一颗心直往下沉。先是透过客栈掌柜虚晃一枪,引他白跑一趟普度寺,给他一种远走高飞的错觉,接着在归途中忽施冷箭,一击不中,御剑远遁,让他以为剑修的手段仅止于此,连番两次降低他的警惕,使他产生错误的判断,及至踏入院子的一刻,真正的杀招才不期而至。他输得冤,输得不甘心,但此时此刻,已是无力回天。 对手的心机手段把他吃得死死的,下手又如此狠毒,落在他手里,只怕生不如死,康平突然失去了求生的信念,偷偷把舌头伸在齿间,随时准备嚼舌自尽。 “不要相信传闻,嚼舌自尽的话,疼得厉害,而且一时半刻死不了。我只想问一些事,并不打算折磨你,问完以后,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给个痛快?呵……呵……”康平稍稍抬起眼,怨毒地望着他。 “不愿意就算了。”魏十七念了几句咒语,随手施展“搜魂术”,康平顿时面如死灰,似乎预感到自己悲惨的命运。 嚼舌吗?还是再等一会儿,继续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他眼神涣散,意志开始动摇,未知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重重压在心头,康平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几次忍不住开口求饶,又强行咬着舌头忍下来,迷迷糊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咬舌头,真他娘疼啊!” 魂魄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抚过,身体失去了控制,魏十七抬起食指,从康平的眉心拉出一道黑烟,凝成他的身躯,一半埋在头颅里,一半痛苦地扭曲挣扎着,在法诀催动下,他的过去,他的想法,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展露在别人面前,全无秘密可言。 记忆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七拼八凑,像一部胡乱剪辑的电影,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才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二十多年前,准确地说,二十三年前,凌霄殿殿主许灵官催动“三尸拘魂符”,驱使食尸藤妖把七榛山变成一片鸟兽绝迹的死地。云牙宗灭门之后,许灵官并未收回食尸藤妖,而是放任藤妖在七榛山里自生自灭,这批藤妖饱食了血肉,性情暴躁,彼此争斗不休,七年之后有一头藤妖脱颖而出,晋升为妖将。 此时康平已投入凌霄殿,炼成本命法器十鼓点将令,许灵官甚是看重他,亲自带他上七榛山,手把手教他收回食尸藤妖,指点他操纵藤妖的种种要诀。随着康平修为日深,十鼓点将令的威力越来越大,在五年之内,有四头食尸藤妖晋升为妖将,许灵官大喜过望,为这四名妖将按“元亨利贞”取名,并助康平把其中最厉害的一头封入十鼓点将令,期望有朝一日能诞生妖帅。 此番太一宗长途跋涉奔袭赤霞谷,以风雷殿殿主楚天佑为首,山泽殿殿主彭定岳、凌霄殿殿主许灵官为辅,催动雷火劫云压制五金飞剑,驱使食尸藤妖将赤霞谷围得水泄不通,生擒了诸多剑修,禁锢真元,押送至空竹山苍龙洞囚禁,太一宗掌教,渡劫期的大修士潘乘年亲自坐镇苍龙洞,静候昆仑派开出条件来交换这一干中坚俊彦的性命。 楚天佑从定计之初就没打算赶尽杀绝,是以陨落在赤霞谷的昆仑剑修不足二成,食尸藤妖吃空死尸的血肉,寄生在躯壳中,滕利挑中的身体恰好是平渊派弟子孙二狗,这才被魏十七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雷火劫云笼罩在赤霞谷上空,数月才散,事后昆仑派也曾派剑修前往赤霞谷查看,遭遇食尸藤妖偷袭,顺手斩了数十根藤条,飞剑被汁液污损,难以伤及深藏于地下的藤妖。他们在谷中搜寻了一遍,见馆舍全毁,又没有找到幸存者,便匆匆返回流石峰,应对昆仑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搜魂术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康平奄奄一息,魂魄完全抽离,再也塞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剩下一具苍老瘦小的尸体,蜷缩在井栏旁,仿佛沉沉睡去。 人死如灯灭,未得长生,修仙修道,终与凡人无异。 东方发白,星月暗淡,魏十七忽然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来到这个世界,他本打算好好谋划人生,纵不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傲视天下,也要独立特行,在茫茫人海中保持清醒,不为时代和命运左右,成为笑看风云的存在。这么多年一步步走下来,他离自己的想法近了,还是远了?他有没有从一开始就踏上了歧途?他的选择和妥协是否明智?冥冥之中,有没有一双沉默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亲手结果一条性命,以一种异常残忍的方式,刹那间灰飞烟灭,连魂魄一并湮灭,不得转生,望着康平的尸体,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怜悯,也不后悔,这一刻,他的心坚如铁石。 他俯身抱起余瑶,御剑飞入莽莽群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八节 心思太复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树影之下,星光熠熠,余瑶从沉睡中醒转,眼神暗淡,没什么精神。“赢了?”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赢了。” “人呢?” “呃,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余瑶对康平的生死并不太在意,道听途说终究是虚,她唯一关心的是云牙宗灭门的真正原因。 “康平知道的并不多,许灵官对云牙宗下毒手时,他刚投入凌霄殿不久,还没接触食尸藤妖。” 魏十七把康平的身世简单说了几句,推测道:“许灵官驱使食尸藤妖围困七榛山,一来是遗失了月华轮转镜,跟楚天佑交代不过去,以此泄愤,二来食尸藤妖只有饱食了血肉,才会彼此争斗,诞生一名妖将,许灵官十有.是打的这个主意。” 余瑶沉默了良久,喃喃自语道:“为了一面铜镜,一名妖将,毁掉云牙宗上下三百多条性命,人怎么可能狠毒到这种程度?我不信!一定有其他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魏十七见她眼圈发红,情绪不稳,急忙岔开话题,说起赤霞谷中的昆仑剑修被囚禁在空竹山苍龙洞,太一宗掌门潘乘年亲自坐镇洞中,昆仑派正面临千年未遇的大危机,余瑶怔怔听着,一言不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余瑶苦笑一声,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心里很乱,想不清楚……” “赤霞谷中潜伏着成百上千的食尸藤妖,由滕元滕贞滕利三名妖将统领,无人约束,终究是大患。康平死前还从十鼓点将令中放出一名妖将,唤作滕亨,最是厉害不过,它被强行唤醒,晋升妖帅无望,不过实力远在其他三名妖将之上。十鼓点将令被毁,康平以本命精血遏制藤妖反噬,后来它逃入地下不知所踪。” “嗯,所以呢?”余瑶心神不宁,懒得动脑筋。 “食尸藤妖残暴嗜血,我担心它们会来铁岭镇。” 余瑶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铁岭镇会变成下一个七榛山?” “很有可能。” “能把它们都除掉吗?” 魏十七盘算片刻,摇头道:“靠你我二人,不行。” 余瑶呆呆出着神,想了良久,她从怀里取出一柄金色的小剑,长不足两寸,精致小巧,锋、脊、从、锷、腊、茎、格、首、箍、缑无一不备,纤毫入微。这是她师父陆葳留给徒弟的信物,危急时刻刺破手腕,陆葳虽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应到她的所在。 她师父是钩镰宗宗主,对付区区食尸藤妖不在话下,只是这样一来,她还有退路吗?她还能躲在凡间,像乌龟一样缩在硬壳里,不闻不问,逃避仇恨和窘迫吗? 魏十七看出了她的犹豫,也大概猜得到她在犹豫些什么,在他眼里,余瑶是个单纯的人,经历了这么多,却还像一条清浅的小溪,一眼望得到底,害怕什么,逃避什么,看得清清楚楚。他欣赏她的,也正是这一点。 也许是因为他想得太多,心思太复杂,所以才希望身边的女人能简单一些。 又是一夜过去,星月隐没,东方发白,铁岭镇笼罩在晨雾里,在煦暖的朝阳下,一点一点苏醒过来,静谧的街道、坊市、宅院、棚屋充满了市井活力,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人。 “要找楚天佑和许灵官报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既然食尸藤妖送到眼前,不如先收取点利息吧。”她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将金剑轻轻刺入手腕。 鲜血渗入金剑,一缕细若游丝的血线循着剑身回环往复,凝成若干复杂的符箓,片刻后隐入剑身,消失无踪。余瑶收起金剑,抬眼望着魏十七,道:“待会我师父到了,你怎么跟她说?” 魏十七下意识问了句:“说什么?” 余瑶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火,低着头不理睬他。魏十七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有些犯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个时辰后,一道赤光自东北而来,陆葳降下飞镰,落在魏、余二人身前。 这位钩镰宗的宗主作宫装打扮,眉目如画,沉静祥和,余瑶见到师父,鼻子发酸,扑入她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陆葳见徒弟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抚摸着余瑶的秀发安慰了几句,目光投向魏十七,笑吟吟道:“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余瑶将脸埋在她怀里,面红耳赤,根本抬不起头,不敢说是,也无从否认。魏十七趁机踏上半步,迎着陆葳的视线,叉手行礼道:“昆仑弟子魏十七见过宗主。” 陆葳早听师妹宋韫说起过此人,仙都掌门奚鹄子的徒孙,人才模样都不错,只是不知道心性如何。她不置可否,拍拍徒弟的肩膀,道:“说说看,你们是怎么逃出赤霞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只会一笑了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收起小儿女的娇态,拭去眼泪,正襟危坐,将二人躲入山腹避祸,被食尸藤妖发觉,突围而出,来到铁岭镇,斩杀凌霄殿弟子康平的经过原原本本禀告师父,魏十七不时补充一二,余瑶也不以为忤,一些不大清楚的细节,还多问了他几句。 陆葳冷眼旁观,早看出徒弟的异样,算上镇海关外铁额人骑兵那一次,他已经两度救了余瑶的性命,生死相依,朝夕相对,最易滋生情愫,余瑶委身于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她看人准不准。 赤霞谷之战事关重大,陆葳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得不慎重,她一一问清了前因后果,心中有了计较,向余瑶坦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暂时不能轻举妄动,掌门和诸位长老、宗主已经到了断崖峰,一切针对太一宗的动作都必须停下来,听掌门法旨行事。” 余瑶急道:“食尸藤妖可能会来铁岭镇。” “虽然我不想提醒你,不过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你们不对康平动手,食尸藤妖就会老老实实留在赤霞谷?” 余瑶呆了半晌,心灰意懒,苦笑道:“原来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魏十七开口安慰她。 陆葳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谁的错?” “太一宗的错。” “呵呵,有趣的想法。”陆葳朝余瑶挥挥手,示意她暂避片刻,她有话要问魏十七。余瑶看了魏十七一眼,垂下眼帘,黯然退到一旁,走入山林中远远避开。 树荫之下只剩下陆、魏二人,山风呼啸,松涛起伏,陆葳上下打量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魏十七展颜一笑,拱手道:“多谢陆宗主见赠妖丹和法诀,弟子受益匪浅。” “你救了瑶儿一命,那是你应得的。”陆葳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决断,“我听宋师妹提起过你,也听瑶儿提起过你,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阮长老既然将你引入昆仑门下,你就是御剑宗的弟子,只是这里有个难题,阮长老从赤霞谷脱险后,回到流石峰立刻闭关疗伤,至今没有露过面,她不曾提起过你,你凭什么取信于掌门?” 魏十七知道她在提点自己,道:“如蒙宗主引见,弟子自有把握向掌门证明。” 陆葳点点头,“好,你知道就好。到目前为止,赤霞谷的生还者只有你和瑶儿二人,掌门会亲自垂询,容不得你妄动心机。” “是,弟子明白。” “瑶儿目前的处境你也清楚,我想知道,你会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魏十七想了想,道:“余瑶的性子……看上去很清冷,有些高傲,给人的感觉很坚强,其实这些都是她保护自己的硬壳,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又想不开,到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时,就拼命想逃,逃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我想帮她解决所有问题,七榛山的问题,鲁长老的问题,可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没关系,这些我来解决,她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只是,这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变强大。” 陆葳的视线落在他左手手背上,那里有一道灰色的印痕,“你需要多长时间?” “解决鲁长老的问题,十年。” “十年太久,最多七年,我给你七年时间,这七年里,恐怕你见不到阮长老一面,她也帮不到你什么。” “她伤得极重?”魏十七心中一沉,他没想到阮静要闭关这么久。 “生死一线,从楚天佑手下逃脱,又谈何容易。嘿嘿,太一宗底蕴深厚,掌门说阮长老之所以能冲出赤霞谷,是因为楚天佑手下留情,放了她一条生路。” “楚天佑也是渡劫期的大修士吗?” “不是,他三十年前进入炼神期,至今未能有所突破。”陆葳猜到他的心思,微微摇头,“不要痴心妄想了,你毕生都不可能与他比肩。” 魏十七低下头不言不语,他需要时间,他知道如无意外,五年之后,他能突破剑气关,十年之后,他有机会冲击剑丝剑灵,但所有这些都取决于阮静印在他眉心间的那篇“剑诀”,那是一条剑走偏锋的歧途,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知道最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能够解答他疑惑的那个人,身受重伤,闭关不出。 “走吧,跟我去见掌门,你好自为之。” “铁岭镇……就置之不顾了?” 陆葳没有回答他,她御起飞镰,略一徘徊,将余瑶带上,投东北方向而去。魏十七摇摇头,在修士眼中,凡人等同于蝼蚁,有谁会为了蝼蚁而停留?食尸藤妖在铁岭镇大肆杀戮,就等同于小孩子往蚁穴中灌沸水,他们只会一笑了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节 山河元气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断崖峰与空竹山遥遥相望,成犄角之势,二山之间,隔了一片狭长的密林,终年被云雾和瘴气笼罩,人迹罕至,妖物出没其间,是分割中原与西陲的屏障,当地的土人通常称其为“蛮骨森林”。 昆仑掌门紫阳道人身披道袍,头戴紫金冠,负手站在断崖峰顶,凝神望着彤云密布的空竹山,若有所思。隔着蛮骨森林,昆仑派与太一宗遥相对峙,是战是和,在此一举。 堂堂昆仑掌门,西陲剑修万众仰慕的高人,全无遗世绝尘的风范,紫阳道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道袍洗得发白,胸前隐隐染着油渍,紫金冠边角残破不全,磕去了一块,像换牙的幼儿,滑稽可笑,然而他的一双眼眸,却如年轻人一般温润亮泽,充满了看破世情的练达,又没有失去怜悯和好心。 问过余瑶后,陆葳将她带了出去,魏十七随后登上断崖顶凤凰台,跪在掌门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凤凰台是断崖峰顶一块形同神鸟的巨石,双翅平展,半身突出山崖,尖嘴遥遥指向空竹山苍龙洞,当地土人故老相传,有“凤击苍龙,破云霄奔袭九万里,天帝为之震怒,降下霹雳化为巨石”的传说。 紫阳道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刺得他心神不宁,他只能强迫自己故作镇定,可神情举止却瞒不过掌门的双眼。这正是魏十七想要的效果,不掩饰,不作伪,把真实的情绪坦露在他面前,这比唇齿间吐出的任何语言更有力。 陆葳是昆仑嫡系钩镰宗的宗主,因此得以越过主掌刑罚的邢越邢长老,直接把二人带到掌门跟前。她是掌门紫阳道人俗家的外甥女,疏不间亲,魏、余二人所言“事关重大”,也给了她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 这么做毕竟是得罪了邢越,但邢长老和钩镰宗的鲁长老势成水火,她怜惜女徒,不愿她再受委屈,宁可逾规。 紫阳道人将手一招,藏雪剑从魏十七腰间的剑囊中飞起,缓缓落入他手中,百般不情愿,他屈指一弹,飞剑像弓弦一样震颤不已,发出低沉的哀鸣,久久不绝。 藏雪剑拼命挣扎,紫阳道人手一松,飞剑疾飞而回,插在魏十七身前,大半没入石中。魏十七不敢伸手拔剑,眼光瞥了一眼,心念到处,藏雪剑嗡地飞起,如倦鸟归巢,稳稳收回剑囊中。 紫阳道人目光如电,早看出魏十七并非通过道胎剑种间的感应操纵飞剑,藏雪剑是他的本命物,只有经过“血祭认主”,本命飞剑才能如此通灵,如此看来,那小子所言并无虚妄,昆仑上下,也只有阮静能传他这门“剑诀”。继螭龙、青鸟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第三种天妖血脉。 “起来吧。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说吧。”掌门懒洋洋地发话,言下之意,不要浪费了陆葳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是。”魏十七心中有了底气,他相信以昆仑掌门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藏雪剑的特异之处,以人身修炼妖术,以丹火淬炼本命物,普天之下,又有几人通晓妖族的法门。他略加整理思路,从拜入仙都门下说起,一直到铁岭镇外,用搜魂术拷问凌霄殿弟子康平,事无巨细,涓滴不漏,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坦坦荡荡,如瓶倾水。 从始至终,紫阳道人都保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耐心地听他道来,没有丝毫打断的意思,待他停下来,又等了片刻,才温和地问道:“就这些?” 魏十七咽了口唾沫,道:“是。”他有些吃不准,掌门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你且过来。” 魏十七亦步亦趋,跟随掌门来到凤凰台的尖嘴处,脚下是万丈虚空,蛮骨森林隐没在云雾里,像一条潜伏的大蛇,对面是巍峨的空竹山,彤云如盖,将山头团团笼罩。 紫阳道人捋起袖子,指指山顶的云层,道:“那是太一宗的雷火劫云,劫云之下,便是苍龙洞,太一宗掌门,中原绝无仅有的渡劫期大修士潘乘年,就亲自坐镇在洞口的三株古松下。苍龙洞中,关押着我昆仑派的诸多剑修,沥阳派的许篁、向渔、崔吉,少陵派的谢鞠、丁一氓、石烽火,元融派的卜樾、申屠平,平渊派的季鸿儒、仇涤非,玉虚派的何不平、赵之荣,玄通派的韩赤松、曹雨,仙都派的奚鹄子、李少屿,都是旁支中坚,一时之选。旁支七派也是我昆仑一脉,这些年镇守昆仑山,选拔俊才,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旁人可以无视,我这个当掌门的,心里总得有数。” 他回过头,视线落在魏十七身上,“现在太一宗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要挟,讨要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月华轮转镜倒还罢了,这山河元气锁乃是我昆仑派开宗立命的根本,你说换还是不换?” 魏十七心中一颤,这种左右昆仑命运的抉择,怎轮得到小角色指手划脚!他脸色有些尴尬,推诿道:“事关重大,小子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这种时候,掌门若坚持要听他的想法,应当微笑着尽显高人风范,说一句“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打紧!”以此来鼓励他,消除他的顾虑,谁知紫阳道人却道:“阿阮挑中的人,品性见识到底如何,就用这个题目考校一下,合我的心意,才能传我师弟的衣钵。” 他话里颇有言外之意,魏十七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模棱两可地道:“从太一宗偷袭赤霞谷至今,已两年有余,不能从长计议吗?” 紫阳道人叹息道:“拖,这也是个办法,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了!你看得见对面的苍龙洞吗?已经有一十三具尸体挂在了悬崖上,每过一天,楚天佑就杀我一名昆仑弟子。诸位长老宗主齐聚于此,就是为了做一个决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一宗把昆仑弟子杀尽吧!要么拼死一搏,硬撼一下雷火劫云和潘乘年,要么低头服软,乖乖献出山河元气锁,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魏十七想到一种可能。 “你是说太一宗另遣人手偷袭流石峰?无须多虑,流石峰镇妖塔不倒,潘乘年不出手,太一宗来再多人也没用。” 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道:“太一宗好歹也算名门正派,料想自视甚高,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使觊觎我昆仑派的元气锁,也应该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在面上虚应一番故事。这次他们千里偷袭赤霞谷,不顾道义,撕破脸皮,连绑架勒索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段都使出来,堂堂掌门公然作帮凶,亲自坐镇苍龙洞,说明他们是势在必得。” 紫阳道人点头赞许道:“对,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太一宗的道法讲求‘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从来不以名门正派自居。太一宗这次做得很绝,明当明就是要元气锁,不讨价还价,得不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喏,你看悬崖上那些尸体,就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山河元气锁有何妙用?” “山河元气锁既不能提升修为,又不能克敌制胜,唯一的用途就是从天妖体内源源不断抽取妖力,就像拴住牛鼻子的一根烂草绳。至于太一宗想要对付什么厉害的天妖,抽取妖力作什么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镇妖塔,山河元气锁,天妖,掌门的话给了他一些启示,魏十七隐隐发觉了三者间的联系,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么离了山河元气锁,我昆仑派会不会有大碍?” “青冥剑在,流石峰即使缺少山河元气锁,也无妨。”紫阳道人笑了起来,阮静眼光不差,魏十七是个聪明人,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这样的话,小子觉得,人比物要紧,苍龙洞中的弟子,安知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日后横扫连涛山,荡平太一宗。” 紫阳道人拊掌微笑,道:“那一干长老宗主在我耳边聒噪,说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决定别人的命运,不妥,要人家玉碎,至少先问一问玉的意思,万一他心中倒愿意当一回瓦呢!” 魏十七松了口气。 紫阳道人拍拍他的肩,“你很好,合我的心意!”他笑得很开朗,露出焦黄的牙齿,仿佛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心事,被魏十七一席话说得烟消云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一节 东海碧梧岛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临去之时,紫阳道人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他一句,“入我昆仑门下,就要守我昆仑的规矩,猜到的事情,没猜到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魏十七心中一凛,应了声:“是!”他垂着手退后,低眉顺眼地离开了凤凰台。 夕阳西沉,霞光满天,凤凰台沐浴在血一般的残照下,而在视线不能及的远方,黑夜的阴影已经张开小半羽翼,铺天盖地袭来。紫阳道人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世事难料,机关算尽,这一局棋,不到最后是看不清胜负的!” 待魏十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外,大长老邢越从树影下步出,恭恭敬敬稽首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紫阳道人没有回头,他望着对面的空竹山,随口问道:“你觉得魏十七如何?” 邢越略加思索,评价道:“是个聪明人,运气不错,只怕他心思活泛,不肯为昆仑牺牲。” 紫阳道人不置可否,笑笑道:“聪明尚在其次,运气不错倒是真的,能熬过巴蛇残魂夺舍,前途不可限量,嘿嘿,小师弟的衣钵,终于有了传人,这是我昆仑的幸事。” “掌门师兄,他说的话都可信吗?”邢越尚有顾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邢越哑然失笑,道:“是,是我多虑了。” “太一宗那边,也该有个了断了,我意已决,给他们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换人。” 邢越吃了一惊,急忙道:“兹事重大,还请掌门师兄三思!” “三思过了,就这么办。” “那镇妖塔怎么办?少了山河元气锁,流石峰上的护山禁制形同虚设,况且……况且镇压在塔下的……”邢越双眉紧紧绞在一起,他不是不在意苍龙洞中一干昆仑弟子的生死,实在山河元气锁是昆仑开宗立命的根本,最是要紧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 “师弟,稍安勿躁。我且问你,太一宗知不知道,镇妖塔和山河元气锁维系着流石峰上的护山禁制?” 邢越苦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昆仑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就算不清楚底细,也会猜到几分,潘乘年是渡劫期的大修士,恐怕是瞒不过他的。” “潘乘年的确厉害,每次见他,都要刮目相看,一身修为也就罢了,反正集宗门上下之力,用灵药砸也能砸出个渡劫期来,倒是太一宗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两度攻上流石峰,了不起!不过,师弟,那两次我们有没有开启护山禁制?” “没有,潘乘年两次都被截住,一次是上代掌门,一次是掌门师兄,他知难而退——这样看来,太一宗此举的目的,倒不是为了破除流石峰的护山禁制……是了,潘乘年敢向我们提出交易,正是看清了这一点!” “那他是为了什么?” 邢越心中一凛,顿时想到一种可能,“山河元气锁能抽取天妖体内的妖元,莫不成……莫不成他们在打碧梧岛那头妖凤的主意?” 紫阳道人低低笑了起来,道:“是啊,东海碧梧岛上的妖凤,继承了上古神鸟凤凰血脉的天妖,抽取她体内妖元将雷火劫云重新炼过,雷火的威力能再强上数倍,而且,若找到合适的人选与妖凤诞下后代,半人半妖之身,想必能把雷火劫云直接摄入体内,操纵自如,到那时,昆仑山还不是任他来去!”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山河元气锁交给他们了!” “不交给他们,潘乘年终究还是要上碧梧岛的,万一妖凤被他们花言巧语说动了,又或者久静思动,一时性起看中了太一宗哪个俊俏少年,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祸端来,那样的话,我昆仑弟子不就白死了!” “这怎么可能!” “没人试过,怎知道不可能?嘿嘿,镇妖塔下的天狐,当年不就糊里糊涂动了凡心?潘乘年要元气锁,那就给他元气锁,让他倾宗门之力对付碧梧岛上的妖凤,料想有了山河元气锁,他胆气一壮,手段难免强硬,不至于跟妖凤打商量,更何况,东海碧萝派一向将妖凤奉若神明,太一宗打妖凤的主意,先得过了司徒凰一关。” 紫阳道人说得风轻云淡,邢越听在耳中,却如晴空霹雳,顿时“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他结结巴巴道:“但是……但是去了山河元气锁,未必能镇住那天狐……” “昆仑派有些秘密,向来不为人知,你是长老会的大长老,告诉你也无妨。山河元气锁有阴阳之分,阳锁在镇妖塔中,锁住天狐,不必去动它,把阴锁交给潘乘年,莫要忘了,那妖凤可是个雌儿!” 邢越心中一紧,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掌门师兄心机之深,竟让他不寒而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二节 不禁有些幽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星月低垂,山风呜咽,昆仑派诸位长老宗主齐聚断崖峰,邢越将魏十七的出身来历一一道来,众人都报以沉默。这一席话听上去不像虚假,唯一让人无法释疑的是,阮静为何垂青于他,代父收徒?算上之前的姜永寿和潘云,已经是第三人了,阮静究竟有何用意?此事涉及掌门唯一的弟子,孰是孰非,谁都不敢妄下结论。 紫阳道人干净利索地说道:“好,那就这样定了,小徒代父收徒,昆仑御剑宗又多了一名传人,从今天起,魏十七就是贫道的师侄,还请诸位长老宗主多加照应,不吝赐教,免得堕了我昆仑的威名。” 昆仑掌门的师侄,身份非同一般,魏十七礼数周到,一一见过诸位长老宗主,这才退下断崖峰。魏十七只是旁枝末节,众人虽然心存疑惑,随即抛到脑后,如何答复太一宗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这一次,紫阳道人乾坤独断,决定答应太一宗掌门潘乘年的提议,以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交换苍龙洞中的昆仑弟子。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邢越,他是昆仑长老会的大长老,又执掌刑罚,向来以秉持公正、铁面无私自律,他若没有质疑,那么就听凭掌门一言决断了。 谁知邢越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眼观鼻,鼻观心,迟迟没有表态。 断崖峰下,余瑶站在树荫旁,远远望着凤凰台,像翘首企盼的妻子等候丈夫的归来,宋韫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咳嗽了一声,放重脚步。她回过头,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常态,大大方方叫了声:“宋师叔。” “没事了,掌门亲口承认他是昆仑弟子,还是掌门的师侄,只是这一来对你,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余瑶沉默了片刻,道:“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能逃过雷火劫云,活着离开赤霞谷,已经很幸运了。阮长老只给他指了一条生路,我恰好沾了光,总得付出点代价,师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韫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她乌黑光亮的秀发,道:“话虽这么说,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他好歹也是昆仑一脉,理当照应同门,不该索取什么回报,更不用说趁人之危了。这个人,品性不怎么样,你跟了他,今后会吃苦的!” 委身于这个男人,她并不后悔,只是当着师叔的面,不便说出真实的原因,承受不住压力,所以选了他,这种理由怎么说得出口!余瑶忽然记起他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所有的付出,无论有心或无意,都希望得到回报。”心中不禁有些幽怨,欢好过后,他居然说出这样冷酷的话,如果一切都是交易,她又成了什么! 余瑶抿了抿嘴角,幽幽道:“谈不上趁人之危,当时在山腹之中,我道胎受损,走投无路,他用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助我度过难关,我把自己交给他,这是两厢情愿的交易,也许冷酷,但是公平。说趁人之危,我也认了,那时候他不趁我之危,我怎么办?至于他品性怎样,我也说不清楚,也许男人都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不过他很骄傲,不屑于骗我,明明白白的,至少不会失望。这世上的事情啊,一向是期望越多,失望越大……” 说着说着,她开始觉得这的确是事实,当时她也是这样想的。 宋韫屈起食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想这么多?弄得自己像没人疼没人要似的!” “呵呵,就是因为想得太多,太清楚,所以才不讨人喜欢,男人,大抵都喜欢天真烂漫,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女孩,投入感情也不至于受伤,能得到崇拜和满足,得到全身心的依附……可惜我不是……”余瑶的眼神变得迷离,心中既感伤,又骄傲。她知道魏十七不会曲意哄她,讨她欢心,尽管她不稀罕,可心里总觉得有些遗憾。她还知道,魏十七喜欢她,但远没有到珍惜,乃至忘我的地步,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女人,一段故事,仅此而已。 宋韫静静望着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师叔,你以前给我讲过福祸相依的故事,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日子似乎祸不单行,像赔光了本钱的赌徒,连自己都交了出去,但回过头来想想,这又未尝不是我的福分,我还活着,能平平安安回到师门,没有枉死在赤霞谷,也没有陷落在苍龙洞中,再说了,平心而论,他对我也不错……” 她嘴上说着这些豁达的话,耳畔却响起他们的交谈,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铭刻在她心底。 “现在我还年轻,有一天,等你腻味了,等我变老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为你找一颗驻颜丹,不让你变老。” “嗯,还有呢?” “不会腻味的。” “为什么?” “……相见犹如不见,看似漫长的寿命,如果把厮守的时间抽出来,只相当于中年早逝的凡人夫妻,所以,不会腻味。” “是哄我开心的话吗?” “没有,说的是心里话。” “……我们去铁岭镇吧。” 从那天起,她就不再属于自己。 宋韫苦笑一声,摇头道:“你倒想得开,福祸相依,可不是这么解释的。算了,不跟你说了,喏,那家伙过来了,他是掌门的师侄,凭空长了一辈,想到要叫他师弟,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不要见他,先走了——以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知道了,谢谢师叔!”余瑶嫣然一笑,俏脸上的英气淡了三分,颇有妩媚之色。 宋韫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心中恨恨道:“真是我见犹怜,便宜他了!” 星光之下,魏十七心事重重走向余瑶,余瑶见到他的身影,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下意识屈起小指,将鬓角的散发勾到耳后,微笑着迎上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三节 至少是妖将级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刚才我在宋师叔跟前说你坏话了。” “说什么了?”魏十七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宋师叔是指钩镰宗宗主陆葳的师妹宋韫。 “我们做了一桩交易,你趁人之危,用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换了我。” 魏十七笑了起来,嘀咕道:“这么说也没错。” 余瑶小心翼翼问道:“你不生气?”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我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那还顾得了这些!” 余瑶想了想,道:“也对,你是掌门的师侄,按辈分算,我应当叫你一声师叔。” 魏十七瞧她的眼色有些古怪,他觉得余瑶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像是在使小性子,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余瑶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她深深吸了口气,抱歉道:“心情不大好,有点失态了。” “没关系。” 二人沉默下来,魏十七有些烦躁,坐在树下低头想着心事,余瑶感到淡淡的歉意,主动凑到他身旁,过了片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休息一会。” “嗯。”余瑶慢慢合上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宋韫远远望着他二人,暗暗叹息,女人心海底针,现在连她都弄不明白余瑶到底是怎么想的。 独立风中,仰头望着满天星斗,按捺住忐忑等了片刻,只见宗主陆葳从断崖峰下来,双眉微促,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决断。宋韫急忙迎上前,问道:“师姐,掌门怎么说?” 陆葳道:“掌门决定用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换人,邢长老已经动身前往空竹山苍龙洞见潘乘年了。” “山河元气锁——”宋韫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陆葳朝她摆摆手,“掌门心意已决,就这样定了。” 宋韫抿着嘴角,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缺少山河元气锁,流石峰的护山禁制形同虚设,掌门竟弃之如敝履,让她震惊万分。 “太一宗埋在铁岭镇的钉子,拔了也就拔了,掌门将此事的善后交与钩镰宗,你叫上几位师弟师妹,还有瑶儿和魏十七,即刻动身前往赤霞谷,把食尸藤妖尽数清理干净,免留后患。” 宋韫心中一动,“魏十七也随我们同去?” “嗯,这是掌门的意思,待赤霞谷事了,无需再到断崖峰,直接回转流石峰即可。” 宋韫答应一声,自去招呼李木子等几位师弟师妹,陆葳回头望着断崖峰,心中揣测掌门的用意,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御剑离开断崖峰,先投铁岭镇而去。 余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铁岭镇已经变作修罗场,火光熊熊,黑烟冲天,镇民衣衫不整四散逃亡,黝黑的藤条在地下穿梭,追逐着新鲜的肉血,哭喊声,哀号声,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余瑶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七榛山,如遭雷击,几乎御不稳飞镰,魏十七伸手扶了她一把,忽然说了句:“不对!” “什么?” “赤霞谷中的食尸藤妖成百上千,倘若倾巢出动,铁岭镇不会留活口,没有人能逃得出来……” 宋韫心有不忍,道:“先尽人事,再说其他。”她正待招呼师弟师妹前去救人,余瑶急道:“藤妖的本体深藏于地底,斩断藤条无伤根本,飞溅的汁液会污损飞剑灵性,切勿沾染。” 宋韫顿了顿,降下飞镰,李木子等紧随其后,余瑶看了师父一眼,亦追了上去。 陆葳脚踩飞镰停在半空中,神色如常,铁岭镇沦为人间地狱,在她犹如烟云过眼,听若不闻,视若不见。与她心肠同样刚硬的还有魏十七,他冷静地审视着残暴嗜血的藤条,试图寻找藤妖本体藏匿的位置。 陆葳看了他一眼,忽道:“你继续说下去。” “……从藤条的数量来看,铁岭镇中只有一头食尸藤妖,极有可能是进阶妖帅失败的滕亨,滕元滕贞滕利仍在赤霞谷中,还不知道康平的死讯。” 说话间工夫,众人已与藤妖短兵相接。宋韫将掌心雷捏在手中,蓄势待发,但藤妖始终不曾现身,无法给予致命一击,李木子等人得了提醒,小心翼翼,避免飞镰沾染上藤条的汁液,以缠斗为主,反倒是余瑶催动焚心诀,短柄雁镰蒙上一层淡淡的赤焰,接连斩断数根藤条,只是真元消耗极大,倍感吃力,她也意识到这次面对的藤妖非同寻常,至少是妖将级别。 滕亨感受到压力,放弃了捕杀血食,藤条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处,纵横交错,铺天盖地袭向宋韫等人。 “能找到藤妖的本体吗?”陆葳继续问道。 “很难,除非它自己钻出来。” “姑且不论做得到做不到,要制服藤妖,你可有什么办法?” “藤妖躲在地下,飞剑难伤,火行或土行法术效果更佳,用毒的话只怕易放难收,彻底毁了铁岭镇。” 他头脑清晰,思路缜密,陆葳微微颔首,她本不欲出手,见宋韫等徒劳无功,当下曲指一弹,一点岩晶种穿过藤条的缝隙钻入土中,刹那间艮土之气从四方汇聚,潮水般涌入铁岭镇,方圆数十丈的土地迅速干结硬化,凝结为坚硬的岩石,将藤妖本体困于地下。 藤妖左冲右突,无路可投,只得奋力向上钻透岩石,跳出地面。宋韫掌心朝下一压,虬龙也似的雷霆劈落,一声响,将它大半躯干劈为黑炭,随风散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四节 不能轻易妥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藤妖中了一道掌心雷,恍若不觉,拖着残躯向铁岭镇外逃去,藤条不停敲击着地面,试图寻找到松软的土壤,一头扎进地下。李木子见师姐重创了对手,胆气为之一壮,催动剑诀,将鬼头镰一拍,七八道乌光激射而出,打得藤妖踉踉跄跄,满地乱滚。 众人围上前,各施手段,痛打落水狗,藤妖走投无路,忽然间福至心灵,将藤条尽数收入体内,扑倒在宋韫身前,连连磕头求饶。宋韫听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藤妖努力说着人话,含糊不清,语气生硬,明明是求饶,听着却像威胁。 问了几句,藤妖口齿渐渐灵活起来,虽然音调怪异,多说几遍,勉强还能听懂。 原来那藤妖正是十鼓点将令中的滕亨,它被康平从龟息中强行唤醒,进阶妖帅无望,反噬其主,又遭本命精血遏制,实力大损,只能潜入地下休养。滕亨开智已久,颇有些脑筋,它担心魏、余二人仍留在铁岭镇,按捺住凶心,小心翼翼吞食了几个镇民,等了一昼夜,见无人过问,这才放开手脚大肆捕杀血食。它本打算恢复了元气,前往赤霞谷制服滕元滕贞滕利,称霸一方,没想到昆仑剑修来得如此之快,为保性命,只能伏地求饶。 宋韫盘问清楚,一一禀告宗主,区区一名妖将,陆葳也不放在心上,随口吩咐师妹将藤妖收了。宋韫心中一喜,木藤类的妖物虽然笨拙,好歹也是妖将级别,用来看守洞府再好不过。 她取出一枚禁灵环,念动咒语,种入藤妖体内,滕亨不敢反抗,放开心神仍凭她施法。李木子在一旁艳羡不已,这藤妖能够开口说话,连师姐的掌心雷都劈不死,殊为难得,他一直想收几名奴仆侍奉左右,可惜实力不济,在镇妖塔中寸步难行,始终未能如愿。 余瑶微微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她对食尸藤妖心存恨意,最好将其碎尸万段,但师叔欲收其为妖仆,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陆葳收了岩晶种,一行人马不停蹄,御剑飞往赤霞谷。魏十七回头望了一眼铁岭镇,暗暗叹息,一场飞来横祸,残害众多无辜的性命,毁了他们的家园,他还清楚记得铁岭镇在朝阳中苏醒的那一幕,如同一场没有醒来的梦。 他的视线跟余瑶相触,在她明净如玉的眼中,他看到了懊悔和自责。 天色大亮,众人来到赤霞谷前,宋韫压低遁光,在空中兜了一圈,食尸藤妖嗅到生人的气息,渐渐骚动起来。片刻后,宋韫回到谷外,向陆葳禀道:“谷中的食尸藤妖数量众多,尽数剿灭干净的话,只怕要费一番手脚,不是三两天的事。” 陆葳无意在赤霞谷逗留,她心中忖度着是否将岩晶种借给宋师妹,留她在此扫尾,相较于流石峰的风谲云诡,食尸藤妖只是癣疥小患,不值一提。 魏十七冷眼旁观,早看出陆葳的心思不在此,心中一动,道:“滕亨既然有意占据赤霞谷,称霸一方,想必有办法收服这些藤妖,何不让它试试!” 陆葳想了想,颔首道:“不错,是个好主意。” 李木子插嘴道:“如能将这些藤妖全部迁往流石峰,倒也是不小的助力。” 宋韫从御兽袋中放出滕亨,与它交谈了片刻,滕亨表示眼下它实力大损,不是滕元滕贞滕利的对手,若有足够的血食补足元气,收服藤妖不在话下。 “血食?”宋韫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具地龙的尸身,筋皮魂丹已取走,剩下一堆血肉没什么大用,正好便宜了滕亨。滕亨大喜过望,纵身扑了上去,藤条在血肉中钻出钻进,吞噬着地龙的尸身,身躯渐渐充盈起来。 余瑶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悄悄躲在魏十七身后,不愿多看。 陆葳将岩晶种塞到宋韫手中,道:“你留在这里收尾,务必把食尸藤妖剿灭干净,李师弟和瑶儿留下助你,事成之后不要耽搁,即刻回转流石峰。” 宋韫笑着答应:“宗主放心。” 陆葳点点头,她对这位师妹一向放心,甚至考虑过将宗主之位传与她。当下她招呼一声,御剑投流石峰而去,众人紧随其后,一道道剑光划过长空,斩断流云,消失在天际。 余瑶望着那一抹远去的蓝芒,神情清冷,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宋韫领会宗主留下李木子和余瑶的用意,前者一直想收服几名妖仆,食尸藤妖正好给他练练手,后者迟些日子回转流石峰,等宗主与鲁长老摊牌后,再行定夺。如果说之前只是舍不得爱徒受委屈,如今多了魏十七的变数,更应据理力争,不能轻易妥协。 魏十七的背后,是阮静,是紫阳道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木莲是你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西北望流石,如一柄插天巨剑,数峰并立,涧谷幽深,屋宇隐没于树丛,人行其间如在画中。 黄昏时分,陆葳等人回到流石峰,紫阳道人一行尚在断崖峰与太一宗对峙,流石峰上冷冷清清,只剩白云往返,飞鸟去留。 陆葳随手招来一个名叫刘木莲的女弟子,命她安顿好师叔,便匆匆离去。 那刘木莲头发枯黄,黑黑瘦瘦,神情有一点木讷,眉目看上去有点眼熟。二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魏十七记起枯藤沟的老刘头,试探着叫了声:“木莲,是你吗?” “魏……魏大哥?”刘木莲愣愣地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别多年,音讯渺茫,本以为仙凡隔途,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流石峰上又遇到了他。 魏十七笑了起来,“你怎么成了钩镰宗的弟子?” 刘木莲木一颗心怦怦直跳,隔了半晌,慌慌张张道:“那年冬天,我爹……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挺不过去了,幸好来了一位道长,自称苦道人,用仙丹救了我爹一命。临走时,他说我根骨不错,将来有心求道的话,可以到昆仑山坐忘峰找他。道长走后,我爹花白的头发变黑,牙齿重新长出来,身体强健得很,过了三年舒坦日子。有一天晚上,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要我一定去昆仑山找那位苦道人,我不肯丢下爹一个人,没答应,结果那天爹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 “料理了爹的后事,我一个人无处可去,到老鸦岭找过你好多次,都没见着人,我只好听爹的话,在昆仑山里转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坐忘峰,见到苦道人。苦道人说他是昆仑派的剑修,得道前受过我家先祖的恩惠,上次来枯藤沟,就是为了了却这段因缘,他用仙丹治好我爹的病,为他延寿三年,并许诺赠我一个求道的机会。” “我不懂,糊里糊涂答应了他,苦道人把我送到流石峰,拜在钩镰宗门下,我就这样住了下来,算起来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她沉默了片刻,抬起眼帘瞥了魏十七一眼,又低下头,道,“这几年过得还算安稳,吃穿不愁,平时一个人修炼,也没什么事……” “你师父是哪位?” “师父姓李,是钩镰宗宗主的师弟。” “李木子?”魏十七记起那名御鬼头镰的男子,戴着头巾,作生打扮,微有些驼背,对食尸藤妖颇为眼热。 “是。魏大哥认识师父?宗主让我叫你‘师叔’,莫非你也在钩镰宗门下?”刘木莲心中一喜,好地问道。 “没有,现下我是御剑宗的弟子。”魏十七稍一犹豫,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略略说了几句,刘木莲见识浅薄,只当故事听,全然没有想到这背后的勾心斗角。 二人边说边谈,刘木莲引着魏十七一路来到石梁岩。 钩镰宗宗门坐落于石梁岩下,空闲的居所很多,大多是百年前的遗物,无人打理,腐朽不堪,刘木莲为他挑了一座面朝隘口的木屋,孤零零坐落在石梁岩最西侧,颇有些离群索居的味道。 只是暂住几日,最终如何安置他,要等紫阳道人回来后再行定夺。 “木莲,刘木莲!”远处传来急促的喊声,声音中颇有不悦之意,刘木莲脸色微变,只得跟魏十七抱歉一声,快步离去。 魏十七心道:“她在钩镰宗似乎过得并不如意,苦道人只为了却一桩心事,并没把她放在心上……” 趁着天光未灭,他在四下里走了一遍。石梁岩是一块巨大的横石,浑然天成,周围散布着一些简陋的木屋石室,不加修饰,倒也别有一番天然的情趣。剑修追求“舍剑之外,别无长物”,对居所没什么讲究,有一个遮挡风雨的地方就行,不像中土的玄门修士,洞府之中有客厅、卧房、静室、丹房、药园、兽栏,讲究一点的还要遍植草木,设下禁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钩镰宗人丁寥落,颇为冷清,偶然遇到外出的弟子,对魏十七也视若无睹,没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也没人接近他,他像一个鬼魂,在石梁岩下孤独地游荡,独自欣赏流石峰的景致。 兴之所至,魏十七攀上石梁岩,站在高处眺望流石峰顶。一座巍峨的石塔伫立于天地间,九层八面,塔身的石龛中塑有浮雕造像,隔得远了,辨不清模样,远远望去,石塔沐浴在如火如荼的夕阳下,恍若青铜铸就,熠熠生辉。 那便是紫阳道人所说的昆仑镇妖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谁在镇妖塔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血液在体内疯狂涌动,耳边隆隆回响不绝,从大椎穴往下,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一处处窍穴依次跳动,元液掀起狂暴的潮汐,往复激荡,经络承受前所未有的重压,剧痛难忍。刹那间,魏十七有一种错觉,镇妖塔并非无知觉的死物,“它”看见了,用一双冰凉冷峻的眼眸,把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在镇妖塔的注视下,他无处藏身,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惊恐和颤栗袭遍全身,急欲逃避,却连手指都无法挪动,无穷的威压如滔天巨浪,将他砸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谁?是谁?谁在镇妖塔里?”他张大嘴拼命嘶叫,偏生发不出半点声音,愤怒,绝望,痛恨,种种负面的情绪从心底泛起,迷慑住他的心魂。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些破碎凌乱的画面,巴蛇,洞天,激战,洞天,背叛,洞天,洞天,洞天,洞天……那一方日月经天江河匝地、纳天地万物于芥子的洞天! 落日终于沉到山崖的另一边,余晖消散殆尽,石塔被黑夜的阴影吞没,镇妖塔的威压随之消退,魏十七浑身一轻,颓然瘫倒在地,冷汗早把衣衫浸得湿透。他合上眼,觉得筋疲力尽,脑袋耷拉在胸前,识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立刻倒头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刘木莲的声音,“咦,你怎么在这里睡下了?发生什么了事?” 魏十七心中一凛,用力咬了下舌头,疼痛让神智清醒过来,他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站不稳,好在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及时扶住他的手臂。 “没事,大概是太累了……”他随口找了个理由。 刘木莲有些担心,问道:“我们回去吧,你……自己能走吗?” “让我再歇一会。”魏十七膝盖一软,身不由己再度倒下,刘木莲用力托住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她侧身坐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一颗心怦怦乱跳。 夜风吹拂,微有些凉意,魏十七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那镇妖塔里,镇压了什么妖物?” “我不知道。镇妖塔是昆仑禁地,设下很厉害的禁制,只有持掌门的令符才能进去,长老和宗主都不得擅入。魏大哥,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看着那镇妖塔,似乎很亲切。” “这流石峰上,大伙儿都对镇妖塔敬而远之,你是第一个感到亲切的。”刘木莲不觉笑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像触到红热的火炭,急忙缩回来,“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歇一会儿,等我扶你回去,喝口水,睡一觉就没事了。” “但愿如此。”魏十七含含糊糊嘀咕了一句,忽然觉得有水滴落在自己脸上,凉飕飕的,接着听到刘木莲一声惊呼。难道是下雨了?他睁开眼凝神望去,只见刘木莲脸涨得通红,头发湿漉漉缠绕在一起,额头上汗珠滚动,又累又热。 “你干什么去了,热成这个样子?” 刘木莲吞吞吐吐道:“钱师姐开炉炼丹,叫我去帮忙鼓风,我就去了,只是我修为低下,这一会儿工夫就耗尽了真元,帮不上什么大忙。” “哪一位钱师姐?” “宋师叔的徒弟,入门很早,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师姐。” “她叫什么名字?” 刘木莲不自觉地放低声音,道:“钱鸳,鸳鸯的鸳。” 魏十七心中有数,他又躺了片刻,自觉恢复了几分体力,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慢慢下了石梁岩。 月上中天,清辉皎洁,二人一路并肩而行,回到了石梁岩西的木屋中。 木屋分里外两间,外间只有一桌一椅,桌上点一支蜡烛,光影摇曳,里间有一张狭窄的木床,地上摆着蒲团,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蒲团半明半暗,像上弦月。 他们随意说了会话,刘木莲见夜已深,告辞离去。“石梁岩没什么像样的居所,魏大哥不要嫌弃。想睡的话,里面有床,打坐也可以。我得走了,钱师姐还叫我过去帮忙。” 魏十七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没问题。” “那么,明天一早我来叫你?” “也好。我想去流石峰上转转,初来乍到,不要误闯了禁地,自讨没趣,还是你陪我去比较妥当。” “那就这样说定了。”刘木莲满心欢喜,向他挥挥手,顺手带上了门。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下里一片寂静,魏十七静静坐在烛光下,轻松惬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深吸了口气,却久久没有吐出,寒意打心底泛起,几乎连血液都冻结起来。 镇妖塔里,到底关着什么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三花五气消元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烛火烧到尽头,爆出一个明亮的火花,泯然湮灭,四下里被淡淡的月光笼罩,阴影无处不在。魏十七起身走出屋外,仰头望着黑黝黝的镇妖塔,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一场纷乱的棋局中,两眼一抹黑,看不清,也道不明。人贵有自知之明,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从阮静到紫阳道人,师徒二人都对他另眼相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是棋盘上的棋子,进退受制于人,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会不会成为一枚弃子。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从踏上流石峰的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与镇妖塔紧紧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能解答他疑惑的人正在闭关疗伤,七八年都不会露面,若是她平安无事,兴许能揭开棋局的原委,告诉他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想起那个慢条斯理的美少女,坐在枝头啃桃子的情形,魏十七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暖意。 正当他心神不宁,流石峰顶风云突变,一抹璀璨的剑光划过天际,如流星坠地,势不可挡,魏十七急忙回头望去,只见石梁岩上斜插着一柄硕大的飞镰,一人足踏镰柄,背手而立,夜风吹动衣袂,飘飘若仙。 石梁岩上下俱被惊动,宗主陆葳排轩而出,引着一干门下弟子迎上前,微笑道:“恭迎师伯出关!”众人敛袂下跪,齐声道:“恭迎鲁长老出关!” 魏十七听余瑶说起,钩镰宗有两位昆仑长老,其中一人姓鲁,单名“平”,位高权重,曾与紫阳道人争夺昆仑掌门之位,惜败于青冥剑下。他凝神望去,只见那鲁长老相貌清隽,须发花白,眉梢眼角布满了细纹,颇有几分出尘的丰姿。 鲁平拈着三缕清须,呵呵大笑,道:“好,好,你们都在山上——咦,木子呢,他到哪里去了?”他生性疏懒,只收了三名弟子,大徒弟英年早逝,陨落在镇妖塔中,二徒弟姚姜,下山历练,死在镇海关外的瘴叶林中,最小的徒弟便是李木子。 陆葳道:“宋师妹、李师弟和瑶儿尚在赤霞谷清剿食尸藤妖,过几天也该到了,此事说来话长,请师伯移步冷泉洞。” 鲁平甚是精明,早听出陆葳有要事禀告,他微一沉吟,道:“也好,去冷泉洞。”当下收起飞镰,步下石梁岩,陆葳遣散一干二代弟子,只叫了金佩玉跟在身边,陪同鲁长老前往冷泉洞。 那金佩玉双眉耷拉,脸色灰败,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虽然貌不惊人,却沏得一手好茶,甚得宗主看重。 魏十七远远望着他们,忽然记起远在昆仑山极西处的仙都派,颇有些惆怅。他已经被命运推到悬崖边上,身后再无同门的扶持,只能一个人孤独走下去,昆仑虽大,却只能寄身,他不会被接纳,无法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 鲁平似乎感应到什么,蓦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视线遥遥落在魏十七脸上。他的双眸隐隐燃起两团跳动的火焰,魏十七脸色大变,本能地闭上眼睛,连退数步,似乎被灼热的目光烫伤。 “他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鲁平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极差。 陆葳道:“他是掌门的师侄,姓魏,叫魏十七,阮长老代父收徒,将他引入御剑宗门下。” “掌教的师侄?阮丫头代父收徒?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吧!” “是,他刻下在石梁岩暂住,待掌门回转后再做安排。” “掌门现在何处?” “尚在断崖峰未归。” 鲁平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看来我闭关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 三人缓步绕到石梁岩背面,踏进了供奉钩镰宗历代祖师灵位的冷泉洞。 走了十余步,前方出现两条岔道,鲁平当先折向右行,来到一间石室中。石室的角落里有一汪泉眼,流水潺潺,如佩玉鸣鸾,沿着石砌的水槽注入水池中,池水清澈如镜,既不见其满溢,也不见其减损。 鲁、陆二人坐定,金佩玉在一旁汲水烹茶,默默无语。 陆葳轻轻咳嗽一声,将太一宗千里奔袭赤霞谷的始末说了一遍,从容提起掌门决定用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交换一干旁支门人。 石室之中茶香冉冉,鲁平举杯啜了一口,隔了良久,微微叹息道:“两害相争取其轻,掌门下了一招险棋。” 片刻后,他又问道:“那魏十七是什么来历?” “不知师伯是否还记得从镇妖塔中逃出的那两条美人蟒?” “是佟姥姥吧,她为救护孙儿,被大日阳火所伤,毕生修为剩不到一成,逃不出昆仑山的。” “是,当时阮长老奉掌门之命追杀佟姥姥,一路追到千仞峰,小的那条美人蟒死在平渊派戚都手里,老的那条逃进仙都峰秋桃谷,灯枯油尽,抵不住阮长老一剑。当时魏十七是仙都派弟子,拜在荀冶门下,阮长老第一次在秋桃谷见到了他,从那天起,他就进入了昆仑的视野。” “之后呢?” 姚姜,绿锈剑,镇海关,瘴叶林,铁额人的骑兵,赤霞谷论剑,雷火劫云,山腹避难,食尸藤妖,铁岭镇,康平,断崖峰,凤凰台,陆葳一一道来,然后轻描淡写道:“他二人两情相悦,魏十七又是掌门的师侄,前途不可限量,为宗门计,我把瑶儿许给他了。” 鲁平哼了一声,森然道:“掌门的师侄就动不得了?” 陆葳斩钉截铁道:“动不得。” “好,好,你现在……”鲁平回头看了金佩玉一眼,眼皮一阵跳动,心中疑云密布,忽道,“为何不让你徒弟回避,非要当着她的面摊牌?” “鲁师伯,佩玉跟了我二十年,始终不显山露水,你可知拜我为师前,她已经在流石峰修炼了七年?” 鲁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眸再度燃起跳动的火焰,金佩玉脸上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沏着茶汤,双手没有丝毫颤抖。 “了不起!当初跟谁修炼了七年?” “毒剑宗的石师伯。” 鲁平沉默半晌,喃喃道:“是石铁钟啊,难怪……茶里下的是三花五气消元散吧!钩镰宗和毒剑宗联手,是你的意思,还是掌门的意思?” 陆葳避而不答,只是道:“鲁师伯伤势未愈,何不继续闭关养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你且随我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在石梁岩待了七天,无所事事,整日价四处游逛,足迹踏遍流石峰。镇妖塔仿佛睡着了,重又变成死物,魏十七或近或远注视它,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这让他在庆幸之余,又感到些许失落。 石梁岩一如既往的安静,陆葳在松风阁清修,鲁平在冷泉洞养伤,钩镰宗上下对魏十七熟视无睹,刘木莲很忙,钱鸳不停地指派她做这做那,她总是尽量抽出时间来陪魏十七,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七天之后,宋韫、李木子、余瑶一行回到了流石峰。 滕亨吸食了地龙的尸身,实力尽复,稳稳压制住三名妖将,赤霞谷中的食尸藤妖尽数在它掌控之下,宋韫趁机用禁灵环控制住滕元滕利,李木子亦将滕贞收为妖仆,满心欢喜。 有四名妖将相助,清剿赤霞谷中的食尸藤妖易如反掌,宋韫顺利完成了陆葳的托付,连岩晶种都没有动用。 回到流石峰石梁岩,听说鲁平鲁长老出关的消息,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余瑶脸色微变,猛地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李木子欣喜若狂,跟师姐匆匆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奔向冷泉洞,宋韫眉头微皱,低头想了片刻,拉起余瑶的手,快步朝松风阁走去。余瑶有些抗拒,又不敢违背师叔的意思,一时间左右为难。 松风阁位于石梁岩东,背倚青山,面朝峡谷,松涛起伏如海,满目葱翠。 金佩玉守在松风阁外,见宋韫拉着余瑶一路行来,当下迎上前见过师叔,招呼师妹一声,道:“宗主吩咐过,师叔回来,即刻上松风阁见宗主。” 宋韫点点头,松开余瑶的手,叮嘱她留在阁外等候,切勿走远。她心事重重,略加整理衣裾,举步登上松风阁。 陆葳在阁中静坐,侧耳聆听松风呼啸,若有所思。 宋韫见过宗主,向其禀报剿灭食尸藤妖的首尾,陆葳对师妹一向放心,掌门吩咐下来的事办得滴水不漏,省了她不少心思。 说完正事,宋韫道:“宗主,瑶儿在松风阁外等候,鲁长老那边……” 陆葳打断她道:“鲁长老虽然出关,但伤势并未痊愈,他会留在冷泉洞中继续养伤,这几年都不能与人交手。” 宋韫闻言为之错愕,宗主这几句话意味深长,尤其是“这几年都不能与人交手”,可以说字字诛心。她隐隐猜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这几年来五行宗咄咄逼人,掌门都有些压不住,没有鲁长老坐镇钩镰宗,单靠陆长老一人,终究是软了一路。宗主……可有恩师的消息?” 她二人的授业恩师乃是鲁平的师弟,钩镰宗上代宗主谷之峦,自从五十年前投入镇妖塔,就此杳无音讯,生死未知。 陆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从容道:“我听掌门说起,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镇妖塔中,安然无恙。当年那场混战你不在场,五行宗居心叵测,凶险万分,宗主朴天卫束手旁观,始终没有出手,正是因为忌惮掌门和恩师二人。” 约摸在十年之前,镇妖塔禁制大幅削弱,紫阳道人进塔查看缘由,不想被几头厉害的妖物趁机逃出镇妖塔,御剑、五行、毒剑、钩镰、飞羽五宗的剑修联手清剿,混战之中,五行宗忽施冷箭,纵使妖物对钩镰宗和飞羽宗痛下杀手,幸亏鲁平挺身而出,拼尽全力重创九头虺和龙象,保全了钩镰宗一脉,自己也身受重伤。飞羽宗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被一头雷鸟杀得丢盔弃甲,死了不少弟子,从此元气大伤。 当时宋韫正在镇海关外的草原上寻找余瑶的下落,接到宗主飞剑传,这才知道流石峰出了大事。 宋韫终究放心不下,试探着问道:“宗主,是否传坐忘峰,请苦道人回来?” 钩镰宗鲁平一辈师兄弟共四人,鲁平是大师兄,其下有谷之峦、陆克崤、苦道人,谷之峦执掌钩镰宗,鲁、陆二人贵为昆仑长老,唯有苦道人为情所困,独自在坐忘峰隐居,他最近一次踏足流石峰,还是为了将刘木莲引入钩镰宗门下。 陆葳斟酌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二人商议定,宋韫辞别宗主,出了松风阁。余瑶匆匆迎上前,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宋韫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臂,道:“放宽心,一切有宗主做主。” 余瑶略微松了口气,待要进松风阁拜见师父,却被金佩玉挡住,“余师妹,未得宗主召唤,不得擅入松风阁。” 宋韫拉起她的手,道:“你且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我觉得这很公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宋、余二人来到丹房,热浪已迎面扑来,眼皮发涩,鬓角的散发为之蜷缩。余瑶探头望去,只见一具青铜鼎炉坐在地火中,师妹刘木莲费劲地鼓动皮橐,呼哧呼哧,累得满头大汗,师姐钱鸳全神贯注照看火候,一时无暇分心。 炼丹正到紧要关头,宋韫不欲打扰,站在一旁等了片刻,待鼎炉中丹液趋于稳定,这才上前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钱鸳急忙起身见过师父,客客气气招呼师妹一声,她是个精明人,知道宗主对这个徒弟极为宠爱,礼数上不敢有丝毫欠缺。 丹成九品,成败只在一瞬间,宋韫挥挥手,让徒弟不必多礼,先照应鼎炉要紧。她叫过刘木莲,问清魏十七的居所,也不多留,领着余瑶便离开了丹房。 钱、刘二人心生疑惑,不约而同陷入沉思。 宋韫来到石梁岩下,忽然停住脚步,推了余瑶一把,道:“你自己去吧,我不耐烦见他!” 余瑶感到尴尬,望着师叔不知说什么才好。宋韫笑道:“去吧去吧,别磨磨蹭蹭,告诉你,等掌门回来,你就没那么容易见着他了!”她倒并不是开玩笑,御剑宗宗门坐落于无涯观,与镇妖塔比邻,即便是昆仑嫡系弟子,也不得随意进出。 余瑶心虚地眨眨眼,道:“那我陪师叔回去吧,那个人,不见也罢。” “口不应心!放心去吧,鲁长老那边,宗主已经摊过牌了,他不会,也不敢再为难你了。”宋韫为她整了整衣袂,又推了余瑶一把,把她彻底推向魏十七一边。那天夜晚,在断崖峰的星光下,她听了余瑶的一通抱怨,然后看见她抱住魏十七的胳膊,靠在他肩头合上眼,安静得像个小孩,从那时起,她就清楚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不会,也不敢,这是何等诛心的言辞!余瑶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一步步走向石梁岩西那座孤零零的木屋。她听着自己的心跳,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屋里空无一人,却充满了那个人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紊乱的心绪,坐在他曾经坐过的椅子上,以手支颐,呆呆出着神。 不会,也不敢!宗主到底做了什么,鲁长老不敢再为难自己? 一直坐到了黄昏,还是不见他回来,余瑶有些委屈,又有些赌气,起身走出木屋,匆匆投松风阁而去。 她低头想着心事,忽听得一人温和地招呼道:“瑶儿!”她抬起头,只见鲁平鲁长老正站在石梁岩下,目光炯炯望着她。她心头突地一跳,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垂手站在一旁,静候教诲。 这不是鲁平希望看到的,这些年来,他有意无意想拉近年龄辈份造成的距离,却始终没能消除余瑶的警惕和拘谨。无数念头此起彼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鲁平默默注视着她,这才发觉她与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有了很大的不同,她不再是为仇恨攫取的少女,尽管容姿未改,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嫉恨。 “师祖可有吩咐?”余瑶忍受不住沉默,鲁平咄咄逼人的目光也让她很不舒服。 鲁平踌躇再三,终于开口问道:“我听说……在赤霞谷中,那魏十七欺负了你,你恨他吗?” 余瑶握紧了拳头,清清楚楚道:“他没有欺负我,我也不恨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鲁平皱起眉头,余瑶的态度让他无能为力,他感到深深的失落。 余瑶抿起了嘴角,快刀斩乱麻,“他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真实的情况远非如此简单,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伴随着少女情怀的微妙转变,心绪缭乱如丝,兜兜转转,最终系在他身上。话说出口,她有些害羞,又感到骄傲,隔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我觉得这很公平。” 鲁平如堕冰窟,他万万没想到,余瑶竟如此平静,如此坦然,救人一命,以身相许,这种连戏曲传里都嫌老掉牙的套路,竟会成为她推脱的理由!太阳穴的青筋跳动了几下,他竭力克制住愤懑,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寒意:“公平?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指甲刺进了掌心,一阵阵疼痛,余瑶反问道:“我不恨他,师祖为何要恨他?” 鲁平自以为猜到了她的心思,赤霞谷中厮守数载,余瑶对那魏十七暗生情愫,一开始或许被迫无奈,到后来是心甘情愿。满怀心绪落了空,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无言以对,只得挥手道:“好,好,你去吧。” “是!”余瑶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她退后几步,快步离开了石梁岩。鲁平望着她窈窕的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道:“掌门下了一招险棋,陆葳下了一招狠棋,这二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嘿,三花五气消元散,真是好手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你在镇妖塔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远远逃离鲁平的视野,余瑶脸色苍白,背靠树干喘息不止,这才觉得后怕。她怎么敢站在师祖面前,说出那些目无尊长的忤逆话?是谁给了她如此大的勇气?是那个似近实远、若即若离的男子,还是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宋师叔? 余瑶慢慢蹲坐在脚跟上,双手抱膝,脸埋在腿上,紧紧闭起双眼。只要看不见,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她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心。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身上,一点点被黑夜驱散,起风了,有点冷,余瑶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忽然觉得身旁多了个人,一声不吭,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歪着头看了一眼,整个人松弛下来,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来了!”她闷声闷气说道。 “喜欢这样蹲着?”魏十七蹲在她身旁,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别扭,“还是,这样觉得安全?” 余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魏十七拉了她一把,道:“走,到我住的地方去坐坐,陪我说会话。” “已经去过了,等了你很久都没回来,你到哪里去了?”余瑶站起身,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 魏十七随意道:“四处逛了逛,山顶那座塔造得不错,很有味道。” 余瑶变了脸色,道:“那是镇妖塔,昆仑禁地,你可不要胡来!” “没事,我就是看看,我喜欢看塔。”魏十七拍拍她的手背,余瑶猛然警醒,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二人在月光下并肩而行,来到魏十七暂居的木屋中,在昏黄的烛光下相对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余瑶说起宋师叔在赤霞谷剿灭食尸藤妖的经过,魏十七似乎记起了什么,皱起眉头低头沉思,阴影覆盖在他脸上,像水波一样晃动。 当日在铁岭镇刘寡妇的院子中,他曾用“搜魂术”拷问康平的魂魄,得知楚天佑命他继续潜伏在铁岭镇,操纵藤妖占据赤霞谷,假以时日,赤霞谷将成为太一宗进驻西陲的桥头堡,可是事后来看,潘乘年跟昆仑谈条件,只索取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根本没提到赤霞谷,连谷中的藤妖都置之不顾。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要么占据赤霞谷只是楚天佑的想法,潘乘年并不赞同,要么赤霞谷不容有失,紫阳道人拒绝了太一宗的要求。 魏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从常理推测,紫阳道人连昆仑派开宗立命的根本都可以舍弃,又何必守着区区赤霞谷不放,对太一宗来说,以赤霞谷为桥头堡,把触角伸入西陲,进可攻,退可守,逐步蚕食昆仑的地盘,战略上并无不妥之处,为什么轻轻放过? 他摇摇头,把这些念头沉在心底,不去多想。 第二天清晨,魏十七推开窗户,远远望见晨光之下,一人作道士打扮,站在石梁岩最高处,举目眺望着镇妖塔,山风凌厉,吹动他的道袍,猎猎作响。 余瑶束好腰带,用手指梳理着凌乱的长发,走到魏十七身后,随口问:“看什么哪?” 魏十七侧过身让出窗口,“那是谁?” 余瑶望一眼,微微吃了一惊,躲在魏十七身后,忙把头发盘起,匆匆整理着衣裾,压低声道:“是四师祖,他怎么来流石峰了——” “你有几位师祖?” 余瑶扳着手指道:“四位师祖,鲁长老居长,二师祖姓谷,是上代宗主,师父的师父,三师祖是陆长老,四师祖俗家姓曹,自称苦道人,一向在坐忘峰隐居,很少踏入流石峰。对了,刘木莲就是四师祖引入宗门的,据说是为了了却一段因缘。” 站在石梁岩上眺望镇妖塔的,正是苦道人,他接到宗主陆葳的飞剑传,考虑了整整一夜,终于回到流石峰上。 四十余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前尘往事,恍如梦。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那一刻,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登上流石峰,站在石梁岩上,风掀动她的衣裙,飘飘若仙,她仰头望着山巅的镇妖塔,若有所思。 苦道人的鼻子有些发酸,他轻轻一挥手,御起飞镰,朝镇妖塔缓缓飞去。无法遏制的思念有如潮水,来回冲刷着荒芜的心,这么多年念兹在兹,他始终未能忘情。 她在镇妖塔下,还好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有没有勇气走到她身前,跟她说说话,告诉她,她不该踏上流石峰,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男子,其实是个心怀叵测、天性凉薄的小人?还是像四十多年前一样,依然自惭形秽,只敢隔着遥远的距离凝视她,思念她,最终只能怀念她? 这么多年,你在镇妖塔下,还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你终于来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四师祖,他……他想做什么?”余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脸色变得煞白,连忙拉着魏十七冲出木屋。 湛蓝的天空下,镇妖塔清晰可见,像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直欲破空飞去。苦道人脚踩飞镰,久久伫立在塔前,两两相望,一时间心潮起伏,不能自己。 魏十七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他只是想靠近了看看镇妖塔。” “但愿如此。”余瑶听鲁长老说起过苦道人的往事,他用情至深,这么多年始终不能介怀,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离群索居,枯守在坐忘峰,迟迟不愿踏上流石峰。 日头越升越高,苦道人沐浴在炽热的阳光下,连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叹了口气,缓缓降下飞镰,觉得心灰意懒。 他没有勇气,他来迟了。 然而就在那一刻,镇妖塔再度“苏醒”过来,魏十七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他清楚地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睁开了,冷冷注视着自己,血液狂涌,窍穴震动,元气潮汐澎湃激荡,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 魏十七目不转睛盯着镇妖塔,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像针一样尖锐刺眼。余瑶的心扑通一跳,她隐隐觉得,魏十七对镇妖塔太过在意,他有点不大对劲。 她举起衣袖,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魏十七强忍住体内的痛楚,努力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没事,不用担心,都会过去的。” 他的掌心是那么温暖,余瑶有些心乱,主动投入他怀里,梦魇般呢喃道:“我们不该回来的,我有不好的预感,不该回流石峰的……” 魏十七咬着牙道:“该来的总会来,命中注定,躲也躲不掉,就像当初在赤霞谷,我找到你,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耳边惊雷不断,他的声音嘎然中止,恍惚间,镇妖塔如水中的倒影,扭曲变形,他分明看到妖气冲天而起,遮空蔽日,狠狠向自己扑来,再一定睛,依旧是朗朗晴空,什么都没发生。 一声细微的叹息,有人在镇妖塔中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像风拂过山头,穿过树梢和草叶,掠过溪流河谷,在流石峰的每一个角落徘徊,丹房,静室,楼阁,山洞,每一双耳朵都听到了那声叹息,听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甜美而婉转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无数次在梦中响起的声音,像最浓烈的酒,让苦道人的血液沸腾起来。 镇妖塔底炼妖池,不知埋葬了多少厉害的妖物,每到初一十五,妖气爆发,偶尔会冲破镇妖塔,直上云霄,只是这次泄露的妖气如此激烈,有如实质,难道说……难道说这么多年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不得不行险作最后一搏? 苦道人呼吸艰难,心中突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如今掌门不在流石峰上,镇妖塔无人镇守,诸位长老宗主差不多都走空了,后山闭生死关的前辈更不可能出来,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何不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救出来? 这念头一旦浮起,就再也无法消除,像大毒蛇,缠绕住他的心。 朝阳之下,镇妖塔巍然屹立,他闭目冥思,清楚地感觉到塔身的禁制正一点点被妖气削弱,四十多年的等待,多少个不眠之夜,风露中宵,对影徘徊,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 世间女子多痴情,男子偏薄幸,镇妖塔中的“她”,风华绝代,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苦道人回转身,望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镇妖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来了,你在等我吗?你还记得我吗?你等的是我吗?”他一字一句,喃喃说道。脚下的飞镰渐渐伸长为一人多高,刃如弯月的大凶器,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四周草木无风自动,连镇妖塔都察觉到威胁,山河元气锁无人驱动,便自行抽取妖元,源源不断注入镇妖塔,铭刻在塔身的符箓逐一亮起,回环往复,连接为法阵,禁制迅速稳定下来,比往常还强上数分。 只是,少了镇守之人,镇妖塔再通灵,终究只是一件死物,能否挡住血月草刈镰的全力一击? 苦道人热泪盈眶,胸中再无犹豫,一声清啸,御起飞镰直冲镇妖塔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血月草刈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妖气冲天,禁制接二连三触发,天地元气紊乱不堪,苦道人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间穿梭。 嫡系各宗的弟子俱被惊动,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山头,彼此打听着消息,交头接耳,人声鼎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一双双犹疑的眼睛,无不翘首仰望山巅,辈分较高的师长,更是御起飞剑停在高空,朝镇妖塔方向极目张望。 钱鸳刚刚炼完一炉辟毒丹,汗流浃背,疲倦不堪,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一阵喧哗声惊动。她走出丹房,叫住一名相识的五行宗弟子,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动静如此之大。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你是钩镰宗的大师姐,竟不知道吗?” 钱鸳心中咯噔一响,生出不详的预感,她催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伙儿都在传,血月草刈镰,你们钩镰宗的大凶器,再度出世了,昨天才到流石峰的苦道人,现下正在硬闯镇妖塔!”对方脸上并无多少愤慨,反而透出按捺不住的兴奋,多少年不曾有这么大的阵势,以一己之力撼动镇妖塔,这需要何等的胆量! “四师祖他他他他硬闯镇妖塔?”钱鸳结结巴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大概是这么回事,听说已经破除了前三层禁制,血月草刈镰威力极大,势如破竹,估计第四层也挡不住。” 钱鸳喃喃道:“四师祖他为何要这么做,没道理啊!”她顾不得疲惫,拔腿奔向石梁岩。 余瑶紧握着双拳,指甲刺进掌心,隔得远了,看不清苦道人的一举一动,她心中焦急万分。 “去镇妖塔看看!”魏十七本能地觉得,镇妖塔与他有莫大的干系,眼下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万一日后自己也要步苦道人的后尘,有必要先看清禁制的分布和威力。 “不行,那太危险!”余瑶断然拒绝,镇妖塔是昆仑禁地,她一个三代弟子,哪里能靠近。 魏十七转念一想,也觉得没必要冒险,他朝四下里打量,见石梁岩北侧有一座荒芜的山头,乱石嶙峋,草木绝迹,与镇妖塔遥遥相望,视野甚是开阔。他伸手一指,道:“去那里远远看几眼,不会有事的。” 余瑶也关心本门师祖的安危,犹豫道:“可是怎么过去呢,流石峰上不能随意御剑飞行,万一触动了禁制……” “小心一些,顺着山势御剑,多费些工夫而已,这流石峰上怎会到处都布下禁制,连一个光秃秃的山头都不放过!” 余瑶被他说得心动,踌躇不决,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在流石峰御剑,瑶儿,你也被他带歪了,连宗门的规矩都不守了!” 魏十七回过头,只见一个美貌女子站在自己身后,面沉如水,眉宇间颇有焦虑之色,正是余瑶的师叔宋韫。 宋韫摸摸她的秀发,板起脸没好气地说道:“跟在我身后,别到处乱跑!”她当即御起一对破军钩,自踏一柄,让余瑶上了另一柄,风驰电掣飞向镇妖塔。 魏十七御起藏雪剑紧随其后,才起到空中,就觉杀意纵横肆虐,有如滔天巨浪,人力是何等渺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镇妖塔的禁制终于向他展露出冰山一角。 流石峰上的禁制分两种,一种是阵图,用来抵御外敌,类似于连涛山的雷火劫云,规模宏大,将流石峰团团护住,原本需三十三名长老合力才能勉强驱动,殊为不便,到紫阳道人接任昆仑掌门,锐意变革,别出心裁,以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元,通过炼妖池和镇妖塔转化为无比精纯的天地元气,强行催动阵图,威力虽有所减弱,却只需三名长老便能加以控制。另一种是防止有人擅闯要地而布下的法阵,局限于一时一地,规模要小很多,通常由多重禁制彼此勾连而成,苦道人正在冲击的“水云”法阵就属于后者。 近距离仔细揣摩昆仑派的禁制,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只是一来破军钩速度惊人,魏十七需全力御剑才能跟上,二来魏十七对禁制之学一窍不通,无从看起,三来苦道人正操纵血月草刈镰硬撼镇妖塔,天地元气异常紊乱,禁制亦被波及,变幻鼓荡,难以把握,大好时机,就这样白白地错过。 须臾工夫,宋韫飞至镇妖塔外,四下里十余人御剑立于空中,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她凝神望去,只见塔身自下而上亮起无数符箓,又渐次消退,驱动禁制生出种种变化,而师叔苦道人正沿着山路一步步逼近,血月草刈镰化作一团红影,将禁制逐层破开,消解于无形。 受限于根骨天资,宋韫未能修炼最厉害的昆仑四诀,不过她在禁制方面颇有心得,用功既勤,又得紫阳道人亲自指点,隐隐成为同辈中的第一人。守护镇妖塔的法阵称为“水云”,最初是由昆仑派第九代掌门亲手布置,后经历代前辈高人增削完善,最终在紫阳道人的师父手里定下“水云”之名,形成了一十三层禁制,相生互补,浑然如一的格局。这一十三层禁制,一层比一层厉害,苦道人凭借血月草刈镰击破四层禁制,距离镇妖塔越来越近,却不知自己已深陷水云之中,原本支离破碎的前四层禁制竟重新勾连融合,非但切断其退路,而且与第五层禁制遥相呼应,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暂时采取守势。 “师叔,水云法阵变化无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宋韫不忍看他自蹈死地,连带着祸及钩镰宗,若他就此罢手,闭关思过,等掌门回来后向他负荆请罪,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苦道人呵呵一笑,高声道:“求仁得仁,一意孤行,绝不回头!”他伸出食指,在镰刃上轻轻一抹,顿时血流如注,血月草刈镰饱饮精血,猛地一震,血煞之气从镰刃中溢出,左右盘旋,化作一轮诡异的血月,冉冉升至空中。 宋韫脸色大变,苦道人在坐忘峰潜心苦修四十年,竟练成了钩镰宗三大杀招之一的血月斩,她听师父说起过血月斩的威力,以七年阳寿为代价,将血月草刈镰中的血煞之气凝为一轮血月,石破天惊,山崩地裂,方圆百里的生灵尽数化作血雾,最是凶煞不过。一时间她心急如焚,正待提醒众人远远避开,镇妖塔忽生异变,塔身第二层的石龛中探出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脸,皱纹纵横交错,有如干涸龟裂的大地,竟是上一代钩镰宗宗主,陆葳和宋韫的授业恩师谷之峦。 苦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直以为师兄业已陨落,此刻却见他从镇妖塔中探出头来,容貌苍老,似乎受尽了苦难和折磨,行将就木,他试探着叫了声:“谷师兄,是你吗?” 谷之峦老脸上露出愤慨的神情,嘴唇微微蠕动,熟悉的声音在苦道人脑海中响起,“曹棣啊曹棣,老子吃了这么多苦,不惜投入炼妖池中,就是为了保住钩镰宗一脉,你倒好,把宗门全然置于脑后,为了一个妖孽,竟敢向镇妖塔动手!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紫阳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你……你你你……生生毁了钩镰宗!” 他气急败坏,猛地挣出一条手臂,向血月草刈镰虚虚一点,血月顿时摇晃不定,重新涣散为血煞之气,钻入草刈镰中,苦道人如遭重击,脸色煞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谷之峦张开五指,血月草刈镰倏地跃起,荡开层层禁制,他在苦道人脑中厉声喝道:“孽障,还不快走!趁紫阳没回来,带上钩镰宗的弟子,立刻离开昆仑山,有多远走多远,到海外去,或能保全宗门一脉传承!” 苦道人跪倒在镇妖塔前,心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舍了这条性命,绝不连累宗门……” 谷之峦突然扭转头,望着遥远的天际,长叹一声:“太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青光划过长空,昆仑派的掌门紫阳道人,终于回到了流石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紫阳道人的手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紫阳道人的手段,有目共睹。 五十余年前,昆仑掌门还是御剑宗的鹤山道人,他修炼烛阴诀走火入魔,长年累月在镇妖塔中闭关,汲取妖元疗伤,把昆仑派交给他的三个徒弟打点。当时的昆仑嫡系有七大宗门,以御剑宗、五刖宗和鲲鹏宗为首,五刖宗和鲲鹏宗势力极大,联手把持住长老会近半席位,大长老之位也由五刖宗和鲲鹏宗轮流担当,至于五行宗、毒剑宗、钩镰宗、飞羽宗这些小宗门,联起手来也不能与其相争。 汲取妖元疗伤无异于饮鸩止渴,贻祸无穷,鹤山道人纵使保全性命,长年为妖气浸染,难免性情大变,无法再继续执掌昆仑。五刖宗和鲲鹏宗不忿掌门之位始终为御剑宗把持,决定趁此机会谋乱,打压御剑宗,控制流石峰,夺取昆仑剑诀,逼迫鹤山道人退位。 五刖宗和鲲鹏宗联络嫡系各宗门,却出师不利,除了钩镰宗态度暧昧外,五行宗、毒剑宗和飞羽宗都毫无例外地站在了御剑宗一边,五刖、鲲鹏二位宗主觉得事态不妙,决定攻入无涯观,先发制人,等大局一定,不怕五行、毒剑、飞羽三宗不低头服软。 五刖宗和鲲鹏宗以为局势尽在掌握,太过托大,既不打算将御剑宗赶尽杀绝,也没有把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宗门拉下水,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御剑宗的应对竟如此迅猛而激烈。鹤山道人的三个徒弟,修炼青冥诀的吾紫阳,修炼烛阴诀的邢越,修炼混沌诀的岳朔,召集起御剑宗、五行宗、毒剑宗、飞羽宗的全部精锐,出其不意,以雷霆手段,发动了一场无比血腥的大清洗,将五刖宗和鲲鹏宗赶尽杀绝,一个都没留下。 没有仁慈,没有宽恕,没有手软,那一夜,五刖宗和鲲鹏宗从昆仑嫡系中生生抹去,闭生死关的前辈耆宿,近二十位资深长老,两位宗主和无数中坚俊彦,尽数沦为剑下亡魂。吾紫阳第一次施展“化剑为丝”的神通,手中的青冥剑饱饮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像割茅草一样收割着性命,无人能当剑丝一击,那从容不迫、绝不留情的气势,让人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只需吾紫阳一人,就能把五刖宗和鲲鹏宗上下杀得干干净净。 尘埃落定,吾紫阳孤身前往镇妖塔拜见师父,等他出来时,已经披上道袍,戴上象征昆仑掌门之位的紫金冠,自称贫道,道号紫阳。 那一夜,五行宗出力最大,成为最大的赢家,五刖宗和鲲鹏宗遗下的飞剑和剑诀,半数落入他们之手,并肩站在御剑宗一边毒剑宗和飞羽宗,也各自有所收获,唯有骑墙观望的钩镰宗,境地相当尴尬。 见识过紫阳道人的手段,谷之峦再无侥幸之心,他将血月草刈镰传与师弟曹棣,命他闭关炼祭草刈镰,早日练成钩镰宗三大杀招之一的血月斩,守护宗门传承。至于宗主之位,他传给了自己的徒弟陆葳,陆葳在二代弟子中威信甚高,她是个女子,素无野心,又是掌门的外甥女,想必紫阳道人会开一面。 安排好后事,他孤身前往无涯观拜见掌门,愿领惩戒,以肉身投入炼妖池,忍受妖气灌体之苦,炼成半人半妖之躯,寄身于镇妖塔中,永世守护昆仑。 紫阳道人默许了他的请求。 五刖宗和鲲鹏宗的谋乱让昆仑派元气大伤,长老会甚至凑不出足够的人手驱动护山阵图,流石峰上人心惶惶,谁都没有心思修炼。果不其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一宗得知此事,当即倾巢出动,以潘乘年和楚天佑为首,率领二十多名元婴修士攻上流石峰,昆仑的命运岌岌可危。 结果紫阳道人一人一剑挡住去路,接连斩杀了太一宗数名修士,法术也好,法宝也好,符箓也好,灵兽也好,在青冥剑前,全都不堪一击,紫阳道人教会了太一宗什么是“剑修”,什么是“一剑破万法”。 潘乘年最终没有出手,据说他离开时惆怅地叹息一声,说了句:“青冥不破,昆仑不灭。” 从那天起,昆仑的格局和气象为之一变,掌门紫阳道人坐镇流石峰,邢越入驻长老会,成为大长老,执掌刑罚,小师弟岳朔下山不知所踪,御剑宗弟子意气风发,其余各宗也重拾起信心。 直到十年后,岳朔才重返流石峰,带回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紫阳道人用山河元气锁将她困住,投入镇妖塔下,抽取妖元驱动护山阵图,弥补了昆仑派的最后一处破绽。 昆仑是紫阳道人的昆仑,是青冥剑守护的昆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昆仑第二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陆葳站在石梁岩上,亲眼目睹苦道人冲击镇妖塔,受阻于“水云”法阵,谷之峦从塔中探出身来,阻止他发出血月斩。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异常冷静,只是旁观,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动作。 无法阻止的事,也只能接受,身为钩镰宗的宗主,她感到深深的遗憾,事态的变化出乎意料,她权衡利弊,算到了所有可能,唯独没算到苦道人会如此冲动。人心最难把握,四十年枯守坐忘峰,陆葳以为他能看淡,可他却从未“坐忘”。 善后事宜,就任由紫阳道人处置了。 青光闪动,紫阳道人御剑奔镇妖塔而去,视水云法阵如无物。 谷之峦念头急转,鬼使神差狠下心肠,五指猛地一握,血月草刈镰凌空飞起,闪电般挥下,如同快刀切豆腐,将苦道人一颗六阳魁首斩下。尸体跪在原地,血如泉涌,头颅滚落一旁,兀自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谷之峦的喉结上下滚动几遍,老泪纵横,不忍多看,重新缩回镇妖塔中,血月草刈镰颓然落地,水云法阵层层推进,催动禁制,苦道人的尸体顷刻间化为乌有,连骸骨都没剩下。 陆葳呆呆望着师叔陨落的地方,一时间心灰意懒,五十多年前,谷之峦和盘托出钩镰宗的处境和自己的打算,告诫她鲁平为人傲慢,陆克崤性情懦弱,曹棣禀性冲动,此三子都不足以担当宗主之位,钩镰宗的传承,维系于她一身,如能妥为利用她与紫阳道人的关系,犹能在夹缝中求得生机。从那天起,陆葳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谷之峦的这些话,既是信任,也是折磨,她把一切深埋在心里,守口如瓶,三位师兄弟只以为谷之峦阳寿将尽,闭生死关以求突破,全然不知他为保全钩镰宗一脉,平息紫阳道人的怒气,主动投入炼妖池中,炼成半人半妖之躯,再也不能离开镇妖塔。 世事难料,到头来,钩镰宗还是没能逃过劫数,她知道,谷之峦忍痛斩杀苦道人,那是壮士断腕,犹抱着一线希望,可是以紫阳道人的脾气,会轻易放过钩镰宗吗?陆葳转过头,望着破军钩上的宋韫和余瑶,茫然之余,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她自暴自弃地想:“这样也好,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剑光如虹,径直落在镇妖塔前,紫阳道人挥挥手道:“陆葳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掌门的法旨是金科玉律,众人纷纷躬身退下。宋韫催动破军钩,魏十七紧随其后,三人御剑回到石梁岩下,宋韫轻轻推了余瑶一把,欲言又止,拂袖离去。 余瑶站在魏十七身旁,隐隐猜到了师叔的担心,一时间怅然若失。 空旷的山头风声呜咽,陆葳面对昆仑掌门,不知接踵而来的,会不会是滔天怒火。钩镰宗的前辈高人,唯一练成三大杀招之一血月斩的天才,竟公然向镇妖塔挥动血月草刈镰,这样的行径,哪怕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也不为过,联想到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流血之夜,陆葳不再对钩镰宗的前途抱有幻想。 紫阳道人道:“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陆葳想了想,不紧不慢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余瑶在赤霞谷跟了魏十七,鲁长老心中不忿,迁怒于他,我担心他坏了掌门的大事,让金佩玉在他的茶水中下了三花五气消元散,七年之内,鲁长老无法催动真元,形同废人。钩镰宗缺了鲁长老,单靠陆长老一人,应付不了五行宗,我便飞剑传坐忘峰,召回苦道人,没想到他余情未了,出了这档子事。” 紫阳道人无意弄清鲁、余、魏三人间的瓜葛,他静静注视着陆葳,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回去后好生约束门下弟子,等候长老会处置。” “是。”陆葳没想到掌门会轻轻揭过此事,不禁松了口气。 隔了片刻,紫阳道人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在五行宗的问题上,我有养虎为患之嫌?” 陆葳心中一凛,急忙道:“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觉得?” 陆葳沉默不语,她心中清楚,因为是外甥女,所以掌门才多提点几句,以免她糊里糊涂犯错。 “太一宗的潘乘年是渡劫期的大修士,楚天佑三十年前就进入了炼神期,假以时日,就是第二个潘乘年。楚天佑此人惊才艳艳,修为才智,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昆仑派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只有朴天卫一人。” 陆葳没想到掌门对朴天卫的评价如此之高,凌驾于大长老邢越之上,言外之意他就是昆仑第二人。 “让魏十七到无涯观来见我。他的事,你以后不用再管。” “是。” 紫阳道人话锋一转,“有没有想过离开流石峰?” 陆葳为之错愕,不知该如何应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听说你有私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流石峰顶山崖裂成三块,名为观日、熊罴、鹿鸣,沟壑中长满了古木,枝干遒劲似龙蛇,郁郁苍苍,终年不凋,山崖之间以铁索桥相勾连。镇妖塔和无涯观位于东首的观日崖,面朝云海,下临万丈深渊,西南的熊罴崖和西北鹿鸣崖供御剑宗弟子练剑,遍布禁制法阵,由简到繁,由浅入深,于修炼剑诀大有裨益。 魏十七循着陡峭的山路前往无涯观拜见掌门,一路欣赏沿途的风光,不紧不慢,意若清闲。他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久的将来,他们或许会曲意交结,或许会落井下石,他心中既没有惶恐,也没有希冀,像一叶扁舟,无视风浪,静静迎向未知的命运。 苍山似海,残阳如血,无涯观悬空于峭壁之上,像一头横空出世的大鸟,张开双翼,沐浴在夕照下。 山路的尽头立有一块石碑,上刻“无涯观”三个大字,御剑宗弟子石传灯迎上前来,淡淡道:“魏师弟,掌门在海天阁等你,请随我来。” 魏十七叉手行礼,客客气气道:“有劳师兄了。” 石传灯乃是大长老邢越的徒弟,一袭白衣,卓尔不群,像一柄飞剑,挺拔,坚韧,锋芒毕露。魏十七初来乍到,抱着谨言慎行的心思,当一回锯嘴的葫芦,偏生石传灯也不是善于言谈的主,二人一先一后,默默无语,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木板,一路朝海天阁行去。 无涯观最初只是一座木结构的四层高阁,悬空建在观日崖的峭壁上,与山腹洞穴连为一体,经过数千年开凿扩展,增加了南北两翼,北翼有海天阁、烛阴阁、青冥阁、云阁,南翼有天风阁、红莲阁、混沌阁、剑阁。青冥、烛阴、红莲、混沌四阁供御剑宗弟子潜修冥思,剑阁精研剑诀,云阁是掌门日常休憩的地方,不经召唤,无人敢擅入。 海天阁位于无涯观北,窗外是万壑松林,风过处,枝叶婆娑,连绵起伏如海涛。紫阳道人端坐阁中,喝着热腾腾的茶水,悠然自得,一名眉清目秀、颜若渥丹的道童站在他身后,神情甚是狡黠可爱。 石传灯目不斜视,躬身行礼,道:“掌门,魏师弟到了。” “让他进来。” “是!”石传灯把魏十七引入海天阁,转身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那道童一眼。 紫阳道人和颜悦色向魏十七道:“坐,喝杯茶,不用拘谨,这是鹿鸣崖的新茶,冷泉洞的水,寻常很难喝到的。” “掌门跟前,岂有弟子的座位。” “无妨,坐,想必你有很多话要问,难得我有余暇,可以为你解惑,错过今天,就没有机会了。清明,给你师兄倒茶。” 那道童上前来,为魏十七倒了一杯热茶,眼珠骨碌碌直转,上下打量着他,甚是好。魏十七忽然心生警兆,隐藏在体内的野兽本能催促他远远避开,那道童异常危险,他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紫阳道人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赤霞谷一战,仙都派死伤最多,奚鹄子陨落在谷中,一干弟子也为食尸藤绞杀,幸存下来的,只有李少屿、邓元通、卫蓉娘、司马杨等寥寥数人,邓元通暂时接任掌门,回仙云峰主持大局,旁支诸派各有损失,没有三五年休养生息,恢复不了元气。你现在是御剑宗的弟子了,仙都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插手。” “是。”魏十七知道掌门的意思,这是要他撇清关系,不管将来仙都派惹上什么麻烦,都要置身事外。 “阿阮冲出赤霞谷时硬撼楚天佑的定海珠,仗着掩月飞霜剑,侥幸逃脱一条性命,她受伤极重,现在镇妖塔中闭关疗伤,性命虽无碍,伤势好转却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你若能及早突破剑气关,或可助她一臂之力,在此之前,不要去打扰她了。” “弟子明白。” “阿阮传你的并非昆仑剑诀,利于速成,威力极大,你且自行修炼,有什么疑惑,可以问清明,缺什么东西,也可向他讨要。你还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姐,奉命下山办事,不在流石峰上。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魏十七微一沉吟,拐弯抹角问道:“不知……会如何处置钩镰宗?” 紫阳道人哂笑道:“苦道人冲击镇妖塔,罪不可赦,陆葳身为宗主,难辞其咎,昆仑嫡系,从此不会再有钩镰宗一脉,有些人会离开流石峰,有些人会留下。” 魏十七心中一凛,没想到掌门的处置如此严厉,竟将钩镰宗连根拔起,彻底抹去。 “听说你有私情,跟钩镰宗的一名女弟子?” 魏十七有些尴尬,老老实实道:“有这回事,是陆宗主的弟子余瑶。” “好,那就让余瑶留下照顾你。” “多谢掌门成全。”魏十七心中一松,又强自收敛,这一番表情,半是出于真心,半是刻意流露。他有一刹那想起刘木莲,随即觉得不妥,按捺下提起她的冲动。 “诸位长老和宗主在断崖峰善后,等了却苍龙洞之事,再行处置钩镰宗。你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开宗立派并非难事,哪怕把陆葳找回来重起炉灶,再建钩镰宗,也无妨,不失为一桩美谈。” 魏十七当即起身应道:“多谢掌门厚爱,弟子定不负所托。” 他心中雪亮,从阮静到紫阳道人,无不对他报以青眼,许以重惠,他若推三推四,那是不识好歹,不论他们所求是什么,只要老老实实合作,总能收到一些好处。退一万步说,即便前途险恶,可能会赔上性命,现下犹豫回绝的话,也断了最后一线生机。 紫阳道人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人,知进退,不自作聪明,很好。我说过的话,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只要你有这个能力。你暂且在无涯观住下,潜心参悟剑诀,其余的事,不用多想。让清明带你上熊罴崖,以禁制磨炼剑诀,或能有所进益。等你练成剑气后再来见我,我有事要你去办。” “是!” 紫阳道人久久凝视着他,忽然间意兴阑珊,挥挥手说:“好自为之,你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这也是缘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出了海天阁,清明像换了个人似的,跑前跑后,遇到台阶一跃而过,腿脚一刻不停,极尽好动之能事,倒是魏十七跟在他身后,显得老成持重,颇有城府。 二人经过无涯观旧地,沿着木栈道进入南翼,来到天风阁和红莲阁之间,清明熟门熟路,伸手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是两条狭窄的楼道,贴着峭壁修建,一条通往上层静室,一条通往下层厢房。 清明引着他来到上层,南北各有一间静室,推开南首那间,里面空空荡荡,半壁阁楼,半壁山洞,地上摆着一个蒲团,靠墙有一张矮床,铺着枕头被褥,面向栈道是三扇长窗,风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你且在这里住下,下层的厢房有茶水和果子,有人在那里照应。今天晚了,明天到天风阁找我。” 魏十七谢了一声,清明嘻嘻一笑,一溜烟跑走了。 推开长窗,凌厉的山风呼啸而入,远山半明半暗,金乌坠落到流石峰的另一边,暮色铺天盖地袭来,半轮淡月晃悠悠升上山巅,把摇晃的树影投进室内。 他觉得心绪不宁,有些寂寞。 站在窗口吹了会风,魏十七掩上长窗,在蒲团上坐了半天,始终静不下心来,他干脆起身出了静室,趁着月色四处走动。 沿着楼道来到栈道下层的厢房,门户虚掩,烛火摇曳。魏十七轻轻推开门,昏黄的烛光像水一样泻出来,抬头望去,只见檐下架着一块匾,上刻“汤沸”二字,没有留下落款,结字圆润,意犹未尽。 字不错,他仰头看了许久,想起铁岭镇那家“寒夜客来”客栈,会心地笑了起来,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也是缘份。 魏十七举步踏进厢房,依旧是半壁阁楼半壁山洞的格局,两支儿臂粗的蜡烛插在烛台上,火光摇曳,照亮了桌上一盘鲜红的果子,形状像李子,个头有拳头大小,甚是诱人。 一个须发俱白、佝偻着身躯的老苍头从角落里蹩出来,睡眼惺忪,动作迟缓,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颇为疲倦,似乎连着几天没合过眼。 他沙哑着嗓子道:“天寒夜长,朔风侵人,年轻人,可要饮些热茶?” 虽然只是个貌不惊人的老苍头,魏十七也不敢怠慢,他拱手致意,客客气气道:“有劳了,正要喝几口热茶解乏。” 那老苍头从桌下拖出一只铁炉,塞了几把碎木片,双手一搓,燃起炉火,那火焰呈苍白色,笔直往上腾起,丝毫不受山风的影响。他又从壁橱里取出一包茶叶,拆去粗纸倒了些在茶壶中,从水缸里舀了水注满,坐在炉口上,火焰将茶壶团团包裹,顷刻间白气突突,水开茶香,炉火也恰好应手而灭。 魏十七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暗暗心惊,连一个生火烧水的老苍头都有如此造诣,御剑宗果然不简单! “山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茶水还可以喝喝,果子也不错,吃几个尝尝鲜。”说着,那老苍头拎起茶壶,稳稳倒了一碗茶,殷勤地送到魏十七跟前。 魏十七接过茶碗,不忙喝,就着烛光先看茶色,再闻茶香,随口问道:“老人家贵姓?” “免贵,姓冯,叫我老冯就行。你是新来的御剑宗弟子?” “是,初到流石峰,姓魏,魏十七。” 茶水绿中透黄,映着魏十七的脸庞,香气忽远忽近,仿佛静夜里缥缈的歌声,让人捉摸不透。魏十七将茶碗举到嘴边,一饮而尽,长长吁出一口白气。 “如何?” 魏十七答非所问,“很烫。再来一碗!” 老苍头呵呵笑着又给他倒了一碗,伸手把果盘推到他面前。 魏十七喝掉茶,把茶碗撂在桌上,取了个果子,那果子触手坚硬,有一层薄薄的硬壳,从来没见过,谨慎起见,他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个吃法?” “山里的油杏子,破开壳,吃里面的白肉,核里的果仁稍苦,油很足,有人喜欢吃,有人不喜欢。” 魏十七吃着果子,又喝了一碗茶,瞧着老苍头换了茶叶,续水再煮,随口问道:“冯老也是御剑宗弟子?” “何以见得呢?”老苍头头也不回,专心致志操纵着炉火。 魏十七心中一动,猜测道:“这驱火的手法,娴熟老辣,莫非源自昆仑四诀中的红莲诀?” 老苍头呆了半晌,叹息道:“你眼光不差,这的确是红莲诀,不过我资质平平,四十年来没有寸进,只能在这里干些打杂的粗活,摘果子,挑水,煮茶,洒扫阁子,也活到了现在这把年纪,那些资质比我好,用功比我勤的,来来往往,倒不知陨落了多少……” 魏十七心中一凛,他的话似乎颇有深意,低头细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有那些资质好用功勤的人物在,我才能在昆仑的庇护下平安活到现今,否则的话,太一宗早攻破流石峰,屠尽我昆仑弟子,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倘使人人如我这般,那就没有人能如我这般,这里的道理,其实不难想通。” “年轻人,你能进这无涯观,那就是可造之才,莫要错失了大好机缘!” 魏十七朝他笑笑,他本该说些“多谢老人家指点,在下一定铭记在心”之类的客套话,然后向他虚心请教,或许会发现这位“四十年来没有寸进”的老苍头,竟然是昆仑派不出世的前辈高人,他慧眼识英雄,倾囊相授,传他功法剑诀飞剑丹药,指点他——打住打住,这是小说游戏的情节,想想无妨,当真就没趣了。 所以他只是笑笑,磕开油杏子的硬核,剥出果仁丢尽嘴里,果然油分十足,回味稍苦。 不过,他喜欢。 闲扯了几句,心情重新平静下来,魏十七向老苍头打个招呼,回到静室中,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冥思,参详着阮静传他的那篇“剑诀”。清明是紫阳道人的贴身道童,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问题,要什么东西,他得及早盘算清楚,免得日后耽搁了修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红花白藕是一家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无涯观像一头硕大的怪鸟,伏在观日崖的峭壁之上,天风阁是怪鸟右翼上的一根骨刺,直指苍天。 魏十七一早来到天风阁,见无人值守,便拾阶而上,登上了顶层的望天台。这是整座无涯观的最高处,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镇妖塔近在眼前,巍然屹立于山崖,摇摇欲坠。 看了几眼,魏十七觉得心驰神摇,忍不住紧紧抓住栏杆,颈椎咯咯作响,仿佛生锈一般。 就在昨日,也是这个时候,晨曦点亮了镇妖塔,他听见有个女子在塔下幽幽叹息,她说了句:“你终于来了!”在这之后,苦道人如痴如醉,着魔一般舞动血月草刈镰,冲向镇妖塔,结果落得个头身两处,尸骨全无的下场。 但那句话,真的是对苦道人说的吗?魏十七望着镇妖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终于来到这里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呢? 不知站了多久,风吹得脸发干,眼发涩,鼻发酸,他终于听到了清明的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一蹦一跳跑上楼来。 “呀,原来你早来了,躲在这里吹风!” 魏十七笑笑道:“是啊,吹吹风,看看塔,这里视野开阔,景致不错。” 清明搓着手道:“不行,风太大了,提着嗓子说话累得紧,快下来,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在望天台上吹一两个时辰,会变风鸡的!” 魏十七从善如流,一路跟着他下到天风阁的三楼,进了一间敞亮的静室,面对面坐在蒲团上。风声小了很多,窗户纸哗啦啦响,清明吁了口气,老气横秋道:“不是我好为人师,掌门关照的,御剑宗的弟子,修为可以不高,飞剑可以不利,但见识一定要有。” “听仔细了,这是御剑宗弟子入门的第一课,我代岳师叔教你。” “数千年前,昆仑派与太一宗,呵呵,红花白藕是一家,祖师爷传下的《太一筑基经》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入门第一步便是引天地元气日月精华入体,凝结道胎,之后剑修玄修就分道扬镳,各展所长。剑修练剑,分裂道胎,凝炼剑种,祭炼飞剑,经御剑、剑芒、剑气、剑丝至剑灵,过七关,臻于‘一剑破万法’的无上境界。玄修炼气,自道胎而金丹,金丹而元婴,元婴而炼神,炼神而渡劫,据说渡劫之后,便是破界飞升。” “所谓御剑,即运用道胎与剑种间的先天感应驱使飞剑,一旦道胎凝结为金丹,剑种便成为死物,是以剑修止步于道胎,与金丹元婴无缘,更不用说炼神渡劫了。不过剑修虽然放弃炼气,单以战力论,却稳稳压过修为相仿的玄修一头,玄门的符修也罢,器修也罢,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炼气,炼气之余再兼修符箓法器,事倍功半,远不及剑修勇猛精进。” “不过剑种易得,飞剑难求,要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飞剑,殊为难得,要看各人的运数,更何况飞剑虽利,终有折损的时候,因此剑修在练剑之余,大都会学上几手法术自保,以备不时之需,像五行宗的五行法术,毒剑宗的驱毒术,钩镰宗的五雷正法,威力之大,不逊色于玄门的神通。” “昆仑剑修过七关,入门为道胎,登堂为剑种、御剑,入室为剑芒、剑气,大成为剑丝、剑灵。第一关道胎关,分开窍、通经、结胎三步,第二关剑种关,分温养、凝种、祭剑三步,第三关御剑关,分驱剑、通灵、圆通三步,从第四关剑芒关起,因剑诀不同,修炼各异,并无定法,大抵昆仑弟子把御剑术练到‘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再择定一门剑诀精研,进而修炼芒、气、丝、灵。” “昆仑最厉害的剑诀,当数青冥、红莲、烛阴、混沌四门剑诀,所谓青冥浩荡,无坚不摧,红莲业火,破尽万法,烛阴吹息,光照幽冥,混沌如一,先天地生,四诀中公认混沌诀最难——入门难,修炼难,突破难,数百年来,只有岳师叔一人练成——青冥诀次之,红莲诀和烛阴诀较易上手,修炼的人最多。除此之外,还有洗鹿诀、阴阳化极诀、地火诀、冰心诀、五毒诀、玄阴诀、焚心诀、飞羽诀、五刖诀、鲲鹏诀,林林总总,尽数收藏在‘玉海’中。” “昆仑嫡系原本有御剑、五刖、鲲鹏、五行、毒剑、钩镰、飞羽七个宗门,那个……岁月不居,大浪淘沙,宗门起起落落也是常理,如今五刖宗和鲲鹏宗已然消亡,流石峰上还剩下五个宗门。御剑宗宗门位于观日崖无涯观,与镇妖塔比邻,宗主就是当今昆仑掌门,五行宗宗门位于赤水崖上,地势险要,俯瞰赤水河,宗主是朴天卫朴长老,修为高深,二十年前业已突破剑丝关……” …… 清明腹笥甚广,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时辰,魏十七也不插嘴,连姿势都不稍变,做足了勤学的姿态,这让清明对他的印象极佳。过足了话瘾,最后他拍着小胸膛问魏十七,修炼上可有什么疑问,他可以解惑。 魏十七想了想,问起体修的修炼之法,清明愣了一下,讪讪地说,体修与符修器修虽同属玄门一脉,修炼的功法却源自妖族的炼体术,与《太一筑基经》无关,他不甚了解。又问起妖族的修炼之法,清明还是讪讪地摇了摇头。 大话说在了前头,清明有些尴尬,作为补偿,他给了魏十七两瓶黄螭丹,没有背地里做手脚克扣他。 魏十七接过黄螭丹,随口提起乾坤一气丹,清明松了口气,他经常出入丹房,把黄螭丹之类的丹药当零食吃,吃得多了,自然知根知底。 “乾坤一气丹是掌门亲自开炉炼制的丹药,温和纯正,久服无碍,黄螭丹的效力比乾坤一气丹更霸道,但是吃多了药力减退,于身体大有害处,服用黄螭丹补足元气,三日一粒,最多不宜超过三瓶。”说着,清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朝天风阁外走去。 魏十七跟在他身后,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栈道下层厢房里的老冯,他是何许样人?” “他也是御剑宗弟子,修昆仑四诀中的红莲诀,造诣不深,倒是精研控火之术,于制器颇有心得。五行宗三番五次来讨人,掌门都没有松口,硬把他撂在汤沸房,干些打杂的粗活。他有没有怨言?” “没有。” “那就好。掌门把他留在那里,自有用意。”清明踏上栈道,弯起嘴角朝他笑笑,撒开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跑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潘乘年和楚天佑站在空竹山巅,目送昆仑的残兵败将灰溜溜离开苍龙洞,他们的飞剑大多毁于赤霞谷的雷火劫云,若无一干昆仑长老接应,单凭两条腿穿过蛮骨森林,不知有几人能平安返回昆仑。 失了飞剑,剑修只是砧板上的肉,即便是寻常的妖物,也敢围上来咬一口。。 这一局棋下到这里,也算是暂告段落,未竟全功,楚天佑心中觉得有些遗憾,当着潘乘年的面,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师兄为何这般轻易放过昆仑派?赤霞谷已在我们手中,何不趁势拿下,在昆仑山中埋根钉子?” 潘乘年哂笑道:“贪心,得了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还不够——你就不怕吾紫阳一拍两散?” “师兄,此时不比当年,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吾紫阳讨不得好去。” “讨不得好,也留不住他,他若单枪匹马杀上连涛山,太一宗数千年的传承岂不是毁于一旦!” 楚天佑为之语塞,停了停,他又说道:“他连山河元气锁都舍得给,不会在意区区一处赤霞谷的。” “吾紫阳不会在意赤霞谷,只是我们取了赤霞谷,又有什么用?师弟,今后五十年内,太一宗和昆仑派会以蛮骨森林为界,相安无事,东海碧萝派和碧梧岛上的那头妖凤,才是我们的大敌。” 楚天佑明白师兄的心意,只是太一宗与碧萝派隔着汪洋大海,素无纠葛,不知师兄为何一意孤行,执意要对付那头妖凤。 潘乘年看了师弟一眼,微微叹息,楚天佑天资聪颖,惊才艳艳,临大事而不乱,乃是太一宗数百年来最出色的人才,只是这些年来,他冷眼旁观,师弟长于一时一地的算计谋划,于大局考虑不周,尚有所欠缺,这也是他始终将那件要紧事瞒着他的缘故。 再等等,再看他几年吧。 说话的当儿,无数剑光掠过长空,赤橙青紫,如长虹,如流星,投流石峰而去。 “师弟在此照应一二,我先走一步了。”潘乘年无意在此淹留,身形渐渐变模糊,消失在虚空中。 楚天佑望着师兄消失的地方,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沉思。太一宗和昆仑派同出一源,师兄始终念着数千年前的香火情,每每开一面,当年昆仑内乱,太一宗攻到流石峰下,师兄没有出手,这次千里奔袭赤霞谷,将旁支精锐一打尽,师兄依然没出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决定返回中原后,上鹤唳峰找师兄好好谈一谈。 数日后,昆仑派的大长老邢越一行降下飞剑,踏上了流石峰,清明迎上前见过众人,笑嘻嘻道:“掌门在冷泉洞等候,有要事相商,请诸位长老宗主移步。” 邢越心头突地一跳,皱起眉头问道:“冷泉洞?为何是冷泉洞?是钩镰宗出了什么事吗?” “是,掌门吩咐,邢长老去了就知道。” 想到紫阳道人先行将陆葳等人遣回,似乎别有用意,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钩镰宗的陆克崤陆长老,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陆克崤沉着一张马脸,眼皮微微跳动,一颗心忐忑不安,不知掌门是何用意。他对苦道人冲击镇妖塔之事一无所知,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等五行宗的宗主朴天卫走到一旁,招手叫来一名弟子,问了几句,寥寥数语落入耳中,犹如晴空霹雳,他顿时脸如死灰,衣袖簌簌发抖。 “曹师弟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谷师兄……他竟然亲手斩杀了……”陆克崤一颗心冰冷彻骨,五十年前的流血夜,钩镰宗的错误选择,隐藏在幕后的交易,无数破碎的念头划过脑海,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邢越低头沉吟片刻,道:“也好,既然掌教这么说,我们即刻就去冷泉洞。诸位旁支的师弟先在此休息,请五行宗几位贤侄略尽地主之谊。”霍勉、周戟等人急忙站出来,领命自去安排。 待一干长老宗主往冷泉洞而去,旁支弟子终于松弛下来,彼此轻声交谈,就连平时不甚相合的,也为对方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番磨难,若初衷不改,道心弥坚,他们定能在剑道上更进一步,假以时日,成为真正的昆仑中坚。 旁支七派的掌门大都无恙,唯有奚鹄子陨落在赤霞谷中,从苍龙洞平安归来的仙都弟子,只有李少屿、邓元通、卫蓉娘、司马杨四人,刘柏子、赵宗轩、韩拓惨遭食尸藤妖吞噬,尸骨无存。屋漏偏逢连夜雨,邓元通虽然奉师命暂时接替掌门之位,却名不正言不顺,并未得到昆仑首肯,一时间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办。 旁支掌门一向由昆仑嫡系弟子担当,明眼人都看得清,邓元通只是个幌子,仙都的掌门,迟早要换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交给我来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诸位长老宗主离开冷泉洞,各自散去,入夜,消息传遍流石峰,钩镰宗从昆仑嫡系除名,陆葳、宋韫、李木子等人及一干三代弟子尽数贬入旁支仙都派,留在流石峰的只有鲁平鲁长老,陆克崤陆长老,陆葳的徒弟金佩玉、余瑶、夏一斛,宋韫的徒弟钱鸳,其中鲁、陆二位长老镇守石梁岩,闭门思过,金佩玉转投毒剑宗,余瑶转投御剑宗,夏一斛转投飞羽宗,钱鸳转投五行宗。 这四人俱是钩镰宗三代弟子的佼佼者,对陆葳来说,长老会的决议无异于釜底抽薪。 消息传出,流石峰上下震动,众人议论纷纷,苦道人和钩镰宗的前车之鉴,成为长辈训诫小辈的由头,不过在震惊之余,知情者无不默契地三缄其口,谁都没有提及那寄身于镇妖塔中的谷之峦。 陆葳宋韫一行被勒令即刻动身前往仙云峰,听候仙都代掌门邓元通安置,邓元通闻讯又惊又喜,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甚至认为掌门对自己不无看重之意,假以时日,或许有机会把那个“代”字去掉。 钱鸳、金佩玉、余瑶、夏一斛匆匆赶去送行,只见到陆葳和宋韫最后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在大长老邢越的催促下,十余道剑光划破长空,转眼间,石梁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剪不断的思念和回忆。 钩镰宗成为过去,人总要往前看,钱鸳等人迅速转换了角色,连夜赶去拜见各自的宗主,唯有余瑶悄悄落在后面,她站在石梁岩上,迎着凌厉的山风独立良久,一颗心冰凉彻骨。 夜深人静,魏十七照旧去汤沸房喝茶吃果子,跟老冯闲聊上几句。老冯消息灵通,絮絮叨叨说了长老会处置钩镰宗的决议,摇着头唏嘘感慨了好一阵。魏十七留意到一些细节,他想得很深,猜测紫阳道人和邢越联手把持住长老会,明里打散钩镰宗,将其从昆仑嫡系除名,暗中却保全了陆葳的大半班底。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掌门在海天阁说他“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开宗立派并非难事,哪怕把陆葳找回来重起炉灶,再建钩镰宗,也无妨……”这显然是言者有意,并非随口一说。 另一方面,对于仙都派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紫阳道人默许了奚鹄子的安排,暂命邓元通为代掌门,没有破坏昆仑的规矩,不落话柄,陆葳和宋韫的加入大大增强仙都的实力,足以化解来自秦子介和霍勉的压力,而鲁平和陆克崤留在流石峰,依然是长老会的成员,可以继续牵制五行宗,一举数得,掌门下了一步好棋。 魏十七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切中紫阳道人的谋划,他只是觉得流石峰风谲云诡,强盛背后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隐患。 翌日午后,魏十七被一串脚步声惊动,有人站在门外,鼻息细细,半晌没有动静。那是余瑶,在赤霞谷的山腹中,他听惯了她的足音,她在犹豫,感到委屈,拿不定主意,魏十七不用亲眼目睹,就猜到了她的情绪。 他起身打开门,微笑道:“进来吧,别站在风口。” 余瑶走进静室,倚在长窗前,无精打采,她脸色很不好,眼皮浮肿,眼眶红红的,似乎哭了很久。 “怎么了?”魏十七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颌。 余瑶没有拒绝,她双手绞在一起,疲倦地说道:“钩镰宗已经从昆仑嫡系除名,掌门收留了我,现在我是御剑宗的弟子了。孙嬷嬷让我到这里来,照顾你,服侍你,讨你欢心,不能耍脾气,也不要矜持。” “孙嬷嬷是谁?” “她是无涯观的执事,宗主长老不管的事,她都管……是你吗?” “什么是我?” 余瑶目不转睛盯着他,“是你从中斡旋,把我留下来的吗?” 魏十七笑了起来,“斡旋?你是想说从中作梗吧?” “是你吗?”余瑶固执地追问,她想知道答案。 “不是我,不过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掌门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把你留在了御剑宗,否则的话,你可能去五行宗,毒剑宗,或者飞羽宗。” 余瑶闭上眼睛,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落到这种地步,成了什么了……玩物么?”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去想太多,交给我来想,我希望你跟从前一样,信任我,依赖我,我会把一切都办妥的。你知道,我出身仙都派,总有一天,我会回仙都去,也总有一天,钩镰宗会回到流石峰。” 余瑶放松身体,依偎在他怀抱里,仰着头看他,喃喃问道:“这是承诺?” “是承诺。” 这句话让她冰凉的心感到一丝暖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若老天眷顾昆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螭丹在手,魏十七有了底气,着手修炼阮静传他的“剑诀”。 “剑诀”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魏十七心中清楚,阮静前后传他的两篇要诀,都是妖族修炼本命物的法门,第一篇以丹火淬炼本命物,第二篇将本命物摄入体内祭炼种种神通,他的本命物恰巧是飞剑,称为“剑诀”也不为过。 五金飞剑入体,血肉脏腑溃散,服下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是徒劳,只有妖族强横的肉身才能承受,好在魏十七修炼啸月功有成,又继承了有巴蛇的血脉,勉强可以一试。 时间紧迫,陆葳只答应给他七年时间,魏十七深居简出,潜心修炼,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没人打扰,也没人关注,日常打交道的,只有对面静室的余瑶,和栈道下层汤沸房的老冯,过上十天半月,清明偶尔会出现,跟他聊几句,蹦蹦跳跳又跑了。 魏十七不急不躁,花费了数月工夫,运用丹火淬炼藏雪剑,失败了十多回,终于将飞剑炼成一枚剑丸,浑圆如珠,蓝芒四射。 这还只是第一步,剑丸虽成,却不大听使唤,若是贸贸然吞入腹中,一旦失控化作飞剑,有肠穿肚烂之虞。他不敢冒险,继而用丹火和精血交替洗炼剑丸,又花了大半年,剑丸才运转如意,随心所欲。 连头搭尾将近一年,两瓶黄螭丹瓶底朝天,无以为继,魏十七只得厚着脸皮向清明讨要丹药,清明也不意外,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丹药都在丹房里。 紫阳道人的丹房位于云阁三层,是悬崖上一座小小的“半亭”,只容一人倚栏而立,远眺滚滚云海。半亭之后的石壁上,开辟出一间凸字形的石室,分里外两间,外间炼丹,居中坐着一只青铜鼎炉,铜绿斑驳,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里间藏丹,四壁凿出大小不一的石穴,摆放着瓷瓶玉盒之属,异香氤氲,中人欲醉。 清明在丹房里四处翻找,不时拿起一个古旧的瓷瓶,拔去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摇摇头,又放回远处。他手脚灵便,熟门熟路,既没有碰翻器皿,也没有触动掌教留下的禁制,只是忙活了好一阵,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搔搔头,苦恼地嘀咕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 紫阳道人隐在一旁冷眼瞧了许久,眼看清明蠢蠢欲动,打算对几处要紧的禁制法阵下手,忍不住咳嗽一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清明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双手藏在背后,脸色尴尬,低头望着脚尖,讪讪道:“原来……原来掌门你在这里啊……” “嗯,看你很久了。在找固形的灵药?” 清明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在给魏师兄找乾坤一气丹,黄螭丹药力减退,多服无益,除却乾坤一气丹,也没有更适合他的丹药了。” “不用找了,乾坤一气丹全给阿阮拿走了。嗯,之前在赤霞谷中,阿阮送他一瓶黄螭丹,你又给了他两瓶,差不多是极限了。”紫阳道人沉吟片刻,捏了一个法诀,五指没入石壁,从禁制中取出一只三寸高的玉瓶,通体焦黄,光泽如玉。 清明抽了抽鼻子,揉揉眼睛,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万年芝液?给他不会太浪费了?” “不浪费。他对我很重要,不必吝啬灵药,这就像赌博,看准了就要把手头的所有筹码都押上去。”紫阳道人看了清明一眼,把玉瓶丢给他,警告道,“当年在南华谷采到的万年灵芝,只剩下这些芝液了,不许你偷嘴,全部给你魏师兄。” “是,知道了。”清明一向嘴馋,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尝一尝,只是掌门这样说了,他也不敢打偏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把玩着玉瓶,嘴里嘀嘀咕咕,满心不情愿。 紫阳道人挥挥手,“快拿了给他,每次服半滴就足够了,你替他留心一二,切勿惹出是非来。嗯,若是有人向他动手,你先不要管,看看他把剑诀练到什么程度了,回来告诉我。” 清明记起阮静的身世,试探着问道:“他修炼的是天狐地藏功吧?”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天狐地藏功,是阿阮告诉你的吗?” 清明嘻嘻一笑,道:“我在镇妖塔里偷听到的,她没有发觉。” “魏十七修炼的只是天狐地藏功中的一门功法,洗炼本命物,成就本命神通,他的本命物恰好是飞剑,练成的神通跟剑修有几分相似,外人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别。流石峰上有这份眼力的,邢师弟算一个,朴天卫算一个,找不出第三人了。” “魏师兄修炼地藏功进展极快,一年不到,已经把藏雪剑炼为剑丸,有了这些万年芝液,足够他练成几种本命神通了。” “进展快些才好,大变在即,时不我待,若老天眷顾昆仑,能收取碧梧岛的那头妖凤,还能争得一些布局的时间,否则的话,嘿嘿,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 清明脸上微微变色,他与紫阳道人隐隐心意相通,饶是他一向冷静,此刻也禁不住心神大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炼器杂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在将剑丸摄入体内,修炼本命神通之前,魏十七去了一趟“玉海”。 阮静的叮嘱犹在耳边——小心一些,宁可慢一些,也不要急于求成——由此可见修炼本命神通的凶险。以人身修炼妖族的功法,犹如行走在刀锋,他宁可多花费些工夫,广览前人的心得,借鉴一二,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清明大开方便之门,借给他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质地非金非木,边缘扭七扭八,极不规整,令牌正面鼓起一张鬼脸,似笑非笑,眼珠骨碌碌转动,背面刻满了符箓,不时有一道道光华亮起,稍纵即逝。 魏十七手握令牌,平安穿过三重禁制,波澜不惊,登上了剑阁顶层。推开峭壁上的石门,沿着一条深邃的甬道斜斜往下,深入山腹之中,便是昆仑派收藏玉简和剑诀的玉海。玉海深百丈,形状像一只蜂巢,半是天成,半由人工,最宽处周环近六十丈,底部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石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明松石,发出蒙蒙绿光,映得他面目皆绿,鬼气森森。 魏十七将剑丸抛在空中,心念未动,藏雪剑倏地弹出,一声清脆的剑鸣,稳稳停在他身前。他脚踩飞剑,绕着玉海缓缓兜了一圈,放眼望去,石壁上凿开无数浅浅的斜槽,历代祖师收罗的玉简一一插于其中,上首刻有玉简的名目,下首注明宗门,他注意到有不少石槽并无玉简在内,最厉害的昆仑四诀,无坚不摧青冥诀,破尽万法红莲诀,光照幽冥烛阴诀,先天地生混沌诀,更是连名目都不见。 玉海有外海和内海之分,昆仑弟子持掌门或长老会颁下的鬼脸令,可以从剑阁进入外海查找玉简,以半月为限,玉简不能带出,也不能抄录,只能默记于胸,能记多少是多少。内海亦是昆仑禁地之一,据说入口在水潭之下,布下了极厉害的法阵,禁制之凌厉,防卫之森严,仅次于观日崖上的镇妖塔。 清明郑重其事告诫过他,凭鬼脸令只能在外海逗留,千万不要动内海的脑筋。 外海自上而下分为五层,第一层靠近剑阁入口,石壁上开凿了三十多个洞穴,供昆仑弟子打坐休憩,参悟玉简。第二层存放剑诀,数量最少,石槽大半都是空的,像御剑宗的洗鹿诀,五行宗的阴阳化极诀,钩镰宗的玄阴诀,空留其名而已。第三层存放前辈先人修炼的心得和体悟,多数是关于修剑,也有一部分涉及炼器和炼丹。第四层存放昆仑弟子的游历见闻,足足有数千枚玉简,塞得满满当当。第五层存放玄门功法,大抵是从玄门修士手中夺来的,冗杂不堪,既不受重视,也无人整理。 魏十七对第二层的剑诀视而不见,直接御剑降到第三层,随手抽出几枚玉简,注入少许元气,细如蛛丝的字迹一一浮现,他粗粗浏览一遍,其中一枚讲炼体,利用瀑布的重压锤炼肉身,一枚讲炼丹,豢养火鸦,运用妖火炼制黄螭丹,还有一枚讲突破瓶颈,潜入水底,隔绝后天浊气,凝炼真元以求突破——虽属异想天开,真伪难辨,却不无借鉴之处。 玉海虽在山腹中,空气却不见浑浊,石壁之上开了许多透气孔,有拳头大小,清凉的微风徐徐吹入,夹杂着草叶的清香,沁人心脾。魏十七一口气浏览了二十余枚玉简,虽然没有解决自身的问题,眼界和思路都比之前开阔,他想到了几条或许可行的修炼之法,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乱试。 他了无倦意,伸出手指在石壁上来回点了几遍,取出一枚《炼器杂说》,凝神看了几行,眼前忽然一亮。《炼器杂说》中谈到了将妖兽的骨骸制成法器胚胎,往往灵性大损,若在炼器的过程中熔入五行相合的妖丹,可大幅提升法器的品质,以蟒骨鞭为例,用美人蟒的骨骸制胎,熔入数枚血蟒的妖丹,炼就的蟒骨鞭有三成可能提升为上品法器,具有化形的神通。 只是不同的妖丹彼此排斥,殊难共处于一器,炼器师需操纵鼎火,辅以种种手法,将妖丹煅烧至“存性”,伺机熔入骨骸中。至于如何操纵鼎火,辅以何种手法,什么是煅烧至“存性”,《炼器杂说》中都没有提及,看来这是炼器师的不传之秘,不足为外人道。 魏十七忽然想起孙二狗的那条蟒骨鞭,与青蜂剑如出一辙,都炼入了妖物的精魂,威力大增,不禁有些意动。他将《炼器杂说》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求领悟,一味死记硬背,记在了脑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浑不当回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整日泡在图馆里,在故纸堆里寻找中意的,遇到哪一本,错过哪一本,都是命运的安排,人的命运,或者是的命运。 遇到了是惊喜,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山腹之中,光阴流逝,鬼脸令每隔十二个时辰跳动一次,忠实地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魏十七几乎找遍了第三层所有的玉简,记了一肚子杂学,依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最后两天,他放弃了孜孜不倦的搜寻,来到外海的第四层,随手翻阅历代昆仑弟子留下的游历见闻,聊以解闷。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注意到明松石照不见的角落里,插着一块黯淡的玉简,石槽上首刻着“临川杂记”,下首刻着“御剑”二字。 魏十七随手将玉简抽出,一目十行跳着浏览,都是一些随手记下的文字,类似于“笔记”,内容涉及修炼、掌故、器物、风光、见闻,长短不一,有的只是一两句话,有的挥洒数百言。 其中一则谈到剑修,很有见地。 剑修修炼剑诀,提升御剑的威力,有两种途径,一是着眼于自身,提升修为,二是着眼于外物,淬炼飞剑。着眼于自身,循着剑芒、剑气、剑丝、剑灵依次突破,直至“一剑破万法”的大成境界,着眼于外物,则重在飞剑本身,如五行宗以飞剑为媒,催动五行法术,毒剑宗以淬毒和化形来增强飞剑威力,钩镰宗在飞剑的形制变化上下工夫,这样的飞剑更类似于玄门的法器或法宝。 昆仑剑修通常兼顾修为和飞剑,但有所侧重,大体来说,御剑宗和飞羽宗偏重于前者,五行宗、毒剑宗、钩镰宗偏重于后者。也有走极端的例子,比如说御剑宗有一位复姓西门的前辈,完全舍弃了飞剑本身,穷毕生之力将世俗的剑法融汇于御剑术中,辅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等诸般手法,纯以速度变化克敌,再比如说毒剑宗有一位姓毕的前辈,连剑诀都没有修炼过,凭借一柄威力极大的“七毒无形剑”,击败了无数劲敌,也算是剑修中的异类。 还有一则是关于流石峰的三洞四谷。 三洞是紫萝洞、土龙洞、水蝠洞。紫萝洞中可采到几味罕见的灵药,洞深处有一根万年紫萝,所结的紫萝果是酿酒的主料。土龙洞中盘踞着成千上万条土龙蛇,土龙涎用于炼制混毒,蛇骨可制成法器的胚胎。水蝠洞是个水洞,百折千回,深不见底,水下的石缝里栖息着石鳗鱼,洞内倒悬着无数吸血妖蝠,据说其中还有两头开智的蝠王。 四谷是温汤谷、岁寒谷、毒蛛谷、南华谷。温汤谷在群山环抱之中,受温泉之惠,有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是采集灵芝灵药的好去处。岁寒谷位于流石峰的最北端,长年朔风呼啸,严寒刺骨,谷中长满了松柏,冰雪之下能找到几种罕见的异虫。毒蛛谷中毒物横行,单是毒蛛就有上百种,彼此吞噬变异,偶尔会产生开智结丹的“毒王”,是毒剑宗视若至宝的炼剑材料。南华谷占地极广,大半为密林覆盖,妖兽出没其间,妖丹可用于炼器,一些机警的灵猫灵狐也可作灵兽豢养,用途不大,只能看守门户,或者当宠物解闷。 很有趣,魏十七读得兴味盎然,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有些遗憾,匆匆翻到最后一则,只有寥寥数语。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临川岳朔记。” 临川是地名,岳朔是人名,魏十七终于知道留下这枚玉简的人是谁了——素未谋面的师父,紫阳道人的师弟,阮静的生父,岳朔。 鬼脸令变得炙热滚烫,提醒他时间已到,魏十七遗憾地将玉简插回原处,御剑飞出玉海,回到了剑阁中。 清明伏在栏杆上晒太阳,双手撑着下颌,眼巴巴望着云海,百无聊赖。“呀,你终于出来了!”他懒洋洋说道。 魏十七将鬼脸令还给他,试探着问道:“什么时候能再借我用一下?” “什么剑诀,半个月都还没记下?” “不是剑诀,是御剑宗前辈的游历见闻,很有意思。” 清明扁扁嘴,道:“那种东西没人在意,你想看的话,我帮你偷出来!” 魏十七愣了一下,见清明浑不当回事,也不客气,笑道:“好,有劳了,那枚玉简在外海第四层的角落里,不大好找,叫‘临川杂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或称为骡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清明说到做到,半个时辰后,魏十七揣着那枚玉简,回到了日常起居的静室中,靠在床头读岳朔留下的笔记。 黄昏时分,余瑶来过一趟,魏十七放下玉简,跟她说了会话,拉着她到汤沸房喝茶吃果子。余瑶把油杏子的果仁剥出来,细心地搓去果仁衣,魏十七只管把果仁丢进嘴里嚼碎了,和着茶水咽下肚。 余瑶坐在他身边,听他跟老冯闲聊,谈论着流石峰上的种种传言,觉得心情一点点松弛下来。自从她来到这无涯观,就整日枯守在静室中,和魏十七隔着一堵薄薄的木板墙,静下心来能够听见他若有若无的呼吸,感觉到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但是正如他当初所说,道途艰险,修道之人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相见犹如不见,他们真正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机会并不多,能够陪在他身边,听他的声音,看他的面容,足以让她感到淡淡的喜悦和满足。 临别之时,老冯似乎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提了句,“听说姜永寿和潘云回来了。” 魏十七停住脚步,顿了顿,拉着余瑶走出汤沸房。 夜已深,二人回到静室中,魏十七若有所思,老冯的那句话意有所指,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余瑶见他皱着眉头想事情,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也早点歇息。”魏十七回过神来,暧昧地望着她,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道:“留下来,别回去了。”嗅着她身上清冷的体香,他忍不住去亲她的脖子。 余瑶略微挣扎了一下,被他捉住双手,轻轻锁在身后,便放弃了抵抗,任凭他轻薄。 男女间的情事像一场战斗,当血液冷却,激情消退,二人都没有倦意,魏十七靠在床头,翻看岳朔留下的玉简,余瑶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懒洋洋不想说话。 魏十七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让他觉得熟悉,他依稀记得,当时伏在他胸口的是另一个女人,他手里玩弄的是一只“爱疯”。那个女人告诉他,她希望他能够跟她说说话,说些轻松的话题,事实上,这种时候,她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魏十七放下手中的玉简,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轻松的话题,但他还是决定跟余瑶说说话。他开始讲玉海,讲他浏览过的那些玉简,讲《炼器杂说》,讲清明偷偷带出来的《临川杂记》,讲那些修炼、掌故、器物、风光、见闻。余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时“嗯”上一声,表示她在听。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他的声音,让她安心。 等她睡着了,他重新拿起玉简,一则则看了下去。夜是如此漫长,魏十七听着身边女人细微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心中觉得平安喜乐。 小小的一枚玉简,记载了数百万文字,魏十七读得兴味盎然。从始至终,岳朔只字不提自己的事,他是个不失好心的旁观者,记下这个世界如何如何,别人的生活如何如何,却有意无意遗忘了自己。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第一百八十九则,玄门器修以精血洗炼本命物,有体内体外二法,体内洗炼忌五金,宜木石,或可成就法宝,体外洗炼,以血祭之法,耗日持久,百不成一。另,妖族以丹火淬炼本命物,可将五金利器炼为剑丸,摄入体内炼就本命神通,人妖混血亦可修炼,唯其肉身不及妖族强横,有溃散之虞。 第二百二十一则,摄魂诀传自南蛮役魂宗,有内卷外卷之分,内卷录剑诀,分五篇,卷末附冶炼魂器之法,佚失已久,外卷录法术,如摄魂、搜魂、安魂,流传甚广,利于速成。或曰,摄魂术辅以摄魂眼,搜魂术辅以天罗藤、黑心莲,安魂术辅以安魂香,威力倍增。 第二百九十七则,人妖混血,天赋异秉,不见容于人,也不见容于妖,熬过血脉觉醒,仍能保有意志,与常人无异,亦可修炼剑诀道法,或称为骡。 …… 读到第二百九十七则,天色已微明,魏十七收起玉简,一颗心沉到谷底。“有溃散之虞”倒也罢了,毕竟承其利者必受其弊,他早有这样的觉悟,只是“或称为骡”的说法,让他有些郁郁不乐。 他清楚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 余瑶仿佛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慢慢睁开眼,下颌轻轻磕在他胸膛上,望着他的脸问道:“没睡,看了一夜玉简?” 魏十七勉强笑了笑,道:“《临川杂记》很有趣,增长了不少见识,写下这枚玉简的人,如果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必我跟他会很谈得来。” “是哪位前辈?”余瑶伸长手臂拾起玉简,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姣好的身段。 “御剑宗的岳朔,掌门的师弟,我应该叫他一声师父。”魏十七从她手里拿过玉简,丢在枕边,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我们都是同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色大亮,魏十七独自走出无涯观,信步往鹿鸣崖而去。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只是想散散心,顺便看几眼奔跑的野鹿。 观日崖和鹿鸣崖之间以铁索桥相勾连,山风凌厉,铁索彼此相碰,叮当作响。远远望见一男一女站在桥头,窃窃私语,魏十七犹豫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 那男的脸色白里透青,须发浓密,骨骼宽大,却瘦得皮包骨头,像一具披了人皮的骷髅,女的身形窈窕,唇红齿白,双颊微微凹陷,泛起病态的红晕,眯着眼睛,眼神颇为犀利。 脚步声惊动了二人,那瘦高男子朝他招招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魏师弟?幸会!” 对方主动招呼,倒不便推辞,魏十七上前跟二人寒暄了几句,得知那男子是姜永寿,女的是潘云,亦是阮静代父收徒,引入御剑宗门下的弟子,他应当称他们一声师兄师姐。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这种敌意与观感无关,似乎来源于深锁于体内的血脉,让他蠢蠢欲动。 潘云不爱说话,板着脸上下打量他,一言不发,姜永寿有些不大自然,指间搓着一根干枯的草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同门师兄弟,不用多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魏师弟,不知你觉醒的是哪一种血脉?” 魏十七心中一紧,眨眨眼,含糊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想说,没关系。”姜永寿抽动鼻翼用力嗅了几下,似乎催动了某种秘术,忽然皱起眉头,颇为诧异,“咦,你身上没有血脉的气息?” 潘云冷冷道:“会不会弄错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有如七八十岁的老妪。 “应该不会错,有意思!”姜永寿眼睛亮了起来,瞳仁缩成一道竖线,黄中透绿,“魏师弟,初次见面,有兴趣切磋一下吗?”他不等魏十七答应,张嘴吐出一枚亮晶晶的剑丸,迎风弹出,化作一柄龙形剑。 魏十七眯起眼睛望着空中的飞剑,心如明镜,对方比他快了一步,已经将剑丸摄入体内修炼本命神通,不过瞧他的体态脸色,显然受五金之气困扰,血肉脏腑正一步步逼近溃散。 他微一犹豫,决定示弱退缩,拱手道:“我入门不过年许,当不起师兄指点。” 姜永寿露出诡异的笑容,低声道:“这也由不得你了。”他将龙形剑在空中磨了磨,疾冲而下。 魏十七侧转身,从剑囊中抽出铁棒,顺势一挥,剑棒相交,真元重重叠加,却未能将龙形剑荡开。一阵剧烈的震荡不期而至,循着掌心、手臂、肘弯、肩膀一路钻入胸腹,半边身躯麻木不仁,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一剑击破,就像鸡蛋碎了壳,血脉的气息冲破敛息术掩盖,沸腾翻涌,不能自已。 “竟然是你!”姜永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几乎与此同时,敌意和厌恶变得无比强烈,出于本能,魏十七察知到对方的底细,他的这位便宜师兄,体内隐藏着螭龙的血脉。 当巴蛇的残魂从沉睡中苏醒,当镇妖塔第一次“看到”他,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其中一幅让他愤怒,让他疯狂,那就是“背叛”。现在他清楚了,当初背叛巴蛇的人,是螭龙。 姜永寿胸口气血翻涌,他双手一合,龙形剑冲天而起,纵横决荡,穿梭如电,肉眼只能捕捉到一抹淡淡的虚影。 潘云伸手按住姜永寿的胳膊,警告道:“别伤他性命!” “你可知道他是谁!”姜永寿受到血脉的刺激,额头鼓起粗壮的青筋,耳畔阵阵雷鸣,几乎失去了理智。 “龙泽巴蛇的一缕血脉而已,不要忘了,他跟你我一样,我们都是同类。” 龙形剑凝滞在空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拼命挣扎,魏十七伏低了身躯,掌心藏着一枚幽蓝的剑丸,体内真元鼓荡,鬼影步已是箭在弦上。 姜永寿目眦欲裂,死死盯住魏十七,大口喘着粗气,竭力压制体内沸腾的血脉,让自己平息下来。 潘云见他恢复了理智,暗暗松了口气,这里是昆仑流石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们,他们决不能犯错,授人以柄。她瞥了魏十七一眼,心中微微一怔,没有畏惧,没有慌乱,像一张绷紧的弓,随时都能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过脑海,他未尽全力,还留有后手! 姜永寿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额头的青筋渐次隐退,龙形剑也停止了挣扎,缓缓飞回他身旁。 魏十七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全神戒备,默运敛息术,将巴蛇血脉的气息深深锁于体内,姜永寿神情为之一松,伸手一招,龙形剑化作一枚剑丸,投入他口中消失不见。 潘云松开手,凝神望着魏十七,开口道:“姜师兄对你并无恶感,血脉使然,非其本意。” 魏十七将铁棒收入剑囊中,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们是同类,是同门,彼此当相互扶持,不该有芥蒂。” “是,师姐金玉良言,铭记于心。” 潘云摇摇头,显然并不相信他的客套话,“巴蛇螭龙乃是宿命的大敌,你没有失去控制,是因为血脉太过稀薄的缘故,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言尽于此,她拉拉师兄的衣袖,缓步离开了鹿鸣崖。 魏十七站在铁索桥旁,抚摸着冰凉的铁索,若有所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无异于雪中送炭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啪啪啪……身后响起清脆的掌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看了一场好戏,可惜太短了。呵呵,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怕了?” 魏十七回转身,却见清明坐在山石上,笑嘻嘻看着他,眼中尽是狡黠之意。 “还好,后怕谈不上,不过姜师兄的飞剑很厉害,我自叹不如。” “他已经练成了本命神通,比你快了一步,不过运气不好,五金之气腐肌蚀骨,活不到头了。” 魏十七心中一凛,试探着问道:“那么潘师姐呢?她的脸色也不大对劲。” “一样,比姜永寿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只怕你会重蹈覆辙。” 他摇头晃脑,脸上仿佛写满了“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魏十七笑了起来,问道:“这就难办了,可有什么办法克制五金之气?” 清明跳下山石,眼珠骨碌碌直转,道:“有,不过你先告诉我,刚才你有没有留下后手?” “留了。” “快说快说,别吊人胃口!” “是鬼影步。”魏十七翻开了最后一张底牌,出其不意贴身肉搏,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强的手段了。 “唉——”清明好生失望,扁扁嘴道,“钩镰宗的鬼影步呀,没用!我问你,你可知道他的要害在哪里?头颅?咽喉?还是心脏?姜永寿体内的螭龙血脉非同一般,距离化形只有半步之遥,不能一击必杀,激怒了他,你就麻烦了,那会是不死不休的局!” “不是还有你嘛,真闹到那地步,你会出手阻止的,是吧?” 清明愣了下,搔搔脑袋,道:“呵呵,难怪掌门说你是聪明人!喏,这个给你——”他从怀里郑重其事摸出一小块黄土,托在掌心中,只有指甲盖大小,貌不惊人。 “这是什么?” “息壤,好东西,吞下肚去,在体内用丹火炼化了,可以助你撑过难关。这个算我私下里送你的,你五行相合,正好用得上,姜永寿和潘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还有,这是万年芝液,每次半滴,补足元气,是掌门给你的,比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强多了。”清明又将一只焦黄的玉瓶塞到他手里,提醒道,“我劝你尽快用掉,别留在手里,掌门说过,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被人眼红抢走了,懊悔也来不及。” “知道,多谢你了。”魏十七捏着玉瓶,心里明白,拿了这些,他再也没有退路了。 “别客气,以后保不准还要请你帮忙呢!”清明回头眺望姜、潘二人消失的方向,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跳下地,泼开两条小短腿追了上去,还不忘挥挥手向他道别。 魏十七失去了闲逛的兴致,他匆匆回到静室中,取出岳朔留下的玉简,从二百九十八则起继续读下去。 直到月上中天,星光熠熠,他才读完最后一则,带着几分不舍和惆怅,将玉简收起。没有任何一段文字提到“息壤”,这让他有些失望。 魏十七拈起那一小块息壤,用力捏了捏,坚硬如铁,凑到鼻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息壤是传说中的神物,能自己生长,永不耗减,把这种东西吞下肚去,让人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过想想姜永寿和潘云的鬼模样,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活着是一场赌博,想赢,就要输得起,何况他相信清明身为掌门的贴身道童,没理由会害他。魏十七不再犹豫,将息壤丢入口中,直着脖子,囫囵吞下肚去。 无视血肉的阻碍,息壤沉入丹田,久久没有动静,他当即催动妖丹,以秘术焚烧真元,燃起一团丹火,将息壤徐徐炼化。 炼化息壤的过程出乎意料顺利,只花了小半个时辰,息壤就土崩瓦解,化作无数细小的粉尘,一团团散入筋骨血肉经络脏腑,消失无踪。 魏十七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并未感到任何异样,他沉吟良久,捋起袖子细细查看手臂,运足了目力,才发觉肌肤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土黄,缓缓流转,宛若有了生命。 他取出藏雪剑,轻轻刺在手臂上,一点点用力,散入体内的息壤汇集而至,抵住飞剑,连催三次劲,剑尖始终未能刺破肌肤,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魏十七心中一松,换作姜永寿或潘云,息壤纯属鸡肋,但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修炼的啸月功源自太阴吞海功,按照接天岭的白蛇精的说法,乃是“残次品”,以人身修炼妖族的炼体功法,毕生都不可能打通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将肉身淬炼到极致,成就“琉璃”、“金刚”、“铁檀”或“玉晶”之体,最多只能贯通一条督脉,练成十二重楼。机缘凑巧,魏十七炼化了传说中的神物息壤,五行相合,恰好填补了啸月功的缺陷,硬生生将他的肉身又强化一重,虽然距离“金刚”之体还差很远,以此抵御五金之气,却多了几分把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九转紫萝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赤水崖听雪庐中,五行宗的宗主朴天卫亲自为秦子介斟上一杯酒,笑道:“子介,这是小徒酿造的九转紫萝酒,十年佳酿,滋味醇厚,对修为也大有益处,来,尝尝看。” “多谢师兄,只怕喝上了瘾,厚着脸皮再来向师兄讨要!” 酒香扑鼻,中人欲醉,秦子介举杯一饮而尽,入口无比清冽,只觉一道凉飕飕的细线从喉咙钻入腹中,所过之处冰冷彻骨,转瞬阴尽而阳生,灼热的暖意勃然而起,化作热力散到全身,毛孔舒张,通体畅快,醺醺然,飘飘然,恍若神仙。 “好酒!”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剩这一壶了,喝完就再要等十年。”朴天卫又为他斟满一杯九转紫萝酒,问道,“子介,你对那魏十七观感如何?” 秦子介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此子天资平平,先天一窍,五行亲土,又不得良师指点,修炼那残缺不全的啸月功,走体修的老路,按说不足为虑,只是他运气好,以《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把啸月功强行推到十一重楼,凝成中品道胎,真元浑厚,远胜侪辈,是意料之外的变数。当日在赤霞谷中,我曾三度向他下手,第一次三阳剑气被阮静化解,第二次借申屠平之手绝他后路,又被他险胜一阵,第三次在曹雨的夺情剑中封了一道三阳剑气,依然未竟全功,及至太一宗催动雷火劫云,已经顾不上他了,没想到他竟和钩镰宗的余瑶躲在山腹中,逃过了一劫,安然无恙。” 朴天卫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道:“运气好,这倒是无从防范,挡也挡不住。” 秦子介苦笑道:“后来才知道,他竟是人妖混血,龙泽巴蛇遗留的血脉,阮静看中了他,代父收徒,掌门当着诸位长老宗主的面认他为师侄,引入御剑宗,与那姜永寿、潘云一同修炼天狐……” 朴天卫伸手阻止他说下去,摇摇头道:“祸从口出,你心里清楚即可。” 秦子介自知失言,闷闷喝了一杯酒,长吁一口气,似乎把胸中的郁闷和块垒一并吐出。 “那魏十七使什么兵器,练什么功法,跟哪些人过从甚密,可打听清楚了?” “是,赤霞谷论剑之前,他已突破剑种关,修炼过啸月功,合气指玄经,摄魂诀,技击拳,疯魔棍法,敛息术,善使一根铁棒,御藏雪剑,赤霞谷中,阮静传他……那个……他将藏雪剑炼成本命飞剑,习得御剑术,拜入御剑宗门下后,他花了一年工夫,进而将本命飞剑炼为剑丸,可能是担心五金之气溃败肉身,踌躇不决,至今尚未着手修炼本命神通。” “仙都派中跟他较为亲近的有荀冶、卫蓉娘、秦贞,荀冶是他的师父,现在仙云峰闭生死关;卫蓉娘是他的师叔,因为荀冶的关系,对他照顾有加;秦贞是他的师妹,晋升内门后拜在卫蓉娘门下,对魏十七暗怀情愫。昆仑派中,跟他较为亲近的有阮静、余瑶、刘木莲、冯煌、清明五人,阮静当年追杀佟姥姥到仙云峰,看中了魏十七,赠与他一块炼妖袋的残片,助他平安度过血脉觉醒,赤霞谷中,又代父收徒,将他引入昆仑门下;余瑶是陆葳的弟子,鲁平看中她,原本打算收为侍妾,结果被魏十七拔了头筹;刘木莲是苦道人引入钩镰宗的,拜在李木子门下,是鲁平的徒孙,她从小跟魏十七相识,青梅竹马;冯煌是邢越的大徒弟,修炼红莲诀不得法,一身修为只剩下三成,现在无涯观看守汤沸房;清明是掌门的贴身道童,从魏十七进入无涯观起,就频频跟他会面,还擅自做主将掌门的鬼脸令借与他,送他进玉海查检玉简,魏十七修炼所需的丹药,也尽数出自他手。” 朴天卫闭目细听,听到清明在无涯观照应魏十七,这才睁开眼叹息一声,下定了决心。 “陆葳和宋韫呢?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二人到了仙云峰后隐忍低调,约束弟子在后山潜修,没有踏入长瀛观半步,眼下仙都派明面上还是邓元通在主持大局,暂时没什么动作,波澜不惊。” 朴天卫道:“子介,掌门下了一步好棋,今日的仙都已经不同于以往了,钩镰宗贬入仙都,他们的实力一下子跃居旁支七派之首,连沥阳、少陵都要甘拜下风,想动他们,恐怕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秦子介哼了一声,道:“区区钩镰宗,我还没有放在心上,关键是掌门的意思。那个魏十七,让人看不透。掌教如此看重他,可有什么内幕?” 朴天卫知道他谋划多年,不甘心就此收手,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掌门深谋远虑,他的打算,岂是你我能够猜到的。” 秦子介闷闷不乐,又喝了一杯酒,嘀咕道:“我听说那魏十七进了无涯观,掌门对他青眼相看,遣了清明和余瑶二人照料他,余瑶倒也罢了,明摆着就是一个侍妾,清明却是服侍掌门的道童,这件事总让人觉得蹊跷,心里没底。” “掌门这样看重他,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阮静,姜永寿,潘云,现在又多了魏十七,你看他们风光一时,又岂能风光一世!倒是你,师弟,要看清大势,该放手时还得放手。” 秦子介脸色一僵,默默无语。 “旁支七派的布局,暂时先停下来吧,仙都那边,听说你还布了两条暗线?” “是,周戟暗中联络镇海关的骠骑将军许长生,通过邓元通的关系,安插人手混入仙都,另外,仙云峰本来就有我们的人,姓侯,潜伏在外门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动用。” “镇海关那边让他们都停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埋在仙都的钉子,想办法都撤出来,宋韫是个精明人,瞒不过她的。” “是。”宗主发了话,秦子介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得照办。 朴天卫沉吟片刻,道:“我想见那年轻人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找个机会,帮我把他约过来。” “嘿,就怕他不敢来。” 朴天卫微微一笑,道:“此事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妨,其实我只是好,见与不见,并无太大差别。来,再喝杯酒,对了,最近新得了一件稀罕的东西——” 他从袖中摸出一座尺许高的小屏风,轻轻放在石桌上,屈指一弹,仙乐之声顿时响起,秦子介定睛看去,只见屏风共四扇,每扇绘有两名美貌女乐,或坐或立,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靡靡扬扬,勾人心魂。 一名弹琵琶的女乐曼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果然是好东西!”秦子介喝着九转紫萝酒,腹中一阵阵发热,渐有了几分醉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虚应一番故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子介担心魏十七闭关修炼本命神通,误了师兄的事,当下提笔写了一通信,命周戟送到无涯观,邀请他三日后到赤水崖听雪庐一晤,五行宗朴宗主有事相询。这一通信堂堂正正,魏十七碍于辈分身份,无从推却,只能应允下来。 一夜北风紧,流石峰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三日后,雪霁天晴,魏十七出了无涯观,只见那日送信来的周戟候在一旁,笑眯眯迎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魏十七不敢怠慢,见过这位五行宗的师兄,客套了几句,随他往赤水崖而去,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听雪庐以“听雪”为名,想必是赤水崖上一景,且去坐一回,虚应一番故事,混几杯热酒尝尝,只听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二人下了观日崖,循山路逶迤而行,山中白雪皑皑,少有人迹,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别有一番情趣。 周戟与魏十七在赤霞谷中有过一面之缘,马马虎虎也算旧识,他是个八面玲珑的精细人,一路走,一路说笑,丝毫没有冷场,魏十七暗暗佩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也是一门学问,前世今生,他始终没能学会。 听雪庐在赤水崖西的千寻岩上,赤水河映带左右,两岸是茂密的胡杨林,天光云影倒映在水中,宛如一条云纹锦带。周戟将魏十七送至千寻岩,一名高瘦的汉子迎出来,呵呵笑着邀他入内。周戟躬身行礼,口称“褚师兄”,并为魏十七引见,原来他是朴天卫的徒弟禇戈,善酿美酒,他用万年紫萝果为主料酿成的九转紫萝酒,连掌门都赞不绝口。 周戟将魏十七交给师兄,小心翼翼退了下去,心中艳羡不已,他入门多年,从未踏入听雪庐半步,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和宗主一起饮酒赏雪。 听雪庐以松木搭建,别具匠心,所用木料不去皮刨削,取其天然,与周围郁郁葱葱的松林浑然一体,庐内有三间小厅,两间朝西,一间向东,分别冠以“洄水”、“停云”、“卧雪”之名。褚戈将魏十七引入卧雪厅,不声不响自行退下,魏十七举目望去,只见厅内已设酒宴,桌上摆着两壶酒,四碟小菜,一座尺许高的屏风,朴天卫居中而坐,并未起身,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伸手示意自己入座。 魏十七礼数周到,恭恭敬敬见过五行宗的宗主,斜坐在下首,低眉顺眼,敬候朴天卫发话。 “山居清冷,寒气刺骨,先喝两杯热酒暖暖身。”朴天卫亲自提起酒壶,为魏十七斟了一盅热酒,“这是小徒新酿的青蒲酒,尚可入口,不妨一试。” 魏十七欠身而起,连道不敢,朴天卫给自己也倒了一盅,端起酒杯向他示意,二人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香气扑鼻,入口清冽,滚入腹中如一团火,让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魏十七只饮了一杯,就觉得醺醺然颇有醉意,提箸吃了几筷子下酒菜,一笋,一菇,一鸡,一肉,都是些山间的珍味。 朴天卫兴致甚浓,向他逐一介绍,笋是赤水崖特产的马鞭笋,名虽不雅,味道极是甘美,菇是猴头菇,用素油炒过,鸡是雪鸡,切片在滚水中焯过,佐以秋油,最嫩不过了,肉是山猪肉,烹制到烂熟,入口即化。 他又劝了魏十七几杯酒,这才切入正题。 “五行宗与旁支的仙都派处得并不融洽,贤侄可知所为何事?” “可是出于霍勉与卫蓉娘之间的恩怨?” 朴天卫笑笑,道:“这当然是缘由之一,但我辈俱是修道之人,区区人间的恩怨,又怎会放在心上。此事说来话长——” 魏十七心中一凛,放下竹筷,洗耳恭听。 “旁支七派的掌门都是昆仑嫡系传人,玄通派的掌门韩赤松和玉虚派的掌门何不平出身五行宗,平渊派的掌门季鸿儒出身鲲鹏宗——五十余年前,鲲鹏宗被连根拔起,远在千仞峰的季鸿儒也知趣,独自上流石峰请罪,掌门饶了他一命,他心里终是没底,转而投靠五行宗。除此之外,沥阳派掌门许篁出身五刖宗,不过他早就倒向御剑宗一边,暗通款曲,少陵派掌门谢鞠出身钩镰宗,元融派掌门卜樾出身毒剑宗,仙都派掌门奚鹄子出身飞羽宗。” 朴天卫看了他一眼,仿佛为他解惑,特意加了一句,“昆仑掌门已经在御剑宗了,所以御剑宗门下弟子不得再执掌旁支。” “这些年来,秦子介一直在暗中谋划,意图让霍勉接替奚鹄子,出任仙都掌门,若能成就此事,一来五行宗可以在旁支七派中占得四席,进而左右大局,二来可以切断飞羽宗的外援,减少飞羽宗并入五行宗的阻力。” “将飞羽宗并入五行宗?” “也许不该说‘并入’,应当说‘回归’。飞羽宗乃是五行宗的一名剑修破门而出,自行开创的宗门,经数百年传承,如今业已式微,在嫡系中排名最末,剑诀残缺不全,人丁寥落,重新回归五行宗,也是大势所趋。” 朴天卫终于说出了五行宗真正的图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八女仙乐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心下骇然,他本打算虚应一番故事,可是朴天卫不给他含混过去的机会,事到如今,也无法置身事外了。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堂堂五行宗的宗主,竟然向一名御剑宗的弟子透露这些内幕,他何德何能,又有什么资格得闻昆仑派的隐秘呢? 他沉默片刻,只得苦笑道:“不知宗主要我做什么,但有吩咐,自当尽力。”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饶弯子了。如今的仙都派已不同于以往,邓元通秉承奚鹄子遗命,颇得人心,钩镰宗贬入仙都后,安分守己,据说双方相处甚是融洽。陆葳和宋韫都是昆仑出类拔萃的人才,再加上一干资质过人的三代弟子,仙都已经超越沥阳派和少陵派,跃居旁支七派之首。” “仙都的崛起已成定局,让飞羽宗回归五行宗一事横生枝节,万一处置不当,伤了同门的和气,反而不美。贤侄出身仙都,如今列入昆仑嫡系门墙,是掌门亲口认下的师侄,与钩镰宗的关系又极为密切,我想请贤侄修两封,告知邓元通和陆葳二人,回绝飞羽宗首鼠两端、不切实际的念想,敦促他们尽早回归五行宗。” 魏十七推脱道:“那个……我人微言轻,只怕误了宗主的大事。” “无妨,御剑宗不便插手旁支事务,你是掌门的师侄,私下里修这两通信,就暗示了掌门的态度。”朴天卫目光闪烁,指指酒壶示意他自行斟酒,“贤侄不用妄自菲薄,御剑宗上下,掌门最看重的只有四人,师弟邢越,徒弟阮静,道童清明,再有就是你了,姜永寿和潘云从未得到掌门认可,恐怕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朴天卫说得如此露骨,摆明了要利用他的身份,把他架在火炉上烤。魏十七心中诧异,沉吟道:“那掌门的意思是……” “昆仑嫡系原本有七个宗门,五十余年前少了五刖宗和鲲鹏宗,如今也是时候再减两个了,钩镰宗贬入仙都,飞羽宗并入五行宗,这些都是掌门默许的安排。” 魏十七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既然是掌门的安排,为什么交由五行宗来谋划布置。他小心翼翼道:“朴宗主,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说不当说?” “贤侄但说无妨。” “我私下修信,是不是可以让御剑宗置身事外?”他咬住“私下”二字,言下之意,万一事有不谐,他就成为了替罪羊。 “也对,也不对。御剑宗看守镇妖塔,把持掌门之位,必须置身事外,明面上奔走的事,就交给五行宗来办了,但无论事态有何变化,你都不会沦为替罪羊。我且问你,掌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给你去办?” 魏十七心头突地一跳,含糊道:“掌门偶然提过一句,不过我修为低下,只怕有负厚望……” 朴天卫打断他,直截了当道:“那件事我知道,关系重大,我不行,掌门也不行,只有你,或许有几分希望。” 魏十七端起酒杯掩饰心中的不安和震惊,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重要,他心念转得极快,脱口道:“只有人妖混血才能办成吗?” 朴天卫呵呵笑了起来,不再说下去,“怎么样,这通信你可愿写?” 话说到这份上,魏十七也只得先应允下来,“信乃是举手之劳,只怕未必能说服仙都派。” “无须多虑,不论成与不成,我都承你的情。你回去后斟酌一下,明天一早让褚戈到无涯观来取信。” 正事说毕,朴天卫随手一弹桌上的屏风,仙乐之声顿时响起。魏十七定睛望去,只见屏风上的八名女乐衣袂飘飘,姿态各异,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乐声悠悠荡荡,让人神魂俱醉。 那弹琵琶的女乐曼声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唱罢,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魏十七为之叹息,拊掌赞道:“果然是仙家宝物,非同凡响。” 朴天卫见他打量着屏风上的美女,目光灼灼,似乎颇为动心,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借重贤侄了,这架屏风称为‘八女仙乐屏’,也算是件稀罕玩意,就赠与贤侄把玩,聊解愁闷。” 魏十七没有推辞,连声谢过。 朴天卫将驱动女乐的手法说与他听,末了道:“据说这‘八女仙乐屏’还有一桩妙用,若是得了口诀,能够将女乐摄出屏风,唱曲献舞,无不温婉如意。可惜屏风易得,口诀难求,且看贤侄的机缘了。” 二人又对饮几杯,闲话一阵,宾主尽欢而散。日色将暮,风雪飞扬,魏十七携了八女仙乐屏步下赤水崖,步履如飞,匆匆回到无涯观中,马不停蹄去找清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按捺不住好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清明从云阁鬼鬼祟祟溜出来,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着,不时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丢进嘴里,像吃糖豆一样嚼碎了咽下肚去。 远远望见他的小身板,魏十七正打算招呼一声,清明已经看见了他,变了脸色,一个劲地朝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魏十七会意,停下脚步等他奔近,压低声音问道:“又偷丹药吃了?” “嘘——”清明竖起中指按在嘴唇上,“别作声,快走!”他拉着魏十七就跑,慌慌张张躲进天风阁中,这才松了口气。 “天都黑了,忙着呢,有什么事?” “上回跟你说起,五行宗的朴宗主邀我去听雪庐——” “让你去你就去呗,听雪庐地方不错,有山有水,眼目清凉,比无涯观争气多了。”清明纵身一跳,坐在栏杆上,两条短腿一晃一晃,老气横秋地开解他。 “今天去过了,朴宗主说了一些话,让我很是困扰。” 清明顿时来了精神,“说说看,我帮你参谋参谋!” 这正中魏十七下怀,当下他把朴天卫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连语气都有几分相似。清明笑嘻嘻也没当回事,随口道:“朴天卫会是下一任昆仑掌门,提早布局,也在情理之中。” 魏十七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清明瞅着他的表情,很是开心,笑道:“告诉你也无妨,知道内情的人不多,连邢越和秦子介都蒙在鼓里,你可要守口如瓶——御剑宗把持掌门之位数百年,差不多到头了,下一代没什么出色的传人,掌门有大事要办,不耐烦管这些旁枝末节的琐事,干脆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朴天卫,他二十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剑丝关,执掌昆仑派也足以服众。” “至于飞羽宗并入五行宗,是好事,流石峰上要这许多宗门做什么,各怀心思,徒增内耗,朴天卫早就跟掌门通过气,他主内,整顿嫡系,秦子介主外,整顿旁支,这些年五行宗强势崛起,御剑宗不闻不问,有利于平稳过渡,掌门乐见其成。” 魏十七啼笑皆非,这样看来,掌门将钩镰宗贬入仙都,是刻意为之,之前所谓一举数得、自鸣得意的推测,完全是瞎想,幸亏没说出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他忽然想到一事,忍不住试探道:“掌门要办的大事,是不是跟我有关?” “跟你体内的血脉有关,啧啧,龙泽巴蛇的血脉,稀罕得紧,可不是什么螭龙青鸟能够相提并论的!朴天卫是个明白人,告诉你内情,就是希望你置身事外,不要糊里糊涂想岔了,也不要瞎掺和。嗯,写两通信暗示一下,这种歪招也亏他想得出来,邓元通难说,陆葳是聪明人,说不定有用——让你写,你就写呗,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魏十七有些犹豫,“这件事要不要通禀掌门?” “掌门忙得很,我都见不着他的面,没关系,我知道就可以了,你只管去办。对了,皇帝不差饿兵,朴天卫要你办事,有没有许你些好处?”清明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颇有分一勺羹的架势。 “他送了我这个。”魏十七取出八女仙乐屏,摆弄了几下,乐声响起,清明扁扁嘴,显然是兴趣缺缺。 “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实惠,朴天卫真是小气,糊弄人呀!”他瞅了魏十七一眼,拍拍他的胳膊,挤眉弄眼,“不过你血气方刚,兴许喜欢!” 这句话让魏十七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嘀咕了一句:“走了,回去写信。”说着,头也不回离开了天风阁。 清明坐在栏杆上望着他远去,嘴里胡乱哼着小曲,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心道:“赶鸭子上架嘛,我也会——嘿嘿,首穷天狐,碧梧妖凤,龙泽巴蛇,这方天地,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魏十七一路抹黑来到汤沸房,喝茶吃果子,跟老冯闲聊了几句,临走问他讨要了笔墨。回到静室中,他捋起衣袖,磨得墨浓,舔得笔饱,沉吟片刻,一气呵成写了两通信,一通给荀冶,一通给陆葳,寥寥数语,将朴天卫所托之事交代清楚,给陆葳的那封,额外多写了几句余瑶的近况。成,搁下笔,吹干墨迹,顺手压在砚台下。 他舒展一下筋骨,甚是满意,字虽很丑,意思却不差,这桩事也算交代过去了,只等明天一早交给褚戈了事。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魏十七取出八女仙乐屏把玩了一阵,觉得那乐声慢吞吞,软绵绵,听上去有些无聊。他试着与屏风内的女乐交谈,费了好大的劲,才发觉其中七人都浑浑噩噩,毫无灵性可言,只有那弹琵琶的女乐可以交流一二。 那女乐自称“流苏”,眉目如画,清秀可人,她全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只知道自己被摄入仙乐屏,灵台尚存一丝清明,奉命统御众女,教习乐舞,博主人欢心。魏十七一时兴起,试着教她歌舞,流苏聪颖过人,只听了数遍,就一一记在心里,转而传授给其余七女。 夜深人静,歌声悠悠,惊动了一墙之隔的余瑶,她坐立不安,按捺不住好,主动推门来找魏十七。 魏十七靠在床头,悠然自得,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持玉简,津津有味翻看着《临川杂记》,身旁撂着一座尺许高的屏风,八名女乐载歌载舞,唱着古怪的歌曲,喔多开,撒狼黑,余瑶听得莫名其妙。 她反手掩上门户,蹲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屏风里的女乐。 魏十七问:“好听吗?” “嗯……”她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放一干妖物逃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曲歌罢,余瑶怅然若失,望着八女仙乐屏中或坐或立的女乐,仿佛看到了自己。她伸出手指抚摸着流苏的衣袂,喃喃道:“如若有朝一日,我身死道消,你便将我摄入这仙乐屏中,唱曲跳舞,为你解忧。” 魏十七收起玉简,久久没有说话。 余瑶将仙乐屏合起放在一旁,上床依偎在他怀中,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们只是交易,明明白白,你情我愿,对吗?” 魏十七搂住她的腰,笑道:“对。不过这不大正常,只是交易的话,计算得失,太冷酷。” “你也这么觉得?好吧,我就第一次求你,求你一次。” 魏十七紧了紧手臂,让她的小腹紧紧贴住自己,“说吧,你要什么?” “把那座屏风送给我,成吗?” “好。”魏十七想都不想,很干脆地答应下来,“那是八女仙乐屏,弹琵琶的女乐叫流苏,无聊时跟她说说话,解解闷。它是你的了。”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不像以前那样可以定下心来修炼,总是心神不宁,人变懒散了,什么都不想做。”余瑶伸手抚摸着他的眉毛,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无可救药地喜欢。” “我知道。” 余瑶想起八女仙乐屏中反复吟唱的两句歌词,哀婉,缠绵,深情,徘徊在耳边,让她不能忘怀。她问:“……喔多开,撒狼黑,是什么意思?” “呃,老家的土话,意思是——”魏十七停顿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了几句。 余瑶沉默片刻,脸慢慢变得滚烫,她轻声道:“喔多开,还有,撒狼黑!” 魏十七托起她的下颌,眼神闪烁,他扪心自问,无法像余瑶那样坦然地说出那三个字。他计算得失,权衡利弊,冷静到近乎冷酷,可他无法投入感情,无论是对秦贞,还是对余瑶。他能做的就是将她拥入怀里,不去看她的眼眸,也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眸。 嗅着她身上清冷的体香,感觉着她身体的热度,魏十七心思有点乱。 夜色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无涯观外忽然响起一阵云板之声,悠悠扬扬,响彻云霄。余瑶迷迷糊糊睁开眼,惊道:“是长老会紧急议事!” 她侧耳听了片刻,又道:“还好,云板止响了八声,是邢长老召集诸位长老宗主,没有惊动到掌门。” 魏十七起身推开长窗,只见流石峰上亮起一道道剑光,赤橙青紫,纷纷投赤水崖而去。余瑶走到他身后,从他肩头望了几眼,道:“那里是二相殿,等闲不会开启,一定出大事了!” 风雪肆虐,满室冰凉,魏十七将长窗一一掩上,回身抱住余瑶,笑道:“别去管他们,咱们睡觉去!”他一挥衣袖,拂灭了烛火,拥着她倒在床上。余瑶想说什么,却被他堵住嘴,只能发出几声轻微的鼻音。 静室之外,风雪肆虐。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栈道上响起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一人稚声稚气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声音由远及近,翻来覆去就是这四句。 魏十七忽然惊醒,却听见有人敲了两下门,道:“魏十七,魏十七,你在里面吗?” 余瑶抱着毯子慌忙起身,一时间既尴尬,又慌张。 “清明师弟,请稍等片刻。” “嘻嘻,等就等,快一些,有要紧事跟你说!”清明一溜烟跑回栈道上,仰着头看紧闭的窗户,双手拢在嘴边,大叫道:“快一些啊快一些!” 魏十七穿上衣袍,摸摸余瑶的脸,低低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我拉他走开,你再睡一会。” 余瑶咬着嘴唇不说话,脸埋在毯子下,闷闷地哼了一声,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魏十七取了两通信揣在怀里,匆匆下了楼道,却见清明坐在栈道的栏杆上,眉花眼笑,一脸没正经。他也不在意,随口问道:“怎么了?” 清明不欲放过他,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笑道:“你房里藏了女人?” “嗯,有一个。” “女人……有意思吗?”清明眨着眼,很是好。 “有没有意思因人而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唉——”清明扁扁嘴,叹了口气,“我问过掌门,掌门也是这么说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魏十七不欲跟他探讨女人的问题,岔开话题道:“昨天晚上云板响了八声,出什么事了?” “一大早来找你就是为这个,跟你有关,要你下山跑一趟。” “仙云峰出事了吗?” “不是仙云峰,是接天岭出了事。我问你,你当初在仙都派修炼时,是不是豢养了一头青狼?” “有这回事。” “走的时候你把青狼留给谁照看了?” “小师妹秦贞。”魏十七心中有些不安,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就对了!今年昆仑旁支在接天岭冬猎,是仙都、平渊、玄通三派联手,你小师妹带了青狼进山,结果给一头厉害的妖物占了青狼的身躯,又说动镇守接天岭的三名妖王,将旁支弟子一打尽,要挟昆仑打开阵图,放一干妖物逃生。白蛇精身负重伤,逃回流石峰报信,邢越召集长老会议事,命飞羽宗宗主张重华前往接天岭镇压妖物,妖王倒还罢了,实在不行就催动心蛊取其性命,但那夺舍青狼的妖物不明底细,只恐有变,张重华提出让你同行,邢越也答应了。” “掌门可知此事?” 清明摇摇头,“这种小事,无须惊动掌门,你只管放心去,我保你平安。”他跳到栏杆上,伸出右手,并起食指中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魏十七觉得泥丸宫一阵发热,针灸般酸胀难忍,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 “午时三刻动身,你把万年芝液留下,我替你保管。” 魏十七取出玉瓶交给清明,道:“此去接天岭,恐怕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余瑶就拜托师弟照应一二了。” 清明摆摆手,道:“你放心,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她,嘿嘿,只有你能欺负她!” 魏十七微微一笑,目光越过莽莽群山,投向遥远的接天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搅入这潭子浑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日出东方,风雪忽静,魏十七踏着乱琼碎玉出了无涯观,早望见褚戈站在雪地里,发际肩头落了一层薄雪,显然已等候多时。他心中有事,略微寒暄几句,从怀中取出信交给褚戈。世易时移,如他所料不差,这两通信送不到陆葳和邓元通手中,即便送到,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飞羽宗宗主张重华,钩镰宗宗主陆葳,仙都派代掌门邓元通,此三人将齐聚接天岭,飞羽宗是否回归五行宗,仙都派能否置身事外,由他们一言而决,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褚戈带来朴天卫的口信,飞羽宗宗主张重华与长老张重阳本是孪生兄弟,二人意见不一,张重阳力主回归五行宗,张重华力主维持现状。 魏十七听了只得苦笑,心中剩下一个念头——这世道,真够乱的,什么事都凑到一起去了!他甚至怀疑,是邢越邢长老故意从中作梗,把水搅浑。看来意见不一的不仅是飞羽宗,御剑宗也不太平,否则的话,昆仑掌门传承这么大的事,紫阳道人为什么要瞒着邢越呢? 他一个小人物,被多方看中,搅入这潭子浑水里,身不由己,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脱身。魏十七俯身抓起一团雪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肚去,精神为之一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快步回到无涯观中,找到余瑶,跟她说了下山的事,余瑶郁郁寡欢,妖王叛乱,凶险万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心中不快,又不能表露在脸上。 魏十七备好行囊,铁棒和剑丸收入剑囊,其余零碎物事尽数收入烂银指环中。那指环据说是古修士的遗物,来头不小,他如今是昆仑御剑宗的弟子,掌门的师侄,自可大大方方戴在手上,无须再避人。他看了余瑶一眼,把烂银指环套在了右手无名指上,跟左手中指上的万年化龙木指环相映成趣。 储物袋挂在腰间甚是累赘,胜在空间大,能携带大件的物事,流石峰上的剑修惯常佩戴储物指环或储物镯,他手上的两枚指环并不显得突兀。 日上三竿,魏十七张开手臂抱了余瑶一下,笑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余瑶眼中如波如云,她伸出手臂,为他整理一下衣领,停了停,又整理一下衣领,展颜一笑,道:“好了。”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自己照顾好自己,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清明。” 余瑶知道他所说“解决不了的事”指什么,有些话不必说透,这一点小小的默契,让她觉得欣喜又不舍。 魏十七出了静室,头也不回,过栈道,下山路,一路逶迤往岁寒谷而去,余瑶靠在窗口,望着雪地中一点身影,轻声对自己说:“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把一切都交给你……”雪光映在她眼眸深处,如梦如幻,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魂牵梦萦的七榛山,嗅到了淡淡的暗香。 采灵药,捕灵兽,搜毒虫,流石峰最出名的去处莫过于三洞四谷,岁寒谷便是四谷之一,位于流石峰最北端,由飞羽宗镇守看护。魏十七来到岁寒谷前时,日头已过午,飞羽宗的弟子聚集在谷口,相送宗主长老下山。 魏十七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张氏兄弟和诸位飞羽宗的同门。 宗主张重华五十来岁模样,微胖,脸色黝黑,眼角眉梢颇见皱纹,他面无表情打量着魏十七,看得他心里发毛,猜想是不是有人在他跟前多嘴,把那两通信的事给捅出来了。 站在他身旁的便是昆仑长老张重阳,他眉目跟张重华极为相似,双颊凹陷,身形瘦削,善意地朝魏十七点点头。 魏十七放眼望去,一干飞羽宗的弟子俱是陌生面孔,唯有一名女子颇为眼熟,她裹着厚实的裘衣,怯生生站在一旁,形单影只,螓首埋在皮毛中,脸色苍白如纸,低垂着眼帘,与众人格格不入。 “人到齐了,那就走吧。”张重华的声音又尖又细,像针一样刺入耳鼓,极不舒服。 张重阳从腰间取出一只古旧的储物袋,催动法诀轻轻一倒,放出一辆牵云车来,此车由赤梨木打造,浑然一体,不见接榫,四轮铭刻着一道道符箓,回环勾连,不时亮起一道道光华,明灭不定。 仙都亦有牵云车,但是跟这一辆相比,犹如驽马之与八骏,茅棚之与精舍,相形见拙。 张重华当先登上牵云车,那裘衣女子看了张重阳一眼,紧随其后。之后是两名飞羽宗的弟子,一男一女,男的浓眉大眼,一脸英气,女的体态轻盈,鼻翼有几点麻子,俏丽可爱,二人一名江行山,一名郑鱼,俱是张重华悉心栽培的徒儿。 张重阳唤来一名徒儿,姓俞,名右桓,命其在前驾车,他朝魏十七招招手,二人亦登上牵云车。 众人齐声恭送宗主长老,俞右桓催动真元,符箓迸射出夺目的光华,牵云车四轮缓缓转动,腾空飞起,往接天岭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接天岭之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牵云车上空间甚大,以镂空的赤梨木隔作前后两厢,前厢名“抱元”,后厢名“守一”,张氏兄弟在前厢闭目养神,魏十七等四人在后厢面面相觑。 “抱元守一,傅抱元,邓守一。”魏十七忽然记起奚鹄子身边掌印童子和捧剑童子,二人的名号原来由此而来,奚鹄子出身飞羽宗,对宗门一直念念不忘,若他没有陨落在赤霞谷中,十有.是不会同意“归宗”一事的。 牵云车遁速极快,穿云裂空,片刻功夫便越过莽莽群山。山风凌厉,穿透车厢的缝隙,在耳边呜呜作响,那女子似乎为寒意所侵,咳嗽几声,蜷缩在角落里,裹紧了身上的裘衣,露出小半张脸。 魏十七认了出来,那弱不经风的女子却是接天岭四大妖王之一的白蛇精,清明说她身负重伤,逃回流石峰报信,看来不是虚言。一介妖王落到如此下场,可想而知这次的对手是何等棘手。 他摸了摸眉心,若有所思。 第二天日暮时分,牵云车降落在虎子沟,邓元通和陆葳领着一干弟子迎上前,见过飞羽宗的张宗主和张长老。张重华对二人甚是客气,邓元通是奚鹄子的徒弟,论辈分是他的师侄,也是宗门在旁支唯一的外援,至于陆葳,他清楚她跟掌门的关系,保不定什么时候掌门将她召回流石峰,重开钩镰宗,毕竟秦子介秦长老的先例摆在那里。 一时间虎子沟人头济济,仙都门下贺敬贤、邓元通、卫蓉娘、司马杨、陈素真,钩镰宗门下陆葳、宋韫、李木子、羊涵、铁仰真,再加上张重华等七人,满满当当站了一地。 张重华不喜热闹,微微皱起眉头,张重阳知道大哥的脾气,当下将收纳牵云车的储物袋丢给徒弟俞右桓,招呼邓元通、陆葳、小白、魏十七去木屋中一晤,先商议个章程。 接天岭之变的前因后果,陆葳知之甚详。 原来这次旁支冬猎,平渊派以戚都为首,玄通派以邱牧石为首,仙都派以李少屿为首,带领一干二代弟子进入接天岭,按照惯例,三派分头行动,其中平渊派往东南,玄通派往北,仙都派往西北。 仙都派参与冬猎的弟子有六人,李少屿门下的石贲,邓元通门下的谢鹘、辛老幺,刘柏子门下的牛砺,卫蓉娘门下的秦贞,还有便是奚鹄子身边的捧剑童子邓守一。仙都这一拨弟子的实力以秦贞最强,她业已突破御剑关,距离剑芒尚有一步之遥,御赤鳞剑,还有一条开智的青狼灵宠跟随,是以李少屿命她独行一路。剩下五人,石贲、牛砺、邓守一三人同行,谢鹘、辛老幺师兄弟同行,彼此照应。 李少屿坐镇虎子沟,一日忽然心血来潮,却是门下弟子拗断了传讯玉签,他急忙御剑飞去救援,远远望见秦贞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她豢养的那头青狼人立而起,浑身颤抖,遍体青毛渐渐转为金色,一双眸子殷红如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他心知不好,急忙催动分神诀,同时御鸣凤、裂风双剑,围着青狼飞驰如电,痛下杀手,连刺上百剑,未能破开半点皮毛。眼看青狼尾巴上最后一撮青毛也染为金色,身躯停止颤抖,骨节劈啪作响,目露凶光,他也是果决之人,自知不敌,当即弃下秦贞不顾,御剑飞起,逃回了虎子沟。 李少屿将青狼的异变告知戚都和邱牧石,戚都决意去一探究竟,三人以戚都辈分最高,李少屿不便回绝,只得飞剑传回仙都,跟随二人再进接天岭。这一去,三人谁都没有再回来。 邓元通接到师兄的传,会同陆葳等动身赶往接天岭,却已经晚了一步,平渊、玄通、仙都三派的弟子尽数失陷在接天岭中,杳无音讯。陆葳隐隐觉得不妙,孤身进山打探消息,恰好撞见青牛、玉蟾、重明鸟三大妖王围攻白蛇精,她急忙收敛气息躲在一旁,不敢稍动,生怕惊动了妖王,引火烧身。 一场大战惊天动地,白蛇精先后被玉蟾和重明鸟重创,使出浑身解数,施展五行遁术突出重围,三大妖王追之不及,只得各自散去。陆葳御剑追上白蛇精,这才得知镇压在接天岭下一条魂魄逃出生天,夺舍青狼重生,说动四大妖王反出昆仑,囚禁旁支弟子作为筹码,要挟昆仑打开阵图,放一干妖物逃生。白蛇精虚与委蛇,试图暗中通知昆仑,被他们发觉端倪,这才遭妖王围攻,身受重伤。 陆葳打算助白蛇精一臂之力,不料重明鸟早发觉了二人的踪迹,振翅追来,陆葳且战且退,牵制住重明鸟,白蛇精趁机逃脱,赶往流石峰报信。陆葳拖了重明鸟一天一夜,趁其不备,施展神通刺穿他右翅,好不容易才将其甩掉,平安退出了接天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想必是天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张重华身为昆仑嫡系宗主,不知斩杀了多少妖物,对白蛇精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问道:“小白姑娘可知那夺舍青狼的妖物底细?” 小白咳嗽两声,低声道:“不知,不过他自称能截断心蛊,想必是天妖。” 张重华摇头道:“黑龙妖凤是天妖,螭龙青鸟亦是天妖,相差何止里许,能截断心蛊,不是一般的天妖。”言谈之中,他对螭龙和青鸟颇为轻视,魏十七心中有数,他这番话是暗有所指。 张重阳道:“夺舍狼身,能与黑龙妖凤相提并论,莫非是北漠天狼?” 小白道:“十有.,是天狼了……” 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堪称能与黑龙妖凤匹敌的天妖,有拔山起岳、倒海翻江的大神通,以通天阵之力,尚不能将其彻底打灭,陆葳深为之担忧,道:“故老相传,数万年前妖族从鬼门渊入侵,我昆仑祖师设下通天阵,将其一打尽,幸存的大妖囚禁在流石峰镇妖塔,死在通天阵下的妖族更是不计其数。祖师施展大神通,布下阖天阵图,将妖尸镇压在接天岭下,妖气不散,点滴逸出阵图,天长日久萌蘖出无数低级妖物,为此每隔八百年,昆仑掌门需从镇妖塔中挑选妖王镇守接天岭,收拢约束妖物,不让其为害人间。不过妖族流传的秘法甚多,总有一些妖物魂魄不灭,当年一头三眼灵猫逃出接天岭,杀上仙都作乱,害了不少试炼弟子,十多年前的冬猎,也是平渊、玄通、仙都三派,平渊派的钱居安和玄通派的曹雨驱食岩虫挖通雪神峰,惹出一头双首凶猿来,由此可见,接天岭下的阖天阵图已有残缺,假以时日,必成大乱。” 顿了顿,她委婉提醒道:“焉知接天岭下,有没有比天狼更厉害的妖物了……” 张重华看了她一眼,道:“陆师侄无须多虑,长老会早有决断。” 陆葳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她深知兹事重大,甚至可能动摇昆仑根本,本指望掌门能亲自过问,没想到长老会只派出一位宗主,一位长老,全然没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张重华又向魏十七问道:“魏师侄,那青狼是你带入仙都的灵宠,它从何而来,修为又如何?” “回禀宗主,青狼本是老鸦岭中的野物,父母被一头开智结丹的熊妖所杀,从小跟随弟子在山中打猎,确是一把好手。弟子是山中的猎户,应信阳镇赵府邓管家所托,跟随仙都派的邓守一前往黑松谷捕杀那头熊妖,取熊胆合药治病,邓守一以断龙剑斩杀了熊妖,并赠弟子一枚指环,由此得机缘拜在仙都门下。” “弟子在熊妖的巢穴中找到一块残破的兽皮,记载了七榛山云牙宗的啸月功,弟子与那青狼便一同修炼啸月功,青狼吞咽月华,凿通窍穴,背上青毛转为金色,进展之快远远超过弟子。” “弟子拜入仙都后,一直将那青狼放在天都峰中自行修炼,并未刻意调教,按照那块兽皮上的功法,先天窍后天窍一并计算在内,它最多只能贯通一十二处窍穴,弟子下山前往赤霞谷时将其留给小师妹秦贞,当时它尚未竟全功,背上的金毛没有过腰。” “它可有名字?” “呃,它的名字叫做‘青’。” “亲?”张重华愣了一下,他也是随口一问,结果问出这么个古怪的称呼。 “青,天青色的青。” 张重华点点头,目光投向仙都的代掌门邓元通,后者会意,急忙道:“魏师弟所言极是,那青狼并无特异之处,跟随秦贞多年,一向温顺听话,论实力,最多与试练弟子中的佼佼者相当。” 小白轻声插嘴道:“啸月功源自妖族的太阴吞海功,天妖夺舍青狼,浑身青毛尽数转为金色,那便是一气之间凿开全部窍穴,成就了法体,就算夺舍的身躯不能与天妖相提并论,普通的飞剑或法宝,已经难以伤到它了。” 张重华对妖族炼体也颇有了解,沉吟片刻,问道:“他成就了哪一门法体?‘金刚’?‘铁檀’?‘玉晶’?抑或是‘琉璃’?” “难说。”小白多说了几句话,觉得身心疲倦,靠在墙上闭起了眼睛。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到了决断的时候,张重阳咳嗽一声,提醒道:“宗主——” 张重华挥挥手,不容置疑道:“今日先到这里,暂且安歇一晚,明日一早进山去除妖。” 陆葳心中颇为困惑,不知他哪来这么足的信心,北漠天狼,炼体法身,再加上青牛、玉蟾、重明鸟三大妖王,即便能尽数剿灭,也会是惨胜,难道说他另有手段? 众人各自散去,小白踯躅独行,随便找了一间闲置的木屋,慢慢栽倒在床。她心中很乱,患得患失,不知自己有没有做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妖王的老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随手掩上门户,向小白躬身行礼,道:“见过前辈。” 小白冷冷瞥了他一眼,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脸颊浮现出细密的蛇鳞,几乎把持不住人身,只得又躺了下去。“出去!”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虚弱。 魏十七从烂银指环中取出一枚殷红的药丸,捏碎了蜡封,轻轻放在她身旁。一股异香顿时扑鼻而来,体内郁结的寒毒为之一松,小白眼眸发亮,瞳孔凝成一道极细的竖线,一眨,再一眨,说不出的诡异。 “你想施恩与我?”她抗拒着冲动,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魏十七注意到她的舌尖一分为二,灵活无比。 “前辈误会了,当日在接天岭中得前辈指点,传授敛息术,又赠与安魂珠,无以为报,这颗疗伤的丹药只是略表心意,并无……” “你想要什么?”小白打断了他。 “……有一篇功法,用上古妖族的文字写成,想请前辈解读。” “好。”小白不再犹豫,伸手拈起药丸,慢慢放入口中,吞下肚去。一股暖意从腹中腾起,周身血液沸腾起来,将寒毒尽数压制,她又惊又喜,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颗药丸竟能驱除玉蟾的“阴冥丹气”,她当即默运功法,借助蓬勃的药力,将寒毒归拢到一处,一点一滴打磨化解,也不知过了多久,残留的寒毒已不足为祸,她张口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地上见风而化,消失无踪。 刺骨的寒意在屋内徘徊,魏十七眉梢发际蒙上一层白霜,肌肤失去知觉,麻木不仁,他急忙催动真元,护住心头的一点暖意。 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小白起身推开窗户,只见东方发白,一夜过去,已经是第二日黎明。体内伤势虽未痊愈,但驱除了心腹大患,小白心情舒畅,神采奕奕,又恢复了妖王的从容镇定。 “是什么丹药,药力如此之强?” “补天丹。” “就一颗?” “临走的时候掌门的道童送了我两颗,说疗伤解毒,颇有效。” “……把功法拿来我看!” 魏十七松了口气,取出第三块兽皮残片,恭恭敬敬递给小白。小白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道:“这是太阴吞海功,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开窍穴,炼肉身,结妖丹,成就法体,你练不成。” 不过能不能练成是他的事,小白也不在意,指着兽皮上的文字,一句句念给他听,魏十七凝神记在心中,一字不漏。 他将这篇功法从头至尾想了一遍,果不其然,单是第一步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必须妖身才能修炼,他只能望而兴叹。但让他困惑的是,这第三块兽皮残片,为何跟前两块浑不搭界,单列这一篇太阴吞海功,没有道理呀! 小白的手形极美,纤秾合度,白腻如玉,她微微翘起小指,指着兽皮上最后一行文字,迟疑着没有开口。 “怎么了?” “这最后一行是后添上去的,并非上古妖族文字,我不识的。” “跟太阴吞海功无关?” “无关。看上去……似乎是某种密文。” “密文?” “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龙泽巴蛇,这些厉害的天妖以密文传承功法,非其族人不得传授,如我所料不差的话,这段文字应该是天狼族的密文。” 魏十七呆了呆,心道:“看来这最后一句密文才是解开秘密的关键,难不成要向那夺舍青狼的妖物请教?” 小白猜透了他的心思,规劝道:“昆仑剑诀非同小可,青冥,红莲,烛阴,混沌,这四门剑诀任择其一,足以独步天下,啸月功残缺不全,不练也罢,况且……炼体成就不了法体,终究是水中月,一场空。” 魏十七只能聊以自慰,道:“机缘这种事,谁说得清呢。还是要多谢前辈指点!” “你赠我丹药,我传你功法,互利互惠罢了,无须客气。我且问你,那年冬猎后,你可曾见到阮静?” 魏十七把阮静的近况说了几句,忽听得匆忙的脚步声,便住口不言。一人停在屋外,屈指敲了几下,朗声道:“白前辈,魏师弟,宗主命我等即刻动身,前往接天岭除妖。”听声音却是张重阳的徒弟俞右桓。 “前辈伤势无碍?” 小白淡淡一笑,道:“无妨。只是你修为平平,自己要留心,万一出事,我可照应不到你。” 魏十七拉开木门,躬身请小白先行,自己落后半步,貌似漫不经心,打听那三大妖王的神通,小白也不藏私,一路行,一路窃窃私语,把妖王的老底都翻了出来。青牛身躯如铁,力大无穷,腹内孕育一块牛黄,能喷出伤人,疾如星火;玉蟾修炼阴冥功法,将妖丹炼为一团阴冥丹气,伤人于无形,难以防范;重明鸟双爪坚利,生裂虎豹,嗉囊中藏有一团妖火,销铁熔金,最是厉害不过。 总之,以魏十七的修为,对上任何一名妖王,都只能自求多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且看小儿辈破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此去接天岭灭妖,以张重华、张重阳为首,陆葳、小白为辅,江行山、郑鱼、俞右桓、魏十七四人随行,贺敬贤、邓元通、宋韫等坐镇虎子沟,等候平渊、玄通二派来人,随时准备进山接应。 众人御剑而起,张重华一马当先,直奔舍身崖而去。 舍身崖位于接天岭腹地,如擎天巨柱,直刺苍天,极目望去,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遥遥环绕,肃杀之气凛然,让人不寒而栗。 张重华按下飞剑,降在舍身崖上,张重阳伸手将众人挡在一旁,静观宗主施法。却见他手掌一翻,取出一只赤铜阵盘,盘中蚀刻着山川河流,辰宿列张,与接天岭一一对应,分毫无差。 陆葳脸色微变,以目光暗询张重阳,后者向她点点头,长老会赐下阖天阵盘,接天岭尽在掌握,区区几个妖王,翻不出什么浪头。陆葳松了口气,心中有几分腹诽,杀鸡用牛刀,早知阵盘在他手里,昨日就不说那一番煞风景的话了,张重华一定在暗暗嘲笑自己吧——想到这里,她颇有几分郁闷。 张重华低声念动咒语,五指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轻轻敲击阵盘,片刻后,他双手托起阵盘举过头顶,一道耀眼的光芒亮起,远处的六座山峰逐一震动,片刻后安定下来,唯见尘烟四起,惊鸟乱飞。 张重华盘膝坐下,将阵盘放在身前,从袖中取出三块本命牌,寸许见方,非金非木,分别刻着青牛、玉蟾、重明鸟的模样,一个个眼中精光四射,摇头晃尾,栩栩如生。他随手一撒,本命牌彼此碰撞着落在阵盘中,震颤不已,片刻后缓缓沉入阵盘中,如水面般泛起数道涟漪,消失无踪。 小白心中一动,如若她与那三妖同流合污,想必阵盘之中,定会多一块她的本命牌。 张重华掐动法诀,阖天阵盘之中浮出三点精血,化作青牛、玉蟾和重明鸟三大妖王,青牛在令府峰,玉蟾和重明鸟在印相峰,他冷笑一声,将阵盘收起,森然道:“先去令府峰,诛杀青牛!” 一行人御剑飞起,星驰电掣般投令府峰而去。 青峰如令,遥遥在望,猛然间树丛摇动,无数妖禽冲天飞起,铺天盖地,聒噪嚣叫着扑向众人。张重华早有防备,将手一挥,按落剑光,引着众人降在接天岭上,立足未稳,却见峰峦震动,蹄声隆隆,大大小小的妖兽从山石树丛间蹿出,漫山遍野,来势汹汹。 令府峰下,一头硕大的青牛现出身形,头如栲栳,眼若铜铃,角似铁塔,牙排利刃,死死盯着张重华。当年在镇妖塔中种心蛊,立誓言,在本命牌内留下一滴心头精血,此刻感觉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精血呼唤,它勃然大怒,咆哮道:“张重华,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将出来,看老牛怕是不怕!” 心蛊已破,以区区一滴精血施法,根本奈何不了它,它驱动妖物上下交攻,只待耗尽对手的真元,再作致命一击。 张重华目光何等犀利,一眼就看出这许多妖禽妖兽大半是妖气幻化的虚影,开智结丹的妖物只占少数,他衣袖一展,道:“且看小儿辈破敌!” 江行山、郑鱼、俞右桓各御飞剑,当先冲上前,如切菜剁瓜般杀出一条血路,魏十七犹豫了一下,从剑囊中抽出铁棒,亦跟了上去。一时间剑光纵横,黑影交织,四人联手挡下了疯狂的妖物,偶尔有几头漏之鱼,也被陆葳随手剿灭。 小白抬起眼静静注视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十七动手,他适合这种混战,筋骨坚硬,不惧对手的爪牙,铁棒舞动,一十二重艮土真元叠加,暗黄的光芒时隐时灭,吞吐之际,虚影一扫而空,结丹的妖物也挡不住他一棒,挨着分毫,便是筋断骨折、肠穿肚烂的下场。 她看了片刻,见妖物数量众多,随灭随生,杀不胜杀,战局一时间僵持不下,当下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点,念动一段冗长晦涩的咒语。青牛察觉到异样,怒吼一声,四蹄翻飞,如小山一般撞来,却已阻止不了她施法,只听得半空一声雷响,诸多妖物僵持不动,身形渐渐淡去,隐没在虚空中,妖气溃散,再也不能幻化成形。 顷刻之间,十停妖物去了六停,小白疲倦地闭上眼,慵懒地靠在树干上,不言不语,陆葳暗暗心惊,接天岭四大妖王,以白蛇的道行最深,看来并不是虚言。 魏十七身周的压力为之一轻,他抖擞精神,抡起铁棒将一头金毛狮妖砸得脑浆迸裂,忽觉心中悸动,毛骨悚然,急忙奋力一跃,合身滚落在旁,眼梢瞥见一团灰白的蛛丝渔般张开,罩落在他适才所处的位置。紧接着,一头形状怪异的蜘蛛凌空扑下,硬毛根根倒竖,腹部鼓胀,殷红如血,毛茸茸的粗腿黑白相间,四对凶悍的小眼珠盯着他,硕大的螯牙窸窸窣窣,开合不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南斗六星浮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妖气幻化的虚影一扫而空,剩下的都是开智结丹的妖物,三五成群,颇为棘手。激战了多时,郑鱼体内真元所剩无几,她驱动飞剑,化作一道寒芒,奋力迫开几头妖物,取出丹药含入口中,稍稍喘了口气。 且看小儿辈破敌,话没错,破也没问题,只是这“敌”委实太多了些,真元枯竭,无以为继。 “哞——”一声悠长的低吼,妖物骚动起来,齐刷刷分在两旁,一头小山也似的青牛横冲直撞,四蹄刨得土石乱飞,郑鱼吓了一跳,哪里敢挡妖王的路,忙不迭闪在一旁,说巧不巧,恰好躲在魏十七身前。 青牛从他们身旁一掠而过,吼声如雷,直愣愣扑向张重华。魏十七心中大定,大妖自有大人物扛,他只要对付眼前的小兵小卒就成了。 他生怕郑鱼轻敌,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小心,那家伙不寻常!” 郑鱼抬头望去,哂笑一声,不无轻视之意,她久居昆仑山,对山间的厉害毒物知根知底,面前的蜘蛛貌似凶狠,其实只是一种捕食鸟鹊的赤腹毒蛛,毒性虽烈,发作却极其缓慢,除了体型较寻常蜘蛛大了数十倍,了无特异之处。 魏十七对危险极度敏锐,野兽的本能警告他,那头毒蛛有问题,他谨慎地退后几步,这一举动让郑鱼嗤之以鼻,她向来心高气傲,随手催动辟尘剑,刺向毒蛛的腹部。 那赤腹毒蛛慢吞吞抬起一节上肢,冲着辟尘剑一点,飞剑顿时凝滞在空中,任凭郑鱼捏定剑诀,连连催促,始终不听使唤,泥塑木雕般静止不动。 郑鱼顿时脸色大变,这哪是什么毒蛛,分明是化作蛛形的剑修,夺了她的飞剑!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赤腹毒蛛的背部如同波浪起伏不定,渐渐幻化出一张人脸,苍老,消瘦,嘴角下垂,双目紧闭,似乎耗尽了所有精力,行将就木。 魏十七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深吸一口气,使出“乾坤一掷”,铁棒脱手飞出,势大力沉,直击向毒蛛的头部。 毒蛛背上的人脸眼皮一动,微微隙开一线,陡然间寒光闪过,辟尘剑急冲而上,重重击在铁棒之上,弯成一道弧形,嗡嗡哀鸣,寸步不退。铁棒僵持了片刻,去势一衰,翻滚着倒飞出去,魏十七伸手接住,掌心一阵火辣,不由暗暗心惊。 骤然间失了心爱的辟尘剑,郑鱼有些惊慌,大叫道:“大师兄,师兄,快来助我!” 江行山听得师妹的声音,心中一惊,以为她有什么不测,纵剑横掠,将两头禽妖斩为四截,穿过纷扬血雨冲向郑鱼,人未到,凝霜剑一分为三,幻化出两道虚影,成品字形攒刺毒蛛。 赤腹毒蛛背上的人脸终于睁开黄浊的双眸,精芒四射,上肢凭空一划,收回辟尘剑横在身前,轻轻一斩,三道剑影收拢合一,凝霜剑与之硬拼一记,竟丝毫占不得上风。 江行山全力以赴催动飞剑,凝霜剑化作一道淡淡的白痕,纵横往复,犀利无匹。毒蛛在方寸之间划动一节上肢,操纵辟尘剑与之周旋,剑光闪动,渐渐将其压制住。 一人一蛛僵持不下,郑鱼失了飞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与此同时,青牛已甩开一干妖物,气势汹汹扑来,张重华不慌不忙举起阵盘,念了个“疾”字,朗朗晴天忽然黯淡下来,南斗六星浮现,星力垂落在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之上,汇成一线,令府峰一声巨响,山腹中开,一道雪亮的白光射向青牛,余威所及,方圆数丈内的妖物灰飞烟灭,无一幸存。 青牛蓦地收住四蹄,身躯如犁地一般向前滑行,慢慢陷入土中。它大吼一声,将腹中孕育千年的一块牛黄喷出,被白光一扫,裂成无数碎屑,紧接着,硕大的身躯被白光射中,血肉为之消融,筋骨为之崩散,一介妖王,顷刻间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小白终于看明白了,种下心蛊云云,只是迷混人的障眼法,昆仑根本没指望利用区区心蛊对付妖王,本命牌中一滴心头精血才是关键,将精血摄入阖天阵盘,引动星力,无论青牛藏身在何处,都躲不开那如影随形的致命一击。 阖天阵盘在手,难怪张重华如此笃定! 一击毙命,张重华收了阵盘,天空重现光明,一干妖物见青牛毙命,不再负隅顽抗,纷纷掉转头四散奔逃。 江行山见那毒蛛似有退意,担心师妹的飞剑就此遗失,猛地将凝霜剑一震,真元喷涌而出,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催动玄阴诀发出最强一击。一点晶莹的雪珠从凝霜剑中飞出,似慢实快,溅向赤腹毒蛛的后背,那毒蛛似乎知道厉害,不敢力敌,早喷出一根蛛丝沾在左近的树干上,纵身跃起,将蛛丝一拉,飘飘扬扬斜飞而去,稳稳落在树梢上。 雪珠溅落在地,寒意冲天而起,方圆十余丈尽数为严霜笼罩,来不及逃离的妖物被冻结成冰,一个个扑倒在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随手捏得粉碎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江行山纵剑追上前,魏十七和俞右桓四下里包抄,那毒蛛在树梢躲来躲去,不时喷出蛛扰敌,不敢正面交锋,似乎颇有些忌惮。 一对一,它自然不惧,但落入三人的合围,却难以应付,尤其是那使铁棒的,力量之大,不属于妖族,若被他抽空打上一棒,只怕连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陆葳凝神看了片刻,忽道:“那赤腹毒蛛的上肢距离飞剑从未超过半尺,似乎不是御剑术。” 张重阳道:“陆师侄也看出来了,那毒蛛背上的人面确有其人,乃是昆仑山中一散修,姓游,名鲲,未得真传,别出心裁自创了一门控剑术,能隔空操纵飞剑,乍一看,与御剑有几分相似,只是不能超出身外半尺之地。郑鱼临敌经验不足,真元消耗殆尽,冷不防被他夺去了辟尘剑,蒙蔽了剑种,换成江行山,就无法重施故伎了。” “他怎么藏身于一头赤腹毒蛛体内?” “听闻他寿元将尽,又找不到夺舍的法诀,便转而修炼邪魔外道,寻了一头赤腹毒蛛合体,寿元是多了数百年,但性情大变,残暴嗜血,掌门曾派昆仑弟子除害,被他逃进昆仑山不知所踪。小白姑娘,之前你在接天岭时,曾见过他吗?” “没有,他从未来过我镇守之地。” “人力有时穷尽,修为再高,不得长生,到头也还是一场空。”陆葳悠悠叹息一声,看了小白一眼,道,“你们妖族寿元本来就长,又传有夺舍秘术,换一个躯壳,犹能重生。” 小白苦笑道:“夺舍只是换一个躯壳,并不能增加寿元,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旁人的躯壳再好,终究不及自己的本体!” 陆葳有些好,问道:“那三眼灵猫被镇压数万年,逃出接天岭犹能夺舍重生,是什么缘故?” 小白顿了顿,含糊其辞道:“可能与龟息术有关吧,这里的隐秘,就不为人所知了。” 陆葳知道她不欲多言,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下去。 说话间工夫,令府峰下的妖物已一扫而空,江行山、郑鱼、俞右桓、魏十七四人将那赤腹毒蛛赶下树梢,团团围住,眼看胜券在握,魏十七却兀自感到不安,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凶险,隐藏在暗处。 张重华原本老神在在,浑不把青牛当回事,一举手就将其灭杀,把一干妖物交给小儿辈练手,此刻却突然失去了镇定,急匆匆取出阖天阵盘,还没来得及催动星力,却见徒儿郑鱼身后出现一道魁梧的身影,五指叉开,从她后背生生插入,将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剜了出来,随手捏得粉碎。 郑鱼尖叫一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空荡荡一个窟窿,血如泉涌,她张开嘴,眼神一片茫然,直挺挺摔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师妹——”江行山如遭雷击,一颗心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赤腹毒蛛窥得机会,趁机将凝霜剑击落,脚底抹油,接连喷吐蛛丝,冲出合围逃之夭夭。 苍穹再度变黯淡,南斗六星浮现,星力下垂,令府峰山腹中开,然而这一次,缺少精血的指引,阖天阵盘无法锁定目标,那残杀郑鱼的凶手左一晃,右一晃,顷刻出现在魏十七身旁,五指如钩,狠狠插向他胸膛。 魏十七抡起铁棒就砸,势大力沉,一团黄芒亮起,音爆声如针一般刺入耳鼓,江行山、俞右桓离得较近,只觉脑中一阵晕眩,脸色大变。 那凶手“咦”了一声,伸手将铁棒接住,二人双双较力,铁棒慢慢弯成一道弧形,魏十七拿捏不住,手一松,连退数步,胸口如被重锤击中,气血翻涌。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身前,一头金色的散发披在肩头,眼眸通红,脖颈极粗,肩膀宽阔,浑身肌肉鼓胀,手中握住弯曲的铁棒,咧开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不错,有两下子!” “退下!”张重阳喝斥一声,手一挥,一道剑光贯彻长空,星驰电掣般击来,那魁梧汉子微微转过头,抡起铁棒一挥,剑棒相交,迸射出耀眼的光华,飞剑嗡鸣着倒飞出去,张重阳伸手一指,催动剑诀,将其定在空中。 张重华转动阖天阵盘,那魁梧汉子早有防备,轻轻巧巧跨过数步,绕到魏十七身后,抡起铁棒横扫,劲风凌厉,显然是盯上了他。 性命交关,已经没有藏拙的必要了,魏十七将真元灌注双腿,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绕到三丈开外。 “呵呵,有意思……”那魁梧汉子行动迅捷,丝毫不见笨拙,呼吸间追上魏十七,又是一棒砸来,魏十七自知力量远逊与他,只能再次使出“鬼影步”,远远避开。 二人身法如电,一个逃,一个追,转眼晃到数十丈开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和着血咽下肚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魁梧汉子神出鬼没,阖天阵盘无法将其锁定,张重华当即收起阵盘,与张重阳、陆葳二人联手上前。魏十七接连施展“鬼影步”,肉身负担极重,自觉濒临崩溃,快要撑不下去了,眼见三人上前接应,哪里还不识机,急忙向他们靠拢。 张重华持四象剑,修飞羽诀,张重阳持黄泉剑,修烛阴诀,陆葳持乙木金风钩,修红莲诀,那魁梧汉子暗道一声可惜,收住脚步,掂了掂手上的铁棒,忽然发力掷出,铁棒才离手,便消失在虚空中,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背后。 魏十七心知不妙,勉强扭身让开后背要害,曲起手臂挡了一下,铁棒正中他上臂。散入体内的息壤汇集而至,死死抵住铁棒,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顺势跃起,像断了线的鹞子一般,重重摔飞出去。 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他转头望了一眼,息壤如潮水般退去,臂骨“咯咯”数声响,节节粉碎,血肉绽开,如同一张裂开的大嘴,可以看到白骨的碎屑。他缓缓抬起胳膊,又是“咯咯”数声响,腋下肋骨亦断了数根,接着喉咙一甜,喷出满口黑红的淤血,显然脏腑也受伤不轻。 倾力一击竟未能取其性命,那魁梧汉子颇为诧异,笑笑道:“下一次,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在张重华、张重阳、陆葳三人的注视下,他的身躯渐渐淡去,凭空消失无影。 小白幽幽道:“他便是夺舍了青狼的妖物,自称郭奎,遁术厉害得紧。”她与青牛、玉蟾、重明鸟相识多年,如今见青牛死于非命,剩余二妖也难逃覆灭的厄运,心中着实唏嘘,截断了心蛊又如何,昆仑的手段何其厉害,即便是郭奎亲至,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魏十七咳嗽几声,又喷出大口大口的淤血,他颓然跌坐在地,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小白走到他身旁查看伤势,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吃药了……”他从烂银指环中取出补天丹,捏碎蜡封,和着血咽下肚去。 小白凝神细看,只见他臂上的伤口虽然狰狞可怖,却不伤及根本,无数土黄的微尘此来彼往,粉碎的骨骼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接拢,血肉生出无数肉芽,缓缓愈合。她颇为惊,不禁问道:“啸月功没这么神,你可是另有机缘?” 魏十七也不瞒她,道:“下山前炼化了一小块息壤,没想到派上大用处。” “你运气真好,若没有息壤和补天丹,就算扛下来,一条命也去了半条!”她犹豫片刻,屈指一弹,试探着将一团妖元注入他体内,助他调理伤势,果不其然,蛇族的妖元与他并无冲突,魏十七只觉得一股热气钻入丹田,与妖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原本萎靡的精神顿为之一振。 “多谢。” 小白笑笑,“我要多谢你才是!” 离二人十余丈远处,江行山跪在师妹的尸身旁,泣不成声,俞右桓试图安慰他,被他狠狠推开。因为师父意见相左的缘故,他二人关系并不融洽,俞右桓有些尴尬,又不便丢下他走开,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二人,心中腾起兔死狐悲的伤感。 张重华走到徒弟身边,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过哀伤,至少,她走得不痛苦。”话虽如此说,毕竟是悉心栽培的徒弟,他有些伤怀,长长叹了口气,注视着郭奎消失的地方,沉吟不语。 “师父,要为师妹报仇!”江行山抬起头,泪流满面。他修为有限,对上这种活了上千年的大妖,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师父。 张重华拍拍他的肩膀,似乎下定了决心,将张重阳、陆葳叫到一旁商议对策。他自知谋划并非己所长,主动问道:“事已至此,可有良策?” 张重阳想了想,道:“要对付郭奎,只有取他一滴精血,借阖天阵图之力将其击破。” 张重华摇摇头,“北漠天狼,遁术无双,又修成了法体,取其精血只怕不易。” 陆葳见小白与魏十七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微皱眉头,忽道:“小白姑娘镇守接天岭多年,对阖天阵图也知根知底了,何不问问她?” “也好,反正她迟早是昆仑长老。” 陆葳起身将小白唤来,直截了当道:“小白姑娘,青牛死在阖天阵图下,郭奎残害我昆仑弟子,今日之局,已是不死不休,你也无从置身事外,可有良策,将他们一打尽?” 小白不动声色,轻声问道:“陆宗主说阖天阵图已有残缺,可是确有其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天赋神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只是推测。”陆葳怔了一下,心中猜测着她的用意。 张重华将阖天阵盘取在手中,轮动五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无数光点渐次亮起,彼此以细若蛛丝的符箓勾连,织成一张大,将阵盘团团围住,这一张,明显有几处稀疏黯淡,像美人脸上的雀斑,格外醒目。 “阖天阵图以星力催动,星力无穷,但阵图运转终有损耗,若是布得水泄不通,妖气日以继夜冲击阵图,只怕不足千年,阵图就会化为乌有,是以阖天阵图留有空隙,一开始只能容妖气逸出,随着时间推移,空隙越来越大,渐渐有妖物的魂魄逃出阵图,先是三眼灵猫,再是双首凶猿,如今天狼也成了漏之鱼。说阖天阵图已有残缺,也不为过,好比渔,一开始只能容水通过,接着是小鱼小虾,残破到一定程度,连大鱼都可以漏过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阵图已经运转了数万年。” 小白垂下眼帘,道:“大鱼可以漏过去,但总有些东西是漏不过去的。” “此话怎讲?”张重华扬起眉毛。 “妖族传有夺舍秘术,换一个躯壳,犹能重生,但夺舍只是换一个躯壳,并不能增加寿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旁人的躯壳再好,终究不及自己的本体。” 这一席话听着有点耳熟,分明就是陆葳与小白的对答,张重华若有所思,道:“你是说,这阖天阵图下,镇压着天狼的本体?” “当年昆仑祖师设下通天阵,将妖族大军一打尽,尸身镇压在接天岭下,魂魄却未能彻底剿灭,总有一些厉害的妖物,以秘术逃过一劫。想来三眼灵猫的本体彻底崩坏,所以她逃出阖天阵图,夺舍了仙都派一名试炼弟子的肉身,便不顾而去。郭奎夺舍了青狼的躯壳,却始终留在接天岭,恋栈不去,还囚禁一干旁支弟子,要挟昆仑打开阵图,十有.是舍不得阖天阵图下的天狼本体,哪怕残破不全,郭奎也不能将其舍弃,天狼一族的种种神通,是必须本体才能施展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 “拖。夺舍不易,魂魄大损,毕生只有一次机会,自传承以来,从未有人能二度夺舍。天狼族天赋神通,传有返魂秘术,夺舍三十六天内,魂魄犹可重返本体,三十六天后,魂魄与躯壳相合,便无能为力了。” 陆葳接口道:“所以我们不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上我们!” “正是如此。” 张重华沉思片刻,道:“好,那就等他来找我们。小白姑娘,陆师侄,麻烦你二人护送他们前往虎子沟,让不相干人等暂避一二,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陆葳会意,知道他担心郭奎恼羞成怒,滥杀无辜,好在天狼虽然遁术厉害,毕竟不能飞行,剑修有了提防,远远避开就是了,没必要跟他硬拼。小白也暗暗松了口气,虽说郭奎未能取得天狼本体,许多神通使不出来,但天妖毕竟是天妖,她内心深处是不愿与其为敌的。 当下四人御剑而起,小白站在陆葳身后,共踩乙木金风钩,投虎子沟而去。魏十七心绪不宁,不知秦贞是否无恙,但在张重华跟前,也没有他置喙的份。他并不害怕郭奎,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清明留在他泥丸宫里的东西,应当能保全他的性命,只是如何才能回转接天岭,找到秦贞呢? 张重华查看阖天阵盘,玉蟾和重明鸟仍然在印相峰,显然并不知道青牛陨落之事,他当机立断,决定先除掉那两名妖王,斩断郭奎的羽翼,再定定心心跟他周旋,至于落在他手里的旁支弟子,并不值得他做出妥协。 谁都没有料到,他们在算计郭奎的同时,郭奎也在算计他们。 趁着张重华、张重阳赶去印相峰对付玉蟾和重明鸟,郭奎潜行匿踪,一路尾随陆葳一行人,伺机下手——他确实不能飞行,但这并不意味着对御剑飞行的剑修束手无措。 虎子沟在望,陆葳稍稍按落乙木金风钩,眼梢忽然瞥见一团黑影从山崖间飞起,她心头一跳,脱口叫了声:“散开!” 俞右桓反应机敏,剑光一偏,如倦鸟投林,远远避开,江行山却因师妹死于非命,魂不守舍,哀伤欲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头硕大的赤腹毒蛛飞到他身旁,后背浮现出一张老脸,诡异/地一笑,抬起上肢轻轻一点,轻轻巧巧把凝霜剑夺了过去。 江行山一个倒栽葱,手忙脚乱想抓住什么,魏十七心中一动,催动藏雪剑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却听得陆葳叫道:“快闪开!”举头望去,只见那赤腹毒蛛接连喷出七八张蛛,劈头盖脸罩落,方圆数丈无路可逃。 魏十七急忙压低飞剑,一道蓝芒斜掠而下,眼看就要摆脱蛛,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凌厉的狼嚎,脑中嗡的一响,飞剑失去控制,歪歪扭扭摔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该如何选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从空中坠落的感觉并不好,魏十七仗着肉身强横,腰腹猛一发力,抡起手臂将江行山远远抛了出去,着地一滚,身不由己翻了几十个跟斗,这才消解了下坠之势。吐出满口灰土,昏昏沉沉爬起来,抬头看时,却见陆葳催动乙木金风钩,与郭奎斗在一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陆葳全力出手,金风钩在空中一磨,赤红的业火喷涌而出,凝成一片片莲瓣,争先恐后飘向郭奎。郭奎身形急晃,遁出十余丈开外,火焰仿佛受到劲风的牵引,如附骨之蛆,无论他或隐或现,或远或近,始终摆脱不了红莲业火的追袭。 昆仑红莲诀号称破尽万法,郭奎不愿以身涉险,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回头一声怒吼,须发俱张,唾沫乱飞,业火被啸声一逼,漫天乱舞,不得近身。 陆葳一掐剑诀,乙木金风钩破空飞出,逆着啸声而上,犹如鱼冲激流,舟行险滩,数息间红莲诀又生出变化,乙木生离火,金风促红莲,漫天莲瓣为之一凝,化作一枚枚利剑,穿透郭奎的胸膛,业火冲天而起,将其焚烧为虚影,渐渐隐没不见。 下一刻,郭奎出现魏十七身旁,一掌斩向他后颈,出手如电。魏十七弓背屈肘,跟他硬拼一记,双腿猛地一沉,深深没入土中,直至膝盖,浑身骨节乱响,酸软无力。 “好!”郭奎加了三成力,抬手又是一掌斩下,魏十七忽然屈指一弹,一枚蓝幽幽的剑丸飞向他眉间。 眉心发痒,犹如被利刃指住,郭奎顾不得伤敌,急往后仰,却已经慢了半拍,藏雪剑横空出世,剑尖正中他眉心,急速旋转,与此同时,魏十七闷哼一声,艮土真元灌注双拳,开声吐气,齐齐击在他胸腹之间。 一团浓密的黄光亮起,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魏.叫一声,指骨臂骨断为十七八截,身不由己向后飞出,双腿像拨萝卜一般离土而起,人在空中,喷出满口血雾,藏雪剑哀鸣一声,重新化作剑丸,星驰电掣般飞回他袖中。 郭奎脸上肌肉狰狞地抽搐着,眉心鼓起一个小包,如同开了第三只眼睛,豁然裂开,淌下一缕浓稠的鲜血,若非他已经练成了法体,方才那一剑两拳只怕要吃大亏。 只耽搁了片刻,红莲业火再度纠缠上来,郭奎迈开长腿,一个起落跃到魏十七身旁,顺顺当当在他后颈斩了一掌,将其夹在腋下,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怎么泥丸宫没有半点反应?魏十七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魏十七突然醒转,眼前一片火光,睁开眼,看到一团跳跃的火焰,劈啪作响,不时爆出飞扬的火星。黑暗的阴影压迫着火焰,不停变幻着形状,像水纹,像触手,像鬼影,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老鸦岭,在冰凉的山洞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他慢慢爬起身,发现自己的确置身于空旷的山洞中,篝火的阴影下,一双血红的眼珠盯着自己,间或一轮,让人毛骨悚然。 断裂的骨骼已经愈合,但身上空空荡荡,似乎少了什么,魏十七随手一摸,发觉剑囊剑丸指环都被取走,要紧的物事一件都没留下。 “身体洗炼得还不错——”郭奎的双眼频频闪动着红芒,似乎发觉了什么,“咦,这是什么东西?”他伸出右手虚虚一抓,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无数细微的黄尘从魏十七身体中逸出,星云一般缓缓旋转,凝成一小块黄土。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皮肉被硬生生撕开,剜出五脏六腑,魏十七额头上冷汗涔涔,感到无比虚弱,生不出反抗之意。 “原来炼化了一块息壤,难怪……”郭奎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施展妖术将息壤从魏十七体内剥离,无意中破除了敛息术,巴蛇血脉的气息喷薄而出,他脸色微变,半晌没有开口。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无数漫长的岁月从眼前流过,最后固定为一幅画面,一个金发大汉,一个黑壮大汉,并肩守在洞天门户前,妖族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寸步不退。 红芒渐渐隐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郭奎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魏十七,是昆仑御剑宗的弟子。”魏十七正襟危坐,感觉到疼痛渐渐退去,心中无比空虚。 “身上好东西不少,这篇‘太阴吞海功’是从哪来的?”郭奎手里拿着一张残破的兽皮,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颇为唏嘘。 “这是七榛山云牙宗传下的功法,据说是上古妖族文字,从来没有人识得。” “云牙宗……难怪……魏云牙是你什么人?” 魏十七愣了一下,茫然摇摇头,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昆仑御剑宗的弟子,怎么会去学炼体的功法?” 魏十七不厌其烦,把啸月功的由来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心中期盼他能指点一二。但是郭奎让他失望了,他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原来是这样,也亏那家伙别出心裁。” 魏十七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几分,郭奎所说的“那家伙”,或许是云牙宗的开山祖师魏云牙。 “这块息壤就送给我吧。” “前辈只管拿去。” 郭奎点点头,把剑囊剑丸和指环还给他,叹息道:“你我也算有缘,罢了,就放你一条生路,你去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巴蛇的血脉让他头脑无比清晰,魏十七本能地觉得,这个时候他提出一个请求,只要不过分,郭奎很有可能答应下来。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了永远不再来,他可以问郭奎,兽皮残片上最后一行密文说了什么,对郭奎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他也可以向他讨要秦贞,她无足轻重,留在手上也不足以威胁到昆仑。 然而在这一刻,他犹豫了。他喜欢秦贞吗?应该是喜欢的。她年轻,漂亮,全身心依恋他,这样的女子值得他去珍惜,然而啸月功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关键的一部分,跟他只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了,面前就是一片海阔天空…… 他该如何选择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尚有一事相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前辈,尚有一事相求。”魏十七停住脚步,声音带上一丝沙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口的会是哪一句话。 郭奎玩弄着手中的息壤,随意道:“且说来听听。” “离开仙都前,我把青狼留给了小师妹,她……还好吗?” “在我手上,还活着。” “能把她还给我吗?” 郭奎笑了起来,“她是你什么人?道侣?侍妾?宠姬?玩物?” “呃,我答应过娶她作老婆。” 郭奎想了想,道:“好,看在巴蛇血脉的份上,就答应你这一回。” 他右手掐了个法诀,探出食指凌空一划,虚空破开一道口子,一具窈窕的身躯缓缓落下,双目紧闭,宛若睡去,不是小师妹秦贞又是谁人! 多年未见,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如画,体态绰约,平添了几分妩媚。 郭奎站起身,步履踉跄,从阴影走到火光下,双眼赤红,脸色白得吓人,似乎受了重伤。他伸手轻轻一推,秦贞犹如漂浮在水中的一片落叶,晃晃悠悠荡向魏十七。 魏十七急忙伸出双手接住师妹,无意中左手无名指上的烂银指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埋在手背下的蓬莱袋微微一跳,随即安定下来,他也没有在意,向郭奎躬身谢过,抱着秦贞退出了山洞。 正是黄昏时分,夕照如烟,满目橘红,魏十七站在山崖脚下,眯起眼睛,忽见一道剑光自西而来,宛若长虹横跨长空,剑上一人当风而立,正是飞羽宗的长老张重阳。 张重阳御黄泉剑,疾若星火,从魏十七身旁一掠而过,探出手臂将其拎在手中,远远遁开,下一刻,夕阳黯淡,苍穹如墨,南斗六星渐次亮起,星力下垂,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中开,六道耀眼的白光汇集于一处,将郭奎藏身的山洞贯穿,一时间地动山摇,无数岩石冉冉升起,在白光中无声无息化作乌有,山崖顷刻间夷为平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这是……怎么回事?”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安。 张重阳按落黄泉剑,将他轻轻放下,呵呵笑道:“多亏你刺破那郭奎的眉心,留下一缕精血,才能借阖天阵图催动星力,将其一举击毙。” 张重华、陆葳、小白、江行山、俞右桓纷纷御剑而至,张重华眉宇间颇见倦怠,显然催动阖天阵盘并非易事,江行山大仇得报,怅然若失,一时间悲从中来,别过头去泫然泪下。 陆葳看了秦贞一眼,颇为诧异,问道:“你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魏十七心中一凛,苦笑道:“哪里是救出来的,那郭奎……看在血脉的份上,才放了我一马,我舍掉一块息壤,把小师妹换了回来。” 小白轻声道:“有惊无险,是好事,天狼与巴蛇一向交好,这也在情理之中。”她有意避开江、俞二人,说得极轻,只有张重华、张重阳、陆葳三人听在耳中。 魏十七将秦贞放下,伸手探了探鼻息,见她迟迟不醒,脸上颇有忧色。小白宽慰他道:“无须担心,她只是被天狼摄入一芥洞天,迷了心神,并无大碍。” 张重华并不在意秦贞的安危,他打了个手势叫上张重阳,同去查看郭奎的残骸。陆葳似笑非笑望着魏十七,道:“你对这个师妹倒真不错!” 魏十七有些尴尬,讪讪地说不出话来,陆葳盯了他半晌,哼了一声,淡淡道:“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一拂衣袖,自顾自走开。魏十七抬头看看小白,后者朝他笑笑,亦缓步离开,留下他一人陪着秦贞。 魏十七坐在师妹身边,背靠树桩,长长舒了口气,二度受到重创,又被强夺体内的息壤,绕是他筋骨强健,此时也感到筋疲力尽,腹中饥馁。他从烂银指环中取了一枚辟谷丹吞下肚,闭目养神,山风吹在脸上,迷迷糊糊只想睡去。 指环打开的刹那,左手手背下的蓬莱袋忽然一跳,仿佛老饕嗅到了美食,蠢蠢欲动。魏十七猛然警醒,心中疑云大生,他见无人注意自己,抬起左手在周身试探了一遍,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他仔细回忆自己的一举一动,蓦地想起了什么,悄悄向烂银指环注入少许真元,打开一线,果不其然,蓬莱袋再次跳了一下,比之前更为激烈。 魏十七把心神沉入烂银指环中,一件件物事看过来,意外发现多了一小块息壤。 他把真元一收,心怦怦直跳,想起始终忽略的某个细节——他与郭奎近身缠斗,以藏雪剑刺破他眉心,淌下一缕浓稠的鲜血——郭奎既然一气间凿开全部窍穴,成就了法体,藏雪剑又如何能够伤到他?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留下这一缕精血! 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怕什么来什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沉闷的雷鸣在地下接连响起,山岳震动,乱石如跳丸,没有一刻停息,星力击毁山崖留下的大坑沸腾起来,土石旋转,豁然中开,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蓬勃的妖气冲天而起,将方圆百里尽数笼罩在内。 张重华急忙催动阵盘,阖天阵图渐次浮现,凝神细看,只见漩涡所在的位置,阵图被撕开一道大缝,晦暗不明,他顿时脸色大变,当即盘膝坐地,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精血,十指急促地敲击着阵盘,细弱蛛丝的符箓彼此勾连,试图重新修复禁制。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团黑影穿隙而出,抢先一步逃出了阖天阵图。 张重华猛然抬头,一头硕大无朋的白狼出现在漩涡上空,左眼瞎了,右眼紧闭,一道深及白骨的伤痕横贯脸颊,从眼窝延伸至下颌,左后腿软绵绵垂着,骨骼尽碎,腹部破开一道口子,看得见蠕动的脏腑,尾巴只剩下短短一截,浑身上下灰一块,红一块,狼狈不堪。 它仰天长啸一声,穿云裂帛,排山倒海,张重华、张重阳、陆葳三人不得不避其锋芒,远远退出数丈,身心俱被压制,江行山、俞右桓更是跪倒在地,七窍渗出鲜血,站都站不起来。 北漠天狼的本体,一啸之威,乃至于斯! 仿佛被这一声长啸惊动,魏十七左手无名指上的烂银指环松开一隙,息壤自行跳将出来,崩散为无数细小的微尘,凝成一头土黄色的小狼,仰天长啸,模样跟那白狼一模一样。事到如今,魏十七哪还不明白,郭奎将魂魄藏在息壤中,躲在烂银指环内,避开了阖天阵图倾力一击,如今天狼业已现形,只待魂魄回归本体。 眼看那小狼将身躯一抖,泼开四肢往白狼遁去,魏十七蓦地催动蓬莱袋,五指张开,尽全力一摄,将它牢牢定在空中,不得脱身。 北漠天狼的魂魄何其强悍,就算它在阖天阵图下镇压了数万年,又经夺舍大损,依然不是蓬莱袋能够一口吞下的,二者僵持数息,魏十七忽然开口道:“那块兽皮最后一行文字以天狼族密文写成,说了什么?” 小狼道:“丹行脉间,强开窍穴。” 魏十七毫不犹豫将蓬莱袋一收,纵其离去,小狼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身躯凭空消失,下一刻已投入白狼体内,右眼缓缓睁开,血红的眼眸幽远至深,隐约有无数星辰明灭。 魏十七松了口气,左手缩回衣袖里,低头若有所思。 “师兄,是你吗?”他心中一惊,却见秦贞睁着一双妙目望向自己,似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天狼已逃出阖天阵图,魂体合一,张重华当机立断,叫道:“走!”御剑而起,略一徘徊,伸臂拎起江行山,剑光投虎子沟而去,张重阳长叹一口气,心知事不可为,亦携俞右桓离去,陆葳、小白、魏十七、秦贞等紧随其后,不敢稍作停留。 六人星驰电掣回到虎子沟,平渊、玄通二派掌门已等候多时,张重华顾不上寒暄,命他们即刻散去,各自回转宗门固守,接天岭之事,由昆仑另行处置。 匆匆一晤,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再度分离,秦贞依依不舍,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千言万语,付之一笑。他将秦贞托付给陆葳,跟随张重华不顾而去。 秦贞痴痴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如在云端,不知是喜是悲。 回程御剑,比牵云车快了数倍,黎明时分,一行人降落在流石峰上。张重华马不停蹄来到二相殿前,捋起衣袖敲动云板,当当当当当响了五声,无移时工夫,长老宗主齐齐赶到,见张重华气急败坏的模样,无不哑然失笑。 邢越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眉头皱得快要打结。毒剑宗宗主石铁钟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事情办砸了?” 张重华苦笑道:“出大乱子了。” “接天岭能出什么大乱子?” “一言难尽——”张重华欲言又止,长长叹了口气。他命小白、江行山、俞右桓、魏十七四人候在殿外,一拂衣袖,心急火燎追着邢越踏进二相殿。 清明最后一个来到殿前,蹦蹦跳跳,浑不当回事,他看了看魏十七,笑嘻嘻跟他打个招呼,挤眼道:“才去了几天就回来,真无趣,有机会也不在山下多玩几天!” 魏十七也不接他的话茬,笑笑道:“多谢!” 清明怔了一下,摆摆手,自顾自跑进了二相殿。 二相殿中,邢越居中而坐,脸色凝重,张重华匆匆而返,敲响云板,显然是发生了意外。接天岭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连张重华张重阳联手都镇不住! 张重华定了定心神,见过诸位长老宗主,开口将接天岭之变说了一遍,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嗡嗡回荡。 邢越待他说完,道:“天狼本体逃出阖天阵图,你自忖不敌,便回来求援,是这么回事吧?” 张重华脸上火辣辣的臊,强撑着不动声色,邢越只是说了句实话,倒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在这二相殿中,有资格嘲笑他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朴宗主,你怎么看?” 朴天卫道:“郭奎故意留下一缕精血,暗中施展返魂秘术,将魂魄藏在一旁,引诱张宗主作倾力一击,削弱阖天阵图,天狼本体趁机冲破禁制,与魂魄合一。此人了不起,见张宗主催动星力灭杀青牛,就窥破关节,着手布局,张宗主输得不冤。” 邢越点点头,道:“朴宗主说的极是,既然那郭奎已夺回天狼本体,就烦劳宗主走一趟,取其性命,以免贻祸昆仑。”北漠天狼,乃是与首穷天狐齐名的天妖,遁术天下无双,也只有朴天卫亲自出手,才有把握将其灭杀。 朴天卫尚未开口,清明便迫不及待跳了出来,举着胳膊嚷道:“我去!我去我去!” 邢越皱起眉头,正待安抚几句,婉言劝阻,只听朴天卫道:“也好,你去就你去!” 清明欢呼一声,叫道:“让魏十七带路,我走了!”说着,他撒开腿跑出二相殿,旁若无人,根本没把一干长老宗主放在心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瞅瞅朴天卫,再瞅瞅邢越,总觉得这事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打还是不打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御藏雪剑离了流石峰,清明站在他身前,一忽儿四下里张望,一忽儿坐在飞剑上,两条腿一荡一荡,眉花眼笑,一刻不停。魏十七见他如此活泼,心情也开朗起来,笑道:“这么开心?” “好不容易有机会下山,这趟可得玩个痛快!嗯,对了,先把正事办了,再定定心心玩耍!”清明一弹飞剑,藏雪剑遁速骤然快了数倍,罡风扑面而来,吹得眼睛酸涩,呼吸艰难,魏十七差点御不稳飞剑,摇摇晃晃兜了个圈子,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别闹,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呵呵,快一点,再快一点,也不知那天狼逃走了没有,真要躲进野猫不拉屎的山坳里,找起来也费劲!”清明不容分说,一个劲地催动飞剑,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藏雪剑越飞越快,一道蓝莹莹的剑光掠过长空,转眼消失在天际。 接天岭在望,魏十七放慢遁速,按落飞剑,清明等不及,纵身一跃,从半空跳到山崖上,身形连晃,几个起落就稳稳落地,一路小跑着来到天狼本体脱逃的地方。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坑旁,他显得那么渺小,就像盆沿上的一只小蚂蚁。 土石漩涡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个黑黝黝大窟窿,通往接天岭下的阖天阵图,妖气氤氲,隐隐有白光闪动。 魏十七收起飞剑,迈开两条长腿走到他身旁,道:“天狼受伤不轻,想必急于觅地疗伤,只是昆仑山如此之大,不知他会躲在哪里。” 清明嘿嘿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只阵盘,道:“只要他还在接天岭,就逃不出阖天阵盘的眼睛!”他摊开五指,掌心朝上,念动咒语伸手一招,片刻后,一团黏稠的精血冉冉飘起,如软泥般不停变化着模样,最后凝成一匹小狼,左眼瞎了,后腿折断,腹下开了道口子,尾巴只剩半截,狼狈不堪。 “啧啧,为了逃出阖天阵图,可是连老命都拼上了!” 清明捏了个剑诀,朝阵盘一指,精血所化的小狼举首仰天,无声地长啸着,身影晃动,一头扎进阵盘内,在山川河流间游动,最后固定在将杀峰下。 “胆子真大,留在接天岭不说,居然躲在将杀峰下,也不怕再挨一次南斗六杀!” 魏十七心中动念,之前张重华以阖天阵盘催动星力,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射出白光,灭杀郭奎的手段,原来是“南斗六杀”。他试探道:“天狼本体强悍无匹,遁术又厉害得紧,何不趁它不提防,驱动星力取其性命?” 清明摇摇头,道:“南斗六杀不得轻发,邢越老糊涂了,把阵盘借给张重华,胡乱催动星力,损耗阵图本源,再这样下去,阖天阵图撑不了多久就会溃散,谁知道这接天岭下,还镇着什么厉害的天妖!再说了,杀了天狼有什么好处,它活着比死了有用。”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对付区区一头天狼不费吹灰之力,魏十七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把握,只得在心中苦笑一声。 “走,去印杀峰!”清明把阵盘凑到魏十七面前,点了点印杀峰的位置,那一点天狼的精血,纹丝不动。 魏十七当即御剑而起,带着清明直奔印杀峰。 印杀峰在接天岭南麓,距离舍身崖不足六十里,清明站在山前,嗤笑道:“压在接天岭下数万年,脑子生锈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字,笨!” 他屈指一弹,阖天阵盘嗡嗡震动,一声悠长的狼嚎在山腹中响起,嚎声未息,一头硕大的白狼出现在二人身前,瞪着一只血红的独目,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清明看了它一眼,笑了起来,道:“逃出阖天阵图时受伤不轻呀,星力深入肺腑,难怪伤势迟迟不愈,还留在接天岭!” 白狼口吐人言,厉声道:“小辈,你是何人?” 清明将阵盘一收,背负双手,朗声道:“昆仑掌门门下道童清明,特来收你这个妖孽!” 白狼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它看不透眼前小道童的深浅,总感到一丝莫名的忌惮,这样的忌惮,只有在面对同为天妖的黑龙或妖凤时,才会有所警觉。这里是昆仑山,它重伤未愈,不得不谨慎,好不容易逃出阖天阵图,切勿阴沟里翻了船。 清明泄了气,话说到这份上,白狼理当勃然大怒,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然后俯首称臣,任凭他处置,而不是僵在那里打哑谜。他有些不耐烦,道:“大白狗,打还是不打?爽利点,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我还急着去玩耍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我是打不过你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清明开始骂阵,魏十七哪还不知趣,赶紧退后数丈,觉得不稳妥,又退了数丈。 一声大白狗,触动了对方的逆鳞,白狼浑身长毛根根倒竖,怒吼一声,后腿一蹬扑上前,扬起爪子一掌拍去。 清明高高跃起,一脚踢过头顶,正中白狼下颌,顺势向后翻滚,稳稳落地。他动作也不快,白狼偏偏像中了邪,躲不开,也闪不过,下颌被小脚踢中,浑身一僵,举着爪子像极了招财猫,接着头颅猛地向后一仰,连带身躯一起飞了出去,着地十八滚,半晌爬不起来。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竟然是走炼体路数的体修,凭一己之力稳稳压制住天狼,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清明兴致盎然,朝白狼勾勾手指,继续挑衅道:“大白狗,再来!” 白狼强撑着四肢站起身,目露凶光,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冰冷的吐息,清明伸出手掌凌空一抓,吐息凝结为一颗拇指大小的冰珠,晶莹剔透,蕴藏冰封千里的寒气。他将冰珠丢尽嘴里,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嘘出一道白气,眼眸越来越亮,让人不敢逼视。 魏十七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早就意识到清明非同一般,只是没想到他不一般到这种程度,“大白狗”叫得没错,在他面前,北漠天狼就跟一条丧家狗差不多。 两度受挫,白狼终于正视双方的差距,很明显,即便他驱散体内的星力,伤势尽愈,也不是他的对手。昆仑掌门身边的一个小道童就如此厉害,数万年不见天日,果然是落伍了! 它瞪着血红的独眼死死盯着清明,瞳孔收缩成针尖,又猛地扩大,星星点点的光芒渐次亮起,汇聚成一团耀眼的光华,清明的身体纤毫毕现,寒气在他体内流淌,迅速消散于无形。白狼似乎发现了什么,一瞬间斗志尽去,口鼻吐出一道寒气,将身躯一晃,施展遁术凭空消失。 “打不过,想逃了吗?”白狼的举动根本瞒不过清明,他纵身一跃,飞出十余丈,抬手一掌劈下,白狼恰好现身,仿佛将头颈主动凑到他掌下,哀号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清明不再戏弄它,拳脚齐出,远远望去犹如蚍蜉撼树,可那蚍蜉真把树撼得东倒西歪,白狼一忽儿飞天,一忽儿钻地,毫无还手之力。 “大白狗,投不投降?”清明下手极重,震散了白狼浑身筋骨,却未能击破法体,真要伤其性命,还要费一番手脚。 白狼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哼哼道:“不投降怎样,投降又怎样?” “不投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血肉脏腑烤熟了吃掉,喏,看见那边的家伙了吗——他是个肉食者,食仓大,无肉不欢,你身上这点肉,不够他吃个三五天。投降的话,就饶你一条小命,跟我乖乖地回去,关在镇妖塔里。” 白狼一口气闷在胸中,惨笑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要关进镇妖塔,出一个囚笼,进另一个囚笼,何苦!”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这方天地本就是一个囚笼,你又不是不清楚!镇妖塔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告诉你,天狐阮青在塔中活得好好的,这些年其实过得还不错,想开一点,你也会习惯的……” 魏十七心中一动,他记起当年在接天岭冬猎,小白也说过类似的话,当他问起她为何留在接天岭,不远走高飞时,她说,镇妖塔是囚笼,接天岭是囚笼,昆仑山是囚笼,这个世界也是个囚笼,在哪里不都一样! 他们都知道些什么,话里有话。 白狼傲气尽失,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清明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将缠绕在脏腑间的星力尽数收入掌内,随手一撒,重归于阖天法阵。白狼去了星力束缚,仰天长啸,无移时工夫伤势尽复,只是瞎了的左眼终究无法恢复原状了。 它瞅了清明半晌,恨恨道:“我是打不过你,如果魏云牙在的话,你打不过他!” 清明也不反驳,呵呵一笑道:“所以这数万年来,你被镇压在接天岭下,魏云牙逍遥自在,不知所踪。嘿嘿,北漠天狼也不是个个都能与黑龙妖凤匹敌的,姓魏的勉强可以,你就差远了!” 听到这里,魏十七也明白过来,当年昆仑祖师布下通天阵,将妖族一打尽,毕竟还是有漏之鱼,黑龙,妖凤,再加上天狼族的魏云牙,至少有三头大妖逃脱了通天阵。 白狼长吁一声,摇动身躯,化作独目大汉郭奎,长相粗犷,轮廓如斧劈刀削,淡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顾盼间霸气侧漏。只是形势迫人,此刻他心中憋屈万分,却又兴不起拼死一搏的决心。他本能地感觉到,清明并没有虚言诓他,既然天狐在镇妖塔中过得还不错,想必他也可以忍受下来,比起抽筋扒皮,至少他还能活下去。 “那些旁支的弟子,你弄到哪里去了?” 郭奎老老实实划开一芥洞天,将一干旁支弟子放出,连同飞剑剑囊储物袋,下饺子般尽数丢了出来。众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一个个迷了心神,人事不省。 “都在这里了?一个没少?” 郭奎道:“不小心打杀了几个,给青牛它们吃掉了,活捉的都在这里了。” 魏十七一眼扫去,大半是陌生面孔,他认识的只有戚都、李少屿、谢鹘、辛老幺、牛砺、石贲,邓守一七人,仙都弟子倒是一个没少,总算运气不错。 清明从腰间解下一只御兽袋,对准郭奎一摄,后者也不抗拒,任凭他摄入袋中。他不耐烦浪费时间,等众人慢慢醒转,上前去一人踢了一脚,或在肩头,或在腰间,片刻后,一干弟子睁开眼睛坐起身,东顾西看,仿佛从悠长的梦中苏醒,迷迷瞪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戚都最先清醒过来,他识得清明,知道他是掌门的贴身道童,急忙上前相见。清明把首尾简单说了几句,老气横秋地命他们即刻动身,各自回转宗门禀告掌门,今年的冬猎到此为止,接天岭暂时封山,不得昆仑许可,禁止随意出入。 戚都见他行色匆匆,似乎另有要事在身,也不多问,告辞一声,招呼邱牧石和李少屿领着各派弟子离去。李少屿频频望向魏十七,后者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他此时不宜深谈,以后有机会再说。 待众人御剑飞去,魏十七上前问道:“都结束了?” 清明拍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御兽袋,笑道:“差不多了,还有一点小尾巴……” 魏十七会意,“玉蟾和重明鸟?” “两个墙头草,喏,躲在那里半天了。”清明嗤之以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侍奉上师左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自青牛毙命后,玉蟾和重明鸟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大祸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眼看着空中剑光来,剑光去,落在了印杀峰,便壮起胆子远远窥探,见天狼被那小道童降服,大气都不敢喘,眼下暴露了行踪,只得从山坳里抖抖索索钻出来,现身求饶。他二人一个是肥壮赖汉,一个是黄脸婆姨,双膝一软,跪倒在清明跟前,连连叩首。 清明搔搔脑袋,笑道:“熬了差不多八百年,熬不下去了,说说看,那条大白狗是怎么说服你们背弃昆仑的?” 玉蟾翻着白眼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大白狗原来指的是天狼郭奎。他一脸尴尬,惴惴不安道:“他他他凭一双拳头打服了我等,没奈何,力气大的是爷,只能听他的吩咐。” “你倒也光棍老实!算了,不难为你们,我有事要办,你们两个,自己去流石峰领罪吧,怎么处置,自有长老会做主,快去快去!” 玉蟾和重明鸟面面相觑,哪里肯回去领罪,直挺挺跪在地上,道:“愿意侍奉上师左右,当坐骑,干粗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清明听了颇有些意动,身边跟着两个大妖,鞍前马后伺候着,倒也威风得紧,他看了魏十七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魏十七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拦着,只是道:“跟着也无妨,只怕他们趁机逃走,而且这接天岭上也要有人镇守,不然的话妖物横行,为祸一方,终究不是个事。” 玉蟾和重明鸟一迭声地赌咒发誓,棒子打都不逃,愿意献出精血,种下心蛊,甘受上师驱使。 清明觉得也有道理,空口白牙的话谁都会说,离了接天岭,没了约束,二妖寻漏往荒山野地一钻,缩头乌龟躲起来,也没地方去找。种下心蛊是个办法,可惜他不会,清明忽然灵机一动,伸出手去在二妖肩头一拍,道:“乖乖地,以后给你们解了禁制,不听话,嘿嘿,有你们苦头吃的!” 二妖只觉肩头一阵酸麻,体内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仔细察看,又感觉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玉蟾实在,把他的话信以为真,重明鸟却在心中犯起了嘀咕,一拍肩就能种下禁制,莫不是在糊弄人吧! “那就这样定——”清明捏捏下颌,道,“玉蟾留在接天岭,收拢约束妖物,重明鸟会飞,跟上一起走,耍子去喽!” 玉蟾满心不情愿,但“上师”如此发话了,他也不敢多言,只得灰头土脸地目送他们离去。 清明嚷着要下山玩耍,却没什么主见,都交给魏十七拿主意,魏十七忖度片刻,决定带他去凡俗世间走一遭。 魏十七御剑而行,高来高去,稍稍放慢些遁速,重明鸟现出原形,身形似鸡,双眼重瞳,浑身光秃秃没有羽毛,将清明驮在背上,扑动肉翅飞起,逐着剑光一路往南。 于是二人一妖昼行夜宿,越过莽莽昆仑,来到人烟辐辏之地,寻了个繁华的大城镇落脚。 镇子叫潼麓镇,在西泯江边,规模极大,几乎相当于一个不设防的大城。 魏十七领着清明在镇子里逛了一圈,看各式各样的铺子——卖布的,制衣的,做鞋的,打首饰的,卖米的,磨面的,贩菜的,车水的,贩油的,卖酱的,蒸包子的,做豆腐的,贩茶叶的,打铁的,制木器的,盖房的,卖药的,贩骡马的,看各种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人,小孩,公子,丫鬟,小厮,赖汉,泼妇,赌徒,妓女,乞丐,僧道,尼姑,有钱人,穷白汉,头面人,生意人,白相人,他给清明买新衣新裤新鞋新帽新袜,尝小吃,看杂耍,听戏听曲,俗世生活提供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眼前。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三人来到一座酒楼,要了最奢华的雅座,满满点了一桌酒席,看着楼下的街景,喝酒吃菜闲聊。 清明对魏十七的安排很是满意,他精力充沛,什么都要问一问,什么都要尝一尝,在这短短的一天里看到的东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他喜欢世俗的生活,这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会。 魏十七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夹起一块干切羊肉塞进嘴里,略嚼几下吞下肚,长长舒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实打实的大块肉了,在流石峰无涯观,他足不出户,靠辟谷丹度日,喝茶,吃油杏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重明鸟也是第一次来到人类的城镇,尝到精心烹制的珍馐,目瞪口呆,差点连舌头都吞下肚。她出生在镇妖塔中,有幸被昆仑选中,镇守接天岭将近八百年,吃过野兽,吃过妖物,也吃过人,茹毛饮血的滋味,怎能与眼前的美味相比,她突然觉得,之前的日子都白活了,如果能留在这里,过上个十年八年,她愿意再为昆仑再镇守接天岭八百年! 一桌酒席翻了三次台,菜肴流水也似地奉上来,直吃到夜阑人静,大半都进了重明鸟肚中,三人在小二奉若神明的目光中走出酒楼,趁着月色往西泯江边闲步。 魏十七教清明打水漂,指给他看画舫,听着悠扬的乐声,给他讲春节、元宵、头牙、寒食、清明、端午、七夕、中元、中秋、重阳、冬至、腊八、尾牙、祭灶、除夕的种种盛况,清明艳羡不已,他决定留在潼麓镇,住上一段日子。 魏十七租了一个小院落,把清明安顿下来,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东西,他乐此不疲,绝口不提回转流石峰,这正中重明鸟的下怀。比起清明,重明鸟更期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地持续下去,抱着期盼的心情,她对世俗的生活迅速熟悉起来,并在魏十七的唆使下,当了一回飞檐走壁的女飞贼,从镇上最阔绰的富商家偷了价值万金的黄白之物,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魏十七陪清明在潼麓镇住了一个月,这才向他提出要去仙云峰一趟,探望往日的同门。清明知道他放心不下秦贞,正好有重明鸟跟在身边,使唤起来也顺手,也不勉强,只是叫他自己当心,快去快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冶炼魂器之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此去仙云峰,八百余里,朝发暮至,彩云未散。 魏十七依足了规矩拜见仙都代掌门邓元通,如今他辈分长了一辈,可以与他师兄弟相称,彼此之间多了隔阂,也多了客气。魏十七觉得这样很好,他不是怀旧的人,世易时移,没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仙云峰上,他真正在意的只有秦贞一人,至于其他人,留下些见面的旧情分就足够了。 居移气,养移体,邓元通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二人寒暄几句,邓元通说起这些年来仙云峰上的琐事,大师兄荀冶仍然闭关不出,陆葳宋韫在后山指导弟子,惠及仙都,辛老幺、秦贞修为突飞猛进,都已突破御剑关,试炼弟子中,有三人颇具天赋,有望晋升内门……礼尚往来,魏十七也耐着性子扯几句流石峰上的闲话,活跃一下气氛。 说了一通话,喝了几杯茶水,邓元通开始切入正题,隐晦地提到那通信,问起飞羽宗并入五行宗,是不是掌门的意思。魏十七想了想,同样隐晦地点了点头,朴天卫将接替紫阳道人成为下一任昆仑掌门,嫡系旁支的整合已是大势所趋,顺之则昌,逆之……谁也不知会怎样,对仙都来说,站不站在朴天卫一边摇旗呐喊不重要,重要的是别挡着他的路,只是这一层意思,不能跟邓元通说透,只能稍稍暗示一下。 邓元通望着这位过去的师侄,如今的师弟,心中着实有几分唏嘘。他跟魏十七打交道的机会寥寥可数,记得第一次是在天都峰,他驱使青铁蜂王的精魂钻入他体内,吞噬美人蟒留下的丹毒,第二次是在五泄瀑,魏十七击溃铁额人骑兵,迫使祈骨立誓约束高延陀部,从镇海关归来,奉上一枚定神玉指环,第三次是他主动召见魏十七,为瘴叶林剿灭地龙一事,补偿他三块乌金矿,当时他从师门大比中脱颖而出,进藏剑园选中了藏雪剑,深得奚鹄子的青睐,如今是第四次,他已是昆仑嫡系御剑宗的弟子,掌门的师侄,与一干长老宗主谈笑往来。 每一次见到他,都令人刮目相看。 魏十七见他陷入沉思,似有送客之意,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兄,听闻摄魂诀传自南蛮役魂宗,有内卷外卷之分,可有其事?” 邓元通愣了一下,道:“确有其事,外卷录法术,流传甚广,蓬莱殿中收有玉简,师弟你也学过,内卷录剑诀,由师父亲自传下,秘而不宣,愚兄修炼的正是摄魂剑诀。” “内卷卷末是否附有冶炼魂器之法?” 邓元通摇摇头,道:“散佚了,其实师父传下的剑诀并不完整,缺了最后几页,可能是落在了平渊派戚都手里。” 魏十七记起当年接天岭冬猎,孙二狗苦心孤诣要偷取白蛇卵,赤霞谷论剑之时,他手中的蟒骨鞭似乎重新炼过,威力倍增,鞭首的人骨多了三团阴影,舒张吞吐,十分诡异,邓元通的推测并非无由,显然戚都通晓冶炼魂器之法。 邓元通忖度片刻,觉得也无须瞒他,当下道:“仙都与平渊的关系向来不睦,原本也不至于势同水火,只是多年前,师父与戚都突然交恶,这才结下了仇怨。个中缘由,师父也没有提起,听说……我也只是听说,这摄魂诀的内卷原本是师父和戚都在一座废弃的洞府中发现的,不想人心鬼蜮,戚都忽起贪念,意图独吞剑诀,暗施偷袭,结果被师父击败,只抢下卷末几页冶炼魂器之法,落荒而逃。师父为此缠绵病榻多年,后来得黑心莲之力,直到赤霞谷论剑前才治好了暗伤。” “戚都挨了师父一道剑气,受伤也不轻,那些年他销声匿迹,甚少与人交手,想必也与此有关。后来听说他到老鸦岭采药,被一个仇家找上门,双方一场激战,戚都拼尽全力击杀了对方,几年后就伤势痊愈,修为精进,大概是从那仇家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魏十七听到“老鸦岭”这三个字,瞳孔收缩,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平静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要二十年了吧。” 魏十七算算时间,老爹被飞石砸破脑壳,正是一十九年前的事,他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邓元通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师弟若想学摄魂剑诀,愚兄做主传你也无妨,只是昆仑剑诀天下无双,胜过摄魂剑诀的不知凡几,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魏十七知道他在示好,笑笑道:“师兄也知道我有一根铁棒,质地平平,胜在顺手,之前在接天岭中,勉强接下妖物一击,弯折了甚是可惜,我想重新炼过,把铁棒炼成魂器。” 邓元通点点头,道:“师弟若能从戚都手中求得冶炼魂器之法,不妨到白藏殿来,愚兄执掌白藏殿多年,于铸剑炼器颇有心得。” “如有机会,再来麻烦师兄相助。” 二人又说了一通闲话,魏十七辞别邓元通,离开长瀛观,往鹰嘴岩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请魏师叔指点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鹰嘴岩依然是原来的模样,一点都没变,魏十七伸出手去抚摸着长满青苔的巨石,回忆起过往种种,像清风拂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荀冶在巨石后的洞穴里闭生死关,潜心参悟冰心诀,要么脱胎换骨,一鸣惊人,要么老死其间,留下枯骨和怨念。他并非寿元将近,作最后的努力,仙都掌门的大弟子,放弃拥有的一切,把自己逼到绝境,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雪窟洞的黄龙子,鹰嘴岩的荀冶,最后都走上了同一条路。 易地而处,魏十七觉得自己做不到。他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赌性,只是天地如此之大,总还有其他的机会,无须截断所有退路,把性命压在一门不知来历的剑诀上——哪怕这门剑诀出自昆仑。 荀冶待自己不错,不管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如若没有《合气指玄经》,没有铁棒和疯魔棍法,他是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 魏十七站在巨石前,一揖到底,默念着荀冶的好处,慢慢转身走下鹰嘴岩。 远远望见几名弟子在林间空地上练剑,人影晃动,剑光纵横,一道赤红,一道银白,极尽“游斗”二字。那两道剑光看上去有些眼熟,他心中一动,加快脚步上前去,只见比剑的二人正是李少屿和秦贞,李御鸣凤剑,秦御赤鳞剑,双方都没有催动飞剑的神通,纯以御剑术切磋,在方圆数丈之地腾挪移动,没有一刻停息。 在一旁观战的,有仙都门下的卫蓉娘、傅抱元、邓守一、司马杨、辛老幺、陈素真,钩镰宗门下的宋韫、李木子、羊涵、铁仰真,其中羊涵是陆克崤陆长老的徒弟,铁仰真是宋韫的徒弟。 斗了片刻,李少屿将肩膀一晃,又御起第二柄裂风剑,双剑一点点加快速度,逼得秦贞咬牙硬撑,疲于应付。 奚鹄子的五名亲传弟子,以二徒弟李少屿最强,他精研分神剑诀,能同时御双剑,仙都二代弟子中,有资格让其出双剑指点的,寥寥无几。 魏十七看了片刻,颇觉欣慰,果然如邓元通所言,秦贞的修为突飞猛进,她能以一柄赤鳞剑抵住鸣凤、裂风双剑,显然在御剑术上的造诣极深,下了不少工夫。 缠斗中,李少屿步步紧逼,双剑如疾风骤雨,秦贞俏脸涨得通红,稍一分心,赤鳞剑被裂风剑挑飞,只得躬身认负,退在一旁,呼吸略显急促,胸口起伏,神情颇有几分疲惫。 羊涵痴痴望着她,目光炯炯,毫不掩饰爱慕之意。宋韫暗暗皱眉,她对这个师弟的心思一清二楚,只是秦贞与魏十七的关系,她也有所耳闻,明明正主儿站在那里,他却毫不知情,只关注眼中的玉人。 “不错,大有进益。”李少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自从在赤霞谷试剑台目睹魏十七击败李暮、申屠平,小负丁一氓,逼平曹雨,他豁然开朗,困扰多年的难题迎刃而解,被囚禁在苍龙洞期间,李少屿潜心完善剑修的种种战法,自觉修为进展虽缓,战力却远胜于从前。 抛弃站桩式的御剑,抛弃舍剑之外别无长物的骄傲,抛弃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风范,取而代之的是用尽一切手段的运动战,只要能战胜对手,拳脚暗器法宝乃至牙齿指甲都用上也无妨。 从苍龙洞生还后,李少屿深感师门缺乏中坚力量,无法与元融、平渊、玉虚、玄通诸派相抗衡,他从二代弟子中挑选了司马杨、辛老幺、秦贞三人,悉心栽培,今日这一次比剑,主要是考校这三人的进展,之前卫蓉娘已点拨了司马杨,还剩下邓元通的弟子辛老幺,他有意请宋韫出手。 辛老幺提着重阳重剑踏上前,他的模样没什么改变,依然是高高瘦瘦,一脸彪悍。宋韫不等李少屿开口,摆手道:“魏师弟也来了,我就不献拙了。” 李少屿回头望去,只见魏十七站在一颗白皮松旁,向他颔首致意,他心中一喜,有心看看这些年来魏十七的长进,当下温言道:“师弟来得巧,正好指点辛师侄一二。” 秦贞才看到他,伸手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眼波流转,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雾,神情既意外,又激动。羊涵看看她,再看看魏十七,心中满不是滋味,暗想,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姓魏的真不是东西,贪得无厌。不过他清楚魏十七的身份底细,只在心中腹诽,倒也不敢过于摆在脸上。 魏十七与辛老幺原本是同门,之前数度交手,虽然都赢了,其实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如今他拜入昆仑御剑宗,凭空长了一辈,反倒要以师叔的身份指点他剑术,着实有几分尴尬。正待出言推辞,辛老幺已经向他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请魏师叔指点!”说罢,举起铁剑拉开架势,静候魏十七出剑。 魏十七听着有点不对劲,请魏师叔指点,那六个字,仿佛从牙齿缝里蹦出来,满怀着不服气和不情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重阳重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重阳重剑与通常的飞剑截然不同,无刃无锋,长三尺三寸,宽二寸七分,厚八分,重八十斤,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扁平的铁条,某种意义上,重阳剑谱与疯魔棍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击败辛老幺或许不难,但要以长辈的身份指点他剑术,却绝非易事。李少屿有意无意挤兑了他一回,魏十七暗地里嘀咕了几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推脱,只得缓步上前,淡淡道:“不敢,师兄厚爱,愧不敢当。” 李少屿呵呵笑道:“师弟不用客气,当年在赤霞谷中,你连克李暮申屠平,与丁一氓曹雨争锋,四战精彩纷呈,愚兄受益匪浅,甘拜下风!” 这算不算捧杀?魏十七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坦然,只得苦笑一声。 宋韫听了差点笑出来,一开始还以为李少屿心怀不忿,故意刁难魏十七,后来观其神情,听其语气,才发觉他是真心诚意这么想的。那一年赤霞谷论剑由五行宗秦子介主持,钩镰宗门下只有余瑶到场,她原本不在意,被李少屿几句话一拨撩,倒有些好,惦记着找机会询问个中详情。 赶鸭上架,骑虎难下,魏十七思考着对策,一步步走向辛老幺,指点不同于比试,如果他理解不错的话,就像用蟋蟀草挑逗蟋蟀,让他的长处短处显露出来,若是用铁棒跟重剑硬碰硬,全面压制,只会惹人笑话,达不到目的。真是伤脑筋…… 二人相距越来越近,辛老幺肌肉紧绷,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三度败在魏十七手下,早已把他视为宿命的对手,毕生的大敌,磨炼自身的砺石,“指点”云云,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他渴望与他倾力一战,看谁能笑到最后! 重阳重剑最佳的攻击范围是身前一尺至一丈,过近,发挥不出重剑势大力沉的优势,过远,重剑回旋变化又稍显迟钝,然而就在距离辛老幺一丈处,魏十七突然停住了脚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辛老幺催动剑种,猛地一甩,重剑脱手飞出,呛啷一声响,从剑柄内抽出一条黑黝黝的铁链,末端系着一枚铁环,牢牢扣在掌中。 流星锤吗?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从容闪过,辛老幺窥得真切,将铁链一抖,重剑改变方向,化作一溜乌光,直奔他胸腹而去,速度比寻常飞剑慢了数分,但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只要稍稍挨上些许,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辛老幺清楚重剑对付寻常的剑修,自然无往不利,可魏十七是体修,单凭一根铁棒就能稳稳压制他,是以他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手段。 重阳重剑不是不能飞,只是轻易不飞。 魏十七身法如电,不退反进,抢入对手身前一丈,辛老幺大喝一声:“来得好!”手腕急翻,铁链抖出大大小小数十个圈子,正斜圆扁,圈中套圈,重重叠叠,一圈没,一圈又生,而重剑犹如嗜血的鲨鱼,在圈外游弋,伺机扑上前发动致命一击。 铁链迅速收紧,却缚了个空,魏十七如同鬼魅,轻易就脱出重围,负手而立。李少屿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赤霞谷论剑时魏十七与丁一氓之战,当时丁一氓就是倚仗相同的秘术,两度转危为安。 李木子咦了一声,颇为诧异,他师从鲁平鲁长老,自然识得魏十七施展的正是“鬼影步”。 辛老幺一击落空,心知相同的招式对他没用,重阳重剑最大的弱点是速度偏慢,跟不上他神出鬼没的身法。当下辛老幺收回重剑,平平横在胸前,等候魏十七出手“指点”。 魏十七忽然兴起恶趣味,屈指一弹,一枚蓝幽幽的剑丸飞出,围绕着他的身躯缓缓旋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只可惜眼前没有一人能领会其中深意。 “咦,是剑丸么?”宋韫若有所思,看来魏十七是走上了姜永寿和潘云的老路,不知道这一次他又能走多远。 魏十七双手抱肘,不紧不慢地逼近,辛老幺大吼一声,浑身肌肉块块鼓起,咬紧牙关,脖颈上鼓起小指粗的青筋,挥舞着重剑冲上前,尚未近身,剑丸已如流星般飞出,铮的一声,弹出一柄不足三尺的飞剑,化作一抹若隐若现的蓝芒。 藏雪剑在铸造时掺了少许乌金和海底寒铁,本来就以迅捷见长,事后魏十七在赤霞谷中以丹火融入一块拳头大小的乌金,遁速又提高了数分,辛老幺哪里看得清飞剑来势,只得不惜力气,将重剑舞成一团旋风也似的黑影,滴水不漏护住全身。 藏雪剑在虚空中穿梭,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辛老幺毛发根根倒竖,感到莫大的威胁,只要稍一松懈,飞剑就会寻隙而入,刺进他的要害,一时间自保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腾挪移动,寻找战机。魏十七御剑术尚未大成之时,也遇到过同样的窘境,但他炼体有成,以铁棒为主,藏雪剑为辅,自然能使出种种手段,扭转劣势,辛老幺的战法太过单一,一旦重剑被克制,就只能疲于招架,无力反击。 只片刻工夫,重阳重剑的利弊就暴露无遗,魏十七见差不多了,将藏雪剑一撤,仍化作一枚剑丸,收回手中。辛老幺压力一轻,以重剑支地,衣衫尽被汗水湿透,气喘吁吁,勉强道:“多谢师叔指点,做师侄的……那个……受益良多……”他觉得口中苦涩无比,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李少屿有些惆怅,他知道魏十七很强,但没想到,赤霞谷一别后,他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就算双剑齐出,也不是魏十七的对手,此时的仙云峰上,能稳稳压制住他的,恐怕只有陆葳一人了。 这一场练剑暂告段落,李少屿最后不疼不痒点拨了辛老幺几句,众人各自散去。秦贞站在魏十七身旁,亦步亦趋,李少屿颇有眼色,只作不知,跟他打个招呼,就此别过,宋韫牵挂着余瑶,心中有些不忿,故意提醒他既然来到仙云峰,就别忘了去后山拜见“陆师姐”。 片刻后,林间再无旁人,只剩下风声呜咽,残雪黯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是棲落还是苗子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仰头看着魏十七,喃喃说道:“师兄,我很努力,你看到了吗?”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道:“看到了,你做得很不错,让我刮目相看。” “我有没有离你近一些?是不是能并肩走在你身边了?”秦贞伸出手去抱住他的后腰,吸了口气,鼻子一阵阵发酸。 “傻瓜。”魏十七有些心疼。有时候,被人喜欢是一种负担,他并不会因为余瑶而感到愧对秦贞,但丢下她这么长时间,偶尔才想起,转眼置之脑后,连印象都渐渐变淡漠,这让他觉得自己难以消受。 积压在心底的感情冲破堤岸,秦贞踮起脚,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眼角眉梢,尽是情意。 魏十七微笑着亲吻她,回应她,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感受着少女的羞涩和温柔,却无法全身心地痴迷和投入。冥冥之中仿佛有另一个自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心如古井,不言不语。 他看过许多描写男女感情的小说、电影、电视剧,他谈过女朋友,结过婚,离过婚,再过婚,他感动过,伤心过,抱怨过,烦躁过,但是他从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他有的时候想,人生就像横渡大洋的一艘小船,为了减轻负担,避免覆灭在风浪里,必须丢掉些东西,热情,仁厚,忠诚,亲情,友情,爱情,总要丢掉一些,他比别人狠心,丢掉了很多,把自己变得安全,变得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和冷酷。 其实回过头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一路走得很轻松。 魏十七下意识用力抱紧秦贞,那么用力,把她抱离地面,轻轻转了个圈,秦贞惊呼一声,咯咯笑了起来。 二人久别重逢,亲昵了一阵,肩并肩坐下来说话。秦贞抱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讲着这些年来发生的琐事,神采飞扬,只是说到修炼御剑术时,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似乎别有隐情。 魏十七随口道:“御剑术进展如此之快,莫不是另有机缘?” 秦贞瞥了他一眼,俏脸微红,垂下眼帘,睫毛如鸦羽,遮住秋水般的明眸。她惴惴不安道:“师兄,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师门没说……” “遇到世外高人了?”魏十七哑然失笑,这种武侠小说常见的桥段,不会一猜就猜个正着吧! “也不算什么高人……师兄,那人你也认识,还跟她交过手,很辛苦——” “交过手?还很辛苦?”既然她想玩猜猜猜的游戏,不妨配合一二,魏十七略一沉吟,道,“是棲落还是苗子?” 秦贞笑靥似花,道:“是苗子前辈,师兄一猜就猜中了!” 原来苗子在仙都峰下中了奚鹄子一道剑气,如附骨之蛆,始终无法化解,她干脆躲进深山老林,施展龟息术,一日日苦挨,生不如死。 奚鹄子顾念苗子夺舍的躯体是他的亲侄女,不忍灭其生机,又看重她施展的血膜妖术,竟能隔绝了道胎与剑种间的玄妙感应,出其不意,釜底抽薪,乃是对付剑修的杀手锏,这才故意饶她一命,欲以剑气逼她回转仙云峰求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苗子极为硬气,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留在她体内的那道剑气称为“附骨针”,沿着血管逐寸上行,所过之处血液变黏稠,若不能及早化解,全身血液凝滞,无药可救,龟息术虽能延命,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奚鹄子离开仙云峰,苗子始敢出来活动,结果在仙都峰偶遇秦贞,使出浑身解数,勉强才战了个平手。 苗子被“附骨针”纠缠多年,早已孱弱不堪,一身修为所剩无几,施展不出厉害的妖术,只能以肉身相搏。缠斗中,她察觉到秦贞御赤鳞剑催动龙吻火,涌入体内后黏稠的血液为之一松,能缓解伤势,病急乱投医,她便跟秦贞打商量,愿意指点她修炼,以此作为交换,希望她以龙吻火助她疗伤。 秦贞思考片刻后答应下来。 苗子的本体是一头三眼灵猫,与接天岭雪神峰下的双首凶猿并称“天罡地煞”,当年追随天狼族的魏云牙从鬼门渊攻入人间,陷落在通天阵中,肉身被毁,魂魄被镇压在阖天阵图下,侥幸逃脱,夺舍了奚鹄子侄女的肉身。她与通天阵中的昆仑剑修激战七天七夜,亲身体会飞剑的种种变化,眼界之宽,腹笥之广,不逊色于昆仑派的诸位长老宗主,指点一名旁支的弟子修炼御剑术,自然是绰绰有余。秦贞也争气,数年间勇猛精进,隐隐成为二代弟子之首,距离突破剑芒关只有一步之遥。 魏十七听了她的话,不予评判,问道:“龙吻火能彻底根除她体内剑气吗?” 秦贞摇摇头,“只能缓解,无法根除,我修为不足,尚不能全力催动龙吻火,等突破了剑芒关再试试,或许能化解剑气。” “你是真心诚意为她疗伤,还是虚与委蛇敷衍她?” 秦贞歪着头想了想,食指相抵,抿着嘴角道:“她是掌门的侄女,我又何必刻意害她,再说了,若没有她指点,我又怎么能赶上你?” “你真是善良……”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笑道,“那就带我去见见她吧,我想跟她谈谈。她藏在哪里?” “苗子前辈一向在阴阳岭出没,每次我都跟她约在那块倒卧的石碑旁。” 秦贞一提,魏十七就明白过来,那块石碑是通天阵的遗址,位于鬼门渊外,枯荣交汇之地,上刻“阴阳岭”三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节 搅它个六江水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魏十七和秦贞一路赶往阴阳岭,与赤霞谷论剑前夕,二人踏遍青山,缅怀过往的行程相重合。 夜幕四合,繁星漫天,在当年定情的地方,二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相视一笑。青春年少,星月如旧,他们逗留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动身,也不急于赶路,且行且看,到了黄昏时分,来到阴阳岭前。 让人意外的是,鬼门渊方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凄厉的嘶吼响彻云霄,无数人面鸠飞起又扑下,似乎在与大敌拼死搏杀。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提醒师妹小心在意,他拉着秦贞的手,小心翼翼跨过石碑,由冬及夏,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离火之气异常活跃,秦贞如鱼得水,精神为之一振。 二人辨明方向,穿过密林和一线天,来到鬼门渊前。夕阳如火如荼,深渊下的人面鸠倾巢而出,遮天蔽日,聒噪得有如老鸦岭的寒鸦。悬崖之旁,一名个头高挑的青衣男子傲然而立,左手扶一杆长幡,稳稳插在山石间,迎风招展,右手捏剑诀,御一柄雪亮的短剑,不时将人面鸠斩落剑下,妖魂摄入幡中,片刻后又飞出,凝成一头头怪鸟,浑身上下黑烟缭绕,追逐扑打着人面鸠。 垂星剑,人面幡,平渊戚都。 尖啸声穿云裂帛,一头硕大无朋的人面鸠冲破云雾,无声无息飞出鬼门渊,腿爪变作修长圆润的.,翅膀收入后背,露出纤细的胳膊,遍体羽毛化作藏青色的长袍,裹住曼妙的身体,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依然是人面鸠丑陋无比的头颅。 戚都呵呵冷笑,“棲落,又见面了!” 接天岭一战,他连垂星剑人面幡都来不及祭出,就被天狼郭奎打得找不到北,失手被擒,戚都深以为耻,但要找回这个场子,又谈何容易。他盘算再三,决定先到鬼门渊擒下棲落,将其摄入人面幡充当主魂,再上仙云峰找邓元通讨要摄魂诀内卷,若事不谐,他也不介意大闹仙都派,搅它个六江水浑。 人面鸠尽数落到山崖上,高高低低挤在一起,闭嘴不语,恶狠狠盯着戚都。棲落二话不说,摊开右掌,一团苍白的火焰凭空腾起,随风摇曳,她裂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鼓气一吹,火焰晃晃悠悠飘向戚都。 戚都愣了一下,那火焰阴森森透着几分诡异,竟从未见过,谨慎起见,他摇动人面幡,妖魂源源不断飞出,凝成一头头黑烟缭绕的人面鸠,直扑向那团苍白的火焰。 果不其然,妖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喉咙,拼命扇动翅膀,却无法逃脱,身不由己钻入火焰中,转瞬消失无踪。 顷刻之间,火焰吞没了十多道妖魂,黯淡了些许,戚都心中一喜,口中念动咒语,左手食指在垂星剑锋刃上轻轻一划,挤出一点精血,点在人面幡上。长幡鼓荡不绝,猎猎作响,数以百计的妖魂鱼贯而出,争先恐后涌向火焰,那一抹苍白色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豆大的一点,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棲落“嘎嘎”笑了两声,再吹一口气,火焰腾地燃起半尺高,变幻成一头轮廓模糊的人面鸠,扑扇着翅膀,作势欲飞。原来那团苍白的火焰并非凡物,而是她处心积虑从鬼门渊深处采集到的一缕冥火,善于吞噬魂魄,对付人面幡中的妖魂,先天相克,自是无往不利。 戚都脸色微变,人面幡折损了这许多妖魂,犹如断了他一条胳膊,实力大打折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补全。当下他掐动法诀,将人面幡收入储物袋中,催动垂星剑电射而出,直取对方心腹要害。 垂星剑去如惊虹,光芒耀眼,棲落早有防备,不等剑光近身,晃动肩膀,一双羽翼从后背挣出,轻轻一扑,已闪在一旁。戚都催动飞剑追击,却总是相差分毫,棲落的风遁术出神入化,在数尺之地进退自如,垂星剑不以迅捷见长,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她。 棲落厉啸一声,山崖上的人面鸠尽皆飞起,奋不顾身扑向戚都,戚都只得收回垂星剑,催动真元,接连斩落十多头人面鸠,却扭转不了颓势。若有人面幡加以牵制,他自有余暇施展种种手段,不惧群斗,但幡中妖魂已被冥火破去,哪里腾得出手来!他不禁后悔太过托大,孤身一人来到鬼门渊,无人援手,陷入重围不得脱身。 魏、秦二人躲在远处窥探多时,秦贞咬着师兄的耳朵问道:“要出手助他吗?” “再看看……”魏十七眼光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只有一击之力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戚都且战且退,剑光渐渐收拢,从一丈到七尺,从七尺到三尺,人面鸠疯狂地扑上来,洒下漫天血雨,滚落在地奄奄一息。棲落缓步上前,纤纤素手一拍一抹,不知使了个什么神通,重伤的人面鸠一个个站起,扑扇翅膀着蹒跚挪到一旁,喘息片刻,就伤势尽复,再度振翅飞起。 若不下杀手,此战必败无疑,戚都心中怒意渐盛,不再留手,真元蓬勃而出,垂星剑接连穿透三头人面鸠,倏地停在他身前,斜指向天际,嗡嗡作响。 他全力以赴催动鲲鹏诀,数息间,夕阳隐没,苍穹黯淡,一点寒星闪烁,眨了眨眼,星力下垂,轻轻拂过垂星剑,一团炽热的白光骤然亮起,方圆丈许内的人面鸠灰飞烟灭,一扫而空,聒噪的嚣叫嘎然中止,四下里静得可怕。 戚都吐出一口浊气,神情颇有几分倦色,急忙往密林撤去。 棲落犹豫了一下,放缓脚步,不敢过于迫近。戚都松了口气,这一招“星垂平野”固然威力惊人,但他只有一击之力,一击过后,垂星剑需温养一百零八天,才能再度借星力克敌,若是棲落窥破玄机,奋不顾身上前厮杀,反倒将自己置于险境。好在距离树林只有数步之遥,只要退入林间,占据地利,进可攻,退可守,便立于不败之地。 背心靠在树干上,戚都心神大定,御剑斩落一头追击而来的人面鸠,忽听得脑后一声异响,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条粗大的赤瞳蛇从树丛中钻出,眼珠闪动着幽幽红光,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血肉模糊,痛彻骨髓,戚都大叫一声,催动垂星剑飞回,倾尽全力一斩,将那赤瞳蛇的头颅斩下,血如雨下,蛇头却仍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不松口。 仿佛被受伤的猎物惊动,又有三条赤瞳蛇蹿了出来,戚都运剑如风,好不容易将其一一斩杀,不想一头人面鸠抽冷子逼近,探出利爪抓住他胳膊,扇动翅膀奋力一扯,将他拖到空中,狠狠一抛,张开大嘴扑了上去。 这是人面鸠平时玩熟的把戏,将猎物抛在空中,追逐撕咬,五马分尸,只是林间地方狭窄,使不出力,只抛起数尺就告力竭。 戚都趁机御剑飞起,冲出树梢略作徘徊,无数人面鸠劈头盖脸扑来,他只得降下飞剑,仍落回林间。眼看又有二十多条赤瞳蛇从四面八方涌来,人面鸠不顾双翅被树枝缠住,嚣叫着扑下地,上下交攻,一时应接不暇,叫苦不迭。 棲落咧开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戚都在鬼门渊屠杀她的子孙,将妖魂摄入人面幡中,肆意妄为,她与其两度交手,均告失利,自忖不是他敌手,便狠心与赤瞳蛇王勾邪做了桩交易,答应奉上十对人面鸠供其吞食,邀他相助。勾邪嫌她小家子气,不愿亲自出手,使了个神通,送了一些蛇子蛇孙出鬼门渊,潜伏在密林中,随时准备接应一二,没想到歪打正着,成为一支意料之外的伏兵。 赤瞳蛇皮糙肉厚,身躯远比人面鸠强悍,戚都御垂星剑相斗,必须贯穿头颅心脏等要害才能一击奏效,单单将蛇身斩为两截还不足以毙命,蛇头兀自盯着他撕咬不放,殊为棘手。之前他与人面鸠厮杀良久,以鲲鹏诀引动星力杀敌,真元消耗极大,如今又被一群赤瞳蛇缠住不得脱身,棲落以逸待劳,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一颗心不禁往下沉,焦急万分。 只片刻工夫,体内真元所剩无几,戚都一边吞服丹药补充元气,一边御剑强撑下去。危急时刻,他仍未失去理智,面前的困局并非无解——棲落两度败在他剑下,差点赔上性命,这一次侥幸占得上风,必定会谨慎行事,人面鸠在密林中行动不便,只需解决那些赤瞳蛇,他仍有回旋的余地——想到这里,戚都催动药力,逼尽潜力,把人面鸠置之不理,一味盯着赤瞳蛇痛下杀手。 垂星剑往来如电,饱饮鲜血,他身上新添了十多道伤口,深及白骨,而赤瞳蛇亦被他屠戮殆尽。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十多条赤瞳蛇从林间涌出,戚都脸色惨白,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寒意从心底腾起,冰冷入骨,完了,穷途末路,性命交待在这里了! 魏十七始终按住秦贞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眼看戚都灯枯油尽,再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这才低声道:“赤瞳蛇交给我,你去对付人面鸠,若是棲落亲自出手,你就撤到我身后,别惹她!” 秦贞答应一声,跃跃欲试。 一条赤瞳蛇盘曲起身体,尾部一弹,箭一般扑向戚都,魏.步上前,开声吐气,一拳击出,正中它头颅,艮土真元吐出,黄芒一闪即逝,那赤瞳蛇骨骼尽碎,像烂绳一般瘫软在地,当即毙命。 戚都忽得强援,心神大定,急忙御剑自保。他凝神察看,前来援手的二人都不陌生,一人是荀冶的徒弟魏十七,后来被阮静看中,引入昆仑嫡系御剑宗,一人是仙都派卫蓉娘的徒弟秦贞,御赤鳞剑,隐隐居二代弟子之首。 赤鳞剑是仙都派收藏的三柄名剑之一,仅次于奚鹄子的七禽剑,秦贞仗着飞剑之利斩杀人面鸠,灵动犀利,势如破竹,落在戚都这种御剑的大行家眼里,倒还罢了,但那魏十七只以一双拳头击敌,如入无人之境,赤瞳蛇经不起他三拳两脚,无移时工夫尽数倒地,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一举击溃赤瞳蛇,魏十七顾不得寒暄,招呼小师妹先扶戚都离开,他留下断后。秦贞对师兄极为信赖,二话不说,正待扶戚都一把,却被他摆摆手推开。论辈分,戚都是秦贞的师祖,他拉不下脸面,强撑着身子往回走,脚步却有些踉跄,秦贞回头看了师兄一眼,吐吐舌头,收起赤鳞剑紧随其后。 棲落只在林外观望,始终没有以身犯险,魏十七微有些失望,他低头忖度片刻,催动左手手背下的蓬莱袋,将赤瞳蛇和人面鸠的尸体尽数收起,快步赶上戚都、秦贞二人。 林间只留下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节 死不瞑目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人匆匆退出阴阳岭石碑,寻了个避风的山坳歇息。 赤瞳蛇头依然死死咬在戚都的肩头,不肯松口,秦贞用赤鳞剑小心翼翼剖开蛇首,只见尖牙深深刺入骨肉,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衣衫。她将尖牙一枚枚拔出,往伤口中洒入丹药,血流立止。 戚都咬着牙道:“赤瞳蛇无毒,都是些皮肉伤,不妨事。” 他失血甚多,寒意涌上来,牙齿咯咯作响,魏十七到附近拾了些树枝,燃起一堆篝火,戚都坐在火边,眯起眼睛烤了半天,这才缓过劲了。 暮色渐浓,魏十七问师妹借来赤鳞剑,将蛇肉剁成一块块,用树枝串起,架在火上燎烤着,不一会香气四溢,油脂滴落在火中吱吱作响,让人食指大动。 魏十七把烤熟的蛇肉递给戚都,后者正饿得慌,伸手接过,狠狠咬了一口,略微咀嚼几下,直着脖子咽下肚,片刻工夫就把一大块蛇肉吃得一干二净。腹中有了食物,身子也暖和起来,他叹息一声,生硬地谢道:“多谢二位援手。” 秦贞急忙起身,连道不敢,戚都与奚鹄子同辈,她师父卫蓉娘遇到了,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她哪里敢居功自傲。 魏十七道:“师叔客气了。” 戚都看了他几眼,问道:“你不是和清明在一起吗?怎么到鬼门渊来了?” “清明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到镇子上去玩耍了,我告了个假,抽空上仙云峰探望过去的同门,正好师妹说起三眼灵猫在阴阳岭一带出没,过来看看。师叔可知那三眼灵猫夺舍的肉身,原本是奚掌门的侄女?” 戚都记起那桩旧事,颔首道:“听说过,当年仙都峰折了不少试炼弟子,是三眼灵猫干的吧,这么多年了,还没捉住她么?” 魏十七苦笑道:“谈何容易。那三眼灵猫精通一门诡异的妖术,操纵血膜裹住飞剑,能截断道胎与剑种间的感应,防不胜防,普通的剑修不是她的对手,奚掌门亲自出手,也未能将她留下。” 戚都怔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对三眼灵猫的血膜妖术颇为在意。秦贞心中诧异,不知师兄为什么要把苗子的底牌漏给戚都,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打算?她低眉顺目,不敢抬头,生怕给戚都看出端倪,坏了师兄的安排。 “戚师叔,我听说……”魏十七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下来,讪讪地拿起蛇肉塞进嘴里。 戚都见他欲言又止,哼道:“有什么想问的,只管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吞吞吐吐!” 魏十七犹豫片刻,道:“如今我已离开仙都,按理说也不该多问,只是……我听说当初奚掌门和师叔为了摄魂诀的内卷,闹得很不愉快……” 戚都翻起白眼,冷冷望着他,“是奚鹄子跟你说的?” “不是,是听邓师兄偶尔说起。”魏十七脸色有些尴尬,下意识撕下一缕焦香的蛇肉,搓了几下,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失言。 “邓元通?他是怎么说的?” 魏十七吞吞吐吐道:“那个……据说奚掌门和师叔发现了一座废弃的洞府,藏有摄魂诀内卷,师叔……暗施偷袭,被奚掌门击败,只抢下卷末几页冶炼魂器之法……” “你想知道真相?不对,你想要冶炼魂器之法?还是邓元通命你来讨要的?”戚都也是聪明人,念头数转,猜透了他的心思。 魏十七从剑囊中取出弯折的铁棒,道:“那天在接天岭中跟天狼郭奎交手,只一击,就成了这付模样。邓师兄说如能将铁棒炼为魂器,摄入数道精魂,威力倍增,我记挂着这事,正好遇到师叔……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就是,他凑巧救了戚都,希望戚都能把摄魂诀内卷残缺的几页交给他,作为答谢。 秦贞听了哭笑不得,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市侩,跟长辈谈交易,亏他说得出口!她双手绞在一起,抿起嘴角耷拉着脑袋,这次不是生怕戚都看出端倪,而是真的抬不起头。 戚都嘿嘿笑了起来,“你倒是直截了当——好,给你也无妨,不过你去问邓元通录一份摄魂诀内卷的副本,拿过来换,就算是谢你二人出手相助!” “多谢师叔成全!”魏十七面露喜色,停了停,又道,“师叔,听说你和奚掌门交手,中了他一道剑气,后来到老鸦岭采药,被一个仇家寻上门,大战一场击杀了对方,可有此事?” 戚都哂笑道:“有此事,无此事,又与你何干?” “师叔不知,我本是猎户出身,一十九年前,我在老鸦岭中打猎,远远望见一个仙人从空中飞过,摇摇晃晃扎倒在山崖上,山崩地裂,碎石乱飞,后来我壮着胆子爬上山崖,只看到一个深坑,溅了几点干枯的黑血,还有一枚蓝幽幽的剑丸,可是师叔不小心遗下的?”说着,魏十七把剑丸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奉到戚都面前。 秦贞微微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这剑丸她亲眼见过,明明是藏雪剑所化,为何说是戚都不小心遗下的?师兄……他到底想干什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冲出胸口。 戚都的目光被剑丸吸引,没有留意到她,他用三根手指轻轻拈起剑丸,皱起眉头细细打量着,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话音未落,藏雪剑横空出世,从戚都眉心穿过,锋刃回旋,将他一颗六阳魁首斩落。 首级滚落在残雪中,戚都死不瞑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食其肉寝其皮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大吃一惊,跳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师兄,你……你……” 血如泉涌,戚都的无头尸身颓然倒地,残雪尽被染红,融为涓涓血水。魏十七丝毫不为所动,将手轻轻一招,藏雪剑一声剑鸣,仍化作剑丸,投入他掌中。临时起意,戚都果然不知道剑丸的来历,这是他心血相通的本命物,咫尺之间暴起伤人,戚都即便伤势痊愈,也难逃厄运。 人头落地,命归黄泉,奚鹄子与戚都孰是孰非,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戚都从仇家那里得到了什么,因何修为精进,也没有人知道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把,魏十七赌赢了。 刺鼻的血腥味让秦贞感到恶心,她呆呆望着师兄,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是为了摄魂诀那几页冶炼魂器之法?还是为了垂星剑和鲲鹏诀?杀人,夺宝,做出这种事的人,还是她的师兄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魏十七一言不发,望着她,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生命是一场游戏,他不想扮演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哪怕为了任何人,在这个没有归属感的世界里,他只愿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秦贞慢慢挪到他身边,脚步似乎有千斤重,她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头,望着戚都的无头尸身,一言不发。 “害怕了?”魏十七的声音忽远忽近,变得那么陌生。 秦贞摇摇头,只是用力抱紧他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觉得委屈,想哭。 “呵呵,一十九年前,老鸦岭中,有一个受伤的仙人从空中飞过,一头栽倒在山崖上,撞得山崩地裂,碎石乱飞。他没有事,服些丹药就好了,只是飞溅的碎石砸在一名猎户的脑壳上,砸出一个大窟窿,一命呜呼。好好地打猎,遇到飞来横祸,你说是谁的错呢?”魏十七摸摸她的脸庞,拇指滑过嘴角,幽幽道,“那名猎户姓魏,恰好是我的老爹。” 秦贞心中一颤,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 “说实话,他也是无心,祸从天降,原本怨不了谁,不过做儿子,不知道就罢了,杀不了他也罢了,知道了,又有机会,那就暗算他一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魏十七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秦贞听,这一刻,仿佛斩断了冥冥之中那一缕因缘,仿佛禁锢心情的硬壳豁然裂开,他觉得一阵轻松,真正体会到“片尘不染,心无挂碍”这八个字的意思。 了无挂碍的感觉真好,有首诗偈怎么说来着——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明明杀了人,手上沾染了鲜血,可魏十七却感到很轻松,就像他当初在雪窟洞一剑斩下黄龙子的头颅,不犹豫,不萦于怀。 魏十七将秦贞揽在怀里,道:“你还记不记得齐云鹤道长?” “当然了,他是我们的第一位授业恩师。” “胡杨渡,土地庙,昆仑山,他领着我们去天都峰,有一天晚上,我去山里打猎,一夜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你们找到了我,呃,我打了很响的呼噜,是吗?” 秦贞抽了抽鼻子,道:“我记得师父说你的呼噜……惊天动地,百折千回,很有气势。” “嗯,也许吧,其实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有一些我没有说。戚都斩杀了美人蟒,丹毒外溢,当时我中了毒,生死一线,孙二狗劝戚都救我一命,戚都说,呵呵,他说,救我就违背了本心,不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也有本心啊,我的本心,就是将来有机会的话,要食其肉,寝其皮,绝不放过他!”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不相干的旁人的事,秦贞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她能感觉到师兄心中的恐惧和暴戾,像一颗种子,埋在黑暗的土壤中,到今天终于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他就是杀害老爹的凶手……命运真是离,你说,有没有人在刻意安排这一切?就像一篇有人设有大纲有伏线的小说?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听不懂……” 秦贞感到害怕,她不想听师兄用这样的语气,说这些冷漠的话。 “听话,把头转过去,别看。” “你……不要!”秦贞吓得大叫起来,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呜咽道,“不要,不要……” 魏十七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转念一想,哭笑不得,道:“食其肉,寝其皮,这是形容,我不吃人,我只是……只是打算搜刮他的东西,你盯着的话,下不了手,那个……有点难为情。” 秦贞“噗嗤”笑了出来,抓着他的衣襟擦去眼泪,仰头看他,脸红红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师兄,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我们……一起搜刮他!” 贼公贼婆么,魏十七笑了笑,也不避讳她,卷起袖子,把戚都的剑囊和储物袋摘下,顺手递给秦贞,然后把他里里外外翻了一通,首级和无头尸身收进蓬莱袋,掩埋了血迹,重新坐到篝火旁。 秦贞把剑囊和储物袋放在他身前,捧了一捧雪,洗了一通手,觉得疑心,又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搓得小手通红,这才从火堆上取下蛇肉,斯斯文文吃着,一双妙目注视着他。 魏十七从剑囊中取出垂星剑,看了一回,不置可否,仍收入剑囊中。若没有相应的剑诀驱动,垂星剑也平平无,留在手上终是隐患,弃掉也不可惜。 他把剑囊放在一旁,着手检点储物袋中的物事,一件件看,再一件件放回去。 最后,他摸出一卷残破的帛,色泽微黄,触手如玉,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黑里透红,似乎用妖物的精血所,经历这许多年,仍不见褪色。魏十七就着火光从头细看,果然是摄魂诀内卷残缺的那几页,记述了摄魂剑诀的由来和魂器的冶炼,他心无杂念,凝神默记,一一印在了脑海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节 掌门史木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遗下摄魂诀内卷和青蜂剑的前辈,乃是役魂宗第一十三代掌门史木鱼。 役魂宗地处南蛮,传承鬼魂之道,门下弟子众多,修为高下几乎全部维系于“魂器”。所谓魂器,指的是拘摄温养精魂的法器,能容纳数十道精魂的魂器,称为“十相”,容纳数百道精魂的,称为“百相”,放眼天下,上好的“魂器”极其难得,高明的制器师能冶炼法器法宝,却无一敢声称冶炼“百相”,“百相”的产生相当于瓷器烧制过程中的“窑变”,不可控制,无从预期。 史木鱼投入役魂宗时,宗门业已式微,受毒龙教和兽王宗欺压,在南蛮之地根本排不上名号,门下人丁寥落,资源匮乏,内外交迫,到史木鱼这一辈时,已是连续三代一脉单传。 史木鱼惊才艳艳,花了十年工夫,把师门法术演练纯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他的资质,本可成就一番功业,只可惜宗门的典籍和魂器早在多年前散逸殆尽,不知所踪,役魂宗几种极厉害的法术,如分魂术、附魂术、炼魂术就此失传,他受制于瓶颈,无法更进一步。 师父临终之时将宗主之位传与史木鱼,叮嘱他务必把役魂宗一脉传承下去,薪尽火传,绵绵不绝。史木鱼是个极有见识的人,他深知欲振兴役魂宗,必先找到散逸的典籍和魂器,于是他找了个道观皈依三清,作道士打扮,孑然一身云游天下,大海捞针,期间历尽艰险,置生死于度外,始终不该初衷。 史木鱼用尽种种手段,不拘粗细,明抢暗偷,去芜存菁,搜罗到宗门典籍不过十之二三,且残缺不全,疑难重重。这一日,他行至大江边,望着奔腾东去的江水,骇然发觉自己须发已白,二十年光阴悄然流逝,他已经垂垂老矣,时日所剩无多,而中兴役魂宗的希望依然渺茫。 痛定思痛,史木鱼回想过去种种,终于下定决心,在江边结庐而居,苦思七天七夜,将残缺的典籍连同二十年来涓滴收罗的杂学拼凑在一起,整理为内外二卷,命名为《摄魂诀》。外卷录法术,详述摄魂术、搜魂术、安魂术的修炼之法,分魂术、附魂术、炼魂术也有提及,仅存其名,留待后人补全。内卷为剑诀,共分五篇,第一篇是祭炼飞剑的总纲,后四篇是修炼神通的法门。 史木鱼并非剑修,摄魂剑诀也不能修炼剑芒、剑气、剑丝、剑灵,而是另辟蹊径,融汇摄魂、炼祭、役魂等多种法门,旨在把妖物的精魂炼入剑中,使飞剑拥有种种神通,堪与法宝媲美,即使本身修为不足,也能凭借剑中的精魂与高手抗衡,利在速成,并非剑修正途。 修炼摄魂剑诀,须有一柄魂器飞剑,炼入精魂少则数十,多则上百,数量越多,飞剑的威力越大。只是剑诀易成,魂器难得,史木鱼手里只有一把师门留下的溺水匕,能容纳的精魂数量有限,不足以将摄魂剑诀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天道酬勤,或者说,瞌睡送枕头,不久之后,史木鱼便从一处古修士的遗迹中找到一柄上好的四魂剑,从质地看,是第一等的“百相”魂器,弥足珍贵,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柄飞剑却只能容纳区区四道精魂,威力有限。他尝试着炼入精魂,发现四魂剑炼入第一道精魂十分顺利,与通常的魂器无异,但对第二道精魂极为挑剔,不是随便什么精魂都能炼入剑中,一不小心,精魂湮灭,前功尽弃。 失败了无数次后,史木鱼推测,炼入四魂剑的精魂应该有固定的搭配,胡乱拼凑只是浪费时间。天下精魂如此之多,两两相合已是恒河沙数,更不用说“四魂”了,史木鱼望而兴叹,他不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寻找出合适的搭配。 不过四魂剑给了他另一种启发,精魂数量并非越多越好,适合的搭配,兴许能发挥出非同一般的神通和威力。 役魂宗传有一门冶炼“十相”以下劣质魂器的秘术,将妖丹熔入器胎,形成“虚位”,一枚妖丹能形成一处“虚位”,一处“虚位”能炼入一道精魂。用此法冶炼魂器,受限颇多,最让人诟病的是,将多枚妖丹熔入器胎,难度成倍骤增,相传役魂宗首屈一指的炼器师,最多也只能往器胎中熔入六枚妖丹,这已经是无人可及的极限了。 原本置之高阁、无人问津的“屠龙术”,到了史木鱼手里,一下子变得弥足珍贵。 一开始,史木鱼的尝试并不顺利,器胎难得,妖丹难得,精魂更难得,再加上三者物性各异,即便最劣等的魂器,炼成的机会也不足一成,大半时间都花费在收罗材料上,忙活了数年,一无所得。直到有一次,史木鱼在西泯江边的一个镇子里搜罗兽骨,中午在街边蘸老醋就蒜头吃饺子,卖饺子的老汉舀了一碗饺子汤给他,说了句“原汤化原食”。 这句话像一点火光,照亮了黑暗,为史木鱼指明了方向,冶炼魂器,器胎、妖丹、精魂需彼此相配,最好取自同一类妖物,同出一源,自然物性相似,契合无碍。 史木鱼深入昆仑山,从最常见最简单的材料出发,用血蟒的骨骸制成器胎,熔入两枚血蟒的妖丹,炼成有两处“虚位”的魂器蟒骨鞭,再反复摄入蛇妖的精魂,发觉一道血蟒精魂配上一道土步蛇精魂效果最好,蟒骨鞭开山裂石,威力惊人。 他大受鼓舞,进而炼成有三处“虚位”的魂器蟒骨鞭,花了十年光阴,终于发现依次摄入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血蟒精魂,蟒骨鞭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堪比上品法宝。 曙光在眼前,只可惜史木鱼行将老朽,寿元无多,没有时间精力继续冶炼魂器,尝试不同的精魂组合。他在摄魂诀内卷的卷末附上魂器冶炼之术,与四魂剑一起封存在洞府中,布下禁制,留待有缘,而后孑然一身离开昆仑山,重返南蛮之地,秉承师父遗命,寻找良质美才,传承役魂宗的衣钵。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读完最后一行,魏十七若有所思,他将史木鱼手的帛卷起,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困扰史木鱼的难题,对魏十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四魂剑就相当于四孔的长剑,可以镶嵌马尔、乌姆、古尔、法尔成为“弑君者”,也可以镶嵌夏、普尔、马尔、卢姆成为“誓约”,但是第一个孔一旦镶嵌了马尔,后三个孔必须镶嵌乌姆、古尔、法尔,否则的话,就不能相配。 那些奋战在电脑前的青葱岁月啊,屏幕的光照亮了疲倦的脸,鼠标急促的哒哒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魏十七抿起嘴角,想微笑,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节 杀他但求心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火光映着残雪,跳跃不定,魏十七闭上眼睛,把魂器冶炼之法从头至尾寻思一遍,心下了然,用役魂宗的秘术冶炼魂器,最关键在于器胎、妖丹、精魂需彼此相配,同出一源,才能契合无碍,而四魂剑是古修士的遗物,其难能可贵之处在于,“虚位”并不挑剔精魂,只需四道精魂符合固有的搭配,就能顺利炼入剑中,发挥出神通和威力。 某种意义上,史木鱼费尽心力冶炼的魂器蟒骨鞭,只是一个“简化版”,远不能与四魂剑相提并论,戚都为孙二狗炼制的那条蟒骨鞭,也是因袭史木鱼的设想,并无多少创举。 魏十七盘算定当,收起剑囊和储物袋,关照秦贞在此等候,他去去就回。秦贞以为他去解手,也不在意,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有些心绪不宁,望着火光想着心事,一忽儿微笑,一忽儿皱眉。 经历了这一切,她觉得自己离师兄更近了,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魏十七在漆黑的林间穿梭,无移时工夫来到鬼门渊前,毫不犹豫丢下戚都的尸身,连同剑囊和储物袋,一并投入深不见底的鬼门渊,什么都没留下。 他听到了妖物的动静,嚣叫,撕咬,吞咽,争斗,过了良久才平息下来。 毁尸灭迹后,他迅速回到秦贞身旁,有些想法灵光一现,渐渐成形,他搂着秦贞的肩膀,咬着耳朵低声告诫她,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们只是在仙云峰天都峰转了转,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秦贞乖巧地点点头,问道:“师兄,我们还要在这里等苗子前辈吗?” “不了,马上动身,回仙云峰!”说着,魏十七把篝火扑灭,掩埋了痕迹,弹出藏雪剑,抱着秦贞御剑飞起,在蒙蒙月光下,贴着山势投仙云峰而去。 秦贞蜷缩在他怀里,双手揽住他的头颈,她忽然记起很久前的往事,那时,她还小,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坐在师兄肩头,沿着山路登上天都峰,她还记得,在苦汲泉边,师兄烤了獐子肉,虽然冷了,还是很鲜美,有一股特别的滋味。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记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忘。秦贞忍不住弯起嘴角,紧紧贴在师兄胸口,觉得天地如此之大,她什么都不怕。 二人回到仙云峰,已是子夜时分,魏十七按落飞剑降在后山,叮嘱了秦贞几句,自去扁竹林拜见陆葳。 陆葳在后山扁竹林旁搭了一间草庐,风可以进,雨也可以进。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陆葳独坐星月之下,怡然自得。草庐之中空无长物,只摆着数只蒲团,一炉素香,香气非檀非麝,若有若无,萦绕在鼻间,令人俗虑尽去,有出尘意。 魏十七见过陆葳,夤夜来访,抱歉一声。 “坐。”陆葳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蒲团,“接天岭一事也算圆满,日间听宋师妹说你来到仙云峰,是探访旧日同门,还是另有要事?” “宗主明鉴,有事向宗主请教,顺便探望小师妹,接天岭匆匆一晤,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在陆葳面前,魏十七并不隐瞒自己对秦贞的心思,事实上,也无从隐瞒。 陆葳淡淡道:“已经没有钩镰宗了,不要再叫宗主,你是掌门的师侄,可以称我一声师姐。” “是,师姐。”魏十七看了看草庐外的璀璨星空,缓缓道,“有件事一直困扰在心,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清明他……不是普通人吧?” “流石峰上没有普通人。”陆葳不动声色,她明知魏十七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刁难一二。 魏十七顿了顿,陆葳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嗯,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掌门的身外化身?” “为什么这么想?” “清明三拳两脚就解决了天狼郭奎,那个……太猛了,太过轻松,让人无法置信。” “你对身外化身了解多少?”陆葳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纠正他,随意岔开了话题。 “我只是瞎猜的,身外化身……莫不是以天地灵宝为躯壳,注入第二元婴,成就法身?”魏十七努力回想着小说的设定,自己也觉得不大靠谱。 陆葳笑了起来,指指他的眉心,道:“异想天开,你从哪里听来的!清明的来历——不关你的事,别去瞎猜,不过你运气不错,流石峰能让他看得上的人,委实不多!” “师姐看出来了?”魏十七心中有数,清明在他泥丸宫里留下了什么东西,瞒得过张重华张重阳,瞒不过掌门的外甥女。 陆葳也不说破,只是道:“多一次救命的机会,是好事情。” 魏十七沉默片刻,展颜一笑,又絮絮叨叨说起五行宗的朴宗主请他到听雪庐喝酒赏雪,写了两通信,听雪庐如何如何,朴宗主如何如何,酒菜如何如何,信如何如何,直到陆葳打断他的话,告诉他这些她都知道了,五行宗与仙都派的纠葛,跟她无关,她只是暂居仙云峰的客人,客随主便。 “有什么事,直说吧,无须绕弯子,看在瑶儿的面子上,我会酌情考虑一二的。” 魏十七望着天色,估摸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分,“……陆师姐,确有一事相求,今日黄昏时分,我到后山草庐拜访师姐,相谈到人定,可好?” 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葳微微皱起眉头,侧目打量着他,隐隐嗅到一缕极淡的血腥味,若非刻意留心,差点疏忽过去。 “你做了什么,急于撇清干系?” “在阴阳岭杀了一人,陆师姐也认识,平渊派的戚都,他也是昆仑嫡系出身,平渊掌门季鸿儒的师弟。” 陆葳有些诧异,道:“戚都是鲲鹏宗的门人,他的垂星剑在流石峰也小有名气,能牵引摇光星力,威力非同一般,以你的修为,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到鬼门渊屠戮人面鸠,流年不利,先被棲落破了人面幡,再被人面鸠群殴,好不容易退入树林,又中了赤瞳蛇的埋伏,什么保命的手段都用尽了,一条性命去了大半,再暗算不了他,我也……”魏十七觉得再说下去有自吹自擂之嫌,尴尬地住了口。 “暗算?”陆葳哑然失笑,这算是说漏了嘴,还是故意得瑟?魏十七的情绪有些小波动,不像以往那样冷漠,她忍不住叹息:“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很得意,是吧?” “呃,有一点,一点点。” 陆葳并不在意戚都的生死,相比较而言,她更在意魏十七。“为什么要杀戚都?” “杀他但求心安。”魏十七把一十九年前老爹的死因说了几句,轻描淡写,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杀了就杀了,鲲鹏宗的门人,也没剩几个了,流石峰不会有人替他出头的。还有旁人知道此事么?” “杀他之时,秦贞在场。” “你的师妹,你自己说服她,她的事,我不过问。” 魏十七点点头,陆葳这算是答应下来了,向她透个底,他是有一番考虑的,一来平渊派毕竟是昆仑旁支,暗算同门长辈可谓诛心,虽说首尾干净,还是有必要留条后路,二来因为余瑶的关系,他跟钩镰宗不可能疏远,既然不可能疏远,那就干脆再靠近些,拉到一条船上,互惠互利。 陆葳的反应证实了他的推测,她身在仙云,心系流石,同样也需要一个提供消息的渠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节 老规矩开赌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在仙云峰等了三五天,终于等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平渊派弟子商剑楠、邓燮持掌门信前来拜山,邀请仙都代掌门邓元通移驾千仞峰一晤,商议合诸派之力清缴鬼门渊事宜。 “合诸派之力清缴鬼门渊”是虚,查明戚都陨落原因是实,只是戚都的尸身和随身剑囊储物袋都已落入鬼门渊中,他们敢下去吗?魏十七暗暗冷笑,平渊派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掩而不发,暗中调查,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有陆葳这个知情人在,不用,也轮不到他操心。 他惦记着还有几桩事情要办——三眼灵猫苗子有求于师妹,互利互惠,眼下相安无事,终究是隐患,得想个法子解决掉;冶炼魂器要用到大量妖丹精魂,若不及早谋划,只怕事到临头,缺这缺那不趁手;天狼郭奎匆匆撂下一句话,丹行脉间,强开窍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没顾得上潜心参悟——只是清明飞剑传至仙都,不容分说,催促他即刻前往潼麓镇,他只得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辞别邓元通和陆葳,飘然离开仙云峰。 秦贞一路送他到天都峰苦汲泉,她没有缠着师兄,也没有强装欢笑,平静地目送他御剑飞去。师兄没有忘记她,她还不够强,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继续追赶,但是这一次,她突然有了信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觉得小师妹的眉宇间,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刚毅和锋芒,让他想起当年在长瀛观,第一次见到余瑶时的情形。 远远望着他离开的,不只有秦贞一人,在仙云峰后山的山坳里,有另一个瘦小的身影,仰头望着那道蓝莹莹的剑光,呆呆出着神。那个她称作“魏大哥”的人,明明来到仙云峰,却没有来看他,他只是来看小师妹的,不是她。 再次来到潼麓镇,恰逢冬至,蚯蚓结,糜角解,水泉动,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吃水饺,喝羊肉汤。清明和重明鸟在酒楼大吃大喝,这一餐过后,这一夜过后,他们就要动身前往流石峰了。 魏十七喝了两碗羊肉汤,一股暖意从腹中腾起,胃口大开。他不碰水饺,挑好的牛羊肉,狼吞虎咽吃了不少,灌下一壶热酒,吁了口气,心满意足。 清明手里捏着一只白煮羊蹄,慢条斯理啃着,含糊道:“唉,好日子到头了……”重明鸟深有同感,放下油腻腻的烤羊腿,也长长叹息一声。 “怎么突然要回转流石峰了?” 清明沮丧地摇摇头,“掌门发话了,让我回去,还想着住上一年半载,痛痛快快玩耍一番,都落了空。” “有什么急事吗?” “能有什么急事,无非是岁末快到了,老规矩,开赌局。” 除夕守岁,小赌怡情,是凡间的风俗,魏十七第一次听说流石峰上也有开赌局的习惯,但是听清明的口气,这赌局并不是那么简单。他试探着问了几句,清明嘀咕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估计你也有份……他奶奶的,看热闹的总是别人,忙活的是我,好东西又没我的份……”他爆了一句粗口,狠狠咬了一口羊蹄。 魏十七下意识看了重明鸟一眼,后者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冬至大如年,有的吃,吃一夜,没的吃,冻一夜,三人酒足饭饱,吃到兴阑,在寒意凛然的街头闲逛,偌大的镇子,空空荡荡,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喝酒取暖,街头巷尾没几个闲人,连乞丐都找地方吃喝赌钱去了。 清明活动一下筋骨,斜眼乜着重明鸟,道:“你是跟我们回流石峰,还是另有打算?” 重明鸟惊出一身冷汗,哈着腰道:“但凭上师吩咐。” 清明想了想,随意道:“你这次犯了大错,回流石峰有你苦头吃,不回去的话,嘿嘿,只怕连性命都难保,不如跟了我,当一名妖仆,为我看守洞府。” 重明鸟闻言大喜,她见识过清明的厉害,三拳两脚就把天狼打趴下,这是何等粗壮的一条大腿,抱上了她还担心些什么!她一迭声地答应:“是,愿为上师看守洞府,鞍前马后,当坐骑,干粗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魏十七听了微微一笑,这几句口头禅,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整日介嘀咕个不休。 清明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天狼叫郭奎,赤霞谷中的藤妖,似乎叫什么元亨利贞,听着都不错,你可有名字?” 重明鸟福至心灵,哈腰道:“请上师给小的取个名,也好称呼。” 清明呵呵笑了几声,背着手沉吟片刻,掉转头对魏十七道:“你来取一个,要琅琅上口的,不能让人笑话!” “叫重九如何?” “重九……重九……不错!”清明点点头,他是掌门身边的道童,只有个小名,若是门下妖仆有名有姓,岂不是喧宾夺主了,“重九”这名取得好,正合他心意!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来到西泯江边,却见一条华丽的画舫正泊在岸边,上下两层,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约可闻。清明忽然来了兴致,指着画舫道:“走,上去看看!” 魏十七抬头望去,只见那画舫一角挑着灯笼,上“花满楼”三个大字,端端正正,随着烛火摇曳,仿佛要烧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三节 便弃了往日的姓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花满楼是潼麓镇首屈一指的青楼妓院,幕后老板姓陈,祖居潼麓,是方圆三百里出了名的大豪商,他本人甚少在镇上露面,一年到头都在京城做珠宝生意,难得回来一趟,花满楼主要是他的二叔陈近月在打理。 西泯江上最奢华的四条画舫,有三条为花满楼所有。 重九在镇上待了这些日子,对三教九流的勾当熟门熟路,她当先跳上画舫,把管事的舫主叫来,问明今晚在画舫上的是哪位姑娘,有没有客人,而后开口把画舫包了下来。 说巧不巧,画舫刚刚送走了三元桥周府的大公子,香世家,知达理,只是碍于家里的规矩,周公子说什么都不敢停宿,只能偷偷溜出来会一会佳人,在西泯江上晃悠了一下午,谈谈诗词,听听曲乐,再赶着回去过冬至。 舫主正埋怨兰香没把周公子留下来,又一桩生意找上门来了。 上回做女飞贼挣下了不少黄白之物,重九大手大脚惯了,先丢了两锭金子出去,那舫主也是见惯场面的人,知道来了阔绰的大金主,满脸堆笑,招呼客人上船。 清明踩着踏板走上画舫,好地张望着,事事都觉得新鲜,舫主觉得好笑,这么小的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惦记着寻欢作乐,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不过瞧他那身行头,从头到脚可不便宜,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健仆,一个护院,有模有样的,倒不能怠慢了。 他暗暗招来一个小厮,让他给兰香带句话,就说他说的,拿出点精神来,小心伺候着。 舫主一面攀谈搭话,一面提着灯笼引路,旁敲侧击问起小公子的姓名来历,魏十七随口给他安了个镇海关军伍世家三代单传“吾公子”的头衔,清明笑嘻嘻应着,并不反感。 舫主引着三人上到画舫二层,卷起珠帘,请客人入内。重九甚是知趣,止步于外,魏十七陪着清明踏进房内,举目望去,只见一名宫装美女笑吟吟站在屏风前,眉目如画,清纯中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妩媚,身边侍立着一名青衣丫鬟,年纪甚小,左边脸颊有一个小酒窝,眼珠骨碌碌直转。 “兰香姑娘,好生招呼这位吾公子,切莫怠慢。”舫主弯着腰退了出去,安排重九到一旁的船舱里喝酒等候。 清明大大咧咧坐下来,看了兰香几眼,拍手笑道:“长得真好,姓什么?” 兰香微微一笑,柔声道:“卖进这烟花地,便弃了往日的姓,小公子唤奴家一声兰香即可,这姓么,不提也罢!”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一杯酒,双手奉到清明跟前。 清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长得好,声音也好听,会唱曲吗?唱一个听听!” “但凭小公子吩咐。” 青衣丫鬟从屏风后取了琵琶出来,兰香侧坐在桌旁,四弦一划,拨弹几声,曼声唱了四句:“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魏十七听了觉得有点耳熟,问道:“这是何人所作?” 兰香不禁为之侧目,一个护院在小主人跟前贸然插话,没规没矩,最让人诧异的是,那小公子竟然毫无反应,提箸尝着几碟下酒菜,津津有味,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将琵琶交给丫鬟,道:“小时候听人唱过,不经意就学会了,也不知道是谁人所作。” “莫不是跟着一座屏风学的?” “咦?”兰香吃了一惊,抬起妙目仔细打量着他,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清明指指椅子,道:“站着说话累不累,坐,尝尝这味羊糕冻,真不错。” 魏十七坐到他身旁,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轻轻抖了抖,凝而不散,放进嘴里咀嚼,辛香弹牙,果然是记忆中的滋味。 清明又喝了一杯酒,支着下颌咬着筷子,对兰香道:“咦,怎么不说话了?” 兰香愣了一下,抱歉地笑笑,稍稍拉起衣袖,皓腕如霜雪,为二人斟满酒,道:“是,是跟一座屏风里的女乐学的曲子,这位公子也见过那件宝物?” “那座屏风什么模样?” 兰香努力回想着,道:“是一座摆在桌上的小屏风,只有尺许高,共四扇,每扇有两名女乐,或坐或立,吹奏……待奴家想想……笙,箫,笛,弹奏琵琶,琴,瑟,筝,还有箜篌,是了,八样器乐,其中弹琵琶的女乐会唱曲子,这首‘冰肌玉骨清无汗’就是跟她学的。”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在中原洛城,一户姓侯的大人家。”兰香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回忆起往事,徒生感慨,“奴家命苦,原本是要嫁入侯府的,后来家道中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那天下午,奴家记得很清楚,天上阴云密布,风吹得满池荷叶背朝天,水轩之中,侯家大少爷给奴家看那座屏风,听那弹琵琶的女乐唱曲子,他说这是侯家祖传的宝物,等奴家嫁入侯府,可以拿来消愁解闷。唉,现在想起来,像是一场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此事莫再提起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那户姓侯的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话问到这份上,兰香心知肚明,这不守规矩的“护院”与那仙家宝物有莫大的干系,必定亲眼见过那屏风弹唱,他来历不小,绝非普通人! 她眼波流转,笑道:“公子莫非见过侯府的传家之宝?” 魏十七不置可否,“你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一二。” 兰香不是刚入行的雏儿,人情世故,多少也懂几分,她心知若拿捏不准,万一得罪了对方,只怕花满楼也护不得自己的周全,但脱离苦海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又哪里肯错过! 她心中转着念头,脸上含笑道:“莫愁,你且去厨房再叫些酒菜来。” 那青衣丫鬟见桌上杯盘狼藉,一壶酒,四碟下酒菜被那小公子一扫而空,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周公子来到这画舫上,文质彬彬,吟诗作画,换成这两位,倒是实打实喝酒吃菜,一点都不顾忌。当下答应一声,自去楼下厨房吩咐。 兰香支开丫鬟,向魏十七盈盈下拜,道:“奴家卖入这花满楼,实在是迫不得已,公子若有心将奴家拔离苦海,愿侍奉左右,为奴为婢。” 她意欲赎身,这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沉吟片刻,问道:“你身价几何?” 兰香咬着牙道:“之前周公子托人问过,主家开口便是三千金。” 魏十七看了清明一眼,有些意动,清明摆摆手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管,要钱的话问重九拿,反正带回去也没用。” “好,我给你三千金。” 兰香见他视金钱如粪土,心中大定,急道:“奴家不要金银,奴家愿侍奉公子左右,为奴为婢。” 清明“噗嗤”笑了出来,拍着桌子道:“人家是看上你了,你命犯桃花,躲也躲不掉!”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他于女色上看得很淡,兰香虽然容姿出众,也不在他心上,身边多这么一个人,麻烦,用强的话,又违背本心。 房内一时间沉静下来,兰香惴惴不安,顾念身世,勾起伤怀,感叹身似浮萍飘零,但凭命运摆弄,东西南北,南北西东,不知何处是归宿。 沉吟片刻,魏十七忽然问道:“她根骨如何?” 清明跳下椅子,绕着兰香兜了一圈,在她肩头轻轻一按,笑道:“运气不错,先天二窍,你打算把她安置在哪里?” “先放在仙都吧,以后再说。” 兰香听了二人对答,哪还不知趣,拜了数拜,起身主动说道:“洛城侯府是官宦世家,侯大人名缨,在京城当官,听说是户部二品大员,膝下有三子,大公子侯江栋,与奴家结下娃娃亲,后来娶了吏部侍郎的女儿为妻,二公子侯江博,自幼在外求学,素未谋面,三公子早夭,公子若往洛城拜访侯府,奴家愿为公子引见。” 听到侯江栋侯江博的名字,魏十七心中一动,摆摆手道:“此事莫再提起。” 兰香微微一怔,不知那一句话触了忌讳。 说话间工夫,丫鬟莫愁带了个小厮进来,又奉上两壶酒,四碟下酒菜。魏十七命那小厮把重九和舫主唤上来,片刻后,二人来到屋内,魏十七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今日吾公子给兰香赎身,重九,身上可有三千金?” “有!”重九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十数锭黄金,点清了推到舫主跟前。 “这……这……吾公子,小的可做不了主啊!”舫主被黄金闪花了眼,他也知道兰香的身价,但兹事众大,主家不松口,他哪里敢自专。 “这好办,把船靠岸,带上赎身钱,重九跟你去花满楼找能做主的,顺便把兰香的卖身契带回来,我们在这船上等着。” 舫主心中一松,这位吾公子财大气粗,来头不凡,他一个照看画舫的管事,万万得罪不起,当下满脸堆笑退了下去,命船工将画舫靠岸,暗中吩咐一个小厮先去花满楼报信,调一干护院来守住画舫,以免人财两空,安排定当,这才领着重九往花满楼而去。 兰香千恩万谢,整点容妆,为二人斟酒布菜,弹琴唱曲,极尽温婉之能事。莫愁见她有了着落,心中颇为艳羡,但一来她服侍兰香时日不长,情分尚浅,二来那笑嘻嘻的“吾公子”看不出什么来头,万一是招摇撞骗之徒,反倒误了终身,是以她也不敢开口央求兰香。 清明和魏十七笃笃定定喝酒聊天,说些潼麓镇上风俗人情,不觉东方大白,一轮红日从西泯江上腾起,照得天地间一片光亮。 重九得意洋洋地回到画舫上,奉上兰香的卖身契,魏十七接过看了几眼,原来那兰香本姓李,名字倒不俗,让他记起某个撞脸的传闻。 他将卖身契凑到烛火上烧没了,随口问道:“顺不顺利?” 重九嘿嘿笑道:“钱财动人心,总有不开眼的家伙,一顿拳头揍翻十来个,就顺利了。” “有没有伤人性命?” “没有没有,最多断了胳膊大腿什么的,呕个几升血,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走吧。” 清明把酒壶提起来,口对着口一饮而尽,打着饱嗝道:“走了走了,我和重九先走一步,你去办你的事,赶紧追上来!” 魏十七点点头,向兰香道:“什么都不用带,跟我走就成了。” 兰香本打算收拾些金银细软,听他这么一说,急忙敛裾跟上,生怕错过一步,就错过了一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五节 早夭的三子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迈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走在当先,兰香一夜未曾合眼,又走不惯路,步履蹒跚,不一会儿就觉得脚掌疼得厉害,她咬着牙不出声,拼尽全力奔走,直到双腿不听使唤,身子往前冲,腿脚却跟不上,整个人往前栽去。 她鼻子一阵发酸,眼看着大小碎石扑面而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糟了,这一头栽下去,容貌怕是保不住了! 魏十七及时退后半步,将她稳稳扶住,随口问道:“后面跟着的那些人,是花满楼的打手吗?” 兰香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几道彪悍的身影遮遮掩掩,探头探脑,其中一个疤脸汉子甚是眼熟,她咬着嘴唇道:“是,他们是来捉我回去的。” “花满楼这么不守规矩,收了赎身费还来抓人。” “他们不认识公子,若是有权有势的,万万不敢下黑手。” 魏十七懒得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伸手揽在兰香腰间,微一用力将她抱起,道一声“小心了”,身形一晃,已跨出丈许。缀在后面打手一看势头不妙,大呼小唤,泼开双腿往前追,却越追越远,只见两个小黑点,迅速消失在树丛中。 打头的疤脸汉子放缓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气喘得像风箱,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拖着脚挪到他身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大大哥……还……追不追……” 疤脸汉子有气无力地扇了他一巴掌,“跑得贼快……怎么追……回去,回去……”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暗庆幸,幸亏没追上,一看就不是善主,真要追上了,保不定是谁吃亏呢! 魏十七揽着兰香,势如奔马,进了树林,见四下里无人,弹出藏雪剑,御剑而起,化作一道蓝芒,投仙都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山峦江河从脚下一掠而过,兰香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惊得腿脚发软,目瞪口呆,过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会飞?你是……仙人?” “不是,修道之人罢了,有机会的话,你也能做到。”魏十七吐出艮土真元,为她遮挡高空的劲风,在她耳边说道,“我姓魏,叫魏十七,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一切顺利的话,你就留在那里修炼,如若有成,即使不能成为剑修,也能延年益寿。” 兰香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将自己引入仙门,给了一个求仙的机缘。当年在洛城侯府的后花园,她听侯家大公子说起那些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仙人,艳羡不已,没想到世事无常,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也有机会踏上仙途。 “公子也会留下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另有要事在身,照顾不到你。放心,在那里,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兰香暗暗叹息,知道他心意已定,不能再要求什么了。她慢慢放松身体,靠在魏十七怀中,念头此起彼伏,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飞,就是一整天,水米未进,筋疲力尽,到后来,兰香实在撑不住了,几乎挂在魏十七身上,像没骨头似的。魏十七也不怜惜她,直到天都峰在望,才摸出一颗辟谷丹塞到她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意从腹中腾起,兰香精神为之一振,饥渴顿消,手脚渐渐有力。她凝神细看,只见夕阳之下,双峰并峙,云霞缭绕,将皑皑白雪映得如火烧一般。 魏十七降在天都峰石室前,双脚踏上实地,兰香几乎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他的手臂,闭上眼,睁开眼,再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所适从。一干试炼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来者是谁,片刻后,一名敦厚汉子排众而出,自称容寰,乃是张景和的弟子,恭恭敬敬见过前辈,询问来意。 魏十七问道:“鲁师兄和张师姐可在?” 邋遢齐云鹤已过世多年,剩下长髯鲁十钟和黄衫张景和,还在天都峰下年复一年指点试炼弟子,修炼入门道法。 过了片刻,一名黄衫道姑匆匆赶到,向魏十七稽首行礼,道:“日前听说师弟业已离开仙云峰,匆匆而返,可是另有要事?” “张师姐,久违了,鲁师兄可好?” 张景和顿了顿,微微叹息,“鲁师兄服完二十年劳役,数年前已下山。” 仙都弟子在外门服满二十年劳役,可下山当一名富家子,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仙都保他二十年平安,若服满五十年劳役,则另有一场机缘——看来鲁十钟不愿再苦熬三十年,选择了下山。 “还有一位侯江城侯师兄,可在这里?” 听到“侯江城”三字,兰香恍然大悟,侯江栋,侯江博,这侯江城,莫非是洛城侯缨那早夭的三子? 张景和脸色微变,略一沉吟,挥手驱散了试炼弟子,将魏十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师弟找侯江城有何事?” “他出了什么问题?”魏十七察言辨色,心中打了个咯噔。 张景和压低声音道:“大约一个月前,有人夤夜潜入三清殿,第二日掌门召集内门外门试炼弟子齐聚长瀛观,发觉少了侯江城一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缺了他一个。” “三清殿少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大伙儿都在传,侯江城是别派埋在仙都的暗桩。”张景和看看魏十七,闭口不言,魏师弟身在流石峰,有些事情,应该比她更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六节 打他骂他也不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将兰香托付给张景和,请她照应一二,掌门那边,他自会分说,张景和笑着答应下来,今非昔比,能让魏十七承她的人情,是何等不易,她当然乐见其成。 抬头看看天色,魏十七径直前往长瀛观,拜见仙都代掌门邓元通。 再度见到邓元通,魏十七没有绕弯子,坦然告诉他,他手里有一件法宝,唤作“八女仙乐屏”,可惜不知道完整的口诀,无法驱使。恰巧在潼麓镇遇到李香兰,说起那“八女仙乐屏”原本为洛城侯府所有,侯家有三子,长子侯江栋,次子侯江博,三子据说早夭,他怀疑是仙都的外门弟子侯江城,因此将李香兰带来认上一认,谁知侯江城竟不知所踪。 邓元通微微苦笑,侯江城之事,说出来惹人笑话,他本不打算张扬,没想到兜了个圈子,仍然扯到他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道:“侯江城的来历,我倒是清楚,他的确是洛城侯府的三公子,早夭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他天生异象,落地就满头乌发,满口白牙,指甲齐全,不哭不闹,相士说这是妖孽转世,克父克母的征兆,侯缨狠心要把他溺死,侯夫人不愿害了亲身骨肉,命贴身大丫鬟把小孩抱出府去,找人收养,谁知半途被走江湖卖艺的劫了去,一伙贼汉子把那丫鬟折磨得半死不活,最后卖入窑子,小孩被一个煮饭的瘸子要了去,拔去头发,敲掉牙齿,留在身边当猫狗养活,起名叫‘无牙儿’。” “侯江城命硬,这么折腾都活了下来,大了一些,能走路了,跟在瘸子屁股后头烧水煮饭,卖艺的不把他当人使,动则打骂,饱一顿饿一顿,吃了很多苦,若没有瘸子护着,早就没命了。到七八岁的时候,侯江城头发慢慢长了出来,牙齿始终不见动静,应了‘无牙儿’这三个字,他整日笑嘻嘻,打他骂他也不恼,混在贼汉子堆里,没心没肺地过活。” “有一天,他们在野地露宿,天降大雨,卖艺的懒得起身,叫侯江城去煮一锅热汤,喝了暖暖肚,侯江城冒着大雨捞上几条鲜鱼,摔得像个泥猴,冻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生起火,煮了一大锅鱼汤,自己没落上半口,全被贼汉子抢了喝掉。那锅鱼汤,嘿嘿,越喝越鲜,喝到锅底,还剩下不少毒蘑菇,贼汉子一个个倒下来,手脚发麻,动弹不得。侯江城提了一把刀,把他们一个个都割开喉咙,血淌了一地,只留下瘸子问话。” “瘸子吓破了胆,一股脑把他的身世都说出来,生怕他不信,还拿出一条小儿的襁褓,上面绣了‘侯江城’三个字。侯江城放了瘸子一条生路,沿路乞讨,打听消息,寻找当年的那个丫鬟,寻了好几年,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西泯江边的一个庄子里找到她,那丫鬟已经嫁给一个伙夫当填房,还生养了一对儿女。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是京城大员侯缨侯大人的幼子。” “侯江城在庄子里住了几天,说巧不巧,恰好被刘柏子刘师弟撞见,刘师弟见他骨骼清,一时意动,给他看了看根骨,没想到竟是先天十三窍的绝佳资质。刘师弟如获至宝,当即把他引入仙都,亲自指点他汲元气,开窍穴,通经络,结道胎,谁知侯江城事事顺当,偏生在凝结道胎一步出了岔子,最后只能落入外门服劳役。” “根骨上佳也未必是好事,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经此挫折,侯江城性情大变,他在秋桃谷中默默无闻,不显山不露水,日常带领马队往返天都峰,运送米面菜蔬,沉默寡言。直到齐云鹤过世后,他才开始指点试炼弟子,修炼入门道法,这些年四平八稳,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魏十七听出些味道了,混在贼汉子堆里,侯江城整日笑嘻嘻,打他骂他也不恼,到了仙都外门,他沉默寡言,四平八稳,是真的遭受挫折,性子大变,还是善于掩饰,始终没有暴露出真实的一面? “大约一个月前,三清殿夤夜遭贼,事后检点人头,只少了侯江城一人,不知所踪。兴许他就是那贼人,也有可能贼人另有其人,害了侯江城,只为掩人耳目。” 魏十七问道:“三清殿中可少了什么?” 邓元通沉默片刻,道:“掌门陨落在赤霞谷中,尸骨全无,幸好七禽剑安然无恙,太一宗不是剑修,也没有贪墨这些飞剑,回转仙都后,七禽剑就一直供在三清殿中。贼人……什么都没动,只取走了七禽剑,不过此事秘而不宣,除了数人知情外,门下弟子一概不知。” “当时三清殿可有人在?” “傅抱元在殿内值守,那贼人将他一掌打晕,干净利索破开贺长老布下的三重禁制,取走了七禽剑。这份修为,我自叹不如……” 魏十七思考片刻,问道:“那么师兄有何打算?” 邓元通苦笑道:“有何打算?仙都正值多事之秋,不瞒师弟说,眼下做师兄的自顾不暇,只有等尘埃落定后,再想办法找回七禽剑了。” 魏十七知道“多事之秋”的言外之意,昆仑正酝酿大变,眼下之计,宜静不宜动,毕竟邓元通还只是代掌门,仙都若能促成飞羽宗顺利并入五行宗,哪怕只是置身事外,也有利于邓元通坐稳掌门之位,毕竟,五行宗的朴宗主请魏十七写那一通信,是主动表达了善意。 “既然如此,侯江城之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邓元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那就烦劳师弟了。” “那李兰香与洛城侯府有些关系,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处,她先天二窍,根骨也还过得去,不如让她拜入仙都,先当一名试炼弟子。” “甚好,这一拨试炼弟子本来就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先天二窍,也值得栽培一二了。”邓元通一口答应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七节 最难消受美人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泥丸宫隐隐发胀发热,魏十七心知是清明在催促自己,他匆匆关照了李兰香几句,自忖没有疏忽之处,便御剑飞起,星驰电掣般投流石峰而去。 紧赶慢赶,终于望见了重明鸟的身影,只见它扑腾着两只光溜溜的翅膀,忽上忽下,慢悠悠往前飞着,魏十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鸟快飞”,催动飞剑追了上去。 清明躺在重明鸟背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一根草茎,得瑟地抖着脚丫,胡乱哼着小调。望见魏十七的剑光,他一骨碌爬起身,招招手问道:“事办得怎么样?” “不大顺利,线断了。”魏十七含糊其辞说了一句,不欲详谈。 清明按捺不住好,伸手封了重明鸟的耳孔,道:“好了,它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快说快说,是怎么回事?”重明鸟心存不满,但在清明的积威震慑下,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闷头赶路。 魏十七哑然失笑,他连这片刻工夫都等不及,小孩子心性显露无遗,左右也是赶路,闲聊几句也能消磨时间,他便把侯江城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清明啧啧称,嘀咕道:“七禽剑?这种货色也有必要去偷吗?” “仙都小家小户,当然比不上昆仑数万年积淀,七禽剑已是仙云峰首屈一指的飞剑了。” “未必,你不要藏拙,老实说,在这柄藏雪剑上,你下了多大的本钱?” 魏十七一怔,笑道:“也没多少,不过炼了一块海底寒铁,一块乌金进去,也就这些了。” “切,这还不够?玄铁,乌金,寒铁,这是铸造飞剑最要紧的材料,一个没有根脚的外来户,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寒铁和乌金来,不是财大气粗是什么?” 魏十七不想落下“财大气粗”的印象,解释了几句,“寒铁是从铁额高延陀部大祭司祈骨手里得来的,乌金是阮师姐送的,说到玄铁,还真有——”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弯折的铁棒,“这铁棒中熔入了一块玄铁,置于剑囊中,能吸收铁精之气,改善质地,我丢过几块乌金矿进去,效果不错。” 清明摇着头道:“怎么说你才好,好东西不是这么用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暴殄天物!” 魏十七笑道:“不识货,倒头光,等以后得了好东西,再来请教!” 清明矜持地点点头,道:“不过话说回来,飞剑中掺入寒铁,坚韧不折,掺入乌金,遁速倍增,你的这柄藏雪剑还真不赖,也值得花心血炼成本命飞剑了。” …… 一路说说笑笑,也不寂寞,清明腹笥甚广,好为人师,魏十七读了《临川杂记》,一肚子杂学,二人相互补充,言谈甚欢。 这一日,回到了流石峰。 清明让魏十七自便,自己直奔赤水崖二相殿,片刻后,云板声悠悠响起。魏十七正走在无涯观的栈道之上,听到云板声,他停住脚步,望着天际的流云,默默数了一十三下,心想,是清明不守规矩乱敲,还是真的惊动了昆仑掌门? 他摇摇头,自去起居的静室歇息。 踏上楼道,隔着木板传来一阵节奏劲爆的歌声,不是“明月清风,良宵会同”,也不是“冰肌玉骨清无汗”,魏十七不禁笑了起来,推开房门,只见余瑶趴在床头,呆呆望着“八女仙乐屏”,从腿到臀到腰到背,曲线起伏,让人心动。 他故意咳嗽一声,把余瑶吓了一跳,她撑起身子,回头望着他,凌厉的眼神渐渐松弛下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回来了?” “嗯,平平安安,一切顺利。”魏十七坐到床边,把她盘起的长发放下,“我想你了。” 余瑶挪动身体,把脸颊枕在他大腿上,凝视着他的双眸,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平安就好,顺利就好,我也有一点想你了。” “只有一点吗?” “一点,一点点……” 魏十七把“八女仙乐屏”收起丢到一旁,搂着她温存了一番,不知不觉想起了秦贞。一段日子没见,她们的性子变化极大,秦贞忽然开了窍,一扫乖巧听话的形象,多了几分刚毅,不惜向三眼灵猫求教,修为勇猛精进,像一柄脱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而余瑶呢,委身与他后,便剥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柔弱的禀性,像菟丝子依附大树,什么都不想,慵懒地消磨时间。 他想,也许只有在他面前,秦贞才会流露出好胜的一面,也只有在他面前,余瑶才会流露出柔弱的一面,她们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依恋。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希望能够两不相负。 怀里抱着温软芬芳的玉体,一阵阵困倦涌上来,魏十七不再克制自己,闭上眼睛陷入黑甜乡中,不闻不问,彻底松弛下来。余瑶听着他的心跳,用手指描摹着他的眉毛,他眼鼻的轮廓,痴痴望着他,心中平安喜乐,一时间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到脑后,只想跟他永远厮守下去。 长日漫漫,岁月静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八节 岁末赌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精力不济,眼珠昏黄,发落齿摇,垂垂老矣,生命就这样悄悄溜去了一半,不惑之年,悄然已至。 那一天,他丢掉手机卡,背起简单的行囊,登上南下的高铁,来到温暖而陌生的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一个人租房子,一个人找工作,一个人吃饭洗碗看睡觉。他在一所中学的实验室打杂,按时上下班,挣一份菲薄的薪水,早上在街旁的小店吃早茶,中午在单位的食堂吃煲仔饭,晚上自己开伙,杂粮,蔬菜,放一点荤腥的热汤,简单而健康。 抛弃所有的过去,独自背负起指责和自责,一个电话都没打,一点消息都不想知道,只为多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没有人打扰,一个人安安静静喝茶,看,倦了打开电脑,听听音乐,看看电影,看那些穿着露脐装超短裙的青春少女蹦蹦跳跳唱着一句都听不懂的歌谣,或深情款款,或节奏劲爆,恍惚间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一些。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渐渐喜欢上这座南方的城市,认识的人不多,认识的人都是泛泛之交,礼貌,客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每个人都是长满刺的豪猪,不是吗?残忍也罢,自闭也罢,孤僻也罢,只要过得舒心,也没什么不好,生活越简单,就越能感到淡淡的幸福。 饮食起居有了规律,远离一切烦心的琐事,身体放慢了衰老,应该能活得更久一些了。夜深人静,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看着那些熟悉的旧人渐渐退出舞台,新人一.接上来,遗憾之余又感到欣慰,活着,这个世界就有意义,死了,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人从出生那刻起就一步步走向坟墓,生命必然死亡,无可逃避,每个人度过的,仅仅是一段或长或短的等待中的时光。这段等待的时光需要慰藉,否则人生太过苦闷,他选择的生活,他所做的一切,能让人暂时忘记死亡的阴影,继续在尘世平静地活下去…… 再长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醒来的时候,魏十七依然躺在无涯观的静室里,余瑶在他怀里,鼻息沉沉,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他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想着想着,他开心而放肆地笑了起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魏十七推醒了装睡的余瑶,二人穿好衣衫,手牵着手来到栈道下层的汤沸房里,喝热茶,吃油杏子,跟老冯聊天。 老冯见到二人颇为高兴,取出珍藏的野猪肉,在火上烤软了当茶食。野猪猎自南华谷,两三岁牙口,最是肥嫩不过,用上好的粗盐和香料擦过,在炭火上烘制,仔细收藏,可以储存很长时间。 烘制的野猪肉硬,香,魏十七喜欢那味道,就着茶水吃了不少。说了一通闲话,他问起流石峰岁末开赌局的事,老冯和余瑶都清楚,你一言我一语,把赌局的由来交代清楚。 岁末开赌局,是紫阳道人执掌昆仑后提出的新举措,据说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岁末年终,大雪封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开个赌局,热闹一番,做宗主做长老的放点血,出个彩头,让门下弟子也有个盼头。” 赌局的规矩是掌门定的,四年一次,轮流坐庄,各宗出两名弟子,庄家出四名弟子,修为在剑气以下,持彩头进赌局比剑,掌门先点人头,点中的弟子挑对手,每人挑战一次,应战一次,胜者从败者持有的彩头中任选一件,若失去最后一件彩头,便告出局,只能黯然退场,作壁上观。 魏十七盘算了一下,按照这样的规矩,御剑、五行、毒剑、钩镰、飞羽五宗共出一十二名弟子,半数第一轮出局,空手而返,留下的弟子最多胜两场,得三件彩头,一胜一负,得一件彩头,最极端的情况,第一轮胜出的六名弟子全是挑战者或全是应战者,赌局到此为止,没有第二轮,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很公平,但变数也很多,各宗拿出的彩头都是好东西,却最多只能得三件,而且这三件,也未必能称心如意,拿到自己最想要的,一切都要看机缘,看运气。 老冯不经意地提醒魏十七:“别小看岁末赌局,这不是同门比剑,而是生死相斗,有人从赌局中出来,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寸进。” “生死相斗?”这倒出乎魏十七意料之外,“可有弟子失手?” “失手伤人有,致死倒还没见过,各宗弟子是在太极图中比剑,要想置人于死地,嘿嘿,还真不容易。” 魏十七忍不住腹诽,嫡系果然是嫡系,旁支毕竟是旁支,比起赤霞谷论剑,岁末赌局显然更高端大气上档次,连太极图这种逆天的法宝都出世了,只为确保弟子的安全。 不过岁末赌局,还真让他有些心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六翅水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距离岁末还有月余,无论是修炼本命神通,还是参悟太阴吞海功,都耗日持久,只能留待以后,唯一可以做点文章的,只剩下“魂器”了。 魏十七权衡再三,决定以铁棒为器胎,开辟三处“虚位”,依次摄入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血蟒精魂,将其炼为堪比法宝的“魂器”。 冶炼“魂器”的关键在于器胎、妖丹、精魂需彼此相配,同出一源,才能契合无碍,铁棒并非最佳的器胎,在开辟“虚位”之前,还要多一步手续,熔入数枚蛇妖的妖丹,以提升品质,使其与六翅水蛇、血蟒的精魂契合。这是他从《炼器杂说》中得到的启发。 考虑到失败的可能,他需要大量的妖丹和精魂练手,最好是六翅水蛇的妖丹和精魂。 魏十七打听明白,要捕猎六翅水蛇,最好去三洞四谷中的毒蛛谷,毒蛛谷中有一条深涧,盛产木须草、血蟒和六翅水蛇,都是极厉害的毒物,眼下正值隆冬,蛇蟒蛰伏,若能找到其洞穴,一打尽,省了很多工夫。 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魏十七和余瑶动身前往毒蛛谷。 毒蛛谷位于流石峰南麓,途径赤水崖,需从五行宗的眼皮底下经过,行踪尽入他人之眼。好在五行宗没有拦路设障的恶习,最多臧否一下人物,遇到前辈高人,还有一些活络的弟子主动上前招呼,殷勤地为他们引路。 魏十七和余瑶不在“献殷勤”之列,两名值守的弟子没眼力,高踞山崖窃窃私语,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余瑶脸上,言谈颇涉狎昵。在过去,他们是不敢这么做的,余瑶是钩镰宗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深得宗主陆葳的看重,可如今钩镰宗已从嫡系除名,沦为旁支的附庸,他们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客气了。 朴天卫的徒弟禇戈恰好经过,听到几句闲言碎语,板起一张马脸,一人给了一记头皮,亲自走下山崖,跟魏、余二人寒暄了几句,还送了他们一程。 绕过赤水崖,走上一条冰封的山路,余瑶吐了吐舌头,道:“原来你面子还蛮大的!” “怎么,这位褚师兄在五行宗说得上话?” “他是朴宗主最得意的弟子,跟师父同辈,按说我要叫一声师叔的,说得上话,这个评价太委屈他了,大家私底下都在传,他会是五行宗下一任的宗主。” 魏十七怔了一下,若是朴天卫成为昆仑掌门,五行宗倒还真缺一位得力的宗主。 …… 山路崎岖,怪石嶙峋,二人绕过一处山坳,踏入毒蛛谷中。天寒地冻,毒蛛匿踪,他们并不急于赶路,沿途欣赏些冬日萧瑟的景致,颇有携手出游的意味。 远处传来隆隆水声,风中挟带着细微的水雾,扑打在脸上,一片清凉。魏十七停住脚步,仰头望去,只见山岩之间露出一角瀑布,视线为婆娑树丛所阻,既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去处。 余瑶赶上几步,道:“那是九曲瀑,瀑布下是一条深涧,有六翅水蛇出没,六翅水蛇能蹿出水面飞行,速度堪比飞剑,极难捕捉。” 仿佛为了印证她所言,树丛中“哗啦”一声响,蹿出一条三尺多长的水蛇,粗如人臂,遍体长满密密的细鳞,肋下张着三对翅膀,蛇头上突起一枚硬角,隐隐闪动着银辉。 余瑶大吃一惊,急道:“快退!那是六翅水蛇中的‘银角’,业已开智结丹,毒性较寻常水蛇猛烈百倍!” 魏十七自知炼器水平有限,对妖丹的品质并无要求,与其跟“银角”力拼,不如多捕几条普通的六翅水蛇。当下他从剑囊中抽出弯折的铁棒,目光炯炯盯着那条“银角”,一步步向后撤去。孰料他意欲退避三舍,对方却不愿放过他,“银角”目露凶光,尾部缓缓盘起,头颅高昂,有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不识好歹!魏十七挥动铁棒护在身前,同时将手一松,一枚剑丸从袖中滚落。为了避免引起“银角”的注意,他催动剑丸贴着地面缓缓滚动,试图绕到“银角”的身后,忽施冷箭,谁知“银角”极为机敏,猛地一掉头,死死盯住雪地中蓝幽幽的剑丸,显然已经察觉到威胁。 “好机敏的小东西!”魏十七当机立断,挥动铁棒直取“银角”的七寸要害,“银角”咝咝吐着舌头,扭身将蛇首一甩,头顶硬角重重砸在铁棒上,发出金铁相交的声响。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开声吐气,将铁棒稳住,眼中精芒闪烁,跃跃欲试。 余瑶紧握短柄雁镰,掌心微微发潮,六翅水蛇向来机敏避人,她来毒蛛谷九曲瀑三五趟,连蛇影都没见到,谁知第一次照面,竟是如此厉害的“银角”,能力敌魏十七铁棒一击,若被它欺近身来,哪里还有胜算! 远处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厉声喝道:“是哪位师兄在?毒剑宗正在追捕一条六翅水蛇,小心误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节 让他痛心不已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银角”凶性大发,三对翅膀齐齐振动,尾部一弹,化作一串模糊的残影,猛地扑向魏十七,却扑了个空。魏十七在数丈之内施展“鬼影步”,形同鬼魅,左一晃,右一晃,挥动铁棒不断挑逗着“银角”,试图寻找出它的弱点,催动剑丸发出致命一击。 余瑶见“银角”行动虽快,却始终无法靠近魏十七,这才略略松了口气。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收起短柄雁镰,抬头望去,只见两名毒剑宗的弟子匆匆赶来,为首一人甚是面熟,乃是毒剑宗三代大弟子彭弋,跟在他身后的,却是师姐金佩玉。 “银角”见又来了二人,心生怯意,将翅膀一振,倏地消失在树杪,宛若流光,乍现即逝。魏十七也不去追赶,收起铁棒和剑丸,向金佩玉颔首示意,目光落在了彭弋脸上。 “余……余师妹,你也在这里?”毒剑宗的这位大弟子身高腿长,相貌堂堂,向来自视甚高,他见到余瑶,眼前一亮,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仰慕者。 自从陆葳黯然离开流石峰,钩镰宗从嫡系除名,余瑶入了无涯观,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一面,只是从金佩玉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消息,就是这些片言只语,让他痛心不已。 余瑶彬彬有礼,“彭师兄,金师姐,我们来毒蛛谷捕捉六翅水蛇,刚才恰好遇到了一条‘银角’,可是贵宗正在追捕的猎物?” “正是,那条‘银角’是宗主看中的剑胎,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布局,不知用掉多少灵药,好不容易才把它赶到九曲瀑,预备今天收,定要将它擒获。师妹,曲长老新近得了一桩秘术,说要完好无损地抽取六翅水蛇的骨骸,炼一柄前所未有的飞剑,不如……” 彭弋是个肚里藏不下事的人,在余瑶面前刹不住车,滔滔不绝说个不停,金佩玉知道他的脾气,忍不住咳嗽一声,低声提醒道:“师兄,有外人在!” “外人?余师妹可不是外人!”彭弋愣了一下,这才注意一旁的魏十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神情不善。 “他是谁?” 金佩玉道:“师兄,他便是魏十七。” 彭弋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对他不理不睬,转而热切地邀请余瑶:“师妹,捕捉‘银角’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今番曲长老主持大局,亲自出手,机会难得,一同去看看吧!” 余瑶瞥了魏十七一眼,微笑着摇摇头,婉言谢绝:“不了,我们另有要事在身,围捕‘银角’可是贵宗的大事,师兄请便,莫要耽搁了。” 彭弋眼角频频跳动,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转而上下打量着魏十七,愤然道:“听说你乘人之危,以卑鄙的手段欺侮余师妹,别说掌门师侄,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罪不可赦!” 余瑶看了魏十七一眼,待要为他分辨几句,忽然想起他不喜自己出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魏十七觉得很好笑,晚上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情节,居然再现于眼前,果然艺术是源于生活的。接下来的剧本会怎样写?轮到余瑶挺身而出,维护他脆弱的男性尊严?还是扮猪吃老虎,不动声色地蹂躏彭弋,让他的余生沉浸在挫败和绝望中? 记起即将到来的岁末赌局,他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朝彭弋笑笑,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有道是拳不打笑脸,对方客客气气的,彭弋倒不便立刻发作,他哼了一声,冷冷道:“毒剑宗,彭弋。” “你称余瑶一声师妹,想必是毒剑宗三代弟子,论辈分,应当称我一声师叔。见到师叔如此无礼,你师父是谁?没有教过你礼数吗?” 金佩玉怔了一下,暗暗叫糟,连她都有意无意忽略了魏十七的辈分,更不用说彭弋了。 彭弋为余瑶抱不平,自以为占理,没想到被这一通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怒火攻心,头脑发热,大声叫道:“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师叔!” 魏十七摇摇头道:“不懂礼数,只会耍嘴皮子,朽木不可雕,出息!” 金佩玉拜入钩镰宗前,已跟随石铁钟修炼了七年,如今又重归毒剑宗门下,对宗门知根知底,这位大师兄模样虽然端正,生性却着实鲁莽,被魏十七三言两语挤兑住,只怕翻脸就要动手。她拉拉彭弋的衣袖,道:“师兄,息怒慎言!”却已经迟了! “气杀我也!”彭弋盛怒之下,伸手在腰间一拍,从剑囊中放出一柄通体碧绿的飞剑,直奔魏十七而去。金佩玉大惊,师兄的飞剑乃是毒剑宗赫赫有名的碧鲮剑,毒性之烈,无药可解,她急忙叫道:“师兄手下留——” “情”字尚未吐出口,虚空之中蓝芒一闪,藏雪剑从斜地里飞出,迎个正着,二剑锋刃相交,火星四溅,碧鲮剑竟挡不住藏雪剑的威压,一寸寸朝彭弋胸口退去,碧光流转,映着他的脸咬牙切齿,颇为狰狞。 余瑶又惊又喜,“碧鲮剑”彭弋成名极早,碧鲮剑更是毒剑宗内赫赫有名的大凶器,魏十七非但不落下风,反而将其压制,修为较赤霞谷论剑之时又深了一层,平日里也不见他孜孜不倦地用功,怎地进展如此之快?难道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天纵之才? 她突然觉得,这些日子自己懒于修炼,有些荒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一节 剑是剑鱼是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真元源源不断涌出,这才堪堪抵住藏雪剑,彭弋万万没料到,对方的飞剑竟如此厉害,哪里像仓促迎敌,分明是有意算无意,用心险恶至极。他一咬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碧鲮剑上,捏定剑诀,强行催动剑中剧毒向藏雪剑攻去。碧鲮五毒善污飞剑,犹在六翅水蛇之上,彭弋等闲是不愿下此狠手的,可对方飞剑如此犀利,再留手的话,只怕连性命都要一并交待在这里。 丝丝缕缕墨绿色的毒质从剑中泛起,潮水般一.涌向藏雪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难以逾越。藏雪剑在艮土真元灌注下,蓝芒越来越盛,剑刃相交之处,碧鲮剑渐渐显出剑胎本身的银白,紧接着“咯噔”一声脆响,飞剑裂开一道极细的裂痕,犹如冰层开冻,裂痕急速扩大,顷刻间弥漫至剑身。 彭弋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毒剑宗与御剑宗、飞羽宗不同,毕生修为,飞剑要占了大半,若是碧鲮剑毁于一旦,从头炼一把契合的飞剑,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心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冲动之下,他把心一横,全力以赴催动五毒诀,毒质从裂痕中逸出,凝而不散,翻腾涌动,化作一条碧鲮鱼,体长不足半尺,唇上生有两对胡须,摇头晃脑,憨态可掬,拼命挣扎着,似乎被无形的渔缠住,不得脱身。 碧鲮鱼的血、肉、心、肝、肠含有五种不同的剧毒,五毒混合,多寡不均,毒性各异,一旦深入肺腑,大罗金仙也难救,彭弋逼出碧鲮鱼,显然是以命相搏,再无退路。 魏十七将藏雪剑一收,定睛注视着那条碧鲮鱼,颇有几分好,他见过飞剑化形,赤霞谷中,申屠平的飞剑能幻化成六翅水蛇的模样,可毒质化形却是闻所未闻。 金佩玉心知肚明,碧鲮鱼一旦炸裂,方圆三丈内化作死地,魏十七和彭弋玉石俱焚,插翅难飞,她一把拉住余瑶的胳膊,连拖带拽将其远远拉开,脸色极为难看。 毒质化形乃是毒剑宗的杀手锏,囿于门规,彭弋从未向余瑶提起,她不知碧鲮鱼的厉害,问道:“师姐,怎么了?” 金佩玉勉强笑了笑,道:“他们……他们斗得厉害,离远一些,别殃及池鱼。”她不敢吐露真相,生怕余瑶冲动之下,白白害了性命。 彭弋狞笑着驱动碧鲮鱼,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不想碧鲮鱼奋力一挣,摆脱了碧鲮剑的束缚,绕着飞剑悠哉悠哉游了几圈,自得其乐,根本不理睬彭弋。 彭弋眼珠都凸了出来,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额头上冷汗涔涔,慌忙念动咒语,催动剑诀,碧鲮鱼回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继续自得其乐,游动的范围逐渐扩大,离碧鲮剑越来越远。 魏十七既然收剑不斗,显然是放了他一马,彭弋渐渐冷静下来,试图将碧鲮鱼收回剑中,不知是碧鲮鱼甫得自由,不愿回到牢笼中,还是碧鲮剑遭到重创,无力收回毒质,他折腾了良久,依然剑是剑,鱼是鱼,两不相干。 魏十七只是教训一下师侄,并未下狠手,有理有节,放到台面上堂堂正正,就算彭弋的师父在场,也没什么话可说,反倒是彭弋,自作孽不可活,把碧鲮鱼放了出来,却不听使唤,这个脸可就丢大了!金佩玉一颗心落回肚,略略松了口气,最糟糕的一幕总算没有发生,不过她等了半晌,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瞧彭弋那满头大汗的架式,显然是出了大问题,碧鲮鱼竟收不回去,这比她设想中最糟糕的一幕也差不到哪里去。 魏十七站在一旁观望,却见彭弋非但没有将碧鲮鱼收回,碧鲮剑反倒承受不住重压,“砰”的一声断为数截。碧鲮鱼如释重负,在虚空中游动的速度一下子快了数倍,摇头摆尾,快活异常。 一时间,彭弋面如死灰,他回头看了金佩玉一眼,苦笑一声,一步步往后退去。 金佩玉当机立断,叫道:“魏师叔,碧鲮鱼剧毒无比,万一失去控制,后患无穷!” 魏十七心道:“这种毒质化形之物,吹不得,拍不得,要有后患,也该毒剑宗背这个黑锅……咦,这条碧鲮鱼无人驱使,怎么会游动自如,难道……难道说它体内另有精魂?” 事不关己,也不用患得患失,魏十七催动左手手背下的蓬莱袋,对准碧鲮鱼一摄,轻轻巧巧,就将一道精魂摄入袋中,转眼化为乌有。那碧鲮鱼体内的精魂并不强大,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湖,连浪头都掀不起,蓬莱袋毫无反应。 原本活蹦乱跳的碧鲮鱼失去精魂,突然凝滞在空中,片刻后,身体鼓起一个个大包,眼看就要炸开来。金佩玉大叫道:“快退!”话音未落,九曲瀑方向传来一阵喧哗,有人惨叫,有人惊呼,显然围捕“银角”出了意外。 “不好,‘银角’伤人了!” “别慌,它逃不掉!” “贺毓守西面,杜默守西南,其他人让开,放‘银角’过去!” “大师兄,‘银角’朝你那边来了!” “小心,‘银角’受伤了!” …… 聒噪声中,一道残影从树梢掠过,正是方才那条逃窜的“银角”,它见碧鲮鱼行将溃散,如同老饕见了美味,振动三对翅膀飞将上去,一口将碧鲮鱼吞下,旋即消失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二节 叫花子没蛇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形势急转直下,一场祸事烟消云散,彭弋呆呆站在原地,羞愧难当。流石峰上的女弟子本来就不多,容姿如余瑶般出挑的,更是罕见,彭弋仗着毒剑宗三代大弟子的身份,主动挑衅,要为余瑶出一口恶气,其实是嫉妒心在作祟,他无法容忍,心仪的女子弃他不顾,投入他人怀抱。如果是出类拔萃的俊彦,倒也罢了,可对方偏偏是一个出身旁支的新人,侥幸从雷火劫云下逃得性命,交了狗屎运一步登天,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本以为能借题发挥,教训他一回,让他在余瑶面前出个丑,谁知到头来,一脚踢在铁板上,出丑的竟然是自己。 金佩玉暗自庆幸自己置身事外,没有闹个灰头土脸,她正待上前为师兄解围,九曲瀑方向又传来一阵喧哗,金佩玉趁机叫道:“师兄,看来‘银角’无路可逃,还是会朝这边来,快些做准备吧!” 彭弋“嗯”了一声,魂不守舍,金佩玉摇摇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紫红葫芦,拔去塞子着地一倒,窜出一条金头蜈蚣来,在她脚边绕来绕去,颇为亲密。那蜈蚣不同寻常,足足七八寸长,周身硬壳油亮发黑,一对腭牙有拇指大小,泛着牙黄色的光泽。 金佩玉摸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饵药弹在地上,指了指树丛喝一声:“去!”金头蜈蚣一口吞下饵药,浑身上下热气氤氲,轮动二十一对步足,敏捷地消失在雪地中。 她又催促师兄几句,彭弋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取出一只紫红葫芦,还没来得及放出金头蜈蚣,六翅水蛇已凌空扑来,恰巧跌落在他身前。 只片刻工夫,“银角”已遭受重创,皮开肉绽,堪敌飞剑的鳞片破损脱落,皮肉间渗出丝丝鲜血,蛇身软搭搭趴在地上,像一堆烂草绳,口中不停吞吐着蛇信,显然吃了大亏。 魏十七心中一凛,猜想是毒剑宗的曲长老出手,否则的话,“银角”不会如此狼狈。 尽管“银角”已是强弩之末,彭弋仍不敢稍动,缺了碧鲮剑,他就像叫花子没蛇耍,只能寄希望金佩玉能及时召回金头蜈蚣,为他赢得喘息的时机。 一人一蛇四目相对,双双愣在那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金佩玉心中大急,默念法诀,竭力催动金头蜈蚣回头。 “银角”业已发觉眼前之人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当即昂起头颅,张嘴露出尖厉的毒牙,猛地向前一蹿,直扑向彭弋咽喉。彭弋本能地后退半步,用手挡住喉咙,眼看毒牙就要咬上他的掌沿,金头蜈蚣及时赶回,在蛇尾上狠狠叮了一下,“银角”吃疼不过,闪电般缩回身,抡起头颅重重砸在蜈蚣的背上,发出金铁相交之声。 彭弋侥幸逃过一劫,腿脚有些发软,他着地一滚,趁机拔去塞子,倒出另一条金头蜈蚣,用力一甩,将蜈蚣甩向六翅水蛇。虽是仓促应敌,金头蜈蚣却极有灵性,避开“银角”最为坚硬的头颅,径直落在它腹部,冲着鳞片破损处竭力一叮,注入毒液。 “银角”腹背受敌,在地上乱滚一气,彭弋稍稍松了口气,金头蜈蚣是毒剑宗豢养的灵虫,身坚如铁,百毒不侵,最能克制六翅水蛇,“银角”虽然凶悍,缠住它一段时间应当无妨,到时曲长老他们赶到,再一齐出手制服猎物。只是这一趟捕猎“银角”,他意外损失了碧鲮剑,宗主追究起来,定会责备他冒失无能,想到这里,彭弋狠狠瞪了魏十七一眼,胸中愤懑不已。 “银角”与两条金头蜈蚣缠斗了片刻,本能地察觉到其中一条行动有些迟缓,似乎不大适应寒冷的雪地,它猛一回头,张口喷出一道墨绿色的毒液,箭一般洒在金头蜈蚣的背上。犹如炙热的铁块浸入水中,“滋滋”声不绝,堪抵刀剑的硬壳也挡不住剧毒侵蚀,顷刻间金头蜈蚣肠穿肚烂,一命呜呼。 彭弋骇然道:“碧鲮五毒,是碧鲮五毒!”他深悔没有及时给金头蜈蚣吞服饵药,否则的话,又怎会躲不过“银角”喷出的毒液。 金头蜈蚣是六翅水蛇的天敌,亦是最得力的滋补品,“银角”精神为之一振,扑上前将烂为两截的金头蜈蚣吞下肚,拍打着尾巴,周身骨节摇动,喷出一团团墨绿的毒雾,另一条金头蜈蚣逃之不及,被毒雾笼罩,跌跌撞撞蹿出几步,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银角”将毒毙的金头蜈蚣亦吞下肚,意犹未尽,张嘴猛地一吸,将毒雾尽数吸入体内,如同醉酒一般,摇头晃脑,蛇头上的硬角渐渐转为淡金色,伤口尽数愈合,完好无损。生死关头,六翅水蛇先后吞噬了碧鲮鱼和两条金头蜈蚣,逼出潜力,竟然在毒剑宗的重围中晋升为“金角”!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周围,数十条金头蜈蚣涌上前,将猎物团团围住,一个苍老的声音“咦”了一声,诧异道:“怎么是条‘金角’?” 彭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时间筋疲力尽,只想倒头睡去,他失去了碧鲮剑,又折了两条金头蜈蚣,虽有过失,总算没有放任六翅水蛇逃走,有曲长老主持大局,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了。 魏十七悄悄退到余瑶身边,饶有兴致地旁观毒剑宗如何对付这条“金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三节 再送一条上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曲长老名泓,乃是毒剑宗宗主石铁钟的师弟,满头银发,脸颊有一道十字形的伤疤,腆着大肚子,如同十月怀胎的妇人,低头看不到脚趾尖。他眯起一双狭长的蛇眼,盯着懒洋洋的“金角”不放,又惊又喜,问道:“彭弋,是怎么回事?” “呃,回禀曲长老,原本是一条‘银角’,吞食了碧鲮鱼和两条金头蜈蚣,就变成‘金角’了。”彭弋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交代了缘由。 杜默闻言心中一惊,随即注意到雪地上断为数截的碧鲮剑,大为可惜。 “碧鲮鱼?原来如此!”曲长老微一忖度,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六翅水蛇虽不能与美人蟒、九头虺、龙象、雷鸟等蛮荒异种相比,在妖兽中也颇有名气,一旦进阶为“金角”后,悉心栽培,有可能拥有一丝真龙的威能。但当真把六翅水蛇当灵兽豢养的并不多,一来六翅水蛇禀性刚烈,不易驯服,二来六翅水蛇晋阶耗日持久,三百年至“银角”,千年至“金角”,花费的心血和代价更是大到难以想像,得不偿失。 毒剑宗曾有一位前辈高人,机缘巧合,收服了一条七百岁出头的“银角”,又通晓催熟灵蛇的秘术,促其晋升为“金角”,这催熟的关键,就在于碧鲮五毒和金头蜈蚣。 而眼前这条稚嫩的“金角”,吞食了一整条碧鲮鱼,可谓前途无量!曲泓顿时心头火热,原本打算抽取“银角”的骨骼,炼一柄惊世骇俗的飞剑,如今看来是暴殄天物,如能将其驯服为灵兽,那是何等强大的助力! “杜默、贺毓留下,其他人退远一些!”曲泓估摸着“金角”的实力,觉得一干三代弟子靠得太近难免有失,有杜、贺二人在一旁牵制,他有信心将那条“金角”收服。 “金角”陷入金头蜈蚣的重围中,却毫不在意,盘起身躯昏昏欲睡,似乎吃得太多,需要时间消化腹中之食。 彭弋拉拉杜默的衣袖,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师父,有外人在。” 杜默皱起眉头,回头看了魏十七和余瑶一眼,摇摇头,道:“不必管他们。” 彭弋无奈,只得讪讪地退到一旁,偏生有人不识趣,凑上前笑道:“彭师兄,怎地这么不小心,连碧鲮剑都毁了!”彭弋脸上火辣辣的,瞪着眼珠恶狠狠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是贺毓贺师叔的徒弟金山岳,他油嘴滑舌,向来与自己不睦。 “关你什么事!”他嘀咕了一句,别过头不去理睬他。 “啧啧,话不能这么说,你我同在毒剑宗门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怎可如此见外!彭师兄,是哪个没眼色的家伙干的?说说看,做师弟的给你出气!”金山岳冷嘲热讽,叽叽呱呱,彭弋生怕惊动了师长,铁青着一张脸不吭声,金佩玉及时将金山岳拉到一边,瞪了他一眼,把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金山岳对这个堂姐颇为敬畏,不再用言语挤兑彭弋,低声问道:“佩玉姐,发生了什么事?” 金佩玉朝魏十七努努嘴,低声道:“能有什么事,一脚踢到铁板上,脚趾都踢折了!” 金山岳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偷着乐了好一阵。 彭弋听得分明,忍了又忍,总算在师父跟前收敛了几分暴躁脾气,没有当场发作。他是毒剑宗三代弟子之首,宗主的徒孙,杜默一直告诫他要沉稳镇定,不要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讲了很多遍,收效甚微。 曲泓见六翅水蛇将一群金头蜈蚣视若无睹,心知它从“银角”晋升为“金角”,耗尽了体力,懒得动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朝贺毓招招手,命他驱动一条金头蜈蚣上前,试探一下“金角”的反应,贺毓不知师父的用意,依言念动法诀,命金头蜈蚣上前,谁知它游出数尺,又逡巡而退,不敢靠近“金角”身前三尺之地。 贺毓皱起眉头,屈指弹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漆黑如墨,散发出阵阵腥臭,那条金头蜈蚣兴奋异常,一口将药丸吞下,无移时工夫双目尽赤,暴躁不安,在贺毓催动下,奋不顾身冲向“金角”。 “金角”突然探出蛇首,朝金头蜈蚣喷出一口墨绿色的毒液,旋即缩了回去,行动之快,连曲泓都只能看到一抹残影。金头蜈蚣躲闪不及,当即中毒身亡,“金角”抵挡不住诱惑,慢吞吞游上前,将溃烂的残尸吞下,又恢复了昏昏欲睡的模样。 曲泓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再送一条上去!” “金角”毕竟是蛇妖,贪食无厌,连同最初的两条在内,一共吞食了六条金头蜈蚣,待它有所察觉时,已是腹中鼓胀,身躯笨重,无法再腾空飞起。 曲泓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一根拇指粗细的残香,灰不溜秋,只剩下数寸长,魏十七眼角一跳,心道,原来安魂香,难怪他如此笃定。 曲泓以真元引燃安魂香,一缕青烟冉冉腾起,凝而不散,他鼓气一吹,青烟箭一般射向“金角”,“金角”哪里抵得住安魂香的药力,数息间便沉沉睡去。曲泓不敢松懈,鼓动真元,将手中的安魂香燃尽,使了个法术,驱动青烟将“金角”团团围住,迅速摄入御兽袋中。 安魂香对蛇蛟之属效力尤强,只是曲泓手头就这么一根残香,还是五十多年前从鲲鹏宗得来的,珍藏至今,终于派上了大用处。他生怕青烟消散,“金角”在御兽袋中拼命挣扎,松动了周身骨节,反而不美,急于回洞府加以驯服,顾不得跟众人打招呼,御剑飞起,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无踪。 魏十七摇摇头,觉得有些失望,“金角”没有任何抵抗,就落入曲长老之手,果然晋阶这种事情,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避着人慢慢演练,否则的话,容易为敌所趁。 热闹看过了,留在此处也是徒劳,毒剑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有六翅水蛇在,也早就逃走了,魏十七拉起余瑶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举步走开。金佩玉一直在留意他们,她下意识看了彭弋一眼,见他站在杜默身旁,一脸愤慨,低声说着什么,踌躇了片刻,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任他们离去。 贺毓命众弟子收起金头蜈蚣,跟师兄打了个招呼,杜默让他们先走,只留下了彭弋和金佩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四节 你接我一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杜默听徒弟讲了碧鲮剑被毁的经过,又问金佩玉,她是旁观者,比起身在局中的彭弋看得更清楚。他对藏雪剑和碧鲮剑相交,压制碧鲮五毒,崩裂飞剑的细节极为关注,反复追问,在心中估摸着对方的实力。他敏锐地察觉到,魏十七的那柄飞剑不同寻常,碧鲮剑虽然不以坚韧见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击毁的。 “这件事,你做得不对。”问清缘由,他从容告诫徒弟,“阮长老代父收徒,魏十七是掌门的师侄,辈分摆在那里,你身为后辈,对长辈出言不逊,不占理,这是其一。” “是。”彭弋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听师父教训。 “余瑶之前是钩镰宗弟子,现今是御剑宗弟子,她若感到委屈,自会央求师门长辈替她出头,你是毒剑宗弟子,听信了几句传闻,嫉妒心作祟,不分青红皂白,贸贸然出言相责,鲁莽冒失,这是其二。” 彭弋脸色惨白,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瞒不过师父,若不是急火攻心,他也不至于主动向魏十七挑衅。 “身为三代弟子之首,败于他人剑下,不自量力催动碧鲮鱼,损毁了师门珍藏的碧鲮剑,若非‘银角’恰好经过,歪打正着吞食掉碧鲮鱼,连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钩镰宗苦道人的前车之鉴不远,你没有吸取教训,至师门于不顾,这是其三。” 彭弋脊背上冷汗涔涔,师父把此事与苦道人硬撼镇妖塔相提并论,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过失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是,徒儿知道了……” “说说看。” 彭弋支支吾吾了一阵,忽然福至心灵,道:“弟子……不该贸然为余瑶出头,出头也就罢了,输给魏十七,损毁了碧鲮剑,差点坏了师门大事,罪大莫及。” “孺子可教。”他赞许了一句,转头望向金佩玉,道,“佩玉,你出身钩镰宗,拜入我门下不久,我且问你,那余瑶跟魏十七是什么关系?” 金佩玉不敢隐瞒,道:“魏师叔和余师妹相识已久,多年前曾在镇海关外救过余师妹一命,暗生情愫。后来在赤霞谷中,余瑶委身于魏师叔,你情我愿,陆宗主和宋师叔都默许此事。” “听说钩镰宗有人将余瑶视作禁脔,可有此事?” 金佩玉心中一凛,这“有人”分明指的是鲁平鲁长老,她犹豫片刻,道:“或有此事,不过自从魏师叔来到流石峰后,就再没有人提起。” 杜默点点头,对彭弋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连最后一丝侥幸都被打灭,彭弋心灰意懒,情绪低落。 杜默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彭弋自去刑堂领罪,就说我说的,杖三十,在盘丝洞关上三年,不准离洞半步,岁末赌局,我另外找人顶替你。” 彭弋愣了一下,杖三十,关一年,踢出岁末赌局,师父的惩罚如此之重,他脑中“嗡”的一响,双膝发软,直挺挺跪倒在地,胸中一股愤懑之气左冲右突,目眦欲裂。 杜默没有理睬他,衣袖飘飘,踏着乱琼碎玉大步而行,只片刻工夫,就追上了魏、余二人。 余瑶见杜默赶了上来,吓了一跳,急忙拉拉魏十七的衣袖,惴惴不安见过杜师伯。 杜默微笑着摆摆手,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和颜悦色道:“魏师弟,久闻大名,今日始得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魏十七不知他来意,随口客套了几句,不冷不热,杜默也不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先为徒弟的鲁莽抱歉一句:“魏师弟,彭弋是我的徒弟,管教不严,鲁莽冲动,得罪了师弟,业已严惩,杖三十禁足三年,请勿见怪。” 魏十七呵呵道:“师兄言重了。” “不重,彭弋惹的事,自有他承担。只是碧鲮剑乃毒剑宗之物,不慎毁于师弟之手,若没有个交待,石宗主跟前也说不过去。这样吧,魏师弟,你接我一剑,就算了断此事,宗主跟前,交由我去分说,如何?” 岁末赌局在即,魏十七不愿节外生枝,听了他的话也有些意动,杜默的用意很清楚,彭弋是后辈,得罪了他任打任骂任罚都无妨,但碧鲮剑关系到毒剑宗的脸面,不好就此算了,总得做足一场戏码,挣回些面子。 他思考了片刻,道:“杜师兄,今番我来毒蛛谷,是为了捕猎六翅水蛇,夺取妖丹,抽取精魂,可惜运气不佳,至今一无所获,如若侥幸接下师兄一剑,能否请师兄酌情分润一二?” “好,一言为定。”杜默伸手在腰间一拍,从剑囊中放出一柄飞剑,光华流转不定,一时间竟看不清模样。 魏十七弹出藏雪剑,横在胸前,准备接他一剑。余瑶暗暗叹息,知道他决定的事,不容自己置喙,只得远远退开,心中颇为担心。 她不止一次听彭弋说起杜默的厉害,还来不及提醒魏十七。 杜默乃是毒剑宗宗主石铁钟的首徒,曾在岁末赌局中一举击败御剑宗、五行宗的两位师兄,爆出当年最大的冷门,虎口拔牙,夺下了沉水剑和天蛮蛛。曲泓曲长老见猎心喜,亲自开炉,为他将天蛮蛛的蛛毒蛛丝炼入剑中,定名为“天蛮沉水剑”,自称此剑是平生得意之作,仅次于石铁钟赖以成名的万毒剑。 最关键的是,早在十七年前,杜默就突破了剑气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五节 五刖剑气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所谓接一剑,就是不躲不闪挡下飞剑,当然肉身足够彪悍的话,硬扛也可以,总之,打落牙齿和血吞,至少不能当场趴下,剑折人亡。 魏十七提出以接他一剑为代价,换取六翅水蛇的妖丹和精魂,杜默当然乐见其成,六翅水蛇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苛求品质的话,他手头就有不少。对魏十七来说,他亲眼见识过乙木金风钩和红莲诀,对陆葳这一辈剑修的实力心中有底,再加上藏雪剑坚韧不折,遁速惊人,接下杜默一剑,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 双方各怀心思,只是魏十七万万没想到,杜默的所说的“一剑”,不是飞剑凌空一击,而是一道剑气。 毒剑宗门下弟子大多修炼五毒诀,以五毒诀催动毒剑毒质化形,事半功倍,但杜默却是例外,他修炼的是五刖宗的五刖剑诀。 “小心了!”杜默深深望了对手一眼,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剑身一抹,轻轻挥出,“嗡”的一声响,一道无色无形的剑气应声射出,直奔藏雪剑而去。 竟然是剑气!魏十七吃了一惊,毛骨悚然,下意识催动飞剑,迎着剑气刺去。 数丈距离,转瞬即逝,剑气没入藏雪剑中,接连震动五次,猛地炸开来。本命飞剑心血相连,魏十七感同身受,胸口如遭重击,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一道剑气在藏雪剑中变化五次,其意图不为试探,不为伤敌,而是要毁掉他的本命飞剑。 这很公平,魏十七毁了毒剑宗的碧鲮剑,杜默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他心高气傲,为徒弟出头,只出手一次,无论成与不成,在宗主面前都交待得过去了。 魏十七心念微动,藏雪剑倒射而回,他伸出食指点在剑刃上,艮土真元包裹着精血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化作一缕赤红的丹火,将炸开的剑气团团裹住。 杜默“咦”了一声,大为诧异,五刖剑气扑灭剑种,击毁飞剑,最是阴损不过,魏十七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飞剑,将溃散的剑气重新收拢,据他所知,昆仑派没有哪一门剑诀能无视剑种,直接操纵飞剑。 藏雪剑颤抖得像风中枯叶,丹火不断消耗剑气,魏十七拼着亏损大量真元和精血,数息间将剑气强行扑灭。 “不错!”杜默没有食言,说好一剑就是一剑,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剑不错,你也不错。改日我会把六翅水蛇的妖丹和精魂送上无涯观——今年的岁末赌局,我很看好你,魏师弟,别让我失望!”说罢,他一挥衣袖,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山峦间。 余瑶急忙跑上前,细看他的脸色,心中一紧,关切道:“你没事吧?” 魏十七朝她摆摆手,气血两亏,他觉得一阵阵晕眩,胸口有些发闷。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家挑担压断脊,他高估自己了,接杜默一道剑气都如此艰难,若当真生死相搏,他拿什么去抵御无孔不入的剑气? 只有剑气才能克制剑气,突破了剑气关,剑修才算真正意义上登堂入室。 距离九曲瀑已有很远一段距离,隆隆的水声细弱蚊吟,四野枯树合围,幽深寂静,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心有点乱,这几年他走得太顺当了,杜默给他上了一课,这一课,上得很及时。 闭目调息片刻,他重新睁开眼,映入瞳孔的是余瑶的俏脸,秀眉微蹙,掩饰不住担忧。 “别担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什么后患。”魏十七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振作起精神。 余瑶呆呆望着他,忽然问道:“刚才你是故意激怒彭弋彭师兄的吗?” 魏十七顿了顿,笑道:“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他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对我吆三喝四的,一时冲动,没按捺住脾气。” 余瑶沉默片刻,幽幽道:“在我印象里,你心思很深,从来不感情用事,你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是权衡利弊后才做决定,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魏十七笑笑,没有解释。 “……你的心思很难猜,可我总忍不住要去猜。” “故意激怒他,你想得太多了,我还年轻,血气方刚,没有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在你面前,我总得有点男子汉的气魄,是不是?” “是真的因为我吗?” “呵呵,不为你还能为谁?” 余瑶垂下眼帘,不禁有些后悔,不该自作聪明说这么多,她早该知道,男人都喜欢单纯的女孩,有些时候就应该装笨,说到底,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聪明。 她心情焦虑,有些患得患失,魏十七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道:“别去想太多,交给我来想,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余瑶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会的。” 其实她猜对了,魏十七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意激彭弋动手。 他在昆仑派的根基尚浅,受掌教青睐,被推到风口浪尖,身边又有余瑶这样出挑的美女,难免遭人妒忌,暗地里腹诽的,煽风点火的,等机会落井下石的,心怀恶意的人很多,陆葳跟他定下七年之约,在这七年里,他必须全力以赴,不容分心,人心的鬼域防不胜防,挑一两个刺头狠狠教训一顿,断了他们的念想,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彭弋主动跳出来,成为他立威的第一个对象,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流石峰上,他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即将到来的岁末赌局,会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六节 我只是想你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和余瑶在毒蛛谷中晃悠了一整天,直到暮色四合才回转无涯观,这一天的收获,仅仅是几根品相低劣的木须草,除了那条“银角”,六翅水蛇和血蟒的影子都没见着。 虽然没什么收获,余瑶心情还是很不错,能陪着他走上一整天,形影不离,这几乎成了一种奢望。她希望这样的机会能够多一些,她慢慢发现,只有在他身边时,她才能忘记仇恨,什么都不想,彻底放松自己,就好像长久以来背在身上的负担,都丢给了他去解决。这样的感觉,很好。 踩着“嘎吱嘎吱”的栈道回到静室中,却见墙角放着一只破旧的储物袋,魏十七弯腰拾起袋子,倒出其中的物事,清点了一遍,共有二十九枚大小不一的妖丹,七条精魂,封存在玉盒中。 杜默不愧是毒剑宗宗主首徒,行事很大气,这些六翅水蛇的妖丹和精魂品质虽不算上佳,也绝不是充数的劣品,若是靠自己收集的话,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 毒蛛谷一行解决了魏十七的大难题,他收起妖丹和精魂,到栈道下的汤沸房向老冯请教。 清明曾向他提起,老冯修炼昆仑四诀之一的红莲诀,精研控火之术,于制器颇有心得,五行宗曾三番五次来讨人,都被掌门挡了回去,魏十七跟老冯相谈甚欢,颇有交情,这么个制器的大行家,若能指点一二,他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老规矩,喝茶,吃油杏子,说了几句闲话,魏十七向他虚心讨教制器之术,如何才能在炼器的过程中熔入妖丹,提升法器的品质。 这一问,挠到了老冯的痒处,他面红耳赤,滔滔不绝,把多年的心得一股脑倒了出来。 制器之学浩如烟海,单就鼎火一说,就有妖火、丹火、真火、地火、石火、陨火、阳火、冥火、雷火、毒火、天火等区分,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余种,更不用说觅材、制胎、鼎炉、控火、熔炼、火候、淬火等种种考究,光是听他粗粗罗列一遍,就费了不少口舌。 旁支细节暂且搁在一边,制器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控火。 魏十七听了半天,没听懂。他发觉自己再一次高估了自己,以为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将铁棒炼为魂器。这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即便是天才,也需要成年累月的反复练习。 他听得迷糊,老冯说得口干,提起茶壶,口对着口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要说下去,魏十七急忙打断他,“我在一枚玉简中看到,不同的妖丹彼此排斥,殊难共处于一器,炼器师需操纵鼎火,辅以种种手法,将妖丹煅烧至‘存性’,伺机熔入器胎,到底什么是‘存性’?” 老冯一拍大腿,唾沫乱飞,“万物皆有物性和本源,以人打比方的话,物性相当于肉身,本源相当于魂魄,之所以难以共处,是因为本源不一,彼此排斥。所谓‘存性’,是指炼器时需控制火候,将材料去除本源,留存物性,这样不同的材料才有可能融炼在一起,浑然一体。大凡炼器师过了‘存性’一关,就能炼出上品法器了。” 他没有故弄玄虚,每句话都很实在,不像玉海中的《制器杂说》,文字古雅,又语焉不详,魏十七虽然还有些迷糊,总算听懂了几分,他生怕老冯继续滔滔不绝讲不相干的枝节,赶着向他讨教控火之术,如何才能控制火候,将材料煅烧至“存性”,融为一体。老冯便从最基本的聚火开始,教他种种控火的手法,循序渐进,倾囊相授,毫不藏私。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说的真好,知道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魏十七听了老冯一席话,私下里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名炼器师了。 “试试看控火,看看你有没有制器的天赋。”老冯也说累了,示意他从最简单的烹茶开始,尝试一下控火之术。 汤沸房之上是栈道,栈道之上是两间静室,一间空着,一间有人。 余瑶小睡了片刻,突然睁眼醒来,窗外风声凌厉,鬼哭狼嚎,她静静躺在黑暗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起伏。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力气被完全抽空,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身体。在合上眼之前,她曾希望醒来时,魏十七能陪在她身旁,然而,此刻什么都没有,他不在这里,他总有很多事情要做,顾不上她。 这一刻,她有些自艾自怨,觉得自己变得很软弱。 余瑶收拾起情绪,起身整理一下衣裙,慢吞吞走出静室。寒风扑面而来,刺骨的冷,她裹紧衣衫,扶着栏杆极目望去,流石峰笼罩在浓稠的黑暗中,山与天融为一体,眼前的苍茫让她生出涌身跃下悬崖的冲动,这念头一旦升起,就无从排遣,她把半身探出栏外,风撩动她凌乱的头发,衣袖猎猎,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分量,漂浮在天地间。 在黑暗中,她忽然看到了亮光,温暖而明亮,听到了木片爆开的劈啪声,嗅到缥缈的茶香。 余瑶扶着墙走下栈道,推门踏进汤沸房,她看见魏十七蹲在铁炉边,聚精会神地烧火烹茶,赤红的火焰在他掌间摇曳,一忽儿拉长,一忽儿搓圆,不停变幻成形状,风从门外直灌进去,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丝毫影响不了火焰。 她朝老冯点头示意,放轻脚步走到魏十七身旁,靠在柱子上,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火焰稳定下来,将茶壶团团围住,真元在他十指间往复流动,焰色渐渐转淡,由赤红变为苍白,顷刻之间,白气突突冒出,茶壶中水沸,茶香四溢。 魏十七撤去火,提起滚烫的茶壶,小心翼翼倒了两碗热茶,一碗给老冯,一碗随手递给余瑶。 老冯先看茶色,再闻茶香,末了浅浅咋了一口,点头说:“这次还过得去,火候差强人意,比前几回好多了。” “浪费了不少水和茶叶,总算有些长进。”说着,魏十七站起身,打量着余瑶,见她没什么精神,皱眉道:“你醒啦!” “嗯,睡了一会儿,睡不着了。”余瑶双手捧着茶碗,凑到嘴边,却不忙着喝,任凭热气腾在脸上,深吸了口气,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老冯知趣地捶捶腰,嘀咕了一句:“年岁不饶人,老了,精力不济,早点去歇息了……”他佝偻着身躯,头也不回走出汤沸房,顺手把门掩上。 魏十七泼去壶中残茶,重新换了水和茶叶,把茶壶坐在铁炉上慢慢煮着,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控火,任凭火舌拨撩着茶壶,像紊乱的心。他走到余瑶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余瑶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想你了……怎么办,我发觉自己……离不开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七节 不交底是不成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术业有专攻,自知之明很重要,一夜长谈后,魏十七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在制器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对他而言得不偿失,有老冯这样的大行家在,干脆请他直接出手,把铁棒重新洗炼一番,熔入六翅水蛇的妖丹,成功了再考虑下一步。 他把自己的意思说了,老冯没有立刻推辞,让他把《制器杂说》上相关的记载复述一遍,又问他要了铁棒和妖丹,敲敲打打,忖度良久,道:“你打算以这根铁棒为器胎,熔入六翅水蛇的妖丹,提升其品质?” “正是。” “铁棒是钝器,混杂了玄铁和乌金,若只是为了提升品质,不如寻一块海底寒铁来炼入棒中,增减玄铁、乌金、寒铁三者之多寡,事半功倍。《制器杂说》里说的是蟒骨鞭,蟒骨鞭熔入妖丹,提升为上品法器,具有化形的神通,你这根铁棒物性不合,凑什么热闹?若是手头紧,缺少海底寒铁,我赊两块给你,以后就手了再还也不迟!” 魏十七笑道:“我也是异想天开,万物皆有物性和本源,熔入妖丹后,这铁棒是不是就有了六翅水蛇的‘物性’?” 老冯沉吟道:“嗯,六翅水蛇是金行妖物,将妖丹熔入铁棒,若是成功,倒有这个可能。只是,有了六翅水蛇的物性又如何?你又不修炼五毒诀,难道能催动铁棒化形?” 魏十七含糊其辞,“我打算再把妖物的精魂炼入棒中……” “炼魂入器,以精魂强化法器?嗯,这倒是个思路,天妖不大可能,莫非你手头有蛮荒异种的精魂?美人蟒?九头虺?还是白蛇?” 魏十七苦笑道:“冯老说笑了!” “没有啊,那次一等的,地龙之类也马马虎虎也够用。” “这个也难,我手头只有几条六翅水蛇的精魂。”地龙的精魂倒是有一条,落在了邓元通手里,估计他早就摄入青蜂剑中了。 “六翅水蛇啊,‘金角’还是‘银角’?” “都不是,只是普通的六翅水蛇。” “那不顶用,普通的六翅水蛇精魂遇到鼎火就湮灭了,根本留不下来!”老冯嘿嘿笑了起来,“不要兜圈子了,你是什么打算,说来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 魏十七心知糊弄不过去,老冯也是个精细人,看来不交底是不成了。他权衡利弊,下定了决心,笑道:“不瞒冯老,我打算将铁棒炼为‘魂器’。” 冶炼魂器与炼魂入器不同,前者只是一件容器,能反复摄入精魂,威力取决于精魂的数量和品质,后者以精魂为原料,直接强化器胎,一旦成形,就无从更替。冶炼魂器是制器的大难题,不可控制,无从预期,老冯闻言眼前一亮,急道:“你知道如何冶炼‘魂器’?” 魏十七故作犹豫,迟疑道:“冯老,冶炼‘魂器’是役魂宗的秘术,这个……来路不正,见不得光……” 老冯毕生精研制器,从未听说过冶炼“魂器”,他心痒难忍,拍拍胸口道:“放心,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外泄,你教我这法子,我开炉帮你冶炼,不要任何酬劳,如何?” 魏十七凑到他耳边,低声将役魂宗冶炼魂器的秘术一一告知,老冯是行家,问了几处关键,闭目盘算片刻,微微颔首。以铁棒为器胎,炼入妖丹,使其具备六翅水蛇的“物性”,再以六翅水蛇的妖丹开辟“虚位”,摄入六翅水蛇的精魂,物性契合,虽是异想天开,却并非不可行,只是……他双目一睁,道:“不对,开三处‘虚位’,只能摄入三道精魂,这样的魂器毫无威力可言!” 单纯摄入精魂,当然毫无威力可言,只有嵌入正确的“符文之语”,白色装备转为暗金,属性才会有质的飞跃。魏十七笑道:“且容我卖个关子,只要冯老把这铁棒炼成三处‘虚位’的魂器,就能知晓魂器真正的秘密。” 老冯一拍大腿,道:“好,我倒要看看,魂器能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开炉炼器,绝非易事,除了铁棒和妖丹外,还要用到许多辅助之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魏十七陪着老冯走遍了流石峰的边边角角,或采集,或交易,或赊欠,把一应物品准备齐全,顺便还弄到了三条血蟒的精魂。他意外发觉,老冯在流石峰上面子很大,无论辈分高低,都对他客客气气,务求结下个善缘。 老冯不大谈起自己的事,只有在涉及制器之学时,才滔滔不绝,仿佛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岁月,不过从他的片言只语,魏十七多少听出了一些端倪。 他本名冯煌,拜在御剑宗门下,是邢越邢长老的大徒弟,修炼昆仑四诀之一的“红莲诀”,天赋禀异,对火性极其熟悉,很多控火的手法和心得,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入门不久,老冯就沉迷于制器,但凡有机会进玉海,不找剑诀功法,只看与制器相关的玉简。他从先辈的记述中受到启发,豢养了一群无人问津的火鸦,运用妖火助他制器,经十多年潜心揣摩,一举炼出几件上品法器,名声大振。 老冯的成功拓宽了制器的思路,五行宗多方尝试豢养火行妖兽,运用妖火制器,无一成功,为此朴天卫三番五次开口向掌门讨人,掌门却始终没有答应,宁可把老冯撂在汤沸房干些打杂的粗活,并严禁他炼器。 魏十七感到好,旁敲侧击打听其中的缘由,老冯倒没有忌言,叹了口气说:“掌门这是为我好。” “运用妖火制器,需将妖火引入体内,经真元炼化,方能随心所欲,操纵自如。火鸦虽不是什么厉害的妖兽,喷出的妖火毕竟损伤肉身,年长日久,体内经脉尽数萎缩,脏腑累积了火毒,无从驱除。这些年来在剑道上毫无寸进,固然有分心旁鹜的缘故,更主要是受妖火所累。” “人身终究不能与强横的妖兽相提并论,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掌门不欲因小失大,为了运用妖火制器,反而折损有天赋的门人,坏了根基,所以才将我留在汤沸房中,苟延残喘,禁止我将妖火制器之术传与他人。” 话虽如此说,魏十七却隐隐觉得,老冯对他的选择并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回到年轻之时,恐怕还是会选择妖火制器,即使赔上剑修的前途也在所不惜。流石峰上有天赋的剑修如过江之鲫,能出人头地的,百无其一,若非倾力于制器之学,一鸣惊人,老冯是无缘入掌门法眼,恐怕早就成为炮灰了。世事变幻,福祸难辨,有多少人急功近利,机关算尽,到头来误了性命,反不如老冯,得流石峰上诸位长老宗主看重,在汤沸房平安终老。 魏十七想通了这一节,念及自身,不禁有些唏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八节 孺子不可教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应物品准备齐全,老冯和魏十七前往鼎炉坑,着手冶炼魂器。 鼎炉坑位于流石峰南的一处山坳中,下接地火,是炼丹制器的好去处,各宗修炼“红莲诀”的剑修,也乐于在此打坐修炼,汲取精纯的离火之气,温养道胎,淬炼飞剑。 鼎炉坑由上而下大致分为三层,密密麻麻建了无数简陋的石室,有的只是几块不规则的石头搭在一起,既不挡风,又不遮雨,稍微考究一点的,石料经过打磨,缝隙间填上碎石,抹上糯米灰浆,看上去顺眼一些。 流石峰山明水秀,鼎炉坑却是最大的败笔,犹如冰肌雪肤上的一块疥疮。 老冯熟门熟路,挑了最上层一座不起眼的石室,顺便指点魏十七,鼎炉坑有上百处“火眼”,越往深处去,地火越猛烈,制器的关键在于控火,过于猛烈的地火不利于控制火候,白白耗费材料,过犹不及,徒劳无功。 石室以火绒石铺地,闭塞闷热,正中三块乌黑的烁石围住一处“火眼”,一眼望去深不见底,隐约有火光闪动。 老冯轻车熟路,盘膝坐在火眼前,撒入一把阳燧木屑,催动真元,将地火从“火眼”中引出,烁石表面泛起一道道银光,符箓回环连接,形成一个小型的聚火法阵,地火渐渐稳定下来,色泽由赤红转为淡蓝,喷出一尺多高,哧哧有声。 老冯从石室角落里取出一柄砺火钳,将铁棒搁在火眼中,慢条斯理煅烧着,又取了一枚六翅水蛇的妖丹,夹了凑在地火上,嘴里哼着小曲,一拨一撩,不时举到眼前看一下,估摸着火候,过了片刻嘀咕了一句“差不多了”,把妖丹凑到嘴边吹了口气,放在火绒石上,又取了一枚妖丹,在火上继续燎烤着。 魏十七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行家毕竟是行家,老冯那举重若轻的手法表明,制器全凭手感和经验,他就算守在一旁偷师,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与其烟熏火燎,傻不拉唧地候着,不如做些有益身心的事。 他向老冯抱歉一声,出了石室,往赤水崖而去。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老冯心中转着念头,“老子难得开炉炼一次器,这么好的机会,不瞪大眼睛用心看,反而跑掉了,就他那心性还想学制器,切,这辈子都休想有什么长进!” 魏十七谈吐行事甚合他的脾气,老冯侧面打听过,他是人妖混血,修炼啸月功有成,身躯强悍,远胜常人,为此动了心思,有意传他妖火制器之术。不过一番交谈下来,魏十七对制器没多大兴趣,只想着把他那根铁棒炼为魂器,孺子不可教,老冯也只好作罢,这一身妖火制器的手艺,恐怕是要带进棺材了! 心中犯着嘀咕,手上却毫不含糊,无移时工夫,老冯就把二十枚妖丹煅烧至“存性”,留下品质最好的九枚,用以开辟“虚位”。 他又取了第二柄砺火钳,将火眼中的铁棒夹起,用力拗了几下,嗤笑道:“玄铁乌金的份量不少,倒还真肯下本钱。”他将铁棒搁回火眼,推动三块烁石,转过一个角度,聚火法阵随之变化,地火转为苍白色,热浪扑面而来,须发转瞬干枯分叉。 老冯挪到角落里,长长吁了口气,捶着后腰道:“年纪不饶人,老了……” 歇了口气,石室外响起了脚步声,魏十七弯腰钻进来,脸上笑嘻嘻的,放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去哪儿了?老半天不见人影,撒尿拉屎也用不了这么久……” 魏十七也不解释,解开包袱,取出一坛酒,两只木碗,四个油纸包,打开,一包野猪肉,一包鹿肉,一只山鸡,一包马鞭笋。他拍开泥封,倒了一碗喷香的美酒,双手奉给老冯。 老冯满心欢喜,呵呵笑着,越瞅他越顺眼,他接过木碗一饮而尽,搓着手捏起一块鹿肉丢进嘴里,嚼了几下,赞道:“好,好酒,好味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魏十七笑道:“赤水崖,五行宗的褚师兄跟我有几分交情,托他弄些酒菜,孝敬冯老。” “褚师兄?朴宗主的徒弟褚戈?” “正是。” 老冯颇有几分好,“你怎么认识他的?” “朴宗主曾邀我去听雪庐一晤,故而结识了褚师兄,之后又打过两回交道,也算说得上话。” 老冯啧啧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含糊道:“你面子大,褚戈眼界甚高,寻常人是不屑一顾的,流石峰二代弟子中,他排不上第一,也是第二了。”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问道:“还有谁人能压过褚师兄一头?” “这事你还问我?”老冯乜着眼,嘴里叼着一根鸡骨头。 魏十七想了想,猜测道:“是阮师姐吗?” “不是她还有谁,二代弟子突破剑气关第一人,我是望尘莫及。不过现在就难说了,听说她在赤霞谷硬撼太一宗的楚天佑,受了重伤,能不能康复还是两说。” “毒剑宗的杜默呢?他实力如何?” “杜默也不差,二代弟子拉出来比一比,扳三根手指不一定轮得到他,扳五根手指肯定有他,他修炼五刖诀,剑气阴损得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十九节 堪比上品法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老冯在鼎炉坑石室中待了三天,寸步不离火眼,砺火钳在他手中犹如延长的手臂,开合自如,从心所欲,尽显大师风范。铁棒在地火锻烧下逐渐红热发软,他将弯折处拉直,加入几种冷僻的辅料,催动红莲诀熔入妖丹,使其具有六翅水蛇的“物性”,接着开辟“虚位”,将其炼成魂器。 魏十七陪了他三天,不断从赤水崖运来好酒好菜,老冯吃得酣畅,赞不绝口。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手上的活计也不含糊,他虽是第一次冶炼魂器,毕竟制器经验丰富,从始至终都没出什么岔子,只在最后一步开辟“虚位”时损耗了几枚妖丹,铁棒最终打炼成形,三处阴影成“品”字形,距离两近一远,舒张吞吐,如有灵性。 单以品相论,老冯炼成的这件魂器,只能算“十相”以下的劣品,毫无价值可言。 大功告成,老冯挪动三块烁石,逆转聚火法阵,熄了地火,岔开双腿靠在石壁上,美/美地喝酒吃肉。魏十七陪他喝了几杯酒,拾起温热的铁棒看了一回,觉得分量并无多大变化,握在手中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就像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熟悉中带着陌生。 寒风透过缝隙,驱散了燥热,魏十七取出封存精魂的玉盒,掀开一线,伸出小指轻轻一勾,一缕浓稠的黑烟冉冉逸出,缠绕在他小指上,变幻不定。 老冯赞了句:“不错,操/弄精魂到你这种程度,也算难得了。” 当年魏十七在仙云峰以《合气指玄经》炼化陆葳赠与的妖丹,反哺的真元无从消耗,于摄魂诀外卷下了很多工夫,施展摄魂搜魂安魂等法术如吃饭饮水,随手施为,百无一失。他低声念动咒语,小指轻轻一点,将六翅水蛇的精魂按在“虚位”上,黑烟应手钻入铁棒中,“噗”一声炸开来,灰飞烟灭。 魏十七又尝试了两次,均告失败,他自觉手法精准无误,问题出在精魂摄入“虚位”的瞬间,似乎受到一股无形的排斥。他潜心体察,发觉排斥并非源于铁棒与精魂物性相斥,而是来自“虚位”本身。 乍一看,“虚位”形同一团阴影,诡异/地改变着形状,吞吐开阖,毫无规律可循。 魏十七沉吟片刻,从玉盒中挑了一条最为强壮的精魂,缠绕在拇指上,尝试着注入少许艮土真元,果然不出所料,土生金,六翅水蛇是金行妖物,得艮土之气补益,精魂凝固,隐约化作水蛇之形。他看准“虚位”变幻,趁其张开到最大处,拇指用力一按,先以艮土真元开道,再将精魂趁机送入铁棒。 这一次,精魂留在了“虚位”中,黑烟弥散片刻,忽地收拢,凝聚为一条细小的六翅水蛇,纤毫毕现,翻转游动宛若活物。 “成了!”老冯一拍大腿,比魏十七还激动。。 连续四次全神贯注摄入精魂,精力消耗颇大,魏十七闭目养神,略事调息,着手摄入第二处“虚位”的六翅水蛇精魂和第三处“虚位”的血蟒精魂。这一回他有了经验,将两条精魂稳稳送入“虚位”中。 三条精魂尽数凝聚成形,在“虚位”中穿梭游动,片刻后身形一滞,不约而同溃散为一缕缕黑烟,渐次湮灭,铁棒嗡嗡震动,由轻而响,再由响而轻,反复九次,蓦地腾在空中,幻化出一条怪蛇的虚影,头似血蟒,目生双瞳,胁插六翅,绕着铁棒盘旋数息,一头扎入其中消失不见。 见此异状,魏十七松了口气,不论铁棒威力如何,这件魂器终究是炼成了。 老冯心痒难忍,赶着问他其中的缘故,魏十七也不食言,把摄入精魂的奥秘告诉他,两处“虚位”的魂器蟒骨鞭,摄入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土步蛇精魂,三处“虚位”的魂器蟒骨鞭,依次摄入两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血蟒精魂,他所知道的精魂搭配只有这两种,以此类推,必定存在其他可行的搭配,只是人力有时穷尽,不明就里,单凭运气尝试,恐怕很难找到第三种了。 “你这根铁棒炼为魂器后,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据说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堪比上品法宝,具体如何,要试了才知道,我打算明日上熊罴崖,以禁制试一下铁棒的威力。” “也好,我跟你同去,务必要亲眼目睹。” 老冯低头想了良久,脸色凝重起来,迟疑道:“如果真像你所说,堪比上品法宝,这……这可非同小可……” 魏十七早就斟酌过其中的利弊,道:“我知道,魂器若流传开来,可能会改变剑修玄修的势力,动摇修行的根本。” 老冯忧心忡忡,“你心里清楚就好,等试过铁棒的威力……如有必要,你我一同去见掌门。” “好,就这么说定了。”魏十七掂了掂铁棒,心中颇有些期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节 真是寂寞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彭弋在毒蛛谷挑衅魏十七,一脚踢在铁板上,栽了大跟头,连碧鲮剑都毁在藏雪剑下,事后杜默出手为徒弟找回脸面,也不了了之,这样丢脸的事,毒剑宗当然不会说出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说漏了嘴,消息像长了脚,慢慢就传开了。 八卦人人都喜欢,只要是别人的八卦。当魏十七踏着暮色回到无涯观,看到清明坐在栈道的栏杆上,两条短腿一晃一晃,笑嘻嘻望着他时,并不感到惊讶。 “啧啧啧,才几天不见,就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连石铁钟都被惊动了!彭弋也真够倒霉的,当着师兄弟的面杖三十,皮开肉绽不算,还要在盘丝洞关上三年,那地方寒碜得紧,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好捱!嘿嘿,魏师兄,你是不是有意立威,暗地里下了狠手?” 魏十七当时的确存了这个心思,也没有否认,“那人缠着余瑶,鲁莽聒噪,不知进退,不教训他一下,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跳出来。”他话里有话,彭弋跳出来为余瑶出头,难保背后没有人指使,这一次不打压掉,恐怕后患无穷。 “这脸打的……不过你也真够狠,毁了碧鲮剑不算,连杜默都铩羽而归。” “那是侥幸,杜师兄的五刖剑气不好接,幸好他自恃身份,只定下一剑之约。” “听说杜默输了不少东西给你?他还遣金佩玉送了一只储物袋到无涯观,指明说是赌剑输给你的利物。” “没什么,只是一些六翅水蛇的妖丹和精魂,我想把铁棒重新熔炼一番,之前在接天岭被天狼郭奎打折了,一直没顾得上。” “这几天你和冯煌窝在鼎炉坑就是忙活这件事?” “是,刚刚才炼成,约好了明日到熊罴崖试一试铁棒的威力。”说着,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铁棒,大大方方递给清明。 清明接在手里看了一回,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铁棒微微一挫,腾出一条怪蛇的虚影,缠绕盘旋,自得其乐。“有意思!”清明随手挥动几下,犹如孩童耍弄大铁锤,磕头磕脚,极不顺手。 “这是仿造古修士的‘炼魂神兵’冶炼的‘魂器’吧,魂眼有‘虚位’、‘虚穴’、‘虚窍’之分,这三个眼开得太粗糙,勉强算是‘虚位’,容纳不了太厉害的精魂,我看看,嗯,两条六翅水蛇,一条血蟒,太弱了!” 魏十七没想到他竟然识得魂器,大为诧异,追问了几句,清明却摇摇头,说“炼魂神兵”早在数万年前便已失传,听说南蛮役魂宗还留有一些余响,不成什么气候。 不过清明对他手中的魂器也颇感兴趣,主动提议道:“成,明天叫上我一同去看看——话说回来,你急匆匆炼这铁棒,莫不是想在岁末赌局里掺上一脚?” “有这个意思,听说赌局没有性命之虞,侥幸胜出的话还能得不少好东西……” “今年少了钩镰宗,掌门说各宗多出一人,毒剑宗坐庄,出五人,这样一共是一十四人,比往年多了两人,嘿嘿,毒剑宗亏了,要出十四份彩头,不知最后便宜了谁!”他伸出小手,扳着手指拖长声音道,“御剑宗三人,邢长老荐一人,估计不会是你,莫长老荐一人,估计也不会是你……” “要有人推荐才能参加赌局?” “当然了,推荐的人要额外押上一宗利物,那是长老宗主的赌局,跟你无关。” 魏十七一听就明白,各宗弟子进赌局,赌资由庄家出,推荐人额外押注,输赢另算。他好地问了句:“庄家抽水吗?” 清明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抽水啊,呵呵,抽,十四宗利物,不论输赢,庄家最后都得两宗。” 魏十七点点头,问道:“今年御剑宗还有谁能推荐人进赌局?” 清明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 魏十七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清明的身份果然不简单!他笑着道:“哎,能不能打个商量,今年就让我进赌局?” 清明乜着眼瞅他,“你能帮我赢几宗利物?” “尽力而为吧。” 清明伸长了手臂拍拍他的肩,“等明日看了你这根铁棒再说,如果真有两把刷子,推荐你去也无妨!” “多谢了。” “对了,这两天你不在无涯观,有没有听说平渊派联合旁支诸派清缴鬼门渊之事?” 魏十七摇摇头,合诸派之力清缴鬼门渊是虚,查明戚都陨落原因是实,莫非此事已有了结果? 清明道:“鲲鹏宗门人戚都前往鬼门渊捕杀人面鸠,供在千仞峰五观殿的神魂灯忽然灭了,平渊掌门季鸿儒联合沥阳、玄通、玉虚三派前往鬼门渊,跟人面鸠赤瞳蛇斗了一阵,没找到戚都,倒是发现了侯江城的下落。” “侯江城?” “他死在鬼门渊的另一边,尸身被妖物啃食殆尽,七禽剑也不知所踪。” “是谁杀了他?” 清明嘀咕道:“不知道,谁知道,天知道……” 二人倚在栏杆旁交谈,天际彤云密布,寒意袭人,转眼间雪花纷纷扬扬洒落,铺天盖地,浓密如鹅毛,清明愣了一下,按捺不住欣喜,大叫一声跳出栏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雪了……”魏十七若有所思,他忽然记起很久以前的往事,在他居住的那座城市,有一年下了场大雪,一早来到教室,空荡荡只有两三个人,有个女生笑着从门外跑进来,把一团雪塞进他脖子里,又冷又湿。那时候,他有多大?十六?十七?记不清楚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又冷又湿的感觉,还有那张年轻的笑脸。 前尘往事,恍如梦,只留下些许模糊的影子,萦绕在心间。 魏十七把脸埋在双掌间,觉得伤感,人生不应重来,重来就像游戏,虽然谋划得周密,更少犯错误,却难以全身心地投入。那些青涩而美好的感觉已经离他远去,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一名不该出现的过客,找不到归属感,只能登上戏台,照着别人的剧本,一齣齣演下去。 他突然意兴阑珊,之前的得意去若浮尘,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孤单的自己。真是寂寞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一节 世界微尘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走到他身旁,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伸长了手去接雪花,她的掌心白腻如玉,让人分不清是肤光还是雪光,她的嘴角带着些许轻松的笑意,仿佛在这一刻,忘记一切俗念,什么都不想,静静地感受着手掌一点点变凉。 雪花奔涌而至,在她掌心飞旋,速度越来越快,化作氤氲蒸汽,散入苍茫的暮色中。 魏十七揽住她的腰,与她并肩看雪。 余瑶拍去手上的雪珠,凝视着漫天飞雪,乱琼碎玉随风席卷,一时间不由痴了。过了良久,她梦魇般自语:“到明天,或者后天,等雪积起来,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一片白晃晃,连晚上也如同黄昏。一年四季,我最喜欢冬天,冷些也不打紧,最好是下雪天,躲在屋里听雪片落地的声音,喝茶,读诗……呵,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像做梦一样……”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落在魏十七耳中,却有别样的滋味。 “寒夜客来,竹炉汤沸,你的诗很好,我很喜欢,再念一首吧!” 魏十七笑笑道:“没有了,只会那一首。” 余瑶抱住他的胳膊,软语央求道:“不要藏私,我难得求你的!” “那个……作诗就像妇人生小孩,要肚子里有,才生得下来,现在实在是没有。” “那么之前那首呢?” “实话对你说吧,那首诗委实不是我作的,小时候到集市去卖兽皮兽骨,碰到一个落魄的生,行李被偷了,老爹可怜他,让我给他两个馒头,他就写了这首诗送我。那是用两个馒头换的,做不得数……” “这些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余瑶听他满口胡言,也不生气,笑盈盈望着他,目光中尽是柔情。 魏十七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好像经常拿落魄的生当借口,他望着余瑶期盼的眼神,有些心软,心道,抄就抄吧,她喜欢就好。当下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念了八句给她听:“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余瑶沉默了良久,低声道:“你是劝我忘记爱憎,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吗?”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一首诗,听听而已,别想那么多。” “这个……也是拿馒头换的吗?” “这回字多,两个馒头不够,花了四个烧饼。” 余瑶微笑着,心道:“我只要倚在你身边就可以了,这个世界会变怎样,与我毫不相干……” 大雪下了一夜,流石峰为积雪覆盖,人迹全无。 第二日一早,魏十七安抚了余瑶,独自走下栈道,会同老冯、清明二人登上观日崖,踩着叮当作响的铁索桥来到熊罴崖上。 御剑宗的弟子利用禁制练剑,魏十七早有耳闻,熊罴崖和鹿鸣崖两处的禁制布置别具匠心,由简到繁,由浅入深,供门下弟子磨炼心性,演习飞剑,得益于此,御剑宗驱剑的速度和变化都要略胜其他宗门一筹。 清明熟门熟路,当先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山坳中,道:“禁制变化无穷,练剑各取所需,这一处禁制称为‘重水’,没什么危险,你先试试看。” 魏十七记起当日钩镰宗的苦道人持血月草刈镰硬闯镇妖塔,为水云法阵所困的情形,心中有所警惕,侧过身去细细查看,眼前只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几株黑松,三五块青石,完全看不出禁制的分布。 清明催促道:“看是看不出名堂的,你见过呆在岸上学会游泳的吗?” 魏十七试探着踏上半步,眼前忽然一花,景物动荡扭曲,犹如石块投入水中,倒影被涟漪冲散,还来不及分辨,天地元气便层层推进,从四面八方涌来,黏稠如水,他觉得周身一沉,浑身骨节噼啪作响,呼吸都有些艰难。 “试试,我们看着!”清明的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听上去十分古怪。 魏十七抽出铁棒,举到齐眉高处,一松手,铁棒如同被磁铁吸引,急速坠落在地。他估计落地的距离和时间,稍加计算,推测在“重水”禁制下,大约是三倍重力。 他拾起铁棒,艮土真元源源不断涌出,先随意挥动,活络筋骨,接着中规中矩演练“疯魔棍法”,受禁制影响,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使到第三遍时,棍法连绵不绝,晦涩尽去。 清明双手抱肘,嘀咕道:“适应得还挺快的……” 话音未落,魏十七陡然间闷哼一声,膝盖微屈,振臂将铁棒高高掷起,化作一点黑影,直入云霄,片刻后,待其急速坠落,再稳稳接住,如是再三,越掷越高,视“重水”禁制如无物。 耍了一阵,魏十七熟悉了棒性,开始尝试着催动铁棒本身的神通。三处“虚位”中的精魂在艮土真元滋补下凝聚成形,一条六翅重瞳怪蛇的虚影应手而出,他抡起铁棒砸在一块大青石上,“砰”一声响,青石迸为粉末,随风飞扬。 魏十七心中有数,击中青石的瞬间,他并未吐出艮土真元,凭铁棒自身的威力,大致与叠加了七八重艮土真元相仿,单这一桩好处,就让他相当满意。 他低头沉思片刻,挥动铁棒,待怪蛇再一次现形,全力以赴灌注真元,虚影周身泛起耀眼的黄芒,怪蛇蓦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丈许开外,钻入一株合抱粗的黑松,消失无踪。 一声巨响,黑松拦腰炸开,木屑飞扬,上半截轰然倒地,激起漫天飞雪。 清明上前查看断裂处,只见树干扭曲变形,生机尽数被真元摧毁,无药可救。 魏十七收起铁棒,走出“重水”禁制,周身为之一轻。 “怎么样?” 老冯看了清明一眼,皱眉道:“还过得去,不算成功,抵不上法宝,最多与上品法器相仿。”他精于制器,言之凿凿,法器之上是法宝,法宝之上是灵宝,法器与法宝只差一个字,却无异于天人之隔。 “适用就好,这根铁棒足够坚硬,能吐出真元,类似于剑气,对近身肉搏的体修来说,多了一种出其不意的手段……别忘了,他可是在‘重水’禁制下试练!” 老冯心中一凛,明白了清明的意思,“重水”禁制能大幅削弱飞剑法器法宝的威力,在禁制之外,铁棒的破坏力恐怕要再强上倍许,想到这里,他看魏十七的眼色有些异样。 这家伙,还算是剑修吗? 老冯犹豫片刻,觉得魂器关系重大,必须及早告知掌门,他定了定神,问清明:“不知掌门是否有空,弟子有要事通禀。” 清明漫不经心道:“掌门还在闭关,到岁末赌局时才会现身,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如有必要,我会想办法转告掌门。” 老冯在流石峰多年,深知清明身份特殊,常常代替掌门发号施令,当下他将冶炼魂器的首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请清明转告掌门定夺。清明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命他守口如瓶,切莫传入外人之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二节 生死攸关的难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待老冯走后,清明问他要过铁棒,又仔细看了一回,叹息道:“老实说,这铁棒不及你的藏雪剑,不过很适合你,哎,真想亲眼看看真正的‘炼魂神兵’,听说最厉害的‘炼魂神兵’,用的不是妖物的精魂,而是大修士的魂魄!” 魏十七啼笑皆非,清明嘴上没遮拦,这样的话怎么可以乱说! 清明把铁棒抛还给他,道:“老冯痴迷于制器,你教会他冶炼魂器,他手痒难忍,就非要炼一件堪比上品法宝的魂器出来——对了,这冶炼魂器的法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魏十七迟疑一下,清明笑道:“我知道了,来路不正,见不得人,是吧?” 魏十七咬着牙道:“的确见不得人,是杀了平渊派的戚都,从他手里夺来的。” “原来戚都是你杀的,难怪!你跟他有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清明听了也不在意,“鲲鹏派的余孽,杀了也就杀了,不过自己做的事,自己收尾,平渊派盯得很紧,听说到现在还没有撤出鬼门渊。” 魏十七心中一松,暗自盘算:“只要瞒过一时就行,等练成了本命神通,就算季鸿儒找上门来也无妨,这世道,向来是拳头大的有理!” 他不可能将冶炼魂器之术秘而不宣,暗中尝试,魏十七深深感觉到时间的紧迫,丹药也罢,法诀也罢,必须尽快转变为自身的实力。他早就想明白,未来某一天,掌门要他去办的事,既是九死一生的挑战,也是他眼下最大的护身符,为此他不妨出格一些,手段再强硬一些,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筹码。 有所恃,有所得。 “有了这件魂器,再加上藏雪剑,的确有资格进赌局闯一闯了,不过这件事有点麻烦——”清明搔搔脑袋,摊开右手,报一个名字弯一根手指,“御剑宗的丁原丁长老,许雍许长老,司徒空司徒长老,都想让门下弟子进赌局,按说,岁末赌局是诸位长老轮流荐人,今年倒是出了新情况,掌门临时多加了一个名额,他们就是冲着这个名额来的。” “是有点麻烦。” 清明嘻嘻笑道:“其实这点麻烦不是我的,是你的,我就跟他们说,今年我打算推荐魏师兄进赌局,旁人若想掺一脚,可以,你们先比一比,公认最厉害的那个站出来,跟你打一场,谁赢了谁进赌局,这不结了!怎么样,我还是挺照顾你的吧?” 魏十七想了想,道:“也好,他们什么时候比,我去看一看……” “也就这一两天吧,公平起见,你不能去,要回避。” 魏十七心中有数,装作不经意,问起息壤的下落,清明倒有些为难。“天狼郭奎是炼体的大行家,他已经运丹火将息壤炼为本命物,强行取出来也不能再炼化了,他既然肯老老实实进镇妖塔,我也不难为他,只是你少了息壤,实力大损……这样吧,我再送些妖丹和丹药给你,息壤就留给郭奎算了!” 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掏出一只玉盒,几瓶丹药,顺便把之前代为保管的万年芝液也一并交给他。 魏十七心中一沉,他确有讨还息壤的意思,但清明既然这么说,只能作罢,他心情有些抑郁,收下妖丹和丹药,问清了比试的时间地点,告辞一声,先去做些准备。 弯折的铁棒修复如故,炼成魂器后威力倍增,再加上藏雪剑丸和鬼影步,他有信心跟剑修斗上一斗,只要不一出手就是漫天剑气,谁输谁赢还很难说。 回到无涯观的静室中,魏十七松弛下来,歪在床头发了一会呆,从枕边拿起“八女仙乐屏”,屈指一弹,屏中女乐弹曲唱歌,舞姿翩翩。 他在考虑一个生死攸关的难题。 阮静传他的第二篇“剑诀”,旨在将本命飞剑炼成剑丸,摄入体内祭炼种种神通,如今剑丸已成,下一步就是摄入体内修炼本命神通了,此事迫在眉睫,无可避免,但五金之气腐肌蚀骨,溃散肉身,瞧姜永寿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就知道凶险万分,原本炼化了息壤,还有几分把握挺过去,如今息壤被郭奎夺走炼为本命物,再也收不回来,他又该怎么办? 阮静提醒他修炼这篇“剑诀”时宁可慢一些,也不要急于求成,岳朔在《临川杂记》里也说将剑丸“摄入体内炼就本命神通,人妖混血亦可修炼,唯其肉身不及妖族强横,有溃散之虞。”他面临的是生死一线的境地,关键就在于,肉身不够强悍。 魏十七执意要参加岁末赌局,也是想搏一搏,能否从那一十四件彩头中找到一线机会,丁原,许雍,司徒空,不管是哪一位长老的门人脱颖而出,他都不会把名额拱手相让。 “八女仙乐屏”中的乐声渐渐消散,八女回归原位,或坐或立,凝固为一幅幅画像。魏十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流苏的脸,流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白腻的脸庞泛起一抹红晕。 丹行脉间,强开窍穴。这八个字忽然从他脑中闪过,像一道骤然亮起的闪电,划破黑暗天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三节 凡事莫强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之后的几天,魏十七独自上熊罴崖,利用“重水”禁制演练棍法和飞剑,从早到晚,不息不休,待真元消耗得差不多,就找个隐蔽的山坳,把藏在蓬莱袋中的人面鸠、赤瞳蛇烤了吃掉,补充元气。自从他将窍穴中的元气压缩至“十二重楼”,顺利凝结道胎,元气转化为真元后,单靠吞食妖物血肉补充元气只是杯水车薪,唯有用《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或者吞服乾坤一气丹、黄螭丹之类丹药,才能将真元补足。 只是与直接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相比,这两种途径都有不小的弊端。 《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有悖昆仑正/法,日积月累,妖丹中的杂质沉积在体内,污染道胎,得不偿失。吞服丹药也非长久之计,以黄螭丹为例,长年服用药力减退,于身体大有害处,最多不宜超过三瓶。 丹药大多有此弊端,温和纯正久服无碍的丹药,据清明所说,只有乾坤一气丹和万年芝液,只是乾坤一气丹乃掌门亲自炼制,所剩无几,早被阮静用完,万年芝液又太过珍贵,宜待修炼本命神通突破瓶颈时使用。 魏十七左思右想,琢磨着找个时间深入鬼门渊,捕杀妖物,储备足够的血肉,供不时之需。 一切等岁末赌局之后再说吧。 算算距离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回到无涯观中,到汤沸房喝茶吃果子,歇了半天,而后回到静室中,吞服丹药,调息静坐。待天光大亮,魏十七与余瑶携手登上鹿鸣崖,清明早等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拿着树枝乱涂乱画,见他二人的身影,跳将起来,用力挥着手。 三人说着闲话等了片刻,出乎意料,踯躅而来的对手,竟然是姜永寿和潘云。 姜永寿依然是一副皮包骨头的痨病鬼模样,脸色比以往更不堪,眼眶深陷,有气无力,全靠潘云扶着他的手臂,似乎一松手就会栽倒。 这是怎么回事?魏十七以目光询问清明,清明耸耸肩,摊开手道:“呃,出了点小岔子,这位姜师兄不想错过今年的岁末赌局,抢先把丁、许、司徒三位长老门下的弟子都打败了,要跟你争一争今年赌局的最后一个名额。” 魏十七打量了他几眼,心知肚明,五金之气深入肺腑,无药可治,姜永寿拼死也要进赌局,为的就是搏那一线生机。他一挑三,击败三位长老的门人,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连站都站不稳,还强撑着来到鹿鸣崖,要跟自己斗最后一场。 潘云忽然开口道:“魏师弟,今年岁末赌局的机会,能否让给姜师兄?做师姐的欠你一个人情,但凭差遣,绝不二话! 姜永寿手臂一动,似乎要劝阻她,又强自按捺下去,垂下头黯然无语。事已至此,不服软又能如何? 魏十七道:“姜师兄即便进了赌局,也是炮灰,又何必硬撑!” “魏师弟,你有所不知,司徒长老门下的关沧海惊才艳艳,业已突破剑气关,若非姜师兄将他击败,今日与你争夺赌局名额的,便是关沧海无疑,他出手狠毒,翻脸无情,你绝不是他对手,就算师姐求你了,把这次的机会让出来,姜师兄……他……他……等不到下一次了……”说着说着,潘云眼圈都红了,声音中带着哭腔,姜永寿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暗自神伤。 清明站在一旁,笑嘻嘻一言不发,听凭魏十七答复。 魏十七心坚如铁,摆手道:“抱歉,今年的岁末赌局,势在必得,不能想让。” 潘云尖叫道:“师弟,我们可是同类!” 姜永寿将她轻轻一推,低声道:“师妹,凡事莫强求,不要再说了!”他目光中露出决断之意,张口吐出一枚亮晶晶的剑丸,迎风一晃,化作一柄龙形剑。 潘云一步步退后,狠毒地盯着魏十七,呲牙咧嘴,几欲将他一口吞下。 无人扶持,姜永寿晃了几晃,立足不稳,颓然跌坐在地,连连咳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着绕到他身后,果然,姜永寿连回头都异常艰难,双手撑地,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 潘云怒骂道:“姓魏的,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混账!” 魏十七听若不闻,屈指将剑丸弹出,藏雪剑悬停在胸前,蓝芒流传,如梦如幻。 清明拍拍手,道:“抓紧时间,开始吧!” 话音未落,魏十七毫不犹豫踏上半步,真元鼓荡,藏雪剑疾射而出,一剑斩向姜永寿后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四节 催动血脉之力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对于魏十七来说,既然这一战无可避免,不能输必须赢,那么生死就交由清明掌控,他倾尽全力,利用一切优势,干净利索地拿下对手,尽可能避免暴露底牌,为岁末赌局留上一手。因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绕到姜永寿身后,以近乎偷袭的方式,一剑斩出,绝不留手。 “真够狠的!”清明伸出小手虚虚一捏,三根手指还没合拢,又收了回来。 龙形剑应念而动,由静而动只在瞬间,堪堪挡住藏雪剑,剑身急速震动,还没来得及发力,藏雪剑一触而收,弹起三寸,又狠狠斩了下去。双剑再次相交,“铮”一声巨响,余音未绝,魏十七如猛虎下山,合身一拳击向他后背,劲风肆虐,激起漫天飞雪。 终究还是藏不住!姜永寿暗叹一声,怨戾之气冲入脑门,深锁于体内的螭龙血脉翻江倒海沸腾起来,侧身回肘,与魏十七硬拼一记。 拳肘相交,姜永寿身不由己往前滑去,手脚在雪地上犁出数道深痕,魏十七腾空向后飞出,足尖点地,连退数丈才稳住身形。他皱起眉头,方才那一拳,似乎打在了冰冷滑腻的鳞片上,吐出真元的刹那,拳锋稍稍一滑,并未完全吃到力。 姜永寿怒吼一声,青色的鳞片迅速覆盖全身,重重叠叠,一层覆盖着一层,如同致密的铠甲,瘦削的脸面拉伸变形,尾椎节节延展为一条尾巴,十指化作利爪,竟变成一个龙首人身的怪物。 “师兄!”潘云大叫一声,惶恐之色溢于言表。 姜永寿为了争夺进赌局的机会,不惜与丁原、许雍、司徒空三位长老推荐的门人交手,虽然侥幸赢了下来,伤势却极重,连本命飞剑都遭到重创,堪堪接了魏十七一剑,就震颤不已,几近崩溃。本命神通维系于本命飞剑,龙形剑受损,神通无以为继,许多厉害的手段施展不出来,他无路可退,只能催动血脉之力,强行化形。 人妖混血继承了妖族的血脉,催动血脉之力是其最强也是最后的手段,大体有化形和法相两种效果,化形是将身躯转化为妖族,类似于“现出原形”,法相是指在体外凝结法身,类似于“身外化身”。姜永寿可以施展“化形”之术,将身躯“龙化”,但受限于血脉,只能转化一半,并不能完全变作螭龙,严格地讲,他只是“半龙化”,除了头爪尾外,大体仍保有人身。 饶是如此,“半龙化”已足以使他脱颖而出,傲视同辈对手,关沧海如此厉害,也只能饮恨而败。但催动血脉之力对肉身的损伤极重,姜永寿本身深受五金之气困扰,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行此饮鸩止渴的下策。 四肢充满了狂暴的力量,这种江山在握的感觉让他迷醉,但每一次催动血脉之力,都是在拿性命冒险,一步步滑向死亡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黑暗吞没。姜永寿收敛心神,将龙形剑收回,反手一插,从后颈没入脊梁骨,只留下一截短短的剑柄。 魏十七亦收回藏雪剑,化作剑丸藏在掌心,隐约察觉到异样,他继承的巴蛇血脉太过稀薄,平时对螭龙毫无反应,只有当其全力以赴催动血脉之力,才感觉到那么一丝骚动和不安。 姜永寿眼珠一轮,瞳仁缩成一道黄中透绿的竖线,耸动瘦骨嶙峋的肩膀,脊背一串乱响,忽然张开大嘴,喷出三道剑气,彼此碰撞,一忽儿攒集,一忽儿分散,不停改变着方向。 数丈距离转瞬即逝,剑气穿透魏十七的身体,却命中一个虚影,不知所踪。 以本命飞剑为媒,真元外放,形似剑气,毕竟不同于真正的剑气,无法回环游弋,从心所欲,姜永寿只有这一击之力,徒劳无功,见对方身法如此之快,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魏十七施展“鬼影步”,倏地出现在姜永寿身旁,挥起一拳砸向他脑袋,姜永寿狞笑着不躲不闪,双足没入土中直至小腿,低头撞了上去。拳锋着肉,一声闷响,魏十七胳膊酸软,连退十来步,姜永寿也不好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后颈,从土中拔出,踉踉跄跄立足不稳,他瞪大了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兀自觉得头晕目眩。 魏十七催动真元,揉身再上,拳若流星,把对手当成人形的沙包,一通乱揍。姜永寿半龙化后虽然筋骨强健,周身有龙鳞保护,行动却迟钝了不少,他伸长了爪子左一捞,右一抓,根本碰不到魏十七的影子。 关心则乱,潘云在一旁心焦不已,师兄催动血脉之力,刀枪不入,水火难伤,龙鳞坚硬无匹,足以抵御剑气,普通的剑修无从下手,只能弃剑认负,但魏十七不同,他炼体有成,行动如风,仓促间虽不能击破龙鳞,却足以缠住他不放,师兄……他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酣斗间,魏十七忽然将剑丸一掷,弹出藏雪剑,狠狠刺入他胁下,陷入寸许便不得进。姜永寿闷哼一声,张开手爪抓向剑刃,魏十七心念一动,藏雪剑重新化作剑丸,从他爪边一掠而过。 魏十七一忽儿使拳,一忽儿出剑,终于试探出姜永寿的弱点,双眼,耳窍,下阴,尾尻,他专一挑这些龙鳞无法覆盖的要害下手,出手越来越快。姜永寿猜测对方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法不可持久,但无奈的是,他催动血脉之力化形,同样不能持久,只这片刻工夫,骨节酸软,脏腑破损,耳畔雷鸣不已,五金之气蠢蠢欲动,肉身有溃败之虞。 趁着心头还有一丝清明,他双臂交叉成十字,挡住对手的一拳一剑,沉声道:“我认输!” 魏十七随即退后数步,将藏雪剑一收,暗暗觉得心惊,疲倦如潮水般涌来,顷刻将他吞没,他僵立在原地,心如擂鼓,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四肢不听使唤,连挪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异常艰难。施展“鬼影步”对肉身的负担极重,他从未将自己逼到灯枯油尽的地步,若姜永寿再坚持片刻,他也只能抽出铁棒作倾力一搏了。 姜永寿收拢血脉之力,周身龙鳞渐次消退,头手恢复原状,尾椎缩入体内,瘦削的身体一歪,直挺挺摔倒在雪地中,不省人事,浓稠的鲜血从七窍渗出,伤势如山洪般发作,性命系于一线。 潘云大叫着冲上前,将师兄搂在怀中,又哭又叫,伤心欲绝。清明取了一粒殷红的补天丹弹入她掌中,道:“服下这颗丹药,将养个一年半载便无妨,切记,再催动血脉之力,谁都救不了他!” 潘云连声称谢,感激涕零之余,狠狠瞪着魏十七,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毒和恨意,也无从掩饰。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同时呈现在脸上,那是何等的违和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五节 你害苦了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尘埃落定,潘云抱着师兄踯躅而去,姜永寿身高腿长,两条腿拖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黑线,怎么看都透着凄凉。姜永寿输掉的不仅仅是岁末赌局的机会,他把未来一并输给了魏十七。 平心而论,姜永寿帮了大忙,魏十七最不惧近身肉搏,若他的对手是关沧海,剑气纵横,恐怕会陷入一番苦战。 经此一战,魏十七获益良多,他知道了“鬼影步”的极限在哪里,并且灵机一动,将剑丸揉在拳法中,剑随拳走,应念而动,将本命飞剑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午后的阳光染黄了残雪,他和余瑶并肩走下鹿鸣崖,清明注视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今年的岁末赌局充满了变数,或许,魏十七能给自己一个惊喜,他开始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万事皆在掌握固然好,但也少了几分乐趣,正因为存在未知的变数,这个世界才变得如此精彩! 彤云隐没了日头,大雪纷纷扬扬飘落,铺天盖地,飞旋着打在脸上,冰冷刺骨,魏十七和余瑶快步回到无涯观,拍去身上的雪花,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栈道,走进了汤沸房中。 天暗如夜,老冯不见人影,余瑶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厢房。魏十七从壁橱里取出茶壶和茶叶,生火烹茶,手上的动作娴熟无比,心思却全不在此。 他琢磨着方才那一战,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 水开茶香,魏十七倒了两碗,一碗递给余瑶,一碗端在手里慢慢啜着。 余瑶捧着茶碗捂手,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道:“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在意一件事……” 魏十七抬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有点不择手段了?” “有一点。”余瑶吐吐舌头,魏十七偷袭姜永寿的那一剑让她觉得害怕,暴起伤人,决断如兹,根本不像同门切磋。 “这一次岁末赌局,我势在必得,姜永寿挡了我的路,他不让,我就搬开他。”魏十七也不讳言,向她交了个底,“换成是旁人,兴许还留几分情面,姜永寿……嘿嘿,他与我有夙仇。” 余瑶拿了一只油杏子,一劈为二,剜出果核,捏碎硬壳取出果仁,塞到魏十七口中。“今年岁末赌局是毒剑宗坐庄,料想彩头中定有妖丹精魂之类的稀罕之物,你可是看中了什么?” 魏十七笑道:“我倒是看中了毒蛛谷的那条‘金角’,只怕他们舍不得拿出来。” “‘金角’、‘银角’就算了,这些年统共也没见几条,‘玉角’倒是有可能。” 魏十七一怔,问道:“玉角?” “我也是偶尔听人说起,六翅水蛇修炼三百年进阶为‘银角’,若进阶失败,实力大损,却有可能变异为‘玉角’,头顶的硬角晶莹如玉,虽不及‘银角’,也极为难得了。” “‘玉角’有什么用?” “‘玉角’禀性不如‘银角’激烈,生性警觉,嗜食毒物,收服了作灵宠豢养,有诸多好处。” 魏十七还想着将“玉角”抽魂取丹,冶炼魂器,听了余瑶所言,倒有些心动。他记起毒蛛谷中那条“银角”将碧鲮鱼一口吞下,有如神助,身边养这么一条嗜毒的灵宠,日后进毒蛛谷收集妖丹和精魂,倒是一大助力。 既然有老冯这样的制器行家在,何不顺水推舟,助他潜心琢磨魂器,或许能再找出一两种精魂搭配。 二人闲聊了几句,栈道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片刻后,老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嘴唇干裂,一脸烟火气,摇摇晃晃走进汤沸房,一屁股坐在条凳上,筋疲力尽。 “几天没合眼了?”魏十七倒了一碗茶递给他,老冯三根手指捏住碗沿,颤抖着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喝了个碗朝天,一半落肚,一半从嘴角淌出,淋湿了胸襟。 他长长嘘了口气,抢过桌上的油杏子,狼吞虎咽连吃好几个,蜷缩成一团的肠胃舒展开来,稍稍恢复了些元气。 “你害苦了我!”老冯欲言又止。 魏十七心知肚明,开口叫余瑶去找些饱肚的吃食,顺便拿一壶酒来,余瑶瞅了瞅老冯狼狈的模样,弯起嘴角,自去安排酒食。 “你可真是害苦了我!”待余瑶离开后,老冯满腹牢骚,从怀里掏出一柄狭长的匕首,痛心疾首抱怨道,“这是用天蛮蛛的獠牙打造的溺水匕,好不容易才开了两处‘虚位’,浪费了近百条蛛魂,连棺材本都贴上去了,没一次成功!” 魏十七接过溺水匕,一股逼人的寒意扑面而来,刺得肌肤隐隐作痛,凝神细看,只见靠近剑镗处有两团细小的阴影,舒张吞吐,宛若活物。 “是蛛魂无法摄入‘虚位’,还是精魂搭配不当?” “都有,反复试上十几次,运气好才能摄入一道蛛魂,至于蛛魂的搭配,统共只试了七八种,无一有效。”老冯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凑到他身旁觍着脸道,“不如你来试试,若是成功了,我就把这柄溺水匕送给你,怎么样?” “冶炼魂器耗日持久,我恐怕没这么多时间。” “闲人一个,你有什么要忙的?” “再过十来天,我要进岁末赌局搏一把,赌局之后奉掌门法旨,要闭关一段时间。”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缠下去,魏十七干脆把掌门搬了出来作挡箭牌。 老冯好生失望,道:“运气不错,有机会进赌局,谁推荐你去的?” “是清明。” “吓,今年轮到清明了,赌局的名额抢手得紧,他倒大方!”这些天老冯没日没夜窝在鼎炉坑,并未听说岁末赌局增加名额的事。 “这名额也是抢来的,丁、许、司徒三位长老都有意插一脚,门下弟子不争气,败给了姜永寿,姜永寿又败给了我。” 老冯颇有些吃惊,上下打量着他,道:“姜永寿败给了你?看来这魂器的威力的确不俗……” 魏十七微微一笑,也不纠正他,道:“这柄溺水匕的品质太好,反不易成就魂器,冯老若打算试一试蛛魂的搭配,不妨单用蛛爪或獠牙,不掺任何五金之物,炼一柄魂器,兴许能成。” 老冯一拍大腿,道:“是了,这柄溺水匕打造之时掺入了天外陨铁,难怪……” 魏十七又提了几句摄入精魂的心得,老冯连连点头,跃跃欲试。 无移时工夫,余瑶拎着一只食盒回到汤沸房,取出酒菜一一摆在桌上,老冯饥火难忍,甩开膀子吃喝起来,魏十七陪他喝了两杯酒,吃了几筷子肉,余瑶坐在他身旁,笑吟吟为他斟酒布菜,像极了新过门的小媳妇。 窗外大雪纷飞,年尾岁末,一日日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六节 只是一场游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雪霁后,连着数日阴风怒号,待到天色放晴,流石峰披上一层冰雪铠甲,到处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光阴匆匆过,这一日是岁末,在余瑶提点下,魏十七换上一袭崭新的灰袍,破例没有上熊罴崖练剑,他携着余瑶去鼎炉坑探望老冯,送些酒食,陪他喝了几碗酒,道一声恭贺新禧。老冯没日没夜冶炼魂器,根本不记得岁末已至,经魏十七提醒,这才恍然若觉,踌躇了片刻,说他晚间会去温汤谷观战,给他捧捧场,鼓鼓劲。 魏十七猜想,捧场鼓劲是虚,他的真实心思,恐怕是想亲眼看一看魂器实战的效果。 岁末赌局有明面上的局,也有私下里的局,明面上的局是进赌局的弟子搏彩头,推荐他们的长老宗主赌利物,私下里的局由各宗弟子自行主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有什么利物,只管压在我身上,不会让你失望了!”临走之前,魏十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老冯有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不过余瑶倒是眼神闪烁,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决定在他身上重重押上一注。 辞别老冯,二人在流石峰信步而行,看看雪景,偶尔说两句话,一直逛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明晃晃的月光下,万籁俱寂,三声云板悠然响起,余音袅袅未绝,停了刻许,又是三声响起。那是紫阳道人在召集昆仑嫡系弟子,云板敲响一百零八声后,岁末赌局即将开始。 余瑶为魏十七整了整衣衫,低声道:“差不多了,我们去吧!” 流石峰温汤谷中,温泉潺潺,雾气缭绕,古木苍劲,无数夜明符悬在树杪,光华四射,照得谷内宛若白昼。昆仑嫡系诸宗的宗主和长老俱已到齐,二代三代弟子也来了不少,一个个肃然静立,静候掌门紫阳道人发话。 “岁末年终,大雪封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开个赌局,热闹一番,做宗主做长老的放点血,出个彩头,让门下弟子也有个盼头。”对紫阳道人来说,岁末赌局兴许只是一场游戏,但像他一样看得开的人,流石峰上寥寥无几。 岁末赌局,是昆仑俊彦展示实力的舞台,是各宗弟子观摩剑诀的好机会,每次赌局过后,总会涌现若干惊才艳艳的弟子,连场激战,有悟于胸,或突破瓶颈,修为一日千里,或福至心灵,创出一门全新的剑诀,成为宗门中坚。各宗能推陈出新,传承不绝,很大程度取决于这些天赋禀异的英才,这一点谁都心知肚明。 比如说五行宗的褚戈,再比如说毒剑宗的杜默。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从嫡系除名的钩镰宗,日渐没落的飞羽宗。 紫阳道人站在一株胡杨老树下,透过稀疏的枝叶看看天色,月到中天,云板响过一百零八声,他轻轻咳嗽,道:“时间差不多了,石宗主,让各宗的弟子都上前来,看看他们手气如何。” 毒剑宗宗主石铁钟答应一声,踏上三步,取出一只半新不旧的储物袋,道:“参加赌局的弟子,每人上前来摸一件彩头,放在树旁的石台上。” 魏十七故意落在后面,等众人都举步上前,才慢吞吞跟了上去。一眼扫去,连同他在内共一十四名弟子,青朱白灰,服色各异,他记起奚鹄子曾言,昆仑嫡系弟子按修炼剑诀不同,服色分青、朱、白、玄,对应青冥、红莲、烛阴、混沌四门剑诀,他在流石峰待了这些年,自然知道各宗弟子平日里并不严守服色之别,但在岁末赌局这种大场合,掌门宗主长老尽皆到场,没有人敢逾规。 这一十四名弟子中,着青衣的二人,着朱衣的四人,着白衣的三人,余下的皆是灰衣,魏十七留意到并无一人着玄黑,正如清明所言,混沌诀入门难,修炼难,突破难,数百年来,只有他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师父一人练成。 有资格进赌局的俱是嫡系各宗最出挑的人物,魏十七一一看过,大多是陌生面孔,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有御剑宗的石传灯,五行宗的霍勉,毒剑宗的贺毓,飞羽宗的俞右桓。人群之中,魏十七不显山不露水,姜永寿虽与他有夙仇,毕竟同在御剑宗门下,并未将他的底抖出去,众人对他的了解,还停留于毒蛛谷中,一剑击败彭弋,毁了碧鲮剑,接下杜默一道五刖剑气,全身而退。 这并不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 众目睽睽之下,进赌局的一十四名弟子依次上前,将手伸入储物袋中,摸出一件彩头,展示给大伙看,然后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杜默持剑,在彩头旁刻下他的名字。旁观的宗门长辈自恃见多识广,一一点评毒剑宗拿出的彩头,向门下弟子解释,此丹药有何效力,彼法器有何妙用,偶有不识的,便捻着胡须故作神秘状,笑而不答,一时间得趣的,知趣的,凑趣的,低声言笑,为温泉谷平添了三分热闹。 岁末赌局,要的就是这份热闹。 石传灯第五个上前,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盘蛇蜕,绕作一团,晦暗蒙尘,貌不惊人,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谁都不识。 魏十七心中一动,掉过头看余瑶,只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底,那蛇蜕十有.是她上次提及的“玉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七节 两尾阴阳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石传灯之后轮到毒剑宗的贺毓,贺毓从储物袋中摸出一颗错金玉球,有成人拳头大小,光泽晦暗,隐隐浮现山川河流之形。他师从曲泓曲长老,一看便知,这是师父珍藏多年的一枚妖丹,当日在毒蛛谷中,曲泓收服了一条进阶不久的“金角”,为了占为己有,忍痛将这枚妖丹割舍给宗主,不知何故,石宗主把妖丹放入了岁末赌局的彩头中。 摸到这件彩头,贺毓不觉存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心,决定稳扎稳打,保住妖丹。 五行宗的周戟甚是心细,他留意到毒剑宗的金山岳面露错愕,眯起眼睛,似乎对那颗错金玉球颇为意动,便捅了捅师兄张观峰,低声问道:“毒剑宗贺师兄摸到的是什么东西?” 张观峰是秦子介秦长老的首徒,一向自诩见多识广,此刻被师弟一言问住,只能搔搔脑袋,赧颜道:“看上去像丹药,倒真不知来历,兴许……或者……可能……” 秦子介回头看了徒弟一眼,道:“打肿脸充胖子,不知道就别瞎猜,那是毒剑宗曲长老拿出来的好东西,玉球里封着一枚土龙蛇王的妖丹,也亏他舍得!土龙蛇具土火二相,妖丹中孕育地火精华,与地火诀相得益彰,你若能将这枚妖丹熔入飞剑之中,品阶能再上一层。” 张观峰笑嘻嘻道:“师父,这种好东西,哪能随便落到徒儿手里。” 秦子介道:“这也难说,你且看着,最后谁得了这枚妖丹,若不是毒剑宗,未必就知道用途,找机会换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观峰被师父说得怦然心动。 贺毓之后,又有三名眉眼陌生的弟子上前摸取彩头,之后便轮到了魏十七。 魏十七把手伸进储物袋中,觉得袋内空间甚大,随手掏了两把,没碰到东西。石铁钟以为他不懂规矩,随口提醒道:“摸到哪件是哪件,不准挑。” “是。”魏十七又掏了一把,手背忽然碰到某样冰凉的铁器,形状像一尊佛像,丫丫叉叉,似乎有很多手臂。他心中一动,抓在手中慢慢取了出来,果然是一座黑黝黝的佛像,三首六臂,结跏跌坐,捏定六种手印,面容各不相同,其一为金刚怒目,其一为菩萨低眉,第三张脸却是五官俱无,如一张白纸。 站在一旁的清明怔了一下,轻笑道:“运气不错,竟落在你手里!”他声音压得极低,唯有近在咫尺的紫阳道人、石铁钟和魏十七三人听到。 这句话近乎于作弊,清明似乎在提醒他,那座精铁佛是储物袋里最珍贵的一件彩头,切勿落入他人之手。石铁钟看看掌门,欲言又止,清明吐吐舌头,只作不知。 魏十七记起“金刚怒目,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的典故,又记起“七窍凿,混沌死”的故事,若有所思,当下拿了佛像向众人晃了晃,放在石台上,刻意把五官俱无的一面朝里。 须臾工夫,石台上放满了一十四件彩头,毒蛛卵,金头蜈蚣,蛇蜕,错金玉球,铁佛像,乌风丹,碎玉丹,鼎炉,玉佩,铜印,四柄蛇骨铸就的飞剑,彩头之旁,刻着诸人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颇见功力。 石铁钟收起储物袋,紫阳道人逐一看过进众人,摆摆手道:“好,那就开始吧。”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卷轴木质,两端嵌有黄玉,布满了斑驳沁痕,一看便知是古物。 紫阳道人将画卷递给清明,清明大大咧咧将其展开,像颠簸箕一般抖了抖,两点白芒从图中跃出,双双落地,化作两尾阴阳鱼,一尾白眼黑质、一尾黑眼白质,在土石中嬉戏游动,悠然自得。 那便是昆仑至宝太极图,历来由掌门传承,传说有无穷妙用。 清明卷起太极图,将卷轴随意扛在肩头,轻轻一跺脚,温汤谷中山峦震动,树石渐次隐没,大地漾起层层涟漪,片刻后安定下来,两尾阴阳鱼首尾相对,打了个旋,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岁末赌局的规矩,掌门先点人头,点中的弟子挑对手,每人挑战一次,应战一次,通常来说,实力弱的弟子在前,实力强的弟子在后,避免出现强弱悬殊的对阵。 紫阳道人道:“浦羽,浦未达,你先来。” 五行宗的浦羽应声而出,他骨架高大,手长脚长,一步抵得上常人一步半,浑身上下肌肉遒劲,一袭青衣裹在身上,鼓鼓囊囊,十分惹眼。他恭恭敬敬向掌门行礼,伸手在腰间一抹,摄出一柄狭长的飞剑,月光映在剑身上,明晃晃如一汪秋水,射人眼眸。 石铁钟问道:“你欲挑战何人?” 浦羽掉过头,躬身施礼道:“愿向俞师弟讨教。”他所说的俞师弟,乃是飞羽宗长老张重阳的弟子俞右桓,二人的修为大致在伯仲之间,势均力敌。 俞右桓踏入太极图中,从背上抽出一柄桃木剑,与浦羽对面而立,二人催动剑诀,双双御起飞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八节 桃木镇元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岁末赌局第一场,五行宗浦羽,青冥诀,秋鸿剑,对飞羽宗俞右桓,烛阴诀,桃木镇元剑。 浦羽字未达,五行宗长老浦尾生的独子,自幼从父学剑,并未另投师承。他手中的飞剑名为“秋鸿”,乃是浦尾生花费了十多年心血,以天外陨铁打造而成的利器,切金断玉,锋利无匹。 浦尾生不遗余力栽培儿子,费尽心思为他求来昆仑四诀之首的青冥剑诀,只可惜浦羽资质有限,修炼多年,迟迟未能突破剑芒关。 浦尾生不甘心儿子碌碌无为,于是遍览鲲鹏宗遗留的典籍,翻检出一门洗炼本命飞剑的秘法。玄门器修以精血洗炼本命物,因材质大小不同,有体内体外二法,大抵木石钝物可置于体内洗炼,五金飞剑只能在体外洗炼,体外洗炼缺了最重要的温养一步,耗日持久,百不成一。鲲鹏宗传下的这门秘法另辟蹊径,借鉴妖族“血祭”之术,解决了温养的难题,但尚有欠缺之处,浦尾生数度上千仞峰,与出身鲲鹏宗的戚都合力推衍完善,终于将其补全。 血祭的关键在于“血池”,人身精血有限,喷个十口八口已是极限,为此浦尾生异想天开,决意让儿子与妖物诞下子嗣,取其繁衍众多、三岁而熟、血脉旺盛等诸多好处,屠戮一空,供血祭洗炼飞剑。 他不知道戚都是怎样解决这个难题的,但戚都确实先他一步将垂星剑洗炼为本命飞剑。 血祭之术有伤天和,浦尾生决定所有罪孽由他一力承担,浦羽完全被蒙在鼓里,他只当自己发了几场荒唐的春梦。三年之后,他遵从父命,闭关将秋鸿剑炼为本命飞剑,直到最近才破关而出,这次岁末赌局,他意气风发,正打算试一试秋鸿剑的威力,为父亲争口气。 俞右桓的桃木剑不及秋鸿剑名气大,却是昆仑祖师松隆子的遗物。松隆子年轻时曾踏遍中原大陆,作道士打扮,背负一柄桃木镇元剑,口吐莲花,驱鬼镇邪,游戏人间,待他回到昆仑时,桃木镇元剑也染上了一丝灵气,不再是镇邪的死物。剑留在身边久了,也生出感情,于是松隆子不惜代价,觅得珍稀的灵药和妖丹,三度洗炼,将桃木镇元剑炼得色泽焦黄,坚逾精铁,千年不坏,一直流传至今。 从接天岭回到流石峰后,张重阳便将此剑传与徒弟,出手助他摄出剑种,种入桃木镇元剑中,重新祭炼飞剑,不久前才告圆满,只待在岁末赌局中一鸣惊人。 二人不约而同,都藏了一手。 乍一看,木剑对铁剑,似乎落在下风,但秋鸿剑和桃木镇元剑都不是凡品,难分高下,对浦、俞二人来说,修为、剑诀、应变才是这一场赌局的关键。 秋鸿剑以锋利见长,俞右桓久有耳闻,当下率先出手,灌注真元催动剑诀,桃木镇元剑亮起无数细若游丝的纹理,作飞禽走兽之形,明灭隐现,紧接着,剑尖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剑芒,吞吐不定,朝浦羽当头落去。 浦尾生心中一紧,他对儿子心知肚明,浦羽修炼青冥诀进展迟缓,屡次冲击剑芒关未果,这次闭关耗日持久,虽将秋鸿剑炼为本命飞剑,修为却并无多少长进。飞羽宗的俞右桓是他为儿子挑选的对手,他本以为俞右桓资质平平,张重阳亦非明师,这些年修为纵有进展,也不能与浦羽相比,没想到他心性坚忍,竟压过浦羽一头,先他一步练成了剑芒。 昆仑嫡系弟子修剑,以御剑术为本,达到“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再择定一门剑诀,由易到难,依次修炼剑芒、剑气、剑丝、剑灵,俞右桓的烛阴诀已颇有火候,剑芒吞吐到尺半开外,摧枯拉朽,极难抵御。浦羽身在局中,体会更深,对方催动剑芒从容不迫,似乎犹有余力,他心生怯意,不敢御剑力敌,当下肩头微晃,秋鸿剑如影随形收至身前,御剑飞起,避让到一旁。 浦尾生摇摇头,对儿子的应对并不满意,在他看来,剑芒固然难以抵挡,也并非没有可乘之机,御剑的同时催动剑芒,势必影响飞剑的灵动,桃木镇元剑本不已迅捷见长,浦羽只要镇定一些,待飞剑近身后再行避让,转而御剑反击,未必不能占得上风。俞右桓固然经验不够老到,浦羽也显得稚嫩,二人都缺少生死一线的拼斗,在有心人看来,这场比剑有如儿戏。 御剑宗长老司徒空冷不丁哼了一声,“五行宗飞羽宗都没人了吗,这种货色也派出来献丑!” 莫安川微微皱起眉头,道:“少安毋躁,给五行宗留点面子吧,看仔细,秋鸿剑随心而动,浦羽炼成本命飞剑,很不容易了。” 丁原微一错愕,细看了几眼,道:“洗炼本命飞剑是鲲鹏宗留下的法门吧,据说有伤天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炼成了。” 司徒空道:“那几头‘骡子’不都炼成本命飞剑了嘛!”他的徒孙关沧海被姜永寿硬生生挫败,结果便宜了那个叫魏十七的小子,心中颇有些不悦,再加上辈分摆在那里,倚老卖老,出言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莫安川脸色一沉,道:“师弟,慎言!” 司徒空自知失言,下意识瞥了紫阳道人一眼,目光投向浦、俞二人,老老实实观战。他虽是紫阳道人的师叔,对这个师侄却着实忌讳,当年剿灭五刖宗鲲鹏宗那一夜,他亲眼目睹紫阳道人的手段,那一手“化剑为丝”的神通,无人能挡其一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修为又到了何种程度?剑灵?还是更进一步? 俞右桓一击不中,顺势回转桃木镇元剑,剑芒划出一道弧形,朝浦羽拦腰斩去。浦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仍然不敢欺近身去,他一味御剑游弋,谨慎地保持距离。 周戟凝神看了片刻,觉得困惑不解,低声问师父:“桃木镇元剑似乎失之凝滞,这是何故?” 秦子介道:“俞右桓分心两用,剑芒拖累了飞剑,张重阳没教好,剑芒……不是这么用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十九节 只论生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最初的紧张和慌乱渐渐消退,父亲的谆谆教诲重新回到脑海,浦羽镇定下来,甩开追击而来的桃木镇元剑,双足落地,抓住时机开始反击。 与此同时,俞右桓也发觉了自己的失误。之前张重阳为助他尽快掌控桃木镇元剑,私下里上无涯观拜见邢越邢长老,提出借熊罴崖的禁制磨炼剑诀,邢长老与张重阳颇有交情,慨然应允,俞右桓在熊罴崖待了一天一夜,凭借剑芒之威,轻易就击破了“海潮”和“雷音”禁制,但禁制毕竟是死物,直到真正交手之际,才发觉以剑芒迎战有种种弊端,竟无从消解。 将对手逐得仓皇逃窜,很威风,但桃木镇元剑本不及秋鸿剑迅捷,再加上分心两用,剑芒拖累,更是追之不及,徒费真元罢了。眼看浦羽降下飞剑,秋鸿剑爆出一团耀眼的剑光,将锋芒完全遮掩住,不知其指向何方,俞右桓暗叫不妙,急忙撤去剑芒,桃木镇元剑恢复了灵动,遁速快了数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斩向对手腰侧。 在旁人看来,这似乎是俞右桓故意设下的圈套,引诱浦羽贸然出手,露出本不该有的破绽,其实双方误打误撞,彼此都在不停地犯错。 浦羽出手慢了半拍,他审时度势,发觉桃木镇元剑快半步击中自己,无奈之下,勉强收回飞剑拦击。“托托托托托……”一连串低沉的交击声响起,桃木镇元剑如海潮,如雷击,极尽乱拳打死老师傅之能事,接连砍中秋鸿剑,将它死死压住,遏制其迅捷的长处。 浦、俞二人的交手,先以剑芒惊艳亮相,接着转回御剑术的较量,剑来剑往,虽然不乏精彩,却让人生出些许失望,众人更期望见到青冥诀和烛阴诀的种种神通,而不是中规中矩的御剑。 俞右桓御剑原本就是走刚猛路数,疾如电光,势大力沉,一旦占得先机,便如滔天巨浪,一波高过一波,浦羽苦苦支撑了一盏茶工夫,心中憋屈无比,他估摸着继续这样下去,无非是比拼真元,谁能撑到最后,谁就胜过一筹。 这样的比剑,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别人怎样想浦羽不清楚,反正他是接受不了。 浦尾生对儿子的脾气心知肚明,他皱起眉头,握紧了拳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俞右桓是当得起这句话的,浦羽若想求胜,就必须以青冥诀催动本命飞剑,发出扭转颓势的一击,不过,在俞右桓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他没有可趁之机。 出乎意料,抢先变招的竟然是俞右桓。 双剑交击,桃木镇元剑顺势弹开,却并未寻隙而入,而是顿了一下,凝滞在空中。这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蕴含着无数杀机,还是真元耗尽,后继乏力?浦羽既然存了拼命之心,一时间无暇细思,竭力催动青冥诀,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双手一横一竖合在胸前,掌心相对,秋鸿剑骤然消失,回到双掌间,迸射出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亮起了千万个太阳。 青冥诀,射日。 桃木镇元剑星驰电掣般射出,直取浦羽右胸,剑未到,一抹淡金色的剑芒吐出,淹没在白光中。与此同时,秋鸿剑如离弦之箭,前一刻离开浦羽掌间,下一刻已刺中俞右桓心脏。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俞右桓双眸被白光所射,什么都看不见,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正待扭转身体,避开前胸要害,忽觉头脑一阵晕眩,已被挪移出太极图。他怅然若失,低头看胸口,伤口汩汩淌出鲜血,秋鸿剑入肉数分,距离心脏只有一线之隔。 张重阳上前扶住徒弟,查看伤势,皮外伤,无关紧要,他捏碎一颗丹药洒在伤口处,血流顿止,数息间伤口尽愈。 太极图中,秋鸿剑凝滞在空中,光芒渐弱,浦羽保持着双掌相合的姿势,桃木镇元剑距离他右胸还有数寸,剑芒却贯穿了身体,直透后背,搅出拳头大小一个窟窿,血如泉涌,惨不忍睹。 浦尾生抢到儿子身旁,衣袖一拂,催动真元封住伤口,将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 他看得分明,以胜负论,这一场却是儿子输了一筹。 俞右桓率先变招,桃木镇元剑近在咫尺,吐出剑芒伤人,浦羽慢了一瞬,催动青冥诀,以“射日”还击,当秋鸿剑刺中对手胸口时,他已被剑芒贯穿了身体。 浦羽强撑着站稳身体,他不知胜负,下意识抬头看父亲,却见他微微摇头,脸上颇有惋惜之色。 浦尾生拍拍儿子的肩膀,低声道:“不错,有长进,临敌经验仍不足,出手慢,时机没抓准。有两处地方应对不妥——桃木镇元剑不以遁速见长,你应当一开始就使‘射日’,抢占先手,这是其一。俞右桓催动剑芒,剑势停顿之际,你应当拉开距离,以退为进,耐心寻找机会,这是其二。” “是……”浦羽好生失望,尚未倾尽全力,糊里糊涂就落败了,败得冤,败得憋屈。 浦尾生扶着儿子退出太极图,却听石铁钟道:“第一场,浦羽挑俞右桓,浦羽胜,俞右桓败。” 浦、俞二人双双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就里,当着诸位长老宗主的面,二人也不便多问,躬身行礼,各自退下。 杜默应声将俞右桓摸到的彩头,一瓶乌风丹放在浦羽的名下,浦尾生怔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内心颇为欣慰。 张重阳心存疑惑,明明是两败俱伤,俞右桓还占得上风,为何反而落败?他问道:“不知俞右桓败在何处?” 石铁钟言简意赅,“浦羽存,俞右桓亡,存者胜,亡者败。” 原来如此!俞右桓被太极图挪移出去,是由于秋鸿剑贯穿心脏,一击毙命,而桃木镇元剑吐出剑芒,只伤到浦羽右胸,并不致命,因此留在太极图中,判定为胜。 只论生死,不计场面。 浦羽胜了这一场,确保能留下一件彩头,他伤得极重,肺叶肋骨尽被剑芒搅烂,虽有灵丹妙药,也不是仓促间能够痊愈的。俞右桓业已出局,剩下的一十三人中,他无疑是最软的柿子,无论谁挑中他,都将不战而胜。 谁会当那个厚脸皮的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节 九二土龙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很失望,他看了一场小孩子的游戏,破绽百出,幼稚可笑。从仙云峰到赤霞谷,从赤霞谷到流石峰,实力在他之上的剑修数不胜数,但以他的眼光看来,真正会战斗的,却并不多见。 修为,真元,飞剑,法器,符箓,灵宠,这些都是纸面上的实力,实力与实战是两码事。 他认识到这一点,得益于很久以前的一次遭遇。 那年他十三岁,有一天下午,闷热的夏天刚下过雨,在街心的小公园里,三个小混混在欺侮一对情侣,男的是个文弱的生,戴金丝边眼镜,细胳膊细腿,皮肤白皙,女的长相清秀,一副学生的模样。 那三个小混混,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喝得醉醺醺,手臂上有刺青,“忠”、“义”、“节”之类的字眼,显然在帮会里混,一般人是惹不起的。他们推推搡搡,把那男的掀在一边,眼镜都拍掉了,围着那女的动手动脚。 女的在哭,在尖叫,男的急了,从地上操起一块板砖,抡圆了拍在一个混混的后脑上,当场把他打翻在地,另外两个混混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报复,那男的一板砖丢过去,趁对方举手护着脸,缩头缩脑躲闪,冲上前就是一脚,狠狠蹬在他下身,又放倒一个。剩下最后一个混混见他龇牙咧嘴,像野兽一样嚎叫着,攥紧了拳头朝自己扑来,一时胆怯,丢下同伴逃跑了。 魏十七对这一幕印象深刻,打架的精髓就在于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实力的差距不过于悬殊,经验、战术、气势、拼死的决心就成为决定性因素。剑修比剑,无非就是把体力换作真元,板砖换作飞剑,抓住时机,用尽全力,以己之最强,攻敌之薄弱,刀刀见血,拳拳着肉,才是最有效的战法。 俞右桓的弱点在于高估剑芒的威力,拖累了飞剑的灵动,若浦羽有胆识,以孤注一掷的勇气,一开始就御剑突入他身前三尺,凭秋鸿剑的凌厉,早就克敌制胜,根本无需放“射日”大招。 与玄门器修相比,剑修倚恃的利器是飞剑,飞剑的强大在于“攻”,在于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无坚不摧,而不是像法宝那样把自身护得密不透风。久攻不能下,缺少强有力的手段,一味纠缠下去,等候对手犯错误,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纯属不智。 魏十七不知道有几人跟他看法相同,他隐隐觉得,昆仑从嫡系到旁支,从长老宗主到门下弟子,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在仙云峰大比中,他给仙都派上了一课,在赤霞谷论剑中,他给旁支七派上了一课,眼下是流石峰岁末赌局,他是不是也该给昆仑嫡系上一课? 恍惚中,魏十七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茫然地抬起头,答应了一声,却见一名神采飞扬的青年站在跟前,手持一柄粗长的大剑,向自己微笑示意。 “毒剑宗乐慕山,向魏师弟请教。” 乐慕山乃是杜默的小师弟,石铁钟的关门弟子,御一柄九二土龙剑,在昆仑二代弟子中,虽不若褚戈、杜默惊才艳艳,隐隐然是下一代宗主的人选,也是与石传灯、关沧海等齐名的昆仑俊彦。 比修为,乐慕山业已突破剑芒关,距离剑气关尚有一步之遥,远在魏十七之上,比飞剑,乐慕山手中的九二土龙剑貌似狼犺,却是以九条晋升妖将的土龙蛇骨合炼而成,具土火二相神通,在毒剑宗内排名犹在碧鲮剑之上。 乐慕山心高气傲,不屑于拣便宜,放过重伤未愈的浦羽,挑上了魏十七。此人在毒蛛谷一剑击溃彭弋,接下大师兄一道五刖剑气,让毒剑宗沦为流石峰的笑柄,实在可恶,他有心当着众人的面挫一挫他的锐气,为宗门挣回脸面。 岁末赌局第二场,毒剑宗乐慕山,九二土龙剑,对御剑宗魏十七,藏雪剑。 魏十七踏进太极图中,乐慕山催动五毒诀,将九二土龙剑御起,剑身缓缓燃起一道赤红的火焰,九条土龙蛇现出身形,缠绕游动。 “石铁钟果然将此剑传与了他……”秦子介低声嘀咕了一句,唏嘘不已。当年他还是五行宗的弟子,修炼红莲诀有成,欲觅一柄趁手的飞剑,流石峰上与红莲诀最为相合的飞剑共有四柄,其中两柄是无主之物,一柄九二土龙剑,一柄三阳归元妖火剑,三阳归元妖火剑桀骜不驯,持此剑性情易受妖火点染,偏激暴戾,并非良配,为争夺九二土龙剑,他与石铁钟比了一场,最终输了一招,只能退而求其次,取了三阳归元妖火剑。 这是他半世坎坷的开端。 多年之后,他听说石铁钟收了一名关门弟子,并将九二土龙剑传与他,还有些不信,剑修一向视飞剑如性命,须臾不离身,难道他找到了比九二土龙剑更趁手的飞剑? 秦子介若有所思,凝神看了几眼,微微摇头,乐慕山还嫩得很,催动剑诀,尚不足以使九二土龙剑完全化形,土龙蛇一条条头眼模糊,鳞片不全,不过略具其形而已。 乐慕山却颇为得意,以五毒诀驱动九二土龙剑化形,合九条妖将的丹火,锐不可当,寻常飞剑被火焰一烧,即成为一根废铁,便是秋鸿剑、桃木镇元剑之流,亦要退避三舍,避免与丹火硬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一节 六阳魁首落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丹火燃起,九蛇化形,乐慕山眼前一花,已失去了对手的身影。 魏十七脚踏“鬼影步”,形同鬼魅,蓦地出现在乐慕山右侧,左手出拳如电,一十二重艮土真元汇聚于一处,轰向他腋下要害。这一拳出其不意,角度极刁,九二土龙剑太过长大,转动不便,仓促之际,乐慕山只来得及将剑柄一抬,硬接他一拳。 拳锋击中剑柄,真元暴吐,乐慕山掌心一热,虎口崩裂,九二土龙剑脱手飞出,如离弦之箭,直奔人群而去,去势指向五行宗长老秦子介。秦子介冷哼一声,探出右手,正待催动剑诀捏住飞剑,九二土龙剑忽然停滞在空中,不上不下,呆若木鸡。 秦子介微微皱起眉头,凝神细看,只见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在地下缓缓游动,九二土龙剑为太极图所摄,根本飞不出方寸之地。 一拳击飞九二土龙剑,第二拳紧随而至,直取乐慕山左胸心脏要害,疾若奔雷,这一拳若是击实,艮土真元入体,脏腑俱碎,绝无幸免。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乐慕山毛发俱竖,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催动五毒诀。 飞剑虽脱手,九条土龙蛇吐出的丹火兀自残留在掌间,被剑诀一催,倒卷而回,急速膨胀开来,将魏十七一口吞没。 乐慕山也是决断之人,输人不输阵,要死一起死,他身怀五毒诀,丹火不至侵入脏腑,拼着废了一条胳膊,也要反咬一口,魏十七若不收手,那便是两败俱伤之局。 距离实在太近,魏十七固然无处可躲,乐慕山的一条手臂亦为火舌缠绕,他深深吸入一口炽热的空气,忽觉一阵晕眩,已被挪移到太极图外。石铁钟挥袖一拂,将丹火收拢,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在他掌心滴溜溜旋转,迅速将一颗丹药捏碎,洒在他手臂上。 乐慕山顾不得察看伤势,抬头望去,却见魏十七稳稳站在太极图中,毫发无伤,他惨然一笑,道:“师父,徒儿有负厚望!” 石铁钟摇摇头,宽慰徒弟道:“无妨,你已尽力。回去好好想想,你输在哪里。” 乐慕山不知自己输在哪里,他却看得很清楚,这一战的胜负——不,应该说这一战的生死——只在电光石火间,魏十七两度施展“鬼影步”,先后出了两拳,第一次“鬼影步”闪至乐慕山身侧,出拳为实,迫使他只能以剑柄硬拼,以有心算无意,击飞九二土龙剑,紧接着第二拳貌似凌厉,实则是虚招,只为吸引乐慕山的注意,出拳的同时,魏十七已施展“鬼影步”退出三丈。 他真正的杀招在出第一拳时已经埋下,那是一枚剑丸,趁乐慕山不备,飞在他脑后,土龙蛇丹火倒卷的同时,剑丸已化作飞剑,无声无息斩向他后颈。太极图若不及时将乐慕山挪移出去,这一剑斩下,六阳魁首落地,便有十条性命,也一并交待了。 石铁钟伸手摘下九二土龙剑,暗自叹息,论修为,乐慕山犹在魏十七之上,但生死相搏,他输了不止一筹。魏十七于暗中伏下的那一剑,狠毒果决,毫不留手,杀性如此之重,昆仑二三代弟子罕有人能与其相比,毒剑宗门下,恐怕只有杜默能稳胜他一筹。 不过,若没有太极图保命,他那脑后生风的一剑,是否会斩下去? 石铁钟摇了摇头,道:“第二场,乐慕山挑魏十七,魏十七胜,乐慕山败。” 杜默将乐慕山的彩头拿起,放在精铁佛像之旁,那是一尊银灰色的三足鼎炉,巴掌大小,表面铭刻着符箓,做工精巧,不知有什么用处。 存者胜,亡者败,既然他被挪移出太极图,必定是中了暗算,乐慕山心痒难忍,等不到岁末赌局结束后请教师父,当下凑到曲泓曲长老身旁,低声问他这一战的首尾。 曲泓倒没有看轻他,耐心地指出他的不足,尤其是遁于他脑后的那一剑。 “那魏十七入门不久,修为剑诀都不如你,所御飞剑亦不能与九二土龙剑相提并论,你可知自己败在何处?” 乐慕山羞愧道:“……弟子技不如人。” 曲泓摇摇头,“你是第一次参加岁末赌局,你的毛病,与浦羽俞右桓相同。雄狮搏兔,亦用全力,虽是同门切磋,也要当成与仇敌抵死相拼,置生死于度外,出手决不留情,否则的话,永远不会有长进。你想过没有,既然是同门切磋,掌门为何煞费苦心布下太极图?就是为了要你们倾尽全力,即使错手伤了对方,也不会有大碍,难道你们要遇到真正的强敌,性命系于一线,才懂得这个道理吗?” 乐慕山额头冷汗涔涔。岁末赌局,掌门亲自主持大局,诸位长老宗主到场观战,不是为了其乐融融,品评一场以剑会友的游戏。赌局的目的是提供一个舞台,让各宗弟子把自己最强的一面展露出来,舍命相搏,在生死之际磨炼自己,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却白白错过了。 这些话,之前师父也曾告诫过他,可他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事到临头都忘了。 这一场,魏十七赢得干净利索,温汤谷中再无人敢小觑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仿佛斩在众人的颈后,毛骨悚然,感同身受。 姜永寿叹了口气,他看看身旁的潘云,低声道:“不要再心存不忿,离他远一些,那家伙……心狠手辣,杀性太重。” 潘云扶着师兄的胳膊,默默无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二节 一点小默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乐慕山与魏十七的一战,仿佛是一个引子,一个信号,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了,之后的四场赌局变得异常激烈,每个人都倾尽全力,不敢留手,剑芒剑气纵横交错,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频频浮现,不得空闲。 第三场,飞羽宗魏羝胜毒剑宗黄天荡,第四场五行宗霍勉负毒剑宗吴觞,第五场,毒剑宗蔡恪胜毒剑宗贺毓,第六场,飞羽宗古子蒙负御剑宗柳阙,其中蔡恪修红莲诀,古子蒙修飞羽诀,柳阙修青冥诀,三人均已突破剑气关。 至此,下场的一十二人不约而同达成了一点小默契,谁都没有挑战之前几场的获胜者,尽管掌门定下的规矩并不反对取巧,但第一轮七场赌局,他们还是默认两两捉对,无人轮空。 魏、黄、霍、吴、蔡、贺、古、柳的四场赌局持续时间都不长,一盏茶工夫就分出了胜负,魏十七见识了剑芒剑气的种种运用,大开眼界。像俞右桓那样催动剑芒追着砍人,貌似凌厉,其实是最拙劣的手法,剑芒剑气当深藏不露,运转随心,只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惊鸿一现,如死神的镰刀,收割了牺牲品的性命,随即又隐没不现。 窥一斑而知全豹,某种意义上,剑芒、剑气、剑丝、剑灵让御剑术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让魏十七留心的是,蔡恪操纵剑气颇有晦涩之意,每每留下空隙,古、柳二人稍强一些,三人都不及杜默举重若轻,大抵与陨落在赤霞谷的仙都掌门奚鹄子相仿。 他却没有意识到,所谓空隙只是对他而言,啸月功,疯魔棍法,鬼影步,三者配合,才能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六场赌局过后,未曾交手的,只剩下御剑宗的石传灯和五行宗的寇玉城,他们也是众人心目中一致公认的强手。 月近中天,已是子时前后,紫阳道人叫到了寇玉城的名字。 寇玉城早年拜在浦尾生浦长老门下,乃是浦羽的师兄,他天资聪绝,修炼红莲诀进展极快,只花了七年时间,就突破剑芒关。浦尾生并不喜欢这个徒弟,始终对他淡淡的,究其原因,一来寇玉城禀性刚烈,入门不久,便与浦羽发生冲突,狠狠揍了他一顿,二来寇玉城沉默寡言,对他也不甚尊重,除了修炼之外,终日不发一言。禀性刚烈的人通常外向,沉默寡言的人每每内敛,然而南辕北辙的两种脾气,却同时出现在寇玉城身上,让人难以理解,不好相处。 在流石峰上,寇玉城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浦尾生对他很是头疼,私下里对儿子说,寇玉城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这个说法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寇狼”,不过当着他的面,没人敢提起。 五行宗宗主朴天卫发觉了他的天赋和窘境,便将寇玉城唤到听雪庐,与他谈了一席话,寇玉城在赤水崖后山枯坐三天三夜,断然辞别师门,孤身一人前往蛮骨森林潜修,十年之后,带着满身伤痕,重新回到了流石峰。 十年的苦修并没有磨去他的棱角,浦羽自觉修为大进,足以一雪前耻,当着师兄弟的面向他提出切磋一二,浦尾生虽觉不妥,也没有出言反对,谁知寇玉城根本不予理睬。浦羽只以为他胆怯,御剑上前,正待说几句调侃的话,眼前黑影一闪,胸腹之间血光迸射,若非浦尾生及时出手护住儿子,浦羽性命难保。 盛怒之下,浦尾生将寇玉城打成重伤,逐出师门,也因此契机,浦尾生才下定决心,助儿子将秋鸿剑炼成本命飞剑。 没有人收留寇玉城,他只能在赤水崖后山默默舔着伤口,熬过了一个苦寒的冬天。当春暖花开之际,他转投入朴天卫门下,游走于三洞四谷,独来独往,茹毛饮血,多与妖兽毒物为伍,绝少与人交谈。 这次岁末赌局,是朴天卫命他参加的。 参加赌局的同门大多面生,既不知他们师承来历,也不知修为深浅,寇玉城放眼望去,目光所及,见石传灯一袭白衣,卓尔不群,便伸手指了指他。 石传灯心中属意的对手是魏十七,与他人不同,他从未小觑这位入门不久的小师弟,阮静如此骄傲的人对他青眼有加,掌门亲口认他为师侄,清明与他过从甚密,相较于姜永寿和潘云,他必定有与众不同之处。他一直想摸摸魏十七的底,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一次岁末赌局原本是良机,结果被乐慕山捷足先登。那家伙,以为挑了个软柿子,结果一脚踢在铁板上,脸面丢尽。 他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暗自叹息,寇玉城挑上他,那么按照赌局的规矩,他便无望与魏十七交手了。 岁末赌局第七场,五行宗寇玉城,红莲诀,对御剑宗石传灯,烛阴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三节 烛阴吹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石传灯踏入太极图之前,邢越再三注目,忍不住提点徒弟,“寇玉城的剑意是从蛮骨森林中磨练出来的,须得小心,不要让他抢攻。” 他也是用心良苦。御剑宗二代弟子人丁不旺,除开那横空出世的阮姓妖孽不谈,石传灯、柳阙、关沧海也只是差强人意,比起五行宗的褚戈和毒剑宗的杜默颇为不如,他对石传灯颇为上心,不忍心看他倍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石传灯点点头,寇玉城的凶名,他亦有所耳闻,他知道师父并不看好自己,不过之前在南华谷,他曾亲眼目睹寇玉城屠戮一头成年的象鼻貘,对他的手段有所了解,心中也不是全然无底。 寇玉城五短身材,肤色黝黑,肢体干瘦坚硬,像一头饥饿的猎豹,体内蕴藏着无穷力量。石传灯看不清他的飞剑藏在哪里,在南华谷偶遇的那次,寇玉城完全是凭借两只拳头将象鼻貘制服,只在最后挥出飞剑,乌光一闪,将猎物剁为一堆血肉。 石传灯确信当时他没有发觉自己藏身在旁,那是他最大的筹码。 石铁钟道:“那么,开始吧。” 石传灯应声催动剑诀,定神剑亮起一点微弱的白光,摇摇欲坠,天地刹那间变黯淡,连皎洁的月色都隐没在黑暗中,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唯有那一点摇曳的光亮,让人感到温暖和希望。 “烛阴吹息,幻象具现,练到这种程度了,也难为他了……”邢越低声嘀咕了一句,放下心来。 黑幕障天,星月全无,寇玉城并未惊慌,十年的磨练让他心性坚硬如铁,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对他来说全无所谓,在蛮骨森林中,他不知遇到多少擅长幻术的妖兽,深陷种种幻象之中,只要坚守本心,不为所动,在杀机显露的瞬间迎头反击,一切幻象都将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方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微微屈膝下蹲,闭上眼睛细细体察,忽然脸色大变,引以为傲的野兽本能正向他发出激烈的警示,一柄黝黑的铁剑蓦地出现在掌中,寇玉城双手持剑顺势一挥,“铮”一声轻响,犀利的剑气被铁剑格开,从他颈旁擦过,汗毛倒数,皮肤裂开,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剑气有如实质,蜂拥而至,寇玉城压低身躯,铁剑舞作一团黑影,将周身团团围住,“铮铮铮铮”交击之声如急雨打芭蕉,连绵不绝。恍惚间,他再一次感到危机迫近,本能地退后半步,一道剑气从土中钻出,倏地消失,若是他反应慢了半拍,脚掌早被剑气贯穿。 寇玉城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点幽光照亮了对手的身影,石传灯岳峙渊渟,全力以赴催动剑诀,一柄定神剑凝重如山,没有丝毫晃动,可他分明感到,无穷无尽的剑气正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如噬人的毒蛇,露出了獠牙。 他向来看不起这种站桩式的战法,但剑气强大如兹,站不站桩也无所谓了。 烛阴吹息,吹为冬,息为风。如此密集的剑气,如此刺骨的寒意,仅仅是幻象吗?寇玉城不敢冒险,他低低嘶吼了几声,舞动铁剑一步步向前迫近,剑气变得愈发暴戾,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稍微松懈一线,身躯就会剑气撕碎,鲜血四溅,连魂魄都无从逃逸。 寒气肆虐,寇玉城浑身蒙上一层严霜,苦苦支撑,他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体内真元急速消耗,估摸着最多再坚持小半个时辰,就会力竭倒地。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御剑宗的石传灯……不管他了……”寇玉城身影一晃,游鱼般向右前方滑出三尺,倏地折回,向侧后方退回一尺,接着又向左前方突入四尺,时刻不停变换着方位,剑气受其身法牵制,大半落在了空处,寇玉城承受的压力顿为之一轻,如此反复进退数次,他距离石传灯已不足二丈。 邢越摇摇头,“烛阴吹息”是何等厉害的杀招,石传灯修为有限,只能发挥出一二分威力,不过距离越近,“烛阴吹息”的攻势就越凌厉,突入二丈已是寇玉城的极限,烛阴诀的奥妙,不是凭借一口强悍之气能够硬扛下来的。 浦尾生面无表情看着弃徒,在烛阴吹息的强攻下支撑了这么久,他毫不怀疑寇玉城还有反咬一口的手段,“寇狼”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哪怕死,也要拖上一个垫背的。 铁剑越舞越急,忽然微微一颤,一片亮红的莲瓣颤颤巍巍滑落,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十片百片,源源不绝,围绕着寇玉城四散飞舞,将剑气和寒意尽皆隔绝在外。 褚戈忍不住看了师父一眼,道:“师弟很了不起!” 朴天卫微微颔首,常人只道昆仑剑修过七关,入门为道胎关,登堂为剑种关、御剑关,入室为剑芒关、剑气关,大成为剑丝关、剑灵关,却不知剑灵并非剑道的尽头,剑灵之上,犹有剑域。 划剑为域,自成天地,寇玉城催动片片莲瓣,已有了一丝剑域的味道。 昆仑二代弟子,种种最强,褚戈,杜默,加上寇玉城,鼎足而三,御剑宗的衰落,五行宗的崛起,已是无可阻挡的大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四节 终究难成大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寇玉城步步进逼,距离石传灯不到丈许,定神剑依然纹丝不动,烛阴吹息的攻势愈发凌厉,如疾风骤雨,狂暴肆虐,他终于维系不住飞舞的莲瓣,眼看着一片片渐次枯萎。 “咯咯”数响,寇玉城扭转身躯,骨节摩擦,犹如生锈的铁门枢,他将铁剑缓缓一挥,吐出一道赤红的剑芒,横贯重重剑气,由数寸迅速缩减为二指宽,直射石传灯手中之剑。 秦子介“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他早年修炼红莲诀,自然知道这一剑的妙处,寇玉城与石传灯修为相仿,并无优势可言,若以剑气对攻,无异于比拼真元,还是僵持之局,唯有全力催动红莲剑芒,才能穿透烛阴吹息,直击要害。 石传灯的要害,在于定神剑,全赖定神剑护住心神,他才没有迷失在幻象中。 剑芒依附于飞剑,就像藤萝缠绕古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大凡剑芒吐至三尺开外,已是极限,之后每增加一寸,都要耗费数倍之功,得不偿失。据传昆仑曾有一位前辈,修为止步于剑芒关,毕生精研剑芒,修炼到精深处,能将剑芒吞吐至丈许开外,神出鬼没,如长虹贯日,伤人于无形。 寇玉城这一剑,差强仿佛,剑芒吐出七八尺,视剑气如无物,甫一射出,即至眼前。 石传灯终于心神动摇,不能维持“烛阴吹息”之势,定神剑微晃,与剑芒硬拼一招,“嗡”一声哀鸣,飞剑脱手,胸口如遭重击,断线鹞子一般倒飞出去,嘴一张,喷出一道血箭,受伤委实不轻。 明月高悬,天色朗朗如旧,剑气尽数消失,剑芒亦随之湮灭,寇玉城踏上半步,双眸精光闪烁,又是一剑挥出,周身莲瓣随剑势席卷而去,争先恐后飘向石传灯。 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在地下追逐游动,石传灯被挪移出太极图,莲瓣失去了目标,四散飞舞,一片片坠落,被阴阳鱼吞入腹中。 胜负已分,寇玉城以剑驻地,胸口剧烈起伏,神色颇为疲倦。烛阴诀变幻莫测,凌厉至极,为了击败石传灯,他底牌尽出,莲瓣乃红莲剑气所化,能发不能收,这一战后,他元气大伤,不宜再催动剑气,以免损伤根本。 众人这时才看清他手中的飞剑,形同一根粗厚的铁条,略具飞剑的模样,剑尖作钝圆,两侧不开锋,无脊,无锷,无镗,无墩,黑沉沉极不显眼。 石铁钟道:“第七场,寇玉城挑石传灯,寇玉城胜,石传灯败。”杜默将那盘蒙尘的蛇蜕移至寇玉城名下,与一枚紫玉佩放在一起,紫玉佩是寇玉城摸得的彩头,镂刻着数种狰狞毒虫,一看便是大凶之物。 石传灯缓过劲来,暗暗叹息,败在寇玉城剑下,他心服口服,并无怨言,只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厚望,如之奈何! 邢越拍拍徒弟的肩膀,揪然不乐,五行宗已经出了一个惊才艳艳的褚戈,如今又多了寇玉城,二人联手,互为掎角,御剑宗年轻一辈无人能与他们争锋,至于师弟岳朔的女儿阮静,碍于出身,他从来没把她当嫡系弟子看待。 第一轮最后一场赌局结束,至此,获胜的七人分别为五行宗寇玉城、浦羽,御剑宗柳阙、魏十七,毒剑宗蔡恪、吴觞,飞羽宗魏羝,其中魏十七、吴觞、柳阙在第二轮可以挑战寇玉城、浦羽、魏羝、蔡恪。 作为第一轮的胜出者,每人名下都有两件彩头。 寇玉城名下是蛇蜕和紫玉佩,浦羽名下是铜印和乌风丹,柳阙名下是毒蛛卵和蛇骨飞剑,魏十七名下是精铁佛像和三足鼎炉,吴觞名下是蛇骨飞剑和金头蜈蚣,蔡恪名下是碎玉丹和错金玉球,魏羝名下是两柄蛇骨飞剑。 如果说第一轮七场赌局,众人达成了一点小默契,不恃强凌弱,不车轮战,那么第二轮的三场赌局,完全是冲着彩头去的。 紫阳道人道:“吴觞,你先来。” 吴觞乃是昆仑长老邵康子之徒,修烛阴诀,御玉精剑,今年毒剑宗出战赌局的五名弟子中,他实力仅次于蔡恪,犹在贺毓之上。紫阳道人率先叫到他的名字,出乎意料,难道在掌门心中,自己竟不如那来历不明的魏十七吗? 心中转着念头,脸上不动声色,吴觞举目望向寇、浦、魏、蔡四人,寇玉城太厉害,蔡恪是同门师兄,此二人不予考虑,剩下五行宗的浦羽,和飞羽宗的魏羝,他瞥了一眼石台上的彩头,朝浦羽微笑道:“浦师弟,可否将铜印让与为兄?” 浦羽苦笑一声,拱拱手道:“甘拜下风。” 二人双双向石铁钟躬身行礼,各自退下,这一场赌局,胜者吴觞,败者浦羽,杜默将铜印移到吴觞名下,对他那点小算盘心知肚明。有其师必有其徒,少了那股子激烈之气,终究难成大器,吴觞……也就这样了! 邵康子捻着胡须,怡然自得,徒弟连赢两场,成为今年岁末赌局的赢家,而在长老宗主押上利物的局外之局中,他也稳赚不赔,若吴觞真的挑上了寇玉城或蔡恪死磕,他反倒要气极而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五节 卖拳头的体修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浦羽自承不敌,吴觞不战而胜,紫阳道人不置可否,点了下一个名字,“魏十七,你来吧。” 魏十七毫不犹豫道:“愿向五行宗寇师兄请教。”说着,大步踏入太极图中。 众人闻言,无不为之一怔,寇玉城力克石传灯,无疑是一十四名弟子中最强的一人,就算他在激战之余,元气大损,也不是魏十七能望其项背,选他作对手,究竟是一时冲动,是贪心作祟,还是哗众取宠? 紫阳道人微微一笑,道:“好!”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赞许门下弟子,表明自己的态度,与此同时,邵康子脸色微变,吴觞脸色发白,显然他的取巧并不被掌门认可。 寇玉城自知消耗过大,对他神出鬼没的身法颇为忌惮,他不敢托大,将铁剑扛在肩头,一步步朝前走去,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贴身近战,以剑芒伤敌。 那是他最擅长,也是最强横的战法,蛮骨森林中,不知有多少厉害的妖兽死在铁剑下,沦为他腹中之食。 某种意义上,他跟魏十七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在荒山野地孤独地生活了很长时间,怀着戒心,惯于以恶意看待这个世界,谋定后动,愿赌服输。 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什么,二人尚未交手,黑白两尾阴阳鱼已经在地下游动,追逐嬉戏,蓄势待发。 寇玉城镇之以静,并未急于出手,他在蛮骨森林待了整整十年,戒备成为身体的本能,妖兽每每潜伏在黑暗中,神出鬼没,擅长偷袭,后发制人才能收到效。 没有在第一时间抢攻,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失误。 出乎意料,魏十七并未施展“鬼影步”近身缠斗,他抡起手臂将一枚蓝幽幽的剑丸掷出,星驰电掣般飞向寇玉城,手臂顺势落下,掌心朝上,有意无意向他遥遥一招。 寇玉城浑身汗毛倒竖,搜魂术令他心神微分,脑中闪过一刹那的恍惚,随即恢复清明,但他舞动铁剑迎向剑丸,反应却稍稍慢了一线。 “糟糕!”他心知中了圈套,急忙催动真元,双脚一沉没入土中,腰腹发力,铁剑徒然快了些许,堪堪击中剑丸,谁知剑丸竟全然不受力,流星般冲天而起,转瞬消失无踪。 从始至终,剑丸都是佯攻,只为吸引他的注意。 黑影闪到身后,一根乌沉沉的铁棒迎头击下,脑后生风,饶是寇玉城有准备,也来不及转身,只得双手横举铁剑硬接,“砰”一声巨响,如同半空响起一个焦雷,震得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二人倾尽全力,艮土真元与离火真元硬拼一记,铁棒高高弹起,一条目生双瞳、胁插六翅的怪蛇虚影骤然浮现,魏十七双臂巨震,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向后飞去,寇玉城闷哼一声,身躯再度往下一沉,两条腿深深没入土中,手中铁剑闪过一道道赤芒,妖气肆虐,冲天而起。 褚戈暗暗为师弟可惜,这一柄铁剑只是寻常精铁打造,胡乱熔入了无数妖丹,又不及炼化,在持续不断的激战中强行揉为一体,变得黝黑坚硬,师弟暴殄天物,熔炼不得法,浪费了这许多上好的妖丹,到头来毫无神通可言,只能把飞剑当铁条砸人。 二人真元碰撞,铁剑内熔炼不化的妖丹尽数震碎,妖气逸出,可见这一击的刚猛,换一个人根本承受不下来。 魏十七丹田之中妖丹滴溜溜直转,督脉一十二处窍穴齐齐震动,真元流转,犹如潮汐往复不断,他人在半空中,将气息一沉,硬生生挫下身形,右脚足尖点地,人影倏地消失,再次出现在寇玉城身侧,又是一棒砸下。 寇玉城转动不便,无奈,只得举起铁剑硬接,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铁剑弯成一道弧形,旋即弹直,将铁棒震开。他手臂酸软,眼前金星乱飞,半截身躯入土,狼狈不堪。 只过数息,魏十七再度出现,狠狠一棒砸下,接连三棒,一棒比一棒重,像打木桩一样,把寇玉城夯入土中,直埋至胸口。 寇玉城懊悔万分,魏十七哪里是什么剑修,分明是个卖拳头的体修,狗屁后发制人,上了他的当!他胸中戾气肆虐,不等对手再次扑上前,催动红莲诀,铁剑吐出一道赤红的剑芒,围绕着周身一晃。 魏十七避到丈许开外,向铁棒中灌注真元,六翅重瞳的怪蛇现出虚影,周身泛起黄芒,有如实质,倏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寇玉城身前。 寇玉城将铁剑一震,脸色惨白如纸,剑芒涣散,十余片亮红的莲瓣纷纷扬扬扑向怪蛇。他终于催动了红莲剑气,只是元气大伤,无以为继,全然没有之前的声势。 没有及时从土中脱身,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失误。 怪蛇张开大口,拼命一吸,将莲瓣尽数吞下,艮土真元猛地炸开来,莲瓣渐次湮灭,只剩下三四片,色泽黯淡,萎顿无力。寇玉城拼尽余力,将身躯一摇,大地破开无数深邃的裂痕,眼看再挣数下,他就能摆脱束缚,破土而出。 遥远的高空,忽然响起一串激烈的剑鸣,“嗡嗡嗡嗡……”不绝于耳,寇玉城骇然抬头,却见一道蓝芒从天而降,势如破竹,无可抵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六节 九幽阴冥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藏雪剑急速旋转,自高空堕下,蓝芒映入寇玉城眼眸,刺得他心底冰凉,身躯和魂魄,仿佛被这一剑钉死,死亡的手轻轻抚过后颈,毛骨悚然。 阴阳鱼双双游转,电光石火之际,他被及时挪移出太极图,剑鸣嘎然中断,蓝芒消失,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穴,深不见底。 这一战,却是魏十七赢了。 虽然输给了魏十七,但寇玉城并不气馁,也无愤懑,他心中清楚,若非前一轮赌局消耗过大,他还是能稳稳压制魏十七,立于不败之地,对手毕竟没有突破剑气关,真元修为的差距,不是靠战法能够弥补的。 不过,他够强,够狠,把自身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是从血与火中磨砺出来的实力,不容小觑。 蓝莹莹的剑丸从地下升起,一声欢鸣,投入魏十七袖中,阴阳鱼眷恋不去,似有不舍之意。他将铁棒收入剑囊中,向寇玉城遥遥致意,后者挥挥手,铁剑扛在肩头,仰天大笑三声,谁的招呼都不打,掉头就走。 褚戈忽道:“寇师弟惜败,非战之罪,不过这是好事,假以时日,他前途不可限量。” 朴天卫哂笑道:“输了就是输了,寇玉城连战二人,固然吃亏,只是你以为魏十七手段尽出,再无底牌了?” 褚戈眼力不凡,早看出这一站寇玉城是强弩之末,稍嫌保守,魏十七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先以搜魂术和剑丸扰乱他的心神,趁机埋下杀招,之后施展“鬼影步”,接连三棒将寇玉城夯入土中,真元外放,诱使他催动剑气,结果疏忽了从天而降的必杀之剑。 环环相扣,胜得太过侥幸,褚戈看不出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按常理推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朴天卫点了点他的眉心,褚戈心中一凛,眯起眼睛凝神望去,存了心,隐约看出了一丝端倪。他摇摇头,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第二轮第二场赌局结束,魏十七挑寇玉城,魏十七胜,寇玉城败。寇玉城名下有两件彩头,魏十七要了蛇蜕,杜默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念微转,便猜到是他那不成器的徒弟在余瑶跟前露了口风,他那口无遮拦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他将蛇蜕移至魏十七名下,心道:“三面佛,玉角,银光鼎,他倒是赢了个钵满盆满,不过也难怪,运气好,实力够,也该轮到御剑宗出一回风头了!” 魏十七以弱击强,寇玉城虽败犹荣,浦尾生看了他连战二场,大笑而去,心中颇有些懊恼。寇玉城之强,出乎他意料之外,门下弟子无一人能与之相比,如此良才,竟然白白推给他人,他忽然觉得,桀骜不驯,沉默寡言,这又有何妨,只要出自他浦尾生门下,即便有再多的毛病,也都可以忍受。 只是现在懊恼,已经太迟了。 夜深人静,月华皎洁,第二轮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赌局,御剑宗柳阙,对毒剑宗蔡恪,飞羽宗的魏羝轮空。 柳阙拜在莫安川莫长老门下,其师陨落于太一宗楚天佑的定海珠下,柳阙名义上是御剑宗二代弟子,实则由莫安川亲自指点他修炼青冥诀,他为人低调,不若褚戈、杜默天资过人,但胜在性情沉稳刚毅,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突破御剑关,剑芒关,剑气关,走得极为踏实,深得莫安川看重。 上一轮赌局,蔡恪对上贺毓,彼此知根知底,也犯不着拼死相斗,略加比试,便分出胜负。按照蔡恪的本意,是不愿同室操戈的,但贺毓看了接下来的对手,御剑宗的石传灯、柳阙,五行宗的寇玉城,飞羽宗的古子蒙,一个个俱是剑气修为,土龙蛇王的妖丹不宜流出毒剑宗,与此落入旁人之手,不如交给蔡恪保管,他暗示蔡恪挑战自己,蔡恪知他一贯心思缜密,此举必有缘由,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从始至终,蔡恪都不清楚错金玉球中藏了什么。 柳阙倒提九幽阴冥剑,缓步而行,此剑较寻常飞剑长了半尺,剑尖拖在地上,叮当有声,柳阙浑不在意,踏入太极图,双脚一前一后叉开,含胸收腹,屏气凝神。 蔡恪持断水剑,迈开大步上前,步履渐渐加快,嗒嗒嗒嗒,势如奔马,每踏上一步,断水剑便亮上一分,一道剑气在剑脊中左冲右突,仿佛困于囚笼的猛兽,狂躁不安。 猛兽出笼,势不可挡。 柳阙不等他蓄势到巅峰,双手持九幽阴冥剑,躬身奋力一挥,犹如拖着万钧重物,上半身衣衫尽裂,露出鼓胀的肌肉,轮廓刀劈斧削,透出几分狰狞之意。 九幽阴冥剑指向蔡恪,数十道剑气被剑势牵引,接连从土石间跃起,争先恐后射向蔡恪。蔡恪一脚重重踏下,强行刹住前冲之势,暗暗叫苦不迭,断水剑中只酝酿了一道剑气,哪知对方一出手就是数十道剑气,铺天盖地,疾如风雨,叫他如何应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七节 干脆把话挑明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千钧一发之际,蔡恪将断水剑一拍,一道剑气激射而出,紧跟着纵身一跃,御剑冲天而起。 阴冥剑气如水中游鱼,一分为二,一股蝇逐臭,蚁附膻,将断水剑气团团困住,消磨殆尽,另一股咬着蔡恪不放,追了个首尾相接。 蔡恪御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得头晕目眩,咬着牙苦撑,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家伙……怎么布下了这许多剑气?” 与他同样困惑不解的还有太极图外观战的一干弟子,柳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一出手就是数十道剑气,比之横空出世的寇玉城,也不逊色到哪里去。 张观峰“咝咝咝”倒抽着冷气,一忽儿轻一忽儿响,让人听了以为是牙疼。他一向自觉与柳阙在伯仲之间,纵使不及,相差也有限,只是看了他在赌局中操纵剑气的手法,备受打击,原先那点底气飞到了九霄云外。 秦子介指点徒弟:“柳阙占了先机,他倒拖九幽阴冥剑时,就已经把剑气布于地下,阴冥剑气下接黄泉,五行归土,不露痕迹,蔡恪没有察觉,正面迎击,中了他的圈套。这一手‘千刃’埋得很高明,隐而不发,暴起击敌,观峰,你不及他。” 张观峰暗暗叹息,昆仑四诀凌驾于诸般剑诀之上,绝非偶然,青冥诀的“射日”和“千仞”,红莲诀的剑气化莲,烛阴诀的“烛阴吐息”,窥一斑而知全豹,果然不同凡响,与之相比,他修炼的地火诀要逊色不止一筹。 太极图中,柳阙全神贯注操纵剑气,一分为三,追逐包抄,极尽变化之能事,蔡恪落了下风,避之不及,终于被剑气击中,一头栽倒在地。 柳阙不为已甚,蔡恪自知不敌,也不硬撑,垂着头收剑认负。 贺毓掐着大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柳阙取了那枚错金玉球。他只得一口气叹在了肚子里,今年的岁末赌局,毒剑宗流年不利,输人又输物,一十四件彩头,只留下了蛇骨飞剑、金头蜈蚣、铜印和碎玉丹,最让人可惜的几件都输了出去,连带着累计诸位长老宗主,不知赔了什么珍稀的利物。 最大的赢家,赫然是御剑宗,柳阙手里的毒蛛卵、蛇骨飞剑、土龙蛇王妖丹,魏十七手里的精铁佛像,三足鼎炉,玉角,重头大都在其中。 赌局结束,各宗弟子热闹起来,彼此计算着得失,瓜分彩头和利物,不屑一顾的,淡然处之的,锱铢必较的,志得意满的,垂头丧气的,芸芸众生百态,颇有些年终岁末的味道,连带诸位长老宗主也未能免俗。 清明收起太极图,往石台上取了魏十七赢得的彩头,走到他身旁递过去,笑嘻嘻道:“爆了个大冷门,这下子赚翻了,不枉我推荐你这把,不错不错!” 魏十七笑着接过彩头,随手收进烂银指环内,道:“幸不辱命。” 清明不经意道:“听闻柳阙修炼青冥诀遇到瓶颈,莫长老意欲开炉炼丹,助他突破,只是没有合用的鼎炉。” 他在暗示些什么,魏十七心知肚明,不动声色谢了一声。 清明犹豫一下,决定还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干脆把话挑明了,“错金玉球里的东西对‘玉角’大有好处,错过了可惜。” 魏十七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东方透出些许白光,长夜过去,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欢喜有人忧,众人各自散去,温汤谷空荡荡的,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紫阳道人背着手站在胡杨老树下,看着一个个身影消失在苍茫群山间,面色如水,若有所思。 魏十七拉着余瑶的手,二人并肩回到无涯观的静室中。 余瑶倚在窗台上,歪着头用小指将鬓角的散发勾到耳后,道:“这么急,难不成怕人抢了你的东西?” 魏十七笑笑,随手取出那盘蛇蜕,塞到她手里,道:“这个送给你。” 余瑶微有些吃惊,摇头推却道:“‘玉角’十分难得,你养在身边,有大用。” “你我又有什么分别,留着,养熟了也是个伴。” “真心的?”余瑶故意拨撩他。 “十足真金的真。” 余瑶双手合什,指尖抵住下颌,想了想,道:“我不要,身边养一条蛇游来游去,膈应的慌,有机会的话,找一头灵猫灵狐吧。” 魏十七沉吟道:“也好。”他记起流石峰三洞四谷中的南华谷,灵猫灵狐出没其间,作灵宠豢养,比六翅水蛇更讨喜。美女身边养一条会飞的水蛇,神出鬼没,想着也有些违和。 余瑶把蛇蜕放回他手中,拉起他的衣襟擦了擦手,抬到眼前看了会,又擦了一遍,这才伸出双臂环住他的后腰,脸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个男人的体温。 魏十七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余瑶仰起头看他,眼波流转,脸颊晕红,魏十七心中一动,托起她的下颌,正待轻薄,忽然停下手,皱起了眉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八节 此人可以深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静室外响起了脚步声,余瑶慌忙从他怀中挣脱,背转身面朝窗棂,略加整点仪容,深深吸口气,让紊乱的心绪镇定下来。 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人屈指敲了两下,开口道:“魏师弟,我是石传灯,有事相商,可有空暇?” 以石传灯的修为,不难发觉静室内另有其人,他执意相扰,显然“有事”云云并非一句借口,魏十七记起清明的提醒,心知他十有.是为了三足鼎炉而来,当下把门打开,延请他进来。 余瑶踏上一步,正待见过师叔,石传灯对她视若无睹,眼中分明露出嘲讽之意,他拱拱手跟魏十七打招呼,余瑶愣了一下,知趣地快步闪出,随手掩上了门。 沿着栈道一路疾走,不知不觉来到熊罴崖上,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天边如火如荼的朝霞,她心中既委屈,又着恼。石传灯为人恣意率性,他的态度提醒了她,难以言状的滋味在胸中翻腾,尽管不愿意去想,不愿承认,她清楚自己的境地,在掌门眼中,在孙嬷嬷眼中,在石传灯眼中,在流石峰无数同门眼中,过去的那个余瑶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玩物,她的命运操纵于魏十七之手,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全在他的一念间。 这就是命运么? 不错,她对魏十七是怀有情愫的,记忆里那些与他共度的经历,或长或短,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忍不住微笑,那时的自己,心中没有多余的念头,简直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即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下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他的伴侣,能够与他携手走过漫长的旅程,可是,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吗? 他说交给他来想,他答应帮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但人都是会变的……男人都薄情寡义,喜新厌旧……越是轻易到手的东西,就越不懂得珍惜……无数念头此起彼伏,她痛苦地呻吟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 从什么时候起,魏十七离他越来越远,远得只能望见他的背影?从什么时候起,连石传灯都要客客气气说,“有事相商,可有空暇?”她开始警醒,变得患得患失。 岁末赌局是他的舞台,刚刚过去的一夜,他一举跻身流石峰二代弟子翘楚,纵然不能与褚戈、杜默比肩,也无人敢小觑他。 余瑶并不知道,在昆仑极西处的仙云峰,有一个叫秦贞的女子,在很多年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为了有朝一日能并肩走在他身旁,她努力改变着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若是大到一定程度,感情就无法维系,这与初心无关,只关人性。 余瑶抬头望去,无涯观遥遥在目。 静室之中,魏十七微笑道:“不知石师兄前来,有何指教?” 石传灯也不兜圈子,坦然道:“魏师弟在岁末赌局中赢得三件彩头,其中有一件三足鼎炉,于我大有用处,不知师弟能否割爱,我愿以物交换。” 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储物袋,轻轻一抖,倒出七八样零碎物事,一截枯枝,两只瓷瓶,一只朱红的玉盒,十多粒棋子大小的虫卵,一枚玉简,一串褐色的手珠。 “这是我手头的全部家当了。”石传灯把诸物一件件拿起,向他简要解说了几句。 那截不起眼的枯枝是他早年击杀一名玄门修士得来的,用途不明,估计是炼丹的原料,玄门炼丹术与昆仑派不同,所取原料多用草木,罕用妖丹,手法大相径庭,甚少共通之处,他请教了多人,无人识得来历。 两只瓷瓶中装的都是丹药,一瓶是黄螭丹,对恢复元气,突破瓶颈大有助力,一瓶是补天丹,疗伤辟毒,颇有神效,这两种丹药弥足珍贵,即使是嫡系弟子,身边也难备一二。 朱红色的玉盒乃是赤玉所制,称为赤玉匣。赤玉是将赤砂岩投入丹炉里,引地火熔炼,去芜存菁,凝结而成的精华,适合制成玉匣或葫芦状容器,豢养灵虫,有诸多好处。熔炼赤玉耗日持久,杂质殊难除尽,色泽不纯,往往偏于紫红,毒剑宗多用紫红的赤玉葫芦收纳金头蜈蚣,像这种朱红色的赤玉匣,品质上佳,流石峰上也不多见。 那些棋子大小的虫卵是鬼脸蛾产下的卵,从蛮骨森林中得来,鬼脸蛾是灵虫榜上有名的毒虫,排位犹在青铁蜂之前,青铁蜂天生克制毒物,却对鬼脸蛾退避三舍。 玉简本身倒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是他跟一位毒剑宗的长辈打赌赢来的,其上罗列了一些灵虫榜上有名的异虫,只有十五六种,不全,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每种异虫都注明了习性特质和豢养心得,鬼脸蛾恰好在内,玉简配上虫卵和赤玉匣,相得益彰,极为难得。 至于那串手珠,乃是伽楠所制,浑圆玉润,经历多人之手,辗转归石传灯所有。伽楠是沉香中的上品,普通的沉香需点燃,伽楠以手温之,即能散发出清凉香甜的气息,有祛除邪魔、安定心神的效,是参悟剑诀心法,突破瓶颈的辅助之物。 魏十七耐心听他解说,只当长了一番见识,末了笑道:“师兄有何建议?” 石传灯想了想,提议用玉简、虫卵和赤玉匣,换取他手头的鼎炉,那串伽楠手珠,就算个添头。 魏十七道:“我对豢养灵虫没什么兴趣,师兄从赌局得来的三件彩头换不换?” 此言原在意料之中,石传灯沉吟片刻,慨然道:“不瞒师弟说,那三件彩头须上缴师门,不过我可以先挑一件——师弟看中了哪一件,只管拿去。” 魏十七取出三足鼎炉推到他跟前,道:“换那枚错金玉球。” 石传灯犹豫一下,问道:“师弟可知玉球里是什么?” 魏十七摇摇头,笑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换,赌一把。” “师弟的想法与众不同!”石传灯啧啧称,当下他留下错金玉球,取了鼎炉离去。从始至终,魏十七既没有漫天要价,也没有问那三足鼎炉的来历用途,石传灯对这一点颇为欣赏,觉得此人可以深交。 当然,可以深交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岁末赌局中展示了超出侪辈的实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九节 了断了了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岁末赌局之后的第三天,又一则消息传至流石峰,平渊、沥阳、玄通、玉虚四派联手清缴鬼门渊,季鸿儒、许篁、韩赤松联手击伤赤瞳蛇王勾邪,生擒人面鸠棲落,找到了戚都的头颅。戚都系为人谋害,一剑断首,尸身散落在鬼门渊下,为妖物吞噬,飞剑和储物袋不知所踪,唯有首级落在棲落之手,啃净皮肉,单留下了一个骷髅头。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行人撤离鬼门渊,在阴阳岭发现了妖物的行踪,一路追查下去,竟擒获了夺舍人身的三眼灵猫苗子,她为奚鹄子的“附骨针”所制,一身修为所剩无几,苟延残喘罢了。平渊掌门季鸿儒严加逼问,竟发觉仙都派的弟子秦贞以赤鳞剑龙吻火助其疗伤,换取三眼灵猫指点她修炼剑诀。 平渊派戚都和仙都派侯江城先后死在鬼门渊,秦贞又与三眼灵猫暗通款曲,这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季鸿儒不由起了疑心,随即上仙云峰,向仙都代掌门邓元通理论,以“通妖”的罪名索取秦贞。邓元通百般推诿,铁了心护着秦贞,季鸿儒当即飞剑传至流石峰,请昆仑长老会定夺。 接天岭风波才过,鬼门渊风波又起,魏十七从清明那里听到消息,沉吟片刻,道:“此事因我而起,不如我再往仙云峰走一趟,就此了断了了事!” 清明问道:“你打算怎样了断?” 魏十七哂笑道:“修剑之人,谁的剑利,谁就在理,这无非是另一场赌局罢了!” 清明咂着嘴道:“不错,帮亲不帮理,就是这个理。只是让谁去仙云峰调停,须得长老会首肯,你出身仙都,按理说应当避嫌,邢越固执得很,要说服他不易。” “邢长老……不好说话?” “是不好说话,他是对你们有看法。” “我们?” “你们——阮静,姜永寿,潘云,还有你,你们!” 魏十七皱起眉头,旁支四派齐上仙云峰逼宫,背后各有人撑腰,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想想就头疼,若是邢长老再掺和进来,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清明眼珠骨碌碌一转,拍着大腿给他出主意,“想去,其实也不难。玄通、玉虚二派掌门出身五行宗,平渊派掌门出身鲲鹏宗,早就倒向了五行宗一边,朴天卫意欲吞并飞羽宗,秦子介惦记着整顿旁支七派,这是个对仙都派施压,剪除飞羽宗羽翼的好机会,唯一可虑的是沥阳派,你以掌门师侄的身份居中调停,许篁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反对,所以说,只要你打偏手,站在五行宗一边,朴天卫必定会促成你前往仙云峰。” 魏十七略加思索,觉得清明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他明明是掌门的人,为何有意无意为朴天卫接任昆仑掌门铺路?难道说……难道说……紫阳道人已经时日无多了?他忍不住问道:“掌门一切都安好吧?” 清明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越笑越响,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他伸出小手指着魏十七,“你……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魏十七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但新的疑惑随之而来,掌门急着传位于朴宗主,必有缘故,不是有恙,莫非他飞升在即?这句话他却不便多问了。 “没事,别担心,掌门千秋万岁,好得很。”清明的脸色有几分古怪,他踌躇片刻,向魏十七透露了一点内幕,“掌门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无须担心,只管放手去做。” 魏十七心中一宽,笑道:“多谢,朴宗主那边,我自去分说,到时候还要请你帮衬一二。” 清明将小胸脯拍得梆梆响,慨然应允:“包在我身上!” 当天黄昏,邢越邢长老敲响云板,诸位长老宗主齐聚二相殿,商议仙云峰上的这场风波。 紫阳道人在岁末赌局上匆匆露了一面,就此神龙见首不见尾,销声匿迹,流石峰仍由长老会把持,其中话语权最重的,当属御剑宗的邢越邢长老,以及五行宗的宗主朴天卫,诸位长老宗主大致分为三派,一派支持邢越,一派支持朴天卫,一派中立。 邢越一方的势力最大,御剑宗辈分最高的四位元老,莫安川,丁原,许雍,司徒空,再加上毒剑宗的石铁钟、曲泓、西门町、邵康子,占据了半壁江山。 朴天卫一方的势力稍显逊色,除了五行宗的童庐、史平复、秦子介、浦尾生外,只有飞羽宗的张重阳和云笈站在他一边。 御剑宗代替掌门出席的清明、无涯观的执事孙汀孙嬷嬷、在镇妖塔中闭关疗伤的阮静,钩镰宗失势的鲁、陆二位长老,飞羽宗宗主张重华,此六人向来保持中立,甚少旗鼓鲜明地支持某一方。 但是这一次长老会议事,朴天卫表现得颇为强势,一开始邢越还打算与他争上一争,但清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插了一句,形势就急转直下,就连莫、丁、许、司徒四位元老都打起了哈哈。 请明说,昆仑掌门之位在御剑宗,御剑宗弟子不得再执掌旁支,旁支的事务,就交给其他各宗处置吧。 旁人或许不明就里,邢越却心知肚明,清明的意思,就是掌门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节 越看越解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调停旁支纷争一事,最终落在了五行宗头上,朴天卫命褚戈为正使,张观峰、寇玉城为副使,魏十七、俞右桓随行,即刻出发,便宜行事。 接天岭之变,长老会命飞羽宗镇压妖物,惊动了一名宗主,一名长老,仙云峰调停,五行宗只派出一干二代弟子,其分量却并不逊色于张重华张重阳兄弟。褚戈隐隐然是五行宗下一任宗主,寇玉城十年磨剑,初窥剑域,魏十七在岁末赌局中一鸣惊人,此三人的背后,站着紫阳道人和朴天卫,而流石峰这两根擎天巨柱,向来有护短之名,谁又敢小觑他们。 五人行至半途,分成两拨,褚、魏、俞三人直奔仙云峰而去,张、寇二人折往鬼门渊。 黎明时分,长瀛观三清殿中,平渊、沥阳、玄通、玉虚、仙都五派掌门见过昆仑来使,季鸿儒见正使是五行宗宗主朴天卫的首徒,顿时放下心来,当年在流石峰,他与褚戈有过数面之缘,每次拜见朴天卫,都见他侍奉在旁,深得宗主看重。 飞剑传,语焉不详,褚戈先问起个中详情。 原来季鸿儒和戚都出身鲲鹏宗,习得一门秘法,以精血为引,在千仞峰五观殿中供有神魂灯,人在灯在,人亡灯灭。那一日戚都前往鬼门渊斩杀人面鸠,收取精魂祭炼人面幡,意欲擒下老对手棲落,将其摄入幡中充当主魂。去了五七日,戚都留下的神魂灯忽然熄灭,平渊掌门季鸿儒心知有变,便联合旁支诸派前往鬼门渊,许以重利,明为清剿妖物,实在追查戚都的死因,收回剑囊和储物袋。 旁的东西倒还罢了,垂星剑是恩师遗物,不容有失。 平渊、沥阳、玄通、玉虚四派尽遣精锐,其中尤以平渊派为甚,平渊十子,除去排位第六的戚都和第七的钱居安,倾巢而出,在鬼门渊外设下陷阱,引诱人面鸠赤瞳蛇来攻,斗了一阵,杀伤无数,棲落和勾邪不敌众剑修,躲入深渊不敢露面。 众人四下里搜寻,没有发现戚都的下落,反在鬼门渊的另一边找到一具陌生的尸体,衣衫褴褛,血肉脏腑被妖物啃食殆尽,面目全非,只遗下一具白骨。 玄通派的曹雨心细如发,发觉他口中空空如也,没有半颗牙齿,她记起仙都派外门有一位弟子,号称无牙侯江城,先天十三窍的绝佳资质,结果没能凝成道胎,只得转入外门服劳役,遗恨不已。 得了她提醒,邱牧石从尸体旁的石缝里找到几枚黑黝黝的铁环,那是仙都派招收试炼弟子的信物,旁支七派各不相同,这些铁环确定了侯江城的身份。 仙都虽未参与此次清剿,毕竟同为昆仑旁支,门下弟子遇难,于情于理,应当知会一声。韩赤松命弟子将侯江城尸身收起,待回程时交还仙都代掌门邓元通,略尽人事。 一战奏功,趁胜追击,曹雨持晃金绳潜下鬼门渊,摸清勾邪藏身的洞穴,五派掌门率众一鼓作气深入敌穴,生擒棲落,将赤瞳蛇王勾邪杀成重伤,逃入鬼门渊深处不知所踪。 季鸿儒从棲落身边搜出了一个骷髅,严加拷问,这才得知当日棲落以冥火破了人面幡,戚都被迫退回林中,陷入重围,人面鸠和赤瞳蛇上下交攻,后得强援,才躲过一劫,棲落在林外隐隐感觉到威胁,犹豫再三不曾入林,侥幸逃脱的几头人面鸠惊恐万分,鸟语所言有限,无从分辨详情,连叫带比划,只知道一人使剑,一人挥拳,厉害得紧。 当天深夜,鬼门渊下一阵骚乱,妖物争抢血肉,好一阵才平息下来。一头人面鸠抢到一颗人类的头颅,献给棲落品尝,棲落骇然发现,那竟然是仇敌戚都的六阳魁首!她喜出望外,将皮肉啃得干干净净,留下一个雪白的骷髅头,越看越解恨,带在腰间,须臾不离身,时不时拿出来摩挲一番。 戚都的骷髅连着一小截脊椎,断处光滑,显然是被利器斩下,一击得手,干净利索。 季鸿儒逼问戚都的尸身及飞剑储物袋,棲落说那些东西掉落到鬼门渊深处,取不回来了,鬼门渊越往深处去,盘踞的妖物越厉害,人面鸠和赤瞳蛇只在靠近石梁的百余丈内出没,从不敢进入真正的深渊。 众人心中有数,何止是人面鸠赤瞳蛇,昆仑及旁支七派历代都遣好手探寻鬼门渊,最多抵达百丈深处,再往下,九死一生,无人生还。 戚都死得蹊跷,当务之急,是找到相助他杀出重围的二人。 一行人在阴阳岭搜寻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得踏上归程,结果说巧不巧,竟意外捕获了三眼灵猫苗子,进而牵出仙都派卫蓉娘之徒秦贞,戚都的弟子邓燮忽然提起,当日他和商剑楠上仙云峰拜见邓元通,邀请他移驾千仞峰,商议合诸派之力清剿鬼门渊事宜,偶尔听人说起,昆仑御剑宗的魏十七恰好也在仙云峰,逗留了好几日。 季鸿儒心中“咯噔”一响,一人使剑,一人挥拳,使剑倒还罢了,毕竟昆仑剑修惯以飞剑击敌,挥拳的话……他怀疑这二人会不会是魏十七和秦贞。 魏十七早已回转流石峰,于是季鸿儒亲上仙云峰,以追查“通妖”的罪名为由,向邓元通索要秦贞,奈何邓元通一味护着秦贞,不肯松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一节 心中打的主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季鸿儒虽然没有明说,但众人都听出他在暗示些什么,各自转着念头,沉默不语。 褚戈以拳支颐,不动声色,待季鸿儒讲完,忽道:“师弟,你怎么看?” 众人闻言为之一怔,明明褚戈才是昆仑正使,为何要问询魏十七的意思?这究竟是顺口一说,还是另有玄机? 魏十七慢吞吞道:“一桩桩事情来。侯江城的尸身在哪里?” 韩赤松从腰间取下一只储物袋,道:“已收在此袋中。” “且取出一观。” “在这里吗?”韩赤松颇有些踌躇。 “无妨,就在这里。” 韩赤松依言将储物袋打开,倒出侯江城的尸骸,一股恶臭四散飘逸,众人无不捂住口鼻,屏息细看。尸骸残缺不全,面目皆非,一只眼珠滚落在眼窝外,脸上肌肉溃烂不堪,辨不清容貌,身体四肢都有妖物啃食的痕迹,腹腔被利爪扯开,脏腑空无一物。 邓元通仔细辨认了片刻,摇了摇头,从身形看,那尸骸跟侯江城颇为相似,但真要确认他的身份,倒也说不准。 魏十七走上前,蹲在臭气熏天的尸骸旁,伸手捏开他的下颌,果然,嘴里没有半颗牙齿,牙龈黑红肿烂,渗出脓水。他从袖中摸出一柄狭长的匕首,逐一划开牙龈,检视牙髓和牙根,片刻后站起身,道:“此人不是侯江城。” 季鸿儒不禁问道:“何出此言?” “侯江城有个外号叫‘无牙儿’,他天生异象,一出生便长着满口白牙,拉扯他长大的是个走江湖的瘸子,下狠手把他满口牙齿尽数敲落,从此再也没有长出来。这具尸骸的牙齿是新近才拔掉的,牙龈下的牙髓牙根受创未愈,一看便知。”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生不出反驳之念,划开牙龈检视牙髓牙根,哪里想得到这些! “既然他不是侯江城,那就是有人故布疑阵,遗下这具尸体,希望我们以为侯江城已死……”魏十七看了褚戈一眼,住口不言。他心底寻思,若侯江城死于他人之手,凶手十有.会将他抛入鬼门渊,毁尸灭迹,而今假造出一具尸体,恐怕是侯江城自己故弄玄虚,意图撇清洛城侯府的干系……会不会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窃取了七禽剑,回转洛城寻仇…… 褚戈清楚侯江城乃是秦子介埋在仙都的暗桩,撤离仙云峰时出了意外,不知所踪,当下接口道:“侯江城是仙都外门弟子,他的下落就交由邓掌门督办,是生是死,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邓元通不知他的用意,只得答应下来,心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海里捞针,哪里还找得到! 韩赤松重将尸骸收入储物袋中,随手递给邓元通,交由他处置。 魏十七道:“侯江城之事暂且搁在一旁,留待日后再议,接下来是平渊派戚都的死因——季掌门,棲落何在?” 季鸿儒从袖中摸出一只御兽袋,袋口朝下一抖,棲落打着滚扑倒在地,她妖丹被禁锢,手足被晃金绳绑在背后,目露凶光,动弹不得。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向邓元通道:“邓掌门,借天罗藤、黑心莲一用。” 天罗藤采自瘴叶林,黑心莲来自腐叶之海,此二物可遇不可求,自从遗失七禽剑后,邓元通一直随身携带,生怕有所闪失。眼下魏十七讨要这两味药材,他也不问用处,取出几根小指粗细、叶片细长的藤茎,一朵花开十三瓣、心如墨染的莲花,递上前去。 魏十七没有全用,只挑了一截天罗藤,摘下一片莲瓣,其余都交还邓元通。他将藤茎和莲瓣合在掌心一搓,尽成粉末,而后捏在手中握紧成拳,催动丹火逼出药力,一把抓起棲落的头发,扬起丑陋狰狞的人脸,抬手击在她眉心。 这是《临川杂记》中提及的手法,魏十七第一次试用,天罗藤和黑心莲的药力融合在一处,如刀,如剑,直刺棲落颅脑深处。 魂魄摇动,如脱缰的野马失去控制,肆意冲撞,棲落张开大嘴嗬嗬嘶吼,脸上肌肉抽搐,痛不欲生,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魏十七在搞什么名堂。 晦涩含糊的咒语在魏十七唇间响起,他慢慢抬起手掌,五指并拢,从棲落眉心间拉出一团变幻的黑烟,渐渐凝成棲落的模样,下半身埋在头颅里,上半身扭曲挣扎,痛苦不堪。 “是搜魂术!”季鸿儒脸色微变,他听师弟戚都说起,棲落数十年前就已经晋升妖将,魂魄凝固,摄魂搜魂根本无法撼动,魏十七能将她的精魂从颅脑中牵出,显然是使用了某种秘术,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天罗藤和黑心莲。 魏十七闭上眼睛,一点一滴追溯着棲落的记忆,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大多没有什么意义。 但对他来说,搜魂的形式大于实效,他心中打的主意,谁都没有料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二节 三分痴三分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搜魂持续了一盅茶的工夫,随后魏十七将五指一搓,似乎出了什么岔子,棲落的精魂应手而灭,身躯一软,声息全无。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分明感觉到她松了口气,就像受尽折磨、疲倦至极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安眠,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魏十七慢慢松开手,任其瘫倒在地,生如长梦,至死方休,棲落的梦到了尽头,他的呢? 季鸿儒大吃一惊,叫道:“你……你……” 魏十七笑笑,“不好意思,出了点岔子,失手了,不过一切都清楚了,棲落之前是吃不住拷打,胡言乱语欺骗你们。戚都在林中遭到人面鸠和赤瞳蛇的围攻,力竭而亡,根本没有人相助,棲落用垂星剑砍下了他的头颅,留作纪念,尸身撕碎了吃下肚,最后把剑囊和储物袋都丢下鬼门渊,妖物有牙齿和爪子就够了,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这样,棲落是杀死戚都的凶手,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俞右桓张着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样居然也可以?但是瞧那一干旁支掌门的反应,也没有反驳之意,似乎打算含混过去了。他一张张脸孔看过去,忽然想通了,他们分明是看在五行宗的面上,揣着明白装糊涂! 季鸿儒对魏十七刮目相看,当着众人的面,不容分说,杀人灭口,更关键的是,施展搜魂术不慎,湮灭了精魂,这的确是常有的事,他这一番手脚,做得滴水不漏,让他无从指责。 质疑他,就是质疑掌门的师侄,质疑五行宗朴宗主亲自指定的人选,褚戈没有表明态度,他什么都不能说。归根到底,季鸿儒出身鲲鹏宗,鲲鹏宗……被紫阳道人以一己之力灭杀,他背后没有人,直不起腰,也说不出硬话。 只是一股愤懑之气在胸中左冲右突,不得宣泄,季鸿儒实在忍不住,意味深长地问道:“魏贤侄,不知戚都命陨鬼门渊的那夜,你又在哪里?” 当时埋下的伏笔,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魏十七想了片刻,道:“那日黄昏我在仙云峰后山的草庐拜见陆师姐,相谈至深夜。” “哪位陆师姐?”季鸿儒一时没反应过来。 “钩镰宗宗主,陆葳,陆师姐。” 季鸿儒无话可说,只能报以一声叹息。魏十七算无遗策,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不会留下口实,陆葳是紫阳道人的外甥女,怎么说都会站在他一边。 褚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连他都没想到,魏十七的手段如此老辣,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信口开河,可偏偏没有得力的证据反驳,反倒是魏十七,抬出陆葳为他佐证,他倒是深谋远虑,早早地埋下了这条线,就等着季鸿儒问“那夜你又在哪里”了! 戚都已死,棲落已死,这件事,就这样盖棺定论吧。 褚戈道:“戚都命陨于棲落之手,棲落魂飞魄散,以命相抵,就到此为止。” 季鸿儒听到“到此为止”四字,心灰意懒,连褚戈都偏向魏十七,再纠缠下去,就是徒惹没趣了。 魏十七道:“那么最后一桩事,秦贞‘通妖’,邓掌门,秦贞在哪里?” 邓元通道:“她在后山扁竹林闭门思过。” “唤她来。” 邓元通答应一声,到三清殿外关照邓守一,速速至后山扁竹林,把秦贞叫来。邓守一不敢怠慢,事有从权,他御剑飞至后山,无移时工夫便和秦贞回到三清殿前。 秦贞踏进大殿,视线落在魏十七身上,再也无法挪开。 俞右桓心头一跳,她一双眼眸如点漆,如秋水,眉宇间藏着一抹刚毅,腰肢窈窕,肤光胜雪,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他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被人看破了心思。 她沉默不语,三分痴,三分醉,三分哀怨,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化作嘴角淡淡一笑。魏十七朝她招招手,道:“见过诸位师叔师祖。” 秦贞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唐突了,依足礼数,一一见过众人,最后站定在魏十七跟前。 不等季鸿儒发话,魏十七抢先道:“我且问你,结识三眼灵猫苗子,以赤鳞剑龙吻火助她疗伤,可有此事?” 秦贞低头道:“有。” “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何不禀报宗门,擅作决定?” “苗子夺舍的人身,本是奚掌门的侄女,她若留在凡间,嫁人生子,平平安安过一世,到现在大概也子孙满堂了。掌门将她引入仙都,不想变生不测,坏了性命不说,连肉身都被妖物夺舍,殊为可怜。奚掌门怜惜她身世,顾念旧情,三番数次都没有下狠手,留了苗子一命,弟子隐而不告,助其疗伤,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掌门已陨落在赤霞谷中,唯一的牵挂落在苗子身上,肉身在,焉知魂魄不能回归,哪怕希望渺茫,痴心妄想,总还有个念想……” 俞右桓差点要为她鼓掌,秀外慧中,不外如是,这一席话娓娓道来,将“通妖”的罪名洗脱殆尽,“掌门已陨落在赤霞谷中”,这句是点睛之笔——谁能长生不死?谁没有旧情?谁不念旧情?顾念旧情,又有何罪? 魏十七颔首道:“‘通妖’是大罪,不过情犹可恕……” 他看了褚戈一眼,褚戈挥挥手,示意他便宜行事,无须忌讳。 “邓掌门,仙都的弟子,惩戒由你定夺。” 邓元通应允道:“师弟放心,为兄自有分寸。” “至于那三眼灵猫苗子,她夺舍了奚掌门侄女的肉身,理当交由仙都处置,季掌门——”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争的,是去是留,是杀是剐,是蒸是煮,随便他们处置吧。季鸿儒默默取出一只御兽袋,不交给邓元通,反而递到秦贞手中。 秦贞接过御兽袋,心头一片茫然。 “褚师兄,这三桩事就此处置,可好?” “甚好。”褚戈点点头,一锤定音,他站起身,笑道,“旁支七派同属昆仑一脉,唇齿相依,同气连枝,有些事,不必计较太多,务以大局为重,赤霞谷和苍龙洞之耻,犹在眼前。” 他语气轻描淡写,诸位掌门无不心下凛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三节 这不公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尘埃落定,一行人走出三清殿,平渊等旁支诸派弟子都候在殿外,见掌门鱼贯而出,纷纷迎上前。 褚戈、魏十七、邓元通三人落在后面,低声交谈着什么,俞右桓的目光追逐着秦贞的身影,秦贞看了师兄几眼,知道他有正事,偷偷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抽空来找自己。魏十七微微颔首,挥手让她先走。 这一切都落在俞右桓眼中,他胸口一闷,愤懑之意油然而生,魏十七实非良人,脚踏两条船,辜负了少女的心意,着实可恶。 过了片刻,人群忽然喧哗起来,一人情绪激愤,突如其来大叫道:“这不公平!”他的声音是如此响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魏十七抬头望去,却见喊话之人乃是平渊派的弟子,戚都的徒弟邓燮。戚都共收了两名徒弟,首徒邓燮,授予鲲鹏宗的无量诀,二徒孙二狗,授予摄魂诀和六辟鞭法,他为人虽冷酷凉薄,辣手无情,对这两个徒弟却着实不错。 师弟孙二狗死在赤霞谷,尸骨无存,师父又陨落在鬼门渊,只剩下一个骷髅头,邓燮痛心疾首,一心想要找到凶手,为师父报仇。种种迹象表明,御剑宗的魏十七和仙都派的秦贞跟师父的死有莫大干系,可邓元通护着秦贞不肯交人,似有所恃,魏十七摇身一变成为昆仑来使,调停旁支诸派纷争,邓燮隐隐觉得不妙,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指望有人主持公道,待到季掌门走出三清殿,他立刻奔上前,急于知道结果。 季鸿儒简单说了几句,听到褚戈裁定恩师死于棲落之手,两相抵命,邓燮脑中嗡的一响,心头如炸开了锅,热血上涌,叫出了这一句事后被无数人口口相传的名言。 这不公平! 这四个字激起了群情,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窃窃私语的褚、魏、邓三人,愤慨,轻蔑,犹疑,不安,困惑,种种情绪汇成一股洪流,寻找着宣泄的途径。 他们要讨一个说法。 然而群情激奋的只是一干弟子,其中并不包括四派的掌门,他们亲眼目睹了褚戈的纵容和警告,那是一个讯号,五行宗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生波澜。季鸿儒心头一跳,又一跳,恨不得把邓燮的嘴巴堵起来,然而话已出口,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他暗自警惕,邓燮闯祸的根源,其实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该一时冲动,率众上仙云峰逼宫,谁想到一向势弱的仙都派,竟然傍上了五行宗这条大腿。 褚戈望着魏十七,看他如何处置。 魏十七的反应迅速而激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双足一沉,在青石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足印,下一刻,身形已出现在邓燮之后,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他后颈,将他拎了起来,真元吐出,震得他手足酸软,像一条软皮蛇,全无还手之力。 兔起鹘落,一招制胜,众人刷地闪开,后颈一阵阵发麻。若是他手持利剑,一剑砍下,邓燮的头颅还会留在头颈上吗? 魏十七手臂一振,将邓燮高高举起,作势重重砸下,季鸿儒迫于无奈,只得衣袖一展,叫道:“手下留情!”一柄青光莹莹的袖中剑已顺势刺出。 邓燮终归是平渊派的弟子,当着众人的面,季鸿儒必须先保下他,哪怕事后向褚戈解说,也不能袖手旁观。 此举正中魏十七下怀,邓燮不是他立威的对象,季鸿儒才是!他不退反进,弹出一柄蓝幽幽的飞剑,双剑交击密如羯鼓,于尺许之地腾挪刺削,季鸿儒脸色微变,一退再退。蓦地一声剑鸣,衣袖化作无数碎布,漫天飞舞,季鸿儒光着一条瘦骨嶙嶙的胳膊,捏定剑诀,袖中剑与藏雪剑死死抵在一处,僵持不下。 仙都藏雪剑,竟然有如斯威力,邓元通唏嘘不已。 “好!好!”季鸿儒脸上肌肉抽搐,怒火攻心,厉声道,“你从哪里学来这洗炼本命飞剑的秘法?是不是从我那戚师弟手中得来的?”他与戚都私交甚笃,常在一起演练飞剑,对本命飞剑再熟悉不过了,但话刚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师弟陨落在鬼门渊才过了多久,这短短月许光阴,怎么说也不够他炼成本命飞剑呀!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瞅着魏十七的眼光已有些异样。 “真是的,这下子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魏十七将邓燮甩到一旁,从剑囊抽出铁棒,心念微动,藏雪剑倏地化作剑丸,绕过袖中剑,直扑向季鸿儒脑后,一股肃杀之气纵横决荡,显然是动了杀心。 季鸿儒懊悔不已,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已置对方于不义,邓燮叫一声“不公平”,对事不对人,有过亦无妨,但他身为一派掌门,指责魏十七暗害戚都,盗取洗炼飞剑的秘法,却是触犯了大忌。 剑丸来去如电,季鸿儒收回袖中剑,只守不攻,将门户封得密不透风,暗示自己理屈,希望褚戈及时插手叫停, 然而褚戈始终没有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四节 后浪推前浪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褚戈不叫停,是否意味着对他心存不满?季鸿儒忐忑不安,眼看那一枚剑丸倏来倏往,不时与袖中剑交击,僵持不下,当下把心一横,催动剑诀,剑光暴涨,三道剑气冲天而起,凌空击向魏十七。 剑修过七关,道胎为入门,剑种、御剑为登堂,剑芒、剑气为入室,剑丝、剑灵为大成。魏十七突破御剑关后,未等达到“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便转而修炼妖族的功法,将藏雪剑炼成本命飞剑,但囿于某些原因,迟迟没有着手参悟本命神通。 他已偏离昆仑正/法,走上了速成的歧途,藏雪剑是本命飞剑,固然操纵随心,但换一柄飞剑,以剑种遥相呼应,他却还是刚突破御剑关的水准,生疏笨拙,不堪入目。 为长久计,最好的选择是另选一柄飞剑,老老实实下苦功,但留给他时间有限,陆葳的七年之约,紫阳道人要他办的事,五金之气的威胁……无数人,无数事,时时刻刻都在逼迫着他,他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以应对未知的命运。 岁末赌局之后,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样对抗剑修的剑气。 与飞剑相比,剑气的优势有三,速度,数量,变化。岁末赌局的最后一战,柳阙一出手便催动数十道阴冥剑气,一分为二,一股吞噬了蔡恪蓄势未足的断水剑气,另一股追逐着御剑逃遁的对手,再度一分为三,包抄围困,将其击败。易地而处,他恐怕会比蔡恪败得更快。 利用鬼影步、疯魔棍法加以压制?催动真元,以丹火炼化?运用魂器将真元外放,驱使六翅重瞳的怪蛇吞噬?抑或是凭借强横的身躯硬抗?所有的手段都有不足之处,在练成剑气前,他并没有好的办法,只能随机应变。 难道果真如众人所言,只有剑气才能对抗剑气。季鸿儒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其实也未必,他大可施展鬼影步,出手擒住平渊门下弟子,倚作盾牌消耗季鸿儒的剑气,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么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彼此并非生死相搏,他的对手也只是季鸿儒一人,不可做得如此之绝。 面对疾射而来的剑气,魏十七双足微屈,身形暴退丈许,剑气如附骨之蛆,紧随而至,距离他不过一线。季鸿儒终究是投鼠忌器,不便伤他性命,也不敢坏他根基,剑气所取之处,尽是四肢关节之类的部位,刻意避开要害。 二人相距约摸三丈,剑气穿透魏十七的身体,却只命中一团虚影。季鸿儒见过他鬼魅般的身法,当即左一晃,右一晃,不停改变着方位,与此同时,催动剑气急转而回,在身前三尺游动,防备对方忽施冷箭。 没有什么好的机会,魏十七现出身形,持铁棒遥遥而立,他对剑气颇为忌惮,不敢贸然近身,一味操纵剑丸缠斗,耐心寻找着制胜之机。 褚戈看了二人交手数合,心知季鸿儒毕竟老辣,魏十七修为境界逊色于他,一味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招制服邓燮,面对平渊掌门的剑气不落下风,也足以立威了。他踏上半步,伸手虚虚一捏,剑丸如倦鸟投林,稳稳落在他掌心,季鸿儒哪还不识机,当即将剑气一收,叹息道:“英雄出少年,后浪推前浪,邓燮唐突了,还请三位尊使见谅。” 褚戈将剑丸抛还给魏十七,笑道:“邓燮关心则乱,情有可原,薄惩即可,季掌门无须在意。只是魏师弟修炼本命飞剑的法门,乃是阮长老亲自传授,与令师弟无涉,季掌门唐突了。” 季鸿儒脸色一僵,转而向魏十七拱手施礼,放低姿态道:“急火攻心,出言无状,冒犯尊使,见谅!” “季掌门客气了。”魏十七顺势落帆,一笑而退,收回铁棒和剑丸,站到褚戈身后。 邓元通松了口气,魏十七的表现让他又惊又喜,他不虑师弟落败,只担心他下不了台,褚戈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双方都没有大损脸面,季鸿儒知趣服软,一场大祸消散于无形。 说到底,他并非五行宗的嫡系,称为鲲鹏宗的余孽也不为过,换成许篁、韩赤松、何不平中的任一人,魏十七都要思忖再三,不便贸贸然出手。 仙云峰不宜久留,四派掌门招呼一声,领了门下弟子纷纷回转宗门,三清殿前空荡荡的,只余下昆仑三使和几名仙都弟子。 正事已毕,邓元通设下酒宴,略尽地主之谊。 俞右桓喝了几杯酒,托故先走一步,留下褚、魏、邓三人。没有外人在,话敞开了说,褚戈代表五行宗,魏十七代表御剑宗,三人很快就达成了初步的意向,大致来说,邓元通携仙都派依附五行宗,与平渊、玄通、玉虚三派尽释前嫌,同进共退,褚戈许诺他以掌门的身份执掌仙都,日后如有变更,引他拜入五行宗长老门下,成为昆仑嫡系弟子。 三人长谈至夜阑,才各自散去。 魏十七乘着几分酒意,独自一人登上鹰嘴岩,远远望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山崖上,不知等了多久。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五节 这个世界的福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枕在秦贞腿上,握着她的手,望着满天星斗,夜空澄澈,没有一丝云絮,星光照在他脸上,为硬朗的脸廓抹上些许柔和。 “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走?”秦贞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若有所思。 魏十七沉默片刻,郑重其事地许诺道:“再过五年,我接你上流石峰。” “真的?”秦贞眼前一亮,声音变得颤抖。 “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 秦贞笑靥如花,“什么马?” 魏十七心情不错,继续逗她,“不是什么马吗?” “好像是驷马难追……” “我知道。”魏十七捏捏她的下巴,怀念从心底泛起,他觉得既美好,又惆怅。他是多么希望秦贞能会心而笑,心照不宣,与他共同怀念那个娶了七个老婆的小桂子。 他还记得那些窗下读的日子,看得开怀大笑,看得废寝忘食,看得忘记了自己。一切都成为远去的记忆,现在只剩下怀念,说一些没人懂的冷笑话,逗逗秦贞,抄几首有人欣赏的诗句,逗逗余瑶,只有在这时,他才发觉,有些东西深深烙印在他身体里,成为无法分离的一部分,在顽固地保有自我的同时,阻止他融入这个世界。 他只是个过客。活着是一场无法存档读档的游戏。仅此而已。 秦贞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她伏下身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扁扁嘴,拉起他的左手,摘下中指上的万年化龙木指环,远远放在一边,再次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角,神情微微一僵。 她只想闻一下他身上的气息,却没想到,熟悉的气息中夹杂了一丝陌生的清冷香气。 “为什么要再等五年?”她问。 “我需要时间,变得更强。” 秦贞一根根玩弄着他的手指,“宋师伯说,你已经很强了,嘻嘻,她的原话是,你已经强得不像话了,季鸿儒可是堂堂一派掌门,剑气都使了出来,居然对你束手无策,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脸可丢大了。” 魏十七笑笑,道:“流石峰二代弟子中,我的对手是五行宗的褚戈、寇玉城,御剑宗的石传灯、柳阙,毒剑宗的杜默,一个个都是突破剑气关的天纵之才,季鸿儒老了。” 虽然没有明说,秦贞分明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豪情,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的另一面,那些人都是很厉害的天纵之才,但五年时间,已足够他追上。 那么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她会不会离他越来越远呢? 秦贞幽幽叹了口气,腰肢弯成一道弓,脸靠在他胸口,喃喃道:“五年之后,我若跟你上流石峰,会不会让你为难?” 为难?为难什么?魏十七伸手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感觉到两滴热泪滚落在自己胸口。 “宋韫跟你说了什么?”他微一沉吟,就猜到问题出在哪里。 秦贞抽了抽鼻子,隔了良久才嗡声道:“宋师伯说你……在流石峰上……有女人了,是……是陆师伯的徒弟,她的师侄,叫余瑶。” “是啊,叫余瑶,去镇海关历练那次,她曾来过仙云峰,你没有见到她。她个子很高,鼻梁很挺,给人的感觉太过坚强了一些,缺少女子的温柔,不过,她很漂亮,非常漂亮。”像超模,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秦贞抬起头望着他,微张着嘴,一脸震惊。她猜想,当她提起钩镰宗的余瑶时,师兄会怎样回答她?是断然否决,还是支支吾吾承认?是搂着自己说甜言蜜语哄骗,还是故作镇定,实则心慌?她设想了无数次,唯独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 “她的腿比你长,身材比你好,脾气么,一开始有些倔强,最近几年温顺多了,变得有些缠人。”泪水充满了眼眶,视线模糊,鼻子一阵阵发酸,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在我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余瑶不能取代你,谁都不能。你是要并肩走在我身旁,一直走下去的人哪……” 秦贞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刚才问我,跟我上流石峰,会不会为难。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不会为难,一点也不,为什么要为难呢?只是……这么做会不会让你为难?” 秦贞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她拉起魏十七的衣袖抹去泪水,嘟囔道:“我为什么要为难,是我在先的,要为难也是她为难……”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渐低下来,俏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就好,就这么说定了!”魏十七紧紧搂住她,忽然笑了起来。原来那些小说电影电视现实生活中纠结万分的苦情戏,并不一定会发生,这算不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福利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六节 出了一点意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天之后,寇玉城和张观峰来到仙云峰,与褚戈进行了一番长谈。 戚都的身亡,秦贞的“通妖”,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褚戈此行肩负的使命有二,一是扫清飞羽宗并入五行宗的障碍,二是查明侯江城的死因。 说服邓元通并不困难,他是奚鹄子在仙云峰收下的门徒,对飞羽宗并无归属感,之前魏十七的那通信更坚定了他的态度,旁支七派各有背/景,依附五行宗是大势,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切断了张重华的退路,下一步,流石峰上,朴天卫就可联手张重阳、云笈向他发难了。 相比之下,更为棘手的是侯江城之事。 侯江城的出身来历,褚戈心中清清楚楚,早在他被刘柏子引入仙都之前,秦子介先一步遇到了他,先天十三窍的资质,旁支或许如获至宝,在五行宗内也算不得什么,秦子介并无收徒之意,侯江城却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心拜入昆仑门下。 秦子介心血来潮,决定借此机会在仙都埋下一根暗桩,这暗桩的人选,就落在了侯江城身上。 秦子介没有强迫他,而是任其选择,若侯江城愿意投入仙都以为内应,秦子介便在他体内种下一缕归元妖火,授与半部清心无妄咒,并许诺待他撤出仙都,重归昆仑,再传他剩下的半部清心无妄咒,彻底炼化归元妖火。 归元妖火入体,日夜侵蚀脏腑,苦不堪言,唯有以清心无妄咒徐徐炼化,才能转危为安,这是折磨,亦是机缘,于修行大有补益,从这一点看,妖火是秦子介给他的考验,唯有熬过这一关,才有资格列入昆仑门墙。 侯江城半生颠沛流离,心性异常坚忍,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一切都在秦子介意料中,刘柏子将侯江城引入仙都,悉心栽培,只待他凝成道胎,即收为亲传弟子。但世事每每不如人意,谁都没有料到,侯江城如此资质,竟然未能凝成道胎,最终成为一名外门弟子,就此沉沦下去。 秦子介的确在仙都埋下了一根暗桩,但这根暗桩的价值,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大,外门弟子不得随意上仙云峰,仙都的机密,根本就打听不到,侯江城只是聊胜于无的鸡肋,秦子介不得不另作打算。 机会来自于遥远的镇海关,个中缘由,说来话长。 当今天子姓赵,居住在京师紫禁城中,京城以南八百里,便是太一宗的连涛山。 赵天子是楚天佑的记名弟子,得太一宗扶持,江山稳固,波澜不惊,七十余岁高龄,依然貌如中年,龙精虎猛,皇嗣不断。 天子恋位不去,几个儿子实在等不下去了,暗中交结悍将,纵兵入紫禁城,发动叛乱。结果赵天子在仙师的护佑下,毫发无伤,他将叛军尽数诛灭,三个儿子一一赐死,涉嫌内应的外戚诛灭九族。 平定这一场叛乱,赵天子毫不手软,前前后后不知杀了多少人,直杀得血流成河,流血漂橹。 被砍掉的脑袋中,有一男子,姓言,在太子府中任文,温文尔雅,颇具才干。其母陈九月,本是京城大豪商陈东买下的舞姬,陈东祖籍西域潼麓,做珠宝生意发家,结交权贵,手眼通天。当年有一名落魄的偏将在京城寓居,陈东慧眼识英雄,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慷慨赠以豪宅美姬,刻意笼络,交情甚笃,后来这名年轻的偏将外放西陲边戎,累积战功,一直做到了骠骑将军,镇守镇海关,将铁额人的大军拒于关外,威名远播,被誉为“西北定海针”。 陈东在寒微时结识的偏将,便是日后的骠骑将军许长生。 离开京城之前,陈九月已有身孕,许长生将她托付给陈东,留下一名老奴照应。 这一去,杳无音讯,陈九月诞下麟儿,遵从那老奴的意思,弃许姓不用,取名言腾,字翼/飞。言翼/飞自幼聪慧,饱读诗,满腹经纶,有神童之名,可惜屡试不第,后来/经陈东引荐,入太子府任文,深得太子的信任。 期间许长生往京城述职,暗中见了儿子几面,却始终瞒着他,没有挑明关系。在他心目中,太子日后登基,儿子必得重用,若知道其父是手握重兵的边戎大将,难免有所忌讳,不如秘而不宣,徐徐图之。 若干年后,陈九月和老奴先后离世,言翼/飞孤身一人,干脆搬入太子府中,将豪宅交与陈东打理,不再过问。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太子卷入叛乱,铁骑踏破太子府,杀人如割草,上下数百口人,屠戮一空,其中就有骠骑将军许长生的私生子。 陈东神通广大,花钱似流水,上下打点,买通验尸的官员,偷了言翼/飞的尸身出来,用上好的香料防腐,亲自扶柩送至镇海关,与许长生长谈了一夜。 许长生收殓了儿子的尸体,决定为他报仇。 从镇海关到京城,万里迢迢,即便他尽起雄兵,踏破关山,一路打到京城脚下,也奈何不了赵天子,那一场发生在肘腋之旁的叛乱说明了一切,赵天子有太一宗的仙师护佑,轻易动不得。 京城有仙师,西北边陲也有。 昆仑极西之处,双峰并峙,一名仙云,一名天都,仙都派坐落于兹。 许长生处心积虑结交仙都派,先是与外门扯上关系,供应上好的马匹和货物,接着设法娶了邓元通的姐姐为正妻,诞下一子许砺。 数年接触下来,许长生察觉仙都掌门奚鹄子为伤势困扰,无暇旁顾,指望他鼎力相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开始考虑扶持妹夫邓元通上位,取代奚鹄子执掌仙都的可能性。 也是机缘凑巧,一个偶然的机会,许长生通过周戟搭上了五行宗的线,他这才知道,仙都偏安于昆仑山一隅,只是旁支七派之一,相较于昆仑派这一庞然大物,奚鹄子什么都不是。 眼界宽了,野心也随之增长,他开始与五行宗合作,透过邓元通的关系,将许砺和辛老幺送入仙都,开始插手昆仑旁支的兴衰。 赤霞谷论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秦子介意图以霍勉取代奚鹄子,继而分化仙都门下弟子,打压一批,扶持一批,挑动内斗,分而治之。 他打算大力扶持的,正是邓元通一脉。 但计划不及变化快,雷火劫云横空出世,食尸藤妖逞威,赤霞谷论剑成为一场噩梦,连同秦子介在内,一干五行宗弟子和旁支的精锐尽数沦为太一宗的阶下囚。之后的种种变故,令人眼花缭乱,完全脱离了控制,奚鹄子陨落,仙都元气大伤,邓元通代掌门,钩镰宗从嫡系除名,贬入仙都,将秦子介的计划彻底打乱。 朴天卫意识到秦子介原先的安排是颠覆仙都,破而后立,掌门并不认可动荡,因此借着惩处钩镰宗之际设置障碍,表明态度,他及时插手,命秦子介停止一切动作,撤出暗桩,镇之以静。 事实证明,朴天卫的决定完全正确,邓元通的仙都,固然因陆葳、宋韫等人的加入实力大增,但也因此与飞羽宗暗生隔阂,渐行渐远,魏十七的两通信,褚戈的亲自造访,顺顺当当让仙都站到了五行宗一边。 只是在撤出侯江城时,出了一点意外,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意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七节 扯到风就是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寇玉城在蛮骨森林十年苦修,精擅追踪之术,他在鬼门渊仔细搜查,侯江城留下的痕迹,逃不出他的视线,季鸿儒等人遗漏掉的蛛丝马迹,在他眼中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种种迹象表明,侯江城撤出仙都后,在鬼门渊逗留了一段时间,离开之前匆匆布置了一具伪装的尸体,以混淆视听。在这段时间里,他躲在一个隐蔽的树洞里,日以继夜,深入简出,只在必要时才捕杀鸟兽,生吞活剥了充饥。 之后,他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凭空消失,听上去很离,但对剑修来说,无非是御剑遁空,并无稀罕之处,可问题在于,侯江城只是一名凝炼道胎失败的外门弟子,即便有飞剑在手,也御无可御。 寇玉城只管用三根手指捏着茶碗,一碗又一碗喝着滚烫的茶水,伤脑筋的事,都推给褚、张二人去想。 张观峰沉吟片刻,斟酌道:“剑修须得突破御剑关,御剑术小有成就,才能御剑飞行。侯江城若当真破空飞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挈带,要么身怀至宝……” “这不是关键。”褚戈打断他,“秦师叔命他撤出仙都,他为何不与周师弟会合,反而在鬼门渊逗留?” 他所说的周师弟,乃是秦子介的徒弟周戟。秦子介在仙都布下的两条暗线,向来由周戟联络,侯江城本该借故离山,潜行至西泯江畔的一处山坳中跟周戟会合,一同返回流石峰,但周戟等了半月有余,迟迟不见他出现,这才有所警觉。 张观峰迟疑道:“在鬼门渊逗留,莫非为了汲取离火之气,突破瓶颈?”早不汲取,迟不汲取,偏偏在这个当口汲取,他自己都觉得难圆其说。 寇玉城忽然插了一句,“我在蛮骨森林中杀过一个太一宗的修士,找到了一枚玉简,好像叫什么离火洗器诀,以离火之气淬洗法器法宝,粗粗炼化,能加以控制,发挥数成威力……” 张观峰眼前一亮,“那枚玉简呢?” 寇玉城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用,丢掉了。” “唉——”张观峰叹了口气,好生失望。 “离火洗器诀?这倒有可能……”褚戈若有所思,从头至尾又想了一遍,推测道,“侯江城离开仙都前,说不定得了一宗了不得的法宝,不甘心落在旁人之手,便偷偷来到鬼门渊,借离火之气洗炼,而后布下疑局,遁空飞去。嗯……这件法宝一定非同小可,能飞天遁地,他宁愿放弃拜入昆仑门下的机会,也要保住这件法宝……” “姑且不论有没有法宝,侯江城又从哪里学来离火洗器诀?”张观峰忍不住想笑,师兄真会开玩笑,异想天开。 褚戈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侯江城被刘柏子引入仙都之前,秦师叔先一步遇到了他,才有了之后的种种布局,焉知秦师叔遇到侯江城之前,他没有被太一宗先一步收入囊中?兴许他先是太一宗埋在昆仑的暗桩,然后才是秦师叔埋在仙都的暗桩。” “这……这怎么可能……”张观峰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区区昆仑旁支,根本不在太一宗眼里,侯江城在仙都这么多年,也算是明珠暗投了,他心生不忿,再加上法宝的引诱,一时起了贪念,打算占为己有,另投东海或南蛮之地,出人头地,也未可知。” 乍一听,匪夷所思,细细想来,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换作是自己,只怕也会这样选择。张观峰喃喃自语道:“会是什么法宝呢?” “这就要问一问邓元通了。” “我去找他!”张观峰心痒难忍,跳将起来,大步冲出门去。 褚戈笑笑道:“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扯到风就是雨!” 无移时工夫,张观峰领着仙都派的代掌门回转,一迭声地问他。他的举动有冒失之嫌,但邓元通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倒不是因为他胸有城府,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和位置,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 说起侯江城之事,邓元通没有隐瞒的必要,几句话,把来龙去脉说清,原来所谓的法宝,就是奚鹄子遗下的七禽剑。 褚戈反复盘问遗失七禽剑细节,似有所指,邓元通不是精细人,隐隐觉得其中有文章,却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反倒是寇玉城察觉了什么,神情有些古怪。 喝了几碗茶,邓元通告辞离去,隔了半晌,褚戈叹息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张观峰摸不着头脑,好地问:“师兄,那七禽剑——” 褚戈道:“侯江城在鬼门渊逗留期间,汲取离火之气,将奚鹄子留在七禽剑中的剑种炼化,占为己有,这里有个疑点,以他的修为,如何能驱使飞剑?若我所料不差,侯江城当是借助‘剑中乾坤’的神通遁空飞去,‘剑中乾坤’与剑诀无关,乃是七禽剑自身的神通,难怪他会起了贪念,甘心舍弃重归昆仑的大好机缘!” “自具神通的飞剑?难怪……”张观峰艳羡不已,只是侯江城不知所踪,虽然知道七禽剑落在他手中,但天下如此之大,也无处去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八节 我想听真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诸事已了,魏十七一身轻松,只等褚戈与邓元通敲定归附的细节,而后回转流石峰,闭关修炼。 这几日在仙云峰上,他过得很是悠闲,整日介拉着秦贞四处闲逛,拜访一干旧雨新知。昆仑掌门的师侄,哪个不愿意交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客套之余,连带着秦贞都高看一眼。 这正是魏十七的意图。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仙都虽有五行宗撑腰,毕竟是外人,为秦贞打算,他更愿意站在她身前,未雨绸缪。 今日的魏十七,已不同于过往,在流石峰,或许他只是崭露头角的新人,但在仙云峰,他已是实打实抗衡旁支掌门的厉害角色,即使不愿深交,也犯不着得罪。 秦贞脸皮薄,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渐渐也就习惯了,她没有深思魏十七这么做的目的,师兄要她陪,她陪着就是了,何况,这一别,要整整五年。 这一日,他们来到仙云峰后山,拜见陆葳和宋韫,在扁竹林旁的草庐中谈了好一阵,说及岁末赌局的种种,陆、宋二人相视而顾,恍如隔世。 她们离开流石峰太久,难免怀念。 离开扁竹林后,魏、秦二人在后山信步闲走,偶然遇到了刘木莲。 刘木莲还是老样子,黑黑瘦瘦,头发枯黄,腼腆而怕生,她投在李木子门下,运气不错,凭借苦道人留给她的一瓶丹药,跌跌撞撞凝成道胎,跌跌撞撞突破剑种关,又跌跌撞撞突破御剑关,因此进入了陆葳的视野。资质平平,却能连过三关,这不是用“侥幸”二字可以解释的,陆葳叮嘱李木子悉心栽培,亲自将玄阴诀传授与她,这些年她无以遣怀,一心修炼,凌驾于宋韫的徒弟铁仰真之上,隐隐然已是钩镰宗三代弟子第一人。 但这三代弟子第一人,水分不少,钩镰宗最出色的金佩玉、余瑶、夏一斛、钱鸳四人,已被迫投入他宗,不知近况如何。 说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主要是魏十七说,刘木莲听,偶尔插上几个字,她本来就不善言辞,秦贞站在一旁,容光照人,心中更不是滋味——刘木莲鼓起勇气道:“魏大哥,我有话想问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句话她私下里不知练习了多少遍,此时说出口,还是禁不住声音颤抖。 秦贞善解人意,抢着笑道:“师兄,你们聊,我先回薜荔洞了!”她朝刘木莲和善地笑笑,回身踏上山路,消失在树丛后。 “有什么事吗?”魏十七猜到了几分,却不说破。 刘木莲望着秦贞窈窕的背影,咬了咬嘴唇,道:“魏大哥,你和秦贞师姐……” 魏十七笑了起来,“你想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刘木莲有些尴尬,又想听魏十七亲口说出答案,飞快地点了点头。 魏十七想了想,道:“我们是一同成为仙都试炼弟子的,当时她年纪还很小,我是师兄,她是师妹。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呵……”刘木莲幽幽叹了口气,这就是她认识的魏十七,换一个人或许会瞒瞒藏藏,他却总是那么坦荡,那么理所当然。 她问:“你很喜欢她?” “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魏十七委婉地暗示她,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推心置腹。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问这些呢?刘木莲情绪低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刘木莲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鬼使神差地道:“魏大哥,我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 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怎样回答才能不伤害她,刘木莲有些心慌,加了一句,“我想……听真话……” 你会遇到更合适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太熟悉了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兄妹之情,我们不适合,对你没感觉,喜欢我哪一点我改,其实我更喜欢男人……巴拉巴拉巴拉,多么熟悉的问题,言情剧回答了无数遍,温和的,委婉的,绝情的,直接了当的,需要悟性的,总有一款适合你,只是刘木莲想听真话,魏十七就说真话,最伤人也是最决断的真话。 他说:“真话就是,我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刘木莲愣了一下,伤心,失望,苦涩,怨恨,所有这些应有的情绪都没有出现在她脸上,她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整个人轻松起来。她说:“我会变漂亮的,让你刮目相看。”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发,就像当年在枯藤沟时一样,“好,我等着。” 他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开玩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别担心待会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回到流石峰后,魏十七安顿好一应琐事,着手为闭关做最后的准备。 阮静授予他的“剑诀”利在速成,修炼本命神通本无需五年之久,但追不回息壤,贸然将剑丸吸入体内,实属不智,姜永寿的螭龙血脉远比他浓郁,能化形为半人半龙,兀自熬不过五金之气的侵蚀,他自忖凶多吉少,决定先行修炼太阴吞海功,即使不能成就“琉璃”、“金刚”、“铁檀”、“玉晶”之类的法体,至少要将肉身强化到极致。 在闭关之前,他有意求见掌门,清明却告诉他掌门亦在闭关,不到昆仑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不容打扰。魏十七只好退而求其次,问清明讨要鬼脸令,在“玉海”逗留了半个月,遍阅玉简,所得甚少,无论是太阴吞海功,还是修炼本命神通,都是源自妖族流传的功法,玉海中也没有收藏。 他这一趟闭关修炼,关系到掌门谋划的大事,清明也不敢怠慢,大开方便之门,亲自为他挑选了一处隐秘的所在,事先连魏十七都蒙在鼓里,没有露半点口风。 这一日是正月廿一,流石峰上白雪皑皑,一派清冷,余瑶半身探出长窗,目送魏十七踏着栈道一路向北,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在视线的尽头,她望见清明小小的身影坐在栏杆上,抓起一团雪塞进口中,仿佛一个虚幻的影子,随时都会消失。 魏十七与清明会合,交谈了几句,二人沿着栈道向北,穿过无涯观进入北翼,路过海天阁和烛阴阁,来到青冥阁前,冬日的暖阳下,匾额上“青冥”二字龙飞凤舞,直欲破空飞去。 清明没有停住脚步,领着魏十七登上青冥阁,一重重禁制豁然中分,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利剑剖开,畅通无阻,天地元气涌流荡漾,禁制在他们身后层层合拢,恢复原状,重新封锁了来路。魏十七亦步亦趋,不敢踏错半步,清明身后投下的阴影越来越浓,与他小小的身躯不成比例,恍惚间,魏十七觉得自己湮没在他的阴影里,永远也无法走到灿烂的阳光下。 拾阶到尽头,出乎意料,青冥阁的最高层只是一座三面通透的阁楼,背倚悬崖,俯瞰深谷,方圆不足六尺,两个人走进去都显得有些拥挤。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隐隐觉得危险,仿佛被猛兽窥探,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 清明朝他微微一笑,屈指弹出一道剑气,诡异/地没入虚空中,悄无声息,位置正在阁楼正中的一点。魏十七心下一凛,凝神细看剑气消失处,未见任何异状,忽然间眼前一阵模糊,如同沙漠上炽热的空气扭曲了景象,三个法阵凭空浮现,齐齐往下一落,彼此重叠在一起,相互勾连,光华流转,刹那间汇成一团耀眼的白光。 “进来吧,无须惊慌,这是个传送阵。”清明走到法阵中央,朝他招招手,魏十七恍然惊醒,急忙上前走到他身旁,屏息等待。 清明把手缩在袖中,一掐剑诀,法阵缓缓转动,速度渐快,片刻后“嗡”一声轻响,二人顿时失去了踪影。 天旋地转,眼前一花,魏十七发觉自己置身于一条甬道的尽头,甬道向前延伸消失在远处,宽丈许,高三丈,顶部呈轻微的拱形,四壁由灰白色的石块砌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彼此吻合得极其紧密,只留有一条淡淡的细线,表面浮动着一个个神秘的符文,明暗变幻不定,甬道两旁,每隔数十步有一扇紧闭的石门,门上铭刻着“甲申”、“丁卯”之类的干支纪数,字迹为利器刻下,剑拔弩张,锋芒毕露。 清明解释道:“这里是御剑宗闭关修炼的密室,每一扇石门背后,都藏着无数故事和秘密,历来只有把青冥诀修炼到剑气境界的核心弟子才能进到这里,寻求机缘,尝试再度突破,你是数千年来第一个例外。” 他向前行出百余丈,停在纪数为“癸未”的石室前,伸手按住沉重的石门,衣袖遮住他的五指,魏十七听到几句急促的咒语,诘屈聱牙,晦涩难懂,石门闪过一道黄芒,向内缓缓打开,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笼着一层厚纱,什么都看不见。 “进去吧。”清明侧转身,招呼了一声。 魏十七心头猛地跳了几下,危险的预感越来越盛,他稍一犹豫,举步踏进了石室。 石门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穿过那道厚纱般的无形屏障,一股浓烈的天地元气扑面而来,暴戾肆虐,利如刀剑,魏十七顿时脸色大变,本能地退了出来。 清明“咯咯”笑了起来,“别担心,待会见!”伸手在他背上重重一推,随即将石门掩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母体中的胎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石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魏十七跌坐在地,佝偻着腰背,双手撑地,天地元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同一只巨大的磨盘,缓缓转动,若非炼体有成,只怕皮囊血肉尽数被磨去,尸骨无存。 御剑宗的核心弟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迷迷糊糊间,身体适应了元气的重压,魏十七体内真元流转,骨骼噼啪乱响,有如炒豆,他挣扎着盘膝坐定,五心朝天,调息打坐,喘息渐去,一呼一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天地元气无穷无尽,逐层沉降,化作黏稠的液体,缓缓上升,一点点淹没了他的腿脚,淹没了腰杆,淹没了胸口,淹没了头颈,兀自没有停止的迹象,魏十七忍不住爬将起来,伸长脖子吸气,手足浸在元气里,有千钧重,一举一动不听使唤。 元气继续上升,转眼淹到了口鼻处,魏十七屏住呼吸,瞪大了眼,鼻梁,眼睛,眉毛,额头,像被一只小虫子爬过,酥酥麻麻,让人毛骨悚然。 他张开手臂,尝试着走了几步,确定自己从头到脚,淹没在黏稠的元气里,没有一丝空隙。 缺少空气,无法呼吸,会不会“一股浊气在体内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路”,最后“打通了任脉和督脉的大难关”?魏十七莫名其妙地瞎想,忍不住呵呵一笑,这一笑,顿时把元气呛入喉中,刹那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鼻到肺,从口到胃,里里外外尽数被元气占据。 泡在药酒里的活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元气逐寸冲刷着身体,将污秽排出体外,没有窒息的感觉,意识渐渐变模糊,他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睡去,眼皮却越来越重,终于合在了一起。 身躯蓦地一轻,魏十七漂浮在石室中,衣衫化作灰烬,手脚蜷缩在胸前,恰如母体中的胎儿。 只是这胎儿,太过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睁眼醒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嗅到了泥土和草叶的芬芳,清凉的风抚摸着他的脸庞,就像情人的手,草叶摩擦的沙沙声此起彼伏,让他的心沉静下来。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中,白云在湛蓝的天空蜷曲舒展,悄悄改变着形状,草茎触碰着他的脸,有一些痒,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已经离开了元气狂暴的石室,来到某个陌生的地方。 魏十七略微活动一下手脚,确认自己没有受伤,这才慢慢爬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 那是一片荒凉的原野,一望无垠,人烟绝迹,四下里长满了茂密的茅草,有半人多高,叶片像水中的梭鱼,没有树,没有鸟兽的行踪,连飞虫都找不到,寥廓空旷的原野上,只有他一人,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魏十七极目远眺,视野所能及的尽头,隐约望见一座高塔,巍然矗立于天地间,犹如擎天支柱,只见塔基,不见尖顶。他心知有异,御起藏雪剑,朝高塔笔直地飞去,然而才飞出丈许,就觉得体内真元急速流逝,较之平日快了百倍不止。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降下飞剑,仔细内察己身,真元灌注经脉,却没有发觉什么不妥。 魏十七不明就里,不敢继续御剑,当下迈开双腿朝高塔奔去,越奔越快,他觉得腰腹腿脚的肌肉一张一弛,身体从未如此轻捷,足尖轻轻一点,便跃出数丈,茅草化作虚影,风迎面吹来,从脸侧一掠而过,让他生出御风而行的错觉。 足足奔了一个时辰,高塔依然矗立在视野尽头,连接着天与地,无法靠近。魏十七停下脚步,驻足凝神望了半晌,周围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单调,枯燥,他甚至怀疑自己始终停留在原地,没能前行半步。 “古怪的地方!”魏十七嘀咕了一句,隐隐觉得不安,他弹出藏雪剑,随手砍断一片茅草,打算垒个草堆作为标志,确定自己并非被禁锢在原地,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飞剑从茅草拦腰劈过,如抽刀断水,茅草依然摇曳在风中,完好无损。 魏十七愣了一下,伸手抚摸着茅草,指尖的触觉告诉他,这不是幻象,然而当他掐住茅草,用力将其折断时,它又从指间神地消失。尝试了几次没有结果,茅草亦真亦幻,可以触摸到,感觉到,却无法折断,魏十七低头沉思,他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陷入一个幻阵中,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看着天和云,感受着拂面而来的风,触摸着草叶,抬头望向天尽头的高塔,猜想那就是幻阵的核心,是突破眼前困境的关键。 “这么快就进来了?”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虚妄之野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之人是清明,回过头,粉妆玉琢,狡黠可爱,不是清明又是谁! 魏十七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在哪里?” “元气灌体,魂魄与肉身分离,肉身留在石室中,魂魄来到虚妄之野。”清明伸手折了一根茅草,草茎从他指间滑过,完好无损,他又指指天边的高塔,道,“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那座塔是——” “呵呵,想不到吧,那就是镇妖塔。” 观日崖顶九层八面的石塔是镇妖塔,虚妄之野上矗立于天尽头的高塔亦是镇妖塔,镇妖塔像一座桥,连接着真实与虚妄两个世界。魏十七隐约猜到几分,小声嘀咕了一句,听清明继续说下去。 “这是个虚妄的世界,不吃不喝不睡也没关系,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有两个小小的忌讳,切记切记——”清明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地告诫他,“这里并非没有危险,万一遇敌,务必以保全性命为上策,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有半口气在,静躺一阵,自然会慢慢回复,但若是死了,你就真的死了——青冥阁的那些石室中,数万年来,失去魂魄的肉身不在少数。” 清明竖起第二根手指,“在虚妄之野修炼,事半功倍,好处很多,修为突飞猛进,不会遇到瓶颈,但功法也好,剑诀也好,神通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带出这个世界,回去以后,一样样都要重头来过,充其量,只是有了一番切身的体验,指明了道路。” 魏十七点点头,“这已经很难得了。”修炼最怕在黑暗中摸索,一步踏错,万事皆空,在虚妄之野修炼,尽可大胆尝试,不用担心犯错误,这是何等逆天的机缘,简直就是作弊。 “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小心为好,万一不慎走火入魔,把性命葬送在这里,可就永远回不去了。”清明提醒了他一句,生怕他太过托大,反害了自己,御剑宗历代修炼青冥诀的核心弟子,不是没有这样的前车之鉴。 “多谢,我心中有数。不过,这地方怎样才能出去?” 清明扁扁嘴道:“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得紧了,什么时候你能飞到镇妖塔下,自然就会明白!” 第一次进入虚妄之野,大抵都要迷糊一阵,心神不宁,问一堆自以为要紧,其实不知所谓的问题,但对魏十七来说,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元气淹没肉身,就好比l充满插入栓,魂魄来到虚妄之野,就好比意识进入“矩阵”,经历就是智慧,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魏十七的从容和镇定让清明感到困惑。 “呃……”魏十七想了想,问道,“当初在接天岭制服了郭奎,你劝他,说天狐阮青在塔中活得好好的,这些年其实过得还不错,阮青莫不是魂魄与肉身分离,困在这片虚妄之野,不得脱身?” 清明笑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怪异,“这个……你不要去管它……” 魏十七换了个问题,“听说掌门在闭关,不到昆仑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不容打扰,他莫不是也在虚妄之野中?阮静阮长老在镇妖塔中闭关疗伤,莫非她也在这里?” 清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憋极了,他一跺脚,道:“糟了,来时匆忙,忘了一件要紧的事,你且在这里修炼,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话音未落,他化作一道清光,转瞬即逝,竟破空飞去。 天地之间,又剩下了他一人。 清明虽没有正面回答,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郭奎在这里,阮青在这里,紫阳道人在这里,阮静在这里,在这片无边无垠的虚妄之野,有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在这里。 他再度把目光投向天地之间的镇妖塔,清明说,“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得紧了,什么时候你能飞到镇妖塔下,自然就会明白!”他破空飞去的刹那,触动了魏十七的念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需要小心地求证。 魏十七再次御起藏雪剑,星驰电掣般朝镇妖塔飞去,化作一道蓝芒横贯长空。他不顾真元损耗,竭尽全力催动飞剑,风劈面而来,狂暴不堪,利如刀剑,当御剑飞行的速度几乎达到极限时,眼前的景物震荡起来,天地一片混沌,唯有镇妖塔矗立如故,在视野中逐渐变大,魏十七心头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把。 体内真元消耗殆尽,他降下飞剑,静坐片刻,果然如清明所言,不用调息打坐,不用服用丹药,不用吞食妖物血肉,无移时工夫即恢复如初。 他继续御剑飞行,印证自己的猜测,三番五次后,便摸清了其中的关键,要破除幻象,一步步逼近镇妖塔,关键在于速度,速度不够快,再怎么努力,都只会禁锢在原地,白白耗费真元。 换言之,要离开虚妄之野,同样在于速度,只要他足够快,就能破碎虚空,魂魄回归肉身。 魏十七仰天躺倒在草丛中,望着高空的流云,长长吁了口气,记忆中某些破碎的场景,与眼前的一切重合。曾几何时,他也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眯起眼睛望着耀眼的天空发呆,儿子在一旁奔跑嬉戏,大喊大叫,家里的那位黄脸婆像护犊的母鸡,担心儿子不小心跌破头。 那是在什么地方?某个公园?还是郊外的野地?他们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揪心的思念,偶然想起,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牵挂和怀念。他曾经的生活,他拥有或丢弃的一切,像一场梦,烟消云散,生命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许他谋划得更精密,更少犯错误,但同时也更少投入感情,抱着这样的心态,一步步从功利走向凉薄,从凉薄走向冷酷,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在这个地方一直呆下去,不用做出选择,不用承担后果,独自一人,自得其乐,也许也不错……”他微笑着想,“这不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终于晕了过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发了一阵呆,魏十七自己也觉得无聊,他爬将起来,双手拍打着脸颊,打起精神,做了几个深呼吸。 按照既定的计划,先修炼太阴吞海功,再修炼本命神通,这个顺序不能乱。 太阴吞海功是妖族淬炼肉身的功法,按照白蛇精的所说,“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开窍穴,炼肉身,结妖丹,成就法体。”妖族窍穴数目有限,人身要复杂得多,十二正经,八条经,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全部凿开无异于痴心妄想,倒不是因为缺少天资勤奋的缘故,实则是寿元有限,耗不起这工夫。 兽皮残片上的太阴吞海功,以上古妖族的文字写成,最后多了一行天狼族的密文,郭奎将其解释为“丹行脉间,强开窍穴”。 回想起来,郭奎曾两度提到一个名字——一次是听说兽皮来自七榛山云牙宗,问魏云牙是他什么人,一次是溃败于清明拳下,气忿不过,说如果魏云牙在的话,他打不过。 清明没有否认,还漏了口风,魏云牙是北漠天狼一族的强人,堪与黑龙妖凤匹敌。若他所料不差,丹行脉间,强开窍穴,这八个字正是魏云牙留下的诀要,亦是修炼太阴吞海功的关键。 他一直困惑不解,啸月功为何只凿开督脉从大椎到腰阳关一十二处窍穴,就此收手,看了这第三块兽皮残片才明白,原来凝结妖丹并不是最终目的,只是更进一步修炼太阴吞海功的手段。 他要做的,就是将丹田内的妖丹行至各条经络,一处处强行打通闭合的窍穴。 魏十七的想法大致不错,但真实的情况,远比他的猜测更离。 魏云牙逃脱通天阵后,也无意为陨落的妖族报仇,足迹踏遍九州大陆,万水千山,不知逍遥了多少年,一日忽然心血来潮,收了几名人类为徒,在七榛山开创云牙宗,将太阴吞海功改造为适合人身修炼的啸月功,录于一块兽皮上,而后一分为三,依次传授。 但人身终究与妖体不同,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不全开,就无法成就法体。魏云牙也是天纵之才,竟异想天开,参详玄门修士炼气结丹的法门,先行凿通督脉一十二处窍穴,压缩元气,凝为元液,修炼至“十二重楼”,将元液汇聚于丹田,凝结一颗亦固亦液,介于道胎和金丹之间的“伪丹”。 以伪丹打通全身窍穴,二度压缩元气,凝为元液,再依太阴吞海功修炼,便可顺利“结妖丹,成就法体”。 魏云牙本身就是天妖,太阴吞海功这种大路货的功法,根本不在他眼里,他收下的几个徒弟,以人身修炼啸月功,进展迟缓,从未有人凿通督脉一十二处窍穴,更不用说其他了,魏云牙以为他们资质不够,就此将啸月功抛在一旁,没有仔细推衍下去。开创云牙宗,收几个徒弟调教了玩玩,本是兴之所至,待到兴阑,他便拂袖而去,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干徒子徒孙,苦苦参详着祖师传下的啸月功,胶柱鼓瑟,不知变通。 谁都没想到,千年之后,竟有一名人妖混血,将啸月功练到前所未有的境界,走到了最后一步。 魏十七背着手,在草叶间信步闲走,他将太阴吞海功从头至尾想了数遍,若有所悟,仰头望着天边的白云,丹田之中一颗妖丹活泼泼地跳动,愈来愈激烈,竟违背他的意愿,倏地钻入大椎穴中,将剑种一口吞下,就此盘踞在窍穴中。 大椎阳气充足满盛,如椎般坚实,是手足三阳会于督脉的要穴,妖丹一入大椎穴中,周身经络齐齐震动,魏十七猛地停住脚步,僵立于原地,任凭云来云往,风过风拂。 妖丹如同贪食的孩童,意犹未尽,从大椎往下,移向陶道,找不到剑种,又继而移向身柱,一处处窍穴找过来,又找回去,无移时工夫将督脉一十二处窍穴转了数遍,一无所获,魏十七只觉得经络肿胀发烫,尚可忍受。 妖丹渐渐焦躁起来,冲着腰俞穴一突,一阵刺痛袭来,魏十七闷哼一声,闭合的窍穴已被妖丹强行冲开。 妖丹在窍穴中旋转,粗暴地撑开空隙,剧痛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下半身麻木不仁,腿脚发软,他慢慢佝偻着腰跪倒,双手撑地,鼻间仿佛嗅到了焦臭和血腥味。 很好,很强大!真他娘的疼!魏十七没由来想起某个下作的比喻,随即重重吐了口唾沫驱邪。 据说疼到极点会晕过去,再醒过来,再晕过去,显然他距离这样的至高境界还有一段距离,魏十七开始胡思乱想,背诗词,想女人,想酒肉,总之,用尽一切办法分散注意力。 经络窍穴终于适应了强暴,真元流转,伤口愈合,不容他休息片刻,妖丹继续移向长强穴。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次,他终于晕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汲取日月精华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醒来时,身体恢复了原状,真元充裕,妖丹盘踞在大椎穴中,鼓噪不安,蠢蠢欲动。 天还是那天,云还是那云,意识回到身体的瞬间,魏十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深切地体会到,活着真好!突然失去知觉,就像堕入黑暗的深渊,不知是暂歇还是长眠,一刹那的惶恐动摇了意志,这样的滋味,他不想再尝第二遍。 腰俞和长强已经被妖丹强行凿开,真元掀起潮汐往来其间,一十四处窍穴连成一线,经络的伤势已愈,但疼痛的感觉依然留存在脑海,时刻提醒着他,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魏十七继续漫步,映入眼帘的一切单调而枯燥,到处都是茅草,唯一的变化就是天边的高塔,巍然插入云端,望不到头,可望不可即。 走了一阵,他对自己说,继续吧。 继腰俞、长强之后,督脉的窍穴逐一打开,痛苦不堪,但他忍着,熬着,始终保持清醒,没有再晕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十七像一匹孤独的狼,在虚妄之野漫无目的地行走,与此同时,妖丹也一刻不停地在经络中游走,他在虚妄之野留下的足迹,如果连成一气的话,恰好是一幅人身十二正经、八条经的脉象图。 在虚妄之野修炼,痛楚虽不减轻分毫,但经络的创伤却可在极短的时间内痊愈,魏十七无须担心妖丹游走于要害会有什么不测,只需小心护住一口气,不至当场毙命,总还有回旋的余地。 经验如涓滴之水,汇成溪流,溪流又汇成大湖,沉定深郁,最凶险的几关已经过去,魏十七驾轻就熟,步履越来越快,闭合的窍穴接二连三打开,终于有一天,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全开,妖丹回到丹田,转了几圈,重新安定下来。 魏十七舒展一下身体,闭目静察,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低头想了一阵,继续在虚妄之野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走的每一步,都踏在之前走过的路线上,他停下思考的每一处,都对应了人身的一处窍穴。 太阴吞海功的种种诀要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真元在体内流转,妖丹开始崩解,化作最纯粹的元气,元气注入窍穴,凝为一滴滴元液,当妖丹最终化为乌有,窍穴之中挂满了颤巍巍的元液,魏十七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他停在了大椎穴上。 呆立了良久,心脏猛地一跳,泵出大量精血,涌入丹田之中,又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点紫黑的尘埃。 那是巴蛇血脉凝成的一粒血晶。 三百六十五滴元液齐齐摇动,争先恐后汇入丹田,吸入血晶之中,一颗青黑色的妖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大,涨到绿豆大小,忽然一震,魏十七不由自主弓起后背,一条巴蛇的虚影腾空飞出,盘作一团,目光如电,森然睥睨,随即重新扎入他体内,消失了踪影。 刹那间,魏十七觉得血肉筋骨尽数溃散,他化身为一条巨蛇,天地之间任凭遨游。 “这就是凝结妖丹的感觉吗?”他喃喃问自己,口中却发出一阵咝咝的尖啸。 妖丹又是一震,魏十七回复了神志,幻觉尽数消退,他依然是自己,但又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他仰天躺倒在地,望着天和云,心想,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可惜,是在这虚妄之野上。 既然凝结了妖丹,剩下的修炼便是水磨工夫了,据太阴吞海功所录,妖族欲成就法体,无非是以妖丹汲取日月精华,注入周身窍穴之中,一点点温养淬炼肉身,自窍穴而经络,自经络而脏腑,自脏腑而筋骨,自筋骨而皮肉,天长日久,下的工夫足够深,自然水到渠成。 魏十七五行亲土,大日阳火利木火土,月华之精利金水土,日月精华对他而言并无差异,一时兴之所至,他将口一张,一枚青黑色的妖丹飞出体外,滴溜溜直转,将弥散于天地间的大日阳火吸拢,丝丝缕缕投入妖丹之中,无移时工夫,妖丹色泽渐亮,染上了一抹赤黄。 他把妖丹吞入腹中,催动功法,将大日阳火逼入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中,感受着那一点灼热,一颗心也随之变得火热。 自此魏十七白日里汲取大日阳火,夜晚汲取月华之精,孜孜不倦修炼太阴吞海功,两相比较,他发觉大日阳火暴躁刚烈,淬炼有余,温养不足,每每损伤肉身,得不偿失,远不及月华之精绵密滋润。太阴吞海功冠以“太阴”二字,并非无由,他有悟于心,专一汲取月华之精,自觉肉身日益稳固,进展快。 日月轮转,光阴荏苒,数月工夫忽忽而过,这一日,魏十七心血来潮,举头望去,却见清明站在身前,笑嘻嘻望着他。 魏十七破天荒抱怨了一句,“过些日子来看我,这都过了几个月了!” “掌门闭关不出,流石峰上不太平,五行宗对飞羽宗下手了,冯煌三天两头来骚扰,不是讨妖丹就是讨精魂,这都是你惹得祸……”清明上下打量着他,眼睛亮了起来,拍手道,“不错,不错嘛,脱胎换骨——怎么样,我们练练?” 魏十七正有此意,他也想看看自己的肉身淬炼到了何种程度,当下拉开架式,笑道:“手下留情!” 清明一挥手,大大咧咧道:“放心,不会伤到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妖魔鬼怪全不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亲眼见他三拳两脚制服郭奎,出拳之快,之准,之重,无人能出其右,若他不留手,自己铁定是沙包的命,不过既然要摸一摸炼体的极限,清明倒是最好的对手。 左右也是个输,魏十七干脆全力以赴,毫不留手,他将身形一晃,倏地闪到他身后,一拳击出,瞬息叠加了三十三重真元。 清明如同脑后有眼,不紧不慢将右肘一挡,掂了掂分量,笑道:“不错,有点意思了。” 他说了六个字,魏十七已绕着他前前后后击出十余招,拳,脚,肘,膝,无一不是杀人的利器,将技击拳一击毙命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清明两只小手犹如纷飞的蝴蝶,将他的攻势尽数接下,犹有余暇问道:“这是什么拳法?” “边戎军中的技击拳。”魏十七一拳轰出,拳未至,一枚蓝幽幽的剑丸星驰电掣般弹出,藏雪剑横空出世,一剑斩向清明后颈。 清明回手一拍,不偏不倚正中剑脊,藏雪剑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扎进茅草堆里。 “还是用你的铁棒吧!” 他话音未落,劲风肆虐,一团黑影已当头砸下,清明伸手接住铁棒,反手一拧,与魏十七较劲,铁棒在两股巨力相持下慢慢扭曲,魏十七猛一催真元,三条六翅重瞳的怪蛇从铁棒中激射而出,近在咫尺。 清明松开手,身形暴退,右手轻轻一抹,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将三条怪蛇尽数收于掌心,捏做一团艮土真元,揉来揉去,搓圆搓扁,揉/搓了一阵,随手丢入口中,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去。 鬼影步,技击拳,疯魔棍法,藏雪剑,魂器铁棒,真元外放,魏十七用尽吃奶的力,却连清明的衣角都碰不到,他摇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到此为止,没有后手了。 清明捏着下巴道:“肉身锤炼得不错,有几分‘法体’的味道,你也是动了心思的,先成就法体,再修炼本命神通,磨刀不误砍柴工,不错。你是怎么练的?” 魏十七将啸月功的由来说了几句,清明低头寻思了一阵,道:“以巴蛇之体修炼太阴吞海功,最是契合不过,你五行亲土,肉身淬炼到极致,当能成就‘金刚’法体,不过依我看,再过一阵子,有五六分法体的火候,就可以修炼本命神通了,无须再担心五金之气的侵蚀。” “一阵子是多久?” 清明犹豫了片刻,“我估摸着,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既然清明认可,看来他的思路的确可行,困扰多时的难题迎刃而解,魏十七心中一松,又问道:“那么跟郭奎相比又如何?” “天妖的本体何等厉害,差远了!你不要小看天狼,郭奎打不过我,嘿嘿,是因为他在通天阵吃了大亏,又被阖天阵图镇压数万年,一身神通剩不下几成,鼎盛之时,我最多跟他打个平手,若换成那狠天狠地的魏云牙,我也避之不及。天妖中的强者,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龙泽巴蛇,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之前不论,当世只有最顶尖的二人,才能与他们一争高下。” 魏十七心下了然,当世最顶尖的二人,无非就是昆仑掌门紫阳道人,太一宗掌门潘乘年,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人能与他们比肩了。 “那些天妖还活在世上吗?” “巴蛇已灭,黑龙妖凤犹存,天狐阮青在镇妖塔下,天狼是一对双胞胎,老大魏云牙不知所踪,老二郭奎的下落,你也知道。” “螭龙和青鸟呢?” “早就被昆仑祖师剿灭了。他们自称天妖,其实血脉衰落,与蛮荒异种相差不远,打肿脸充胖子而已。”清明踮起脚,拍拍魏十七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勉励道,“今天就到这里,继续努力,我很看好你,等下一次成就了本命神通,再来跟你练练手。” 他抬头望着镇妖塔,微微皱起眉头,拍了拍衣袖,举步离去。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你不回流石峰吗?” 清明摆摆手,道:“有点小麻烦,解决了再走。这段时间……你最好留在这里,小心提防一二,听说有几头妖物不大安分。” “很棘手吗?”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魏十七提高了嗓门。 “没事,有我在,一切妖魔鬼怪全不怵……”清明步履越迈越大,身轻如燕,在草叶间跳跃,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投镇妖塔方向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天狐地藏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修炼不是闭门造车,有人指点,能少走不少弯路。魏十七得清明提点几句,心中有底,继续以妖丹汲取月华之精,逼入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内,温养淬炼肉身。 忽忽一月过去,魏十七自觉肉身稳固,当下将剑丸吸入腹中,依照阮静传授的法门,着手修炼本命神通。 五金之气丝丝缕缕逸出,如刀,如剑,冥顽不化,驱不出,也无从消解,魏十七尝试着将其收拢于一处,却如手中沙,才及握紧,便已流失,尝试着以丹火炼化,久而不见损耗,徒劳无功。 除了以肉身硬抗,别无良策。 魏十七干脆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想,把心思放在参悟本命神通上,这么多年都无人能解的难题,犯不着浪费宝贵的时光,他只需确认太阴吞海功能及时修复五金之气造成的溃坏,不至遗下暗伤,这就足够了。 一天的光阴分作两半,白日修炼本命神通,夜晚汲取月华之精,日子过得安稳而自在。魏十七不急不躁,按部就班,每天都有少许进益,日积月累,殊为可观。 这一日黄昏,行功已毕,魏十七躺在草丛中,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边的高塔和白云,心无挂碍,怡然自得,忽然觉得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毛骨悚然,似乎由内而外,尽数被人看透。 他浑身肌肉绷紧,却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他慢慢转过头,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衣袂飘摇,风姿绰约,眉宇间颇有几分熟悉。 她启朱唇,叩玉齿,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陌生又熟悉,甜美而婉转,那一句话,那个声音,与他初上流石峰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鬼门渊,通天阵,镇妖塔,这么多年过去了,光阴如白驹过隙,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她一如当年。 她是阮静的生母,镇妖塔下的天狐阮青。 妖丹不受控制,血晶震动,妖气冲天而起,化作巴蛇的虚影,暴戾凶残,桀骜不驯。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攫取了身心,魏十七心驰神摇,不能自已,他慢慢爬起身,整了整衣衫,张口欲言,心下一片茫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阮青缓缓道:“当年你劝我别来,我没有听,如今,你也来了……”她眼神迷茫,似乎陷入回忆之中,不能自拔。 魏十七用力咬了下舌头,剧痛让他迅速清醒过来,他苦笑着说道:“师……师娘……” “你叫我什么?”阮青神情错愕,似乎发觉了什么,定睛看了他几眼,咦了一声,大为失望,喃喃道,“只是一缕没有意识的血脉,难怪……” 虚影溃散,魏十七感受着舌尖的疼痛,放慢语速,尽量让口齿清楚一些,“我姓魏,名十七,阮静阮师姐代父收徒……” 阮青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温言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阮了,跟我说说她的事,只要说她的事就可以了。” 魏十七顿了顿,竟生不出丝毫违逆的心思,他像着了魔似的,从仙云峰秋桃谷第一次见阮静说起,一直到赤霞谷分别,从此缘悭一面,只闻音讯,不见佳人芳踪。 阮青沉默了良久,叹息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难为她了。”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魏十七很快就体察到阮青的心思,她是个高傲的人,这种高傲藏在血脉里,渗透在骨子里,她甚至不愿跟陌生人交谈,只想知道自己关心的事。 除了巴蛇,除了阮静,她不想跟魏十七多说一个字,哪怕他是岳朔的徒弟。 “你终于来了”,这里的你,指的是同为天妖的巴蛇,而不是魏十七。 因此魏十七说完最后一句,便紧紧闭上了嘴,垂手而立,一言不发。这个小小的细节改变了阮青对他的印象,知道自己身份,又知进退的人类,并不多见,如果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这个世界会变得顺眼多了。 她乐意屈尊,跟他多说几句,作为小小的补偿。 “阿阮代父收徒,传了你什么?” “传了两篇‘剑诀’,一篇洗炼本命飞剑,一篇修炼本命神通。” 阮青哂笑道:“什么剑诀,昆仑没这样的剑诀,那是天狐地藏功。” 一语道破!魏十七早猜到阮静传他的是妖族的功法,却没想到来头如此之大,竟然与首穷天狐扯上了关系。 “你练到何等程度了?” 魏十七取出剑丸,双手奉上,道:“已炼成剑丸,正在修炼本命神通。” 阮青伸出食指轻轻一点,剑丸腾空飞起,弹出藏雪剑来,她凝神看了一回,道:“化虹,飞刃,差强人意。” 她在暗示魏十七,藏雪剑成就的本命神通有二,一名“化虹”,一名“飞刃”,神通的威力在她看来,“差强人意”而已。 天狐眼中“差强人意”,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阮青只是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才来到这里跟他见了一面,漫长的岁月早已把好和期许消磨殆尽,对她来说,魏十七也好,天狐地藏功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她来过了,看过了,也该走了。 魏十七目送她飘然远去,深切地体会到心如古井的意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透明? 是的,透明,他想不出第二个字眼,能形容阮青眼下的状态,清明说她在镇妖塔下过得还不错,这样算得上不错么? 想着想着,魏十七想到了自己,阮青表现出的情绪和状态,似曾相识,感同身受,许多年前,他在南方的那座城市独自一人生活,安安分分当一头长满刺的豪猪,跟所有人保持距离,不正是这样! 没有期许,就不会失望,简单地活着,仅仅是活着,任凭生命流逝,知道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到那时,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王图霸业,美人歌舞,珍馐美馔,子女膝下,在死亡面前,仅仅是手中的一抔灰。 魏十七身处虚妄之野,梦中之梦,一点强烈的愿望种在心田,他幡然警醒,冷汗涔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这又是哪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阮青走后,虚妄之野回复了平静,但是在这之后很久,魏十七的心情才恢复了平静。 种子深埋在心底,等待着萌芽的一天。 日出日落,昼来夜往,魏十七修炼本命神通出的顺利,短短十来天工夫,本命飞剑便成就了第一种神通“化虹”,又过了月余,成就了第二种神通“飞刃”。 “化虹”类似于剑芒,“飞刃”类似于剑气,威力相仿,但灵巧机动颇为不如,好在魏十七擅长“鬼影步”,以身法弥补应变,也足以跟突破剑气关的强手一争高下了。 修炼本命神通进展虽快,却依附于飞剑,一旦藏雪剑受损,魏十七便束手无策,只能回到轮铁棒砸人的老路上,世事难得两全,速成的弊端,终究无法克服。 魏十七定下心来,将这两种神通演练纯熟,心中终有些不安,他左思右想,决定趁此良机,再练一项杀手锏,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强开窍穴之际,妖丹将大椎穴中的剑种一口吞下,他意图再凝结一枚剑种,种入飞剑,尝试一下剑体双修。 然而尝试的结果令人失望,无论他怎样努力,妖丹始终无法重复向外膨胀,融化为水珠状道胎的过程。没有道胎,就没有剑种,没有剑种,就不能驱剑,当他凝成妖丹之际,就绝了剑道的正途,就算青冥诀摆在他面前,也无法修炼。 为什么前一枚“妖丹”能融化为道胎,后一枚妖丹就无能为力? 魏十七忽然记起巴蛇血脉凝结而成的那一粒血晶,细若尘埃,吸入三百六十五滴元液,化作青黑色的妖丹。或许就是那一点血脉之力从中作梗,他若有所悟,却无从求证。 或许只有那创出啸月功的魏云牙,才能解答他这些疑惑。 修炼至此,已无寸进,除非阮静传与他完整的天狐地藏功,否则的话,只是浪费时间而已。魏十七整日介在虚妄之野上闲逛,除了汲取月华之精淬炼肉身,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久候清明不至,他望着矗立于天际的镇妖塔,记起他所言,“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得紧了,什么时候你能飞到镇妖塔下,自然就会明白!”他心中一动,当即御起藏雪剑,催动真元,风驰电掣般朝镇妖塔飞去。 周身窍穴全开后,体内艮土真元醇厚充沛,远胜从前,藏雪剑遁速臻于极致,一道蓝芒横贯长空,眼前的景物剧烈震荡,天地混沌,元气狂暴不堪,镇妖塔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飞天遁地,追云逐日,速度令人疯狂,魏十七热血沸腾,真元重重叠加,猛地涌入藏雪剑中,飞剑剧烈颤抖,遁速又快了数分,刹那间,一声尖锐的音爆响起,仿佛冲破了无形的屏障,天旋地转,眼前蓦地一花,虚妄之野如水中月,镜中花,化作泡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山林,峰峦起伏,林涛呼啸,飞泉深涧点缀其间,隐隐有猛兽出没,妖气肆虐,暗藏了无穷杀机。 不在虚妄之野,这又是哪里? 极目眺望,到处都不见镇妖塔的踪影,魏十七心生疑惑,放慢速度按下飞剑,降在一座山崖之上。 他觉得有点眼熟。 放眼望去,六峰遥遥环绕,如众星拱月,魏十七低头想了一阵,心头一跳,这不是接天岭舍身崖吗?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上应南斗,肃杀之气凛然,他不可能记错! 魏十七再度御起飞剑,压低剑光,放慢遁速,一一看过来,毫无疑问,他确定自己是在昆仑山接天岭中。 但他略一催动真元,发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连成一气,潮汐往来,如江河不绝,便知自己并没有离开虚妄之野。眼前的一切,依然是幻象,真实得让人无从怀疑的幻象。 “有意思……”魏十七在接天岭兜了一大圈,辨明方向,朝流石峰飞去。 飞剑从阴梁峰掠过,山坳之中,忽然探出一个美女头颅,双眉倒竖,目露凶光,张开樱桃小嘴,朝着魏十七一吸,一道旋风凭空而起,飞沙走石,风云变色,方圆数里内的元气被她一口吸尽。 魏十七猝不及防,藏雪剑一偏,身不由己往下坠落,他反应极快,真元一转,挣脱旋风的束缚,再度御剑飞起,不欲与之纠缠。 那美女头颅“咝咝”吐着舌头,颇为意外,它奋力一挣,从山坳里蹿了出来,竟是一条吊桶粗细的美人蟒,盘踞在山石间,再度尽全力一吸,一口气长得异乎寻常,显然不想放过送上门来的血食。 魏十七避之不及,当下将腰腹一扭,反身扑向美人蟒,人在空中,藏雪剑收作剑丸,星驰电掣般弹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滑天下之大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剑丸飞至美人蟒头顶,化作一道六尺长的虹光,倏地往下一落,美人蟒身形狼犺,行动却着实敏捷,将头颅飞快地一缩,甩起尾巴阻挡。虹光毫无挂碍地穿过身躯,将一条活蹦乱跳的蛇尾斩了下来,血如泉涌,疼得美人蟒着地乱滚,搅得尘土飞扬。 魏十七稳稳落在山坳中,把手一指,剑丸再度飞起,美人蟒吃了大亏,哪还敢让它近身,张嘴奋力一喷,一团猩红的丹毒如烟如,护住身躯,魏十七眉心一跳,闪到三丈开外,美人蟒的丹毒污损飞剑,侵蚀脏腑,最是阴损不过,当初他吃了大亏,心有余悸。 美人蟒好不容易逼退了对手,回身往山涧中一钻,逃没了踪影,魏十七正待纵剑离去,周身忽然一紧,妖气从四面八方逼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懒洋洋道:“伤了老夫的侍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走了?” 说话间,阴梁峰豁然中开,现出一座洞府,一名拄杖老者慢悠悠步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细一看,一双三角眼,十足的奸相,身旁跟着一个顶盔贯甲的裨将,人高马大,脸色阴沉,眉眼与那老者颇为相仿。 那裨将冷哼一声,森然道:“昆仑剑修,竟敢到这里来撒野,吃了狼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哗啦”一声水响,美人蟒从山涧中蹿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一个衣饰华美的侍儿,腿脚似乎不大灵便,一步步蹩到老者身旁,恶狠狠盯着魏十七不放。 “允儿,客气些,来的都是客——”那老者似乎记起了什么,朝魏十七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牙齿,道,“老夫李瀚,这是小儿李允,阁下面生的紧,不知是昆仑哪位高人的弟子?姓甚名谁?” 魏十七摸不透对方的底,拱手道:“昆仑御剑宗岳师门下弟子魏十七,见过老伯。” 李瀚脸上肌肉一跳,“御剑宗?姓岳?该不会是岳朔吧?” “正是。”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妙,却已无法改口,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 李瀚呆了片刻,呵呵笑起来,“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岳朔怎么可能收你为徒,滑天下之大稽!”他脸色渐渐变凌厉,“岳朔”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他的神色变化,一一落在魏十七眼里。 “想跑?抬出岳朔的名头来唬人?”李允大步上前,五指叉开,伸长手臂大大咧咧抓向他咽喉,李瀚生怕他不知轻重,阴恻恻提醒道:“别伤了他性命,擒下来仔细拷问……” 这一抓似慢实快,魏十七竟生出无从闪避的念头,他审时度势,利用对方轻敌的心态,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滑步躬身,腰腹发力,将他高高甩过头顶,头下脚上,狠狠砸在了石土中。 仓猝之间,李允无从抵御,脑袋深深埋进土中,手足乱舞,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李瀚吃了一惊,儿子一身蛮力,强悍过人,虽说这一摔出其不意,但区区一名剑修,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委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他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他是穿山甲修炼成精,鳞甲坚硬似铁,更何况是被夯入土中,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趁机溜走,误打误撞坏了他的大事。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左手一拳重重击向他小腹,艮土真元尚未吐出,便感觉不对,李允如游鱼入水,倏地消失在土中,下一刻从他身后蹿起,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十指弹出利爪,狠狠抓向他后背。 是土遁——不对,是地行术!魏十七心中一沉,妖族最麻烦的就是天赋神通,防不胜防,地行术恰好克制他神出鬼没的身法,除非遁空飞起,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过李允的! 念头一转,魏十七没有施展鬼影步避让,而是顺势向前扑倒,反手抛出剑丸,直奔李允脸面而去。 李允被他摔了个猝不及防,恼羞成怒,根本不管他抛出的是什么东西,仗着鳞甲坚韧,一把抓在掌中。李瀚心头一跳,急叫道:“不可——”却已经迟了一线。 掌中扣住一枚炽热的烙铁,频频跳动,几欲脱手飞出,父亲的声音才传入耳,凌厉的剑气已从剑丸中爆出,大半没入李允胸腹之间,小半射空。魏十七早有防备,远远躲在一旁,本命神通“飞刃”,在一瞬间射出数十道剑气,用他熟悉的语言形容,那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图炮,根本无法操控,躲闪不及的话,连他自己都会中枪。 李允大叫一声,盔甲如干涸的河床,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一块块跌落在地,露出毫无遮掩的血肉,一道道血箭射出,将他从头到脚,尽数染红。 “允儿——”李瀚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抢到儿子身旁,双手还没探出,一道蓝莹莹的虹光骤然亮起,只一转,就将李允的连手带臂切作数块,惨不忍睹。 在如此近的距离,结结实实挨了这许多剑气,又被“化虹”重创,斩去一臂,李允摇摇欲坠,只剩下了半口气。这是魏十七刻意留手的结果,若他存心取其性命,“化虹”暴起一击,大可将他的六阳魁首斩落,但杀不如留,唯有留他一线生机,才能牵制李瀚,趁机脱身。 魏十七收回剑丸,御剑飞起,头也不回逃离了阴梁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金睛大鹏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小辈,拿命来!”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山峦震动,尘烟四起,大地如一口沸腾的锅,土石滚滚追逐飞剑而去。魏十七将飞剑又拔高数丈,见李瀚在地下穿行,兀自不肯放弃,心下冷笑,地行术再厉害,又能奈他何,只是他来得如此之快,莫不是李允伤重不治,一命呜呼了? 李瀚的本体是一头硕大无朋的穿山甲,只能遁地,不能飞天,他在接天岭颇有威名,栖息在山中的妖禽闻得他在追杀一名剑修,纷纷振翅飞起,成群结队围上前,意图扑落魏十七,助李瀚一臂之力。 魏十七催动真元,藏雪剑疾如风雷,冲入妖禽之中,一道蓝芒倏来倏往,漫天血雨纷飞,无人能挡其锋芒,眼看他就要飞出接天岭,善机峰上一声厉啸,飞起一头金睛大鹏鸟,拦住去路,魏十七御剑飞行,终究不及双翅灵活,数度闪避,都被它劈面挡住,只得将飞剑一按,悬在空中。 那金睛大鹏鸟口吐人言,喝问道:“你是何人?怎地得罪了李老怪?” 魏十七听它口气,似乎有商量的余地,心念急转,正待解释一二,李瀚已追至善机峰,他从地下探出头来,厉声叫道:“安德音,把那小辈擒下,老夫承你的情!” 金睛大鹏鸟理都不理,翻起一双怪眼盯着魏十七,李瀚暴跳如雷,那鸟人一向跟他不对眼,特立独行,行事只顾自己好恶,他牙咬得嘎嘎响,只得收起大嗓门,道:“安德音,那小辈是岳朔的徒弟,你若放他走,后患无穷!” 金睛大鹏鸟耳聪目明,这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它虽是妖族,却无意为难人类剑修,但对方既然是岳朔的徒弟,倒不能就此放过,当下说道:“束手就擒,我保你平安。” 魏十七哪肯将性命交与他人之手,猛一催真元,连人带剑撞向金睛大鹏鸟。 金睛大鹏鸟一声厉啸,扑动翅膀,探出双爪,冲着魏十七抓去,魏十七暗道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脚踏藏雪剑,凌空施展鬼影步,身形一晃,闪到金睛大鹏鸟背后,乍一看,犹如穿身而过。 飞剑之上人影全无,金睛大鹏鸟右爪暴长,将藏雪剑死死扣住,回头却见魏十七像石头一样往下坠去,冲着自己一招手,藏雪剑化作一道蓝幽幽的虹光,风车般一旋,金睛大鹏鸟哪里还拿捏得住,急忙将双翅一扑,使出风遁术,倏地闪到一旁,躲过了飞剑化虹一击。 藏雪剑一击不中,飘然远飏,急投魏十七而去,堪堪将他捞起,距离山头已不足十丈。 李瀚等候已久,将身躯一摇,使出“撼地术”,刹那间山崩地裂,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腾空飞起,冲着魏十七一通乱砸。金睛大鹏鸟在一旁盘旋,眼看魏十七御剑左躲右闪,灵巧得如同穿花蛱蝶,点水蜻蜓,暗骂李老怪一声“白痴”。 撼地术给了魏十七喘息的时机,经历过沙罗曼蛇一命通关的极限磨练,躲避区区几块飞石,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躲过之后又如何呢?金睛大鹏鸟风遁术厉害得紧,比那人面鸠棲落不知高明了多少,两头大妖上下交攻,一飞天,一遁地,他走投无路。 到用时方恨少,打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手段有限。 发了一阵狂,李瀚也察觉到魏十七故意在飞腾的巨石间腾挪,以牵制安德音的风遁术,他自知失策,急忙将妖术一收,魏十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一口气将飞剑遁速催到极致,蓝芒闪了数闪,消失在天际。 “有意思!”金睛大鹏鸟扑动翅膀赶上前,李瀚将身一扭,施展地行术紧追不舍,三人一逃两追,无移时工夫已出了接天岭,投流石峰而去。 李瀚越追越心惊,叫道:“安德音,那小辈要往坐忘峰讨救兵,快拦下他!”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此去流石峰必先经过坐忘峰,听李瀚的口气,坐忘峰似有高人坐镇,他颇为忌惮。 金睛大鹏鸟也觉得棘手,坐忘峰那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这些年不知斩杀了多少妖族,若是贸贸然撞进去,保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当下它全力催动风遁术,双翅几个起落,便飞到了魏十七前头。 眼看对方毫不减速,御剑一头撞来,金睛大鹏鸟张开利喙,一声尖啸,音波凝成利箭,攒刺而至。 魏十七急忙闪避,却慢了半拍,肩、腹、腿连中六支音波箭,入肉寸许,跳动了一阵,便消散于无形。金睛大鹏鸟大吃一惊,此人不动声色,硬接它六支音波箭,肉身是何等强悍,寻常的妖族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时机稍纵即逝,不知何时,魏十七已偷偷取出铁棒,趁金睛大鹏鸟错愕的刹那,将铁棒一挥,三条六翅重瞳的怪蛇飞出,将它死死缠住,真元猛地炸开来,金睛大鹏鸟昏头涨脑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李瀚连连怒吼,眼睁睁看着剑光消失在坐忘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虚妄与真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剑至坐忘峰,遥遥望见一人端坐在峰顶的巨石上,面朝东升之日,吞吐大日阳火,一呼,身影变模糊,一吸,身影又变清晰。 昆仑前辈,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以人身汲取大日阳火,魏十七敬佩不已。他看了片刻,忽觉藏雪剑一震,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牵引而下,心知有异,当下按下剑光,落在了坐忘峰上,静候前辈吩咐。 过了盅茶工夫,那人收了功法,脸色红润如火,却掩饰不住灰败之气。他回头望向魏十七,枯声问道:“你是谁人门下弟子?怎么进来的?” 魏十七躬身行礼,报了师承来历,说自己奉师门之命,在虚妄之野修炼,自觉已无寸进,一时兴起御剑飞往镇妖塔,不知何故来到这里。 “是岳朔的徒弟?”那人若有所思,停了停,问道,“岳朔在此间多年,从未离开半步,你因何拜入他门下?” “不瞒前辈,委实是阮师姐代父收徒,小子与师父未曾谋面。” 那人点点头,道:“原来是阮静那小丫头捣的鬼……” 魏十七听他口气,似乎与阮静颇为相熟,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名讳,如何称呼?” “老夫姓黎,吾紫阳、邢越、岳朔三人,都是老夫的师侄。” “弟子拜见师叔祖!”魏十七重新施礼,见过长辈。 黎姓并不多见,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当初被困于赤霞谷的山腹中,修炼之余跟余瑶闲谈,说起鬼门渊,余瑶偶尔提到,昆仑派有一位黎洄前辈,寿元将尽,无望延命,便投入鬼门渊博取一线生机,结果非但平安归来,还返老还童,练成了“化剑为丝”的神通,以一人一剑守护昆仑三十年,而后破界飞升,不知所踪。 魏十七试探着问道:“师叔祖可是当年在鬼门渊下练成‘化剑为丝’的那位黎前辈?” “你听说过老夫?” 魏十七道:“小子偶然听到一些传闻,说师叔祖在鬼门渊寻得机缘,返老还童,修为大增,后来破界飞升,成就大道。” “破界飞升,谈何容易,嘿嘿,若当真破界飞升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黎洄不欲多谈此事,岔开了话题,“李瀚和安德音追着不放,你怎地得罪他们了?” 魏十七说了几句结怨李瀚的经过,无非就是伤了他的儿子,忿不过,欲擒下他泄恨,黎洄听了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你的引路人呢?怎么丢下你一个,到处乱闯?” “引路人?”魏十七猜到黎洄口中的“引路人”指领他进虚妄之野的清明,摇摇头道,“他有要紧事,暂时离开一阵,让我留在虚妄之野——敢问师叔祖,这里又是哪里?” 黎洄道:“这里是连接虚妄与真实的镇妖塔,你就在镇妖塔中。你不该冒冒失失闯进来,进来容易,出去就千难万难了。” 魏十七心中一凛,弯腰折断一根草茎,与虚妄之野不同,草茎没有复原,但是与真实的世界也不同,片刻后,草茎竟融化在虚空中,渐渐变成一抹虚影,消失不见,指间却兀自留存着真切的触觉。 “没有办法了吗?” 黎洄摇首道:“你不行,即便是老夫,也只能困守在镇妖塔中。当世只有三人可以任意往返虚妄之野,吾紫阳一个,清明一个,阮青一个,得其中之一带携,你才能重回虚妄之野。” 魏十七指指头顶,问道:“镇妖塔连接虚妄与真实,不能从这里直接返回真实的世界吗?” 黎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赞许道:“你脑子转得很快——不错,离开镇妖塔,有两条路,从虚妄之野破碎虚空,或者干脆往上走,硬闯炼妖池,强夺肉身,可你的肉身不在炼妖池里,没有肉身寄存魂魄,被炼妖池水一刷,魂飞魄散,那是条死路。” 魏十七回想当初在虚妄之野遥遥相望镇妖塔,如擎天巨柱,只见塔基,不见尖顶,镇妖塔塔基扎根虚妄之野,尖顶探出观日崖,二者之间,有炼妖池隔绝,炼妖池中,浸没了妖族的肉身,炼妖池下,便是他身处的这座亦真亦幻的“昆仑山”。 “师叔祖因何留在镇妖塔中?” 黎洄苦笑道:“老夫肉身溃坏,魂魄无所依附,不入镇妖塔,也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两害相争取其轻,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之前黎洄并没有否认自己在鬼门渊下觅得大机缘,“返老还童,修为大增”,这么说来,他是飞升失败,这才导致“肉身溃坏,魂魄无所依附”的结果。原来“破界飞升”,并非是无稽的传闻——想到这里,他一颗心变得火热。 不过魏十七并没有贸贸然打听破界飞升的详情,黎洄虽是他师叔祖,毕竟飞升失败,阴阳相隔,交浅言深是大忌,他想了想,换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问道:“师叔祖,岳师可在这镇妖塔中?” 黎洄迟疑片刻,道:“多年前曾见过他数面,之后便杳无音讯了,他在流石峰隐居,你若要见他,往流石峰去就是了……阮青也在那里,机灵些,兴许看在你师父面上,她会带你回虚妄之野。” 魏十七谢过师叔祖指点,告辞一声,意欲往流石峰拜见恩师。 黎洄挥挥手,低声叹息道:“去吧,有机会出去了,就别再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似乎在图谋什么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驾起剑光,朝流石峰飞去,他担心妖物阻拦,飞得极高,罡风迎面扑来,吹得他身形不稳,只得蹲下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御剑飞行。极目望去,在天的极高处,有一点漆黑,像深渊,像窟窿,像眼珠,那是通往真实世界的出口,一直都在那里。 一路平安,什么都没有发生,镇妖塔中,剑修拥有先天的优势,除了金睛大鹏鸟之属的妖禽,很少有妖族能飞得这么高,大凡走兽成精,弄阵旋风贴地扑腾一阵,已是他们的极限。 流石峰在望,透过纤薄的云层,魏十七望见观日崖顶,有一座小小的草庐。 没有镇妖塔,没有无涯观,雾霭缭绕,日光熙和,只有一座小小的草庐,如芥子一般,缀在青山绿水间。 魏十七降在观日崖,一路看着古木苍翠,听着鸟鸣幽幽,走到了草庐前。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草庐,门户虚掩,不题匾额,淡淡的干草香味扑面而来,让人的心一下子沉静下去。 他整了整衣衫,朗声道:“御剑宗门下弟子魏十七拜见师尊!” 魏十七的声音在观日崖上回响,被风吹散,被鸟衔走,良久没有回音。他举步上前,轻轻推开门,阳光照进草庐,只见正对着门户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了一个年轻男子,面目俊朗,眼神坚毅,身着一袭玄衣,双手反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颌,显得意气风发,他脚边有几块点染了青苔的山石,一丛半开的幽兰,上首空白处题了一行字:“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 画下靠墙摆着一张半桌,桌上有一炉香,青烟袅袅,似兰似麝。 西首是卧房,东首是柴房,空无一人,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魏十七掩上门,退到草庐外等候,空山寂寂,风轻云淡,他心中的烦躁尽去,只觉得尘世的一切,如过眼烟云,只有眼下的这一刻,才是真实的存在。魂魄在此,肉身在彼,我思故我在,这句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所以黎洄会选择镇妖塔,岳朔和阮青过得还不错,郭奎勉强接受了囚禁的命运。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走投无路,那么镇妖塔也是不错的选择,安安静静度过余生,或者安安静静永生。 “你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润如玉,不慌不忙。 魏十七转过身,见到了草庐中画像上的那个人,眉毛的线条很柔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乍一看,他与画像上一模一样,岁月没有改变分毫,但细一看,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相由心生,气质完全不一样。 “徒儿魏十七拜见师父!”魏十七向他叩首行大礼。 岳朔受了他三个头,伸手将他扶起,道:“我听阿阮说起,她为我收了三个徒弟,姜永寿,潘云,还有你,魏十七。” 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阮师姐也在这里?” “她伤得极重,幸好/性命无碍,你若不急着离开,过些日子自然能见到她。” 岳朔顿了顿,他听女儿数次提起魏十七,言语中甚是看重,便多说了几句,问起他进到镇妖塔的由来,魏十七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岳朔听得甚是仔细,但也只是,听听而已。 一个人的脾气禀性,总会从言谈神情中不经意流露,魏十七有一种感觉,这一对夫妻,他的师父和师娘,只在意少数几件事,比如说,他们的女儿阮静,除此之外,这世间种种,蝇营狗苟,就像蝼蚁搬家,不屑一顾。他们的差别在于,阮青骄傲,所以不加掩饰,岳朔内敛,没有刻意表露。 如果说人生是一条河,有人随波逐流,有人搏击风浪,有人沉在淤泥里腐烂,他们……只是在河边散步。 魏十七能够理解他们,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李瀚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你且在这里住下,等清明找来,自然会带你出去。” 对他这个便宜徒弟,岳朔并未十分放在心上,更不用说阮青了,若非女儿的关系,恐怕他都不会现身与他相见。 魏十七见他有离去之意,心念急转,道:“徒儿觉得,李瀚和安德音似乎在图谋什么……” “我知道,他们一直都想逃出镇妖塔,机会到了,怎肯放过。这几天,镇妖塔中会有大变,你好自为之。”岳朔淡淡望了他一眼,身影慢慢消失在山路上,越来越淡,倏忽不见。 魏十七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回想着岳朔说过的每一句话,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过些日子自然能见到她……镇妖塔中会有大变,你好自为之……”便宜师父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懒得去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转眼已百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山雨欲来风满楼,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安的气氛愈来愈浓,某种未知的变故在酝酿,在发酵,席卷了镇妖塔内外,无人可幸免。 等到第三日,天际出现了四道剑光,笔直降落在观日崖上,魏十七上前见礼,他只认得师叔祖黎洄,听他们彼此称呼,另三人一姓郑,一姓刘,一姓过,与黎洄是同辈师兄弟。 见岳朔不在,黎洄颇为失望,他皱着眉头在草庐前踱来踱去,焦躁不安,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岳师侄到哪里去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病急乱投医,追着魏十七问个不休。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岳朔的行踪,他又怎么说得清。 正彷徨间,远处忽传来一阵渺茫的歌声,曲调委婉动听,咬字清晰,如在耳边,偏生没有一句听得懂。 魏十七心中一动,多年之前,在赤霞谷中,他曾经听过。伴随着歌声,他仿佛看到一双雪白的脚丫浸在溪水中,线条优美,没有一丝瑕疵,干净得像初秋山中的清泉。 山路之上,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青衣裹体,发梳双髻,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不是阮静,又是何人! 她停下脚步,朝四位长辈遥遥施礼,道:“见过诸位师祖,我爹……在温汤谷相候,还请师祖移步。” 魏十七微微一怔,心道,自己的这位师父面子真大,遣女儿传话,亲身不至,反要诸位师祖去见他,不知是托大还是自傲。 镇妖塔维系于天狐阮青一身,岳朔只是个由头,来与不来,无关紧要,黎洄等人皆知阮青一向不待见昆仑剑修,阮静这么说,其实是留了几分面子。黎洄最是老道,呵呵一笑,轻轻揭过,招呼郑、刘、过三人一同前往温汤谷,问个对策。 四道剑光遁去,阮静却留了下来,魏十七微笑道:“阮师姐,别来无恙!” 阮静移步上前,走到魏十七身边,仰头望着他,笑道:“又见面了,赤霞谷一别,转眼已百年。” “百年?” 阮静叹息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在镇妖塔外,匆匆数载,我在塔中,不知时光流逝,已过了数百年。” “你的伤势——” “楚天佑的定海珠何等厉害,我肉身几近崩溃,全靠元气之海维系,痊愈是没有指望了,只能在这镇妖塔里苟延残喘,聊以度日。” 魏十七心中满是困惑,从他进入虚妄之野起,发生的一切就太过离,镇妖塔包藏着无数秘密,他的便宜师父和便宜师娘,显然是这一切的关键。 “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吧?”阮静蹲坐在自己脚跟上,伸手摘了一片草叶,捏在指间玩弄了一阵,呆呆看着它融化在虚空中。 魏十七凝神看她的脸色,乍一看白皙如故,但眉心之间,却蕴藏着一团黑气,像极淡的云雾,若隐若现。 “看出来了?” “嗯,令堂也没有办法?” “自从她进了镇妖塔,我就没有见过她,在这里,我们从未见面。” “为什么?” “你知道天妖的血脉是怎样传承下去的吗?”阮静反问了一句。 魏十七猜测道:“婚配,生育?” “若是这么简单,天妖也不至于每代只有一二人……越是强大的血脉,就越难传播开去,天妖是妖族的最强者,婚配生育产下的后代并不能继承血脉,充其量只是普通的妖族而已。天妖欲传承血脉,唯有在体内凝结‘血胎’,注入一缕残魂,寄于他人躯壳之中,待到血脉第一次觉醒,残魂夺舍,第二次觉醒,重铸本体,第三次觉醒,吞噬父母,只有走到这一步,才算真正继承了血脉。” “只是,血脉觉醒的后果,你就不再是你了。” “正是。你我俱是人妖混血,体内有天妖的血脉,当血脉第一次觉醒时,由于某些原因,残魂夺舍失败,血胎留了下来,我们可以修炼天妖一族的功法,但缺少那一缕残魂,永远都无法重铸本体,更谈不上继承血脉了……人身,就是我们的本体。” 魏十七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背,道:“某些原因……是蓬莱袋吗?” 阮静笑了起来,“蓬莱袋……仙都长瀛观不是有座蓬莱殿吗,我怕你起疑心,随口胡诌的……那东西是昆仑祖师用巴蛇胃袋炼成的法宝,出炉之日,即四分五裂,炸为碎片,原本叫做炼妖袋,能吞噬炼化魂魄,这些法宝的残片,救了我一命,也救了你一命。” 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难怪他总觉得“蓬莱袋”与他血肉相连,浑然一体,原来是这个缘故。 “我娘进了镇妖塔,魂魄与肉身分离,再也不可能凝结‘血胎’了,因为我的缘故,断绝了首穷天狐的血脉,她不愿见我,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出手害我。我是她的女儿,但我又杀死了她想要的那个女儿,她即恨我,又舍不得我。” 那天在虚妄之野,阮青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阮了,她想知道女儿的事,只想知道她的事,却永远也不想见她,那些从她唇间吐出的话语,包含着多么复杂的情绪呀! “魂魄与肉身分离,难道就不能再合而为一了?” 阮静悠悠道:“你我可以,唯有她不成,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若想听,我就告诉你。” “愿闻其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遥远的传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数万年前,妖族从鬼门渊大举入侵,昆仑祖师设下通天阵——这段遥远的传说,魏十七听过三个版本,孙二狗的版本,白蛇精的版本,陆葳的版本,大体相同,细节小有差异。 阮静告诉他的第四个版本,更详尽,也更离。 入侵人间的妖族以天妖为首,最厉害的当属黑龙和妖凤,但真正主事的首领,却是天狐阮青。她一力主张举族迁移到这个世界,精锐在前,老弱断后,结果一头撞进了昆仑祖师布下的通天阵。 通天阵以四十块阴阳两仪碑为阵眼,抽取天地元气,几乎将妖族一打尽。但也只是几乎——天狐阮青、黑龙关敖、妖凤穆胧、天狼魏云牙侥幸逃出通天阵,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先后陨落,昆仑祖师施展大神通,将残存的妖族摄入镇妖塔,魂魄与肉身分离,魂魄囚禁于镇妖塔下,肉身浸没在炼妖池中,日夜忍受炼魂之苦,通天阵扑杀的诸多妖族肉身虽毁,魂魄不灭,置之不顾终究是祸害,昆仑祖师便将残骸镇压在接天岭阖天阵图下,免除后患,至于那些断后的老弱病残,无法逾越阴阳两仪碑,任其在鬼门渊下自生自灭也无妨。 通天阵逆转乾坤,固然威力无穷,昆仑派付出的代价也可谓惨重,一十七位祖师,十四人灯枯油尽,把性命交待在通天阵里,更为糟糕的是,通天阵抽取了大量的天地元气,伤及这个世界的本源,多则万年,少则千年,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将不期而至,届时星河倒悬,九州陆沉,无一人能够幸免。 幸存的三位昆仑祖师想了一个法子,以昆仑至宝山河元气锁抽取妖元,通过镇妖塔回馈天地,尽力延缓那场灭绝天地的惨祸,然而山河元气锁乃是先天地生的上古宝,普通的妖族转瞬即被吸干,只余下一具骷髅,根本不足以驱动宝物,更谈不上反馈妖元了。他们殚思竭虑,反复尝试,最终发觉只有天妖的本体才能承载山河元气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一具具天妖的肉身沦为山河元气锁的牺牲品,然而这些还不够,天地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历代昆仑掌门都面临难言的窘迫,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维持这个世界,他们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那些逃出通天阵的天妖。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狼,北漠天狼,这四人何等厉害,尽起昆仑之力都未必能将其中之一留下,更何况他们行踪不定,根本无从找寻。 到了吾紫阳执掌昆仑时,情势已危急万分,天妖的肉身被山河元气锁抽空,过不了几年,祖师预言的惨祸即将成为现实,当此危难之际,岳朔慨然领命,孤身一人离开昆仑山,前往中原大地,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在首穷山,他遇到了阮青。 偶遇,相识,猜忌,重逢,缱绻,好合,山盟,携游,深情,痛苦,挣扎,抉择。 那是一部青春剧,一部悲喜剧,一部历史剧。 那是所有故事的开始,也是所有故事的结束。 岳朔不会代阮青做出选择,他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那么做,他能做的,就是原原本本告诉她一切,任由她选择。如果她选择坐视不理,那么他会陪在她身边,直到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如果她选择投身镇妖塔,那么他会陪在她身边,抛弃肉身,魂魄相依,在镇妖塔下,携手度过漫长的岁月。 一切都取决于她。 十年之后,阮青跟随岳朔登上了流石峰,独自站在石梁岩上,仰头望着山巅的镇妖塔,若有所思。在那座塔下,镇压着无数追随她的部属,纵横万里,决荡百年,不离不弃,矢志如一,他们把性命交在她手中,她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她有负于他们。 阮青把女儿托付给岳朔的师兄紫阳道人,投身于镇妖塔,山河元气锁锁住了天狐本体,源源不绝抽取妖元,作为交换条件,紫阳道人答应把囚禁的妖族放出镇妖塔,仍由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岳朔没有食言,他抛弃肉身,魂魄相依,始终陪在阮青身边。 紫阳道人食言了,他既欺骗了阮青,也欺骗了岳朔,妖族依旧被囚禁在镇妖塔下,始终不得脱身。 阮青施展大神通,以昆仑山为蓝本,创造了一个介于虚妄和真实之间的世界,镇压在塔下的妖族得以摆脱炼魂之苦,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态度活下去,这一点小小的恩惠,令他们感激不已。 镇妖塔的秘密无人知晓,紫阳道人对外声称抽取天狐的妖元驱动护山阵图,弥补了昆仑派的最后一处破绽。他收阮静为徒,指导她凝结道胎,修炼青冥诀,并以炼妖袋的残片助她熬过血脉觉醒,阮静得以保有自我,没有被天狐的残魂夺舍。 从血脉觉醒的那一天起,阮静就矢志不渝地站在了昆仑一边,跟岳朔亲近,跟阮青疏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弃之如敝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什么样的隔阂,能够阻断血亲?能够让母女彼此疏离,永不相见?对他人来说,也许会觉得困扰,觉得不可思议,但魏十七却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阮静做的没错,换成自己的话,也许会表现得更加激烈。 他亲身经历了血脉觉醒,残魂夺舍,他清楚那一刻的危机是何等强烈,失去了自我的意志,也就失去了一切。 比死亡更黑暗,更可怕。 他说:“我们是同类。” 阮静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是的,我们是同类,我们有同样的经历,我们都……不被原谅……背叛了自己继承的血脉……” 魏十七能够感受到阮静心中的彷徨和矛盾,尽管她选择了站在昆仑一边,跟生母疏离,但冥冥之中,她无法原谅自己。做出了选择,还种种纠结,怀疑自己有没有做对,怀疑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软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 他坐到她身旁,决定开导开导她,以过来人的身份。 “呃……你相信人有前世,会转世投胎吗?”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我从小就不断做一个梦,一个相同的梦,好像是我的前世,所有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魏十七望着她秀气的眉毛,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抹了一下。 阮静不以为忤,用小指揉了揉眉梢,道:“你也要讲个故事给我听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姑且当是故事听吧。” “在那个梦里,我是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第三个儿子,上有两位兄长,一名金吒,一名木吒,母亲姓殷,怀孕三年六个月,生下一个肉球,父亲以为是妖怪,便用剑劈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婴儿,臂套乾坤圈,腰缠混天绫,就是我。我的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所以父母就取名为哪吒。” “有一天,我在东海边玩水,与巡海夜叉李艮起了冲突,将其打杀,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敖丙为巡海夜叉报仇,也被我打杀,还抽他的龙筋,做条腰带送给父亲当礼物。东海龙王敖广欲往天宫上本降罪,在宝德门被我拦住,痛打一顿,撕下四五十片鳞甲,鲜血淋漓,狼狈不堪,逼得他讨饶,灰溜溜回转东海。” “谁知道堂堂龙王也是个口不应心的狡诈之徒,他伙同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联名奏准玉帝,领天兵天将到陈塘关兴师问罪,父亲胆小,欲杀我平息龙王之怒,我说:‘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李艮、敖丙,自当偿命,岂有为人子连累父母之理!’于是剖腹剜肠,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了父精/母血,偿了父母一命。” “肉身虽毁,一点魂魄不灭,到往西方极乐世界诉冤,佛祖正与众菩萨讲经,听得幢幡宝盖有人叫道‘救命!’慧眼一看,知是我的魂魄,即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我才得了性命。佛祖赐予大/法力,我降服九十六洞妖魔,心中不忿,往东海杀了龙王敖广,心中还是不忿,又往陈塘关杀了李靖,报那剔骨之仇,这才灭了一口怨气。” 阮静听得出神,见他住口不语,追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后来,就梦醒了。” “剖腹剜肠,割肉剔骨,还杀父泄愤,你可真够狠的!” “从小到大,一直做这个梦,一遍遍重复,做到后来也烦了,有一天,我想,抛去割肉剔骨,偿还父精/母血不谈,父亲要杀我,我杀了他,有错吗?” “有错吗?”阮静不由自主跟着问了一句。 “我想啊想啊想,想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后来突然想通了,说也怪,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做那个梦。” 阮静的声音微有些颤抖,“你想通了什么?” 魏十七凝望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若负我,我弃之如敝屣,不念也不顾。” 阮静的眼眸亮得像夜空的星辰,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弃之如敝屣,不念也不顾?” 魏十七粗砺的大手掩在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上,道:“你没有错,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既然这个世界错了,我们去纠正它,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如果不能阻止,那么我们就再创造一个世界。” 阮静笑了起来,“你口气很大。” “世事无常,机缘每每出乎意料,当初我在老鸦岭当猎户,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阮静站起身,仰头望着苍茫群山,心事如潮,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察的叹息,“好,你我约定,永不相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第三篇要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二人正谈间,温汤谷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剑啸,片刻后,四道剑光冲天而起,竟离了流石峰,直投西北而去。 魏十七极目远眺,心存疑窦,阮静在他耳边轻声道:“看来是谈崩了。” “谈崩了什么?”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阮静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你别管,管好自己就成了。对了,我传与你的那两篇剑诀,修炼到何种程度了?” 魏十七张口吐出剑丸,道:“我在虚妄之野遇到师娘,她说你假托剑诀,其实是天狐地藏功。” “呵呵,瞒着你是为你好。”阮静探出食指,对着剑丸一指,将其引到眼前,凝神细看,过了片刻道,“不错,剑丸已经成就了本命神通,威力如何?” “一名化虹,一名飞刃,化虹类似于剑芒,飞刃类似于剑气,灵巧机动稍嫌逊色。” 阮静随口道:“那也很不错了,天狐地藏功是天狐族的功法,剑丸的种种神通须以妖元驱动,才能将其威力逼近极致。”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喜,他以人身修炼妖族的功法,流石峰上无人可问,唯有阮静身兼人族妖族二者之长,能为他指一条明路。他当即虚心讨教,将修炼太阴吞海功和天狐地藏功的前后一一道来,阮静沉吟片刻,道:“魏云牙是天纵之才,啸月功汇聚一十二滴元液,凝成的并非妖丹,而是介于道胎和金丹之间的伪丹,伪丹感应剑种不及道胎,浑厚凌厉不及金丹,但用于强冲窍穴,却是恰到好处,若换成金丹,任凭你炼体有成,经络也承受不住。” “及至周身窍穴全开,太阴吞海功汇聚三百六十五滴元液,以巴蛇血晶为丹种,如此凝成的才是真正的妖丹,没有那一点血晶,只得一枚上上品的金丹,真元浑厚远胜侪辈,玄门修士求之不得,若投入太一宗,这等良材美质,恐怕潘乘年都会收你为徒。” “温养壮大妖丹,锤炼妖元另有秘术,你如能将体内真元尽数转化为妖元,单凭本命飞剑的神通,就足以跟褚戈、杜默相抗衡,若是再能催动血脉之力,施展化形或法相,胜过他们也不足为。” 魏十七记起姜永寿那半人半龙的怪模样,心中有几分抵触。 阮静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拇指按在他眉心,印入第三篇要诀,道:“这是天狐地藏功锤炼妖元的法门……可惜,巴蛇族的功法没有传下来,否则跟你最契合不过了。” 第一篇要诀三千余字,洗炼本命物,第二篇要诀五千余字,修炼本命神通,这第三篇要诀,足足万余字,看得他头昏脑胀,不知所云,若是完整的天狐地藏功,恐怕篇幅将堪比一部长篇小说。 阮静拍拍他的肩,笑道:“慢慢想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里是爹娘隐居的地方,没人敢打扰,多待上一阵,别急着走,得空的话我再来看你。” “你去哪里?” “去陪陪爹,也就是你师父……跟你说了会话,轻松了很多,你很会宽慰人吗?” “要看人的。” “呵呵……”阮静朝他摆摆手,沿着山路朝温汤谷行去,一路哼着歌谣,步履轻巧,无忧无虑。 在镇妖塔下,她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少女,父母双全,倍受呵护。在某个冰凉的石室里,她的身体浸没在元气之海,伤势沉重,行将溃败。她存在于两个世界,等待着冥冥之中的一线转机。 转机也许明天就会实现,也许永远都不会来。 魏十七就此在观日崖住下,转眼十多天过去,阮静没有再来,岳朔夫妻也没有出现,空山寂寂,唯闻鸟鸣,他整日介对着古木萧萧,白云去留,反复参悟锤炼妖元的法门,烂熟于胸,直到半月之后,才着手修炼。 观日崖头,风云变色,一枚青黑色的妖丹飞在魏十七头顶,滴溜溜直转,丝丝缕缕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至,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源源不断注入妖丹,如无底洞,不见其满溢。 魏十七汲取妖气的动静是如此之大,吸引了无数妖族的注意,这分明是天妖锤炼妖元的征兆,镇妖塔下,除了天狐阮青和天狼郭奎外,难道还有第三人? 若是在别处,说不得要去一探究竟,但观日崖是阮青亲手划下的禁地,谁都不敢贸然接近。 妖丹汲取妖气持续了一天一夜,色泽由青黑转为淡青,风云异象渐渐消退,魏十七将妖丹吞入腹中,潜心修炼,将体内澎湃的真元一丝一缕转化为妖元,仿佛老僧入定,不饮不食,不闻不问。 这一入定,便是七天七夜,及至魏十七突然醒来,睁开双眼,却看到清明久违的笑脸。 “小看你了,竟然能突破剑遁的极限,从虚妄之野冲入镇妖塔,数千年来,你是继掌门之后的第二人!”他说。 “这很难吗?” “难,当年掌门修炼青冥诀,突破了剑丝关,才能凭剑遁出入镇妖塔。你很了不起,每每让人刮目相看,岁末赌局是第一趟,这是第二趟。” 魏十七一怔,谦虚了一句,“能进不能出,也没什么可夸耀的。” 清明轻轻叹了口气,道:“兼修太阴吞海功和天狐地藏功,成就金刚法体,练到锤炼妖元的境界,即便在妖族,也是纵横一方的强者了,你不用妄自菲薄。” 魏十七低头不语,心道,不知不觉,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犹有无上剑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小麻烦解决了?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清明搔搔头,嘿嘿笑道:“小麻烦变大/麻烦了,那些妖族镇压了数万年,终于熬不下去了,吵着闹着要出去,最棘手的是,这次天狐站在了他们一边。” “是怎么回事?”魏十七警惕起来。 清明叹了口气,“这件事,说到底跟你也有一丝干系——还记得阖天阵图下的天狼郭奎吗?” 原来当年入侵人间的天狼族传人是一对罕见的双生子,魏云牙狠天狠地,连通天阵都困不住他,郭奎要弱很多,不过他修成了“一芥洞天”的神通,危急时刻,将本体藏入一芥洞天,混在尸骸堆里,躲过了杀身大祸。 他被镇压在接天岭阖天阵图下,数万年不得脱身。 双生子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但郭奎在阖天阵图下,气息生机俱被隔绝,魏云牙感应不到,以为兄弟业已陨落在通天阵中。直到接天岭之变,郭奎本体逃出阖天阵图,魂体合一,远在海外的魏云牙才察觉到冥冥之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感应,又惊又喜,万里迢迢赶回昆仑山,一路寻上流石峰,讨要自己的兄弟。 清明遥遥看了魏云牙一眼,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当下进镇妖塔,寻掌门拿个主意。与此同时,镇妖塔下的郭奎也感应到兄长的到来,自知脱困有望,欣喜万分,谁知天狐阮青不忿当年吾紫阳食言,将他硬扣了下来,逼着他跟镇妖塔下的妖族同进退,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留下,不得独善其身。 郭奎困在镇妖塔中,魏云牙心存忌惮,并未痛下杀手,饶是如此,也伤了不少昆仑弟子,但不知何故,紫阳道人迟迟没有露面,清明也不见踪影,没奈何,邢越和朴天卫联手与魏云牙斗了一场,用尽手段,依然败下阵来。 魏云牙以月华之精炼体,成就“琉璃”法体,遁术无双,进退如电,剑气剑丝不能伤其分毫,尚未现出本体,便已稳操胜券。 他放邢、朴二人离去,言明给昆仑派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不见兄弟平安出现,他就杀上流石峰,血洗观日崖。 流石峰上云板之声乱响,紫阳道人和清明不知所踪,诸位长老宗主齐聚二相殿,谁都拿不出个主意来。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一切心思都是浮云。病急乱投医,到最后邢越出了个主意,魏云牙讨要兄弟,不依不饶,那就把郭奎还给他,暂且度过眼前的难关,等掌门出关后再做打算。 只是郭奎的本体早已投入炼妖池中,不知有没有被山河元气锁吞噬干净,为了确认结果,邢越当了一回家,擅作做主,命孙汀孙嬷嬷开了镇妖塔,他孤身一人进到塔底,查看炼妖池中的天狼残躯。 说到这里,清明忽然住口不言,他望着魏十七,问了句:“若换作是你,会怎么办?” “谁换作我?”魏十七顿了顿,更正道,“我换作谁?” 清明嘀咕道:“啧啧啧,怎么听上去怪怪的……这么说吧,如若你是掌门,会怎么做?” 魏十七毫不犹豫道:“斩下魏云牙,肉身投入炼妖池中。” “你对掌门这么有信心?”清明瞧他的眼色有些古怪。 “是直觉。” “从哪里来的直觉?” “呃,之前在坐忘峰遇到师叔祖,他说当世只有三人可以任意往返虚妄之野,掌门,师娘,还有你,得其中之一带携,才能从镇妖塔回到虚妄之野。” “嗯,黎洄说的没错,那又怎样?” “刚才你又说,从虚妄之野冲入镇妖塔,数千年来,我是继掌门之后的第二人——” 清明眨眨眼,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我是继掌门之后的第二‘人’,师娘是天妖,你……恐怕也不是人身……” “不是人身是什么?”清明笑容可掬。 “我曾怀疑你是掌门的身外化身,为此还探过陆葳的口风,她没有明说,只是叫我别瞎猜,那就是猜错了。” “继续。” 魏十七迎向他的双眸,“那天在接天岭,你三拳两脚把天狼郭奎打趴下,郭奎喷出吐息,被你收拢在掌心,捏做一颗冰珠,嚼碎了咽下肚,若是人身,怎能承受得起天狼的吐息?” “那么你猜我是什么?” “剑修过七关,道胎入门,剑种、御剑登堂,剑芒、剑气入室,剑丝、剑灵大成,清明谐青冥二字,莫不是青冥剑的剑灵?” 清明叹了口气,抱怨道:“都是掌门的错,叫什么‘清明’,这么明显的事,欲盖弥彰……” 魏十七心中一松,“掌门突破剑灵关,区区魏云牙又何足惧!” “……那么若你是邢越,又会怎么做?” 魏十七耸耸肩,道:“进镇妖塔,寻掌门主持大局。” “是啊,掌门这么厉害,何必擅作主张,邢越没有你聪明,就是看不清这一点啊……” 过了片刻,清明举起右手,探出食指,凭空勾勒了一阵,无数剑气纵横交织,渐次隐没,虚空之中现出一面明镜,清清楚楚映出观日崖、无涯观、镇妖塔,一砂一石,一草一木,无不纤毫毕现。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沿着山路缓缓而行,长发披肩,势如山岳。 五行宗宗主朴天卫持剑而立,挡住去路,他举头望着天际的流云,面色如常。 清明悠悠道:“剑灵并非剑道的尽头,剑灵之上,犹有无上剑域,魏云牙自投罗,阮青自以为得计,在掌门的青冥剑下,都不值一提。你且看仔细了,这个世界所能承载的最强一剑……” 观日崖顶,镇妖塔下,门户悄然中开,紫阳道人身披发白的道袍,头戴残破的紫金冠,举步走出镇妖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神物自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云牙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望向昆仑掌门,他曾听说过吾紫阳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跟他照面。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间无一人能幸免,他早知通天阵逆转乾坤的恶果,这些年他远飏海外,足迹不踏入西域昆仑半步,固然有几分忌惮之意,更多的是不想这方天地毁于一旦,波及己身。 但孪生兄弟的安危,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察觉到他的下落,哪怕千难万难,也要拉他一把。 纵使事不谐,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难道昆仑派还拿得出第二个通天阵吗? 当世最厉害的两名大修士,昆仑派掌门吾紫阳,太一宗掌门潘乘年,多年前他领教过潘乘年的手段,一气化三清,出神入化,与他在伯仲之间,谁都奈何不了谁,料想吾紫阳再厉害,也不可能压过潘乘年,他有这个底气。 魏云牙断喝一声,“吾紫阳,还吾兄弟来,平安无事,一切好说,如若不然,万事皆休!” 紫阳道人视若无睹,拍拍朴天卫的肩膀,淡淡道:“师弟,辛苦你了。” 朴天卫苦笑一声,怅然道:“昆仑掌门,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师弟宽心,这种场面千年难遇,天下之大,如魏云牙之辈,又能有几个!” 朴天卫摇摇头退到一旁,心中着实唏嘘,他自视甚高,突破剑丝关只比紫阳道人慢了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咫尺天涯。紫阳道人走到他身后时,他就感觉到异样,掌门体内空空如也,如玄冥长空,没有丝毫真元涌流的气息,这分明是将青冥诀推衍到“浩荡无碍”的极致,足以与万年前幸存的三位昆仑祖师比肩。 他自叹不如。 紫阳道人将目光投向魏云牙,温言道:“来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掌门所言未能传入镇妖塔,但魏十七读唇语猜了出来,心中怅然若失,不由叹息道:“掌门这话说的,真是……霸气!” 清明笑道:“何止是霸气——” 话音未落,剑气所化的明镜之中,紫阳道人轻轻巧巧跨出一步,踏入虚空,脚下青芒微微一闪,现出一柄修长的飞剑,从尖至首长三尺三寸三分,古朴厚重,黯然无光。 那便是青冥剑。 魏云牙的呼吸嘎然中断,一双瞳孔先扩张,忽又收缩成针尖大小,赞了句:“好,神物自晦!” 紫阳道人跨出第二步,青冥剑嗡嗡低鸣,凭空消失无踪,落足之处,无数青色的剑芒纵横交错,织成一张丈许见方的大,将他稳稳托住。 剑芒闪动,渐次隐没,紫阳道人紧接着跨出第三步,青冥剑气从他脚下喷薄而出,凝为一朵朵碗口大小的青莲,笼罩了方圆数十丈之地。 魏云牙脸上横肉抽搐,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冷笑道:“也不过尔尔……” 紧接着第四步,青莲消散于无形,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青光时隐时现,如海潮席卷,如沙暴漫天,刹那间开遍虚空。 魏云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从御剑,到剑芒,到剑气,又到剑丝,紫阳道人的气势不断攀升,越来越盛,似乎永无枯竭之虞,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微微弓起身,长吐一口浊气,稍稍摇晃着头颈,骨节深处忽然一连串爆响,现出了天狼本体。 妖气直冲霄汉,瞬息风起云涌,青空黯淡,一头硕大的白狼傲然立于观日崖,通身晶莹剔透,宛若琉璃,它仰首向天,抿嘴发出一声凄凉的嗥叫,镇妖塔仿佛从沉睡中忽然惊醒,遍布塔身的符箓迸射出耀眼的光华,天地元气狂暴肆虐,连塔下的清明和魏十七都感觉到立足不稳,观日崖仿佛被一只大手撼动,摇摇欲坠。 清明啧啧称,道:“你看你看,那就是天狼的‘琉璃’法身!” 魏十七用尽目力,盯着虚空中一缕缕游丝,如柳絮般随风飞舞,心中有些发毛,问道:“那就是青冥剑丝?” 清明道:“昆仑四诀,青冥居首,论剑气,青冥红莲烛阴混沌相差无几,但修成剑丝,青冥独步天下,无坚不摧,魏云牙即便成就了琉璃法体,也不敢硬撼青冥剑丝。” “掌门为何一口气放出如此之多的剑丝?” “嘿嘿,魏云牙遁术天下无双,要困住他可不容易,你看好了,掌门将施展无上剑域,将它本体永远留下……” 明镜之中,紫阳道人跨出了第五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一剑破万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一步踏出,魏云牙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眼前蓦地一花,如水中的倒影被涟漪晃动,刹那间山崩地裂,乾坤颠倒,天地元气失去控制,卷起一场摧毁万物的风暴,他下意识举起右爪挡在眼前,差点以为这个世界的末日提前降临。 然而这一切都是错觉。 魏云牙慢慢放下右爪,举头四顾,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荒野,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脚下是起伏的丘陵,没有风,没有声音,一片死寂,只有昆仑掌门站在自己跟前,负手而立,仰头望着自己。 “这是……剑域?”魏云牙嘴里尝到了血腥的滋味,遥远的记忆开始苏醒。 数万年前,他们从鬼门渊进入这个未知的世界,本以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知一头撞进通天阵,死伤不计其数。天狐阮青愧对追随她的部属,不惜以身犯险,查明通天阵以四十块阴阳两仪碑为阵眼,由一十七名昆仑剑修合力驱动,匆忙间,她定下各个击破之策,天狐、黑龙、妖凤、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分头迎击,杀出一条血路。那一战,直杀得昏天黑地,流血漂橹,人族妖族的强者逐一登上舞台,昆仑众剑修依托通天阵,将剑域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接连斩杀了巴蛇、夔牛等七头大妖,战到最后,若非通天阵抽取天地元气过甚,伤了世界的本源,阵图反噬,露出一丝破绽,以天狐为首的天妖无一能幸免。 阮青、关敖、穆胧、魏云牙侥幸逃了出去,陨落在通天阵中的大妖,只来得及将血胎托付给他们,留下一线传承血脉的机会。 魏云牙亲身领教过剑域的威力,所谓剑域,乃是剑修以剑创造的一方小天地,在这方天地里,一切法则由他判定,生杀予夺,只在动念之间。 通天阵一战,一十四位昆仑剑修灯枯油尽,幸存的三位剑修也先后陨落,昆仑元气大伤,自此再无一人能领悟无上剑域,数万年来,能将剑诀推衍至剑灵化形的剑修,亦屈指可数。 但这其中不包括吾紫阳。 身陷剑域之中,魏云牙心中生出一丝悔意,吾紫阳说“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莫不要一语成谶,当真应了他的话! 紫阳道人的身影若虚若实,仿佛随时会破空飞去,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并不满意。 魏云牙心中一动,开口道:“第一次施展剑域,还有点勉强吧?” 紫阳道人叹息道:“听闻当年昆仑祖师动念成域,日月山河无一不备,吾辈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不等他说完,魏云牙泼开四爪,化作一道流光,左冲右突,试图逃出这方青冥剑创造的小天地。 “……不过对付你一个,也足够了。魏云牙,当年在通天阵中,吃了我昆仑祖师青冥剑一击,还记得吗?”紫阳道人伸手一握,从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柄长剑,三尺三寸三分,正是神物自晦的青冥剑。 魏云牙不知他为何提起通天阵,他在突围之时,确实中了青冥剑一击,当时凭借琉璃法身硬扛下来,事后也未察觉到异样。但此时此刻,他却隐隐感到不安,仿佛陷入一个大阴谋中,无从脱身。 紫阳道人屈指将青冥剑一弹。 一声长啸,声震霄汉,天地动荡,尘烟四起,魏云牙现出身躯,无所遁形。数万年前青冥剑那一击,在他体内种下一缕剑丝,潜伏不动,直到此刻被青冥剑唤醒,破去了它的遁术。 魏云牙临危不惧,拼尽全力纵身一跃,舒张开四爪,一条白尾如火焰般飞舞,只待再度破空遁去。 紫阳道人将手朝他一指,喝一声:“定!”魏云牙应声凝滞在空中,四肢扭曲成麻花,如被无形的锁链缚住,动弹不得,他奋力一挣,却撼不动剑域,一身神通俱被遏制,无处可逃。 “吾紫阳,你好生阴险!”天狼遁术迅如光,动如雷,若非体内潜伏着一缕青冥剑丝,紫阳道人未必能在电光石火间感应到他,催动剑域将其定身。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今番来的若是黑龙妖凤,剑域未必困得住他……”紫阳道人手持青冥剑,足踏虚空上前,至魏云牙头顶,一剑斩下,落在他后颈。 青光闪动,剑刃迟迟未能破开琉璃法体,魏云牙厉声叫道:“吾紫阳,你又能奈吾何!今日一战,不死不休,吾誓将打破镇妖塔,血洗流石峰!” 紫阳道人摇摇头,叹息道:“你也是宇内数一数二的大妖,逍遥了数万年,终究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尘归尘,土归土,安心去吧!” 青冥剑低低嗡鸣,瞬息崩解为无数剑丝,绕着天狼的头颈急速旋转,先是根根白毛飞舞于空中,散为细小的尘埃,接着颈部出现一道血痕,黏稠的鲜血四散纷飞,魏云牙吼声不断,拼命摇动身躯,却被剑域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紫阳道人低吟道:“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剑丝闪过一片青光,往里一收,天狼的大好头颅应声落地,魂魄从创口飞出,凝成一头晶莹的小狼,体内云雾缠绕,氤氲不绝。 “魏云牙,郭奎在镇妖塔下,你欲见他,且随我来!”他伸手一招,将那小狼摄入袖中,收起剑域,化作一道遁光,投镇妖塔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一声叹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道道剑气从明镜中撤出,没入清明掌中,观日崖和镇妖塔的影像越来越淡,最终消失无踪,魏十七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掌门那一剑,是迷雾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剑道的正途,然而对他来说,那一剑是虚幻的梦,永不可及,他已经踏上了歧途,渐行渐远,难道还能再回头吗? 就算他想回头,掌门也不允许他回头,他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命运的手将他挪到哪里,他就必须在哪里。 这是他走到今天必须付出的代价。 清明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道:“掌门这一剑,倾剑域之力,破尽万法,无坚不摧,但也并非无敌,远的不说,潘乘年,阮青,关敖,穆胧,乃至魏云牙,都足以力敌剑域。魏云牙败亡在掌门剑下,另有缘故,倒也不能归咎于实力不济。你不用担心,好好哄着阮静,天狐地藏功练到极深处,纵不能与阮青比肩,也会是第二个魏云牙。” 魏十七微微一怔,倒没想到清明对天狐地藏功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心中生出几分期许,之前的艳羡和遗憾抛掷脑后。 “诸事已毕,尘埃落定,你且在观日崖等上一阵,待我收了首尾,就携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虚妄之野?” 清明笑道:“镇妖塔外,真实的世界,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朝魏十七摆摆手,身影一晃,破空飞去,转瞬隐没在云天外。魏十七低头想了片刻,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竟然忘了,身处镇妖塔下,发生的一切俱属虚妄,巴蛇妖丹也罢,太阴吞海功也罢,本命神通也罢,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幻觉,是梦,他的身躯依旧浸没在元气之海中,什么都没有改变。 改变的只是他的心境。 只是,又有谁知道,所谓活着本身,不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梦呢? 魏十七伸手折了一枝花,嗅着花香,看着它慢慢消融在虚空中,心想,只愿这场梦一直做下去,永远都不要醒。 须臾,观日崖顶风云变色,妖气再度滚滚而至,源源不断摄入一枚青黑色的妖丹中。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接天岭,群妖汇集,面面相觑,金睛大鹏鸟安德音带来天狐的口信,昆仑掌门紫阳道人亲自出手,以无上剑域斩了天狼魏云牙,逃脱镇妖塔的谋划,就此作罢。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没捂热就落了空,若从来就没有希望,也就罢了,偏生脱困有望,又被生生扼杀,这口恶气,怎能轻易按下! 李瀚瞅了瞅郭奎的脸色,咬着牙道:“将军,属下咽不下这口气!” 郭奎心中诸般滋味此起彼伏,担忧,恼怒,凄苦,失落,一时也放不出什么狠话,他虽被强夺了肉身,总算魂魄犹存,但魏云牙却没这么幸运,紫阳道人会开一面,放他的魂魄进镇妖塔吗?他摇摇头,叹息道:“咽不下又能怎样?” 李瀚森然道:“黎、郑、刘、过那四个老家伙,活得也够长了,不如让属下合力将其擒下,就算不能胁迫昆仑让步,也省得他们任意屠戮族人。” 安德音皱起眉头,“你就不怕紫阳道人痛下杀手?” 李瀚嘿嘿冷笑道:“今番已经狠狠得罪了他,报复在所难免,何不先收点利息,咬他几块肉下来!” 一头面目狰狞的羊面怪拍着大腿嚷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憋屈了这些年,也该爷们一回了!干他娘的,老子干他娘的!” “黎洄那贼厮鸟,腌臜泼才,上回害了我那可怜的孩儿,不把他剁成臊子,老子跟他姓!”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阴老怪,你就会耍嘴皮子,都改姓八十回了,还改!” “这话寒碜得紧,难得老阴壮气一回,别挫了勇锐,待会剁黎洄,让他第一个上!” …… 大祸临头,众妖都担心紫阳道人事后清算,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扯着扯着偏了题,一个个打起哈哈来,郭奎冷眼旁观,怎么都觉得他们色厉内荏,尤其是最早挑起话头的穿山甲李瀚,骨碌碌转着眼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闹腾了一阵,也没个结果,李瀚将目光投向安德音,犹豫道:“不如你去探探那位大人的口风?” 安德音哂笑道:“莫非你还真打算动手?” “大人若有意,老夫誓死追从。”这倒是大实话,底下叫嚣着要打要闹,无非是表个态度,闹个情绪,天狐阮青不点头,谁都不敢擅动。 “你为何不自己去说?” 李瀚苦着脸道:“这事,还得你去,那位大人跟前,只有你说得上话……” 总算听了一句靠谱的话,阮青将他强行扣下来,郭奎毫无怨言,但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连大哥都丢了性命,却不能没有怨愤。郭奎正待说些什么,一声叹息回荡在山岭间,带着数不尽的遗憾和哀伤,他脑中嗡的一响,腾地站起身,心情激荡,无以言表。 魏云牙的身影慢慢浮现于众人跟前,脸上无忧无惧,似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众妖纷纷起身下拜,口称“大帅”,莫敢直视,与之前面对郭奎的态度截然不同。 天狼兄弟二人,威望相差甚远,论实力,魏云牙仅次于黑龙、妖凤、天狐,乃是赫赫有名的强者,论权势,他统御妖兵妖将,执掌兵符,说一不二,郭奎与之相比,只是麾下的一名将领而已。 魏云牙目光如电,扫过当年忠心耿耿的部属,无一人敢抬头吭声,他唏嘘不已,一拂衣袖,淡淡道:“落到这番境地,都是旧相识,同为阶下囚,无须多礼。” 郭奎抢上前,急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魏云牙涩然道:“不来,又能去哪里!只可惜,没能救大伙儿出去,反把自己赔了进来!” “大哥……”郭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尔等也无须多虑,吾来之前,吾紫阳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镇妖塔下有天狐做主,过去如何便如何,一切照旧。” 李瀚等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暗自觉得惭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飞升的宝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观日崖上,魏十七全神贯注修炼天狐地藏功,将真元一点一滴转化为妖元,忽然一只纤纤玉手按在他肩头,丹田之中的妖丹连连震动,真元涌入妖丹,循着诡异的路线绕了数圈,九曲八转,化作纯正的妖元重归经络,比他之前的点滴转化不知快了多少。 能指导他修炼天狐地藏功的,唯有天狐阮青一人。 无移时工夫,妖丹汲取的妖气消耗殆尽,魏十七收了功法,起身见过阮青,多谢她出手相助。 阮青移步踏入草庐,抬头望着墙上的画像,久久没有开口。活了数万年的大妖,对光阴的流逝毫无感觉,更何况是在镇妖塔下,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这是句大笑话。 统御群妖入侵鬼门渊,凭一己之力杀出通天阵,浪迹天涯数万载,与岳朔相识相知,尝尽凡人的悲欢离合,决然舍弃肉身,投入镇妖塔,将这个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施展莫大神通,创造一个介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小世界,为忠心耿耿追随她的部属消去炼魂之苦。 站在她身后,魏十七有些心虚。 “吾紫阳假托阿阮之手,煞费苦心栽培你,可知所为何事?”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魏十七心中一跳,嗅到了一丝丝阴谋的气息,阮青开口便直切要害,他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诱饵之下是陷阱,蜜糖背后是毒/药,从凤凰台到无涯观,他的际遇太过顺利,顺利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是男一号主人公才有的待遇,他确信自己的人生不是小说,不是连续剧,不是真人秀。 “呃,掌门说有件事要我去办。” “他说过是什么事吗?” 魏十七小心翼翼道:“还没有。” 阮青沉默了片刻,道:“洗炼飞剑,成就神通,锤炼妖元,若我所料不差,他想要你炼化山河元气锁。” 魏十七吃了一惊,下意识道:“炼化山河元气锁?山河元气锁不是换给太一宗潘乘年了吗?” “山河元气锁有阴锁阳锁之分,镇妖塔中去了阳锁,阴锁犹在。阳锁交给潘乘年……”阮青斟酌良久,续道,“十有八/九是为了表示诚意,坚定其对付碧梧岛妖凤之心。” 阮青随口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秘辛,魏十七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河元气锁本是我天狐族的至宝,待你将体内真元尽数转化为妖元,即可着手祭炼阴锁。阳锁在潘乘年手中,想必另有祭炼之人。待到炼化了阴锁,吾紫阳会遣你前往碧梧岛,阴阳二锁合一,制服妖凤,投入镇妖塔中,抽取妖元,巩固天地,多争取一些时间。” 魏十七回想紫阳道人的种种,心中信了七八分,但还有一事不明,问道:“为何要多此一举,拉拢太一宗参与此事?” “妖凤穆胧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单凭山河元气锁还不够,必须有太一宗的雷火劫云相助,才能遏制妖凤远飏。潘乘年何等精明,不拿出阳锁,和盘托出谋划,如何能说服他。” 魏十七心中一紧,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紫阳道人与潘乘年已暗中联手,太一宗千里奔袭赤霞谷,昆仑派太一宗对峙空竹山苍龙洞,紫阳道人乾坤独断,用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交换一干昆仑弟子,竟然是一场戏码,只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山河元气锁顺利交与潘乘年。 “擒下妖凤,巩固天地,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又何必瞒着人暗中谋划?”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这是毁天灭地的惨祸,无一人可幸免,若人人都知道这方天地有崩溃之虞,天下必将大乱,人心一散,末世也就提前降临了。通天阵逆转乾坤,伤及这个世界的本源,大难无可回避,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谁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 魏十七记起那些末日降临的电影,幸存者的疯狂和狰狞,在真正的毁灭到来之前,人类已先行毁灭了自己。他觉得紫阳道人见识卓绝,悲天悯人,对人心的把握细致入微。 但阮青接下来的话颠覆了他的想法。 “坐忘峰有一人,姓黎名洄,是吾紫阳的师叔,你可曾见过?”阮青忽然岔开了话题。 “呃,有过数面之缘。”魏十七渐渐习惯了她言谈的风格,跳脱,自顾自,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到哪里算哪里,阮静与她亦有几分相似。 “他妄图飞升上界,结果坏了肉身,只能将魂魄投入镇妖塔,苟延残喘。” “是。”魏十七注意到她用了“妄图”二字。 “黎洄飞升的上界,就是我们来自的地方,此界与彼界,下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同,我们来到此界,可以数万年不朽,你们飞升上界,只会落得寿元耗尽,肉身溃败。” 魏十七骇然心惊,他万万没想到,飞升并非新生,而是死亡的开始! “此界之人,只有炼化了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才能飞升上界。吾紫阳习不得天狐地藏功,炼化不了山河元气锁,因此选择了你,巴蛇血脉,金刚法体,你将是他夺舍的肉身,飞升的宝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阮青淡淡道:“吾紫阳勾结潘乘年,意图弃下这个世界,独自飞升,我岂能让他们如意。镇妖塔下,有追随我的部属,鬼门渊下,有老弱病残的族人,我助你飞升,你把他们带回来的地方,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丹成天地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黏稠的元气之海缓缓退去,魂魄重新回到躯壳中,魏十七从黑暗中苏醒,宛如新生,怅然若失。他爬起身,赤条条站在冰凉的石室中,微风拂过肌肤,体内的真元涌动,过往种种,仿佛是一场春梦,妖丹,法体,神通,是握在手中的沙,事过了无痕。 转念一想,既然从未得到,又何谈失去呢? 推开石门,清明笑嘻嘻站在他跟前,指指脚下的一叠衣袍,上下打量着他,赞道:“身材真不错,难怪余瑶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也甘愿跟着你……”他有意无意瞥向他双腿之间,神情甚是古怪。 魏十七笑笑,将衣袍穿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出了青冥阁,回到朗朗白日下。 外面的世界,时日过去无多,冬雪初融,新芽吐绿,峰峦透露出点点生机,昭示着新的一轮盛衰交替再度上演。 魏十七吸着冰凉的空气,道:“魏云牙投入炼妖池中,可争取多少时日?” 清明扁扁嘴,道:“三五十年,又或是三年五载,谁说得清楚。这个世界,已经烂到根子上了……” “没有办法可救了吗?” “尚有一线生机,取决于掌门——”清明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也取决于你。” 魏十七没有装糊涂,他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有些话不须说透,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那就是沉默不语。 清明踮起脚费力地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别忘了你在虚妄之野修炼的经历,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重演,只要你想。” 魏十七听懂了他的意思。清明费尽心思送他进虚妄之野,只为在千万条歧路中,为他指明方向。 从那一天起,流石峰上多了一个行者,独自一人在峰峦涧谷间逡巡,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仰望天和云,星和月,有时伏在尘埃中,痛苦地抽搐,汗出如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步步行走。 日月轮转,寒来暑往,他的足迹踏遍三洞四谷,一草一木,成为流石峰一道别样的风景。 一开始,只有余瑶陪在他身边,追随他的足迹,不辞辛劳为他递送水食,跟他说会话,看他狼吞虎咽,为他拭去汗水和尘土。半年之后,褚戈站在赤水崖顶,注视着魏十七蹒跚而行的身影,脑海中勾勒出他足迹所履,在流石峰连成人身十二正经,经八脉,他停留驻足的每一步,都对应了一处窍穴。 他走下赤水崖,一眼不发,陪着魏十七走了三天三夜,见微知著,叹息一声,飘然而去。 之后按捺不住的是毒剑宗的杜默,他跟着魏十七走了半个月,隐隐察觉到什么,却不能十分肯定。 杜默之后是寇玉城,寇玉城之后是柳阙,柳阙之后是石传灯,石传灯之后是蔡恪……跟着魏十七走上十天半月,若有所失,若有所得,逐渐成为一种风尚,昆仑嫡系有头有脸的二代弟子,谁都不能免俗,但能察知他体内变化的,唯有褚、杜二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大椎穴起,至大椎穴终,魏十七花了整整三年,兜兜转转,绕行一圈,终于回到了原处。 他跪倒在山崖上,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 晴空暗淡,风云变色,瓢泼大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魏十七张开双臂,仰天无声地长啸,一条巨蛇从他体内冲出,盘桓霄汉,睥睨天下,惊动了镇妖塔,塔身符箓尽数亮起,水云法阵全开,妖气冲天而起。 那一刻,紫阳道人、孙汀走出了镇妖塔,莫安川、丁原、许雍、司徒空走出了无涯观,朴天卫、童庐、史平复、秦子介、浦尾生、张重阳、云笈走出了赤水崖,石铁钟、曲泓、西门町、邵康子走出了毒蛛谷,张重华走出了岁寒谷,鲁平、陆克崤走出了冷泉洞,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暴雨中的魏十七。 镇妖塔下,岳朔和阮青在观日崖的草庐前,阮青在温汤谷,魏云牙和郭奎在接天岭,黎洄在坐忘峰,郑尺八在断崖峰,刘云霄在赤霞谷,过源在千仞峰,不约而同仰头望向天际,那一点漆黑如墨的出口。 余瑶站在无涯观的栈道上,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发白,任凭雨水鞭打着身体,目不转睛,寸步不离。 丹成天地泣,蛇盘鬼神惊。 巨蛇摇首摆尾,返身一头扎入他体内,魏十七颓然倒地,昏睡不醒。 暴雨渐歇,彤云散去,日光照在流石峰上,清明将魏十七抱起,放在重明鸟背上,唿哨一声,重明鸟扇动一双肉翅,将他送至无涯观。 余瑶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她将魏十七紧紧抱在怀中,眼中闪动着泪光,低声道:“多谢。” 重明鸟振翅飞起,投清明而去,心中犯着嘀咕,不知她为何要流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如果有一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守在魏十七身旁,伸手抚摸着他的眉和眼,鼻和唇,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三年来,魏十七如同着魔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话都顾不上跟她说两句,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来,眼睛却越来越亮,她觉得惶恐不安,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小狗。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或者说,她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不疯魔,不成佛,整整三年的苦修,天空的异象,长老宗主的瞩目,明眼人都知道,魏十七这一次是成龙了,昆仑二代弟子翘楚,一掌之数,必有他的位置。 余瑶慢慢伏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心中有些哀怨。在这个男人心中,自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不相负,并不意味着视若珍宝,他会秉承交易,信守承诺,但也仅此而已。 他既然可以抛下她三年,也就可以抛下她三十年,她能够得到的,只是这一次等待和下一次等待之间的短暂相聚。 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头,抚过秀发,抚过后颈,抚过肩背,揽在她腰上。“哭了?”他问。 余瑶抽了抽鼻子,嗡声道:“有点伤心。” 魏十七沉默片刻,慢慢道:“世界微尘里,若求长久,就不要太在意眼前的朝朝暮暮。” 离开镇妖塔前,阮青的一席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紫阳道人和潘乘年像两座越不过的大山,他行走在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吞没。 如果有一天,末日突然降临,他该怎么办?余瑶该怎么办?秦贞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紫阳道人撕去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獠牙,他该怎么办?余瑶该怎么办?秦贞该怎么办? 振臂高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很容易,但喊了又有什么用。人力有时穷尽,蝼蚁无处偷生,他觉得前途茫茫,生死一线,偏生要深埋在心底,谁都不能言说。 “……我知道。我不会拖累你的。”余瑶咬着牙道。 “你五行亲火,修炼焚心诀,御短柄雁镰,催动雁翎火,威力固然不俗,但也到此为止了。” 余瑶“嗯”了一声,不知他为何突然关注自己的修为。说实话,回到流石峰后,她便卸下了肩头的包袱,把希望寄托在魏十七身上,浑浑噩噩度日,直到岁末赌局,她才开始意识到,魏十七离他越来越远,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神伤。她陷进去了,像蛛中的蝴蝶,失去了飞翔的翅膀。 “你资质不错,若想在剑道上更进一步,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 “改修剑诀,或者改换飞剑。红莲诀说不准,地火诀我可以想办法弄来,飞剑的话要麻烦一些,不过也有眉目可寻。” 余瑶抬起头,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懒洋洋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极有必要。”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余瑶愣了一下,确认他不是在说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试探着问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魏十七摸着她光洁的脸颊,信口道:“在仙云峰,我有一个小师妹,姓秦,叫秦贞。” 余瑶没由来心中一沉。 “她跟你一样,五行亲火,天资聪颖,奚掌门将赤鳞剑传与她,几位长辈也甚是看重,我上一次见到她,差不多在三年前,她业已突破剑芒关,走在了你的前面。” 余瑶勉强笑了笑,“很了不起……她有个好师兄。” “说实话,我倒没怎么帮上忙。呃,你听说过三眼灵猫吗?” “从接天岭下逃出来的那头灵猫?”余瑶隐约记得师父闲聊时提起过,三眼灵猫和双首凶猿并称“天罡地煞”,据说是魏云牙麾下的得力干将。 三眼灵猫的来历不是重点,魏十七省略了很多细节,“她夺舍人身,中了奚掌门一道剑气,需要赤鳞剑龙吻火缓解伤势,作为交换,她指点小师妹修炼剑术,小师妹修为突飞猛进,跟她有莫大的干系。” 余瑶眨眨眼,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我答应小师妹,过五年,接她上流石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还有两年。” 余瑶脸色大变,喃喃道:“你是想……是想……” “别多想。你是昆仑嫡系弟子,钩镰宗宗主的徒弟,我不想你比不上一名旁支弟子,哪怕她是我的小师妹。” 余瑶松了口气,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要接她到流石峰?你跟她……只是师兄妹吗?” “不止是师兄妹。她跟你一样。” 余瑶撑着他的胸口直起身,脸色变幻,欲言又止,犹豫了良久才道:“你就这么急着告诉我吗?我们……三年没怎么说话……就这么急着……你希望我争宠吗?”她鼻子一阵阵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不失为良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因为……时不我待……” 余瑶心中一惊,仔细回想他说的每一句话,字里字外全是暗示,她若听不懂,一味使性子闹,只怕反把他推开。 魏十七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变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变强。” 余瑶心如明镜,他既然这么说,应该不是为了多一份助力,而是希望自己能自保,一定有什么变故即将发生,他不便明说,只能未雨绸缪。 她翻身坐到他身旁,抛开小心思,皱起眉头,认认真真思考他的建议。过了片刻,她问道:“剑诀和飞剑,不能双管齐下吗?” 魏十七笑了起来,“成,我来想办法。”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烂银指环,注入真元,取出一盘蒙尘的蛇蜕,翻来覆去端详了半晌,用匕首刺破食指指尖,挤出一点黏稠的精血,点在蛇蜕的额头上。 一道细弱游丝的血光上下游动,干枯的蛇蜕渐渐充盈起来,细小的鳞甲片片掉落,蛇蜕鼓起一个个小包,豁然中裂,钻出一条小巧的六翅水蛇,只有小指粗细,在魏十七掌间蠕动,气息奄奄。 食指的创口业已愈合,魏十七又刺破中指和无名指,挤出数滴精血,凑到六翅水蛇嘴边,小蛇张口吸入腹中,精神为之一振,缠绕在他手指上,挨挨擦擦,举动甚是亲密。 余瑶亦被小蛇吸引,见它纤细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六翅水蛇张口一咬,若非她及时缩手,只怕已被毒牙咬中。 “这么小,就这么凶……”她嘟囔了一句,下意识离它远一些。 魏十七安抚着六翅水蛇,道:“野性未去,养熟了就没事了。”他在蓬莱袋中翻翻找找,摸出一块妖物的血肉,不知是人面鸠还是赤瞳蛇,撕成指甲盖大小,喂给小蛇吃。 小蛇吞吃了数块血肉,懒洋洋伏在他指间不动,昏昏欲睡。余瑶忍不住道:“须得找个地方收起来才是,总是挂在身上,怪寒碜的,不知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收在哪里?” “最好是御兽袋,不济的话,先养在葫芦里也行。” 魏十七记起柳阙的赤玉匣,有些意动,随即打消了念头,赤玉匣品质极佳,弥足珍贵,他手头也没有合适的东西跟他换,倒是毒剑宗用来豢养金头蜈蚣的赤玉葫芦,可以想办法弄一个来。 他轻轻抚摸着小蛇冰凉滑腻的身躯,乜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还走吗?” 余瑶咬着嘴唇,看了看小蛇,道:“你把它收起来,放得远远的……” 活物不能直接收入烂银指环或蓬莱袋,魏十七将小蛇盘起,放到静室的角落里,用八女仙乐屏遮住,围成一个小小的安乐窝。 第二天一早,魏十七独自登上赤水崖,前去拜见褚戈。 二人在千寻岩下俯瞰赤水河,闲谈了一阵,魏十七道明来意,提出想借地火诀一观。 地火诀虽不及红莲诀,也是五行宗珍藏的剑诀之一,轻易不示人,但在褚戈眼中,那也算不上什么,只是他好,魏十七讨要地火诀作甚。 不等他开口,魏十七坦然解释道:“余瑶五行亲火,修炼焚心诀多年,修为再无寸进,我打算为她求一门火行剑诀,助她突破剑芒关。” 褚戈道:“焚心诀易练难精,能练成剑气的更是少之又少,改弦易辙,也不失为良策。不过宗门祖训,剑诀不能轻传,只能换取,还请师弟谅解。” “师兄言重了,不知须用什么来换?” “玉角”业已滴血认主,魏十七想了想,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精铁佛像和错金玉球了。 谁知褚戈对岁末赌局的彩头看不上眼,只向他要凝结妖丹、成就法体的诀要,魏十七哑然失笑,魏云牙改造的太阴吞海功纯属鸡肋,诸般机缘凑巧,才侥幸练到最后一步,他也不甚看重,当下应允下来。 魏十七在赤水崖逗留了三天,与褚戈把酒临风,相谈甚欢。他将啸月功一一笔录下来,连同“丹行脉间,强开窍穴”的种种关键,一并告诉褚戈,结个善缘。褚戈也不藏私,把完整的地火诀录了一份交给他,从剑芒、剑气、剑丝到剑灵,无一缺漏。 魏十七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问了几点疑难之处,褚戈虽不修习地火诀,却知之甚详,随口指点,无一不切中要害。 临别之时,褚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昆仑派珍藏的火行剑诀,地火诀仅次于红莲诀,仅限嫡系弟子修炼,切勿传入旁支,旁支弟子即便立下大功,得掌门嘉许,也须亲上流石峰,登录在册,然后才能授予剑诀。 魏十七心中一凛,昆仑嫡系与旁支壁垒森严,仙都派奚鹄子出身飞羽宗,修炼飞羽诀,门下五位亲传弟子,却无一人相授,玄通派黄龙子修炼冰心诀,他自承剑诀传自昆仑嫡系,依褚戈所言,自己将剑诀私自交给荀冶,却是触犯了大忌。 褚戈亲自将他送下赤水崖,挥手而别,魏十七并未回转无涯观,而是朝着毒蛛谷方向而去。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道,有了地火诀还不够,莫非他还看中了毒剑宗的五毒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倒有些离不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褚戈会错了意,魏十七往流石峰南麓而去,并非拜访毒蛛谷,而是去往鼎炉坑。 毒剑宗的赤玉葫芦用熔炼赤玉的边角料制成,杂质未能除尽,色泽不纯,不是什么稀罕物,按说讨要一两只也不是难事,但魏十七自忖毒剑宗内并无熟人,再加上之前不小心毁了碧鲮剑,得罪了杜默彭弋师徒,岁末赌局时又占了不少便宜,不便直接开口,也没必要承这个人情,干脆去鼎炉坑找冯煌帮忙。 鼎炉坑由上而下分为三层,有上百处“火眼”,冯煌在下层的一间石室里炼器,地火极其猛烈,也只有他这样擅于控火的炼器师才有把握掌控火候。 这三年来,冯煌如同着了魔一般,吃住都在鼎炉坑,孜孜不倦冶炼魂器,尝试种种精魂搭配,他操纵精魂的手法远不及魏十七纯熟,费了偌大工夫,一无所得。 这一日,他手气极差,接连湮灭了十多道精魂,损失可谓惨重,正靠在石墙上生闷气,忽见魏十七进来,如同遇到了亲人,跳将起来,一把抱住他,叫道:“老天开眼,你可算来了!”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知多少天没洗漱了,一股酸臭气味扑面而来,魏十七也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笑道:“冯老,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瞧你眼红的,好几宿没合眼了吧!” “叫地火给熏的,老毛病了。”冯煌揉揉眼睛,拉着他坐下,笑嘻嘻捧出三柄飞剑,道,“你看看,这几件魂器怎么样?” 三柄飞剑的材质各不相同,一柄是蛇骨剑,一柄是兽牙弯剑,一柄是铁木剑,蛇骨剑和兽牙弯剑各开了两处虚位,铁木剑开了三处虚位,这一次,冯煌吸取溺水匕的教训,没有用五金之质打造剑胎。 魏十七取出溺水匕,与三柄飞剑放在一处。溺水匕是冯煌硬塞给他试用的,让他闲着无聊时,随手尝试精魂搭配,消磨时间,不过魏十七忙忙碌碌,始终没有闲下来过。 这柄匕首以天蛮蛛的獠牙打造,掺入了天外陨铁,够硬够利,使着很顺手,魏十七用它割过妖物的骨肉,挑过尸体的牙龈,刺过自己的指尖,用熟了,倒有些离不开。 冯煌长长叹了口气,嘀咕道:“棺材本都贴进去了,就捣鼓出这些来,亏大了。” 魏十七拿起兽牙弯剑,掂了掂分量,问道:“是什么凶兽的獠牙,这么长?” “龙象,蛮荒异种,与美人蟒、九头虺、雷鸟齐名,也算仅次于天妖的厉害角色了。” 兽牙弯剑握在手中,隐隐透出一股热力,骚动不安,魏十七心中一动,“龙象是火行的妖物?” “是啊,狠天狠地,厉害得紧,当年……算了,不提当年的事了!”冯煌见他翻来覆去打量着兽牙弯剑,似有些意动,嘿嘿笑道,“怎么样,你我合作一把,我来炼制魂器,你来摄入精魂,这柄剑就当酬劳送给你。” 魏十七想了想,道:“白天可以抽几个时辰出来,晚上却是有事,走不开。” “行,没问题!”冯煌把兽牙弯剑塞到他手中,顺手拾起溺水匕,“这柄匕首炼残了,一并送给你,作个添头!” 魏十七也不客气,收起弯剑和匕首,冯煌赶着把蛇骨剑递给他,道:“这是用矛头蝮骨炼成的飞剑,我试过摄入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土龙蛇精魂,不知何故,从来没有成功过。”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六翅水蛇是金行妖物,土龙蛇具土火二相,莫非与矛头蝮不相合?” 冯煌道:“矛头腹亦是金行妖物,应该没问题。” 二人正说间,魏十七袖中一阵蠕动,钻出一条小指粗细的六翅水蛇,缠在他手腕上,昂起头,打着哈欠。它吃饱了血食,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分叉的舌头吞吞吐吐,舔着他的手指。 冯煌眼珠都快瞪了出来,指着小蛇道:“这……这莫不是……” “岁末赌局的彩头,从蛇蜕里钻出来的小蛇,模样看着像六翅水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条‘玉角’,毒剑宗用秘术缩成这般大小,龟息了数十年,好生喂养,这是极其难得的灵宠。” 魏十七用手指逗弄着小蛇,随口道:“虽然个头不大,带着身边总是个累赘,不知什么时候就钻出来,上次在毒蛛谷,毒剑宗的弟子用赤玉葫芦养金头蜈蚣,看着不错,能弄一个来吗?” 冯煌嗤了一声,不当回事,“那种葫芦多的是,十个八个都没问题,过几天我问杜默要几个来。” 魏十七将小蛇盘起,仍收回袖中,向冯煌要了一盒精魂,凝神静气,依序摄入蛇骨剑中,湮灭了七八道,终告功成,一条六翅水蛇,一条土龙蛇,在虚位中翻转游动,栩栩如生。 冯煌一把抢了过来,举起衣袖横擦竖擦,爱不释手,一时间心痒难忍,急着想试试魂器的威力。 魏十七看看天色,暮色渐浓,黑夜降至,他告辞一声,答应明日再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分开八片顶阳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星斗满天,魏十七寻了个僻静的山坳,迎着皎洁的月光,将妖丹吐出体外,一丝一缕汲取月华之精,待妖丹色泽染上一抹银灰,再吞入腹中,将月华之精散入窍穴,温养淬炼肉身,如此反复,直至东方发白。 这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必做的水磨工夫,偷不得懒。 天色大明,朝霞似锦,魏十七收了功法,一人彳亍独行,回到了无涯观的静室中。坐定不久,六翅水蛇在他袖中扭来扭去,骚动不安,魏十七将小蛇放出,喂了几块妖物的血肉,小蛇病恹恹的,食欲不振,不停舔着他的手指,似有所求。 魏十七有些伤脑筋,他没有豢养六翅水蛇的经验,不知它在讨要什么。 忽然记起岁末赌局时,清明明着告诉他错金玉球里的东西对“玉角”大有好处,他心中一动,从烂银指环中取出错金玉球,端详了片刻,只见灰白润泽的玉球表面,镶满了“卍”字形的金饰,彼此头尾相接,将玉球团团裹住。 魏十七轻轻抚摸着金饰,意外发觉有些部分可以前后滑动,推到尽头,发出轻微的“咯”一声,似乎是某种隐秘的锁钥。 他逐一试了一遍,没找到什么规律,随手放在了一边。 岁末赌局赢得的彩头不止一件,魏十七又取出那尊精铁佛像,三首六臂,结跏跌坐,捏定手印,三张面孔各不相同,甚是诡异。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 魏十七将余瑶唤来,给她看过错金玉球和精铁佛像,余瑶也不识得,一脸茫然。知道是好东西,可惜不明就里,老虎吃天,无处下口。 他将玉球佛像收起,想了想,取出地火诀传与余瑶,一味要她强记硬背,先一字不差地记在心中,过后再慢慢参悟。 余瑶天资聪颖,无移时工夫即将整篇剑诀牢牢印在脑中,魏十七又把兽牙弯剑交给她,命她设法取出短柄雁镰中的剑种,种入弯剑,从头祭炼,尽早臻于“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着手修炼地火诀。 地火诀远胜焚心诀,兽牙弯剑亦不是凡物,余瑶几乎怀疑自己在梦中,短短一昼夜,魏十七就把剑诀和飞剑交到她手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魏十七见她怔怔发着呆,模样甚是懵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把她捏醒。余瑶心中不安,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偷的?抢的?换的?赊的?” “地火诀是跟褚戈换的,飞剑是给冯老当苦力的酬劳,来路很正,无须担心。” 余瑶松了口气,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多心了,她抱住魏十七的胳膊,道:“知道了,辛苦了,多谢了,我会用心修炼的!” “过三个月,我再来考校你的进展——”魏十七掏出一只焦黄的玉瓶,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这是万年芝液,用剩下一点了,都给你吧。” 余瑶接过玉瓶把玩着,嘟囔道:“你说这话,像是我师父……”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凝视着她俏丽的脸庞,犹豫再三,决定下点猛药。“不跟你说笑,两年之后,若是你输给了小师妹,那么她留下,你去仙云峰陪你师父。” “你……当真?不是说笑?”笑意凝固在脸上,余瑶微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很认真。” 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余瑶彻底冷静下来,“为什么?”她问。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嘴角亲了一下,低声道:“别想太多,单纯一些,迷糊一些,照我说的去做,留在我身边。” “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上?”余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魏十七道:“我想保护你,所以,一定要这样。” 当初陆葳跟他订下七年之约,魏十七须臾不忘,他答应陆葳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七年磨一剑,时限一到,他将背水一战,挑战鲁平鲁长老。在逼迫余瑶的同时,他也决定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来。 余瑶心中惶恐不安,她清楚魏十七是为自己好,他在未雨绸缪,他在提前布局,只是,不远的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逼得他如此急切?她没有追问,她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他的话,拼尽一切,变强。 鼻子发酸,泪水盈眶,余瑶紧紧握着兽牙弯剑,一股若有若无的热力涌入掌心,温暖着她冰凉的心。 魏十七用力抱了她一下,松开臂弯,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但又必须如此。从虚妄之野到镇妖塔,从阮静到阮青,他的想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未来让他感到窒息,绝望。他把焦虑隐藏得很好,清明,褚戈,冯煌,余瑶,一个个谁都没有看出来,谁都猜不到,当命运降临时,他会多么疯狂和决断。 如果注定要毁灭,那么,就让我看着这个世界,一同毁灭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你占便宜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日头过午,魏十七到鼎炉坑为冯煌当了几个时辰的苦力,待到黄昏时分,霞光满天,他在密林中找到一处泉眼,洗了把脸,痛饮一番甘甜的泉水,精神为之一振。 静静坐在山林间,看云起云灭,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放空自己,任凭暮色一点点变浓,将天地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他吐出妖丹,汲取月华之精。 又是一夜过去,魏十七神采奕奕,披着清晨的薄雾,往无涯观去寻清明。 一路踏着吱呀作响的栈道来到云阁前,魏十七仰起头,叫了一声“清明”,片刻后,最高处的“半亭”之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嚷嚷道:“忙着呢,等我一会!” 等就等吧,魏十七靠在栏杆上,望着茫茫云海,焦躁尽去,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云阁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清明迈着小短腿小跑着冲下来,怀里揣得鼓鼓囊囊,魏十七不禁笑道:“又翻出什么好东西了?” 清明也不避讳他,掏出一只玉盒,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成形的野山参,嘎崩脆,好东西!掌门藏得严实,好不容易才找到!”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你就不怕掌门生气?” 清明笑嘻嘻道:“生气?生什么气?只要找到,就是我的,真正要紧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成形的野山参都不算要紧的东西,在清明眼中,那只是吃着玩的闲食,魏十七不禁为之乍舌。他忽然想起某个姓钱的老顽童,在女儿被窝里埋“地雷”,玩具,镜子,刷子,砚台,毛笔,一层深入一层,逗女儿找寻——掌门和清明,大概在玩类似的游戏吧。 他有些唏嘘。 “说吧,有什么事?”清明拍拍胸口,“不会是找我耍子去吧?” “你走得开?” 清明搔搔脑袋,小脸耷拉下来,嘀咕道:“掌门不准我下山……” 魏十七笑笑,从袖中摸出懒洋洋的六翅水蛇,道:“这是上次岁末赌局赢来的彩头,蛇蜕里有一条‘玉角’,还活着,就是精神不大好,喂它血食也不吃,似乎是病了。” 清明道:“不是病了,是你饲喂不得法,‘玉角’性噬毒物,你等着……”他记起了什么,丢下魏十七,噔噔噔奔上云阁,翻箱倒柜,取了一物,又噔噔噔奔下来,手里攥着一只鼻烟壶大小的瓷瓶,通体素白,在靠近瓶口处绘了一枝桃花。 “这是……” “听说过桃花瘴吗?” “桃花瘴?莫不是桃花落在地上,积得厚了,腐烂蒸腾化作剧毒的瘴气?” 清明嗤笑道:“桃花又怎么会变毒物!桃花瘴是以万年血蟒的毒液为主药,掺入木须草、土龙涎等七种毒物炼制而成的混毒,艳若桃花,一滴就能化作漫天毒雾,最是狠毒不过。丹房里就这么一瓶,先借来用用,喂你的小蛇,这回可便宜你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所谓“借”即是“偷”的委婉说法,不过清明慷掌门之慨,他也乐得装糊涂,只作不知。 清明轮动五指,催出十余道剑气,薄若蝉翼,层层叠叠附在瓷瓶之上,他把瓷瓶凑到小蛇嘴边,拇指轻划,将木塞推开一条细缝,一缕桃红色的毒雾缓缓逸出,尚未散逸,即被剑气牢牢锁住,流转不定,如云雾般氤氲变幻。 魏十七忍不住赞道:“真漂亮!” 盘作一团的小蛇腾地探出头,细舌吞吐,又不敢靠近,似乎察觉到危险,颇为忌惮。清明将剑气松开一线,毒雾涌出,小蛇抵挡不住诱惑,张口一吸,额头上亮起一点细微的光亮。 六翅水蛇胃口不错,接连吸了十来口毒雾才觉餍足,缩回魏十七掌中,昏昏欲睡。清明收起桃花瘴,道:“‘玉角’隔三岔五要用剧毒之物饲喂,最好到土龙洞或毒蛛谷去采集,毒性越烈越好,放心,‘玉角’机敏得紧,寻常的毒物根本毒不死。” 魏十七将小蛇纳入袖中,又取出错金玉球和精铁佛像,问道:“还有这两件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 清明“咦”了一声,抓起错金玉球,道:“柳阙跟你换了?” “是,他要了那只三足鼎炉。” “那是银光鼎,你占便宜了,这本是曲泓之物,珍藏了多年,不知为何拿出来作赌局的彩头。错金玉球里封有一枚土龙蛇王的妖丹,取出来喂‘玉角’,再好不过了。”清明把玩着玉球,随手推动金饰,咯咯之声不绝,“不过你那条小蛇太小,眼下还承受不起,过几年,等长到手臂粗细再说。” 小指粗细还觉得袖珍可爱,长到手臂粗细,魏十七想想就觉得心中发毛。 清明丢下错金玉球,拿起精铁佛像看了看,啧啧道:“这叫做三面佛,是数万年前昆仑祖师的遗物,掌门说里面藏着一门剑诀,只是没人找得出来,石铁钟把三面佛拿出来,八成是看走眼了。” “什么剑诀?”魏十七倒有几分好。 “不知道,你且用心找找看,找到了别独吞,一定告诉我,我承你的情。” 魏十七笑道:“放心,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阳火龙象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土龙蛇王的妖丹眼下用不上,精铁佛像所藏的剑诀毫无用处,魏十七也是果决之人,抛诸脑后,不再多想。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清明有好为人师的脾气,唧唧呱呱说了不少隐秘,过足了嘴瘾,魏十七听得津津有味,长了不少见识。 日头近午,魏十七离开无涯观,前往鼎炉坑见冯煌,这一回,他得了一只紫红的赤玉葫芦,挂在腰间,并不觉得累赘。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七天,十天,他就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单调的生活,白天温养淬炼肉身,夜晚汲取月华之精,偶有闲暇,也不去打搅余瑶,或者上熊罴崖练拳耍棍,或者上赤水崖拜访褚戈,或者去云阁找清明闲谈,或者在毒蛛谷寻觅毒物,他把自己逼得极狠,无时不在修炼,没有片刻停歇。 三个月后,魏十七找到余瑶,考校她的修为进展。 之前魏十七的话深深刺伤了她,余瑶像被抽了一鞭,找回了往日的刚毅和锋芒,她没有听从魏十七的吩咐,而是借助万年芝液之力,重新凝炼了一枚剑种,种入兽牙弯剑之中,日以继夜地祭炼飞剑,进展之快,出乎魏十七意料之外。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欣慰地说道:“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余瑶。” 余瑶弯起嘴角,淡淡一笑,投入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对自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忽忽数月过去,魏十七自觉肉身坚固,已有五六分“金刚”法体的火候,当即将剑丸吸入腹中,再加了一项日常功课,开始修炼本命神通。 六翅水蛇渐渐长到拇指粗细,额头生出一枚小小的硬角,晶莹透亮,润泽如玉,它跟魏十七极其亲昵,喜欢缠在他手上晒太阳,打瞌睡。 冯煌冶炼魂器也大有进展,有了魏十七相助,摄入精魂事半功倍,在耗费了数百道精魂后,天雷勾动地火,一滴水掉进油瓶,居然凑巧成功了一回,找到了第三种精魂搭配。 以土龙蛇骨打造剑胎,熔入血蟒妖丹,开辟出两处虚位,依次摄入一道阳环蛇精魂,一道火赤链精魂,成就的魂器威力不俗,能催动土龙妖火,有几分三阳归元妖火剑的神通。冯煌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将其定名为阳火土龙剑,这倒提醒了魏十七,他提议魂器干脆以此命名,摄入的精魂各取一字,再加上器胎,合并为魂器之名。 比如冯煌之前炼成的那柄蛇骨剑可称为“六土矛头剑”,他惯用的那根铁棒可称为“双陆血铁棒”。 冯煌寻思了片刻,持不同看法,精魂的搭配是打造魂器的关键,秘而不宣才是上策,能瞒多紧就瞒多紧,切莫节外生枝。 魏十七听了,无可无不可,反倒是冯煌,逮住他啰嗦了一通。他对魂器极为看重,有意将其打造为御剑宗的杀手锏,心有所求,孜孜不倦,二度焕发出了青春。 到此为止,所有魂器的尝试都局限于蛇妖的精魂,三种搭配效果各不相同,“六土矛头剑”开山裂石,以犀利见长,“阳火土龙剑”催动妖火,适合火行剑诀,“双陆血蟒铁木剑”坚硬异常,真元外放化作怪蛇,威力接近于剑气,冯煌摩拳擦掌,信心满怀,决定以此作为突破口,挑战一下四处虚位的魂器。 这意味着,魏十七须投入更多的工夫和精力。 然而他已着手修炼本命神通,白天的大半时间要用来打坐,参悟,以强悍的肉身硬抗五金之气,他只能婉拒冯煌的要求,许下一个空头诺言,为他保留一丝渺茫的希望。 等日后闲下来再…… 冯煌只能重操旧业,以笨拙而低劣的手法,浪费着一条条宝贵的精魂,唉声叹气,心痛不已。 每隔三个月,魏十七便与余瑶相聚数日,一来考校她的修为进展,二来放松一下心情,弓箭不用时要取下弦,始终绷紧,臂和弦都容易变形失效,这个道理是老头子打猎时教给他的,他一直记在心里。 余瑶心无旁骛,专注于修炼,算上错金凤凰镰和短柄雁镰,兽牙弯剑已是她祭炼的第三柄飞剑了,她在道胎、剑种、御剑三关下过大工夫,基础打得极其扎实,凝练剑种,手到擒来,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迈入“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进而修炼地火诀,勇猛精进,短短年许,就隐隐摸到剑芒关的门槛。 欣慰之余,余瑶生出好胜之心,与魏十七数度演练飞剑,都败下阵来。 藏雪剑实在太快了,一抹蓝光,转瞬即逝,兽牙弯剑追之不及,根本就不得近身。 魏十七见兽牙弯剑与她甚是相合,一时意动,为她摄入两道妖蛇的精魂,成就了一柄阳火龙象剑,指点她以地火诀催动龙象妖火,生出种种变化。 这一窍门,来自赤水崖五行宗的褚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憋屈的七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石梁岩,冷泉洞,鲁平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憋屈的七年。 在这七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阮静代父收徒,紫阳道人亲口认下师侄,余瑶身心俱被人夺取,陆葳以下犯上,用三花五气消元散暗算他,苦道人丧心病狂硬撼镇妖塔,钩镰宗从嫡系连根拔起,中坚弟子四分五散,魏十七混得风生水起,在岁末赌局中一举成名,飞羽宗并入五行宗,魏云牙只身杀上昆仑,紫阳道人进军无上剑域,魏十七凝结妖丹,风云变色,又一年岁末赌局,余瑶风姿绰约,一胜一负,脱颖而出……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但总该有一二如意才对,为何到了他身上,不如意事接二连三撞上来,不给他喘息的时机,长此以往,心态再好也难免扛不住。 他困守在冷泉洞中,暴戾之气郁积在胸口,性情愈加扭曲,只是真元被锁,御不起飞剑,施不出法术,一口气无从宣泄,只能咬着牙苦捱。 愤懑之余,还是有一丝担忧,像大毒蛇,缠绕在心头。陆葳胆敢对他下手,背后有没有掌门的身影?待到三花五气消元散药力消退,他该怎样处置魏十七和余瑶? 鲁平巴巴计着天数度日,有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度日如年,有时候……又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一天天迫近七年之期。 忽然有一日,体内“咯噔”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坚冰消融,久违的真元点滴渗出,滋润着干涸的经络和窍穴,力量重新充满了老朽的身体,鲁平的心不争气地跳动起来,过去的七年里,他曾无数次期盼这一刻到来,无数次想象屠戮和凌辱的画面,终于得偿所愿的一刻,心中又充满了犹疑和畏缩。 十天过后,三花五气消元散弥散于无形,他回到了七年前,修为虽无寸进,却也没有损失。 鲁平将剑囊一拍,放出五色神光镰,星驰电掣飞出冷泉洞,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震霄汉。 时值隆冬,彤云密布,大雪封山。 鲁平将视线投向观日崖,无涯观,镇妖塔,吐出一道炽热的白气,周身血液沸腾起来。 天与地之间,山与雪之间,一人踯躅而行,踏着乱琼碎玉,顶风冒雪,一步步登上石梁岩,往冷泉洞而来。 鲁平眯起眼睛,心中觉得不大舒服,他想不通,猜不透,魏十七挑这个时候过来,到底是什么打算。 山路十八弯,路途虽然有点长,一步一步走,总有走到跟前的时候。 魏十七正视着鲁平,心中感慨万千,从余瑶到陆葳到鲁平,一度需要仰视的前辈高人,如今也拉近到眼前,这些年,他走得很辛苦,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向鲁平微一躬身,道:“御剑宗弟子魏十七见过鲁长老。” 鲁平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嘿嘿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来见我。” “有些事情,总要解决掉,拖久了损人不利己,不如干脆一些。” “真是狂妄呀!”暴戾的种子在胸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二十年前,独自面对九头虺和龙象时的心境,再度摄取了心魂,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乌沉沉的铁棒,随意扛在肩头,道:“愿向鲁长老请教。” “你若输了?” 魏十七笑了起来,“这并非赌局,输了,死生有命,任凭鲁长老处置。” “呵呵,没这么严重,掌门的师侄,总得留情一二!”鲁平将五色神光镰持定于手中,直截了当道,“输了,你把余瑶带来,亲手交给我。” 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贼心不死,魏十七仰头望着漫天飞雪,道了声,“好。” 他没有问,赢了如何。 清明坐在石梁岩上,不时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丢进嘴里,吃糖一般嚼碎了咽下肚,眼望魏、鲁二人对峙,如同看戏,兴味盎然。朴天卫慢慢走到他身后,涩然道:“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清明以手支颐,道:“鲁平为人傲慢,心胸狭窄,陆葳下三花五气消元散压了他七年,他还看不清大局,对余瑶念念不忘,不肯撒手,这件事不做绝,安不了魏十七的心。” “这是掌门的意思?” “掌门闭关,到了紧要关头,这种小事不用打搅他老人家。这是我的意思。” “真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天地大变将至,性命如游丝,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朴天卫摇摇头,为之叹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五色神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鲁二人都是久经杀场的老手,眼色相交,双双出手。 鲁平将五色神光镰一摆,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喷薄而出,扭曲交织,先将周身护定,立于不败之地。他对肉身极其看重,不欲受到丝毫损伤,肉身是飞升的宝筏,鲁平虽然距破界飞升遥不可及,却不愿放弃冥冥中那一缕缥缈的机缘。 魏十七早打听过鲁平的底细,五色神光是钩镰宗三大杀招之一,攻守兼备,防不胜防,他猜透了对方的心思,赌鲁平不会在第一时间抢攻,当下不顾自己门户大开,全力催动妖元,施展鬼影步,倏地闪到他身后,铁棒一抡,深深插入土石中。 鬼影步是鲁平传下的秘术,他知根知底,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万万没想到,魏十七这一棒不是冲着他而来。 刹那间,山崩地裂,土石翻滚,四条六翅重瞳的怪蛇从地下钻出。这是魏十七谋划已久的杀手,五色神光再怎样攻守兼备,也护不住脚底吧。 然而势在必得的一击却落了空,妖元凝结而成的怪蛇穿过鲁平的身影,竟扑了个空。魏十七皱起眉头,凝神细察,心头忽然一跳,只见鲁平从虚空中现出身形,扯过一道青光,只一刷,就将四条怪蛇刷去。 魏十七暗暗警醒,鲁平的鬼影步出神入化,竟不在他之下。 “好个狡诈的小贼!”鲁平亦惊出一身冷汗来,剑修对敌,各施神通,有谁会刻意防住脚下,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让开,只怕已着了对方的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错愕之余,他心中暴戾渐长,反手将青光一刷,连喝四声“疾”,怪蛇倒飞而回,身躯鼓涨起一个个大疙瘩,此起彼伏,眼看就要炸开来。 魏十七翻动手腕,铁棒化作一团黑影,在蛇头上逐一点过,将妖元轻轻巧巧收回,无一遗漏。 攻守转换,兔起鹘落,二人均知对方手段厉害,谁都不敢轻敌。 鲁平厉声喝道:“小辈,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藏着掖着,不当人子!” 魏十七应声扑上前,人至半空,已骤然消失。鲁平脸面阵阵抽搐,鬼影步对肉身的负担极重,偶一为之无妨,要跟上那半人半妖的怪物,实在力所不逮。好在他早有防备,将飞镰重重一顿,催动剑诀,五色神光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圈向外漾去。 鬼影步为五色神光所克,涟漪扫过魏十七,他身形忽然一滞,如被山岳压顶,无处可藏。 鲁平合身而上,扯过一道赤光当头就是一刷。这一道赤光疾如风雷,避无可避,魏十七只得挥动铁棒硬接。 乌影横扫,黄芒闪动,六翅重瞳的怪蛇虚影缠绕在铁棒之上,翻滚不休。 赤光将铁棒一刷,魏十七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若不撒手,连人带棒都会被扯入神光中。他闷哼一声,妖丹在丹田中转了数转,强行稳住身形,衣衫吃不住力,“哗啦”一声响,撕成纷飞的碎布,露出半身强健的肌肉,鼓鼓囊囊,棱角分明。 在他的后背之上,浮现出一条巴蛇的刺青,口眼模糊,鳞片不全,妖气冲天而起,赤光一阵阵晃动,竟有些不大稳当。 鲁平“咦”了一声,大为吃惊,伸手又扯过一道黑光,冲着魏十七刷去,一黑一赤两道神光回环往复,左一刷,右一刷,魏十七催动妖元苦苦支撑,只觉铁棒从掌心一分分滑出,怎么都握不住。 拉扯之力愈来愈大,魏十七忽然将身形一缩,硬生生撞进神光之中。 “找死!”鲁平不怒反笑,扯过一道白光当头刷下,三道神光将魏十七团团困住,上下交击,阴风怒号,无数刀刃切割着他的身体,有如一只巨大的磨盘。 朴天卫见他自投死地,微微皱起眉头,道:“他想干什么?” 清明嘿嘿笑道:“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五色神光虽说攻守兼备,毕竟守强攻弱,破不开金刚法体。” 朴天卫目光闪动,凝神看了片刻,“若是法体大成,硬抗五色神光也不为过,眼下就难说了……” “有个七八成火候也差不多了,再说鲁平也没有把五色神光练到极致,刷下三道神光是他的极限!” 清明目光如电,早看出鲁平的底细,若是没有三花五气消元散的桎梏,或许他能刷下第四道神光,但荒废了七年,却是想都不要想! 鲁平一手持飞镰,一手扯着一道黄光,手指微微颤抖,犹豫着要不要刷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一缕青冥剑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身陷困境,神光一道道刷来,永无止境,他只得专一护住眼鼻要害,凭借法体硬抗,体内妖元像开了闸的洪水,饶是他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全开,妖元深厚,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妖元不停修复着受损的肉身,魏十七无暇顾及其他,铁棒被神光一点点消磨,先是多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切痕,接着两处虚位被毁,精魂湮灭于神光中,魂器再度沦为一根废铁,最终断为三截。 鲁平略略松了口气,手一撒,放开第四道神光,就在那一刹那,魏十七有如神助,硬生生从三道神光的缝隙中挤出来,口一张,喷出一枚急速转动的剑丸,一道蓝莹莹的虹光横空出世。 以妖元催动本命神通,这一击蓄谋已久,倾尽全力,不成功,便成仁。 不等鲁平反应,白色神光刷地迎将上来,将藏雪剑“化虹”一击挡住,僵持了数息,一声哀鸣,化作一根三尺来长的翎羽,飘飘悠悠落下。剑丸亦遭重创,弹向空中不知踪影,心血相连的感觉竟被强行切断,魏十七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鲁平痛彻肺腑,一口气透不过来,七年来,他承受了无数异样的目光,怜悯,蔑视,嘲讽,幸灾乐祸,冷言冷语,他都挺了过来,只要五色神光镰在手,他就有扬眉吐气的一天。然而魏十七以下犯上,主动挑衅,视若性命的五色神光镰受损,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失去了理智,将爱身惜命的念头抛诸脑后,怒喝一声,扯过第四道神光,冲着魏十七当头刷去。 神光离手,他瞬息老了数十年,原本斑白的须发染成霜雪,眉梢眼角的细纹深入肌肤,纵横交错,割出一张衰老的脸庞。清明估得极准,以鲁平的修为,尚不足以刷出四道神光,但他愤怒之下,起了杀心,不惜施展秘术透支寿元,也要将魏十七一举斩杀。 朴天卫下意识看了清明一眼,见他老神在在,浑不当回事,忽然记起了什么,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关心则乱,竟疏忽了魏十七藏在眉心间的后手。 与鲁平一战,魏十七手段尽出,到头来铁棒被毁,剑丸无踪,妖元耗尽,青、黄、赤、黑四道神光将他困住,肉身渐次溃败,自皮肉至筋骨,自筋骨至脏腑,他心静如水,暗暗叹息,原来,还是不够强啊! 先天一点混沌之气,分化五行之时,孕育了孔雀王法身,长成为尾部五根翎羽,形同宝剑,青、黄、赤、黑、白五色流转,重逾太古山岳,一绞之下,无物不刷。抽取孔雀王的脊柱,连同五根翎羽,炼成上古神兵,便是五色神光镰。 并非技不如人,他输给了五色神光。 眼前漆黑一片,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魏十七泥丸宫陡然一跳,眉心酸涩,飞出一缕青色的游丝,视神光为无物,只一割,四根翎羽齐齐飘落,鲁平如遭雷击,僵立不动,身体浮现出无数纤细的血丝,“哗啦”散作一地血肉。 那是当年清明种入他泥丸宫的一缕青冥剑丝。 青冥浩荡,无坚不摧。 魏十七膝盖一曲跪倒在地,双手撑住身体,胳膊颤抖不已,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他觉得饿,饥饿如潮水,吞灭了理智,攫取了身心,眼珠一轮,蒙上一层殷红的血色。 饿,真饿!他猛地转过头,狠狠盯着石梁岩上的两个身影,眼珠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怎么了?”朴天卫手指跳动,跃跃欲试。 “妖元耗尽,受伤过重,巴蛇妖丹反噬,撑过去,便是法体大成。” 朴天卫哂笑道:“鲁平充当了一回磨刀石,死得冤——莫非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世事每多意外,谁能算得如此精准,因势利导罢了。” 魏十七仰起头,四肢甫一发力,又收了回来,他张开嘴,嗬嗬嘶吼着,唾液滴成一条线,他强迫自己离开石梁岩,又经不住诱惑,一步三回头。 “他在干什么?” “他很饿,要吃血食,此地只有你我,呵呵……”清明笑得诡异。 徘徊了良久,魏十七猛地扑上前,抓起鲁平的血肉,一块块塞进口中,狼吞虎咽吞下肚去。血肉化作元气,元气补足妖元,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后背的巴蛇刺青变得越来越清晰,眼神睥睨,鳞片俱全,宛若活物。 他终于突破了自己的下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像野兽一样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魏十七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腥臊恶臭的山洞里,一抹光亮照进来,残缺不全的尸骸,骨肉皮毛,散了一地。魏十七转动眼珠,慢慢想起发生的一切,喉咙口咯咯作响,他取下中指上的万年化龙木指环,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苦笑一声。 什么都记得,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那一天,鲁平的血肉被牙齿嚼碎,磨成粗砺的肉糜,从喉咙沿着食道滑入胃中,一块又一块,不知餍足。元气滋补着身体,四肢重新充满了力量,他像野兽一样避开清明和朴天卫,像野兽一样在山崖间爬行,披荆斩棘,如履平地。 像野兽一样。 他来到南华谷,昼伏夜出,听从本能驱使,捕食妖兽,茹毛饮血,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 谁能区分真实与虚妄?镇妖塔外的世界,会不会是另一个更为广阔的“虚妄之野”? 他是不是应该感到恶心,痛哭流涕,憎恶自己,永远被愧疚的阴影笼罩,不能自拔?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魏.步走出山洞,却见天地黯淡,大雪纷飞,他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赤条条行走在山崖间,雪片扑在他身上,尚未近身,就化作氤氲蒸气,一道白气扶摇直上,凝而不散。 他翻山越岭来到温汤谷,寻了一处泉眼,跳进滚烫的水中,闭上眼睛,任凭热水涌流,冲刷着每一寸肌肤。 过往种种,尽在眼前,他的心似水底的石头,水过,不留下丝毫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停歇,彤云散去,夜幕低垂,星月如旧,魏十七吐出妖丹,仰头望着星屑一般的月华之精缓缓坠落,心中杂念尽去,无喜亦无悲。 妖丹渐渐染上一抹银灰,晦暗迷离,魏十七抿嘴一吸,仍吞入丹田中,却发觉月华之精散入经络窍穴,悄无声息,肉身已臻于极致,淬无可淬。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在五色神光中从头到脚刷了一遍,“金刚”法体终至于大成,内外如一,水火不伤。 若阮青没有骗他,他距离“飞升的宝筏”又近了一步。 魏十七“嘿嘿”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在温汤谷中回荡,宿鸟惊飞,栖兽彷徨。 笑声如癫如狂,潮水般漫过流石峰,徘徊在山坳涧谷,丹房静室,那一夜,无数剑修披衣而起,登高远眺,猜疑不定。 良久,幽谷恢复了宁静,魏十七闭上眼睛,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日上三竿,他忽然睁眼醒来,冬日的暖阳照在他脸上,水声汩汩,周遭一片冷清。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踏雪而来,一路小跑着奔到泉眼旁,喘息声,抽泣声,一人跪倒在身后,窸窸窣窣抹着眼泪。 魏十七从水中起身,回转头,却见余瑶怀中抱着一只包袱,玉容清减,泪痕满面,妙目中尽是细小的血丝。 “你来了。”他淡淡道。 余瑶怔了一下,忘了说话,魏十七给她的感觉极为怪异,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拒人于千里之外。错愕一闪而过,她急忙解开包袱,取出干净整洁的衣物,伸长了手臂递给他。 魏十七踏上岸,水气顷刻间蒸干,他穿上衣袍,问道:“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是清明,他说你在温汤谷沐浴,让我赶紧送些换洗的衣物来,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魏十七见她有些扭捏,知道清明嘴里说不出好话,摆摆手,没有追问下去。 余瑶上前为他整理衣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清明说……鲁师祖的事,做得很绝……必须要这样吗?”余瑶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困惑,鲁平虽然心怀叵测,但平心而论,确实待她不错。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脸庞,道:“我答应过陆葳,为你解决所有的问题,鲁平不肯放过你,那就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余瑶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化作幽幽一声叹息,她投入魏十七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喃喃自语,像是如释重负,又像说服自己,“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不管怎样,总算解脱了……” 回想自己的命运,七榛山,流石峰,镇海关,赤霞谷,像浮萍随水,像落叶逐风,一生最为庆幸的事,就是遇到了悉心教导她的师父陆葳,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魏十七。七榛山变成了修罗场,死者长已矣,她珍视的,只剩下这两个人了,心就这么大,再也容不下其他。 神清气爽,连发根和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魏十七搂着她亲热了一阵,腹中腾起一股热气,忍不住把手伸入她衣内。余瑶心慌意乱,推着他的胸口,轻声道:“别,别在这里……” 可是魏十七没有迁就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一切只在于她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胡天胡帝了半天,二人躺在温泉里,余瑶懒洋洋伏在他胸前,脸上红晕未退。 “我们这样……会不会生小孩?”她问。 “不会。”魏十七记起岳朔在《临川杂记》中“或称为骡”的说法,心中早有预感。种间杂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他冷冷地想,就像骡子一样。 过了片刻,余瑶又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怎么喜欢。” 不怎么喜欢,他说得委婉,他的本意或许就是“不喜欢”,这样的答复让她错愕,也打破了温馨旖旎的气氛,余瑶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怔怔问道:“自己的小孩也是这样吗?” 魏十七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许久以前的往事,他搂着余瑶青春的身体,第一次吐露自己的想法,那些离经叛道,不近人情的想法。“他们说,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小孩,脆弱的小婴儿,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欣喜,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在地上爬,摇摇晃晃走路,扑在你怀里,大声笑着,闹着,所有的辛苦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为了他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心甘情愿,可是,我只是觉得吵。” “小孩子,哪怕是自己亲生的,聪明漂亮乖巧可爱也就罢了,若是顽劣任性的熊孩子——事实上,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的——抚养他们是一种折磨。这世上有母性,但没有父性。” 余瑶沉默下来,她试着听懂他的话,理解他的想法,但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她的心中。 “我说过,你不负我,我不负你,还说过,公平交易,愿赌服输,但是如果对象是自己的小孩,这些就变得没有意义。不能不付出,付出又没有回报,这就是我不喜欢小孩的原因。” 余瑶小心翼翼问道:“你想要什么回报?” 魏十七笑了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对父母来说,他们本身就是回报,但对我来说,我想要的东西,小孩子是不能给我的。” “你想要什么?” 这一句话直指本心,魏十七顿了顿,有一刹那感到茫然。 在另一个世界,他在不惑之年,抛弃所有的过去,斩断一切因缘,背起行囊,登上南下的高铁,来到温暖而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慢慢老去,他想要什么? 在这个世界,他跻身金字塔最顶尖的一小撮修士之列,飞天遁地,倒海翻江,杀人如割鸡,金钱美女只在翻掌间,前途虽然叵测,却也足以快意,他想要什么? 余瑶下颌磕在他胸膛上,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她凑得极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的颤动,他神情最细微的变化,他的内心…… 魏十七平静地告诉她,“片尘不染,心无挂碍,是为自在。” 片尘不染,心无挂碍,父母,子女,爱人,亲友,师长,弟子,认识的或不认识的,熟悉的或陌生的,在意的或不在意的,谁都不能成为他的挂碍,人与事,就像清风拂过平野,飞鸟掠过长空,流水漫过白石,不留痕迹。 “太残酷了……” “你看天上的那个大火球,发光发热,照着山林平野,河流湖泊,万物承其惠,可有一丝一毫的回报?万物因其灭,可有一丝一毫的怨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身处其间,细若微尘,人心各异,我就是其中‘不仁’的那个。” 余瑶眨眨眼,想了又想,摇摇头道:“我……听不大懂。” “没关系,你若想听,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余瑶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始终觉得,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心却依然疏远,每当她试图走进他的世界,总被有意无意地推开,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接纳了她,说了一些不那么中听的心里话。 是心里话,就好,至于中听不中听,又有什么关系?她喜欢这个男人,愿意陪在他身边,为他倾尽自己所有,无论好的坏的,无论他是否同样喜欢自己,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觉得他变得陌生了,没关系,那就贴近一些,再熟悉起来。 他经常离开自己,让她独守空房,没关系,那就耐心等待。 他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只要不负他,那么他也不会相负,给予的越多,羁绊也越多,直到把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成为他的“挂碍”,但是能在他心中占据一个位置,那也很好。只要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并肩走在他的身旁,那么,就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一切只在于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去也终须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雪峰夕照,暮色四合,二人牵着手回到无涯观,余瑶把清明留下的东西交还给他,两件,一枚剑丸,一柄飞镰。 藏雪剑为五色神光所创,受损不小,好在没有伤及根本,以丹火洗炼一番,便可回复原状,魏十七放下心来,将剑丸吸入腹中,又提起飞镰细细看了一回,嘀咕道:“这算是补偿?” 清明留给他的飞镰,正是鲁平遗下的五色神光镰,质地非金非木,样式古朴粗砺,从刃到柄浑然一体,弯折如钩,似乎是取某种妖禽的骨骸炼制而成,镰柄为脊柱,钩刃为鸟头,略加舞动,只觉得头重脚轻,远不及惯用的铁棒趁手。 他掂了掂分量,诧异道:“飞镰重心不稳,如何能御?” 余瑶为他解释一二,御钩镰不同于御剑,另有巧妙之处,钩镰不同,心法各异,所谓一器一法,泾渭分明,五色神光镰和血月草刈镰是钩镰宗的至宝,向来一脉相承,法不传六耳,鲁平既已辞世,五色神光镰便无人可御,只能作寻常兵器使。 魏十七本有意把五色神光镰交给余瑶,听她这么说,也绝了这个念头。他凝神想了片刻,忽然记起胡人耍弯刀的技巧,弧来弧往,回环成圆,试着演练了一回,倒有些心得。 他的心思活泛起来,五色神光攻守兼备,无物不刷,着实厉害得紧,若能将这柄五色神光镰炼为己有,倒是平添了一份助力,清明将此镰留给他,恐怕是存了同样的念头。 魏十七当下将五色神光镰收入剑囊中,问道:“清明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等你回来了,好好歇几天,养足精神,去镇妖塔拜见掌门。” 魏十七心中一紧,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久久没有说话。终于要来了,他想。他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大幕缓缓拉开,他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一切,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秘密,将呈现在他面前。 紫阳道人会要他做什么? 食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他沉思着,发觉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期待。 是的,期待。 余瑶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笑道:“天晚了,想吃什么?” 这算是撒娇?无师自通?魏十七“呵呵”笑了起来,“喝点酒吧,其他随便,有肉就行。” “等我一会儿,就回来!”余瑶紧了紧手臂,歪过头,像小猫一样在他肩头擦了擦脸颊,迈着轻盈的步履出门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魏十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从烂银指环中取出赤玉葫芦,拔去塞子,倒出六翅水蛇。被困于葫芦中多时,小蛇儿萎靡不振,懒洋洋盘作一团,眼半开半闭,连额头的玉角都黯淡了几分。 魏十七摸摸它冰凉的身躯,找出几只毒蛛的毒囊,喂它吃了,小蛇稍稍精神一些,缠在他指间,挨挨擦擦,似乎意犹未尽。 “没有存货了,明天带你去毒蛛谷,现杀现取,新鲜.。” 小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顺着胳膊游到他肩头,盘作一团,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伏在窗台等了一阵,栈道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望见余瑶窈窕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只食盒,一路小碎步,奔上楼道,匆匆回到静室中。 看到他肩头的六翅水蛇,余瑶急忙收住脚步,苦恼地抿起嘴,欲言又止。 魏十七将小蛇放在角落里,仍用八女仙乐屏遮起来,随意道:“很怕蛇吗?” “还好,只是不大喜欢,有点腻心。”余瑶跪坐在地,将食盒打开,取出一壶酒,两只酒盅,四碟下酒菜,獐子,野猪,山鸡,土龙蛇,都是肉食。 她喜滋滋拈起衣袖,斟了两盅酒,微微翘起兰花指,递了一盅给魏十七,自己取了一盅,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满饮此盅,平安是福。” 魏十七与她碰了碰酒盅,一饮而尽。酒是好酒,醇香扑鼻,清冽甘爽,余瑶量浅,陪他慢慢喝了一盅酒,斯斯文文吃了几块肉,剩下的全在魏十七肚中。 不知是不是酒意的缘故,烛光下,余瑶脸颊微红,容光焕发,眼角眉梢,平添了许多妩媚。 她乜了魏十七一眼,用手轻轻打着拍子,轻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停了停,又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静夜之中,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惊心动魄,不知怎地,魏十七感到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能一起走到最后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给你找个对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天之后,秦贞登上流石峰,径直前往赤水崖。 旁支弟子列入昆仑嫡系门墙,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关键在于有分量的人大力引荐。魏十七资历尚浅,他没有出面,而是私下里拜托褚戈玉成此事。承人之情是主动示好,这个道理,他懂。对褚戈来说,魏十七的请托只是举手之劳,甚至不用请示师尊,修一封,遣师弟跑一趟仙都,将秦贞带回流石峰,卖魏十七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秦贞由此得以拜入五行宗门下,师从褚戈,不是挂一个虚名,而是正式列入宗谱的亲传弟子。五行宗诸位长老都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若是旁人,听之任之也就罢了,但褚戈不同,他是朴天卫之徒,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选,收授亲传弟子是大事,草率不得。 对此褚戈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师尊授意,弟子服其劳。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嘎然而止,些许小事,没有谁敢去朴天卫跟前嚼舌根。就这样,秦贞成为了褚戈的入门弟子,首徒。 魏十七从始至终都没有异议,他只在秦贞以目光询问他时,点了一下头。投入五行宗是她的机缘,虽然暂时看不清长远的利弊,但就目前而言,她需要靠山。 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他也懂。 五行宗的拜师仪式冗长而繁琐,魏十七在一旁默默观礼,直到翌日中午,秦贞才得以与他独处。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中,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秦贞把头埋在他胸口,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鼻子一阵阵发酸,声音都有些异样,“为什么是五行宗?” “五行宗想拉拢我,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你会有一个靠山,大大的靠山,知道吗,不出意外,不久的将来,你的师祖朴天卫将是昆仑掌门,你的师父褚戈将是五行宗宗主。你留在五行宗,我很放心。”魏十七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下滑,搂住纤腰微一用力,把她的身体紧紧贴住自己。 秦贞的心有些发冷,久别重逢,来不及细诉思念,便陷入风谲云诡的迷局中,她不知道师兄在担心些什么,低头寻思一阵,旁敲侧击问道:“师兄,你打算如何安置余瑶?” 魏十七心中感叹,小师妹真的长大了,放在过去,她不会从片言只语察觉自己的安排。他也不瞒她,道:“我会拜托掌门的贴身道童清明照应一二。” “会很危险吗?” “难说。”魏十七拨弄着她的头发,试图打一个结,又散了开来。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没有,暂时没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照顾好自己就好。” 秦贞仰头望着他,眼神变幻,她忽然展颜一笑,道:“师兄,你莫要小看我,我现在很强。” 魏十七听她这么说,倒有了几分兴致,道:“来,让我瞧瞧。” 秦贞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一按剑囊,放出赤鳞剑,持剑一挥,吐出一道半尺长的剑芒,色作赤红,伸缩之际灵动不足,稍嫌晦涩。 旁支剑修大多修炼《太一筑基经》起步,《太一筑基经》淳正平和,易于上手,可惜并不完整,只有道胎、剑种、御剑三关的修炼之法,汲取元气的要诀,也只限于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种,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都付之阙如。并非昆仑嫡系有意藏私,流石峰上收藏的《太一筑基经》,也只是一份残本,故嫡系弟子将御剑术修炼至“心剑合一,运转圆通”的境界后,大多另择一门剑诀,进而修炼剑芒、剑气、剑丝乃至剑灵。 完整的《太一筑基经》,早在数千年前剑修玄修分道扬镳,就落到了太一宗手里。 流石峰“玉海”之中,也有几门剑诀自道胎关至剑气关完整无缺,威力虽不俗,但大多对资质根骨要求极高,尤其是道胎、剑种二关,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是以嫡系弟子少有人问津,宁可选择残缺的《太一筑基经》。 仙都收藏的剑诀极其有限,碍于门规,飞羽诀不得外传,卫蓉娘挑挑拣拣,为她选了一门分神诀,与赤鳞剑并不契合,秦贞突破剑芒关后,遇到了瓶颈,她用功虽勤,这些年来却再无寸进。 “不错,也难为你了。” 秦贞瞥了他一眼,好胜心起,左手捏剑诀,食指中指在剑脊上一抹,催动真元,一团炽热的火焰跃然剑上,游动不定,宛若活物。 “这是龙吻火?” 秦贞点点头,屈指一弹,龙吻火如飞星,如跳丸,倏来倏往,所过之处无物不熔,一片焦黑。 “这手法是苗子教你的吧?” “龙吻火桀骜不驯,幸赖苗子前辈指点,才能勉强驱使一二。” 魏十七轻笑道:“好,你且随我来,给你找个对手,她入门在你之前,你要叫一声师姐。” “是余师姐吗?”秦贞心中隐隐猜到几分。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没有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彼此的存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第三十六节彼此的存在 她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素未谋面。这是秦贞与余瑶第一次见面,视线交错,沉默不语,她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和不甘。 然而最应当尴尬的那个人,却表现得最为轻松,魏十七为她们引见,御剑宗余师姐,五行宗秦师妹,都不是外人,此后同在流石峰,要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秦贞觉得有点委屈,余瑶觉得有点好笑。 魏十七并不打算营造一个和谐的后宫,姐姐妹妹莺莺燕燕,温良恭谦让,一团和气,他没有留给她们惺惺作态的时间,直截了当提议二人切磋一下。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秦贞和余瑶都没有表示异议。 三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登上观日崖,一路逶迤往熊罴崖而去。 在叮当作响的铁索桥旁,魏十七遇到了潘云,她双颊凹陷,犹如涂了一层胭脂,红得病态。 “师弟请留步。”她犹犹豫豫招呼了一声。 魏十七停住脚步,“何事?” “能否借一步说话?”潘云暗暗叹息一声,一脚踢到铁板上,到头来还要放低身段,软语相求,姜师兄心高气傲,宁折不弯,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滑下深渊。 魏十七微一沉吟,命秦、余二人在一旁稍候,他去去就回。 秦、余二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感到尴尬,一个仰头望着天边的流云,一个低头细数草叶,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远远避开两名后辈,潘云稍稍安下心,在魏十七跟前,她也不绕弯子,坦然道:“师弟,不瞒你说,你姜师兄的情况很糟,虽得清明相赠补天丹,身体暂无溃败之虞,但不能再催动分毫血脉之力,长此以往,血脉枯竭,与废人无异。做师姐的厚着脸皮来求你,还请师弟出手相助,救他一救!” 当年在鹿鸣崖,魏十七硬生生将姜永寿拖到灯枯油尽,潘云眼中流露出的恶毒和恨意,犹在眼前。七年过去了,姜、潘二人渐行渐远,早不在他视野之中,就连姜永寿如此骄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已无法望其项背。 为了师兄,也为了自己,潘云不得不低头。 魏十七哂笑道:“如何相救?” “姜师兄肉身不固,如能习得啸月功,或可渡过此劫。”话说出口,潘云忐忑不安,自己也觉得心虚,功法剑诀向来是不传之密,虽是师兄弟之间,也不互通有无,更何况她实在拿不出什么来交换。 魏十七淡淡道:“啸月功在五行宗褚戈褚师兄手里,我不便交给你,你去求他,或有转机。” 潘云一怔,随即醒悟过来,魏十七成就法体,凝结妖丹,足以证明啸月功非同一般,褚戈必定付出不小的代价,才从他手中换取了啸月功,魏十七得了好处,自然不能再随便许人,他主动指一条明路,已经是看在同门的情面上,开一面了。 “多谢师弟。”虽然未能如愿,至少魏十七没有表现出敌意,这让潘云松了口气。 “今日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无涉恩怨,往日的过节,一笔勾销。” 魏十七朝她摆摆手,掉头而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对姜、潘二人观感不佳,只是看在阮静的面上指点一句,就此斩断同门之义。其实“或有转机”云云,也并非虚言,褚戈得了啸月功,必有试练之意,姜永寿送上门去当小白鼠,只怕正中他下怀,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跟他无关了。 潘云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魏十七回到铁索桥旁,招呼一声,引了秦、余二人来到熊罴崖上,借“重水”禁制切磋剑术。 余瑶当先踏入禁制中,天地元气层层推进,连绵不绝,她只觉得胸闷气短,行动迟缓,如同浸没于水中,举手投足万分吃力,更不用说御剑了。 秦贞手持赤鳞剑,在禁制之外小心翼翼试探着,忽然回首问道:“只是切磋,不用分出高下?” 她的声音传入“重水”禁制,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听上去时分怪异。 余瑶抬眼凝视着她,嘴角微微弯起,轻声道:“我若输了,就要离开流石峰,把他让给你。”她伸手按在剑囊上,阳火龙象剑跃入掌中,一道狂暴的火焰冲天而起,左冲右突,将禁制重重排开,如入无人之境。 那是蛮荒异种龙象的妖火。 妖火纵横决荡,尽显暴戾本性,余瑶催动地火诀,将其收入剑中,牙黄色的弯剑之上,一道赤红的火焰缓缓流动,不时吐出炽热的火舌,噼啪作响。 “无妨,只管放手一搏。” 秦贞深吸一口气,握紧赤鳞剑,侧身滑入“重水”禁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非战之罪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二人修为相仿,余瑶自恃入门在先,年岁稍长,横剑在前先取守势,谁知秦贞如游鱼一般倏来倏往,进五退三,步履变幻莫测,不停变换着方位,没有一刻止步。她忽然记起岁末赌局之时,寇玉城身陷“烛阴吹息”之中,便是凭借身法扭转颓势,心中不觉一凛。 魏十七瞧出了几分端倪,寇玉城的身法是在蛮骨森林之中与妖兽生死相搏,凭自身领悟习得,秦贞却有师承,进退有据,暗合星相,如他猜得不错,应当源自三眼灵猫苗子传与她的妖族功法。 赤鳞在先,身随剑走,秦贞进进退退,绕着余瑶转了一圈,渐渐熟悉了“重水”禁制,身法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愈来愈快。 余瑶叹息一声,不敢再任其蓄势,当下挺起阳火龙象剑斜斜刺出,一道赤红的火焰绕着她连转数圈,陀螺般一层层向外扩张。秦贞前冲之势不竭,赤鳞剑一摆,一点龙吻火飞出,抵住潮水般涌来的龙象妖火,摇曳不定,如风中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这一剑所取时机恰到好处,以龙吻火抵御龙象妖火,应对也无不妥,只是龙象妖火不受禁制束缚,凌厉之极,恐怕不等她近身,早被妖火重创。 魏十七皱起眉头,秦、余二人五行亲火,以离火之气驱使飞剑,腾挪杀伐,殊难留手,他本意是以“重水”禁制加以制衡,却没料到龙象妖火竟如此霸道,弄巧成拙,反而置秦贞于险地。 他当即踏上半步,五色神光镰握住掌中,正待出手,见秦贞似有后手,又按捺下来。 秦贞修炼的剑诀为“分神诀”,分心二用御双剑,但她并未找到第二柄契合自身的飞剑,是以始终以赤鳞一剑对敌。眼看龙吻火节节败退,抵不住龙象妖火,她即以左手拇指指甲掐住食指指肚,挤出一滴殷红的精血,顺势弹出,与此同时催动剑诀,赤鳞剑吐出一道剑芒,将妖火破开一线空隙。 精血不偏不倚,穿隙而出,刷地化作一张薄如蝉翼的血膜,扑向阳火龙象剑。 余瑶甚是机警,足尖点地,急退数丈,血膜犹如一只硕大的蝙蝠,忽忽悠悠追上前,被妖火一燎,早燃作一团血气,消散于无形。 秦贞暗道一声可惜,这血膜术能隔绝道胎与剑种间的玄妙感应,最是厉害不过,若是苗子出手,动念之间,便将人身鲜血尽数摄出,凝作一张坚韧无比的血膜,进退如电,从心所欲,她练得不伦不类,徒具其形,轻易便给对方破去。 余瑶不为已甚,阳火龙象剑指向对手,剑尖微微颤抖,妖火缠绕在剑身,如龙如蛇,她望了魏十七一眼,询问他是否到此为止。 魏十七踏入“重水”禁制,伸手搭在秦贞肩头,问道:“还有手段吗?” 秦贞眼神变幻,回头勉强笑了笑,道:“就这样了。” “非战之罪,不必介怀。”魏十七揽着她走出禁制,余瑶扁扁嘴,收起阳火土龙剑,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一路无聊地踢着草叶石块,不知何故有些闷闷不乐。 熊罴崖上禁制密布,魏十七不敢乱走,他原路回转到铁索桥旁,寻了块平坦的大石,拂去积雪,招招手叫二人坐下。 余瑶抢上几步,坐在魏十七身旁,眼帘低垂,不时瞥他一眼。秦贞犹豫了一下,坐到他另一边,下意识伸手拉住师兄的衣袖。 魏十七望着余瑶道:“‘重水’禁制遏制飞剑法术,龙象妖火不受其扰,却是始料未及。” “那就算我略占上风,稍胜一筹?” “是,你可以放心了。” 余瑶鼓起脸吁了口气,之前魏十七的一句话给她带来莫大的压力,直到此刻方才释怀,兀自感到一丝丝委屈。 “以地火诀驱使龙象妖火,威力不俗,只是你在妖火上下的工夫太多,拖累了修为,火行剑诀易练难精,剑气关尤难突破,嗯,十年怎么样?” “哦——咦?” “十年之内,突破剑气关。” “呃,尽量吧……”余瑶深知剑气关是横亘于剑修面前的一道难关,不知多少天纵英才,穷毕生之力,止步于剑芒,抱憾终身,十年修成剑气,说实话,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探头看了看魏十七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若是……若是做不到,是不是还要……” 魏十七揉揉她的头,道:“不会赶你走了。” 余瑶嫣然一笑,整个人松弛下来,不再正襟危坐,她屈起双腿以手抱膝,下颌磕在腿上,侧脸望着他,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魏十七转向小师妹秦贞,温言道:“你很好,苗子教会了你很多,不过这血膜术……终究是犯了剑修的忌讳,小心为上,切莫暴露于人前。可有旁人知道你会这门妖术?” 秦贞摇摇头,道:“不久前才刚练成,凝一滴精血,要花费数月之功,算上今番在内,统共只试过三回。” “苗子她现在何处?” 秦贞叹息道:“不在世了。她夺舍人身,终究不比本体强悍,三年前‘附骨针’发作,没能熬过去,龙吻火也救不了她。”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你有良师指点,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对了,这个送给你——”他从烂银指环中取出那尊精铁佛像,塞到秦贞手里。 秦贞见余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心知这佛像非同一般,她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却不知有什么用。 “这是我从岁末赌局中赢来的彩头,叫做三面佛,是昆仑祖师的遗物,据说其中藏了一门剑诀,迄今没人找得出来。且试试你的运气吧。” 秦贞将佛像收入储物袋中,问道:“我也能在十年之内突破剑气关吗?” “以你的资质心性,不用十年之久。” 余瑶听了心中有些悻悻,魏十七认为她不及秦贞,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 仰头看看天色,云霭黯淡,暮色苍茫,魏十七一手拉住余瑶,一手拉住秦贞,起身道:“走了,回去吧。” 他牵着两只温软的手,一只柔若无骨,一只纤长滑腻,心中旖念忽起,决定把她们都留下来。 明日,他要去镇妖塔拜见掌门,今夜,就让他肆无忌惮地荒唐一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殊途而同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余瑶的感觉没有错,魏十七变了,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强硬而霸道。无论是朝夕相伴的那个,还是远道而来的那个,她们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要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坦诚相对。紧张,幽怨,羞赧,手足无措,自暴自弃,还有一点点难以言状的兴奋,一夜时间,很短促,也很漫长。 魏十七离开的时候,她们犹在梦中。 从无涯观仰望镇妖塔,犹如一柄刺破穹庐的利剑,朝阳之下,熠熠生辉。 魏十七沿着山路一步步登上观日崖,“水月”法阵豁然中开,镇妖塔渐渐接近,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妖丹蠢蠢欲动,后背上的巴蛇虚影缓缓游动,他感到敬畏,威胁,忐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孙汀孙嬷嬷站在塔门之旁,眯起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满是皱纹的老脸像风吹过湖面,一阵阵晃动。她活了很久很久,看透了世事和人心,谈不上欣赏,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特别。她有一种预感,魏十七会给昆仑带来某种变数,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变数。 数万年来,以人身修成法体,凝结妖丹,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孙汀默默推开塔门,斑驳剥落的木门后,妖气肆虐,深锁着另一个世界。她沙哑着嗓子道:“进去往下走,不要回头,掌门在等你。” 魏十七微一躬身,举步踏入镇妖塔,被汹涌的妖气吞没。 塔门在身后掩上,眼前一片漆黑,寒意刺骨,片刻后,一点光亮漂浮在空中,照亮了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脸,钩镰宗上一代宗主谷之峦出现在镇妖塔中,头颅以下的身躯是模糊不清的虚影,齐肩高处,漂浮着一张夜明符,飘飘悠悠,透出几分鬼气。 他投入炼妖池忍受妖气灌体之苦,炼成半人半妖之体,永世守护昆仑,却全赖镇妖塔维系肉身,再也不能离开半步。 谷之峦一颗头颅飞离身躯,头颈拉得极长,似断似续,绕着魏十七上下打量了数圈,眼中的热切让人毛骨悚然,若能有这样一具身躯,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前辈?”魏十七试探着招呼一声。 谷之峦缩回头颅,将夜明符一招,送到他手边,指指一隅,嘴唇微微蠕动,一个声音在魏十七脑海中响起:“下去吧。”言毕,他晃晃悠悠退入黑暗中,隐没不见。 魏十七记起当初苦道人持血月草刈镰硬撼镇妖塔,谷之峦从塔身第二层的石龛中探出头来,他业已丧失人身,与镇妖塔合为一体,其中的诡异之处,不足为外人道。 他拈起夜明符,伸长了手臂四下里一照,在谷之峦所指的角落,着地凿开一个四方的通道,狭窄的石阶盘旋而出,上通下达,除此之外,塔内空无一物,连飞灰尘土都不见分毫。 魏十七若有所思,举步朝通道走去,老老实实踏着石阶而下,每至一层,都举起夜明符照看一番,除了通道的位置略有变化外,其余都大同小异。不知不觉已下了一十三层,兀自不见底,他猜测,自己已经深入观日崖的山腹中,整座山崖,便是镇妖塔的一部分。 又下了数层,眼前忽然一亮,只见昆仑掌门紫阳道人手持青冥剑,挥出一缕细若游丝的青芒,似作,似作画,胸有成竹,挥洒自如。 魏十七侍立一旁,屏息静气,不敢出言打扰。 以青冥剑为笔,以青冥剑丝为墨,紫阳道人先后绘出三个繁复的法阵,彼此重叠在一起,相互勾连,光华流转,形制与青冥阁中的传送阵相仿。 收起最后一笔,青芒闪动,璀璨若夜空的星辰,紫阳道人负手而立,问道:“如何?” 魏十七上前见过掌门,心念急转,说了句:“神乎其技,高山仰止。” 不矜持,不谄媚,恰到好处,紫阳道人瞥了他一眼,甚是满意,道:“剑灵之上,犹有剑域,这只是剑修的一孔之见,数万年来,我们都会错意了。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与剑灵无干,其中的玄机,我十年前才想通。” 魏十七哑然失神,掌门不经意的几句话,为他点亮了一盏明灯,他在歧途上渐行渐远,然而在路的尽头,柳暗花明,殊途而同归。 他是有感而发,还是在指点自己?疑虑此起彼伏,魏十七顿了顿,道:“多谢掌门指点!” 紫阳道人探出一根手指,将法阵轻轻一触,青光流转,渐渐汇成一座门户,幽远至深,如梦如幻,魏十七凝神看了片刻,觉得心驰神摇,魂魄似欲离体飞出,投入其中。 “随我来。”紫阳道人当先踏入青光之中,旋即消失无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阴锁阳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旋地转,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之中颠簸。数息过后,魏十七双足踏到实地,他睁开眼,头脑微有些晕眩,发觉自己仍在镇妖塔内,却不知是哪一层,四周是冷冰冰的石壁,凿刻着无数凶悍的妖兽,半身在外,半身没入石中,毛皮纤毫毕现,神情栩栩如生,正中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池,上圆下方,色作纯碧,波澜不惊,乍一看,池中似乎浸没着无数骨骸,再一看,又什么都不见。 “这就是……炼妖池?” “看上去不大起眼吧?呵呵,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池水非同寻常,乃是天一癸水之精,若是泄出去,天翻地覆,足以冲垮万里昆仑。”紫阳道人干笑了几声,低头沉思,眼神闪烁不定,脸上浮现出一丝犹疑。他绕着炼妖池走了半圈,下定了决心,口中喃喃念动一段晦涩的咒语,魏十七听在耳中,觉得音节铿锵,似曾相识,与阮静哼唱过的歌谣有些相仿,他猜测,那是妖族的语言。 炼妖池被无形的风吹皱,泛起层层涟漪,彼此激荡,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面急速沉降,露出犬牙交错的岩壁,紫阳道人咒语愈念愈急,刹那间,一道金光从池底飞起,稳稳落入他掌中,池水再度上涨,无移时工夫便恢复了原状。 紫阳道人摊开手,掌心之中托着一枚黝黑发亮的鱼形古锁,头尾俱全,口为锁眼,眼中镶了一块白石。 “山河元气锁有阴阳之分,阳锁交给了太一宗潘乘年,这一枚是阴锁。” “阿阮已将镇妖塔的秘密告诉你,这个世界全赖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元,巩固天地,才不至于即时崩坏。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天狐,天狼,阴锁抽雄主,阳锁抽雌儿,任凭天妖狠天狠地,进了炼妖池,魂魄与肉身分离,终究逃不过山河元气锁之劫。” “只可惜,天地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末日一天天逼近,我等却苦无良策。” “仅存于世的天妖,只剩下黑龙与妖凤,黑龙不知所踪,妖凤在碧梧岛上,若能将其擒下,投入炼妖池中,尚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抽取妖元支撑这个世界是饮鸩止渴,只是事到临头,能推迟一刻好一刻,与其绝望,不如寄希望于迹。” “妖凤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单凭山河元气锁不足以遏制其远飏,须有太一宗的雷火劫云相助,才能将其制服。” “兹事重大,昆仑独力难支,我暗中联络太一宗潘乘年,不惜将山河元气锁分与他一半,也要取信于他。” “山河元气锁本是天狐族的至宝,须以天妖妖元加以祭炼,阿阮青冥诀大成,已无法改修妖族功法,她费尽心机寻找人妖混血,赠以炼妖袋的残片,待其熬过血脉觉醒,神志未失,便引入宗门,传授天狐地藏功,洗炼本命物,成就神通,锤炼妖元,以期有朝一日,能够祭炼山河元气锁。” “螭龙姜永寿,青鸟潘云,此二人肉身太弱,连五金之气都熬不过,不值一提。你身具巴蛇血脉,机缘凑巧,修成法体,凝结妖丹,锤炼妖元事半功倍,一日千里,祭炼这阴锁,才有三五成把握。” “当初我与潘乘年约定二十年之期,听说他已找到合适的人选祭炼阳锁,昆仑却是慢了一步,落在了太一宗之后。”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大变在即,你愿不愿祭炼山河元气锁,助我一臂之力?” 紫阳道人不紧不慢,随口言说,魏十七早从阮青口中得知底细,此刻神情凝重,不假思索,慨然应允道:“愿为天地分忧。” “为天地分忧,好!”紫阳道人将山河元气锁轻轻一抛,落入魏十七掌中,他衣袖飘飘,大步上前,探出拇指按在他眉心,印入祭炼阴锁之法。 这是天狐地藏功的第四篇要诀,洋洋数万言。 魏十七细思片刻,骇然发觉所谓祭炼山河元气锁,即是将其炼为本命物,成就本命神通,而他之前炼就的剑丸,便是含于鱼口之中的钥牡。 “你自去参悟要诀,待谙熟于胸,让清明引你至虚妄之野,详加研习,如有不明之处,可向阿阮讨教。” “是。” 紫阳道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了句:“你很好,莫要让我失望!”当下挥动青冥剑,再度布下传送阵,伸手在魏十七背上一推。 魏十七踏入青光,消失不见,青冥剑丝从法阵中抽离,缩回青冥剑中。紫阳道人站在炼妖池旁,注视着一池天一癸水之精,久久没有挪步。他慢慢抬起头,望着石壁之上的妖物,移动视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的人形,面容清隽,须发蓬乱,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愤慨,眼神中透出遭到欺骗和背叛的失落。 那是紫阳道人的师弟,昆仑派大长老邢越。 紫阳道人叹息一声,喃喃自语。 “师弟,你怎地就信不过我呢?” “这镇妖塔炼妖池,岂是你能够探查的!” “阴锁阳锁,哪一半给了潘乘年,有什么分别,何必耿耿于怀?” “昆仑太一同出一源,藕断丝连,又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师弟啊师弟,你这是何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同门先起纷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流石峰头风云变幻,继五行宗吞并飞羽宗,声势大振,紫阳道人驱无上剑域,斩杀魏云牙之后,昆仑又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据传镇妖塔下群妖作乱,炼妖池行将枯竭,紫阳道人决定孤身涉险,力挽狂澜,这一去,福祸相依,生死未知,临行之前,他乾坤独断,决然将掌门之位传与五行宗宗主朴天卫,丢下这一山的破事,带着清明飘然而去。 事出突然,御剑宗一片哗然,莫、丁、许、司徒四位长老联手反对,其中以莫安川尤甚。论修为,论威望,紫阳道人之后,掌门之位应当由大长老邢越一力担当,可邢越多年前独下镇妖塔,查看炼妖池中的天狼残躯,就此杳无音讯,莫安川甚至怀疑其中另有蹊跷,坚持要待邢越归来,再议此事。 五行宗终究还是势弱,不能一举压服御剑宗,夹枪夹棒争到最后,孙汀实在看不过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插了句,“什么时候,昆仑掌门是逞口舌之利争出来的?” 她执掌无涯观,看守镇妖塔门户多年,在御剑宗辈分极高,轻易不开口,开口就直指要害。当年紫阳道人登上掌门之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青冥剑丝无坚不摧,五刖、鲲鹏二宗多少惊才艳艳的高手,到头来挡不住剑丝一击,身败剑亡,魂飞魄散。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觉,这场争端的主角,竟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莫安川心中一沉,与魏云牙交手失利后,朴天卫变得讳莫如深,分明站在跟前,却感觉不到丝毫剑修的气息,莫安川颇为忌惮,他吃不准,朴天卫究竟是重伤未愈虚张声势,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若是后者……剑丝之上,便是剑灵! 二相殿中,众目睽睽之下,朴天卫从剑囊中抽出古剑辟邪,曲指一弹,铮铮有声。 辟邪剑出,群邪辟易,莫安川不知他此举用意,皱起眉头静观其变。 朴天卫举起辟邪剑,如持笔作字,从上而下一挥,歪歪扭扭,连颤带抖,费力地挤出一缕灰色剑丝,像一条纤细的怪虫,无头无尾,漂浮于空中,不停变幻着形状,有如活物。 “可有哪位长老愿倾力一战?” 他已经划下道来,二相殿有资格与他交手的人委实不多,屈指数来,突破剑丝关的不过三人而已,御剑宗莫安川、丁原,再加上毒剑宗宗主石铁钟。 石铁钟眯起眼睛望着那一缕辟邪剑丝,越看越觉得心寒,他与紫阳道人私交甚笃,得益也良多,于剑丝的种种变化,了然于胸,朴天卫那一剑貌似不经意,其实已将阴阳化极诀催动到极致,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安川瞥了这位毒剑宗的宗主一眼,后者低头沉吟,久久不愿开口,显然是打着两不得罪的主意。他心中哂笑,肚中转着念头,当年五刖、鲲鹏作难,钩镰宗骑墙观望,态度暧昧,下场又如何?石铁钟终究是老糊涂了,竟出此下策! 曲泓、西门町、邵康子三人目视宗主,不知他为何犹豫不决,毒剑宗向来站在御剑宗一边,掌门之位,万万不能落入五行宗之手。 六道目光如针如剑,石铁钟哪里不明白几位师弟的心意,他一挥衣袖,深深望了朴天卫一眼,接着闭上双目,不听不问,竟铁了心置身事外。 莫安川却不肯放过他,阴着脸逼问道:“石宗主,你站在哪一边?” 石铁钟一翻眼珠,白多黑少,嘿嘿笑道:“莫长老何出此言,毒剑宗一向站在掌门一边,从未动摇。” 直到此刻,他才下定决心,不是站在御剑宗一边,而是站在掌门一边,紫阳道人既然将掌门之位传与朴天卫,那么毒剑宗就绝不会与其为敌。 “好,好!”莫安川气急反笑,“百年未曾出手,没想到,外敌未至,到头来还是同门先起纷争!”他也不取飞剑,也不催动剑诀,右手食指中指一挥,一缕雪亮的剑丝飞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直奔辟邪剑而去。 莫安川修的是洗鹿诀,年轻时痛下苦功,将一柄佛手石剑炼入右臂中,放弃御剑飞行,一心追求剑芒剑气剑丝的种种变化,最终臻于收放自如、从心所欲的境界。论剑丝威力,洗鹿不及青冥、红莲、烛阴、混沌,但谈及变化,当凌驾于四者之上。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弃昆仑四诀,取洗鹿诀,炼剑入体,势如破竹连闯三关,这是莫安川引以为傲的决定,多少资质机缘远胜于他的同门,止步于剑丝关前,而他却能先行一步,修成剑丝。 吾紫阳成就无上剑域,剑斩天狼,他心服口服,朴天卫何德何能,怎轮得到他执掌昆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柿有七德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洗鹿剑丝飘忽不定,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极尽变化之能事。朴天卫视若无睹,垂下眼帘,看都不看一眼。见他如此托大,莫安川心中反倒没底,眉头微皱,并指一挥,又催动第二缕剑丝,彼此呼应,抢入朴天卫身前丈许。 灰色怪虫忽地仰起头,仿佛老饕嗅到美味,一头裂开分作两缕,像一张小小的嘴巴,尽力一吸,洗鹿剑丝身不由己送上前,被它一口咬住,逐寸逐寸吞入腹中,拼命挣扎,一忽儿扭来摆去,一忽儿拼命抽打对手,却无从摆脱,最终被它吞噬殆尽。 莫安川骇然大惊,伸手一招,欲将剩下的一缕剑丝收回,却已经慢了半拍,那怪虫仿佛得了大补之物,精神头十足,猛地向前一蹿,一口将剑丝咬住,连拖带拽,像吃面条一般吸入腹中。 剑丝对剑丝,强弱立判,绝无取巧之处。莫安川脸色极为难看,洗鹿剑丝以变化见长,却逃不过怪虫随意一吸,最担心的噩梦变成了现实,朴天卫有底气如此托大,莫非辟邪剑一挥,释出的并非剑丝,而是灵智已开的剑灵? “这是……辟邪剑灵?”莫安川声音无比苦涩,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事小,一时冲动忤逆了朴天卫,却是弥天大祸。 吞下两缕剑丝,怪虫胀大了些许,头眼模糊,有了一点小模样,它仍不得餍足,冲着莫安川连连点头,似乎意犹未尽。莫安川暗自警醒,一颗心直往下沉,怀疑朴天卫将杀他立威。 二相殿中一片沉寂,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条灰色的怪虫,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剑灵,朴天卫到底有没有迈出那一步,谁都不敢断言。 丁原踏上半步,站到师兄身后,他为人心思单纯,“舍剑之外,别无长物”,唯师兄马首是瞻,此刻见他落在下风,忍不住跃跃欲试。 朴天卫的确存了立威之心,抬起眼瞥了丁原一眼,“丁长老可愿一试?” 丁原想了想,道:“一试就一试,你且小心了——”他从剑囊中抽出七德剑,随手挥了一下,剑锋移动寸许,“嗡——”一声剑鸣,大殿之中劲风四起,莫安川近在咫尺,右臂一阵颤动,佛手石剑为剑鸣所摄,五根手指猛地弹直,竟有那么一瞬失去控制。 师弟的七德剑,已经祭炼到了这种程度? 丁原从师兄身后走出来,絮絮叨叨说道:“此剑乃我昆仑祖师以柿木所制,柿有七德,一树多寿,二叶多荫,三无鸟巢,四少虫蠹,五霜叶可玩,六嘉宾可餐,七落叶肥厚,故名七德剑。五行之中,金主肃杀,木主生发,七德剑与寻常五金飞剑迥然不同……” 莫安川打断他道:“师弟,别唠叨了,要出手就出手,少说两句!” 丁原笑笑,道了声:“柿有七德,木主生发。”将七德剑一震,刹那间,飞剑崩散为无数青色的剑丝,漫天飞舞,交织为一座密不透风的樊笼,将怪虫困于其中。 他修的是青冥诀,一出手就是“樊笼”,青冥诀居昆仑四诀之首,包罗万象,“射日”驱飞剑,“裂天”驱剑芒,“千刃”驱剑气,“樊笼”驱剑丝,据说练到艰深处,以御剑破剑芒,以剑芒破剑气,以剑气破剑丝,远胜其他诸般剑诀。 丁原没有莫安川这么多心思,他真的只是见猎心喜,试试剑而已,“樊笼”冲着剑丝所化的怪虫而去,并无伤人之意。朴天卫心知肚明,莫、丁、石三人中,以丁原修为最高,若能挫败他,今日这二相殿中,就尘埃落定了。只是,能不能做到,却由不得他。 那条不起眼的怪虫名为“天禄”,当真是辟邪剑的剑灵,只是剑灵有了灵性,往往自行其是,不大听使唤,这一点看看清明就知道了,隔三岔五偷紫阳道人的丹药当零食吃,逮着机会就要溜下山去玩耍……他不久前才突破剑灵关,对“天禄”并无多少掌控可言。 天禄困在青冥剑丝所化的樊笼中,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张嘴吃了个痛快,一缕缕青冥剑丝消失在它口中,眼看着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渐渐现出一个女子的外形,头生犄角,赤身.,脐下为鹿身,四蹄生风,进退如电。 丁原摇了摇头,青冥剑丝无坚不摧,纵然七德剑不以犀利见长,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能将剑丝当作口中食的,唯有剑灵而已。 一时间,莫安川万念俱灰,他伸手按在丁原的肩膀上,叹息道:“师弟,收手吧,我们认输!” 丁原对师兄一向言听计从,当下催动青冥诀,将剑丝尽数收回,归拢为一柄七德剑,从尖至柄,残缺不全,显然是受损不轻。 莫安川正了正衣冠,举步上前,遥遥躬身行礼,涩然道:“御剑宗莫某见过朴掌门,赎罪!”他弯腰垂首,静候掌门处置,没有再直起身来。 朴天卫将辟邪剑在天禄的犄角上一点,收回剑灵,注视莫安川良久,忽然展颜一笑,道:“莫长老无须多礼,请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五印十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朴天卫登上昆仑掌门之位,褚戈成为五行宗的宗主,消息传到无涯观,已是三天之后。 余瑶将二相殿发生的一幕细细道来,魏十七不动声色,只当闲话听,他早知紫阳道人有意把掌门之位传与朴天卫,二人心存默契,多年前就着手布局,整顿嫡系旁支,流石峰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全在他们意料之中。 在他看来,流石峰上有御剑、五行、毒剑三个宗门,足够了,再多则徒生内耗。 距离紫阳道人把山河元气锁交到他手中,时间只过去了一年,但对魏十七来说,他已经在镇妖塔下度过了三生三世。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在虚妄和真实之间,时间失去了意义,他深切地体会到塔下之人的心情,阮青,岳朔,阮静,黎洄,郑尺八,刘云霄,过源,魏云牙,郭奎,还有那些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妖族,在生与死之间煎熬,欺骗着无法继续欺骗的自己。 没有肉身,也能算是活着吗? 只是魏十七心中有些纳闷,不久之前,当他功行圆满,离开镇妖塔时,群妖尚且安分守己,并未见叛乱之象,紫阳道人为何匆匆传下掌门之位,携清明不知所踪,他究竟是去了哪里?群妖作乱,炼妖池行将枯竭,只怕是掩人耳目的借口,掌门这一去,干系重大,短期内是不会回转流石峰了,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费于祭炼山河元气锁,无暇旁顾。 秦贞睁着秀气的眼眸,心中艳羡不已,剑气关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横亘于她面前,二相殿中的剑灵剑丝,离她那么近,又是那么远。这一年来,她很努力,修炼分神诀之余,她将三面佛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始终没有发觉其中的秘密,反倒是余瑶修炼地火诀,飞剑与剑诀相得益彰,一步步走得极为踏实。 失落之余,她也曾想过,请师尊为她寻一门契合的剑诀,但内心深处,又不愿辜负了魏十七的一番心意,迟迟没有开口。 这一年来,她见到魏十七的机会并不多,他总是很忙碌,不知在忙些什么,就连掌门更替这样的大事,也不放在心上。每一次见到他,秦贞都觉得自己又被推远了一些,他的音容笑貌虽然没变,但不经意流露出的凌厉和煞气,却越来越重,让她深为之担忧。 只有依偎在他怀中时,她才有了一点点自信。 魏十七望着窗外,隆冬时节,流石峰一片萧瑟,但是与往年不同,这是一个暖冬,没有雪的暖冬。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在他度过余生的那座南方城市里,每一个冬天都是暖冬,不下雪,不用取暖,最冷的时节,穿一件毛衣,一件厚外套就足够了。他在一所中学的实验室打杂,寒暑假很长,他是定居的过客,在租赁的房子里消磨时间,喝茶,看,听音乐,看电影。不习惯对着屏幕,太亮,反光,伤眼,街头巷尾的租店留下了他孤单的身影和不多的几张钞/票,他看了很多大部头的闲,记得有一套是四十本,断断续续看了很久。 他看很杂,从字典词典到国学典籍,从外国到武侠小说,随手翻翻,有兴致就多看几眼,没兴致就丢在一边,没有高下之分,不是为了获得学识,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他依稀记得,那套四十本的大部头,提到九字真言,叫什么“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对应九种手印,什么不动根本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听着高上大,很玄乎…… 不过按照佛经的说法,常见的手印只有五种,说法印,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与愿印,称为“释迦五印”,说法印以拇指与中指、食指、无名指三者之一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无畏印屈手上举于胸前,手指舒展,掌心朝外,禅定印以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指端相接,降魔印以右手覆于右膝,指尖触地,与愿印以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 禅定印为双手印,说法、无畏、降魔、与愿为单手印,五种手印,需用六只手来演示,三头六臂,五种手印…… 魏十七右手搭在窗棂上,食指轻点,忽道:“师妹,你把那尊精铁佛像拿来。” 秦贞答应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三面佛,递到师兄手边。魏十七接过佛像放在窗棂上,黑黝黝的一尊铁佛,三首六臂,结跏跌坐,捏定手印,面容一为金刚怒目,一为菩萨低眉,一为混沌未开。 他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原以为是六种手印,没想到只有五种。” 秦贞站在他身旁,好地张望了一眼,问道:“什么手印?” 魏十七拉过师妹的左手,她的手很秀气,白皙修长,指甲红润,半月痕素白清晰,修剪恰到好处。这样漂亮的手,应该弹钢琴,而不是握剑。 他将秦贞的拇指与无名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问道:“有什么感觉?” 秦贞困惑地摇摇头,嘟囔道:“没什么感觉。” 魏十七沉吟片刻,又拉起她的右手,举到胸前,手指舒展,掌心朝外,“现在呢?” 秦贞细细体察,忽觉真元一跳,随即平息下来,她面露诧异,不知该如何描述。魏十七早察觉到她体内真元异动,心知误打误撞,终于找到了关键。 “左手结说法印,右手结无畏印,记住了吗?” 她急忙点点头。 魏十七握住她的皓腕,慢慢转动手印,道:“手印有五种,说法,无畏,禅定,降魔,与愿,双手结印,又有同、异、高、下、顺、逆、向、背、离、合十势,并称五印十势……” 说话间,秦贞双手相向,一高一下,体内真元又是一跳。 魏十七停下手,拿起窗棂上的三面佛,把玩了一阵,道:“五印十势,变化繁多,你找一间静室仔细参悟,或许会有所突破。” 秦贞不愿离开他,小声道:“就在这里,行吗?” “行。”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嘴角带着宠溺的笑意。 余瑶扁扁嘴,脚尖踢着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门,背靠在门框上,心道:“五印十势,很厉害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我需要她们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秦贞收敛心神,盘膝入定,双手反复结手印,逐一尝试五印十势,体察着真元的细微变化。魏十七靠在窗台上,眼望着起伏的群山,不思也不虑,六翅水蛇挂在他肩头,懒洋洋打着瞌睡,它又长大了些许,蛇模蛇样,不如之前小巧可爱了。 小狗小猫什么的,小时候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最可爱,长大了就不大讨人喜欢了。小孩子也是这样。不过有些女人是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抬起手,蹭了蹭六翅水蛇凉滑的身躯,水蛇似乎察觉到什么,翅膀微振,倏地飞起,钻到墙角的八女仙乐屏后,盘起身躯,把脑袋深深埋了起来。 夕阳如醉,魏十七心中响起那首熟悉的老歌,听歌的时候,他还年轻,抱着随身听,听了一遍又一遍,如痴如醉。 那款神一样的随身听,似乎叫“爱华”。 大椎穴忽然一跳,山河元气锁从沉睡中苏醒,小小一枚鱼形阴锁,在他的经络窍穴中游动,贪婪地吞噬着妖元,不知餍足,所过之处精血迸流,将鱼身染为殷红,渗入锁中。 撕心裂肺的疼痛潮水般涌来,似乎永无止尽,魏十七不动声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祭炼阴锁的滋味,他在镇妖塔下尝了千万遍,早已麻木,.的痛楚只会让他清醒,清醒地活着,或者清醒地死去。 秦贞近在咫尺,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阴锁兜兜转转,将他体内的妖元吞噬殆尽,满足了.,懒洋洋伏在窍穴中,口中吞吐着藏雪剑丸,片刻后即沉沉睡去。 魏十七脸色苍白如纸,几近虚脱,祭炼山河元气锁要消耗大量的妖元和精血,如若满足不了阴锁的胃口,浑身精元尽被吸干,势必妥妥地变成一具骷髅,一具干尸。 饶是他“金刚”法体大成,每一次祭炼,都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步步惊心。 半人半妖的混血,比起纯粹的天妖,终究是天差地别,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元,犹能反馈天地,他却只能勉强喂饱阴锁,保住一线生机。 魏十七回头看了秦贞一眼,见她双手不停地结成手印,变幻不定,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便放轻脚步出了静室,独自来到汤沸房中,掩上门,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只狼腿,随手丢在桌上。 是郭奎还是魏云牙的腿,他已经记不清了。山河元气锁抽取妖元,天妖本体亦随之缩小,待妖元抽尽,残留的血肉便宜了魏十七,尽数成为他口中之食。 他取出溺水匕,双手颤抖,费力地割下一块硬肉,一缕缕撕下来,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直着脖子硬吞下肚。 一股热力顿时从腹中腾起,绵绵不绝,扩散到全身。 天妖的血肉乃是大补之物,这么一小块,足以恢复阴锁造成暗伤,补足真元,支撑他继续祭炼山河元气锁。紫阳道人下了血本,炼妖池中的天妖血肉任他取用,毫不吝啬,若非如此,他也撑不到现在。 魏十七将狼腿收回蓬莱袋中,痛饮了几碗热茶,熄火,灭烛,走出汤沸房,踏着栈道上的月色,离了无涯观,一路逶迤登上观日崖,来到镇妖塔前。 万籁俱寂,月在天,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披了一袭银袍。 丹田之中,妖丹缓缓旋转,巴蛇的虚影从他后背腾起,昂首人立,尾部仍埋在他体内,深藏不出。 谷之峦的老脸从石龛中探出来,注视着魏十七,目光闪烁,微微叹息一声。他伸手一弹,镇妖塔骤然亮起无数符箓,“水月”法阵豁然中开,妖气汹涌澎湃,被巴蛇张开大口,一吸而空。 数息后,巴蛇缩回体内,魏十七深深望了谷之峦一眼,微一躬身,掉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步步走在路上,体内天翻地覆,待他回到无涯观前,真元已循着妖丹,尽数转为妖元。 远山起伏,影影绰绰,如兽的铁脊,一颗心骚动不安,暴戾,嗜血,骚动,狂躁,每一次汲取妖气,锤炼妖元,都把他往未知的深渊推了一把,他能察觉到自身的变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承受着,无法控制。 这是修炼天狐地藏功,祭炼山河元气锁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知不觉,魏十七越走越慢,“你在等我?”他停下脚步,问。 余瑶吓了一跳,只得从树影后走出来,双手绞在一起,犹豫不决,她突然奔上前,扑入他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看见你去镇妖塔了,你脸色不好……很辛苦吧?” “习惯了就好。”魏十七把口鼻埋在她颈旁,呼吸着她身上清冷的芬芳的气息,久久不语,心渐渐平静下来。 “非要……这样吗?”余瑶小心翼翼地问。 魏十七含含糊糊道:“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代价……” 余瑶伸出手臂抱住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想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 “我需要她们。”魏十七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还有一事相托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听雪庐换了新主人,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还是在当年朴天卫宴请魏十七的卧雪厅,还是一壶青蒲酒,四碟山珍,马鞭笋,猴头菇,雪鸡片,山猪肉。褚戈为他斟上美酒,举杯示意,感叹道:“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像一场梦。” 魏十七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长长吁了口气,笑道:“恭喜褚宗主了。” 褚戈微微一笑,他不甚看重区区宗主之位,但求为师尊分忧,不过这些话不便说透,甚至无须让朴天卫知晓,他自己心中清楚,就足够了。诸事但求心安,仅此而已。 “秦贞之事,多谢了!”魏十七敬了一杯酒,“眼下她正在无涯观参悟一门剑诀,脱不开身,也差不多功行圆满了。待她将剑诀整理妥当,还请师兄指正。” 褚戈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是什么剑诀?” “之前在岁末赌局中,侥幸得了一尊精铁佛像,叫做三面佛,据说是昆仑祖师的遗物,其中藏了一门剑诀,无人能省得,也是诸般巧合,秦贞与铁佛有缘,找到了修炼之法。” “哦,祖师遗下的剑诀?倒要见识一番!”褚戈心知肚明,魏十七奉上这份大礼,并非无由,一则是恭贺自己登上五行宗宗主之位,二则是为秦贞之事表示谢意,不过这份礼,委实重了些,昆仑祖师遗下的剑诀非同小可,他纵然收下,也不便擅自留在五行宗,还是要奉请师尊定夺。 二人喝酒吃菜,说了一通闲话,魏十七忽然记起一事,道:“师兄,那姜永寿和潘云可曾来找过你?” “是你推脱他们找上门吧!”褚戈呵呵笑了起来,“姜永寿强行催动血脉之力,肉身几近崩溃,虽赖‘补天丹’保住性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求到我跟前,想学啸月功成就法体,我取了他大半螭龙血脉,着他在紫萝洞修炼,寇师弟说他打散道胎,自废修为,从头修炼啸月功,进展快,已修成‘十二重楼’,距离凝结伪丹尚有一步之遥。” 屈指算来,姜永寿修炼啸月功不过年许,魏十七叹道:“他倒是炼体的才!” “也不尽然,姜永寿半人半龙,原本就适合走炼体的路数,只是凝结伪丹已是他的极限,我也不打算将完整的‘太阴吞海功’传与他。丹行脉间,强开窍穴,这一关太过凶险,若不进虚妄之野试炼,终究是一场空……” 虽然名义上是同门师兄弟,魏十七与姜永寿并不亲厚,相反,还结下了不小的仇怨,褚戈自有打算,他不愿也不便过问。 “对了,今日请师弟相晤,一来叙旧,二来还有一事相托。”褚戈欲言又止,似有踌躇之意。 “师兄但说不妨。” 褚戈为他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来,先说了一桩旧闻。 原来断崖峰与空竹山之间,隔了一片狭长的蛮骨森林,终年为云雾瘴气笼罩,乃是分割中原与西陲的屏障,当年紫阳道人与潘乘年定下誓约,以蛮骨森林为界,互不逾越,门下弟子如有违背,格杀不论。 不久之前,驻守在断崖峰离人沟土人村落中的昆仑弟子孟中流飞剑传,说蛮骨森林中妖兽有大规模的异动,请师门速速遣人援手。 蛮骨森林中栖息着无数凶悍的妖兽,贪婪嗜血,经常袭击村落,掠食人丁,当地的土人辗转与昆仑派达成契约,以珍稀的药材和兽皮兽骨换取剑修的庇护,与此同时,进入蛮骨森林猎杀妖兽的昆仑弟子也需要土人作向导,双方合则两利,各取所需,这样一种合作互惠的关系,从紫阳道人执掌昆仑起,已经持续了近一甲子。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妖兽数次奔袭离人沟,土人村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都被驻守其间的昆仑弟子击退,安然无恙。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在求援的传中,孟中流隐约点出,妖兽中似乎有血脉觉醒的人妖混血出没,异常棘手。 因昆仑掌门更替,此事耽搁了几天,及至尘埃落定,朴天卫命五行宗遣弟子赶赴蛮骨森林驰援,屠灭妖兽,并借机历练,磨炼剑诀。 褚戈须得坐镇赤水崖,不得轻离,他忖度再三,命史平复史长老挑选人手,三天后出发,但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妥,人妖混血终究是未知的变数,他担心史平复不能稳操胜券,有心邀魏十七走一趟。 魏十七略一沉吟,答应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不容她置喙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答应褚戈所请,倒不全是承他之情,或是为了示好,这一年来,他自觉性情大变,暴戾渐增,内心渴望屠戮和发泄,虽有余瑶和秦贞陪在身边,稍加排遣,终究不能完全驱除,他担心长此以往,终将酿成恶果。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蛮骨森林之行,对他来说,或许是消除暴戾的好机会,若能肆意杀戮一番,或可恢复平静。 至于祭炼山河元气锁,来日方长,不妨停上一阵。他趁着阴锁在窍穴中沉睡,将剑丸从鱼口中摄出,深藏入丹田,缺了钥牡,山河元气锁在耗尽妖元前,不会主动苏醒。 宗主有令,史平复史长老召集起一干弟子,言明此行的原委,按惯例,颁下一块铁牌,干巴巴勉励了几句。这一次驰援断崖峰离人沟土人村落,五行宗可谓精锐尽出,史平复之下,一代弟子有王晋、浦尾生,二代弟子有浦羽、寇玉城、张观峰、霍勉、周戟,再加上石梁岩一战成名的魏十七,计九人,不夸张地讲,这样的阵容,几乎相当于毒剑宗倾巢而出了。 众人彼此都熟悉,寒暄几句,各自散去。 魏十七把铁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什么特别,两寸长,七分宽,正面刻了“崑崙”二字,反面刻了一座山峰,寥寥数笔,形神兼备,一看便知是流石峰。 与鬼脸令不同,这应该是单纯的某种信物。 魏十七回到无涯观,秦贞在静室中参悟剑诀,不闻不问,跟余瑶说起孟中流传求援一事,她却颇有些意外。 孟中流出身御剑宗,师从黎洄,与紫阳道人同辈,他修炼洗鹿诀多年,用功不辍,进展却平平,因而主动向掌门请缨,前往蛮骨森林坐镇土人村落,身处穷山恶水,磨炼心境,欲以此为契机寻求突破。余瑶曾听师父和宋师叔闲谈时说起,前些年孟中流终于冲破瓶颈,修成剑气,厚积而薄发,奉为昆仑长老。以他的修为,尚需流石峰遣人支援,看来这次妖兽的异动非同小可,她不禁为魏十七担心。 担心归担心,魏十七决定的事,也不容她置喙,当下她陪着魏十七到胡杨沟云栖殿,凭铁牌领回一只储物袋,两瓶丹药,这是昆仑弟子外出历练的惯例,东西虽不多,却不容忽视。 余瑶将储物袋中的物品一一取出,一柄精铁匕首,三张符箓,一枚犀角,一截灰扑扑的柱香。 她向魏十七详加解释,匕首是以百炼精铁打造,锋利坚硬,疏不如引,三张符箓分别是火蛇符、水龙符、夜明符,引火取水照明,供不时之需,犀角用于联络,吹响时“呜呜”不绝,音质特异,不会与妖兽的嘶吼或其他声音混淆,最不起眼的那截柱香名为“金谷香”,以七种秘药制成,可用于驱除蚊蚁毒虫,颇有神效。至于那两瓶丹药,一瓶是辟谷丹,一瓶是辟毒丹,也是不可或缺之物。 魏十七心中有数,这些东西都是野地露宿的常备物,品质上乘,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 “就没什么保命的法宝吗?”见余瑶郁郁不乐,他故意嘀咕了一句。 余瑶扁扁嘴,道:“昆仑剑修,舍剑之外,别无长物,有剑在手就足够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魏十七揽住她的腰,宽慰道:“别担心,这趟去的都是些厉害人物,史、浦两位长老不去说他,寇玉城的剑气化莲,你亲眼见过,张观峰和霍勉也不弱,对了,还有一人叫王晋,面生得紧,之前没打过交道。” 余瑶想了想,道:“他是史长老的徒弟,与浦长老同辈,你要叫一声师叔。他常年在后山闭关,甚少露面,修为稳稳压过浦长老一头,只怕连史长老都不遑多让。” “这么厉害?”魏十七倒有些意外。 余瑶靠在他怀中,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叹息道:“去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反让人放心不下……你此去……诸事小心,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放心,我有五色神光护身,纵不济也能全身而退。”顿了顿,魏十七又道,“褚戈初登宗主之位,谨慎起见,才遣了这许多人去,其实我跟寇玉城走一趟足矣,区区妖兽作乱,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余瑶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也不欲他分心,抿嘴一笑,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要我和秦贞……一起陪你吗?” 魏十七捏捏她的下巴,笑道:“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土人村落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土人村落坐落在离人沟,背靠断崖峰,高耸入云的山崖挡住了北面的寒风,西南有一条河流经过,汲水清洗,都十分便利。 村落里聚集了三百余人,居住在树木搭建的屋棚中,屋棚半出地面,半为地穴,土壁嵌入石块和木块防潮,顶部以粗木为框架,先铺树枝,再覆上厚实的茅草遮挡风雨。挖掘地穴耗时费力,每一间屋棚都挤满了人,少则五六,多则十余人,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吃喝睡都在其内,到春夏之际,气温适宜,才搬出屋棚露天食宿。 土人的衣食亦就地取材。日常果腹几乎全是兽肉,烤或者炖,早晚两顿要吃很多肉,妇女也会采集一些可食用的野菜嫩叶之类,数量不多,是贵重的食材,只用来招待村中的长者或远来的贵客。饮水以盐茶为主,茶叶、盐、水直接装在树皮桶里,投入灼热的石块煮沸了,一碗接着一碗喝,从早到晚不断。茶叶是在断崖峰的悬崖峭壁上采集的,云雾缭绕,一丛数百年的老茶树,老叶和细枝都不剔除,以求增加一些味道,盐是汲取山洞深处的咸水,晒干了保存起来,味道咸得有些发苦。 土人的衣物大多以兽皮制成,缺少针线,通常裁割为前后两片,用尖锐的兽骨穿孔,再把兽毛或树皮搓成绳子连缀起来。鞋子亦用兽皮,粗砺笨重,穿在脚上行动不便,因此一到天气暖和,他们就打着赤脚奔走,脚底磨出厚厚一层茧皮,可以不惧地上的碎石枯枝。 直到昆仑弟子入驻,才带来一些锅碗针线布料之类的日常用品,为数不多,弥足珍贵。 常年留驻在离人沟的昆仑弟子共计十人,以孟中流为首,其余俱是二代弟子,其中御剑宗三人,五行宗三人,毒剑宗一人,钩镰宗一人,飞羽宗一人,分散居住在村落外的六个屋棚中,扼守住通往蛮骨森林的三处要道。 钩镰宗从嫡系除名,飞羽宗并入五行宗,消息都没有传到离人沟,也没有人过问。这里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史平复一行抵达土人村落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火,照得断崖峰熠熠生辉,他们降下飞剑,早见孟中流迎上前来,见过史长老,与一众同门见礼。 孟中流五十来岁模样,白面无须,右脸破相,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太阳穴延伸至下颌,肌肉由里向外翻出,像一条狰狞可怖的蜈蚣。昆仑派多有疗伤的灵药,孟中流无法消去伤痕,说明抓伤他的,并非普通的妖兽。 魏十七四下环顾,他们落足之处位于蛮骨森林的边缘,附近有两座空置的屋棚,成犄角之势,扼守住土人村落的门户,整个村落被一道丈许高的木墙围绕,一根根合围粗细的巨木深深插入地中,顶端削尖,缝隙间塞满了碎石和泥土。 孟中流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将史平复引到一旁,窃窃私语了几句,后者脸色大变,声音吃惊地拔高,转瞬又低下去。片刻后,史平复点点头,关照王晋、浦尾生等暂在此守候,小心提防妖兽来袭,随即与孟中流匆匆走入村落中。 孟中流的眼情闪烁着不安和兴奋,妖兽的异动,固然是莫大的危险,同时也意味着机会,上一次他突破瓶颈,修成剑气,正是拜妖兽所赐,这一次若能火中取栗,再度突破,他便能风风光光地回到流石峰上,跻身长老之列,傲视侪辈。 众人散在附近,警惕地打量着黑黝黝的密林,彼此低声交谈。寇玉城微微冷笑,主动走到魏十七身旁,低声道:“有点不对劲,这里似乎遭到妖兽的袭击,原本驻守的昆仑弟子都不在了,那两间屋棚里,闻得见血腥味。” 魏十七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寇玉城决定下点猛药,道:“方才孟中流与史长老咬耳朵,提到了‘骡’。” 魏十七心中一凛,“骡?什么意思?” 寇玉城哂笑道:“人妖混血,称为‘骡’,魏师弟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流石峰上,姜永寿,潘云,还有你,都是半人半妖的‘骡’,阮静费尽心机把你们引入御剑宗,没跟你说起?” 魏十七沉默片刻,反问道:“那又如何?” “听说这次袭击土人村落的妖兽中,混有几头‘骡’,孟中流扛不住,这才向昆仑求援。”寇玉城瞥了众人一眼,嗤笑道,“他们不知道‘骡’的厉害,近身肉搏,神出鬼没,普通的剑修根本不是对手。怎么样,你我联手吧,蛮骨森林我熟悉,或能帮上忙。” 他心气高傲,姿态却放得颇低,岁末赌局之后,魏十七一飞冲天,结成妖丹,斩杀鲁平,深得紫阳道人看重,若能引为援手,当能立足于不败之地。 “不必了。”魏十七没有说理由,直接回绝了他。 寇玉城并无不悦,笑笑道:“那就算了。”他将视线投向师兄弟,一个个看过来,心中颇有些遗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他不是孤身一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片刻工夫,暮色四合,村落中亮起点点火光,烤肉的香味一阵阵飘来,消失在幽深的蛮骨森林中,一轮清冷的弯月高悬在树梢,月光和星光将枝叶的阴影投在地上,四野寂寥,风掠过密林,夹带着淡淡的腥臭。 蛮骨森林的夜,是另一个世界。 众人等得百无聊赖,谁都不愿进土人的屋棚歇息,他们宁愿站在风露中度过长夜,如果有必要的话。 孟中流带了三名昆仑弟子匆匆赶来,命他们在此戒备,招呼众人进村议事。 村落占地不广,屋棚挤在一处,中间留出一块空地,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座巨大的祭坛,烈火熊熊,照亮了一滩滩黑褐色的血渍,浸渍着祭坛的每一块石头。 史平复站在祭坛前,负手而立,目光如鹰,三名年轻的土人女子来来往往,在众人脚下铺几块捶软的树皮,奉上热腾腾的食物和茶水。她们肤色黝黑,体格柔韧,动作灵敏,一味低着头,诚惶诚恐,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孟中流也算半个主人,笑着招呼众人席地而坐,道:“既然到了这里,就不用客气,来,先尝尝土人的食物,虽然只是简单的烹制,也别有风味。” 土人女子奉上的食物共有四种,烧肉,煮肉,血肠,外加一盆荤油搅拌的野菜,盛在笨重的木头盆子里,分量很足。他们自己平日里还吃生的骨髓、肝和腰子,知道外人吃不惯,所以没有端上来。 魏十七是猎户出身,看了觉得很亲切。烧肉是将肉切成片,铺在炽热的石板上,待色泽变白即可。煮肉要费事一些,土人缺少铁锅之类的容器,八成是把兽肉和水盛于动物的胃袋,吊在火上燎烤。血肠是用洗净的肠子灌入鲜血,煮熟后食用。 嫩的是狍子肉,老的是野猪肉,沾了盐水吃,回味略有些发苦,土人的盐不好,苦味是从盐里来的,并非肉不新鲜的缘故,血肠帯有粪便味,口感浓烈,很有嚼劲。谈不上好吃,似曾相识的风味让他回想起当年在老鸦岭,孤身一人度日,往事历历,他有些唏嘘,不知不觉吃了很多肉。 史平复和孟中流都没有动手,王晋等人也只是略微沾唇,意思一下而已,唯有寇玉城,仿佛跟魏十七较劲似的,一块接一块吃肉,血肠几乎是他一个人包圆,狼吞虎咽,根本不在意味道。 土人女子收了木盆,为他们奉上盐茶,远远退开去,孟中流咳嗽一声,这才言归正传。 大约在一个月前,去往蛮骨森林打猎的土人带回一个消息,在通天河的上游,靠近兽群饮水的一片浅滩中,发现了两行男子行走的足迹,孟中流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以为是中原的玄门修士擅自越界,便命五行宗的金一彪和御剑宗的徐佑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到了第四天黄昏,金一彪歪歪扭扭御剑逃回村落,浑身鲜血淋漓,一口气松懈下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孟中流查看他的伤势,伤在腋下,被妖兽的利爪掏了一下,断四根肋骨,内脏为剧毒浸染,伤口溃烂,敷上了解毒疗伤的药粉,依然不能阻止毒性蔓延。金一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性命危在旦夕,送回流石峰救治已经来不及了,孟中流只能下猛药,激发他体内残存的精力,将其暂时唤醒。 据金一彪说,他与徐佑二人沿着通天河御剑飞行,一路平安无事,抵达上游兽群饮水的浅滩。浅滩上的足迹已被踩乱,无从分辨,只是在几株铁梨木下,找到两只模糊的脚印,依稀可以看出是男子留下的,赤足,没有穿鞋,金一彪在脚印旁踩了一下,根据留下的痕迹推测,对方的体重约摸是自己的数倍,绝非人类。 二人正在四下里搜索,头顶忽然掠过一阵劲风,一个赤身.的大汉从树梢跳下来,嗬嗬嘶吼,探出利爪一掏,迅捷无比,从徐佑的胸腔插入,剜出一颗鲜活的心脏,塞进嘴里嚼得吱吱作响,目露凶光,盯住金一彪不放。 金一彪御剑疾刺,那汉子随手一拍,像拍苍蝇一般将飞剑打在一旁,一口吞下嚼烂的心脏。金一彪自知不敌,当机立断,急忙收回飞剑御剑而起,腋下早被对方的利爪擦了一下,血如泉涌,他不顾一切催动剑诀,头也不回投离人沟而去,对方也没有追上来。 神智的短暂清醒只是回光返照,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后,金一彪即毒发身亡。 当天深夜,蛮骨森林中妖兽骚动,渐渐迫近土人村落,钩镰宗的申长河入林探查,一去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中流心知不妙,当即向流石峰传求援,与此同时,命弟子坚守不出,小心戒备,不得轻举妄动。 翌日清晨,他独自深入蛮骨森林,沿着通天河御剑飞行百余里,偶一回顾,远远望见金一彪所说的赤身大汉。 他不是孤身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仙师远道而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个赤身大汉,一个妖娆女子,一个长髯老者,踞坐在山坳中,分食着死人尸身,一个狼吞虎咽,一个细嚼慢咽,一个挑挑拣拣,看得孟中流心底拔凉拔凉的。那尸身,长大魁梧,肌肉虬结,分明就是钩镰宗的申长河。 长髯老者望见他御剑飞在空中,咧嘴一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来仔细端详,有胃口的话掺一脚也无妨。 敌众我寡,无奈只得退走,暂避其锋芒,不过那长髯老者挥手之间,孟中流注意到他左手手背上有一道灰色的印痕,微微鼓起,像一弯新月。 说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从他平静的脸庞滑落,落在左手手背上。那一道印痕,他也有,那是人妖混血的记号,“骡”的证明。忌惮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若那三头“骡”都堪比魏十七,这一趟驰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保不定连性命都会交待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不知底细,史平复却是心下雪亮。 离开流石峰之前,朴天卫亲身来到赤水崖,跟他细谈片刻,透了些底。 当年阮静阮长老奉掌门之命,在蛮骨森林逗留多时,若干年后,她再次来到这里,从密林中带走了姜永寿和潘云,引入御剑宗门下。赤身大汉,妖娆女子,长髯老者,他们没能熬过第一次血脉觉醒,身躯早被天妖的残魂夺舍,在阮静返回前,高飞远遁,避走异地。 如今,他们又回来了,嗜血,狡诈,残暴,十有八/九熬过了第二次血脉觉醒,受本能驱使,回到蛮骨森林,谨慎而犹豫地靠近昆仑。 在流石峰,镇妖塔,炼妖池下,镇压着死在通天阵下的天妖,只有吞噬了父母,第三次觉醒,才能真正继承血脉,成为纵横天下的大妖。 他们正为此而来。 孟中流有一句话没说错,这些人妖混血经历了觉醒夺舍,血脉魂魄同出一源,是极其难得的大补之物,若以秘术凝炼为丹,称为“大成丹”,于突破瓶颈颇有增益之效,这并非空穴来风,《太一筑基经》中言之凿凿,有据可查。 史平复困于剑气关多年,迟迟未能修成剑丝,眼看着寿元将近,忽然遇到此等机缘,那肯放过,他的心思,只比孟中流更加迫切。 不过这种涉及修炼的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了,不够分,人心浮动,徒增变数。 史平复一锤定音,道:“妖兽不足为虑,倒是那三头觉醒的妖物,有些棘手……嗯,明日且在村中准备一下,土人有一些东西可以交易,兽骨草药之类,他们不用银两,以物易物,一些盐,一小包茶叶,布铁针线都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换到所需之物……后天一早,出发剿灭妖物!” 孟中流补充道:“东首靠近木墙有几座小屋棚,土人知道我等不惯数人挤在一处,特地另建的,诸位师侄请自便,随意歇息,出行的话,最好不要深入蛮骨森林。”言毕,他引了史平复、王晋、浦尾生另行安顿,留下一干二代弟子“自便”。 众人在祭坛前多坐了片刻,三三两两起身,朝村落东首行去。 魏十七趁着月色,沿木墙走了一圈,侧耳倾听密林中传来的动静,草叶间的虫鸣,风穿过树枝的呜咽,妖兽的低吼,它们似乎受到某种胁迫,骚动不安。他低头沉思片刻,挑了木墙下的一座屋棚,推开狭小的门户,凝神望去,里面是一间地穴,长宽约六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角落里堆了一些茅草,权作铺盖。 土壁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简陋粗鄙,不过还算干净,没什么异味。魏十七低头钻进去,取出夜明符,注入少许元气,随手一抛悬在头顶。他盘膝坐下,闭目凝思,静静等到中夜,只闻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万籁俱寂,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停在屋棚外,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问道:“仙师可曾睡下?”声音温婉,语调却有些生硬。 “何事?” “仙师远道而来,小女子奉族长之命,自荐枕席。” 虽是土人女子,言辞却甚是雅驯,魏十七心中一动,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一名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钻进屋棚,双手扶膝向他低头行礼,端端正正跪在他身前,却是方才奉上食物和茶水的三名女子之一。 “把头抬起来。” 那女子抬起头,一双眸子乌黑发亮,脸部轮廓颇为刚硬,肌肤稍嫌粗糙,算不上美色,端正而已。 “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小蝶,没有姓。” “你的汉话是跟谁学的?说得不错!” “是族长教的,他老人家以前在铁岭镇住过,会说汉人的话,回来后教给我们的。” “族长让你过来的?” “是,仙师若能收容奴家,是奴家的福分。” “这话是族长让你说的?” “是。” “每个来这里的仙师都要这么说?” 小蝶犹豫了一下,道:“是。” “族长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老老实实道:“族长说,仙师帮我们对付蛮骨森林里的妖兽,村子又穷又苦,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们可以用来……排遣愁闷,如果老天开眼,怀了子女,结下仙缘的话,向仙师学一些粗浅的法术,也可以守护村子。仙师,你要我吗?” 魏十七摇摇头。 小蝶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苦恼道:“奴家就知道,族长的办法行不通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仙师到哪里都是仙师,汉人出色的女子多得是,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土人……” “之前没有人看上你吗?” “有,很少,最近的话,是金仙师,他会踩着剑飞,很厉害,可惜被林中的妖兽抓了一下,没挺过去。妖兽是我们的大敌,这些年若不是仙师护佑,村子早就毁了。” 她所说的“金仙师”,应该就是五行宗的金一彪。 小蝶偷偷瞅了他几眼,试探着道:“仙师不要奴家侍寝,奴家就不打扰了。” “你可有兽骨草药之类的东西,明天带来给我看看。”魏十七记起史平复的提醒,略有些好,不知土人能拿出什么来。 “仙师带了盐和茶叶?”小蝶兴奋起来。 “没有,不过我可以用一些法术来交换。” 小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叫道:“有,奴家有,奴家这就去找!”她一阵风冲了出去,又折回来,向魏十七恭恭敬敬行礼道谢,这才小跑着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为何能破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魏十七熄了夜明符,在黑暗中枯坐到天明。 天一点点发亮,一束光照在身前,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他依稀记得,也许记错,这叫作胶体效应?过去的记忆始终留存在脑海,时不时跳出来骚扰一回,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魏十七钻出屋棚,舒展一下筋骨,眯起眼睛望着天边的云霞,心潮起伏。 小蝶远远站在树影下,搓手搓脚,等得心焦,终于见仙师出来,一路小跑着到他身边,脸涨得通红,低声道:“仙师,奴家爹爹是这里的族长,他想要见见你。” “在哪里?” 小蝶神秘兮兮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拉拉他的衣袖,软语道:“你跟奴家来,奴家带你去,不远。” 左右也没事,不如随小蝶去会会族长,在铁岭镇住过的土人,与寻常汉人应该没什么两样,且听他是怎么说的,再作打算。魏十七不假推辞,举步跟在小蝶身后,往村落深处走去。 东方既白,村里的土人业已起身,裹着臃肿的兽皮,砸开河边的坚冰,用树皮桶汲水漱洗,也不怕冻,他们见小蝶和魏十七经过,一个个垂下头不敢正视,显然对飞天遁地的“仙师”心存敬畏。魏十七忽然想到,族长和小蝶如此渴望习得法术,恐怕不仅仅为了保护村落,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势,被土人奉若神明。 七拐八拐,来到村落的西南角,小蝶推开一座屋棚的门户,侧身延请魏十七入内。 屋棚内很空旷,从规模看,容纳十多人绰绰有余,角落里奢侈地建了一个土炕,炕边有一个灶台,木柴熊熊燃烧,温暖如春。 土人的族长从炕上跳下来,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微微上扬,始终带着笑意,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幸会,幸会,魏仙师远道而来,辛苦了!鄙人是这里的族长,汉名叫金不换。”族长毕竟在铁岭镇待过,言谈彬彬有礼,却并不像其他土人那样敬畏有加。 “金族长见多识广,这土炕是你琢磨着造出来的吧!” “惭愧啊,大概了解了一些道道,胡乱摸索,捣鼓了好几个月才弄好,刚开始不能点火,烟往里面倒灌,熏得人都呆不住,村里的老人虽然不说什么,肚子里都在笑,后来弄好了,给他们一人建一个,冬暖夏凉,他们尝到好处,想要更多,这才勉为其难,推我当族长的。” 小蝶点头微笑,从灶台上舀了开水,泡开少许野参须,殷勤地端给魏十七和金不换。 金不换掀动眉毛喝了一口,呼出满口热气,问道:“我听小蝶说,仙师愿意用法术交换我们土人的东西,不知可有其事?” “那要看金族长有什么了。” 金不换呵呵笑着,岔开话题道:“之前我们跟仙师打交道,他们说昆仑的剑诀和法术,概不外传,仙师也是出自昆仑派,为何能破例?” “昆仑的剑诀和法术,不能外传,这话不错,但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昆仑一派,金族长在铁岭镇,应当有所耳闻吧。” “我明白了。”金不换略加思索,伸手从炕洞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郑重其事打开,摊在土炕上,里面是一些兽骨和晒干的草药,“蛮骨森林里的妖兽,不是我们用长矛和弓箭能够对付的,原本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几颗妖丹,被孟仙师强换去了,只剩下这些兽骨和草药,不知能不能入仙师的法眼?” 魏十七对妖丹也并不是十分看重,反倒是“强换”这个说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问道:“孟仙师换去了很多妖丹?” “是啊,有多少要多少,很急切,用盐、茶叶还有烟草来换,比其他东西值钱多了,村里的老人藏不住,都拿了出来。”金不换的语气里透出遗憾,显然觉得这样的交易土人亏大了,但对方是剑修,要依靠他的力量护佑村落,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魏十七拈起一根干枯的草药,心中转着念头,孟中流为何对妖丹孜孜以求?莫非他在修炼《合气指玄经》?这倒不无可能。 金不换也看出了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笑道:“尽是一些拿不出手的货色,让仙师见笑了!” 魏十七放下草药,道:“金族长另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金不换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小蝶着急起来,重重咳嗽一声,金不换叹了口气,道:“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只剩下这一件了,若不是小蝶缠着要学法术,我也不打算拿出来。” 他起身挖开墙角的土壁,从空穴中掏出一只朱红色的玉盒,双手捧着递给魏十七,道:“仙师请看。” 那竟是一只赤玉匣!魏十七记起柳阙所言,赤玉乃是赤砂岩熔炼凝结而成的精华,制成容器豢养灵虫,有诸多好处。他不动声色,抹去赤玉匣表面的灰尘,凝神细看,只见玉匣四四方方,浑然一体,表面铭刻了无数暗红色的游丝,曲折往复,构成一个极复杂的禁制。 “这东西怎么打开?” 金不换苦笑道:“我若是知道如何打开,就不会拿出来了!这只玉盒……我从来没有给其他人看过,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也许是空的,也许藏有珍,仙师若看得中,就传小蝶一些法术,直管拿去。” “祖上传下来,有多少年了?” 金不换迟疑了一下,道:“说不清,从我爷爷辈就有了,至少百余年。” 魏十七将赤玉匣收入怀中,道:“好,我传小蝶一门法术,不过此事还需守口如瓶。” “这个自然。”金不换松了口气,看了小蝶一眼,见她满脸欢欣,心中也为之释然。玉盒留在他手里很多年了,一直奉为珍宝,传给小蝶的话,也是藏在土壁里,不见天日,万一消息泄露出去,说不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反不如交给仙师,换取一些护身的法术。物尽其用,再好的东西,若不明用途,藏至老死和弃诸荒野,其实并无差别,这道理他懂。 魏十七招招手,将小蝶唤到身边,道:“我要传你的法术,称作‘摄魂术’,能伤人于无形,若练到精深处,足以拘摄魂魄,操纵妖兽,最是厉害不过。” 金不换满脸堆笑,连声道:“多谢仙师成全,小蝶,还不跪下磕头!” 小蝶急忙双膝跪地,朝魏十七倒头就拜,魏十七让在一旁,不肯受她的头,道:“不用,以玉盒换取法术,公平交易,无需多礼。” 他当着金不换的面,将摄魂术的口诀传给小蝶,小蝶默默念颂,牢记于心,魏十七略加解释了几句,待其记熟,嘱咐她自行修炼,若有疑难,可私下来问他。 说毕,他深深望了金不换一眼,拂袖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似乎别有隐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金不换被他临走一眼看得心惊肉跳,仿佛从里到外,最隐秘的念头,都无处隐匿。 “爹爹?爹爹!”小蝶摇了摇他的胳膊,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之情。 金不换回过神来,朝女儿摆摆手,将口诀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觉得对方并没有做手脚,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若是换成心性贪鄙的孟中流,恐怕巧取豪夺,根本不会传他们法术。 “小蝶,你觉得那位魏仙师怎么样?”他忽然问了一句。 小蝶眨眨眼,“什么怎么样?” “他可否托付终身?” 小蝶明白爹爹所指,摇摇头,怅然道:“奴家是残花败柳,魏仙师瞧不上奴家,昨天晚上他只是问奴家话,只是问话,没有旁的意思。” “他人很不错,没有因为我们是土人,就小看我们,欺瞒我们,你若能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小蝶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今天晚上奴家再去,求他收留奴家,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奴家也不怕。” 金不换摸摸女儿的头发,笑道:“没有用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机缘这个东西,虚无缥缈,错过也就错过了。小蝶,金仙师死了,你最想学的法术已经到手,以后就不要再去仙师那里逢迎了,一心一意练法术,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铁岭镇定居,村子太小,又闭塞,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是,奴家也想去铁岭镇,开开眼界。”小蝶也不愿以色事人,能离开蛮骨森林,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是她打小就有的梦想。 “法术的事,千万要保守秘密,被其他仙师知道,保不定会惹出事端。魏仙师说要守口如瓶,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小蝶点点头,“奴家知道,嘴巴像瓶口塞紧一样,奴家不会说出去的。” 金不换叹了口气,爱怜地望着女儿,心道:“只可惜,魏仙师来得太迟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不换是个聪明人,这一次的交易,他冒了极大的风险,好在没有弄巧成拙。 魏十七以人身修炼妖术,一身修为虽然偏离昆仑正途,却秉承仙都派“片尘不染,心无挂碍”的道法,金不换身为一族之长,既然拿得出赤玉匣,想必还藏有更稀罕的东西,威逼利诱巧取豪夺的手段,他做不出——非不能耳,实不欲也——坏了心境,得不偿失。 一时间也无暇仔细琢磨,他随手将赤玉匣收入烂银指环中,独自在村落中闲逛,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消磨时间。 差不多逛到午后,在冰封的河道旁,魏十七偶然遇到了寇玉城。 那条河流是通天河的支流,蜿蜒穿过村落的西南角,天寒地冻,表面结上一层厚冰,冰下的暗流仍然汹涌湍急。 寇玉城主动上前打招呼,脸色却有些阴郁,朝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有话要说。魏十七会意,一路随他出了村落,沿着土墙来到通天河畔。 大河东去,浊流如怒。 “何事?”魏十七问道。 寇玉城苦笑道:“形势有变,不大妙,似乎别有隐情。” “说说看。” “驻守在土人村落的二代弟子共有九人,御剑宗三人,五行宗三人,毒剑宗一人,钩镰宗一人,飞羽宗一人,到目前为止死了三人,五行宗的金一彪,御剑宗的徐佑,钩镰宗的申长河。剩下六人中,有一位五行宗的师弟与我颇有交情,姓欧,名思鹭,思念的思,白鹭的鹭,他有个绰号,叫‘欠鸟’。” 欠鸟?魏十七略加思索,发觉这个绰号是个文字游戏,欧字拆为“区”和“欠”,把“欠”换成“鸟”,则是“鸥思鹭”,古里有“鸥鹭忘机”的寓言,于他的姓名十分相符。他点头道:“鸥鹭忘机,很有意思。” 寇玉城的脸色有些古怪,道:“魏师弟是有心人,这绰号是他自己取的,得意了好一阵。”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下去,“欧师弟原本是个爽利人,心直口快,没什么花花肠子,如果说有什么弱点的话,就是比较贪图口腹之欲。昨天晚上我去找他,发觉他言辞闪烁,畏畏缩缩,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敢说。我觉得不对劲,与他长谈了一夜,使了点手段,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掏出话来。” “当时金、徐二人出发去通天河上游探查足迹,欧师弟恰好在密林中寻找蕈菇,亲眼见他们御剑飞过。野生的蕈菇每每有剧毒,土人虽知其美味,却不敢采食,欧师弟说毒性越烈的蕈菇,味道越是浓郁,他挖空心思搜罗师门的辟毒丹,隔三岔五就要找些蕈菇来解馋。” “金一彪和徐佑离开后不久,有一人从通天河中窜出,浑身上下滴水不沾,驻足观望了许久,又跳入河中,游鱼一般追了上去,竟不比御剑飞行慢上多少,当时欧师弟就觉得不对劲,那人的背影看上有几分眼熟,借着河水匿踪,鬼鬼祟祟,似乎不欲被他人发觉。他躲在树丛中,大气都不敢喘,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动静,这才壮着胆子回到村落里。” “欧师弟当了一回有心人,一个个找过来,发现同门师兄弟中竟少了一人,御剑宗的秋子荻,他性情孤僻,向来独来独往,对谁都冷着个脸,不知什么缘故,孟中流甚是照顾他,大伙儿私下里猜测,秋子荻会不会是孟中流的私生子,两人的样貌倒依稀有几分相似。” “欧师弟也不敢跟孟中流说破,到了第三天中午,他发现秋子荻突然出现在村中,板着一张死人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及至第四天黄昏,金一彪御剑逃回村落,身负重伤,人事不省,孟中流亲自为他敷药,仍不能阻止毒性蔓延,因此才用金针刺顶之法,将他残存的精力全部激发出来,问明原委。欧师弟有了警觉,存心窥探,结果发现孟中流在施针时,秋子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舌头又尖又细,前端分叉,像一条蛇。” 魏十七听到这里,忽然记起了齐云鹤那张扁扁的人皮,心中若有所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真正的独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插了一句,“这附近可有什么厉害的蛇妖?” 寇玉城微微一怔,凝神细思,皱眉道:“师弟不提我倒也忘了,这通天河中,倒的确潜伏着一条妖蛇。”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滚滚大河。 “不知什么时候,这通天河中来了一条开智的玄水黑蛇,力大无穷,少有敌手,它在河底筑巢,深入简出,土人经常用山猪土牛的下水喂它,还到断崖峰采集它最爱吃的一种野果,算得上半个守门的灵兽,蛮骨森林中妖兽邪物频繁出没,土人选择此地筑村聚居,正是因为它的缘故。” “玄水黑蛇?蛮荒异种?”魏十七记得冯煌闲谈时曾提起,语气之中颇有垂涎。 “蛮荒异种,与美人蟒、九头虺、龙象、雷鸟齐名,听说这条玄水黑蛇修炼了不足千岁,尚属幼年,性情还算温顺,轻易不会伤人。” “这么说来,玄水黑蛇浑身是宝,皮肉血骨髓,心肝脾肺肾,都是入药炼器的上好材料,宗门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哪里会不清楚,只是那些土人把玄水黑蛇当成神物供养,看得比什么都重,掌门说为区区一条不成气候的幼蛇坏了交情,贪小利而忘大体,殊为不智,况且玄水黑蛇虽然年幼,也不是等闲就能制服的,我等剑修不利水战,飞剑下水,威力神通锐减七成,反倒是中原的玄门修士,凭借一些五行相克的法宝,或能克制一二。” “听说蛇妖会一门怪异的法术,能藏匿于人皮之中,扮作他人,惟妙惟肖,非是熟知的亲友,看不出破绽。” 寇玉城脸上一僵,魏十七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他似乎在暗示,秋子荻不再是驻守土人村落的那名昆仑弟子,他的躯壳已被玄水黑蛇占为己有。 “秋子荻为人孤僻,旁人看不出也就罢了,孟中流……”寇玉城低头思考片刻,叹息道,“兹事重大,倒不好瞒着史长老。” 魏十七不置可否,道:“这些年,你的性子变了很多。” 寇玉城心中一凛,“师弟何出此言?” “当年你是独来独往的‘寇狼’,与秋子荻相仿,这些年收敛锋芒,变得沉稳温和,越来越把自己看作昆仑的一员,凡事都为宗门考虑,让人不大习惯。” 寇玉城沉默片刻,道:“人总是会变的。师门恩重,但求心安。反倒是你,这些年一点都没变。为了一个女人,上石梁岩斩了鲁平鲁长老,不瞒师弟,大伙儿背后说起,都有些心寒。你才是真正的‘独狼’。褚师兄力排众议,将秦贞收入门墙,恐怕是担心有人惹上你,再出第二个鲁长老,乱了规矩……” 魏十七哂笑道:“真正心寒的原因,不是斩了鲁长老,而是掌门纵容,置之不理吧。” 寇玉城苦笑一声,没有否认。“你真是为了余瑶才下狠手的吗?” “嘿嘿,人妖混血,‘骡’,不狠怎么混得下去!你有师尊,我没有,你有师门,我没有,我有的只是手中剑。你瞧,斩了一个鲁长老,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哪怕掌门不在流石峰,哪怕昆仑换了掌门,至少这十年内,不会有第二个出头了。” “如若还有人不长眼呢?” “那就再杀了。” 寇玉城暗暗点头。跟魏十七交好是明智的决定,不能成为攻守同盟,至少可以互利互惠。尽管年岁渐长,性子变得沉稳,寇玉城还是很认同魏十七念头通达,杀伐决断,他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是不受束缚的风,是双刃剑,他由衷希望,未来某一天,不会与他成为生死相搏的对手。 二人相互交换了看法,仍回到村落,村中很热闹,土人以物易物,颇有些集市的气息。寇玉城熟门熟路,用盐巴和茶砖跟土人交易,换了不少兽骨、兽皮、兽筋、草药,魏十七什么都没带,站在一旁看他娴熟地与土人打交道,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土人手头有不少好东西,像这根金睛狻猊的腿骨,可以磨制剑柄,这是短毛旱獭的皮,适合缝制储物袋,这是木须草,根茎中含有剧毒,是配制桃花瘴的七位主药之一。土人拿来交易的东西良莠不齐,全看你有没有眼光,运气好的话,可以省十数年苦功。” 寇玉城将木须草收入玉盒中,“土人的族长金不换是个精明人,他曾提出开设一个市坊,专买专卖,大宗交易,孟中流没有答应。魏师弟可知为何?” 魏十七随口道:“物以稀为贵,土人有了足够的盐和茶叶,我们就很难用低廉的代价换到所需的材料,所谓欲壑难填,他们眼界宽了,彼此通气,同进共退,要价只会越来越高,从长远看,像这样私下里以物易物,细水长流,对我们才最有利。” 寇玉城笑笑,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魏师弟是明白人。” 魏十七心道,金不换是精明人,不过是小聪明而已,眼下是昆仑大占便宜,真到了那一步,他以为剑修会跟土人公平交易吗? 横竖都是猜测之辞,寇玉城也不急于向史平复禀告,二人走走停停,消磨了一个下午,将土人的村落兜了个遍,寇玉城把手头的盐巴和茶砖全换了出去,收获颇丰,魏十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长了不少见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死神的镰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众人聚到一处,史平复说了自己的打算。翌日凌晨出发,分成两队,孟中流、浦尾生、浦羽、周戟、魏十七在先,王晋、寇玉城、张观峰、霍勉殿后,彼此相隔四五丈,遥相呼应,沿着通天河溯流而上,遇到赤身大汉妖娆女子长髯老者,则由魏、寇二人正面迎击,其余人等相机而动,或牵制,或诛杀,防止其逃逸。 史平复老于谋划,以若干小石子作演示,细细讲解各种情势的应变之策,林林种种,不下数十,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他每每安排魏十七为主,寇玉城为辅,直面妖兽的冲击,避免让其他人置身于险境,魏、寇二人并无异议,众人也觉得理所当然,前者法体大成,相当于人形的妖兽,后者在蛮骨森林磨炼多年,经验丰富,他二人率先顶上去,才能尽展剑修的长处。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不等天黑,异变忽起,蛮骨森林的妖兽此来彼往,如潮水般涌至离人沟,来到土人村落的木墙外,一眼望去,成百上千,赤红的眼珠此隐彼现,低声嘶吼着步步紧逼。 寇玉城心下骇然,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揭露秋子荻的异常,那边妖兽就已经大举进犯,瞧它们进退有据,颇有章法,显然背后有高人指使。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兽群距离木墙数丈,按兵不动,史平复意识到它们在等待夜幕降临,却并不十分在意,来袭的大多是走兽,少有飞禽,根本不能奈剑修何,待到天色大明,它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只是村落中的土人终究无法护佑周全,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他将土人族长金不换叫来,命他多多准备火把,青壮年留下,挑灯夜战,妇女小孩撤往断崖峰,找个洞穴躲起来。 蛮骨森林中盛产一种“脂藤”,点火后能燃烧许久,土人多用来照明,金不换颇有远见,早备下数百根脂藤,扎成火把存放在地窖中,此刻妖兽夤夜来袭,也没慌了手脚,他指挥若定,厉声呵斥,命土人将火把遍插木墙,一一点燃,照得村落明晃晃有如白昼。 昆仑剑修背倚木墙,与妖兽对峙,一个个跃跃欲试。 寇玉城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挪到史平复身旁,跟他咬了一阵耳朵。史平复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扫了秋子荻一眼,低声叮嘱他几句。 黑夜如幕,星月匿踪,土人村落为火光环绕,照着每一个人的脸都阴晴不定。 小蝶已经随着第一批妇孺撤往断崖峰,金不换稍稍安下心来,他察觉到这一次妖兽来袭非同一般,兽群数量实在太多,就算有昆仑剑修援手,村落恐怕也保不住了。他有些后悔,没有抓住机会跟魏仙师处好关系,如果他押上所有的筹码,或许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眼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史平复眯起眼睛,反复审视着黑黝黝的蛮骨森林,没有发现幕后的黑手,他暗暗冷笑,心道:“跳梁小丑,看尔等能藏到何时!” 他朝魏十七打了个隐蔽的手势,示意他上前探一探虚实。 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镰,扛在肩头,大步上前,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胸中压抑多时的暴戾之气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 兽群顿时骚动起来,怒吼的,畏缩的,挑衅的,虚张声势的,欲进还退的,不一而足。混乱之际,一头锦文云豹忽然从树巅扑下,前爪舒张,当头落下,魏十七脚步一顿,随手一拳击出,正中它胁下要害,云豹仿佛失去了分量,翻滚着倒飞出去,中拳处完好无损,身体的另一侧却鼓起一个大包,皮开肉绽,脏腑碎成肉泥,夹杂着淤血迸射而出。 魏十七残暴的手段激起了群愤,妖兽同仇敌忾,蜂拥而前。 跳跃的火光下,一抹惨白的银光亮起,五色神光镰拦腰一挥,恍惚间,飞镰化作了孔雀王的骨骸,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五色翎羽盘旋飞舞,透出死亡的气息,银光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血肉纷飞。 血如雨下,魏十七不躲不闪,沐浴在鲜血中,衣衫湿透,他不施任何神通,右手挥动神光镰收割性命,左手催动蓬莱袋摄取魂魄,数息间便将上百头妖兽屠戮殆尽。 众人面面相觑,寒意打心底腾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名人妖混血,断绝后裔的“骡”,竟厉害到如此程度,相形之下,他们似乎显得有些无能。 史平复低低叹息一声,道:“传说中死神的镰刀,不外如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杀戮的感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妖兽终究不是无知觉的死物,前赴后继送死也有个限度,魏十七挥动五色神光镰,杀出尸山血海,忽然发觉身前一空,妖兽尽数退在两旁,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然而它们终究没有掉头逃窜。 蛮骨森林深处,妖气冲天而起,正主终于出现,赤身大汉,妖娆女子,长髯老者,非但一个不少,还多了一个脸色阴冷的黑瘦少年。 那黑瘦少年的左手手背上没有印痕,而其余三人,正如孟中流所言,都是骡。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浓郁的血腥味让他陶醉,杀戮的感觉是如此之好,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游戏。史平复察觉到他的改变,伸手按住剑囊,眉头紧蹙,不禁担心他会否就此失控。 魏十七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自作主张上前,举起五色神光镰指指三人,道:“报名。” 妖娆女子眼波流转,似有些吃不准,娇滴滴道:“莫非他是姜永寿?” 赤身大汉摇摇头,瓮声瓮气道:“不是,姜永寿没这么壮实,要更瘦一些。”他声音如金石相磨,粗砺而沙哑。 长髯老者颇为困惑,上下打量着魏十七,不紧不慢道:“老夫晏南平,阁下面生得紧,怎么称呼?” 魏十七懒得跟他敷衍,“还有两个呢?” “江巨野,沈瑶碧……”晏南平下意识叨念出声,他觉得警惕,又感到亲切,血脉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骚动不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倒抽一口冷气,骇然道:“你……你是睚眦还是巴蛇?” 当年陨落在通天阵中的天妖,计有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最初的数万年,这方天地尚且稳固,“血胎”遭到遏制,沉眠不醒,直到数百年前,天地迅速崩坏,血脉才渐次复苏,冥冥之中,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螭龙姜永寿,青鸟潘云,夔牛晏南平,玄龟江巨野,朱雀沈瑶碧,最终来到蛮骨森林,聚集在一起,相互扶持,静静等待着血脉第一次觉醒。这其中,唯有巴蛇和睚眦不知所踪。 阮静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从此后,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魏十七道:“睚眦巴蛇,嘿嘿,攀亲戚?废话少说,来来来,先做一场,先挣下性命再说!” 晏南平心下了然,对方虽是人妖混血,却沦为昆仑手中的刀剑,跟他们并非一路。他捋着长须,长叹一声,惋惜道:“也罢,巨野,你且擒下他,莫伤他性命。” 那赤身大汉应声上前,双拳对撞,砰砰有声,正待叫阵几句,眼前忽然一花,魏十七已抢到他身前,一拳击出,似慢实快,竟让他生出躲无可躲的错觉。 江巨野心中一凛,顺势将双臂交叉,一块黝黑的龟甲凭空浮现,硬挡他一击。 拳甲相交,一触即收,悄无声息,江巨野僵立片刻,眼珠几乎凸出眼眶,噔噔噔连退十余步,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 魏十七“咦”了一声,心念略转,嘀咕道:“原来是玄龟,难怪……” 天妖玄龟以皮糙肉厚见长,单凭拳脚,未必能将其轻易击溃,魏十七再度揉身上前,挥动五色神光镰,疾如风雷,撩,劈,砍,啄,勾,崩,挥洒自如,将那江巨野逼得毫无脾气,只能凭借龟甲苦苦支撑。 那龟甲不知是何物所化,坚不可摧,被江巨野炼得随心隐现,堪堪敌住五色神光镰。晏南平见他虽然狼狈,勉强还撑得住,当机立断,弃魏十七不顾,将手一挥,命妖兽倾巢而出,扑向一干昆仑剑修。 摇曳的火光之下,双方陷入混战。 史平复手持撼岳剑,当先找上晏南平,王晋缠住沈瑶碧,浦尾生缠住黑瘦少年,三人齐齐出手,留下一干二代弟子对付妖兽。秋子荻目光闪烁,忽觉肩头一沉,一柄黑沉沉的鬼火剑压在他肩头,剑脊隐隐流动着一抹暗红的火焰。 他缓缓回转头,看了张观峰一眼,涩然道:“张师兄这是何意?” 张观峰展颜一笑,道:“乖乖待着,别轻举妄动。” 孟中流留意到张、秋二人的异动,眉毛一挑,正待上前呵斥,早被寇玉城挡住去路。“寇师侄,你想作甚?”他森然问道。 寇玉城将铁剑一抬,剑尖托起一朵颤巍巍的红莲,道:“师叔留步,那秋子荻恐怕有问题。” “什么问题?” “此人有勾结妖族之嫌。” 孟中流的脸色阴沉下来,“可有证据?” “欧思鹭欧师弟是人证。”寇玉城把话当面说开去,直接跟他摊牌。 “口说无凭,可有实据?” 寇玉城笑了起来,他分明从孟中流的态度中嗅出了异样,有个字眼怎么说来着——色厉内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二十四颗定海珠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昆仑弟子陷入妖兽重围中,仗剑斩杀了一阵,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迫不得已御剑飞起,暂避其锋芒。史平复暗暗叹息,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奈何晏南平和沈瑶碧都是硬手,二次觉醒,重铸本体,除却眼鼻咽喉等脆弱的要害,根本不惧剑气。好在他二人似有所忌惮,以游斗为主,不敢过于迫近,也没有施展天赋神通痛下杀手。 妖兽渐渐迫近木墙,张观峰神情凝重,手背青筋凸起,秋子荻冷笑一声,“哗啦”一声响,衣衫尽裂,撕作纷飞的碎布。张观峰当即催动剑诀,心中稍一犹豫,缓了一瞬,暗红的火焰从剑中蹿出,早被一张人皮倒卷上来,将鬼火剑裹住。 妖气肆虐,人皮之下,一道黑影“嘎嘎”尖啸,贴着地面七转八折,行动如风,倏地钻入密林中,摇身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上身.,下肢隐没在一团黑气中,隐隐露出一条粗大的蛇尾。 鬼火将秋子荻的一张人皮焚作灰烬,张观峰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玄水黑蛇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却是疏忽大意了。 寇玉城目视孟中流,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中流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嗤笑道:“愚蠢!”他驻守土人村落多年,为昆仑看护西陲的门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史平复从哪里探听得秋子荻的底细,竟然怀疑他跟妖兽暗通款曲,着实让人心寒。他也不屑自辩,负手而立,心中暗暗转着念头。 寇玉城也不为已甚,只在一旁监视,红莲微颤,若不胜风,但凡有不长眼的妖兽靠近,莲瓣轻轻巧巧飞出,一击而返,取其性命。 孟中流冷眼旁观,这一手剑气化莲的神通,不带丝毫烟火气,红莲诀练到这种程度,距离剑丝也不远了。果然,什么机缘都比不上有个好师父,黎师破界飞升,不知所踪,遗下他独自摸索,年齿渐长,好不容易突破剑气关,却还及不上朴天卫的这个徒弟——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唏嘘。 混乱之际,异变忽起,蛮骨森林中骤然亮起一道赤芒,一杆长幡飘飘悠悠升起,节节拔高,黑气氤氲,鬼哭狼嚎,冲着浦羽一晃,连人带剑摄入幡中,迷塞了七窍,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浦尾生窥见爱子遇难,大叫一声,将手中飞剑一震,剑气喷涌而出,那黑瘦少年着地一滚,现出原形,竟是一头罕见的木魈,形同一截枯木,剑气如暴雨般打在他身上,千疮百孔,木屑乱飞,却伤不到要害。 长幡摄走浦羽,不作停顿,再次化作一道赤芒,没入蛮骨森林之中。晏南平见已然得手,长吁一口气,催动妖元,施展大神通,右足突然胀大数倍,重重踏下。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围绕土人村落的木墙尽数崩塌,火把熄灭,夜幕笼罩大地,妖兽立足不稳,纷纷瘫软在地,飞在空中的剑修御不稳剑,下饺子般一个个跌落,尚能稳住身形的,不过史平复、王晋、浦尾生等寥寥数人。 史平复心下雪亮,那一道长幡乃是玄门的法宝,妖族万万驱使不得,晏南平背后之人,定是太一宗的修士,这一道幡,也大有来头。晏南平始终行有余力,隐忍至此方才出手,显然浦羽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但浦羽何德何能,值得他们下此工夫? 浦尾生弃木魈不顾,御剑飞起,星驰电掣投蛮骨森林而去,史平复大惊,急叫道:“小心,逢林莫入!”浦尾生关心则乱,哪里听得进去,心慌意乱之际,耳畔雷声隆隆,眼前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二十四颗浑圆的大珠起伏翻滚,凌空砸落。 史平复脱口叫道:“定海珠!” 二十四颗定海珠,遇佛杀佛,遇父杀父!隐身于蛮骨森林中的修士,难道是太一宗的楚天佑?不对,若是楚天佑亲身至此,又何必弄这许多玄虚?来人能驱使定海珠,恐是楚天佑的亲传弟子!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此起彼伏,史平复视线一凝,骇然发觉定海珠遥遥落下,竟是冲着魏十七而去! 魏十七收回五色神光镰,一拳击退江巨野,随手在镰尾一扯,顺势振臂,扯动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迎着定海珠刷去,定海珠凝在空中,落不下,也刷不去,僵持不下。 史平复终于放下心来,若是楚天佑出手,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五色神光根本抵不住,只要不是楚天佑亲至,尚有一线生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火雨从天而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江巨野憋屈万分,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大吼一声,释放出胸中的愤懑,揉身而上,双拳如铁锤,一上一下齐齐击向魏十七,手臂青筋扭曲如蚯蚓,身躯弯成一张弓,双足深深陷入土石中,直至脚踝。 魏十七无暇旁顾,竖起飞镰硬挡他拳锋,一声响,江巨野身形静止,魏十七退了三步,五色神光摇晃不定,定海珠趁机砸下,距离他的天灵盖尚不足四尺。 江巨野面露喜色,嘿嘿一笑,双拳对击撞在一处,缓缓拉开,拳锋之间亮起一点微光,色作青白,顷刻间化作一朵霜花,寒气铺天盖地袭来,方圆数丈内,万物尽数染上一层白霜。 禁锢天地,寂灭万物,这是玄龟一族的天赋神通,江巨野尚未练到传说中的程度,禁锢天地不敢想,只求能禁锢一人。 魏十七微微眯起眼睛,将口一张,从丹田之中喷出一枚蓝幽幽的剑丸,一闪即逝,消失在黑暗中。蛮骨森林深处响起一声愤怒的尖啸,定海珠从五色神光内飞出,急投来处而去。 魏十七将神光一收,塞回飞镰之中,源源不断倾注妖元,深吸一口气,将五色神光镰一震,无数银芒纵横交织,如涟漪一般向外延伸,所过之处,虚空切割为碎块。 孔雀王的天赋神通为穿梭虚空,以它的骨骸炼制而成的五色神光镰具有不可思议的大神通,落在鲁平手中,佐以钩镰宗秘传的心法,充其量当飞镰御使,唯有以妖元催动五色神光镰,切割虚空,方能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 纵使熬过了血脉二次觉醒,重铸本体,纵使皮糙肉厚,龟甲坚不可摧,也经受不住五色神光镰的震荡切割,江巨野大叫一声,声嘶力竭,忙不迭将霜花一抛,团身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黝黑玄龟,头尾四肢缩入龟壳中,不敢稍动。 密林之中,二十四颗定海珠再度升起,光华耀眼夺目,藏雪剑倒飞而回,蓝莹莹一抹流光,如石火,如幻影,“铮”一声响,化作一枚浑圆的剑丸,投入魏十七口中。 “走!”一人大喝一声,定海珠略作徘徊,急投东北而去。 史平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为什么是浦羽?为什么偏偏是浦羽?他猛地记起一事,当年五刖宗和鲲鹏宗谋乱,昆仑元气大伤,潘乘年借机发难,却铩羽而归,他感喟道,青冥不破,昆仑不灭。青冥剑,青冥诀——驻守土人村落的剑修,驰援离人沟的剑修,一个个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他骇然发觉,这些人中,唯有浦羽通晓青冥剑诀!什么妖兽作乱,纯属无稽之谈,这是太一宗在背后指使,他们意图夺取青冥诀,釜底抽薪,破去昆仑派最强的一剑! “不能放他走!”史平复御剑而起,正待奋起急追,沈瑶碧骤然将肩头一晃,化作一头烈焰缠身的大鸟,一声长鸣,穿云裂帛,将双翅扇动一十三下,火雨从天而降,无人能幸免。 玄水黑蛇见机极快,蛇尾一摆,钻入蛮骨森林,剑修如临大敌,各逞手段抵御火雨,瘫倒在地的土人和妖兽却只能各安天命,一时间死伤无数。 晏南平呵呵大笑,傲然道:“昆仑剑修,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魏十七后背腾起一道巴蛇的虚影,体内妖元汹涌澎湃,他将五色神光镰又一震,银芒暴涨,将龟壳吞没,“兹嘎嘎嘎嘎——”一串令人牙龈酸软的异响,响得那么.入骨,让人想哭,又想笑。龟壳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崩解,血肉纷飞,江巨野就此湮灭于五色神光镰的切割下,妖丹尽毁,魂魄无存,抹杀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笑声嘎然中止,晏南平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玄龟江巨野竟被乱刃分尸,而斩杀他的凶手,居然是巴蛇! 魏十七将飞镰扛在肩头,从纷纷坠落的血肉中穿过,忽然想起记忆中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昂贵的香水喷向空中,纷飞如雨,踏着轻松的步履,从香水雨中穿过,笑声清脆,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瑶碧将双翅一摆,带着漫天烈焰,凌空扑向魏十七,晏南平大叫一声:“不可,快退!” 银芒再度织成涟漪,如蛛迎向飞虫,死亡的威胁刻骨铭心,摧毁了一切,刹那间,沈瑶碧信心尽失,哪里敢以身涉险,情急之下,将一枚赤红的妖丹喷出,魏十七顺手扯过五色神光一刷,妖丹如泥牛入海,断绝了联系。 沈瑶碧抓住一线生机,将身形蜷缩至拳头大小,在银芒合拢前穿隙而过,逃出生天。 晏南平长叹一声,当机立断,现出夔牛原形,吼声如雷,横冲直撞突入蛮骨森林,一溜烟消失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说破天也没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暴戾得到了宣泄,魏十七渐渐平息下来,他沐浴在血水中,一路行来,煞气逼人,众人下意识退在两旁,脸上悻悻的,都有些尴尬。无关修为,也无关神通,只在于他杀性太重,杀戮对他来说是发泄,是享受,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尘埃落定,遍地尸骸,死在妖兽爪牙下的只是少数,朱雀沈瑶碧漫天火雨一击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这一战,魏十七居功至伟,诛杀江巨野,重创沈瑶碧,击退太一宗的幕后黑手,只是浦羽为对手掳去,青冥诀落入他人之手,终究是昆仑的心腹大患。攘外必先安内,史平复强行安抚下浦尾生,冷冷审视着孟中流,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中流心知他急于追敌,三言两语就要定罪,若不能将自己摘出来,后患无穷,当即反问道:“史长老,我有何罪?” 史平复不怒反笑,道:“勾结妖族,置同门于险地,你欲何辩?” 孟中流道:“流石峰后山的妖族长老不止一人,何来‘勾结’一说,玄水黑蛇佘昊栖身通天河,守护村落多年,土人奉为神明,祭祀不绝,此事得掌门首肯,秋子荻为木魈偷袭,陨落多时,佘昊借他皮囊出入村落,为土人驱邪祈福,并未勾结晏南平等为祸,又何以‘置同门于险地’?况且玄水黑蛇与那木魈乃是世仇,相互缠斗多时,势不两立,木魈数度侵犯离人沟,都为黑蛇所阻,此事土人族长尽知,一问便明。” “族长现在何处?” 张观峰上前道:“族长金不换业已丧命在火雨下。” 王晋闻言皱起眉头,孟中流一番话有理有据,死无对证,他嫌疑虽大,却苦无实据,仓促定罪恐有人不服,当下插嘴道:“史长老,太一宗掳去我昆仑弟子,包藏祸心,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回浦羽,若被他们逃出蛮骨森林,越界追捕,只怕落下口实。” 史平复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顺水推舟道:“好,此事暂且搁置一旁,先救回浦羽再说。” 寇玉城与魏十七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史平复此举只是作态,初到离人沟时,他与孟中流窃窃私语,进村密议多时,其中定有隐情。 众人仍按前议分作两队,孟中流、浦尾生、周戟、魏十七在先,王晋、寇玉城、张观峰、霍勉殿后,史平复随前队,即刻出发,御剑投东北而去。 天光渐亮,林木渐稀,薄雾缭绕,如梦如幻,一条大河横亘于眼前,逶迤东去,消失在密林深处。 通天河,在土人的语言中,称作生死河。 通天河发源于北地的冰原,上游是一条生命之河,清澈见底,哺育了无数兽群,滋养着繁茂的草木,下游是一条死亡之河,河水充斥了死亡、鲜血和骨骸,而土人赖以栖身的村落,正位于生命与死亡的交界处。土人获取猎物,采集食物,向来只沿着通天河上溯,从来不涉足下游。 哪怕是在饥荒的年份,不得不深入蛮骨森林寻找食物,他们也小心翼翼远离通天河,远到听不见水流的声音。 一行人沿着通天河向上游飞去,如同孤独的归雁。 其时是隆冬时节,河水清冽,一道黑影追逐而来,时隐时现,速度堪比御剑,远处烟波迷离,水与云融入天光中,若有若无,林木枝叶疏朗,宛如画境。 “水下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们。”周戟低声嘀咕了一句。 史平复瞥了孟中流一眼,问道:“是那条玄水黑蛇吗?” “是它。” 史平复哼了一声,道:“小心戒备,不必理睬。” 水下的黑影跟了他们五七里地,沉入河底不再现形,众人加快遁速,通天河开始收窄,水流回旋湍急,两岸的树木渐渐稀疏,河道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一个大弯,冲积出一片开阔的浅滩,卵石和沙砾之间,伏着一簇簇枯黄的苇草。 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指指浅滩旁的树林道:“他们就躲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史平复心生好。 魏十七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枚鹅卵大小的妖丹,赤红如火,闪动着妖异的红光,渐渐凝成朱雀的身形,随即又涣散消失——沈瑶碧藏匿得再好,也无法割断妖丹的感应。 孟中流道:“那里就是兽群饮水的浅滩,土人常在此设伏打猎,干涸时节前来饮水的山猪和土牛很多,打到的兽肉制成干肉或咸肉,能撑过整个冬天。” 史平复眯起眼睛极目望去,浅滩附近异常安静,树林距离河道有百来步远,隐约可以看见凌乱的兽迹。 “之前的两行男子脚印,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孟中流补充了一句。 史平复皱眉道:“或许是圈套。” “先下去看看再说。”浦尾生按捺不住,当先降下飞剑,稳稳落在浅滩上,众人紧随其后,落后数步,彼此拉开距离,小心戒备。 浦尾生四下里打量,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兽群留下的足迹,有些清晰可辨,有些已经被风沙淹没。他紧握断玉剑,一步步向前行去,尚未接近树林边缘,一群头颅大小的蛾子飘飘悠悠飞起,忽上忽下,遮蔽了半个天空,翅膀呈黄色,上有黑色的花纹,不停变幻着形状,像一张张诡异的鬼脸。 “是鬼脸蛾!”孟中流惊呼一声。 浦尾生脸色微变,身形疾往后退,鬼脸蛾若有人操纵,分作数团,一拨拨缠着众人,翅膀扑闪之际,喷出一股股细小的黄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孟中流急忙出言提醒,“小心,鬼脸蛾的鳞粉有剧毒!”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鳞粉铺天盖地,难以躲避,最是阴毒不过,他们不敢御剑飞起,避之不及,谁知躲闪之际,鳞粉随风飘来,竟如附骨之蛆。 祸不单行,脚下的浅滩沸腾翻滚,沙土四溅,十数根黝黑的藤条窜将出来,倒刺闪烁着血光。浦尾生将剑一挥,一道雪亮的剑气电射而出,将藤条斩断,腥臭的树液溅到剑身上,飞剑光泽顿时暗淡了些许。 赤霞谷发生的一幕在重演,只不过将雷火劫云换成了鬼脸蛾群,这等对付剑修的故伎,若说背后的指使者不是楚天佑,说破天也没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着了对方暗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鳞粉飘飘扬扬,殿后的剑修不敢过于迫近,坐看食尸藤妖逞威,一时间束手无策。 只耽搁了片刻工夫,鬼脸蛾已将先头诸人困住,翩翩起舞,鳞粉劈头盖脸洒下来,魏十七衣袖一展,一条幼小的六翅水蛇从他袖中飞出,张嘴一吸,将鬼脸蛾的鳞粉吞入腹中,如大补之物,扇动翅膀忽上忽下,兴奋异常,众人口/含辟毒丹,屏住呼吸,趁机驱动飞剑斩杀鬼脸蛾,却又被地下的食尸藤妖死死缠住,一时应接不暇。 史平复将撼岳剑一拍,弹出三道剑气,彼此交织在一处,忽然炸开,裂为无数细针,往复穿梭,鬼脸蛾坠落如雨。这一手“剑气崩”的神通将剑气裂为细针,每一枚都威力大损,对付修士只能起到干扰牵制之效,但鬼脸蛾本体孱弱,恰好为其克制。 魏十七和史平复双双出手,形势为之一缓,但鬼脸蛾源源不断飞出,似乎永无止尽,王晋当机立断,招呼寇玉城、张观峰、霍勉三人攻入林中,务求击杀操纵鬼脸蛾和食尸藤妖的幕后之人。 藤妖畏火,魏十七随手催动“火蛇符”,将数根藤条焚为灰烬,受他启发,孟中流和周戟施展火行神通,史平复甩出一叠“火蛇符”,张牙舞爪的藤条一扫而空,全无抵挡之力。藤妖被重创,本体深藏在地下,完好无损,史平复挥手将撼岳剑掷出,插入土石中直至没柄,剑气一吐,将其一击斩灭。 魏十七微微叹息,相似的布置,效果却截然相反,雷火劫云果然是克制剑修的大杀器,无可取代。 没有食尸藤妖在旁牵制,众人抖擞精神,仗剑将鬼脸蛾屠戮殆尽,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周戟脸色灰败,气喘吁吁,颓然跌坐在地,恶心欲吐。孟中流脸色极为难看,以剑支地,涩然道:“鬼脸蛾的鳞粉细如微尘,粘肤入血,化作剧毒,辟毒丹药不对症,克制不住……”史平复和浦尾生面面相觑,他二人修为深厚,勉强还撑得住,不受鳞粉侵扰的唯有魏十七一人,他金刚法体大成,区区一群鬼脸蛾,浑不当回事。 王晋等人久无消息,史平复催动真元,将鳞粉强行裹住,道:“你等且在此歇息,我去林中一探。”他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光,撞入树林之中。 魏十七走到周戟身旁,取出溺水匕,在他指尖轻轻一刺,挤出一滴腥臭的黑血,中人欲吐,隐隐泛出磷光。 周戟中毒最深,头晕目眩,惨笑道:“这是……无药可救了?” 魏十七沉吟片刻,招手将“玉角”唤来,抓住它的头凑到周戟指尖,六翅水蛇尽力吸了一回,周戟失血过多,脸色由灰败转为惨白,精神却好了很多。 “多谢师弟援手!”他谢过魏十七,取出丹药吞服,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体内剧毒去了大半,剩下的以真元慢慢驱除,已无大碍。 魏十七如法炮制,为孟中流和浦尾生吸去剧毒,“玉角”吞食了大量毒血,神情颇见倦怠,懒洋洋钻入他袖中,沉沉睡去。 树林犹如噬人的猛兽,一入其中,便迷失了方位,史平复隐约觉得有人躲在树后窥视,紧赶慢赶,却永远差了几步,不见人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在松软的腐叶上,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四下里一片暝晦,光与暗的反差是如此明显,不像天成,而是人为。 史平复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掌心微微渗出冷汗,这是几十年不曾有过的体验。“是谁?谁躲在那里?”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回音,树林像有意识的生命,静静呼吸着,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回头望去,只见暗影重重,无数高大的树木挡住视线,望不见波光粼粼的通天河,侧耳倾听,也不见水流的声响,只有自己激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像擂鼓,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几乎要跳出喉咙。 天旋地转,乾坤颠倒,一声沉闷的钟声骤然响起,震得他心神为之摇曳,御不稳飞剑,跌落在地。史平复惊骇之下,忍不住大叫一声,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畔只有钟声袅袅,悠远不绝。 “当——”又一声钟声响起,史平复如遭雷击,单膝跪地,喉间一阵阵发甜,用尽全力才将鲜血强行咽下。他心中亮如明镜,林中有高人布下禁制,暗设陷阱,他冒冒失失撞进来,不提防着了对方暗算。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一手托着口锈迹斑驳的铜钟,一手屈指缓缓弹去,如托着千斤重物,衣袖翻滚如波涛。史平复自知挡不住第三声钟响,一狠心,咬破舌尖,将满口精血喷在撼岳剑上,剑气冲天而起,刺破重重暗影,犹如千万个太阳同时亮起,天地再度呈现一片清明。 “咦!”对方诧异地叫了一声,将铜钟一抬,收去剑气,林间重又归于昏暗。 史平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全力催动烛阴诀,剑尖亮起一点微光,刺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正是“烛阴吹息”的先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画虎不成反类犬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剑气在铜钟内左冲右突,嗡嗡作响,瘦长汉子五指轮动,逐一点在钟钮上,足踏七星步,飘然退出数丈,身形渐渐变淡,消失在虚空中。 烛阴吹息,吹为冬,息为风,剑气夹杂着寒意蜂拥而出,史平复全力施为,比之石传灯不知强了多少倍。林中布下的禁制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天地元气崩散溃灭,可瘦长汉子却始终没有现身。 史平复收敛剑诀,以剑拄地,体内真元鼓荡,隐隐遏制不住剧毒。他心生退意,念头才起,瘦长汉子的身形再次浮现在眼前,若虚若实,形同鬼魅。 “可是一气化三清?”史平复一颗心沉到底,沙哑着嗓子问道。 “咦,你也知道一气化三清?” 史平复苦笑道:“没想到,太一宗潘乘年之后,又有第二人练成了这门绝技。” 一气化三清出自《太一筑基经》,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绝技,有无穷妙用,一言以蔽之,即锤炼胸中一口清气,成就身外化身,虽隔万里,犹如亲至。瘦长汉子并非实体,而是一具清气所化的身外化身,动念远飏,史平复剑诀再厉害,也不得近身。 “能挺过灭法钟两次冲击,你也算了不起了,不过运气到此为止……”瘦长汉子扣指弹在铜钟上,“当——”又一道钟声响起,史平复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七窍中慢慢渗出鲜血来。 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渐渐消退,史平复万念俱灰,催动残存的真元,将撼岳剑一拍,飞剑哀鸣一声,钻入地下,视土石为无物,疏忽蹿出数里,这才冲天飞起,投流石峰而去。 瘦长汉子大感意外,收起灭法钟,低头看去,只见铜钟内壁多出三道深深的剑痕,呈“之”字形绞在一起,心道:“昆仑剑修果然不能小觑,区区一道剑气,居然能撼动灭法钟,着实可虑。”他伸手一抹,剑痕应手消失于无形,灭法钟回复如初。 送走撼岳剑,史平复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摔倒在地。 瘦长汉子沉默片刻,招招手道:“洪师弟,出来吧。” 数息后,铁梨木下鼓起一个大土包,钻出一个五短身材的猥琐男子,脸上笑嘻嘻,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道:“吴师兄风范不减,更胜当年,一出手就将史平复擒下,此人一去,剩下的昆仑小辈就不足为虑了。” 瘦长汉子手一晃,将镇魂钟收入储物指环中,摇摇头道:“未必,史平复辈分虽高,修为不过尔尔,倒是那个操纵五色神光,力撼定海珠的怪物,才最为棘手。” 猥琐男子有些讪讪的,昨夜那电光石火的一剑,让他不寒而栗,幸好这一剑不是冲着他而来的,万幸万幸! “洪师弟,你且把史平复摄去,留着他的性命,还有大用。” 猥琐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杆小幡,念动咒语祭在空中,赤芒闪动,一声响,将史平复摄入其中。 “先去接应一下文师侄,虽说有夔牛朱雀帮衬,毕竟他受伤不轻,若是出了纰漏,楚师兄面上不好看。” 猥琐男子答应一声,辨明方向,向树林深处快步行去。 二人俱是太一宗的修士,瘦长汉子姓吴名鲲,天风殿殿主,猥琐男子姓洪名新,灵霄殿供奉,许灵官的师兄,他们口中的“文师侄”,系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的二徒弟文转蓬。 当年楚天佑携太一宗的精锐千里奔袭赤霞谷,俘获的昆仑弟子大多出自旁支七派,无一人修炼青冥诀,让他大失所望。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掌门潘乘年将这些昆仑中坚俊彦换取山河元气锁,只加了月华轮转镜作添头,就此偃旗息鼓,退出昆仑,两派对峙不下的局面,又回到了起点。 楚天佑不甘心止步于此,他暗中布局,命灵霄殿供奉洪新潜远赴西陲,打探消息,寻求可乘之机。 洪新擅长豢养灵虫,为人机警,心思缜密,他从空竹山潜入蛮骨森林,阴差阳错摸到离人沟,找到土人的村落,发觉昆仑弟子驻守其中抵御妖兽,共计十人,以黎洄之徒孟中流为首。 他将消息传递回连涛山,楚天佑谋划再三,定下引蛇出洞,夺取青冥诀之计,他面授机宜,命二弟子文转蓬亲赴蛮骨森林主持大局,依附于风雷殿的晏南平、江巨野、沈瑶碧三妖随行左右,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将二十四颗定海珠借与徒弟,并请天风殿殿主吴鲲派出一具身外化身,作为后应。 三人三妖会合于蛮骨森林,夔牛晏南平降服了木魈,操纵妖兽作出进犯离人沟之势,并在浅滩布下迷局,玄龟江巨野击杀徐佑,放走金一彪,迫使孟中流向昆仑求援。 文转蓬指挥若定,驱兽群夜袭离人沟,三妖逞威,洪新趁机祭起白骨幡,摄走浦羽,文转蓬见魏十七棘手得紧,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偷袭,不想被五色神光抵住,徒劳无功,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被对方驱剑丸偷袭一剑,受伤不轻,只得退避三舍。 昆仑剑修追至通天河浅滩,吴鲲受赤霞谷之役的启发,设下陷阱,一举将史平复等剑修困住,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缺少雷火劫云克制飞剑,鬼脸蛾和食尸藤妖终被对方破去,史平复自恃修为,孤身追入树林,遭吴鲲暗算,反把自己赔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天大的好处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先后三声钟响,震人心魄,撼岳剑穿地而出,哀鸣不已,化作一抹流光,投流石峰而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史长老弃了须臾不离的飞剑,性命堪忧——孟中流与浦尾生面面相觑,对手如此强悍,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浦尾生念头百转,忽然挺止了身躯,涩然道:“我儿子被他们掳走了,我得把他找回来。”他不再犹豫,御剑而起,投入树林中,义无反顾,全然不给旁人劝解的机会。 孟中流看看周戟,又看看魏十七,“你们怎么说?” 周戟试探着道:“王师叔他们……” 孟中流直截了当戳破了他的侥幸,“太一宗来了不止一人,再加上夔牛和木魈……这么久没动静,凶多吉少。” 周戟心中犹豫不决,他身中剧毒,失血过多,连自保都堪忧,但要弃了同门独自逃生,又心有不甘。 魏十七道:“你们先回土人村落示警,我留在这里。” 孟中流正待开口,忽见一长髯老者,一妖娆女子,一黑瘦少年从林中步出,只得苦笑道:“看来是走不脱了!” 魏十七道:“无妨,此间留我一人足矣,你们先走。” 见识了五色神光和剑气化莲,孟中流心中的那点小得意早已烟消云散,魏十七,寇玉城,这两个昆仑的后起之秀咄咄逼人,在他们面前,除了痴长几岁,他没有任何炫耀的资本。 他放低姿态,黯然道:“那就拜托了。”说罢,扶起周戟,双双御剑飞去。 晏南平放任他们离开,眼皮子都不稍动,他呵呵干笑几声,道:“不打不相识,尊驾怎么称呼?” 魏十七道:“姓魏,魏十七。” 晏南平心中大定,能通报姓名,那就还有得商量,一上来叫打叫杀,实在有违他的本意,昨夜一战打得莫名其妙,折了江巨野,伤了沈瑶碧,若非太一宗在身后虎视眈眈,他万万不愿主动挑衅昆仑。 凡事都可商量,只要付得起价码。 “魏老弟,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俱是同类,虽说立场不同,毕竟有那么一些香火情在,说实话,与昆仑为敌,并非出于本意,实在是受太一宗胁迫,迫不得已。” 魏十七微微颔首:“不错,太一宗命你等为先驱,首当其冲,并不把你们当自己人看。” 晏南平拊掌叹息,絮絮叨叨道:“魏老弟是精明人,江巨野折在你手,也是命数使然,怨不得别人。不瞒魏老弟说,眼下形势大不妙,太一宗稳操胜券,史平复业已授首,王晋等人俱被擒下,只逃掉一个使铁剑的剑修,身法诡异,与灵猫族有几分相似,钻入林中就不见了。” “太一宗来了几人?” 晏南平扳着手指道:“天风殿殿主吴鲲,凌霄殿供奉洪新,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的二徒弟文转蓬,三人以文转蓬为首,又以吴鲲修为最强。” 魏十七审时度势,单单二十四颗定海珠就应付得颇为吃力,再加上吴、洪二人,昆仑铩羽而归,也在情理之中,此次驰援蛮骨森林,他本以为褚戈已足够重视,没想到幕后的黑手竟是楚天佑,一招错,满盘损,已回天乏力。 “你们有何打算?” “我等也不愿为太一宗卖命,虚与委蛇罢了,此番来到蛮骨森林,其实是另有打算。”晏南平顿了顿,堆着笑容道,“这通天河下游有一处深潭,其中藏了一桩天大的好处,只是折了玄龟江巨野,实力有所不待,没奈何,只能厚着脸皮来找魏老弟援手,若得手,便分润老弟一份,绝不食言。” “什么好处?” “那深潭唤作黑龙潭,据说黑龙的遗骸便在潭底。” 魏十七微微一怔,“地渊黑龙?” “正是地渊黑龙。” “黑龙的遗骸……这么说来它业已殒命?” 晏南平苦笑道:“这个……我也不敢打包票。” 木魈听到这里,插嘴道:“玄水黑蛇佘昊先天不足,寿元无多,它的父母不惜性命潜入黑龙潭,带回一片颈下逆鳞,救了佘昊的小命,黑龙若还活着,哪容得两条小蛇放肆。” 魏十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了片刻,道:“找到黑龙的遗骸,这好处怎么分?” 这便是答应了。晏南平笑了起来,“现下说怎么分,空口白牙,都是哄人的虚言,先下得黑龙潭,找到遗骸再说,以魏老弟的实力,不必担心我等反悔。” 这是实在话,魏十七有些心动,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侵入这方天地最强悍的四名天妖,其中又以黑龙为最,如能取得它的遗骸,兴许真会是天大的好处。 不过,晏南平为什么力邀他加入?看来问题出在江巨野身上。黑龙潭不是那么好进的,龙潭虎穴,他们需要助力,不可或缺的助力。 “好,成交。”他随手将朱雀的妖丹抛还给沈瑶碧,弃若敝屣,连她脸上惊喜的神情都没有多看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笑天笑地笑自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树影重重,浦尾生在林间御剑而行,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忽儿快一忽儿慢,全神戒备,疑神疑鬼,满脑子都是儿子的种种惨状,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个怪异的念头忽然闪过,干脆找个女子再生个儿子,从头来过——他感到羞愧,急忙把这个念头驱出脑海,却又忍不住想起流石峰上的女人,阮静,余瑶,秦贞,夏一斛……杂念像杂草,烧不尽,吹又生。 这就是男人吧?明知是赴死,为了儿子,愿意搏一搏,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是天性,是本能,前者是,后者亦是,无法遏制,未能免俗。 不知飞了多久,一声清啸鼓风而起,寒意肆虐,剑气冲天而起,四散飞射,如疾风,如骤雨,怒吼连连,一座八角十三层的佛塔冉冉升起,却被剑气一阵乱打,蒙上一层惨白的严霜,金光黯淡,居中断为数截。 怒吼转瞬变为惊呼,赤芒一闪,一杆长幡节节拔高,在漫天剑气中苦苦支撑。 烛阴吹息,吹为冬,息为风,王晋的造诣,犹在乃师之上。 一声钟响,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远在天涯,心魂为之摇曳,浦尾生御不稳飞剑,急忙跳下地。眼前忽地一亮,二十四颗定海珠冉冉升起,焦雷阵阵,蓦地一声响,天崩地裂,飞剑哀鸣,烛阴吹息被生生打断,长幡一阵晃动,黑气氤氲,将一人凭空摄走。 浦尾生进退两难,太一宗竟来了三位修士,法宝层出不穷,连王晋都撑不过一个照面,这时候凑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又岂能掉头不顾,他咧开嘴无声地笑着,笑天,笑地,笑自己,笑了一阵,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眼前豁然开朗,铁梨木东倒西歪横了一地,张观峰举着半截断剑,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站都站不稳,霍勉干脆躺在淤泥中,蜷缩成一只大虾,手脚抽搐,七窍淌出浓稠的鲜血。 三名太一宗的修士冷冷注视着他,一托铜钟,一持长幡,一掌宝珠,夔牛、朱雀、木魈三头大妖成犄角之势,拦住去路,浦尾生鼓起勇气,大声道:“来者何人,可敢与吾一战!” 片刻之前,吴鲲与洪新甫一现身,二话不说便祭起法宝,寇玉城何等机警,心知今日一战绝无胜机,顾不得招呼王晋一声,身影微晃,游鱼般一刻不停变换着方位,遁入密林中消失无踪,王晋等人慢了半拍,被灭法钟和渡厄金塔禁锢,逃之莫及,只得背水苦战。 寇玉城泼开双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不觉得羞愧,打不过就逃,这是在蛮骨森林求生的铁律,已经渗入血液中,成为本能,保全性命,才能卷土重来,他就是这样一点点强大起来的。 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沮丧,那二十四颗光耀天地的宝珠,怎么看,都不是凭一己之力能够硬撼的,也只有魏十七那个怪物,刷动五色神光,才可匹敌一二。 不知逃了多久,不知逃出多远,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寇玉城放慢脚步,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淌下来,淌进嘴里,一滴滴落在腐叶中。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这一次驰援离人沟,可以说中了太一宗的圈套,几乎全军覆灭,当今之计,是尽快向流石峰求援,只有师尊亲自出手,才能扭转颓势。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纸笔,匆匆修一封,正待缠在金剑之上,送回流石峰,身后一人好地问道:“这就是飞剑传?”声音清脆,如环佩叮咚。 寇玉城浑身一颤,慢慢转过身,却见一双女子站在身前,眉目如画,肤光胜雪,明艳不可方物,左首一人年岁稍长,神态温柔可亲,右首一人稚气未脱,眼眸璀璨若星,二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显然是同胞姐妹。 二人之旁,数步之遥,有一清隽老者,沉静从容,眼角眉梢略有几缕皱纹,一双眼黑多白少,神采内敛。 寇玉城微微躬身,双手垂落,涩然道:“可是潘掌门亲至?” 那老者目视浦尾生,展颜一笑,道:“年纪轻轻,修成红莲剑气,成就不可限量。你是何人的弟子?” 在太一宗掌门跟前,没有隐瞒的必要,寇玉城老老实实道:“晚辈师从五行宗朴宗主。” 潘乘年点点头,道:“朴天卫眼光不差,两个徒弟都教得不错。他现下是昆仑掌门了吧?” “回禀前辈,不日之前,师尊已执掌昆仑。” “五行宗宗主之位传与了何人?” “是晚辈的师兄。” 潘乘年哂笑道:“御剑宗没落了,五行宗合该兴起,朴天卫打算怎么安置你?” 寇玉城道:“但凭师尊安排,晚辈不敢妄加揣测。” 二人一问一答谈了片刻,那对同胞姐妹中的小美女等得不耐烦,插嘴道:“问你呢,这就是飞剑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踏破铁鞋无觅处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少不更事?恃宠而骄?寇玉城见潘乘年不以为忤,颇有纵容之意,便略加解释一二。金剑有雌雄之分,同出一炉,以秘法铭刻禁制,飞剑传,便是利用雌雄金剑务求合一的感应,虽隔数千里,朝发而夕至。 那容颜尚稚的妹子道:“你有金剑吗?送我一对!” 寇玉城为难道:“传飞剑炼制不易,只此一柄,没有多余的可送给你。” 那妹子颇为失望,扁扁嘴,回头望着姐姐,“阿姊——”后者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妹子嘀咕了几句安静下来,呆呆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做姐姐的抚摸着她的秀发,眼帘低垂,暗暗叹息。 潘乘年话归正题,问道:“你匆匆而来,在躲避什么?” 寇玉城见他似乎并不知情,心中好生诧异,一时也不及多想,便将太一宗处心积虑算计昆仑剑修,趁乱夺取青冥诀的始末一一道来,暗中窥探潘乘年的脸色,没有发觉丝毫异样,他是城府深,不形于色,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潘乘年听罢,微微颔首道:“此小事耳,你也无须传回流石峰,且在前面引路,去见一见文转蓬三人。” 寇玉城猜不透这位太一宗的掌门作何打算,形势比人强,他也无从选择,只能乖乖地照办。 潘乘年并不急于赶路,背负双手,不紧不慢,一路看着蛮骨森林的景致,古木参天,腐叶瘴气,暗无天日,明明没什么景致,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至于那对容色姣好的姐妹花,跟着潘乘年亦步亦趋,埋头赶路,小妹子虽不更事,却也没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寇玉城在蛮骨森林潜修十年,练就了近乎野兽的本能,原路折回,竟分毫不差,四人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日间激战的所在。 篝火熊熊,水沸肉香,吴鲲骇然起身,脸色变幻不定,躬身行礼见过掌门,洪新更是坐立不安,结结巴巴道:“掌……掌掌掌……掌门,你怎么来了……” “很意外吗?慢慢说,不急。”潘乘年温言安慰他,这让洪新更加惶恐不安。他面见掌门的机会不多,闹不清这是正话还是反话,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滴滴淌下来,还不敢举袖擦拭。 反倒是文转蓬镇定自若,对寇玉城视而不见,整了整衣冠,依足礼数见过掌门,坦然道:“请掌门恕罪。” 潘乘年淡淡道:“何罪之有?” “此番奉师尊之命,赴蛮骨森林谋取昆仑青冥诀,未能及早面陈掌门——” 潘乘年伸手虚按,打断他道:“楚师弟打点连涛山,一言决断,无须面陈,你身为他的徒弟,岂会不知?” 文转蓬沉默片刻,微笑道:“是,弟子失言了。不知掌门因何到此?可有弟子效劳之处?” “听闻有三名半人半妖的天妖依附于风雷殿,现在何处?” 文转蓬心中打了个咯噔,道:“确有其事,夔牛晏南平,玄龟江巨野,朱雀沈瑶碧,为避昆仑剑修,投入风雷殿,其中玄龟业已陨没,剩下夔牛和朱雀前往通天河浅滩追杀落败的昆仑剑修,至今未返——弟子即刻动身,将二妖召来,面见掌门。” 潘乘年摆摆手,道:“此事不急,先搁在一旁。我且问你,青冥诀可曾得手?” “回禀掌门,我等擒获了一名五行宗的弟子,姓浦名羽,修炼青冥诀多年,正待押回连涛山盘问。” “你师父长于谋划,算无遗策,昆仑剑修折在你手下,也是情理之中。嗯,都擒下哪些人物,放出来瞧瞧。” 掌门发话,洪新哪敢怠慢,手忙脚乱掏出白骨幡,念动咒语,一阵赤芒闪过,史平复,王晋,浦尾生,浦羽,张观峰,霍勉,尽数滚落在地,一个个迷塞了七窍,人事不省。 潘乘年一一看过来,指指史平复道:“先将他唤醒。” 洪新摇动白骨幡,一声雷响,史平复蓦然苏醒,跳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注视着潘乘年,神情极为复杂。 “多年未见,史兄沦落至此,殊为可叹。” 史平复长叹一声,垂下头,又抬起头,羞愧道:“潘掌门,今日我昆仑一败涂地,旁的话也不多说,史某厚着脸皮与掌门打个商量,做桩交易,还请掌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等一马。” “什么交易?”潘乘年似笑非笑,史平复性情高傲,何曾见他低头服软过。 史平复咬着牙道:“这蛮骨森林中,藏有地渊黑龙的遗骸。” 潘乘年一怔,随即目视那对同胞姐妹,呵呵大笑,声震林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不枉我走这一趟!” 文转蓬皱起眉头,不知掌门因何喜形于色,史平复却看到了一线转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潘乘年笑了几声,命洪新将昏睡不醒的昆仑弟子尽数唤醒,二话不说,纵其离去,文转蓬欲言又止,其他人也就罢了,浦羽通晓青冥诀,走了实在可惜,师尊的一番谋划,都付诸流水。 但在掌门跟前,他垂着手什么都没说。 在史平复的催促下,王晋、寇玉城等人御剑飞起,无移时走了个一干二净,唯独留下他一人,应对太一宗掌门的问诘。他不敢有虚言,潘乘年乃是宇内硕果仅存的渡劫期大修士,若要将他们擒回,只在挥手之间。 好在,地渊黑龙的遗骸,并非虚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人算不如天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事情的原委要从孟中流说起。 他远离流石峰,驻守离人沟土人村落,目的是为了寻求冥冥中那一线突破的机缘。正如同魏十七猜测的那样,孟中流的机缘来自《合气指玄经》,来自蛮骨森林中取之不尽的妖丹。 然而《合气指玄经》终非昆仑正道,天长日久,妖丹中的杂质沉积在体内,污损道胎,为害不浅,孟中流费尽心机,从密林深处采得良药,养护道胎,好不容易才熬过剑气关,却难以为继了。 他并不知道《合气指玄经》还有一篇补遗,能克服炼化妖丹的种种弊端,直指大道。这篇补遗出自昆仑掌门紫阳道人之手,私下里传与钩镰宗宗主陆葳,辗转落入魏十七之手,魏十七以人身修炼妖族功法,得来无用,转手赠予小师妹秦贞。这其中的关节,孟中流一概不知。 孟中流深知炼化的妖丹愈多愈杂,道胎受损就愈重,若继续修炼《合气指玄经》,所用妖丹就必须以“质”胜“量”,不能再贪多。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土人族长金不换闲聊,听闻一个故老的传说,通天河的下游之所以是一条“死亡之河”,是由于河水洄漩淤积处,有一个深潭,黑龙死于其间,妖气氤氲,触者必死。 初闻骇然,随之心动,孟中流暗自忖度,若能找到地渊黑龙的遗骸,取妖丹炼化,定能突破瓶颈,再上层楼,修成剑丝。 于是他花费了七年光阴,沿着通天河逐尺逐寸搜寻,终于在河底找到了传说中的黑龙潭。 然而黑龙潭为禁制封锢,不得其门而入,孟中流只得寻求援手,史平复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机会,这位五行宗的长老擅长破禁,得他相助,或有五成把握进入黑龙潭。 天妖黑龙死于黑龙潭下,兹事重大,史平复叮嘱孟中流秘而不宣,有意亲眼确认,先分得一杯羹,再做打算,这点私心正中孟中流的下怀。 及至寇玉城告密,秋子荻现出蛇身,孟中流难辞其咎,史平复才发觉原来他还隐瞒了些什么。发现黑龙潭的,恐怕是土生土长的玄水黑蛇,剑修入水,一身神通所剩无几,孟中流有何能耐,在浑浊幽暗的通天河底找到黑龙的殒身之地?不过出于某些考虑,史平复并没有追究他“勾结妖族”之罪,在他看来,黑龙的遗骸才是第一等要紧事,其余的旁枝末节,大可放到一边,留待秋后算账。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这个秘密不得不便宜了太一宗掌门潘乘年。 他也曾想过隐没黑龙的下落,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幻想,与黑龙相比,青冥诀更为重要,哪怕不得不灭了浦羽的口,也要确保青冥诀不至于落入太一宗之手。 好在潘乘年亲至,顾念当初的交情,开一面,总算没有沦为昆仑的罪人。他相信潘乘年不会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换成旁人,他万万不敢冒险。 史平复前前后后交待仔细,松了口气,就像卸下了肩头的重担。潘乘年沉吟片刻,忽然皱起眉头,似乎感应到什么异样,举头望着极北之地,久久没有发话。 “真是糟透了……”他捏捏眉心,低声嘀咕了一句。 文转蓬心头一跳,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潘乘年的脸由实转虚,变得模糊不清,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意识到,眼前的潘掌门,就如同一言不发的天风殿殿主吴鲲,只是一具身外化身。 潘乘年呆立良久,这才转过身来,朝文转蓬挥挥手,道:“你三人即刻回转连涛山,遇到楚师弟,传个话,就说我说的,太一宗门下,不准踏入蛮骨森林半步。” 文转蓬心中一凛,哪敢多言,当即应允下来。 “去吧,莫要耽搁。”潘乘年忽然意兴阑珊,失去了耐心,变得有些浮躁不安。 文转蓬躬身辞别掌门,与吴鲲、洪新退入密林,匆匆离去。一路上,他疑窦丛生,潘乘年的举动极不寻常,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连他都失去了一贯的镇定。 潘乘年的失态,连史平复都看了出来,但他只作不见,低头不语。 黑龙潭涉及两个关键的人物,昆仑派的孟中流,通天河的佘昊,潘乘年低头思忖片刻,似乎做出了决断,道:“史兄,先找到孟中流,再下通天河寻黑蛇,嘿嘿,黑龙潭,哪怕当真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说话间,他挥手抛出一物,见风便长,化作一艘玉色的飞舟,两头尖尖,狭长的舱内可容四五人站立。 潘乘年命史平复在前引路,后者御剑而起,飞出密林,在浅滩徘徊片刻,不见昆仑弟子的身影,心下有些忐忑,当下沿着通天河往土人村落飞去。 飞舟划过长空,紧随其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伏波洞一行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繁衍生息了数百年的村落毁于从天而降的火雨,族长殒命,土人只得背井离乡迁往他处,在此之前,他们须赶往断崖峰,跟之前避难的妇孺会合,再作决定。 离开村落的除了土人,还有一干高来高去的昆仑剑修,褪去了神秘和敬畏,他们也是可以被打败的。 唯独孟中流留了下来。 别人可以回流石峰,他却不能。他是御剑宗的弟子,一个失势的宗门,没了师尊,又背负着“勾结妖族”的嫌疑,等待他的命运会是什么,可想而知。孟中流心中清楚,“勾结妖族”云云,也并非完全诬陷,他瞒着师门,私下里与玄水黑蛇佘昊交好,谋取妖丹修炼《合气指玄经》,这是颠扑不破的事实,一旦暴露在阳光下,纵有一千张嘴,也辩不清楚。 他决定留在蛮骨森林继续打探消息,浦尾生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在临走前说了句“好自为之。” 是的,好自为之。 当史平复找到他时,孟中流正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感到孤单而凄凉,蛮骨森林以西是巍巍昆仑,蛮骨森林以东是繁华中原,他在二者之间,与玄水黑蛇为伍,这是何等的可笑。 史平复担心他不知情,抢上前点明了潘乘年的身份,命他仔细应答,孟中流哪还不知趣,急忙执晚辈礼,见过这位太一宗硕果仅存的大修士。 潘乘年问了他几个问题,孟中流如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丝毫隐瞒。 正如史平复猜测的那样,玄水黑蛇佘昊与孟中流臭味相投,交情甚笃,前者赠送妖丹,助孟中流突破瓶颈,练成剑气,后者为其掩饰,助佘昊冒充秋子荻,体察了一把凡人的生活。 说到底,佘昊也是蛮荒异种中的另类。 它的父母也是堪比美人蟒、九头虺、龙象、雷鸟的大妖,好不容易从镇妖塔下逃出生天,躲过昆仑剑修的追杀,潜入蛮骨森林,藏身于通天河底,安分守己,极少露面。二妖为大日阳火所伤,始终未能痊愈,及至诞下佘昊,发觉爱子先天不足,寿元无多,情急之下,它们不惜以身涉险,潜入黑龙潭,取得黑龙颈下逆鳞,这才挽回了佘昊的小命。 父母亡故后,佘昊独自在通天河过活,它性情温和,修炼也不勤勉,反倒热衷于跟土人打交道,阴错阳差结识了孟中流,引以为至交好友。 正是得玄水黑蛇鼎力相助,孟中流才找到了传说中的黑龙潭,只是佘昊不清楚破禁之法,也不知它的父母当初是如何潜入潭下的。 史平复小心翼翼窥视潘乘年的脸色,见他有些漫不经心,便开口问道:“玄水黑蛇的巢穴在何处?” “在通天河下游的伏波洞中,距离离人沟不远。” 史平复向潘乘年道:“潘掌门,不如我等前往伏波洞一行,找那佘昊引路,去黑龙潭一探。” 潘乘年颔首应允,道:“剑修不善水,入水则束手缚脚,也罢,你二人且上这如意飞舟,少安毋躁。” 史、孟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叨扰一声,登上飞舟,潘乘年衣袖一展,飞舟斜飞而起,掠过长空,一头撞入通天河中。 也不知潘乘年使了个什么神通,河水从中豁然分开,水雾裹着如意飞舟往下游滑去,转瞬飞驰十数里。史平复看得明白,这是五行遁术中的水遁,遁速比之御剑飞行要慢上许多,但胜在平稳安逸,没有朔风扑面之苦。 飞舟如刀,剖开幽暗浑浊的河水,孟中流睁大了眼睛辨认方位,指指点点,走走停停,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玄水黑蛇栖身的伏波洞前。 洞口有一人多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幕,水纹晃动,不断变幻着形状,犹如某种神秘的法阵。 总算不辱使命,孟中流松了口气,道:“这是玄水黑蛇布下的隔水禁制,穿过水幕,便是伏波洞了。” 潘乘年足尖轻轻一点,催动飞舟,倏地投入洞中。 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众人已置身于一处昏暗的洞穴中,四周空荡荡的,水汽氤氲,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湿滑的岩石,不时有水珠坠落,滴滴答答,发出轻微的声响。 潘乘年收起如意飞舟,命孟中流在前引路。佘昊曾邀孟中流来伏波洞中做客,他大略记得路径,当下举步上前,转过数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空旷的洞府呈现在眼前,头顶悬挂着十多颗明珠,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堪比月色,居中摆着石桌石凳,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洞府内空无一人,史平复皱起眉头,嘀咕道:“莫非那佘昊还未回来?” 孟中流隐隐觉得不安,里外兜了一圈,忽然眼神一凝,弯腰拾起一截枯木,凑到鼻下嗅了嗅,骇然道:“木魈来过这里!” 木魈乃是蛮骨森林中土生土长的妖物,统领兽群,称王称霸,佘昊父母的到来威胁到它的地位,三妖相斗多年,互有胜负,由此结下了仇怨。佘昊父母亡故后,木魈去了大敌,拍手称快,它意欲斩草除根,却始终为通天河所阻,无法得手。如今它得了强援,有夔牛和朱雀相助,只怕佘昊已遭了毒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兴许是前脚后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嗯……呵……嘎嘎……”先是一声低婉的呻吟,鼻音妩媚入骨,接着是阴恻恻的低笑,让人毛骨悚然。史平复猛一回头,却见之前向寇玉城讨要传金剑,之后又一言不发的妹子,此刻跪倒在地,秀发盖住脸面,双肩微微耸动,笑得前仰后合。 “阿雅,阿雅……别这样,你别笑了……啊!”做姐姐的扶住妹子,一脸焦急,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妹子一口咬住手指,不禁叫出声来。 潘乘年见怪不怪,挥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史平复与孟中流面面相觑,不敢多问,急忙离开洞府,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撞破了太一宗的隐秘,引火上身,心中却忍不住暗暗猜测,彼此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色。 那对妹子,古怪得紧! 牙关越咬越紧,做姐姐的眼泪汪汪,又不愿硬扯,一味抚摸着妹子的秀发,低声安慰。 咬了片刻,妹子突然松开嘴,半身挺起,向后弯成一道弓,满头长发无风自动,良久之后,她眉心放出一线白光,一枚明晃晃的鱼形古锁飞将出来,通体如玉,眼中镶了一块黑石,四处游动不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是山河元气锁,阳锁。 紫阳道人与潘乘年的交易,明面上昆仑付出了山河元气锁和月华轮转镜,其实暗地里还有天狐地藏功,作为表明态度的回报,潘乘年也将完整的《太一筑基经》交还给昆仑。 既然联手,就要有联手的样,阴锁和阳锁,就是再好不过的盟约。 那对年纪不大的姐妹,是潘乘年找来祭炼阳锁的人选,姐姐叫卞慈,妹妹叫卞雅,原本是孪生姐妹,心意相通,形影不离,连潘乘年都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卞雅继承了睚眦的血脉,人妖混血,侥幸熬过第一次觉醒,可惜魂魄受损,多半浑浑噩噩,偶有清醒,一忽儿稚言稚语,一忽儿哭哭笑笑,无法修炼天狐地藏功。 幸好她有个姐姐,没有继承到睚眦的血脉,还是个普通人类的姐姐。 潘乘年遍览《太一筑基经》,找到一门冷僻的功法,卞慈修炼三年,始有小成。这门功法称为“同心功”,唯一的效用,就是利用孪生姐妹间的先天感应,心神相连,控制对方的一举一动,由表及里,乃至于修炼功法。 卞慈遥遥操纵卞雅的肉身修炼《太一筑基经》,不知耗费了多少灵丹妙药,终于凝结道胎,成就金丹,潘乘年殚思竭虑,另辟蹊径,助卞雅汲取妖气,按部就班修炼天狐地藏功,将一枚飞天梭洗炼为本命物,以为钥牡,进而锤炼妖元,祭炼山河元气锁。 一年年过去,血脉的差异渐渐显露,卞慈长得快,卞雅长得慢,姐姐愈来愈像姐姐,妹妹愈来愈像妹妹,姐妹二人虽然容貌相仿,却不再是最初那么惟妙惟肖,难以分辨。 卞雅只是一具偶有神智的行尸走肉,卞慈才是真正的主人。 阳锁吞吐着鱼口中的飞天梭,在空中肆意穿梭,似乎沉寂了许久,终于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欢喜雀跃。潘乘年掀动眉毛,凝神看了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阿慈,将阳锁收起来吧。” 卞慈答应一声,闭目凝神,左手捏定法诀,右手缓缓一招,卞雅忽然止住笑,像牵线木偶般一跃而起,低头垂发,下颌磕着锁骨,双臂晃晃悠悠,仿佛没了骨头。 低沉的咒语喃喃响起,带一丝沙哑,一丝温柔,如泣如诉,卞雅猛地睁开眼,瞳孔失去了神采,双手结成手印,十指轮动,幻化出一片虚影,骤然静止。一声清啸,鱼口中的飞天梭趁着吞吐之机,奋然挣脱束缚,星驰电掣般飞回,阳锁紧随其后,在含住钥牡的同时,从卞雅眉心钻入,消失无踪。 卞慈收回功法,发际白气氤氲,神情倦怠,她抢上一步,张开双臂,卞雅浑身一软,失去了支撑,恰好倒在她怀中,轻得像一朵莲花。 “师父,阳锁为何有此异动?它似乎在寻找什么……” 潘乘年四下里打量着洞府,悠悠道:“它在寻找阴锁。吾紫阳选中的人,来过这里。他来过这里,就在我们之前,兴许是前脚后脚。” 卞慈微微喘息着,慢慢蹲坐在脚跟上,卞雅蜷缩在她怀里,手脚软绵绵垂落,声息全无。“怎么办?要追上去吗?”她心疼地望着妹子。 “先歇一会再说,不急。” 卞慈紧紧抱着妹子,不肯松手,就这样蹲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炖一锅蛇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时间退到数个时辰之前,玄水黑蛇的洞府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便是佘昊的世仇木魈,这一次,他有备而来,在夔牛和朱雀的联手压制下,佘昊毫无还手之力,被他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筋骨酸软,只能束手就擒。 他本来就疏于修炼,不以善斗见长,某种意义上,佘昊更接近于一个“学者”,热衷于跟土人打交道,醉心于打造宝具。论修为,木魈远胜于佘昊,但在通天河下,癸水之气异常浓郁,他一身神通被削弱九成,这才迟迟不能制服对手。 佘昊暂留一条性命,还有用,木魈按捺下杀性,张嘴吐出三根尖利的木刺,摸着他的后背,狠狠刺在脊梁内,截断了妖元。佘昊浑身一软,眼珠凸起,嗬嗬嘶吼着,满地乱滚,把石桌石凳尽数压倒。 折腾了一炷香的工夫,他才消停下来,筋疲力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木魈重重踢了他几脚,见他毫无抵抗,这才俯身搜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翻了一阵,挑出三颗避水珠,一枚指环。 他想了想,把指环交给魏十七,生硬地笑道:“佘昊别的能耐没有,打造的宝具还不赖。” 指环通体作银灰色,打造成一条蛇咬住尾巴的模样,形神俱备,纤毫入微,细小的鳞片一层层覆盖住身躯,眼窝内嵌了两颗小小的黑珍珠,口中的毒牙清晰可辨。 “宝具?”魏十七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只知道法器法宝灵宝,这还是从老冯嘴里掏来的。 木魈道:“宝具跟法器法宝差不多,拿来赏玩,不能克敌,没什么大用。佘昊将一枚上好的黑睛避水珠一剖为二,打磨成蛇眼,漂亮是漂亮,避水的效力却只剩下三四成,可惜了。这个……上师神通广大,无须借助区区避水之力,这指环打造得甚是精巧,送人再好不过了……” 他不大会说话,明明是讨好,却说得像讽刺。 魏十七并不放在心上,他接过指环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心想,自己倒真与指环有缘,邓守一送了他一个铁指环,奚鹄子送了他一个云纹指环,祈骨为了保命,送了他一堆指环,眼下手上还戴着一枚烂银指环,一枚化龙木指环。 木魈见他颇为满意,心下松了口气,道:“这指环吹一口气,能生出变化来。” 魏十七依言轻轻吹了口气,一团水雾附着在指环上,蛇体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似乎在刹那间获得了生命,直欲腾空飞去。 他赞了句:“果然巧夺天工,有几分神韵。” 佘昊躺了良久,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他冷眼看木魈笨拙地献殷勤,此刻忍不住道:“这是当然了,有了神韵,才称得上宝具,否则只是一件死物!” 晏南平拈起两颗避水珠,笑嘻嘻看着他,道:“明人不说暗话,今番贸然拜访,一来是为了求几颗避水珠,二来想请阁下引路,到黑龙潭一往。” 佘昊脸色微变,反问道:“你们想去黑龙潭?” 木魈举起拳头敲了敲他的脑袋,砰砰有声,“老老实实带路,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开膛破肚炖一锅蛇汤,吃了你!” 拳头重了些,佘昊摇晃着脑袋,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愤怒地盯着木魈,木魈狞笑着还要揍他,被晏南平伸手制止。 “去还是不去?” 佘昊低头想了一阵,道:“黑龙潭可是绝地,九死一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晏南平道:“死生有命,不怨你。” 佘昊微微冷笑,心知若非要他带路,木魈早就下狠手取他性命了,不过黑龙潭固然凶险万分,也是他唯一的脱身之机。他慢吞吞爬将起来,翻着眼道:“成交,什么时候动身?” 晏南平将避水珠分了一颗给沈瑶碧,道:“现在就走,赶时间,别耽搁了。” 一行人离了通天河,沿着河岸朝下游而去,佘昊化作半人半蛇的模样,行动如风,魏十七和三妖紧随其后,他脊梁钉入了三根木刺,木魈若要下毒手,只在动念间,也不担心他趁机逃脱。 树木遮天蔽日,通天河渐渐变得浑浊不堪,淤泥沉积,黏稠滞怠,不时翻起一具惨白的尸骸,又缓缓沉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瘴气弥漫,鸟兽绝迹。 “什么鬼地方!”沈瑶碧从腐叶中拔出脚来,嘀咕了一句。 木魈解释道:“通天河下游,深入蛮骨森林,是一条死亡河。”话音未落,河水哗啦一响,一头躯干腐烂的鬼鳄扑将出来,张开臭气熏天的大嘴,狠狠咬向沈瑶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妖气萌蘖所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面对魏十七,沈瑶碧束手缚脚,对付区区一条鬼鳄,若不能手到擒来,实在有愧于天妖的名头。她不动声色,挥手弹出一点火星,落在鬼鳄口中,如火入油,忽地腾起一团烈焰,将它从头至尾烧为焦炭,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佘昊暗暗冷笑,也不多嘴,他尝过苦头,知道这只是开始。木魈身为地主,深知鬼鳄的底细,瓮声瓮气解释道:“通天河这一段鬼鳄出没,绵延数里,蛮骨森林的妖兽大抵止步于此,再往前,九死一生,少有生还。” 说话间工夫,又是数条鬼鳄蹿出河面,晏南平一拂衣袖,小试神通,鬼鳄四分五裂,如被一只大手撕碎,坠入通天河中。 魏十七随口道:“鬼鳄乃是妖气萌蘖所化,杀之不尽,这里距离黑龙潭不远了吧?” 佘昊颇为诧异,这一句“妖气萌蘖所化”极有见识,他也是听父母所言,才略知一二。见魏十七的眼光扫过来,他忙不迭道:“远,也不远。” “怎么说?” 佘昊指指通天河下游,道:“此处距离黑龙潭不过三五十里,但黑龙潭并非浮于河面,而是位于河底的淤泥中,水深百丈,伸手不见五指。” “你下过黑龙潭?” 佘昊微一犹豫,点点头道:“当初年轻气盛,曾下潭探过一回,为幻阵所困,好不容易才脱身。”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翻着眼珠,将黑龙潭的吊诡之处一一道来。 黑龙潭乃是一处禁忌之地,黏稠的淤泥缓缓蠕动,丝毫不受水流影响,仿佛是独立于通天河外的另一方天地,千万年来无人问津。 那一次,他从河底闯入黑龙潭,一鼓作气,足足下潜了数百丈深,仍然置身于死寂的淤泥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佘昊萌生退意,奋力往回游去,分不清上下左右,折腾了一天一夜,仍找不到回头路。惊慌之下,他吐出妖丹,拼尽全力一击,这才破除眼前的幻象,挣脱了幻阵的束缚,逃回到通天河中。却原来,他在黑龙潭挣扎许久,自以为纵横捭阖,其实没有脱离区区方寸之地。 经此一番挫折,佘昊死了心,不再靠近黑龙潭,就连孟中流旁敲侧击,反复央求,他也没有吐露确切的位置,只是含糊其辞,说鬼鳄栖身的河段再往下游去,便是黑龙潭的所在。 孟中流花了七年光阴才找到黑龙潭,同样不得其门而入,他比佘昊谨慎,自觉无力破除禁制,始终没有以身试险。 晏南平听了胸有成竹,道:“区区障眼法,不足为虑,佘老弟只管在前引路,等到了黑龙潭,且看老夫的手段!”他这些话,与其说是宽佘昊的心,不如说是讲给魏十七听的。 佘昊心中将信将疑,不过他父母既然能取回黑龙的颈下逆鳞,说明禁锢黑龙潭的幻阵并非全无破绽,晏南平沈瑶碧若当真有天妖的实力,倒不无破禁的可能。 一行人加快速度往下游而去,鬼鳄前赴后继,蜂拥而至,数量实在太多,好在这种低级的妖物并无神通可言,口咬尾扫,靠几分蛮力,逞一气凶残,不难应付。 越过鬼鳄栖息的河段,平静了数里,又先后遇到裂口鱼,枯骨鹰,铁线蛇,佘昊妖元被制,只作壁上观,众人也无须他动手,各展神通,将层出不穷的妖物一一杀灭。佘昊冷眼旁观,晏南平挥动衣袖,双手缩在袖中,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妖物如泥塑纸糊,一击而碎,沈瑶碧十指轮动,弹出一点点火星,触者焚为焦炭,无一幸免,木魈倚仗坚硬似铁的躯干和一身蛮力,横扫千军,看似威猛,却不及晏、沈二人从容,至于魏十七,随意挥动一柄怪模怪状的飞镰,银光闪烁,所过之处血肉翻飞,如同割鸡,最为轻松不过。 黑龙妖气萌蘖的妖物,继承了它的一丝桀骜,面对巴蛇、夔牛、朱雀,犹不知怯退,也是天性使然。 佘昊辨识着方位,越行越慢,徘徊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 “是这里?”晏南平问道。 “大致……不错。”佘昊也有些吃不准,“黑龙潭在河底的淤泥中,入口不足丈许,须得催动妖元,现出原形潜入水下,仔细搜寻才是。” 木魈嗤之以鼻,冷笑道:“若放你去,岂不是趁机溜走了!”被困于洞府中,佘昊无处遁形,只能任人宰割,但在如此开阔的通天河下,一旦拔去木刺,又有谁拦得住他。 佘昊笃笃定定,一摊双手,道:“那我也没有法子了。” 晏南平有些为难,他虽有一件法宝足以分开河水,但那是为破除幻阵准备的,只能催动三次,浪费在这里,殊为可惜。他不禁将目光投向魏十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阵名须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蹲在通天河边,伸手探入水下,轻轻拨弄,水中沉积了淤泥,细小的泥沙滑过掌心,似小鱼唼喋,微微作痒。 一丝丝桀骜不驯的妖气在水中摇曳,若有若无,若断若续,不知其从何而来,也不知其散往何处去。 他慢慢站起身,右手一拍剑囊,放出五色神光镰,催动妖元,左手扯出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冲着通天河刷去。“哗啦”一声巨响,河水中分,波涛被无形的屏障逼在两边,中间现出一条丈许宽的通道,一尺一尺向前延伸,直至视线尽头。 晏南平脸色微变,他故作为难,其实是存了抻量的心思,但抻量的结果,却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斟酌再三,他终于熄了侥幸之心,伸手入怀中,偷偷捏碎了一枚细细长长的传讯玉简。 同一时刻,远在万里之外的连涛山天惊峰,山峦之下的地穴中,一人缓缓睁开双眼。 魏十七轻轻巧巧踏入虚空之中,五色神光托着身形缓缓下坠,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系住,从容不迫。 “走吧!”晏南平招呼一声,祭起一面三角形的令旗,身形晃动,抢到魏十七之前。沈瑶碧应声挥出一团乌云兜,将木魈和佘昊卷入其中,在空中略一盘旋,紧随晏南平而去。 二人早有预谋,准备得很充分。乌云兜是玄门难得一见的飞行法器,但在剑修眼中,也不值一提,倒是那面令旗,颇为特异,质地非绸非布,绣了一头三眼异兽,身躯为烟雾笼罩,只露出小半头颅,探出一只爪子。晏南平每一次挥动令旗,金芒频频闪动,虚空随之破开,他的身影消失又出现,瞬息跨过三四丈距离,犹如在传送法阵之间穿梭。 魏十七暗暗留心,他猜测那不是普通的法宝,而是一件夺天地造化的灵宝,晏南平和沈瑶碧的背后,恐怕有高人撑腰。 五色神光在妖元催动下,威力无穷无尽,河水源源不断分在两旁,众人逼近河底,仰头望去,百丈高的水墙摇摇欲坠,却为神光所摄,巍然不倒。 沈瑶碧一抖乌云兜,木魈和佘昊跳将出来,双双落在河底,晏南平回头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举重若轻,似乎犹有余力,心下着实骇然,当下催促道:“佘老弟,莫要耽搁,速速寻找黑龙潭!” 阳光在遥远的头顶,河底除了纵横交织的五色神光,一片漆黑。佘昊蠕动嘴唇,低声嘀咕着什么,猛地深吸一口气,张嘴喷出一颗雪亮的妖丹,光芒四射,照亮了沉积千万年的淤泥。 妖丹滴溜溜直转,忽然翻出一点黑影,宛若一只诡异的眼珠,四下里张望了一阵,缓缓朝前飘去。 佘昊双目失神,甩动蛇尾,亦步亦趋游上前,他在淤泥中如鱼得水,行动自如,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将妖元收敛数分,水墙顿时坍塌下来,隆隆雷鸣不绝,势如山倒,汪洋倒悬,直冲至头顶数丈高处,才被五色神光稳稳托住。 神光隔绝河水,在通天河底撑出一方小天地,一个巨大的气泡,众人置身其中,如沧海一粟。 沈瑶碧紧握避水珠,掌心渗出冷汗,微微松了口气,她五行亲火,对癸水之气极其敏感,通天河让她浑身不舒服,水墙坍塌的刹那,她本能地想大叫,想逃,好不容易才把冲动按捺下来。 魏十七走在佘昊身后,双腿深深陷入淤泥中,有时没过膝盖,有时深及腰眼,步履蹒跚,走得颇为吃力。木魈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晏南平回头瞪了一眼,他只得将剩下的粗话咽下肚去。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凭借妖丹的感应,佘昊终于摸到了黑龙潭前。 他打了个激灵,从恍惚中清醒,忙将妖丹吸入腹中,神情倦怠,似乎耗费了大量心力,几近虚脱。之所以如此吃力,固然有妖元被木魈截断的原因在内,更为关键的是,这枚妖丹并非他自身炼就,而是其父临终前强行渡入爱子体内,助他一臂之力,若非如此,以佘昊的资质和懒惰的心性,要将妖丹锤炼到这种程度,遥遥无期。 黑龙潭的入口不足丈许,像一只巨大的眼珠,警惕地注视着入侵者。佘昊终究心有余悸,不敢过于靠近,勉强笑道:“这便是黑龙潭了,进去容易,出来可就千难万难。” 晏南平手捧三角令旗,稳稳悬停在空中,凝神查看了片刻,道:“无妨,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幻阵。” 他翻掌取出一小块黄土,貌不惊人,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莫非是传说中的息壤?” “咦,魏老弟居然识得此宝?”晏南平大为诧异,也不瞒他,坦然道,“息壤乃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至宝,自生自长,永不耗减,以此破除水行幻阵,事半功倍。” 魏十七忽然岔开话题,问了句,“幻阵何名?” 晏南平微一踌躇,满脸堆笑,“不瞒魏老弟,阵名须弥,出自昆仑祖师之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双眸越来越亮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短短数语,背后掩藏了无数隐秘,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眼下还不是详谈的时候,魏十七心中虽有疑窦,也默契地住口不言。 晏南平屈指一弹,息壤翻滚着落入黑龙潭中,悄无声息,他默念咒语,催动息壤生长,片刻工夫,一点黄土从潭中涌出,随着淤泥的蠕动渐次扩散,一重重彼此勾连的禁制如同套色木刻,逐层显露出来,随即土崩瓦解,消散于无形。数息后,黑龙潭中涌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深深凹陷,晶莹的水光颤颤巍巍,反射着五色神光。 漩涡急速转动,越旋越大,霍地张开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一眼望去深不见底。晏南平挥动令旗,率先冲了进去,魏十七将蛇形指环套在小指上,五色神光一收,身形随之消失。通天河水劈头盖脸砸下,沈瑶碧脸色数变,急忙将避水珠含在口中,咬紧牙关催动乌云兜,亦扑入漩涡中,佘昊木魈哪里敢耽搁,紧随其后。 息壤往潭中一沉,须弥幻阵从四方合拢,禁制层层叠叠,重新禁锢住黑龙潭入口,河水狠狠砸落,激荡回流,淤泥翻腾,良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黑龙潭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轻微的水声回荡,似有大鱼游动,片刻后,一点幽光亮起,却是晏南平托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 佘昊久居通天河下,在水中倏来倏往,堪比游鱼,其余四人虽有避水珠护身,行动轻便,也无窒息之虞,终究有几分不便,进退之际颇为晦涩。 晏南平道:“黑龙潭凶险万分,各自小心,切莫走散了。” 他的声音被水流一隔,听上去低沉而陌生。 须弥幻阵隔绝了波涛汹涌的通天河,妖气在水中飘荡,比之前又浓郁了数分,如水草般缠绕着他们的手脚。沈瑶碧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把避水珠吞下肚去——妖气正透过她的毛孔,丝丝缕缕钻入体内,被丹田中妖丹缓缓吸收,隔不断,也驱不散。她急忙抬头望向众人,却见他们脸色怪异,显然也同样为妖气困扰。 晏南平深知底细,他将三角令旗一展,推开妖气,道:“黑龙的妖气极其霸道,无孔不入,吸入少量无妨,化些时间徐徐炼化即可,颇有益处,若一下子摄入过多,妖丹为其侵蚀,对心性大有妨碍。” 沈瑶碧不敢怠慢,急忙祭起乌云兜,这才觉得周身一松,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魏十七修炼天狐地藏功,祭炼山河元气锁,从镇妖塔汲取了大量妖气,感觉极其敏锐,他察觉到黑龙的妖气如针如剑,与众不同,当下将五色神光镰一振,挥出一道神光,将周身团团护住。 木魈面无表情,现出枯木原形,毛孔尽闭,妖气只在他体表拂过,无处可入,他是草木成精,窍穴开合与一般妖物迥然相异,反倒应付得最为轻松。 唯独佘昊黯然神伤,他父母从黑龙潭下取回逆鳞,不久后便双双陨落,究其原因,恐怕与黑龙的妖气脱不开干系。他没有法宝护身,好在本体是一条玄水黑蛇,蛇乃小龙,血脉相似,再加上妖丹是外来之物,与神魂牵系得不那么紧密,一时半刻还无妨。 晏南平四下里游了一圈,感应着妖气的源头,而后划动手脚,招呼众人朝黑龙潭深处游去。 黑龙潭空旷死寂,魏十七怀疑亿万年前,这里是一个幽深的大湖,因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才沉没到通天河底,与世隔绝,至于黑龙因何陨落在此,昆仑祖师又是如何布下幻阵封锢入口,流石峰上从来没有人提起这段隐秘,恐怕连紫阳道人都一无所知。孟中流毕竟存了私心,若他早些将黑龙下落禀告师门,掌门又岂容外人觊觎天妖的尸骸,甚至连暗通潘乘年,让出山河元气锁之事都不会发生了。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不知游了多久,黑龙潭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愈往下,水压愈大,朱雀沈瑶碧渐渐撑不住了,眼珠朝外凸出,视线渐渐变模糊,耳畔嗡嗡作响,有如千百只野蜂喧嚣徘徊,挥之不去,肌肤撕心裂肺的疼,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撕扯,身体在渴求着什么,不是饥饿,不是干渴,不是情/欲,她实在忍耐不住,不知不觉松开乌云兜,一缕妖气钻入她体内,如醍醐灌顶,顿觉好过了一些。 一发不可收拾,她有意驱动丹田中的妖丹吸收妖气,双眸越来越亮,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神采。 黑龙潭犹未见底,四下里黝黑如夜,晏南平手中的明珠发出迷朦的光亮,魏十七身周的神光缓缓游动,妖气如同夜空里一缕缥缈的歌声,扣人心弦,捉摸不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她如鱼得水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晏南平再度停了下来,仔细寻找妖气的源头。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有的他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有时觉得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折腾了许久,没有任何进展。 黑龙潭是如此之大,他完全失去了方向,连前后上下都分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去。 但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魏十七不急不躁,跟着晏南平到处晃悠,黑暗,沉寂,枯燥,孤独,对他来说,每一种感觉都甘之如饴,哪怕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他也会怡然自得地活下去,连狗都不需要一条。黑龙潭又算得了什么?那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郊游。 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异类并不多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佘昊和木魈愈来愈感到不安,对真龙本能的畏惧渗透到血脉中,时刻提醒他们远远逃离此地,这一对世仇不由自主靠拢在一起,谁都没有意识到憎恶和不妥。至于沈瑶碧,她的心神早已被黑龙的妖气侵蚀,双眸幽深似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偷偷吐出口中的避水珠,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潭水涌入她体内,占据了每一处角落。 离火之气熄灭,癸水之气取而代之,她身轻如燕,她如鱼得水。 徘徊了许久,晏南平终于失去了耐心,回头叹息道:“只能到这里了,妖气太过缥缈,找不到源头,还是得借助魏老弟之力。” “原本是江巨野出手?” 晏南平笑笑,道:“不错,江巨野的本体是一头玄龟,催动血脉之力,凝结法相,有踢天弄井之能,只要将这黑龙潭兜底搅动,就能找到黑龙陨落的位置。” “兜底搅动?那可不容易。” “是啊,黑龙潭如此之广,江巨野全力催动法相,也不过三四成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魏十七低头沉思片刻,道:“姑且试试看吧。” “且慢,让我等先暂避一下。”晏南平见识过五色神光的厉害,足以硬撼二十四颗定海珠不落下风,太过危险,还是远远避开为佳。 他朝沈瑶碧招招手,托着明珠朝上游去,估摸着有十余丈,这才停了下来,沈瑶碧、佘昊、木魈靠在他身后,相距不过数尺,四人低头望着黑咕隆咚的深潭,一道赤红的神光围绕着魏十七游动,似龙,似霞,隐约照亮了他的身影。 魏十七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生肉,塞进嘴里慢慢嚼烂了,仰脖吞下肚去,随即将神光一松,黑龙的妖气寻隙而入,他催动天狐地藏功锤炼妖元,半个时辰后,体内妖元充盈欲出,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力量,那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让他沉迷。 他一按剑囊,取出五色神光镰,略一挥动,潭水层层漾开,波涛翻滚,连晏南平都察觉到源源不断的震荡,忍不住低声道:“开始了!” 魏十七左手五指拂过镰柄,催动妖元一扯,连同护身的赤光在内,五道神光应手而起,轻轻一刷,将潭水排开,四周滴水全无,衣衫尽干,猎猎作响,满头长发无风自动,神情透出三分暴戾,三分狰狞,三分疯狂。 他从未全力以赴催动五色神光,就连之前在离人沟抵住定海珠,犹留有余力。 妖元如山洪,如海潮,被神光镰瞬息抽空,魏十七浑身一松,几近虚脱,连手指都抬不起,心下大骇。 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纵横交织,喷薄鼓荡,向四下里无限延伸,光芒万丈,冲天而起,黑龙潭颤抖着,一时间天崩地裂,倒海翻江,冰凉的潭水在五色神光中蒸腾翻涌,旋作一个巨大的漩涡,膨胀到极限,崩散为无数水流,兜底搅动黑龙潭,仿佛巨人从睡梦中苏醒。 暗流涌动,将晏南平等尽数冲散,魏十七身处漩涡中心,稳若泰山。五色神光渐次收回飞镰中,体内妖元为之一空,感觉却变得无比敏锐,在激荡的水流中,他清晰地察觉到,一股桀骜不驯的妖气从黑龙潭深处逸出,轻轻抚过他的身躯,发自内心的震撼刹那间袭遍全身,那是地渊黑龙的震慑和压迫,君临天下,万妖臣服,即便陨落,依然散发出王者之气。 “确是黑龙的气息,不会有错!”魏十七精神一振,竭力挪动手臂,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干硬的生肉,费力地凑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咬下,一条雪白的手臂忽然探出,将肉从他手中夺走。 他心中一沉,急忙扭头看去,却见沈瑶碧近在咫尺,面容俊俏,眉毛稍嫌粗浓,丹凤眼,鼻梁挺直,下颌尖尖,身材丰盈,眼眸中透出浓浓的嘲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九尾魅惑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凝神看她,却见沈瑶碧的神情举止大不相同,风流,轻佻,媚态横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双眼眸,幽远至深,仿佛有无数星辰明灭,在此之前,他只在一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形。 接天岭中的天狼郭奎。 “这是什么东西?”沈瑶碧翘起兰花指,拈着那块不起眼的生肉,打量了片刻,凑到鼻尖嗅了一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种东西也能吃得下去?” 她随手丢在一边,在他胸襟上擦了擦手,魏十七探出手臂抓回生肉,塞进口中一通咀嚼,沈瑶碧也不在意,右手五指按在他胸口,笑道:“来吧,跟姐姐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手臂猛一发力,推着魏十七急往下沉去,汹涌的水流分在两旁,激起无数水泡,箭一般四散射出。 二人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接近于剑遁,水压在背后,如锤,如刀,如剑,魏十七瞪着她的脸,暗暗冷笑,沈瑶碧媚眼如丝,樱唇蠕动,不知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急速的水流冲散,没有传到他耳中。 她说了什么?念头刚闪过脑海,下一刻,身躯忽然一松,穿过一道水幕,从深潭坠入虚空,浓烈的妖气有如实质,争先恐后涌入体内,撕扯着他的身体,衣襟衣袖猎猎翻飞,耳畔风声嘹亮,魏十七感到失重,心中空荡荡的,就像蹦极。 黑龙的妖气是如此充裕,浪费了可惜,魏十七默运天狐地藏功,将体内元气一一转化为妖元,无移时便告全功。沈瑶碧为妖气侵扰,一时间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 不知坠落了多久,后背重重砸上地面,“砰”一声巨响,碎石迸射,山岩酥软不堪,凭空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劈头盖脸落下。 魏十七仰面躺在黑暗中,毫发无损,沈瑶碧一手按在他胸口,一手舒展衣袖,挥出一团水气,滴溜溜转了一圈,将尘土尽数收于其中。 他确信沈瑶碧已被黑龙的妖气侵蚀了心神,哂笑道:“朱雀也能施展水行法术?” 沈瑶碧目不转睛盯住他,咬着白牙道:“一法通,万法通,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慢慢伏低螓首,忽然滚落在他身旁,妖气穿过身体,她颤抖得像风中枯叶,一忽儿弯成一道弓,一忽儿扭成一条蛇,腰肢柔若无骨,呻吟着,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惬意。 魏十七心中一凛,催动妖元挥出一道神光,将妖气隔于体外,他起身借着光亮四下里眺望,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广袤的石林中,峰峦林立,重重叠叠,隐没在远处的黑暗中。 仰头望去,在视野尽头,隐约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呵呵……”沈瑶碧重新平静下来,低声笑着,曲起一臂枕在头下,另一手将乌黑的秀发捋到脑后,露出艳丽的面容。 魏十七的视线落在她欺霜胜雪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灰色的印痕,微微鼓起,形同一弯新月。 阮静给了她机会,但她没能熬过去。 “这是在哪里?”魏十七试探着问道。 “你不是要找黑龙吗?这就是黑龙潭底,地渊黑龙陨落之地!”沈瑶碧吐气如兰,媚眼如丝,说不出的娇媚动人,颤巍巍的胸脯上下起伏,虽然侧卧着,仍保持极美的形状。 魏十七蹲在她身旁,目光炯炯打量着对方,大凡女子都经不起凑近了细看,再如何丽质天成,总能找出一些瑕疵,不是眼梢有浅浅的皱纹,就是毛孔稍嫌粗糙,可沈瑶碧却笑吟吟地任他细看,对自己的容姿充满了信心。 看了一回,魏十七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是红颜祸水,天生的尤物,就连略嫌粗浓的眉毛,也洋溢着一种勾人的魅力。 朱雀性淫,她一直掩饰得很好,此刻被黑龙的妖气侵蚀了心魂,越发肆无忌惮,沈瑶碧舔了舔干涩的红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光,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喜欢吗?” 魏十七脑中“轰”的一响,一股热力从小腹腾起,沿着脊梁直冲泥丸宫而去。真金不怕火炼,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几分期待,蛊惑也好,魅惑也罢,这是新的体验,他并不是很抗拒,隐隐觉得玩一回火也无妨。 然而热力在体内转了几圈,如雪狮子向火,旋即消散无踪,他神智稍一恍惚,便回复了清明。 望着他澄澈的双眼,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沈瑶碧大感意外,没有局促不安,也没有神魂颠倒,他究竟是身有暗疾,还是定力过人? 她施展的九尾魅惑术源自天狐地藏功,最是厉害不过,无论是十三块六角江巨野,还是心如木石的木魈,都在此术下迷摄了心魂,无法自拔,可这姓魏的小子只恍惚一瞬,便清醒过来,定力之强,远出乎她意料,这反倒激起了她的.。 沈瑶碧脸上笑意更浓了,越是难得手的,就越让人期待,玩弄于股掌间,看着坚强的意志一步步崩溃,沉迷于肉/欲,奉献出珍贵的元阳,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游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媚眼做给瞎子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我漂亮吗?”出师不利,沈瑶碧并没有气馁,她重整旗鼓,眼波流转,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上唇,全力以赴催动魅惑术,眼中的神光越来越亮。 “漂亮。”这倒不是违心之言,魏十七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看她意欲何为。 热力和心跳再次袭来,旋即消退。 沈瑶碧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挑逗道:“那么你喜欢我吗?” 她是那么娇艳,充满了野性的诱惑,有那么一刹那,魏十七犹豫着是否要装出色令智昏的丑态,趁机占一占对方的便宜。不过想起沈瑶碧的原形是一头烈焰缠身的大鸟,顿时倒尽胃口,他微微仰起头,避开她的柔荑,道:“谈不上喜欢。” 平静的语气透出拒绝和嘲弄的意味,沈瑶碧愣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从她摆脱玩物的一刻起,就只有她拒绝别人,没有人能拒绝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像河底的沉渣,翻腾着泛起,羞恼涌上心头,她脸上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道:“这么说是讨厌我了?” “也谈不上讨厌。” “不讨厌就好,来,交给我,什么都不要想,我会给你从未有过的快乐……” “不用了。这没用,别白费力气了。” “.苦短,试都不试一下,为什么要拒绝?” “没什么兴趣。” “莫非你身有隐疾?” “没有。” …… 空费口舌,使尽手段,媚眼做给瞎子看,魏十七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平静如故,油盐不进,沈瑶碧渐渐失去了耐心,她捉住魏十七的手,一拉,却纹丝不动,笑容凝固在脸上,沈瑶碧眼中透出煞气,终于恼羞成怒,阴恻恻道:“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她的声音由尖细变得粗砺,仿佛有另一个人在她的身体里,魏十七早看出蹊跷,他说不清眼前的女子有几分是朱雀,几分是黑龙,抑或是两者的混合体,不过这些都无所谓,确定她不怀好意,就足够了。 换在平时,沈瑶碧不会如此冒失,她向来谨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但黑龙的妖气侵蚀了她的心性,把她埋藏在心底的.尽数翻了出来,半是恣意,半是癫狂,她丧失了理智,一步步滑向深渊。 许多年前,沈瑶碧出生在京师脚下,上有两位兄长,母亲缠绵病榻,耗费颇大,一家子量入为出,渐渐走到末途上去了。沈瑶碧开智极早,十多岁时,心性已然成熟,她贪恋享乐,狐媚惑人,名声甚是狼藉,其父向来谨小慎微,看出她不是安分守己的料,打骂了多次,不见改过,一怒之下,便将她卖与京师一户阮姓的官宦人家为婢,弃了祖业,举家迁往外地。 其时阮家的家主是太子赵鄞的业师阮一渔,官拜太子太师。阮一渔年事已长,迎送繁忙,向来不问俗事,他膝下有四子,第三子阮洪最得他器重,阮府内外,阮洪独揽大权,说一不二,旁人不敢违逆半分。 沈瑶碧卖入阮府,恰好被阮洪撞见,惊为天人,当即收入房中。 阮洪出身太一宗玉露殿,因道心不坚,被逐出山门,凭借几手半吊子的法术,在京师也混得风生水起。他为人贪/淫好色,精擅采补之术,沈瑶碧投其所好,既是侍妾,又充当采补的鼎炉,曲尽谄媚,婉转娇/啼,博取他的欢心。 阮洪的正妻早亡,身边有两名跟随多年的宠姬,一名玉莺,一名柳烟,深得他信任,委以钱谷重任,二人争宠不休,势不两立,连带府内奴仆也分作两派,彼此对不上眼。 阮府上下都以为玉莺柳烟在阮洪心中的分量极重,不敢得罪,但沈瑶碧冷眼旁观,却认为阮洪天性凉薄,看重只是表象,他并不对谁特别在意,反而乐见于她们争宠。 沈瑶碧不甘心久居人下,她暗中布局,先勾结媚骨天生的玉莺,曲意迎合,骗取她信赖,二人合力害了柳烟的性命,接着沈瑶碧翻脸无情,下毒坏了玉莺的容貌,把害死柳烟的罪责推在她身上,剧毒渗入肺腑,玉莺眼盲耳聋,口不能言,根本无从辩解。 沈瑶碧看人很准,阮洪虽然知道事出蹊跷,且破绽百出,但一边是千娇百媚的沈瑶碧,一边是容貌全毁的玉莺,该相信谁的说辞,根本就不用多想。 就这样,沈瑶碧取代了玉莺和柳烟的位置,成为阮洪身边最得宠的姬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玩物终究是玩物,沈瑶碧把阮洪看得很透,以色事人,难得长久,要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就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 但问题在于,即使解决了他,阮府也不可能落在她手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心字头上一把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个盛夏的傍晚,暑热难挡,阮洪不经意露了一手凝水成冰的小法术,沈瑶碧动了心思,投其所好,曲意奉迎,由此倍受阮洪宠溺。 采补乃是邪术,为玄门所不容,阮洪得之旁门左道,瞒着师门秘而不宣。玉莺柳烟二人是他精心挑选的鼎炉,前者媚骨天生,后者元阴充盈,殊为难得,然而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沈瑶碧的资质犹在玉莺和柳烟之上,竟是万里挑一的玄阴之体,用作采补的鼎炉,事半功倍。 沈瑶碧在奉迎之余,缠着阮洪要学法术,阮洪不敢擅自将太一宗的法术传与外人,又被她缠不过,一日大醉之后,说漏嘴,传了她一些粗浅的采补之术。 数日后,太子太师府出了一桩羞于见人的大祸事,三公子阮洪脱阳致死,精尽人亡,随侍的宠婢沈瑶碧不知所踪,阮一渔急火攻心,卧床不起,他的另外三个儿子暗中窃喜,面上却装出痛心的神情,一日三省老父,京师上下都被惊动,六扇门的鹰犬暗中搜捕,却始终没有找到沈瑶碧的下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苏醒过来,沈瑶碧失去了理智,浑浑噩噩逃离京师,在本能的驱使下,她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六扇门鹰犬的追捕,一路采补,一路向西,越过万水千山,来到了蛮骨森林。 在那里,她遇到了晏南平,江巨野,姜永寿,潘云,虽然是初次见面,却感到莫名的亲切,仿佛很早就相识,这一次是久别重逢。 他们在蛮骨森林中游荡,生存,有时谈而忘倦,有时终日不发一语,他们一天天强壮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妖兽远远避开,连最强悍的木魈和玄水黑蛇都不愿靠近。 他们是“骡”,人妖混血,天妖传承血脉的“容器”,随着第一次血脉觉醒的逼近,他们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那一半本性,聚集到一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或者活下去,以另一种身份,或者死去,血脉继续潜伏,等待下一次机会,这从来由不得他们选择。 直到有一天,昆仑派的剑修阮静来到这里,给了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姜永寿和潘云熬了过去,他们跟随阮静踏上流石峰,成为御剑宗的弟子,修习天狐地藏功,晏南平,江巨野,沈瑶碧被天妖的残魂夺舍,离开蛮骨森林,远走他方,残害无辜,敲骨吸髓,饮热血,吃人心人肝,快活似神仙。 血脉觉醒的同时,封存的记忆也逐渐苏醒,沈瑶碧开始修炼九尾魅惑术,采补元阳,滋养自身,修为日渐深厚,坏在她手上的修士不计其数,最后惊动了太一宗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出手将三妖擒下。 出于某些考虑,他没有取三妖的性命,而是将他们至于风雷殿的庇护下,勒令他们不得随意残害玄门修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妖尚属弱小,太一宗是不可违逆的庞然大物,夔牛晏南平和玄龟江巨野甚是知趣,韬光养晦,专心致志修炼,沈瑶碧却是木秀于林,欲求低调而不能,她权衡利弊,一咬牙,委身于风雷殿的供奉盛精卫,倚上了一座大靠山。 沦为人类的玩物,强颜欢笑,这是何等的耻辱,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避免更大的耻辱,她只能作此决定。 回想过往种种,觉醒前的经历和觉醒后的经历,别人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她有些唏嘘,是阮洪传授的那些采补之术唤醒了自己,把她从鼎炉变成恶魔,她用自己的身体修炼,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庇护,纵然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抑郁和苦闷缠绕在心间,沈瑶碧经常有玉石俱焚的冲动,但每一次她都忍了下来。忍,心字头上一把刀,她的心在滴血。 直到这一刻,黑龙的妖气占据了身心,离火之气被扑灭,她终于释放出心底所有的情绪和.,脱胎换骨,成为了另一个自己,真正的自己。 她想要魏十七,她渴望交/媾,她要变得强大,她想肆无忌惮地活着,永远忘记耻辱的过去。 这样的感觉,真好! 可是,他为什么不听话呢?沈瑶碧胸口起伏,双眸变成了两点刺眼的光,她缓缓探出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并拢在一起,化作鸟爪之形,三指在前,一指在后,黝黑似铁。 “听不听话?”她昏了头,咬牙切齿地呻吟道。 魏十七在观察她,他想知道,黑龙的妖气是怎样改变沈瑶碧心性的。 与妖气萌蘖的鬼鳄、裂口鱼、枯骨鹰、铁线蛇不同,沈瑶碧没有变得残暴嗜血,某种意义上,她被“解放”了。 魏十七手臂一动,一道银线滑过,沈瑶碧的爪子无声无息落地,留下一截光秃秃的手腕。她脸色有些茫然,抬起手臂看了看,血如泉涌,喷了她一脸。 “啊——”她惊恐地大叫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剑修不御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妖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断腕处凝成一只纤纤素手,五指修长,晶莹如玉。叫声嘎然中止,沈瑶碧又惊又喜,显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黑龙妖气灌体,竟有如斯神效。 “呵呵呵……不死之身……”她低声笑着,将手一挥,一道涓涓细流凭空浮现,随即燃作一团黑焰,变幻出种种飞腾之象。 魏十七微微眯起眼睛,心道,赤焰转黑,水火交融,这就是黑龙的妖术吗?眼看黑焰逼近身,他抢上半步,扯过一道黄光,只一刷,就将其摄入神光内,催动妖元,神光层层压迫,将黑焰压作一团,化作一颗浑圆的珠子,随手挥到一旁,落在山岩之上,无声无息熔出一个大洞,滑如琉璃,深不见底。 魏十七暗叫可惜,早知黑焰威力如此之大,他该收起来才是。 沈瑶碧顺势后仰,着地一滚,现出朱雀原形,烈焰缠绕,身躯晦暗不明,一团团雾气翻腾氤氲,几近于透明。她尖啸一声,扇动双翅冲天而起,徘徊数圈,收拢羽翼疾冲而下,张开尖喙,吐出漫天火焰,赤红中夹杂着黝黑,声势浩大,威力却大减。 魏十七将五色神光刷出,护住周身,从烈焰中缓缓走过,毫发无损。媚术,操纵火焰,朱雀的手段仅限于此,他有些失望,右手将五色神光镰一紧,心道,“妖气灌体,生无可恋,就送你最后一程吧!” 银光一闪,一道血线从额头延伸到小腹,沈瑶碧瞪大了眼睛,身躯居中分作两半,却不见血,脏腑蠕动,无数黑气彼此交织,形同触手,将残破的身体拉合在一处,转瞬修复如故。 黑龙的妖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连最后一丝清明也随之湮灭,沈瑶碧丧失了神智,疯狂地喷吐火焰,然而这一切都徒劳无功,不论她怎样努力,都破不开五色神光。 魏.开眼界,断肢复生,破体重合,这分明是打不死的节奏啊——是黑龙的妖气使然,还是朱雀浴火重生? “哗啦”一声水响,夔牛晏南平从高空坠下,衣衫猎猎,连翻十多个跟斗,稳稳落地,双腿顺势一弯,蹲坐在脚跟上,半晌,身体一歪,栽倒在地。他“哎呦哎呦”叫唤了两声,忽然脸色大变,奋力爬将起来,手忙脚乱掏出三角令旗,托起明珠四下里打量。 沈瑶碧杀得性起,哪管来者是谁,张嘴喷出一团烈焰,晏南平将令旗一展,金芒闪动,瞬息躲在一旁,摇头顿足道:“糟糕,她为黑龙的妖气点染,迷了心性,只怕……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魏十七没有心思再试探下去了,他举起五色神光镰指了指沈瑶碧,问道:“你还想救她吗?” 晏南平犹豫片刻,长叹一声,道:“事已至此,救无可救了——魏老弟,相识一场,我于心不忍,烦劳你出手,送她一个解脱吧!” 魏十七“嘿嘿”干笑一声,也不推辞,暗暗运转妖元,正待挥动神光镰将其碎尸万段,忽觉大椎穴一跳,山河元气锁蠢蠢欲动,深藏于丹田中的藏雪剑丸失去控制,径自钻入大椎穴,沉睡的阴锁将剑丸含/入鱼口,勃然苏醒,不等魏十七催动,沿着经络溯游而上,从他口中飞出,悬于虚空之中。 晏南平不识山河元气锁,只以为他祭起了什么厉害的法宝,精神为之一振,急忙凝神细看。 魏十七祭炼山河元气锁尚未臻于圆满,眼下阴锁不招自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将其当作本命物驱使一二。他心思微动,阴锁应念化作一溜黑芒,从沈瑶碧尖喙钻入,顷刻间游便全身,破开胸腹飞出,回到魏十七身旁,绕着他游了数圈,似有欲求不满之意。 遍体烈焰消散于无形,沈瑶碧像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倒在山岩之上,翎羽片片散落,肌肤开裂,黑气氤氲而起,身躯迅速干瘪下去,再也没能恢复。 她被阴锁吸干,血肉无存,只留下一张皮。 魏十七不动声色,张口将阴锁吸入腹中,仍至于大椎穴中,阴锁吞吐着剑丸安定下来,并无异动,他安下心来,自觉侥幸。 晏南平脸色大骇,不由自主退后数步,他本以为有五烟虚灵旗护身,纵使不敌,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料到魏十七除了五色神光外,还有一件如此犀利的至宝,他在风雷殿潜修多年,过眼了不少法宝,如他没有看走眼,魏十七驱使的,恐怕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天地灵宝。 剑修不御剑,刷五色神光,祭天地灵宝,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什么事都会发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继承了天妖的血脉,并不意味着成为天妖,即便成为天妖,也未必就是幸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沈瑶碧短暂的生命印证了这两八个字。 阴锁钻入体内的刹那,黑龙的妖气惊慌逃窜,没有一丝一毫留得住,神智瞬息恢复了清明,但清明只有短短的数息,死亡接踵而至,无从抵抗,注定到来。在短短的数息,那些埋葬的记忆闪过脑海——据说人在临死前,过往的一切会历历在目,再度重演,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两句话,如暮鼓晨钟,回响在耳畔。 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事都在发生。 她侍奉盛精卫身边的时间并不长,相对于妖族漫长的生命来说,那些耻辱只是短短的一瞬,区区一介人类,纵使精/虫上脑,又能玩出多少花样?盛精卫也没有亏待她,在连涛山的那段日子,她过得恣意而放纵,楚天佑勒令他们不得随意残害玄门修士,她不在连涛山下手就是了,有盛精卫背后撑腰,只要干净利索,不留首尾,谁都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 连涛山亦非世外桃源,短短十余年间,她见惯了人心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习以为常。盛精卫常挂在嘴边,喃喃念叨的这两句话,铭刻在她的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靠山山倒,靠海海枯,盛精卫貌似壮年,实则寿元无多,为长久计,他做了两手准备,一面打算沉入天惊峰下的地穴中,以玄阴地气延缓肉身衰老,一面将夔牛、朱雀、玄龟三妖唤来,授予五烟虚灵旗、息壤、乌云兜等诸般法宝,叮嘱他们有朝一日遇到黑龙或妖凤,务必传递一个口信,就说连涛山盛精卫有要事请教。 沈瑶碧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强大如盛精卫,经常会流露出颓废和恐慌,会借酒消愁,会沉溺于醇酒妇人,醉生梦死,仿佛下一刻就是死亡的末日。直到魏十七出现在她面前,挥手间收割了自己的性命,她才明白那两句话的含意。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事……都在发生。 那些渗透进骨髓的耻辱和愤怒,在这一刻消退,死亡抹平了一切,鲜衣怒马,爱恨情仇,昂首挺胸的骄傲,跪倒在尘埃的卑贱,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留不住。她吐出最后一口气,湮灭了意识,沉入死亡的深渊中。 望着沈瑶碧干瘪的尸体,晏南平悻悻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正视魏十七的身份。继承了巴蛇的血脉,没有彻底觉醒,但巴蛇毕竟是巴蛇,他的厉害,远远超出预料。 他不禁心生退意。 黑龙潭底,妖气肆虐,魏十七低头细察良久,一无所获。他抬眼望向晏南平,问道:“黑龙的尸骸到底藏在哪里?” 晏南平支支吾吾了片刻,掌心忽然一热,五烟虚灵旗脱手飞出,悬浮于虚空中,一道道金芒闪动,似乎在酝酿某种莫大的神通。他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魏十七将他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嗤笑道:“正主要来了吗?” 晏南平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所托,身不由己。” “受谁所托?楚天佑吗?” 晏南平为之语塞,叹息道:“我等妖族,怎入得了他的法眼——是风雷殿的供奉,上一任殿主盛精卫。” 当年在连涛山上,盛精卫对三妖着实不错,若无他在背后不遗余力地扶持,他们未必能撑过那段难熬的日子,顺利迎来第二次血脉觉醒,重铸天妖本体。朱雀沈瑶碧倒还罢了,她毕竟付出了代价,夔牛和玄龟承其惠,却始终无以为报。 三妖之中,盛精卫最为看重沉稳低调的晏南平,他将五烟虚灵旗、息壤和传讯玉简交与他,叮嘱他遇到黑龙或妖凤,务必在第一时间捏碎传讯玉简,做到这些,就算偿还了盛精卫的恩惠,从此不亏不欠,这些话,晏南平始终记在心里。 朱雀和玄龟先后陨落,他失了五烟虚灵旗,也无力抵御如此浓烈的黑龙妖气,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的事与他再无关系。晏南平望着五烟虚灵旗,去意已决,向魏十七拱拱手道:“魏老弟,此处妖气凛冽,绝非善地,多留有害无益,我要先走一步了,恕不奉陪——” 他将避水珠含/入口中,微微屈膝,施展天赋神通,纵身跃起,一声响,箭一般射向高空,化作一个迅速变小的黑点,穿过水幕,重新回到黑龙潭中,窥准了方向,朝着出口奋力游去。 四下里空无一人,明珠散发出迷朦的光亮,暗流涌动,水声回响,不知游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飘飘袅袅,似近还远,“呵,又来了一个!” 晏南平急忙定睛望去,却惊得魂飞魄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就送与它吃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眼前高高矮矮,男男女女,多出了五人——昆仑派的剑修史平复和孟中流,之前有过数面之缘,一对容姿相仿的姐妹,肩并肩,手挽手,都是美人胚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有一名相貌清隽老者,眼眸黑多白少,似重瞳又不是重瞳,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晏南平心中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满腹狐疑,谨慎地拱拱手,讪笑道:“呵呵,幸会,幸会……”眼珠骨碌碌朝四下里打量,寻找着脱身之计。 他虽在连涛山风雷殿潜修多年,却从未见过太一宗的掌门潘乘年,但对方给他的威慑和压力,却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之前潘乘年等人慢了一步,没见到正主,只得离了伏波洞,顺流而下寻找黑龙潭。缺少地头蛇引路,他们费了不少工夫,才摸到通天河下游,四野茫茫,河道蜿蜒,孟中流坦言,黑龙潭藏在水底百丈深的淤泥中,方圆不足丈许,当年幸有玄水黑蛇鼎力相助,如今欲寻故地,好比海底捞针,没什么把握。 潘乘年凝视河水良久,随手施展神通,将通天河兜底掀起,如一座晶莹的拱桥,阳光第一次照亮了河底的淤泥,史平复和孟中流在惊骇之余,只得老老实实御剑飞下,逐尺逐寸搜寻黑龙潭的入口。 撼岳剑已送回流石峰,史平复御一柄残破的松明剑,那是他年轻时用过的旧物,在激战中受损,质地灵性大为逊色,进退之际颇为滞涩,不堪大用,反倒是孟中流五行亲水,不受河底癸水之气困扰,身轻如燕,无移时工夫便将这一段河道寻了个遍,一无所获,遗憾地向潘乘年摇摇头。 潘乘年继续掀起下一段河水,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丝毫不见吃力。 这一寻,便是数个时辰,徒劳无功,到后来,连孟中流都觉得惶恐,以为自己竟记差了,担心触怒潘乘年,死无葬身之地。史平复冷眼旁观,见潘乘年虽不露倦态,身躯却黯淡了几分,心中一凛,隐隐有所察觉。 孟中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正彷徨间,卞雅忽然尖叫一声,秀发无风自动,伸手指向一处,俏丽的小脸又惊又喜,她眉心放出一道白光,一枚鱼形古锁跃跃欲试,将出未出,牵着她向前飞去。 卞慈一把拉住妹子的手臂,反被她拖着往前行,她不由惊呼一声,回头望向潘乘年,后者皱起眉头,寻思片刻,道:“且由她去!” 卞慈微一踌躇,松开手,阳锁将卞雅引向前,众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数息后,淤泥层层荡开,黑龙潭的入口显露在眼前,阳锁迸射出耀眼的光华,似乎感应到什么,直欲射入潭中,忽然又失去了目标,迅速暗淡下来,缩回卞雅眉心间,重归于沉寂。 卞雅垂下手脚,眼神迷离,不知发生了什么,卞慈抱住妹子察看了一回,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潘乘年若有所思,心道:“莫非……阴锁竟在黑龙潭下?” 昆仑祖师布下的须弥幻阵运转了数万年,早已入不敷出,威力大减,拦得住孟中流,却拦不住太一宗的掌门,潘乘年祭起一件法宝,轻而易举就破开幻阵,衣袖一展,众人身不由己随他投入黑龙潭中。 身形入水,潘乘年挥出四张避水符,四张驱灵符,粘在史平复、孟中流和卞氏姐妹的肩头,又祭起一张青灯符,照亮了亘古未变的黑暗,也不见他划动手脚,径直抬腿而行,似慢实快,在四下里迅速绕了一圈,视水流为无物。 史平复暗暗叹息,剑修入水,一身神通所剩无几,远不及玄门修士有种种异宝护身,进退自如,如履平地。 妖气丝丝缕缕飘来,如附骨之蛆,为驱灵符所阻,不得侵入众人体内。潘乘年凝神探查妖气的源头,虚无缥缈,亦不得头绪,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跟随青灯符潜入黑龙潭,潘乘年当先开路,水流哗哗分在两旁,如有灵性,卞慈时刻照料着妹子,罔顾其余,史、孟二人心中惴惴不安,又不敢脱逃,只得硬着头皮一路随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亮起一点幽光,一人埋头赶路,匆匆忙忙撞上来,直到近处才骇然警醒,脸上堆着笑打招呼,不是夔牛晏南平又是谁人! 卞雅低着头,秀发遮住半幅脸庞,不言不语,卞慈睁着一双妙目,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忽然右腕一紧,被妹子死死握住,指甲刺进肌肤,渗出血来。她脸色大变,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卞雅翻着白眼,颤抖得像风中枯叶,俏脸扭曲,形同鬼魅,黑沉沉的潭水翻涌回旋,阳锁再度从她眉心探出,饥渴难忍,竟失去控制,直奔晏南平而去。 潘乘年有话要问对方,抬手欲阻止,心念一动,又按捺下来,山河元气锁桀骜不驯,阳锁尤甚,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才将其制服,区区一个半人半妖的混血,就送与它吃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五烟虚灵旗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五烟虚灵旗迎风招展,一道道金芒弹出,化作无数扭曲的符箓,彼此重合连接,汇聚成一座方圆数丈的法阵,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天地元气生生不息,电闪雷鸣,一个枯瘦的身影浮现在法阵中央,伸手接过五烟虚灵旗,踉踉跄跄一步踏下,跌落在山岩之上。 那人浑身上下鬼气缠绕,一张老脸,皱纹纵横交错,深深浅浅,如同干涸的河床,后背佝偻成一张弓,双手撑住膝盖,咳得昏天黑地,几乎连脏腑都一并咳了出来。 良久,他才缓过劲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慢慢直起腰,鼻翼微微颤动,似乎嗅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气息,张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尽力一吸,黑龙的妖气如江河归海,蜂拥投入他体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浅了一些,脊背也略略挺直,昏黄的老眼发亮,逝去的青春,正以某种诡异的方式,重新注入老朽的躯体中。 然而他终究未能完全恢复盛年,只是比之前的老态龙钟略好一些罢了,这让他有些失望,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魏十七端详了许久,猜想他就是第二个飞升失败的黎洄。原本他一直感到费解,妖族镇压在接天岭下数万年,犹能夺舍重生,活蹦乱跳,它们难道可以无视时间这把杀猪刀吗?直到镇妖塔下阮青为他解惑,他才明白过来。相对论,这就是赤果果的相对论!此界与彼界,下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同,贸然飞升,只会落得寿元耗尽,肉身溃败的下场。他一直在思考解决的办法,阮青的建议是炼化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但这并不是唯一的途径,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玄门修士提供了另一种思路,利用强大的妖气,比如说黑龙,伐毛洗髓,醍醐灌顶,使肉身“同化”,以抵御光阴的冲刷。 太一宗并非只有潘乘年和楚天佑两位天纵之才,偌大的宗门,果然小觑不得。 魏十七咳嗽一声,开口道:“可是风雷殿的盛供奉亲至?” 盛精卫终于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上下打量了几眼,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点了点,问道:“你是何人?” “昆仑御剑宗门下魏十七。” 盛精卫翻着白眼想了一阵,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他伸手抚摸着五烟虚灵旗,似乎记起了什么,“晏南平呢?他到哪里去了?” “他丢下此旗便走了。” “走了?他倒是走得快……”盛精卫缓缓转动头颈,自顾自说下去,“还有江巨野和沈瑶碧……”他的视线落在朱雀干瘪的皮囊上,声音嘎然中止。 “是你下的手?”他问。 “她为妖气侵蚀,心性大变,死得其所。” 盛精卫注视良久,唏嘘不已,嘀咕道:“可惜了。那么江巨野呢?他又在何处?” “江巨野不自量力,死在了离人沟。” “也是你下的手?” 魏十七笑笑,不置可否,默认下来。 盛精卫长长叹了口气,“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他随意挥了挥手,一截扭曲的指甲应手飞出,闪了几闪,却不是冲着魏十七而去。 一声轻微的水响,从高空坠下一人,扑通摔落在地,四肢扭曲,半晌爬不起来。 “原来是头木魈,鬼鬼祟祟躲在上面窥探……” “他是蛮骨森林土生土长的妖物,被晏南平收服,与他一同来到这黑龙潭下的,还有一条玄水黑蛇。” 话音未落,尖啸连绵不绝,玄水黑蛇穿过水幕,堕入妖气之中,扭曲扑腾,显然已被迷了心性,步上朱雀沈瑶碧的后尘。 盛精卫双指一挑,指甲绕着木魈转了数圈,咯咯咯数声响,木魈四分五裂,死于非命。 他费力地仰头望去,却见玄水黑蛇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周身水雾弥漫,拼命摄取妖气,当下晃动五烟虚灵旗,掌心浮出一道血符,数滴精血渗入旗中,金芒闪动,一头三眼异兽大步跨出,见风而长,蟒首狮身,背刺从后颈延伸到尾部,胁插双翅,摇头晃脑,仰天发出一声怒吼,硕大的身躯迅速变黯淡,消失于无形。 下一刻,三眼异兽出现在玄水黑蛇身旁,从虚空中探出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不由分说,将其囫囵吞下。 五烟虚灵旗乃是古修士遗下的天地灵宝,旗中封印着一头三眼步云兽,上古异种,凶名远播,额头的第三只眼能撕破虚空,神出鬼没,最是厉害不过,区区一条未成年的玄水黑蛇,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沦为它腹中血食。 盛精卫早存了灭口之心,驱使法宝斩杀木魈和佘昊,如同拍死两只苍蝇,他抬头望向魏十七,喃喃道:“昆仑的小辈,依然来到这里,也一并灭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那就不死不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截扭曲的指甲再度飞起,甫离即至,狠狠刺在魏十七颈侧,“铮”一声响,如击缶,如琴鸣,竟弹了出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盛精卫大为诧异,这一截指甲并非凡物,乃是他采取三山五岳之金精,凝炼而成的一件利器,切金断玉,防不胜防。眼看一击无功,他不信邪,双指一划,再次催动指甲,却刺了个空,魏十七晃动身影,已闪至他身后,挥动五色神光镰,无数银芒交织成一张细,所过之处虚空为之分割,势不可挡。 盛精卫衣袖一拂,弹出一滴精血,于间不容发之际祭起一只青铜古鼎,“吱吱呀呀”不绝耳,顷刻间,古鼎四分五裂,盛精卫顺势退出数丈,摇动五烟虚灵旗,三眼步云兽迎头扑上,张牙舞爪,与魏十七战作一团。 三眼步云兽穿梭虚空,魏十七施展鬼影步,忽隐忽现,进退如电,谁都占不到便宜,二者俱是皮糙肉厚之辈,拳脚相加,蓬蓬嗡嗡,浑不当回事。交手数合,魏十七扯过五色神光一刷,刷不去,只将其定住,他趁机挥动飞镰,回旋一斩,疾如星火,将步云兽一颗硕大的头颅斩落。头颅落地,瞬息化作黑烟,与此同时,步云兽胸腔内雷鸣一声,又挣出一个蟒首来,竟分毫不差。 魏十七仗着五色神光,立于不败之地,他逐一试探三眼步云兽的要害,发觉对方竟是不灭之身,无论伤得多重,一声雷鸣,即回复如初,毫无破绽可寻。 盛精卫觉得后颈有些发凉,那御剑宗的魏十七,分明是一头人形的怪兽,若是被他近身,什么剑修符修器修,都挡不住他雷霆一击,失算了,早知他如此棘手,就不该存了灭口的念头,联手探一探黑龙的巢穴,方为上策。 不过既然翻脸动了手,就干脆施绝户手灭除后患,哪怕毁了一件天地灵宝也在所不惜。盛精卫一狠心,摇动五烟虚灵旗,黑龙的妖气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摄入旗中,三眼步云兽得妖气之助,从胸腔中又挣出两只头颅来,现出三头六臂的法身,狂性大发,力量速度猛增,追着魏十七厮打,逼得他狼狈不堪。 三眼步云兽是一杆秤,魏十七对自身的极限有了清晰的认识,若是他能催动血脉之力,使出“化形”或“法相”,或许能与其斗上一斗,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数息间,他被三眼步云兽连连击中,五色神光摇曳不定,几欲崩散,眼看它六拳捶打着胸膛,嗬嗬大吼,猛地扑上前,魏十七忽然将嘴一张,山河元气锁倏地飞出,从步云兽当胸钻入,后背/飞出,懒洋洋逡巡一圈,仍吞回腹中。 三眼步云兽既非天妖,又非实体,山河元气锁对其全无兴趣,一击即回,敷衍了事。 这一击,破了它的不灭之身。 魏十七伸长手臂,冲着它的第三只眼轻轻一抓,五指如利刃,连皮带肉剜出一个血窟窿,步云兽疼得猛一甩头,血如泉涌,撕心裂肺地嚎叫着,硕大的身躯却如同钉在空中,纹丝不动。 不见黑烟,不闻雷鸣,只有鲜血喷涌如泉,不见衰竭。 盛精卫眼皮频频跳动,寒意打心底腾起,掌中的五烟虚灵旗绽开无数裂痕,一缕缕金芒弹出,扭曲闪动,渐次消失。 魏十七五指一紧,将剜下的眼珠捏碎,挥动五色神光镰,缓步穿过三眼步云兽,留下漫天血肉,纷飞如雨。 盛精卫叹息道:“果然还是小觑了你!” 魏十七将五色神光镰扛在肩头,道了声:“事已至此,那就不死不休!”说罢,揉身再上。 盛精卫早有防备,哪里敢让他近身,当下手腕一翻,祭起一百零八根困龙柱,高低错落,困龙阵从天而降,将魏十七困于其中。魏十七杀得性起,大喝一声“来得好!”五色神光刷出,直刷得地动山摇,烟尘四起。 困龙柱乃是太一宗至宝,集“器”、“符”之大成,五色神光虽然厉害,却破不开困龙阵,刷了半晌,徒劳无功。 魏十七撤回神光,细细查看,只见一百零八根困龙柱通体晶莹如玉,隐隐闪动着细若游丝的符箓,非同寻常,他试探着走了数步,困龙柱如影随形,上下浮沉,隐藏着无穷玄机。 “呃……咳咳咳咳咳……”盛精卫佝偻着腰咳个不停,四肢跪地,眼泪鼻涕一塌糊涂,肺叶如同两只破风箱,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哪里还顾得上困龙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两两相望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盛精卫伏地大咳,魏十七尝试了种种手段,困龙柱冥顽不化,五色神光刷不去,鬼影步甩不掉,神光镰割不断,藏雪剑斩不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有力所不逮之时。 既然打不破,那就干脆无视之,魏十七将双肩一晃,带着一百零八根困龙柱合身撞向对手,盛精卫有如脑后生眼,抬起右手虚虚一按,九根困龙柱应手落下,深深插入乱石中,魏十七身法一滞,竟不得寸进。 剧烈的咳嗽声中,盛精卫强撑起老朽躯体,手起掌落,连按一十二下,一百零八根困龙柱尽数落地,将魏十七禁锢于原地,莫说挣脱,连四肢都不得稍动。 法宝之名,大多虚张声势,夸大其词,困龙柱未必困得住真龙,但困住魏十七却是稳稳妥妥,百无一失。 尘埃落定,盛精卫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有机会痛痛快快咳个够。良久,他吐出数口浓痰,喘着粗气挺起腰,又趴下,接连催动五烟虚灵旗和困龙柱,真元耗费极大,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老态,虚弱不堪,连站都站不稳。 望着困龙阵内的魏十七,盛精卫唏嘘不已,这一百零八根困龙柱原本是为了对付黑龙,没想到早早用在了他身上,时也,运也,命也,怨不得谁。他从腰间豹囊中抽出一根木鞭,郑重其事捧在手中,眼神愈见凌厉,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今日拼着寿元大损,也要将他灭杀于此。 木鞭名为“二十四窍菩提鞭”,通体玄黄,长三尺九寸六分,一十三节,二十四窍,貌似寻常,却是盛精卫视若性命的至宝,当日他破界飞升,遭遇光阴洪流冲刷,眼看就要身死道消,幸赖此鞭大展神威,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那是他第一次祭起二十四窍菩提鞭。 隔着一百零八根困龙柱,魏十七的目光落在了菩提鞭上,颤栗刹那间袭遍全身,寒毛倒竖,一颗心如堕冰窟,他从未感觉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 四肢身躯俱被困龙柱禁锢,体内妖元缓缓流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魏十七微微仰头,张嘴喷出山河元气锁,阴锁视困龙阵为无物,徘徊数圈,接连啄穿数十根困龙柱,却如同浮光掠影,一闪而过,不能损其分毫。 这原在魏十七意料之中,当初在断崖峰凤凰台,紫阳道人跟他言明,此物既不能提升修为,又不能克敌制胜,唯一的用途就是从天妖体内源源不断抽取妖元,山河元气锁灭杀朱雀沈瑶碧和三眼步云兽或有效,对付困龙柱却有心无力。 他心念微动,阴锁掉头直上,冲天而起。 盛精卫眯起眼睛仰头望去,只见一道极细的黑光凝而不散,向天际延伸,至极高处,一枚蓝幽幽的剑丸从鱼口跃出,铮地弹出一柄长剑,嗡嗡鸣叫,剑尖指向他天灵盖。 盛精卫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只要二十四窍菩提鞭一离手,飞剑即会贯穿自己的头颅,绝无幸免。 正在犹豫间,异变忽生,一点黄光遥遥坠落,击破水幕,黑龙潭水沸腾翻滚,豁然中开。 阴锁停滞在空中,传递着喜悦和疏离,那种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情怀,魏十七感同身受。那一刻,他福至心灵,他知道,久未谋面的山河元气锁,阳锁,终于出现了。 黄光落在盛精卫面前,漂浮不定,他伸手拈起,是一小块黄土,自生自长,永不耗减,正是当初自己交与晏南平的息壤。 他心中念头数转,隐隐觉得不安,正待催动二十四窍菩提鞭,一线白光疾射而下,与黑光交错而过,两枚鱼形古锁彼此追逐缠绕,双宿双飞。 阴锁阳锁,终于相遇。 数道身影接连闪现,盛精卫目光如电,早望见一人,虽是一具身外化身,却与掌门亲至无异。他暗暗叹息,手腕一翻,将二十四窍菩提鞭收入豹囊,熄了出手之意。 太一宗掌门潘乘年驾临黑龙潭,一切有他做主,盛精卫辈分再高,资格再老,也由不得他僭越。 潘乘年飘然落地,手一挥,青灯符高悬空中,光芒万丈,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见过掌门。”盛精卫朝潘乘年有气无力地拱拱手,咳嗽几声。 潘乘年略一颔首,抬眼望向困龙阵中的魏十七,心道,吾紫阳选中的原来是此人…… 魏十七没有在意潘乘年的目光,他的眼中只有卞雅,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长发遮住脸庞,露出一只璀璨如星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无喜,无忧,无惧。 青灯符照耀下,双鱼嬉戏,一百零八根困龙柱熠熠生辉,魏十七与卞雅两两相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事一桩桩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史平复孟中流御剑飞落一旁,面面相觑,他二人万万没料到,竟会在黑龙潭下遇到失散的魏十七。史平复资格极老,一眼认出那满脸皱纹的老者便是太一宗风雷殿上一任殿主盛精卫,辈分犹在潘乘年之上,可以说是老一辈硕果仅存的人物,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似乎并非与潘乘年约好,反是不期而遇。 魏十七盯着太一宗的女弟子不放,甚是失礼,潘乘年却不以为忤,向盛精卫道:“收了困龙柱吧,此人大有来历。” 盛精卫给足掌门面子,念动咒语将困龙柱收起,魏十七脱去桎梏,浑身一松,这才回过头来,看了潘乘年一眼。这一看,眉低眼涩,酸泪夺眶,偏生挪不开双眼,魏十七觉得自己全无隐藏之处,里里外外,被对方窥了个通透。 潘乘年掉过头问史平复:“他就是吾紫阳的徒弟吗?” 史平复微一怔,忙道:“不是,他是掌门的师侄,岳朔的徒弟。” “岳朔?他不是早就投入镇妖塔了吗?” “是岳朔的女儿代父收徒,掌门亲口认他作师侄,看顾有加,甚是器重。”出于公心,史平复加了一句“看顾有加,甚是器重”,有心保全魏十七,以他的眼光看来,流石峰这一辈的二代弟子中,魏、褚二人并称双峰,旁人远不及,连杜默和寇玉城都要甘拜下风。 潘乘年低头沉吟,岳朔的女儿,天狐阮青的骨肉,这里面的道道不那么简单。 他挪开了视线,魏十七出了一身冷汗,哪还不知趣,急忙催动藏雪剑,仍化作剑丸,投入鱼口之中,将阴锁收入体内。阳锁绕着他恋恋不去,百般徘徊,卞雅不言不语,视若无睹,这让他感到怪。 卞慈欲言又止,当着外人的面,她不便施展同心功,潘乘年心中有数,伸手在魏十七肩头一拍,不知使了个什么神通,藏雪剑丸从鱼口跃出,沉入丹田之中,阴锁陷入沉睡,气息隔绝,阳锁失了诱惑,兜兜转转,满心不情愿,只得化作一道白光,钻回卞雅眉心间。卞雅身体一软,倒在卞慈怀中,发丝垂落,露出白皙小巧的脸庞,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惹人爱怜。 形势比人强,魏十七收起狂傲之心,躬身行礼,见过潘乘年,道:“小子见过潘掌门。” 潘乘年指指一旁的姐妹花,温言道:“那是我的两个徒弟,年长的叫卞慈,年幼的叫卞雅,你略长几岁,要照应一二。” “是。”魏十七心中有数,卞慈卞雅是潘乘年选中的人,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将联手前往碧梧岛,阴锁阳锁合一,对付仅次于地渊黑龙的妖凤穆胧。 卞慈勉强一笑,跟他打了个招呼,解释几句,妹子身体不适,见谅。理由很牵强,卞雅也很古怪,魏十七善解人意地笑笑,没有多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初逢乍遇,还是保持距离为佳。 饭一口口吃,事一桩桩办,潘乘年对史、孟二人道:“逗留此地有害无益,魏十七留下,你二人可先行一步,回流石峰转告吾紫阳,黑龙潭下之物,已为太一宗取走,若有所求,可上鹤唳峰寻我分说。” 史平复孟中流哪敢质疑,只得御剑飞起,双双离去,无移时,二人化作两个小黑点,穿过水幕,消失在黑龙潭中。 潘乘年又打量着盛精卫,问道:“你是先回去,还是执意留下?” 盛精卫住了咳嗽,老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潘掌门,在你跟前也不说虚言,我寿元无多,若能得黑龙妖凤的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犹有一线飞升之机,错过今次,只怕就断绝了生路。” “此举太过凶险。” 盛精卫放低身段,叹息道:“何尝不是,还请掌门成全。” “好,那就试上一试,若你守不住灵台一线清明——” 盛精卫接口道:“但凭掌门取我性命,绝无怨言。” 潘乘年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愿为掌门先驱引路。”盛精卫心中一宽,他煞费苦心,不惜以崩坏之身,从天惊峰地穴传送至黑龙潭下,赌上性命,也要博那冥冥中一线生机,最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功亏一篑,虽然掌门并非亲至,但凭这一具身外化身,制服他不在话下,他万不敢违逆掌门的心意。 潘乘年朝魏十七招招手,道:“你且随我来,待寻得黑龙的尸骸,听我之命行事,切莫自作主张。” 魏十七清楚紫阳道人与他的交易,知他并无恶意,当下答应一声,站在卞慈身旁,相隔数尺,沉默不语。 卞慈只顾照料妹子,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又能如之何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盛精卫登上石峰高处,吐出胸中浊气,气息悠长,干干瘪瘪一个老头,前胸贴后背,连带身形都缩了一圈,接着默运功法,尽力一吸,四野狂暴的妖气为之一空,尽数涌入他体内,如无底洞,尽多尽少吞噬得下。 片刻后,妖气从远处蜂拥而起,盛精卫双眸闪动着白光,辨识良久,忽然张口吐出一条拇指粗细的黑龙,妖气凝化,活灵活现,须齿爪鳞无一不具,游动数圈后,散作氤氲妖气。盛精卫长吁一声,衰老愈盛,这种程度的妖气对他不堪大用,他咳嗽了良久方息,指着前方道:“就在……哪里了……”说罢,祭出一根困龙柱,宝光闪动,卷着他飘飘悠悠上前去。 潘乘年抛出如意飞舟,载着卞慈卞雅追去,青灯符亦步亦趋,照亮了前途,魏十七御藏雪剑,不紧不慢缀在其后,卞慈紧紧抱住妹子,一双妙目望着飞剑,既艳羡,又好。 石林的景象单调枯燥,仿若无穷无尽,盛精卫数度施展“饕餮吞天术”,不想妖气的源头变幻莫测,一忽儿在前,一忽儿在后,捉摸不定,他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心情焦躁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 兜了一圈,众人竟又回到了原地,盛精卫“咦”了一声,大为诧异,却见朱雀沈瑶碧和木魈的尸身犹在原处,三眼步云兽的血肉散落一地,激战中捣毁的石林却早已恢复了原状,如矛如枪,森然林立。 盛精卫随手剜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双掌一搓,化作石屑纷纷落下,凝神细察,发觉妖气缠绕不散,石屑彼此融合,以极慢的速度凝结复原。他不觉望了掌门一眼,道:“这里并非实境,恐怕是一个绝大的幻阵,由黑龙的妖气驱动……” 潘乘年飘然踏下如意飞舟,足履山岩,极目四眺良久,低声道:“有意思!”他缓缓探出右手,五指元气缠绕,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生生不息,自成一体。 盛精卫暗暗叹息,掌门这一手“五气朝元”的神通手到拈来,不带分毫烟火气,他虽参悟多年,颇有心得,易地而处,仍要借助五烟虚灵旗,才能勉强施展一二。传承,天赋,毅力,机缘,他都不缺,却始终被潘乘年死死压住,及至飞升失败,楚天佑趁势崛起,他只得黯然退出,辞去风雷殿殿主之位,心不甘情不愿当一名供奉。 在那之后,他度过了很长一段颓废的日子,一方面是借着醇酒妇人消愁,另一方面是向潘、楚二人明志。 遭受光阴冲刷的恶果逐渐显露,肉身崩坏,药石无效,他遍阅连涛山收藏的玉简典籍,返本归元,终于从《太一筑基经》的小注中找到了一桩法门,以黑龙妖凤的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洗炼肉身,或能渡飞升之劫。然而对他来说,这桩救命的法门却来得太迟,黑龙不知所踪,妖凤在碧梧岛,他待要振作求生,肉身崩坏已到了极限,远赴碧梧岛成为一场虚梦,他心灰意懒,不得不沉入天惊峰下的地穴中,以玄阴地气养护肉身,如果没有意外,他将在暗无天日的地穴中熬过残生。 侥天之幸,当初死马当活马医,不抱希望随手埋下的一步暗棋,居然是绝处逢生的妙招,黑龙的妖气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时间,让他能够回到当年,一逞通天彻地之力,若他能及时找到黑龙的尸骸,尚有一线生机。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掌门身上。 五指点出,一轮斑斓的光晕亮起,缓缓向外扩散,色泽渐次黯淡,充斥这一方天地,就像一阵轻风,一道涟漪,一曲幽歌,拂过,什么都没有改变,青灯符依然悬在高空,光芒万丈,如意飞舟依然载着卞慈卞雅,魏十七依然踏着藏雪剑,潘乘年和盛精卫依然相对而立。 然而,黑龙潭下的这一方天地,终究是发生了什么。 风声嘹亮,呼,吸,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只听得嘹亮的风声,惊心动魄。 青灯符照耀下,广袤的石林业已消失无踪,一条百余丈的黑龙伏在地上,沉睡不醒,如山,如岳,神龙不见头,亦不见尾,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比,潘、盛、魏、卞等人只是渺小的蝼蚁。 呼,吸,呼,吸,风声嘹亮。黑龙在熟睡,它并没有陨落,它只是睡着了。 天妖中的至强者,地渊黑龙,之所以强,就在于它身躯足够庞大。飞剑再利,法宝再横,道术再强,以婴儿之拳捶打成人,又能如之何?黑龙就在眼前熟睡,纵使青冥剑出,三清化身至,翻天覆地,覆地翻天,又能如之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洞天真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幻象种种退却,黑龙现身的瞬间,卞雅忽然睁开双眼,眉心放出一道白光,俏脸上惊恐万状。这惊恐源自她体内的睚眦血脉,感应到黑龙的真身近在咫尺,几近沸腾,连带阳锁亦骚动不安,失去控制。 潘乘年伸手虚虚一按,阳锁左冲右突,离不开方寸之地,他低声念动咒语,飞天梭从鱼口中飞出,径直落入他掌中,阳锁失了钥牡,只凭本能挣扎扭动,卞慈定下神来,催动“同心功”,操纵妹子掐动法诀,将阳锁重新收入体内。 姐妹二人容貌相似,卞雅随着卞慈的手势木然而动,却似牵线木偶受制于木偶师,全无自己的意识。 潘乘年没有在意她二人,只管盯着魏十七,看他如何控制阴锁。 真龙气息让他有几分忌惮,阴锁蠢蠢欲动,藏雪剑丸再度失控,魏十七毫不迟疑,伸手在小腹一拍,将剑丸硬生生摄入手掌,死死握于拳中,不容它逃逸。阴锁在他体内游弋,倏地冲出喉咙,魏十七张口将鱼尾咬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绝不放它出去。 阴锁似乎感觉到他的决心,放弃了挣扎,魏十七伸手在鱼口上一按,将它吞回腹中。 潘乘年呵呵笑了起来,魏十七给了他莫大的惊喜,吾紫阳眼光不差,这等人物,在连涛山也不多见。 盛精卫眼神闪烁,颇为意外,这一对鱼形古锁,显然大有来历,为何分别落在昆仑派和太一宗之手?掌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他性命危在旦夕,哪有闲情去操心这些! 潘乘年收敛起笑意,低下头,望着黑龙庞大的身躯,心中拿不定主意。山河元气锁阴阳合一,固然可以对天妖造成莫大的伤害,但万一事不谐,黑龙从沉睡中苏醒,这一场恶战,凶多吉少。但若是将其轻轻放过,只作不知,盛精卫未必肯听命,将其强行制服,又是害了他性命。 犹豫片刻,潘乘年向盛精卫道:“你还是要试上一试?” 盛精卫斩钉截铁道:“要,除死无大事。” “好,我不拦你,你留下来,一个人,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听天由命。” 盛精卫咬着牙道:“多谢掌门……” 潘乘年衣袖一拂,正待离去,忽然停住脚步,皱眉望着一处,低声喝道:“是谁?” 盛精卫吃了一惊,急忙抬头望去,却见黑暗之中,一人踏着黑龙的躯干缓步行到光亮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双眼燃起两团碧火,脸上血肉模糊,露出磷磷白骨,分辨不出模样,浑身上下溃烂不堪,皮肉披挂在白骨上,看上去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是谁,破了,幻境?”他“咯咯”转动头颈,一张张脸看过来,最后盯着潘乘年,咧嘴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牙齿,“是你吗?” 他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舌头不大灵活,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声音听上去十分古怪。 潘乘年微微颔首,反问道:“阁下是谁?” “阁下?呵呵,后辈小子,恁地,无礼!” 谈吐之际,狂暴的妖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又倏地缩回,不知浓烈的多少倍,盛精卫心头猛地一跳,又惊又喜,这分明就是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的特质,绝不会错。 潘乘年叹息道:“人妖殊途,妄以妖气洗炼肉身,你也想变成这么副鬼模样吗?” 盛精卫心中一凛,掌门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前车之鉴不远,他若一意孤行,眼前之人便是他的下场。他苦笑道:“这副模样,也总好过身死道消。” 潘乘年的言行激怒了对方,那活死人眼中碧火一收,抿唇吹了口气,一团黑气氤氲鼓荡,半途凝成一枚小剑,飞射而出。这一剑速度不快,偏生避无可避,只一晃,便钉在潘乘年肩头,直至没柄。 这分明是昆仑剑修的手段,潘乘年的脸色有些古怪,身躯渐渐变淡,终至于消失,下一刻,他举步从虚空迈出,望着那枚小剑,心中犹疑不定。 “一气,化三清?昆仑门下?”那活死人自恃辈分,不再出手,抿唇又一吸,小剑倒飞而回,仍化作一团黑气,没入他口中。 盛精卫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瞥了掌门一眼,上前拱手见礼,道:“前辈有所不知,数千年前,昆仑剑修玄修分道扬镳,剑修在流石峰秉承昆仑一脉,玄修远赴中原腹地,在连涛山另立门户,开创太一宗。” 一介老朽之身,腆着脸口称“前辈”,旁人都觉得异样,那活死人却大咧咧地点着头,道:“尔等,是太一宗,门下?” “是,晚辈盛精卫,太一宗门下弟子。那个……前辈可是当年在《太一筑基经》小注中留下‘炼气术’的那位伊师祖?” 那活死人哂笑道:“不用,试探了,‘合气术’,不是‘炼气术’,姓尹,不姓伊。我问你,你到这,黑龙潭下,可是为了,汲取妖气,修炼‘合气术’,洗炼肉身?” 听到“合气术”三字,魏十七若有所思,他曾修炼《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汲取元气以为己用,《合气指玄经》恐怕是本于“合气术”,出自眼前这位“尹师祖”之手,经后人改头换面,才辗转流出昆仑。 盛精卫面露尴尬,赔笑道:“师祖明鉴万里,晚辈飞升失败,寿元无多,试一试‘合气术’,或有一线生机。” 那活死人不置可否,调头打量着潘乘年,“你也是,太一宗,门下?” 潘乘年微微一笑,随口道:“太一宗掌门潘乘年,见过尹真人。” “你叫我,什么?”那活死人眼中碧火忽大忽小,显得情绪颇为激动。 潘乘年一字一句道:“洞天真人,尹真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延命的代价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昆仑太一,红花白藕,同出一源,若以《太一筑基经》为正统,昆仑剑修反是左道旁门。玄修历道胎、金丹、元婴、炼神而至渡劫,修成无上神通,然而这并非道途的尽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有飞升上界,才能获得真正的大自在。 据《太一筑基经》所载,渡劫完满,是为洞天真人。数万年前,昆仑一十七位祖师,其中出了四位洞天真人,三位陨落在通天阵下,唯有陌北真人幸存。 陌北真人,俗家姓尹。 通天阵抽取天地元气,逆转乾坤,伤及世界本源,从那之后,再没有出现第五位真人。潘乘年惊才艳艳,一脚踏入渡劫期,距离完满尚遥遥无期,他心中清楚,只要身处这方天地,永远都无法晋身洞天,成就真人。 盛精卫以炼神修为,强行飞升上界,落得如此下场,潘乘年若逆天而行,未必会比他强到哪里去。吾紫阳所说不差,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囚笼,不得飞升,徒耗寿元,终究是一场空。 想到这里,他良有感慨,道:“当年我昆仑一十七位祖师联手布下通天阵,将入侵的妖族一打尽,数万载岁月悠悠,我等后辈以为祖师俱已飞升上界,却不想今日有幸一晤尹真人。” 尹陌北深深望了他一眼,碧火跳跃不定,道:“渡劫期大修士,一气化三清,修炼到此等境地,差不多到尽头,这方天地,能与你比肩,一二子而已。”说了一通话,他的口舌渐渐灵活起来,不似之前那么僵硬。 “昆仑派掌门吾紫阳,业已修成无上剑域,当今之世,能与我一战者,唯其一人。”潘乘年不自谦,也不夸大,在他看来,除吾紫阳外,余人皆不足为惧。 尹陌北匿身于黑龙潭下,数万年来汲取妖气保全残躯,早已不是当年的洞天真人了,人妖殊途,并非一句空话,他脸色漠然,良久无语。 “尹真人可是为了镇压这地渊黑龙,才滞留于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尹陌北不由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无穷的惆怅。 当年在昆仑山鬼门渊,人妖恶战,通天阵抽取天地元气过甚,损伤世界本源,阵图反噬,一十七位昆仑祖师当场陨落了一十四位,止有尹陌北、邵西闽、应默宁三人侥幸逃出生天,却也并非毫发无损,其中尤以尹陌北伤得最重,肉身几近崩溃。 尹陌北毕生精研《太一筑基经》,深知肉身乃是飞升的宝筏,若夺舍转生,固然可转危为安,但此生再无可能飞升,他不甘心终老此界,一面以丹药灵宝温养肉身,苟延残喘,一面殚思竭虑,寻找着回天之术。 乾坤逆转,天地崩坏,天妖成为山河元气锁的牺牲品,抽取妖元维系这个世界,留给昆仑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踏上旅途,追捕逃脱的天妖,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将它们的尸身带回流石峰,投入炼妖池。 妖凤一飞冲天,天狐化身万千,天狼遁术无双,唯有黑龙关敖体型狼犺,不以隐匿见长。逃出通天阵之际,黑龙以庞大的身躯硬抗天地之威,伤势极重,尹、邵、应三人寻踪而往,在蛮骨森林截住黑龙,各逞手段,一场大战,付出惨重的代价,终于将其制服,邵西闽、应默宁先后陨命,尹陌北仅以身免。 黑龙受制于安魂香,陷入沉睡,尹陌北灯枯油尽,已无力返回流石峰,眼看肉身无可挽回,他一横心,全力汲取黑龙的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将身躯妖化。 侥天之幸,孤注一掷,终于赢得一线生机,但以人身汲取妖气,无异于重塑肉身,尹陌北最终变成了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通身气息与黑龙融为一体,无法远离,哪怕天地崩坏,乾坤破灭,只要黑龙不死,他亦得以长存。 这就是延命的代价。 因祸得福,尹陌北终究不愿舍弃永生,将自身投入镇妖塔,于是他施展大神通,倒海翻江,将黑龙沉入通天河底,黑龙潭下,并布下须弥幻阵和昊天幻境,遮掩起黑龙的身躯,长眠于地渊中。 自闭之前,他在《太一筑基经》中留下了一笔小注,将其送回流石峰无涯观,尽了最后一点昆仑门人的心意。 光阴荏苒,黑龙沉睡了数万年,他在黑暗中,亦枯守了数万年。听着自己的呼吸,数着自己的心跳,时间失去了意义,数万年,如一瞬,一瞬,又似万年。 直到青灯符的光芒,照亮了亘古未变的黑暗,直到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出现在自己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辈分和大义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尹陌北扳着一张血肉模糊的死人脸,道:“黑龙未死,当年邵、应二位师弟不惜以身犯险,燃安魂香将其逼入长眠,香不熄,黑龙不醒,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这数万年来,我独力看护安魂香,不使黑龙逃入人间为祸,只可惜安魂香已所剩无几,再过数载,黑龙从沉睡中苏醒,天下再无人可制。” “黑龙杀不死?” “通天阵都杀不死,遑论其他。” 潘乘年沉吟道:“闻说安魂香产自东海,为碧萝派所有,何不再取一些来?” “东海安魂香已被邵师弟采尽,零星所剩,杯水车薪,不堪大用。” 潘乘年顺着他的口气说下去,“黑龙杀不死,又制不住,如何是好?” “原本是无法可想,只能听天由命,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我没有看错,那二人可是身怀昆仑至宝山河元气锁?”说着,他抬手点了点魏十七,又指了指卞雅。 以山河元气锁抽取妖元,回馈天地,推迟毁天灭地的惨祸降临,这本是尹、邵、应三人定下的法子,此等上古宝,他身为洞天真人,近在咫尺,又焉能不察。 “尹真人所见不差,山河元气锁,的确在他二人体内。” “山河元气锁有无穷妙用,将他二人留下,催动阴阳二锁合一,镇压黑龙,或能保得数百年平安。” 潘乘年看了魏十七一眼,道:“山河元气锁尚未祭炼圆满,桀骜不驯,只怕惊扰了黑龙,促其早醒,反为不美。” “有我在,可无虑。” 三言两语,就要留下山河元气锁,即便是昆仑祖师又如何!潘乘年暗暗冷笑,低头寻思了一回,久久没有开口,盛精卫关心则乱,期盼掌门能应允下来,什么昆仑至宝山河元气锁,全不在他眼里,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合气术”,只要尹陌北不吝指点,他这一条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阿慈,你意下如何?” 卞慈眼中一片茫然,怔了怔,道:“徒儿但凭师尊吩咐。” 自己的徒弟,潘乘年心中有数,卞慈性情柔顺,没什么主见,这样的答复原在他意料之中。“魏十七,你的意思呢?” 魏十七拱拱手道:“恕难从命。” 潘乘年微微一笑,吾紫阳的这个师侄,有意思得紧,当着自己的面,当着尹陌北的面,不假思索,“恕难从命”,也亏他说得出口。 “却是何故?”他也有些好,不知魏十七会如何推脱。 “掌门赐下山河元气锁,另有要事相瞩,弟子不敢自专,待回转流石峰,禀告掌门,由掌门定夺。”魏十七把事情往紫阳道人身上一推,推了个干净,至于紫阳道人已飘然远离,昆仑掌门之位传与朴天卫,这些无关紧要的末节,他只作不知。 潘乘年摊开手,道:“尹真人,魏十七乃是昆仑掌门吾紫阳的师侄,非我太一宗弟子,既然他‘恕难从命’,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尹陌北深知山河元气锁的底细,他汲取黑龙妖气保命,神通虽减,眼光却在,早看出魏十七和卞雅继承了天妖的血脉,修炼妖族功法,得以操纵山河元气锁,将“炼妖”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肉身妖化,恰好为此宝克制,任其流失在外,终究不妥,但潘乘年摆明了车马不上钩,又能如之何?他沉默片刻,道:“天地大劫将至,贪小利而惜身,殊为不智。罢了,人各有志,你们去吧。” 小觑了天下英雄,白白当了一回跳梁小丑,潘乘年魏十七都是聪明人,辈分和大义都压不住对方,权衡再三,他还是放弃了用强,虽然极想留下山河元气锁,但潘乘年实在太厉害,之前试探的一剑已足以让他警惕,他不愿撕破脸。尹陌北曾是洞天真人,渡劫期的大修士还不在他眼里,但世易时移,风光不再,潘乘年有资格自傲,他身怀一件至宝,让他颇为忌惮。 辈分和大义都在彼,潘乘年也不愿撕破脸,见尹陌北退让,正合己意,他拱拱手道:“有尹真人镇守黑龙潭,定能万无一失。” 尹陌北嘿嘿一笑,掉头向盛精卫道:“你寿元无多,就留下来与我做个伴吧。” 盛精卫心情激荡,望了掌门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之意,恭恭敬敬答应一声,谢过前辈厚爱。 潘乘年挥手抛出如意飞舟,载上魏十七和卞氏姐妹,排空而去。尹陌北仰头望着飞舟远去,随口道:“当年我昆仑有十件宝物,太一宗得了几件?在谁人手中?” 祖师垂询,盛精卫不敢隐瞒,道:“炼妖剑、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山河元气锁、太极图留在了流石峰,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定海珠、飞天梭归太一宗。二十四颗定海珠由风雷殿殿主楚天佑掌管,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和飞天梭都在掌门手中。” 尹陌北略加思索,心知潘乘年护身之宝正是先天鼎。 混沌一气,先天地生,是为先天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还有相见之时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如意飞舟穿过水幕,冰冷的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魏十七忽然心生警惕,低头朝下方望去,只见恒如永夜的黑暗中,一点光缓缓升起,照亮了峰峦起伏的石林,仿佛一支无形的如椽大笔,在黑龙潭下描绘出一道道回环往复的符箓,阵中套阵,环环相扣,妖气驱动昊天幻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魏十七屏住呼吸,惊叹不已,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宏大的法阵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沉睡千年的面容,如灯火通明的都市,如璀璨的银河,如梦,亦如幻。 光华渐次湮灭,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潘乘年足尖轻点飞舟,施展水遁神通,潭水从中豁然中分,如意飞舟载着四人,箭一般冲开须弥幻阵。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通天河兜底沸腾起来,水流泥沙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浊浪滔天,水雾蒸腾,白影闪动数下,飞舟射向高空,再一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速速回流石峰去吧,莫要耽搁,吾紫阳的境况不妙。” 魏十七心中一凛,不知潘乘年为何出此言。 潘乘年望着极北之地,白云苍狗变幻不定,叹息道:“世事每每出乎意料,谁能尽在掌握,这个世界,已经烂到根子上了……” 魏十七心头砰砰直跳,潘乘年显然意有所指,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莫非……莫非这场避无可避的浩劫,终于要到来了吗? “你去吧,异日还有相见之时,黑龙潭下之事,只准告诉吾紫阳,明白了?”潘乘年伸手在他肩头一推,使了个巧劲,魏十七竟站立不稳,一头栽下了如意飞舟。 “啊!”卞慈惊呼一声。 魏十七身在空中,扭头望了一眼,只见卞慈以手掩嘴,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卞雅依偎在她身旁,长发遮住脸庞,露出白皙小巧的下颌。 穿过茫茫云雾,他急速坠落,卞雅微微一动,举起手,用小指捋开秀发,露出璀璨如星的眼眸。她看见一道蓝芒亮起,剑光闪烁,载着那个人斜斜飞起,投断崖峰而去。 她的眼中映着通天河逶迤东去,如一条闪亮的绸带,波光粼粼,天光云影共徘徊,还有那一抹划破长空的剑光。 潘乘年意味深长,低声念道:“异日,还有相见之时……” 这一句,却是说给卞慈和卞雅听的。 魏十七催动藏雪剑,星驰电掣越过蛮骨森林,往断崖峰飞去。他感到眷恋,不舍,惆怅,这些若有若无的情绪,来自沉睡在大椎穴中的阴锁,并非他的本意。蛮骨森林之行,带给他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二十四颗定海珠,五烟虚灵旗,一百零八根困龙柱,二十四窍菩提鞭,玄门异宝层出不穷,幸赖五色神光,他才有机会周旋一二,保全性命。 若是没有五色神光镰,他会怎样?金刚法体大成又如何?难道能硬抗定海珠一击吗?出手的若是楚天佑呢?若是潘乘年呢? 魏十七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这才是剑修最强的手段,紫阳道人早已为他指明了道路,可他沉溺于五色神光无物不刷的威力,没有在意。 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他的机会,在于藏雪剑,在于本命神通。 魏十七心潮起伏,妖元鼓荡,催动藏雪剑从断崖峰凤凰台上空掠过,一路往西,剑指流石峰。飞剑遁速越来越快,所过之处,掀起狂暴的湍流,空中隐隐雷鸣,罡风迎面扑来,利如刀剑,陡然间响起一声尖锐的音爆,魏十七连人带剑剧烈震荡,遁速为之一缓,旋即再度加快,留下一团巨大的云雾漩涡,缓缓消散。 晴空万里,一道蓝幽幽的剑光横贯天际,音爆接二连三响起,天地元气紊乱不堪,镇妖塔妖气冲天而起,流石峰上下俱被惊动,众人纷纷仰头,却见一剑东来,声势惊人。 褚戈站在赤水崖头,背负双手,衣袖猎猎飞舞,久久不语。王晋站在他身旁,胸中热血沸腾,直欲纵剑而起,与魏十七对上一剑。 浦尾生眯起眼睛望着那一抹若隐若现的人影,喃喃道:“他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 史平复感喟道:“流石峰二代弟子,魏十七之强,杜默和寇玉城甘拜下风,长老会中,能稳胜他的,亦不足半数。区区一介旁支弟子,如彗星崛起,这样的人物,数万年来屈指可数。” 离人沟一战,此子硬撼二十四颗定海珠,手刃玄龟,重创朱雀,浦尾生曾亲眼目睹,他虽然身为昆仑长老,却自知在史长老所言的“半数”之外。他幡然警醒,不知不觉,魏十七已经越过他,留下了一个无可追赶的背影。 他老了……从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时,他就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热得不大对劲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流石峰在望,魏十七放缓遁速,雷声隆隆响彻长空,良久方绝。 他降下飞剑,稳稳落在石梁岩上,收起剑丸,整一整衣衫,沿着山路朝赤水崖行去。 远远望见他的身影,众人心情复杂,但无人迎上前寒暄,魏十七不好亲近,寡言,孤傲,冷静到近乎冷漠,他往来的对象,大多是流石峰顶尖的一撮人,紫阳道人、清明、阮静、冯煌、朴天卫、褚戈、陆葳、宋韫……他留给人的印象,从来与和蔼可亲或者长袖善舞无缘。 这是他做人的失败。 魏十七孤身一人前往听雪庐,在卧雪厅,他见到了五行宗的宗主褚戈。 蛮骨森林之行是应他所请,史平复、浦尾生、王晋等业已回到流石峰,于公于私,他都要有所交待。 如何答复,颇费了一番思量。 临别之时,潘乘年特意关照了一句,黑龙潭下之事,只准告诉吾紫阳一人——他说得太过笼统,黑龙潭下之事,是哪一件哪一桩,只能紫阳道人得知? 杯酒言欢,佳肴满席,一眼望去碗碟中全是大肉。魏十七喝了数杯酒,吃了几块肉,一边想,一边道来,原原本本,不忌讳,也不隐瞒,连山河元气锁都隐隐点出,就差没有明说。他思量再三,无从选择,阴阳鱼形古锁业已落入史、孟二人之眼,潘乘年有意纵他们离去,显然欲将昆仑派太一宗联手之事透露一二,不论他出于何种考虑,魏十七已被架在火上,于公于私,都无法装作不知。 说说停停,停停说说,一直说到黑龙潭下,潘乘年驱走史平复和孟中流,他才动了一点心机。在魏十七口中,潘乘年施展“五气朝元”,破除昊天幻境,地渊黑龙现出百余丈长的真身,它并没有陨落,它只是沉睡不醒。如此庞大的天妖,即便山河元气锁合一,即便太一宗掌门亲至,也不敢贸然惊动,盛精卫汲取妖气延命,而后便悄悄退出了黑龙潭,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最值得震惊的两个细节,一是山河元气锁现身,二是黑龙沉睡不醒,褚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诧异,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前者还可以说史平复言之在前,后者却着实让人费解。 褚戈敬了他一杯酒,把玩着酒盅,道:“故老相传,当年黑龙逃出通天阵,我昆仑三位祖师一路追杀,恶战数月,以安魂香将其逼入沉睡,为镇压黑龙,祖师送回《太一筑基经》,以飞剑传告知始末,决然自沉于地渊——没想到传闻竟真有其事。数万年过去,黑龙不死,祖师恐怕早已不在了。” 魏十七心中一动,道:“那玄水黑蛇……” “玄水黑蛇一雌一雄,神通广大,不是天妖,却强似天妖,它们从镇妖塔下逃出生天,躲在蛮骨森林通天河底,寻到黑龙潭的入口,进而发觉黑龙的真身,也在情理之中。那两条玄水黑蛇本是黑龙关敖的亲信,亦徒亦子,一身妖术得其亲传,须弥幻阵和昊天幻境拦不住它们,好在它们是蛇妖,不敢靠近安魂香,否则的话,恐怕早就把黑龙唤醒了。” 魏十七心下寻思,玄水黑蛇怕是为摘黑龙颈下逆鳞搭救爱子,折在尹陌北手下,这才交托了性命,它们至死都没有对佘昊说出真相,也有可能是来不及说出真相,木魈窥见二蛇取得逆鳞,不明就里,只道黑龙陨落,念念不忘谋取其尸骸,这才引来夔牛、朱雀、玄龟三妖,到头来,赔上了所有人的性命。 正事说罢,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褚戈提及这些日子秦贞和余瑶的修为突飞猛进,远远出乎他意料,不仅是她二人,流石峰上,一应五行亲火的剑修,都大有进益,连带火行法术剑诀都威力大增,不知是何缘故,据长老会推测,有可能是天地元气异变,离火之气活跃所致。 魏十七听了也没有在意,只管喝酒吃肉,将席上酒肉一扫而空,这才放下筷箸,长长吁了口气。这一顿,吃得实在舒畅,满头大汗,意犹未尽。 褚戈起身将他送出听雪庐,目送他远去。 片刻后,朴天卫的身影慢慢浮现,他走到徒弟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魏十七在山林间逶迤而行,脚步轻捷,似慢实快。山风吹拂,林涛呼啸,空气中夹杂着一股燥热之意。朴天卫忧心忡忡,没有没脑说了句:“这天,实在热得不大对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剑灵也会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见过褚戈,来龙去脉交待清楚,蛮骨森林之行就算告一段落。[燃^文^库][]hp://%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魏十七一路登上观日崖,回到无涯观,走在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栈道上,忽然生出一种回家的感觉。有人说心安处即是家,对他来说,有女人等待他归来的地方,才是家。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见到秦贞和余瑶,先被一人拦住去路。 在他的印象里,清明总是一副顽劣孩童的模样,眉清目秀,颜若渥丹,神情狡黠可爱,他喜欢坐在栏杆上,两条短腿一晃一晃,望着苍茫群山,笑嘻嘻想着心事。他从来没想到,剑灵也会老。 多日不见,清明老了,他仿佛一夜长大,又一夜衰老,身形拔高了许多,却发如雪,脸皱巴巴,驼背弯腰,半只脚踏进了坟墓,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的双眼,温润如玉,依旧带着天真和好,调皮和戏谑。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魏十七心下骇然,没由来想起黑龙潭下的盛精卫。 清明靠在柱子上,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沙哑着嗓子自嘲道:“呵呵,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生,老,病,死,居然也有这一天。”他的声音苍老而粗砺,像有一口痰,在喉咙口滚来滚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陪掌门去了一趟极北之地,吃了大亏,差点把小命——呵呵,现在是老命——都赔了进去!” 热风阵阵吹来,青山历历在目,清明搔了搔鬓角,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天不大对劲?” “太热了。” “是啊,太热了。其实很早就有征兆了,只不过谁都没有留心,近百年来,五行亲火的修士特别多——” 魏十七微微颔首,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是五行亲火,其他如旁支的刘柏子,韩拓,段文焕,曹近仁,侯江城,石贲,曹雨,钱居安,嫡系的冯煌,寇玉城,张观峰,霍勉,蔡恪,陆葳,钱鸳,魏羝,他知道的修士中,五行亲火竟占了小半。 这很不正常。 “——如果说之前只是离火之气潜移默化,那么最近一阵子,可以说离火之气暴戾肆虐了,天气越来越热还是表象,五行亲火的修士,大都修为精进,连带火行的法术剑诀都威力大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魏十七猜测道:“掌门就是为了此事,才突然离开流石峰的?” “是啊,群妖作乱,炼妖池行将枯竭,只是一个幌子,掌门去了极北之地,那里是一切祸事的源头。” 魏十七心中咯噔一响,“莫不是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清明大笑,连连咳嗽,眼泪都淌了下来,“没……没这么严重,还没到这个程度……” 魏十七松了口气,他还没有准备好,若末日来得如此之快,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又该怎么办?知道五十年后会死和知道五天后会死是两个概念,前者让人通脱,后者让人疯狂。 “极北之地发生了什么?” “掌门约了太一宗的潘乘年同行,潘乘年向来把细,只遣出一具身外化身,在极北的高空,我们发现那里的苍穹裂开了一道缝,上界的离火之气源源不断涌入,虽然只是一道不起眼的细缝,但此界和上界,就此连通了。” “上界是……” 清明以手指天,扁扁嘴道:“上界,仙界,妖界,有很多种说法,掌门说那里是历代祖师飞升而往的所在,也是妖族纵横决荡、称雄称霸的所在,黑龙关敖,妖凤穆胧,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他们都来自那里,他们是‘上仙’,我们才是下界的凡人。” 魏十七张着嘴无言以对,虽然不是初次得闻,清明的话仍给他带来莫大的震撼。 “其实有很多事,我们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花了很长时间,才确信无疑。” “数万年前,妖族从鬼门渊入侵此界,我们一直想知道,它们来自哪里。昆仑历代都遣人深入鬼门渊,探寻妖族的巢穴,却始终一无所得,直到天狐阮青投入镇妖塔前夕,与掌门长谈了一夜,我们才知道,妖族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是避难。以阮青为首的天妖一族,在那一界争霸失利,兵败如山倒,被迫遁入一件洞天灵宝避难,呵呵,想不到吧,一件洞天灵宝……” 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他曾两次看到,第一次,在天都峰,凝结道胎,巴蛇的残魂从沉睡中苏醒,意欲夺舍重生,第二次,在流石峰,镇妖塔下的天狐阮青感应到巴蛇的气息,正眼“看到”他——巴蛇,洞天,激战,洞天,背叛,洞天,洞天,洞天,洞天,那一方日月经天江河匝地的洞天,纳天地万物于芥子的洞天! 不是幻觉,不是假象,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想不到吧,我们繁衍生息的这个世界,原来只是洞天灵宝孕育演化出的一方天地!” 当年白蛇精在接天岭对他说,镇妖塔是囚笼,接天岭是囚笼,昆仑山是囚笼,这个世界也是个囚笼,她在感叹,在怀念,在暗示他,囚笼之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真实世界。 “这一件洞天灵宝,真是神乎其神,不知它是鼎,是幡,是尺,是珠,是灯,是梭,呀,真想跳出去亲眼看上一看!” 魏十七哭笑不得,清明跳脱的恶趣味在这一刻显露无遗,与他苍老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反差,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然后呢,极北之地烈焰涌入,又如何?”他提醒道。 “我穿过那道裂缝,到另一界去张望了一眼,只一眼。”清明的声音低沉下去,“翻天覆地,一片火海,我们置身于熔炉中,烈火煅烧着我们的世界。天妖族的敌人并没有放过那些漏之鱼,它们把洞天灵宝置于一口熔炉中煅烧,要把阮青连同我们一起烧为灰烬。” “来不及细看,掌门把我召了回去,裂缝在一刹那扩大,火焰蜂拥而入,潘乘年首当其冲,身外化身焚为一缕青烟,掌门得此片刻拖延,施展剑域,一剑定乾坤,将那道致命的裂缝钉死,青冥剑留在了极北之地的高空,再也不能拔出来——拔出来,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魏十七试探着问道:“你变成这样,是因为青冥剑……” “是啊,青冥剑昼夜承受烈焰焚烧,我身为剑灵,也只好变成这副模样了。” “掌门怎么样了?” 清明坦言道:“大事不妙,他伤势极重,勉强撑着回到流石峰,已经差不多灯枯油尽了。他在镇妖塔底等你,等你见最后一面,你速速随我去吧。” 魏十七久久没有举步,清明皱眉道:“怎么了?” “如果我不去的话,你会如何?” “什么?”笑意慢慢凝固在脸上,清明诧异而困惑。 魏十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道:“我不愿去见掌门,这最后一面,不见也罢。” 清明歪着头看了他片刻,将身体重新依靠在柱子上,问道:“为什么?” “我在镇妖塔下遇到黎洄,他飞升上界失败,肉身溃坏,魂魄无所依附,不得不进镇妖塔,与群妖为伍。” “嗯,有这回事。” “我在黑龙潭下遇到太一宗的盛精卫,他是上一任风雷殿殿主,飞升上界失败,肉身溃坏,寄希望修炼‘合气术’,汲取黑龙妖气,伐毛洗髓,醍醐灌顶,重塑肉身。” 清明似乎明白了什么,道:“说下去吧。” “此界与彼界,下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同,妖族来到此界,可以万年不朽,我等飞升上界,只会落得寿元耗尽,肉身溃败。你没有说实话,之所以落到这般境地,是因为青冥剑昼夜承受那一界的光阴冲刷,与烈焰无关。” 清明沉默不语,没有否认。 “掌门的肉身已经毁了吧?他若肉身犹存,径直来寻我即可,也无须遁入镇妖塔苟延残喘,他不来,要我去,看来是只存魂魄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镇妖塔下,天狐阮青。” “果然是她!”清明轻轻拍着栏杆,年轻的眼中流露出好,“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提醒我,此界之人,只有炼化了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才能抵御光阴的冲刷,飞升上界。我是他夺舍的肉身,飞升的宝筏。” “……你觉得掌门会这么做吗?”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入土壤,就注定会萌芽生长,开枝散叶,清明也知道自己的反诘苍白无力。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不想冒险。” “……掌门不惜己身,一剑定乾坤,才落得如此下场,天地崩坏在即,你不该尽一点心,尽一点力吗?” 魏十七道:“太一宗的道法讲求‘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苟利天下,为何‘拔一毛’而不为?” “为何?”清明问。 魏十七伸出手,握紧拳头,道:“利天下,我愿,虽抛头颅洒热血而不辞,利天下,我不愿,虽一毛而不能取。” 清明悠悠叹息一声,眼望着无涯观外,青山巍峨,白云去来,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当年剑修玄修分道扬镳,正是由此而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想到,你身在昆仑,却是心在太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走到了末途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清明听他故作镇定说了一通,好似一切都在掌握,心中却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多嘴了?这是内心不安,外强中干的表现啊!他忍不住笑道:“只是,有我在,你觉得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吗?“ 魏十七顿了顿,死鸭子嘴硬,不情不愿道:“也许能,也许不能,总要试过才知道。[燃^文^库][]我这也是……困兽犹斗罢了……”他感到失落,来得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变强,紫阳道人就走到了最后一步。他不能回来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开黑龙潭,他就该远离昆仑,远走高飞。潘乘年明明提醒他了,“吾紫阳的境况不妙”,他怎么就没警觉? “不愿束手就擒,要反咬一口,呵呵……”清明眼望着栈道前方,无涯观的南翼,天风阁和红莲阁之间,忽道,“一直都很好,若是擒下秦贞和余瑶要挟你,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困兽犹斗?” 从阮青告诉他要提防吾紫阳的那一刻起,魏十七就设想了种种最糟糕的情形,这,也是其中之一,他早有决断,语气忽然平静下来,“试试看呢。” “什么?” “擒下她们要挟我,试试看呢。” 清明歪着头看了他半天,见他不像在说笑,平静中掩藏着暴戾,镇定下压抑着疯狂,他遗憾地叹了口气,道:“真想试试看啊,那一定会很有趣,可惜,没时间陪你玩了……”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食指轻轻一点,一缕剑丝挥出,青光莹莹,细若游丝,魏十七早有防备,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 “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青冥剑丝微微一颤,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刹那间席卷虚空,元气鼓荡,天翻地覆。 魏十七逃无可逃,身不由己卷入剑域之中。 天是灰蒙蒙的,地是灰蒙蒙的,天地之间,没有风,没有声音,静悄悄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魏十七一拍剑囊,挥出五色神光镰,无数银芒纵横交织,切割虚空,肆虐了一阵,渐渐湮灭。 空中传来一声轻笑,一缕剑丝忽忽悠悠飘落,扭曲盘旋,勾勒出一面明镜,清明从镜中迈出,乌发童颜,短手短脚,一脸笑嘻嘻,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魏十七不等他落地,施展“鬼影步”,闪到他身后,五色神光镰一划,将他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清明的身躯没有流出一滴血,创口转瞬愈合如初,连道袍都不曾破损。 魏十七不信邪,闷哼一声,神光镰上下翻飞,一道道银光划过,将他碎尸万段,却如同抽刀断水,刀过,水如故。 在剑域之中,清明就是这方天地的主人,水火不侵,斧斤无伤。 魏十七低头沉思片刻,将口一张,吐出一枚蓝莹莹的剑丸,“铮”一声响,藏雪剑弹出,如一汪秋水,映着他炽热的双眸。 “入我彀中,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魏十七沉声道:“青冥剑承受光阴之力,身为剑器之灵,以老朽之身催动剑域,强弩之末罢了,我不信你还拦得住我!”他当即御剑而起,妖元涌入藏雪剑,化作一道蓝光,雷声隆隆,音爆不绝,刹那间冲出霄汉。 清明仰头望着那一点剑光,被魏十七说中心事,挂下小脸,将腰一扭,倏地追到剑前,挡住去路。魏十七毫不犹豫,连人带剑撞上去,却被清明伸出三根手指一捏,将藏雪剑稳稳捏住,纹丝不动。 前一瞬疾冲,后一瞬静止,从疾冲到静止,没有任何缓冲,固有的天地法则在这里失去了效力,清明是唯一的主人,一念之间,掌控一切。 魏十七合身扑上前,探出左拳击向他头颅,拳未至,五指猛地弹起,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刷出,疾如星火。清明“咦”了一声,颇为诧异,身躯被神光一刷,湮灭于无形,藏雪剑再度射出,一闪而逝。 清明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皱着小眉头,脸色凝重,他察觉到一丝桀骜不驯的气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明明在剑域之中,却强行挣脱了他的心意。 念头数转,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忖道,是了,是黑龙的妖气!天妖一族,以黑龙和妖凤最为强悍,妖气如附骨之蛆,无物不侵,魏十七从黑龙潭归来,五色神光为妖气点染,沾染上黑龙的气息,连剑域的法则都不能将其禁锢。 果然,魏十七的到来,给昆仑增添了变数,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变数。 妖元澎湃,藏雪剑遁速愈来愈快,臻于极致,天地如一个大皮囊,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先是层层冰裂,接着破开一道大口子,崩散为无数剑丝,魏十七御剑冲出重围,一闪而逝。 清明依旧站在无涯观的栈道上,一手扶住栏杆,佝偻着背,呼哧呼哧喘着气,他吃力地抬起手,将剑丝一一收入体内,每收一根,脸上的皱纹就多了一线。“小觑了他,竟被他逃出剑域——”他喃喃自语,“不过,那又如何呢?” 清明慢吞吞朝青冥阁行去。 一头撞上了石壁,昏头昏脑,眼冒金星,魏十七重重跌落在地,骨节酸软,筋疲力尽。藏雪剑缩为剑丸,飞回他口中,沉入丹田。眼前一片黑暗,脸颊贴着石砖,光滑,冰凉,纤尘不染。 从来没有这样疲倦过,真想倒头大睡,睡他个昏天黑地。 心中还残留着警醒,他不在无涯观的栈道上,他是在哪里? 魏十七挣扎着爬起身,取出一张夜明符,晃亮了,举在手里。一开始,光有点嫌亮,渐渐地,眼睛适应了,很快就看清周围的一切。他被困于一间石室内,密室,没有门户,天地元气黏稠如水,缓缓上升,一点点将他淹没。 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在干支纪数为“癸未”的石室里,元气灌体,魂魄与肉身分离,肉身留在石室中,魂魄前往虚妄之野。 失去魂魄的肉身,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容器,紫阳道人的魂魄灌注其中,夺舍就这么简单。无须争斗,安全,可靠,并且惺惺作态,给了牺牲品一个“永生”的机会,在镇妖塔下,在虚妄与真实之间,永生。 要借助外物夺舍,看来紫阳道人是真的不行了! 他奋力挥动五色神光镰,狠狠啄向石壁。“叮”一声响,石壁亮起无数回环往复的符箓,白光闪耀,密如星辰,禁制重重叠叠,不知有多少层。 这里是魂魄前往镇妖塔的门户,坚如磐石,固若金汤。魏十七心中一沉,五色神光镰无力地垂落在地。 紫阳道人走到了末途,魏十七,同样走到了末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我不负昆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叮叮叮”,五色神光镰啄击着石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魏十七觉得自己像一个新手村的矿工,试探着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传说中一点游走的薄弱节点。[燃^文^库][] 石室没有薄弱节点,重叠的禁制深入石块,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天地元气淹过了脚踝,继续上升,静下心来,他幻听了,他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命运的齿轮在转动,呵呵…… 每到要紧的时刻,他就会胡思乱想,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到此为止了吗?逃过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病急乱投医,魏十七把手伸进烂银指环中,触摸着每一件物事,玉简,没用,溺水匕,没用,错金玉球,没用,赤玉葫芦,没用,黑睛避水指环,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有一件有用。 真的穷途末路,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视线垂落在左手手背上,那道灰色的印痕,像新月,像伤疤,他忽然疯了一般,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块天妖的血肉,看都不看一眼,塞进嘴里,生生吞入腹中。 一块,又一块,热力如火山爆发,元液悬在窍穴内,摇摇欲坠。 魏十七不要命似的吞食着血肉,元液愈涨愈大,终于溃散为溪流,溪流壮大为江河,江河汇聚为海潮,左冲右突,奔涌澎湃,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身躯鼓胀,手脚粗了一圈,毛发根根倒竖,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遥远的过去,在老鸦岭孜孜不倦地修炼啸月功。 那是他扭转命运的第一步。多年之后,他又站到了命运的分岔口,左手天堂,右手地狱。 天地元气淹没了胸口,真元疯狂地涌入妖丹,腹中燃起一团火,魏**喝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张口将妖丹喷出。 妖丹色作青黑,足有鸡卵大小,才离双唇,即陷入石壁,不等符箓亮起,禁制发动,一条巨大的巴蛇骤然浮现,口眼舌鳞宛若蚀刻于石中,将身躯轻轻一挣,石壁剧烈颤动,四分五裂,化作酥软的碎石,片片剥落。 石壁虽破,禁制犹在,一道道白光闪烁不定,天气元气竟不得泄出,兀自缓缓上升,淹到了喉咙口。 魏十七狞笑一声,探出左臂,一把将妖丹攫入掌中,狠狠夺回,趁着符箓尚未勾连复原,藏雪剑从右臂弹出,剑身大半没于骨肉中,露出蓝幽幽一截锋刃,刷刷刷划出一个巨大的“之”字,将符箓一斩到底,齐齐破开。 这一剑,批亢捣虚,直击要害,禁制渐次黯淡,石壁崩塌,天地元气四下溃散,一缕缕天光照进来,照在魏十七脸上,温暖得像情人的手。 天亮了。 魏十七御起藏雪剑,合身冲了出去,眼前一片光明,朝阳射出万道金箭,照耀着天空、大地、山川、河流,人间万物,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下。 一抹湛蓝的剑光,从镇妖塔第八层破壁飞出,直冲霄汉。 清明立于青冥阁上,遥遥相望,“呼哧呼哧”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在极北之地的高空,光阴之力冲刷着青冥剑,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衰老,将魏十七收于剑域,投入石室,催动镇妖塔剥离魂魄,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剑光一转,又一转,竟掉头冲向青冥阁,清明苦笑一声,知道他发觉了自己。 魏十七没有离开,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依然保持清醒。紫阳道人自身难保,清明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流石峰,那便是自弃于昆仑,再也回不来。天地大变在即,孤身逃匿,只有死路一条,昆仑是他唯一的依托。 两害相争取其轻,他赌紫阳道人不得夺舍,就必须借重,此外别无选择。 数百丈距离,御剑瞬息而至。魏十七降下飞剑,落在青冥阁上,抬眼望着清明老朽的脸庞,道:“你已经老了,不行了。” 清明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他,见他毫无惧色,低声笑了起来,“你胆子真大,居然还敢回来!” 魏十七道:“昆仑负我,我不负昆仑,为何不能回来?” 清明脸色微微一变,眉眼一阵恍惚,紫阳道人的虚影重叠在他脸上,摇晃不定。他注视良久,忽然开口道:“昆仑不负你,是我负你。” 魏十七心知是紫阳道人借清明之口跟他说话,微微躬身,道:“掌门恩重,弟子不敢。” 这八个字模棱两可,包含了无数意味,紫阳道人叹息一声,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利天下,愿,虽抛头颅洒热血而不辞,不愿,虽一毛而不能取。流石峰上,你是第一个把话说透的。旁人以为太一宗窃取天地元气而不知回报,刻薄自私,却不想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以利天下之大义强加于人,虽取一毛而不可。” “掌门不拘小节,不惜己身,一剑定乾坤,可敬,可叹。” “可敬,可叹,但是你不会这么做,是么?当日在极北之地,罅隙中开,时光之力涌入此界,潘乘年奋不顾身挡上一挡,我才得以一剑弥补大祸。那只是一具身外化身罢了,若潘乘年真身来此,断不会慷慨赴死,你跟他,本是同一类人……” 魏十七低头道:“是” “今后昆仑派就交给朴天卫了……嘿嘿,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弟子有负掌门厚望。” “不要惺惺作态了,这不是你的性子。一为之甚,岂可再乎,罢了,罢了,罢了……”紫阳道人连说三个“罢了”,隐退于清明体内。 清明打了个激灵,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叫道:“掌门……” “不须多言,送我进镇妖塔吧!” “是……”清明看了魏十七一眼,衣袖一拂,掉头离去。 魏十七望着他老态龙钟,扶着栏杆,一路下青冥阁,走栈道,出无涯观,登山路,蹒跚而往镇妖塔。这一去,一个时代结束了。 从昆仑流血夜展露头角,屠尽五刖、鲲鹏二宗,杀出尸山血海,把持昆仑近百年,无人敢拂其心意,到最后远赴极北之地,一剑阻断光阴之力,灯枯油尽,魂归镇妖塔。 他本可选择另一具肉身,寻常的肉身,延命百年,但如此骄傲的人物,岂肯居于人下?他宁可进镇妖塔,与阮青、岳朔为伍,度过悠长不灭的岁月,也不愿居于人下,受尽白眼,沦为笑柄。 魏十七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尽管易地而处,他不会这么做。 站在青冥阁上,热风扑面,天地之间一片葱翠,盛夏已悄然而至。魏十七慢慢坐倒在地,以手抚胸,轻轻咳嗽两声,又两声,再两声,他越咳越厉害,猛地喷出满口淤血,手脚抽搐,爬不起身。 生吞天妖血肉,催动妖丹作搏命一击,伤及了根本,连金刚法体都无法维持,现在的他,脆弱得像个婴儿。 魏十七一边吐血,一边“嘿嘿”笑了起来,他终究是赌赢了。 咳了一阵,吐了一阵,魏十七喘着粗气,从蓬莱袋中摸出一块生肉,颤抖着塞进嘴里,费力咀嚼着,直起脖子吞下肚。 他在青冥阁趴了六天七夜,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元气,踉踉跄跄回到静室中,一头栽倒在床。 这一睡,昏天黑地,不知物换星移,岁月悠悠。 真元一点点修复伤势,妖丹从委顿中恢复,巴蛇的血脉滋养着法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悍。 醒来时,已是三年之后。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低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然后,他睁开了眼。 秦贞坐在床沿,痴痴望着他,眼神是那么温柔。 “嗨,你好吗?”魏十七牵动嘴角笑了笑,跟她打招呼。 秦贞眨眨眼,忽然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落下,滴在他脸上。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不想把他抹成一个大花脸。 “嗨,又见面了。”魏十七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粗糙的指肚滑过幼嫩肌肤,“我想你了……” 秦贞想笑,又泣不成声。 魏十七张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心中平安喜乐,无欲无求。 “一切都好吗?”过了良久,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发丝钻进鼻孔里,有些痒,他忍不住咬住了她的耳垂,鬼使神差舔了一下。 秦贞“呀”叫了一声,面红耳赤,心情却渐渐开朗起来。 “我们都很好……”她轻声道,“我很好,余瑶也很好,我们一直在等你。”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腰肢,随口问道:“你们吵架吗?” “没,从来不吵。” “冷战吗?” “也没。” “现在是谁压过谁一头?” “似乎……我更厉害一些……”秦贞微微喘着气,眼神迷离,放任自己迷失在**中。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又掩上,余瑶靠在门框上,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双手抱住上臂,悄无声息地走下栈道,踏进汤沸房中。她不声不响,生火,煮水,烹茶,剖开油杏子,剥出核里的果仁,放进嘴里咀嚼着,品尝那淡淡的苦味。 一灯如豆,照亮了她的脸,昏黄的光微微跳动,她喝一口热茶,怔怔想着心事。 这三年来,她修为突飞猛进,早早突破了剑气关,龙象妖火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但秦贞始终稳稳压过她一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她内心如此敏感,性情如此骄傲,却不得不与情敌分享同一个男人,但她不怨,也不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符箓之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年一觉,昆仑的格局变了很多。[燃^文^库][].v.om 朴天卫成为昆仑掌门后,五行宗的崛起势不可挡。对内,他整合飞羽宗,借上界离火之气涌入之机,硬生生将五行宗的实力提升了三成,压过御剑宗一头,原本试图保持中立的陆克崤、张重华二位长老被迫倒向朴天卫一方,而御剑宗少了紫阳道人、清明、邢越,毒剑宗又开始玩起了暧昧,此消彼长,长老会成为朴天卫的一言堂。对外,秦子介直接或间接掌控了平渊、玄通、玉虚、仙都、少陵五派,沥阳和元融孤掌难鸣,倍受打压,渐渐沦为旁支七派中的二流。 紫阳道人飞升失利,肉身全毁,连青冥剑都遗失在上界,迫不得已走上黎洄、郑尺八、刘云霄、过源的老路,将魂魄投入镇妖塔,御剑宗莫、丁、许、司徒四位元老自忖大势已去,也无意与朴天卫相争,流石峰的重心,就此从无涯观移至赤水崖听雪庐。 观日崖,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魏十七从沉睡中醒来的消息惊动了流石峰,莫安川这才记起御剑宗名下的这个弟子,出身仙都,阮静代父收徒,紫阳道人亲口认下的师侄,修炼妖族功法,在岁末论剑中脱颖而出,铸法体,结妖丹,击杀钩镰宗长老鲁平,收五色神光镰,一举跻身二代弟子之首,与褚戈并称双峰。此子身具巴蛇血脉,在御剑宗不受待见,反与五行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交好朴天卫、褚戈师徒,莫安川思忖再三,只得叹息一声,绝了倚重的念头。 褚戈没有这么多顾忌,在魏十七醒来后的第三天,邀他到赤水崖赏桃花,痛饮九转紫萝酒。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魏十七喝着美酒,心存沧桑。 席间,褚戈说起,他在蛮骨森林灭杀玄龟江巨野和朱雀沈瑶碧,绝了两支天妖的血脉,为昆仑立下不小的功勋,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他可代为转告掌门。 魏十七早有谋划,坦言他得了太一宗掌门潘乘年的指点,有所领会,打算闭关修炼几项神通,在此之前,要讨几块鬼脸令,进玉海检视前人记述,预作准备。 不是什么难事,褚戈代师尊掌管鬼脸令,这点小忙可以说举手之劳,他给了魏十七三块鬼脸令,足够他在玉海逗留一个半月。 是什么样的神通,有幸得到潘乘年的指点?褚戈在劝酒之余,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转念一想,魏十七是爽利人,并不看重功法剑诀之类的身外之物,连藏于三面佛内的五印十势诀,都通过秦贞之手转赠,他又何必妄动心机,真想知道的话,待他修成神通后直接问就是了,坦坦荡荡,也不至坏了彼此的情分。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魏十七本没料到褚戈会如此慷慨,既然他一口气给了三块鬼脸令,多也是浪费,干脆带上秦贞和余瑶,一同进玉海去散散心,开开眼界,只当是郊游。 明松石发出蒙蒙绿光,照亮了玉海,魏十七让秦、余二人自便,独自御剑飞至第五层,逐一检视玄门功法,专挑涉及符箓之术的玉简,一目十行,粗粗翻看一遍。 玄修有器修符修体修之分,人身经络脆弱繁复,炼体艰难,事倍功半,修炼的人最少,器修符修各有所长,流传至今的派别和法诀也最多,玉海的收藏大多是从玄门修士手中夺来,不入剑修法眼,冗杂零碎,无人整理。 魏十七翻检了三天三夜,没找到什么看得上眼的法诀,只读了一肚子的杂学。 符箓之术,变化繁多,灵符,符阵,禁制,法阵,阵图,尽归于其中,就其根本而言,无非是汇聚天地元气,生出种种变化。最基本的符箓有二十六种,如聚离火之气的火符,聚癸水之气的水符,更为复杂一些的,如雷符风符,乾符坤符,至于符阵禁制法阵阵图,可视作由二十六种基本符箓勾连叠加而成,正如简单的字词组成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符有三法,其一为“纸符”,以符笔沾符墨,在符纸上画符,笔墨纸俱是法器,炼制不易,“纸符”可随身携带,只需灌注真元,便能激发其中的威力,定身符、风刃符、火蛇符、水龙符、夜明符、避水符、驱灵符、青灯符便属此类;其二为“定符”,以法器或法宝直接将符箓镂刻于木石金玉之上,形制规模可大可小,如蓬莱殿藏剑园的石室、烂银指环上的勾心禁制、驱动阖天阵图的阵盘;其三为“意符”,以心念为笔,真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随手而作,应意而成,符成天地泣,鬼神惊。 紫阳道人以青冥剑丝一挥而就的传送阵便是“意符”,“意符”推衍到极致,开天辟地,成就剑域。 昆仑太一分道扬镳后,符修传承归于太一宗,符箓之术在流石峰渐渐衰落,远不及炼丹制器受重视,及至旁支七派,失传尤甚,以仙都为例,长瀛观四座配殿,青阳殿炼丹,朱明殿制器,白藏殿铸剑,玄英殿研经,独缺制符,由此可见一斑。 紫阳道人进军无上剑域,成为数万年来第一人,他精研符箓之术,以剑丝成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魏十七凝神细想,记起熊罴崖、鹿鸣崖上的禁制,铭刻于镇妖塔的法阵,接天岭下的阖天阵图,心中若有所悟。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欲成剑域,先修符箓,这个道理,他懂,但问题在于,玉海之中,他找不到符修的入门法诀。 一眼望去,石槽内斜插着无数玉简,魏十七有些失望。 秦贞和余瑶在玉海第一层入定,参悟剑诀,若有所得,魏十七也不去打扰她们,足踏藏雪剑,在玉海中随意游走,偶尔抽出一片玉简,走马观花浏览一二。 正徘徊之际,大椎穴中忽然一跳,阴锁从沉睡中苏醒,蠢蠢欲动。 黑龙潭一战后,阴锁与他亲密了许多,虽然祭炼尚未圆满,但彼此心神相连,隐隐能察觉阴锁的意欲。钥牡不在鱼口中,阴锁自行苏醒,之前已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山河元气锁察觉到朱雀沈瑶碧被黑龙妖气侵蚀,化作不死之身,主动吸入钥牡,现身一击,将其吸干,另一次是潘乘年以“五气朝元”破了昊天幻境,黑龙现出真身,阴锁失控,被魏十七强行咬住,吞回腹中。 这一次,它又感应到了什么?足以与黑龙相提并论的存在吗? 魏十七反应极快,伸手在剑囊上一拍,摄出五色神光镰,勾住山岩稳住身形,果不其然,阴锁张口一吸,藏雪剑顿时化作剑丸,投入他喉中,钥牡入鱼口,阴锁摇头摆尾飞出,绕着魏十七转了数圈,跃跃欲试。 它所指的方向,赫然是玉海下那汪深不见底的水潭。 玉海有外海内海之分,内海乃是昆仑禁地之一,禁制之凌厉,防卫之森严,仅次于镇妖塔。故老相传,内海的入口即在水潭之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走一步看一步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玉海深百丈,形同蜂巢,半是天成,半由人工,底部为一深潭,色作纯碧,波澜不惊。[燃^文^库][].d.m “又一个炼妖池吗?”魏十七嘀咕了一句,松开五色神光镰,从山岩之上一点点滑落,小心翼翼靠近。天地元气没有异动,也没有禁制勃然而作,潭水古井不波,映着点点明松石的微光,如夜空中遥远的星辰。 阴锁铮铮而鸣,三短三长三短,这是个讯号,碧水泛起微澜,波纹震荡,急速下降,露出犬牙交错的驳岸。 一股巨大的吸力涌来,魏十七竟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坠入潭中,被无形的裂缝吞没,消失无踪。 短距离传送,一阵轻微的晕眩过后,魏十七发觉自己来到一个空旷的溶洞中,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如矛如剑,变化万千,一条地下暗流潺潺流淌,四下里潮湿阴冷,寒意刺骨。 数根粗大的石柱伫立于眼前,成“品”字排列,靠近地面处开了门洞,形同居所,一灯如豆,微光摇曳,似有人影晃动。 阴锁牵引着魏十七上前,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石柱之旁。透过门洞,却见内里甚是空旷,黑黝黝不知高几许,居中躺了一名老者,额头上方悬了一张光符,满脸皱纹,胸口微微起伏,似睡非睡,呼吸极其微弱。他身旁盘膝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五官只是寻常,脸色平静,伸出右手轻轻一捏,从虚空之中捉出一缕黑烟,扭曲变幻,隐隐是一头面目狰狞的羊面怪,叫嚣挣扎,外厉内荏。 魏十七精擅摄魂诀,一眼看出,那是一道妖物的精魂,神完气足,魄力外溢,是极为罕见的上乘货色。 那中年男子在老者胸口一拍,将精魂塞入他体内,老者呼吸嘎然中止,片刻后,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吃了什么大补之物,皱纹隐没,脸色红润,满头白发转为乌黑,连带身形也渐渐缩小,返老还童,变作一个短手短脚、眉清目秀的小道童。 他睁开眼,眼珠骨碌碌直转,朝着魏十七咧嘴一笑,招手示意他进来,道:“又见面了!”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那羊面怪乃是困在镇妖塔下的妖族魂魄,被中年男子摄来,拍入清明体内,抵消了上界的光阴之力,助他回复原状。这一手神通,神乎其技! 那中年男子翻起清明的眼皮,凑到亮处看了看,又叫他吐出舌头望了望舌苔,拍拍他的脸颊,道:“这次大概可以撑上个把月,不要妄动真元,细水才能长流,最好躺着不动,少说话,别到处乱跑。” 清明笑嘻嘻道:“闷死人了,你就是把我绑在柱子上,我也要爬上爬下。” “我只是提醒一句,听不听随你。” 说罢,那中年男子转过头,上下打量着魏十七,阴锁顿时欢鸣一声,飞到他掌心,翻来滚去,如同遇到了亲人。 清明跳将起来,捶着腰背活络一下筋骨,指指中年男子,向魏十七笑道:“你猜猜他是谁!” 那中年男子头也不抬,指尖温柔地抚摸着阴锁,低眉顺目,面带慈祥,魏十七心念数转,想到了种种可能,又一一排除。 正犹豫间,蹄声哒哒,一女子风一般冲进石柱,头生犄角,脐下为鹿身,见清明无恙,咯咯笑道:“清明哥哥,你可是好了?” 清明踮起脚摸摸她的头,“好,好了,可以带你出去耍子了。”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可是天禄?” 那鹿身女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天禄也是你能叫的吗?咦,你是谁人,怎么能进内海来?” 清明朝阴锁努努嘴,道:“是阴鱼儿引他进来的。” 那鹿身女子扁扁嘴,似有些不忿,回头看看中年男子,见主人不发话,也不敢多言。 “猜得到吗?”清明继续逗弄魏十七,没心没肺,当成一个好玩的游戏。 魏十七悠悠道:“猜中了,可有什么奖励?” 清明想了想,觉得他是虚张声势,拍着手道:“猜中的话……” 那中年男子忽然打断了他,“清明,带天禄出去逛逛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清明吐吐舌头,拉起天禄的手,一溜烟跑了出去,天禄四蹄生风,行动如电,尽多尽少跟得上。 中年男子长身而立,托起山河元气锁,小心翼翼放到虚空之中,慢慢撒手,阴锁如同鱼儿入水,甩着尾巴游了数圈,怡然自得。 “你猜到我是谁了?” 魏十七道:“略知一二。” “说说看。” “听闻昆仑派有几柄著名的飞剑,炼妖剑居首,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次之,见了清明和天禄,不难猜出你是那炼妖剑的剑灵。” 那中年男子并无异色,颔首道:“是啊,本不难猜。我是九黎,炼妖剑的剑灵。听清明说你不愿献出肉身,挽救这方天地,击破镇妖塔逃了出来,让吾紫阳和清明双双吃瘪,了不起。” “侥幸而已。” “吾紫阳肉身全毁,青冥剑在极北之地钉住上界裂缝,承受光阴之力冲刷,清明受损不小,神通所剩无几,制不住你,情有可原。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大祸到来时,我亦难逃覆灭,你怎么说服我,不出手将你擒下,相助吾紫阳一把?” 魏十七心中一凛,他与清明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底细,依郭奎所言,清明尚逊魏云牙一筹,不过也应该相差不远,炼妖剑排名犹在青冥剑之上,九黎的实力,恐怕要强于清明鼎盛之时,他若出手,自己必死无疑。 只是九黎为何要给自己一个说服他的机会?此事定有蹊跷! 他低头思索片刻,坦然道:“吾紫阳要夺我肉身,未必是存了与这方天地共存亡之心。” “是阮青挑唆你这么想的,岂可当真,易地而处,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九黎一言道破他的机心,魏十七心中发毛,强自辩解道:“我虽不愿献身,好在不知如何飞升上界,只能与这方天地共存亡,自当尽心尽力,博取一线生机。人力有时穷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知这一方天地最后的机缘,不是落在我身上?” 这一番言语颇为牵强,九黎不置可否,盯了他半晌,忽道:“你打算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尽人事听天命。眼下之计,待山河元气锁祭炼圆满,先赴连涛山见太一宗掌门潘乘年,往碧梧岛寻得妖凤,阴阳二锁合一,将其擒回镇妖塔,抽取妖元反哺天地。” “然后呢?” “黑龙的真身尚在通天河黑龙潭下沉睡,再得其妖元巩固天地,定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届时再另想他法。” 九黎似在斟酌得失,良久方叹息道:“魂魄一入镇妖塔,若无肉身牵引,再也不得出,吾紫阳……已经救不回来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魏十七这才知道九黎乃是诈他一诈,松了口气,觉得一阵阵后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如插天巨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九黎伸手一招,阴锁如领圣谕,乖乖回到他掌中,摇头摆尾,吞吐着口中剑丸,颇有撒娇之意。[燃^文^库][] 他捻起剑丸,在指间搓了搓,道:“山河元气锁所祭炼不易,愈往后愈艰难,钥牡是关键,你这枚本命剑丸质地平平,须得重加洗炼。” 魏十七心知肚明,卞雅的那枚阳锁,钥牡是太一宗至宝飞天梭,而藏雪剑只是昆仑旁支收藏的一柄古剑,自然相差甚远,不过听九黎的口气,似乎犹有补救之法,当下问道:“不知该如何洗炼?” 九黎吹了口气,剑丸铮地化作飞剑,蓝光流转不定,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剑脊轻轻一抹,道:“这柄飞剑铸成之后,为求坚利,又融入了寒铁和乌金,实则有损剑质,当今之计,唯有将剑丸纳入妖丹之中,与血脉交融,促其妖化。” 这显然是妖族洗炼本命物的后续功法,魏十七试探着问道:“剑丸妖化的法门,莫非源自天狐地藏功?” “不是,这是天狼魏云牙自创的神通,百年前才臻于完备。” 有意或无意,九黎说漏嘴了,或者,他是在暗示些什么。魏十七猜想,九黎才是镇妖塔真正的主人,塔下的精魂尽在掌握,手到拈来,一念生,一念死,即便是天狐天狼这等强悍的存在,在他跟前也只能任取任夺,什么都藏不住,什么都瞒不过。 倘真如此,九黎应当早知天狐弄鬼,在自己心底种下一根刺,为何坐视不理,既不提点紫阳道人,也不助他夺舍重生?除非……紫阳道人的确存了私心,有意夺取他的肉身,飞升上界,弃下这个世界独自逃生。他曾以魂魄进镇妖塔修炼,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九黎,极北高空那奋不顾身的一剑,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坏了肉身,只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既然紫阳道人的小心思都瞒不过九黎,他就瞒得过吗?要知道,他也曾在镇妖塔下,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魏十七福至心灵,额头上冷汗涔涔,抬头看九黎,却见他平和地望着自己,目光如炬,他不禁心虚,咧开嘴笑笑,笑容有些僵硬。 九黎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很聪明,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留意你很长时间了,从你踏上流石峰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关注。” “你与众不同,你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过客,就像那些侵入此界的妖族一样,没有归属感。不去想长远,只顾眼下,活得恣意,旁人重视的东西,你都不怎么在乎,权势,修行,食色,情分,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你念念不忘的,只是缅怀过去,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你想回去,很想,非常想。” 九黎微微皱起眉头,显得有些费解,“孤僻,冷漠,自私,自闭,只是缅怀过去,各种缅怀,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个世界呵,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你是异类,独一无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异类,你不属于这里,就像刺入眼睛的一根刺,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天地大变在即,唯有未知的变数才能挽救这个世界,我选择了你,而不是吾紫阳,这就是你还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隐藏最深的底牌,就这样轻轻巧巧掀了开来。孤独的灵魂需要伴侣,魏十七一直希望在这个世界,能遇到同类,来自那个叫做“地球”的蔚蓝色小星球,用熟悉的语言交流同样熟悉的事物和概念,就像许多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他甚至怀疑过大力推动鱼眼石流通,在连涛山下设立了“肆廛”和“质库”的楚天佑,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希望那个人,会是年轻乖巧温婉体贴天使容貌魔鬼身材能歌善舞进得厨房出得厅堂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的异性,而不是潘乘年的师弟,袖藏二十四颗定海珠,如同黑夜中萤火虫那么耀眼的拉风汉子。 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不能说的秘密,自认为瞒得很好的秘密,很早就已经暴露了。九黎啊九黎,实在是他命中的克星!魏十七在震惊之余,感到郁闷,他万念俱灰,下意识嘀咕道:“我靠,原来你才是昆仑的隐藏大波斯啊……”他的第一反应是做了他,杀人灭口,碎尸万段,第二反应是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再也不进镇妖塔了,去一趟,如同中了一百次搜魂术,什么念头都保不住,那实在太可怕了。 九黎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他想,只有那样疯狂的世界,才能生出如此疯狂的人物。 魏十七闭上眼睛,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当他睁开眼睛醒来时,会发觉自己依然置身于南方的那座城市,温暖而陌生的城市,在租赁的蜗居中,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洗碗看睡觉,一个人度过死亡前那段等待中的时光。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满怀期许睁开眼,什么都没有改变,潮湿阴冷的溶洞,高不见顶的石柱,戳破自己底细的剑灵九黎。他慢慢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心情激荡,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小孩。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些碳氢氧氮磷,那些氨基酸蛋白质核糖核酸,那些细胞组织器官,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生命是黑夜中的一点微光,照不亮这个世界,灭了,也就灭了。 九黎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他能理解魏十七为什么哭,非人,非兽,非妖,非物,某种意义上,他与他同样寂寞。 哽咽中断,泪水渐干,魏十七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站直身躯,毫不回避九黎的目光。 “怎么样?” “成交。”魏十七斩钉截铁道。 九黎点点头,将藏雪剑丸塞回阴锁鱼口中,放在魏十七掌心,伸出三指来回一搓,搓出一点黄豆大小的光团,拇指一弹,飞入魏十七眉心,道:“此地阴寒,诸物匮乏,无以延客,我不多留你,一年之内,务必将山河元气锁祭炼完满,如有所需,可到镇妖塔寻孙汀孙嬷嬷。” 魏十七将阴锁吞入腹中,仍置于大椎穴,举步又止,问道:“紫阳道人御青冥剑,系清明之主,朴天卫御辟邪剑,系天禄之主,不知炼妖剑灵可有主?” 九黎微微一笑,“你若挽回这方天地,我便认你为主,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炼妖剑——”无数画面闪过脑海,魂魄与肉身分离的石室,空旷寥廓的虚妄之野,连接虚妄与真实的镇妖塔,任意游走于其间的清明,碧水微澜的炼妖池,传说中戒备森严的内海,随手摄取妖魂的剑灵九黎,最后只剩下观日崖上那座九层八面的巍峨石塔,如插天巨剑,沐浴在如火如荼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如插天巨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忽忽数月过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半月光阴转眼即逝,鬼脸令变得炙热滚烫,频频提醒他们离去,魏十七等御剑飞出玉海,一路下剑阁,仍回到无涯观中。[燃^文^库][] 秦贞心细,很快发觉了魏十七心态的变化,从蛮骨森林归来后沉睡三载,暴戾之气消退,但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话越来越少,经常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为糟糕的是,她发觉自己安慰不了他,加上余瑶,也不行。 很多事情,魏十七都瞒着她,不是不信任,而是说了也无济于事,秦贞清楚这一点,她默默地观察,希望能够为他分担些什么。 魏十七的生活极有规律,每日清晨,鸟鸣啾啾,他踏着露水和薄雾登上熊罴崖,逐处查看御剑宗弟子练剑的禁制,“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以肉身感知天地元气的细微流动,将其拆散为最基本的符箓,一一记在心中。 及至夜幕降临,他才踏着月光和星光回到无涯观,喝热茶,吃油杏子,野猪肉,跟秦、余二人说说话,听她们说一些流石峰上的旧事新闻,偶尔插一两句嘴,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 夜深人静,他独自登上青冥阁,面朝镇妖塔,摄取妖气,洗炼剑丸,祭炼阴锁,不眠不歇,直到东方发白。 秦贞经常在深夜登上观日崖,躲在树丛后遥遥相望,看着魏十七孤绝的身影,独自忍受非人的痛苦,压抑,呻吟,颤抖,晕厥,她不忍心看,却强迫自己必须看下去,常常泪流满面。 到了第二天,她收拾起心情,专心致志修炼剑诀,就像有一根鞭子时刻抽打着她,提醒她不能懈怠。 待到暮色四合,秦贞来到汤沸房,烹茶,剥油杏子,烤野猪肉,陪着魏十七说笑。她说个不停,一开始说些流石峰上的人事、修炼、器物、掌故,到后来漫无边际,说她早晨起来呼吸到第一口清凉的空气,空气中有缥缈的花香,她记起天都峰的崖头花,林中花,水边花,还有苦汲泉,在泉水旁吃獐子肉,肉虽然冷了,还是很鲜美,师兄弟在山下缺少荤腥,清粥菜蔬,很是辛苦,下山时带七八只山鸡,给他们打打牙祭,山鸡的胸脯肉、腿肉剁碎了和米煮一锅饭,剩下的鸡头鸡脚骨架杂碎炖汤,山脚下有一弯月牙潭,清清爽爽映着星月,唱骊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落魄的生,两个馒头…… 她叽叽呱呱,絮絮叨叨,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笑,眼波温柔似水。余瑶插不上嘴,只能以手支颐,当一个听众。那是属于魏十七和秦贞的记忆,他们共同的记忆,她是个局外人,不过,余瑶骄傲地想,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独一份记忆,不在这里,在赤霞谷的山腹中。 那天临走时,魏十七丢下三个字,秦贞想了一夜。 意,识,流。 忽忽数月过去,天气愈来愈热,四季只剩下一季,夏,虽说修士寒暑不侵,热过头总有些不大舒服。流石峰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在孜孜不倦地修炼,五行亲火的剑修有如神助,不断有人突破剑气关,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以半废之身,从头修炼地火诀,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触及剑道巅峰的秦子介,竟然突破了剑丝关。 他试剑的那一天,骄阳似火,三阳归元妖火剑纵横决荡,剑丝化作火禽火兽,灵性十足。秦子介哈哈哈大笑三声,胸中郁积多年的愤懑,一扫而空。 然而得益于离火之气的并非只有剑修,也并非只有人类,十天后,云板之声再次响彻流石峰,二相殿开门迎客,诸位长老宗主齐聚于殿中商议对策。 当年接天岭之乱,天狼郭奎被清明擒下,魂魄投入镇妖塔,肉身为山河元气锁抽取妖元,待妖元抽尽,残留的血肉便宜了魏十七,成为他腹中之食。镇守接天岭的四大妖王,白蛇千里示警,立下功勋,事后被尊为长老,在流石峰后山清修,青牛、玉蟾、重明鸟追随郭奎作乱,际遇各不相同。青牛运数最差,阖天阵图催动星力,将其一举击杀,尸骨无存,重明鸟被清明收服,为奴为婢,充当坐骑,看守洞府,玉蟾留在接天岭,战战兢兢,为昆仑看护猎场,约束妖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离火之气骚动不安,连带接天岭的一干火行妖物修为大进,竟突破瓶颈,晋升为妖将妖帅,玉蟾五行亲水,为离火之气克制,渐渐弹压不住妖物,竟被赤腹毒蛛游鲲所杀,接天岭一片大乱,待旁支七派得知此事,联手遣精锐前往镇压,已经迟了一步。 继蛮骨森林之后,又有接天岭群妖作乱,相隔不过数年,虽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但事关阖天阵图,不能坐视不理。 朴天卫命御剑宗司徒空携阖天阵盘走一趟,莫安川并无异议。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司徒空点了关沧海、石传灯、柳阙、姜永寿、潘云等五人,唯独遗漏了魏十七,莫安川想了想,觉得不妥,把他的名字又添了进去。 消息传到无涯观,魏十七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余瑶有些闷闷不乐,这些年聚少离多,匆匆一晤,又要远行,不知何时才能长相厮守,秦贞却比她想得开,也不多劝,赶着为魏十七准备换洗衣物,干肉水囊,余瑶看不过,嘀咕了几句,上前帮忙。 魏十七把杂物收入烂银指环中,忽然在角落里摸到一物,四四方方,触手生温,取出看时,却是一只赤玉匣,表面铭刻了无数暗红色的游丝,回环勾连,形成一个极复杂的禁制。 这些天他在熊罴崖以身试法,记了一肚子符阵禁制,细细分辨,赤玉匣上的禁制似乎由七十二个基本符箓组成,繁复精巧,让人叹为观止。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破禁并不难,难的是保全匣中之物不受损伤。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随手递给秦贞,说了赤玉匣的来历,让她先收起来,日后再想办法打开。 见余瑶跪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魏十七不觉笑了笑,又摸出一枚银灰色的蛇形指环,托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一团水雾附着在指环上,小蛇神采奕奕,似乎刹那间拥有了生命。 魏十七拉起余瑶的左手,将黑睛避水指环套在她无名指上,道:“这是件‘宝具’,也是从蛮骨森林得来的,蛇眼是黑睛避水珠,可惜一剖为二,避水的效力大减,戴着赏玩还不错——真漂亮!” 他既是说指环,又是说她的手,余瑶低下头,看着纤长雪白的手指上,那枚熠熠生辉的蛇形指环,歪着头道:“是很漂亮!”她瞥了一眼魏十七的手,见他右手无名指和左手中指上各有一枚指环,不禁微微一笑。 看见她的笑容,秦贞忍不住摸了摸左腕上的银镯。 二人的小动作都落在魏十七眼里,他不禁一阵头疼,只作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节 竖起一根中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剑光如虹,三三两两飞离流石峰,秦贞半个身体探出栈道,目不转睛望着那抹倏然远去的蓝芒,热风吹动她的鬓发,阳光照在她脸上,明艳不可方物。[燃^文^库][] 同为女子,余瑶也不禁为之屏息,为之叹息。 她靠在柱子上,望着剑光渐去渐远,蓝天澄澈,白云去来,亮得有些刺眼。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你真的了解他吗?” 秦贞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下大感诧异,她们虽然经常见面,却甚少交谈,始终保持着点头之交的情分,距离亲密很远。她隐隐知道魏十七的想法,他并不希望她们姐妹和睦温良恭谦让,于是她谨慎地保持距离,就像天上的星星,看上去很近,其实却各自孤独地闪耀着,投射自己的光芒。 她不知道余瑶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并不了解他,他经历过什么,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很少跟我说自己的事,也从来不提你的事,你说,他想要什么?长生吗?还是……什么都不想要……”余瑶很迷茫,师父和师叔都不在流石峰,她无人可问,又不愿缠着魏十七,生怕被他嫌弃。 久久没有声音,就在她以为秦贞不愿多说时,听见她轻声道:“他是老鸦岭猎户出身,偶遇机缘,拜入仙都。我在西泯江边的胡杨渡,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就是现在的模样,这些年都没怎么变。” “有两件事,让我很快就记住他了,从此再也没有一刻忘记。”秦贞嘴角带着微笑,似乎在缅怀过去。 余瑶精神一振,追问道:“哪两件事?” “他有个怪癖,只吃肉,不吃菜蔬和面食,这是一件。另一件是,他睡着了,打很响的呼噜,师父说惊天动地,百折千回,很有气势。” 余瑶不禁哑然失笑,“还好了吧,没这么夸张……” “从胡杨渡到天都峰,翻山越岭,要走十多天,我们都是凡夫俗子,硬撑着很是辛苦,他走惯了山路,不当回事,特意省了一粒阴虚丹给我,后来,我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这么照顾我,他说看我年纪最小,又是个美人胚子,换成女汉子的话,才不会管呢。” “他没有解释,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女汉子。” “到了天都峰,我们住在英字号石室里,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个凿空的山洞,下层是通铺,他让我睡在上面,走的时候,照在石壁上的亮光一点点退后,我很害怕,探头往下张望,看见他朝我看。” “我想……从那时起,我就有点依恋他了。” 秦贞絮絮叨叨讲了很久,一件件往事,一段段心情,这让余瑶认识到她的另一面,从她口中,她也认识到魏十七的另一面,跟她固有的印象截然不同,原来,魏十七也曾经年轻过…… 秦贞最后的一番话,让她怦然心动。 “这世上有很多人,我们遇见的只是很少的几个,几十个,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清,有些人,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许多事,他很少投入感情,旁人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他,可有可无——有固然好,失去的话,也就失去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比如说,你我。” “他给我讲过一个五滴蜂蜜的故事,劝我生命无常,不要沉溺于**,失了求道之心,我装作没听懂,故意曲解。我做不到。我只想走在他身边,肩并肩,如果可以的话,再手挽手。”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陪在他身边,他经常离开,我就耐心等待,他不爱说话,我就多说些给他听,你问我是不是了解他,我说不清,不过,这重要吗?” “真是羡慕他呀……”余瑶沉默良久,苦笑着呢喃。那些难以启齿的噩梦,那些自暴自弃的疯狂,那些孤注一掷的决定,她转动无名指上的黑睛避水指环,幽幽道:“我认识他,比你晚……” 她们谈论的那个男子,此刻正御剑高飞,剑气横贯长空。 他冷眼旁观,一行七人,以司徒空司徒长老为首,余下俱是二代弟子,御剑宗尽遣精锐,可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数年未见,关、石,柳三人恍若从前,姜、潘二人却形貌大变,原本一个皮包骨头的痨病鬼,一个面生红晕的病娇/娘,如今强健的强健,婀娜的婀娜,脱胎换骨,神完气足,显然修炼啸月功颇有进益。 再次相遇,潘云朝魏十七微微颔首,以示感谢,姜永寿却是板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显然心中芥蒂未去,依然忌恨于他。 众人埋头赶路,剑去如流星,黄昏时分,接天岭已遥遥在望。司徒空也不与旁支七派会合,径直落在舍身崖上,环顾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手一翻,从袖中取出阖天阵盘,当啷一声响,将玉蟾的本命牌丢入其中,念动咒语,五指敲击了一阵,山川河流辰宿列张一一亮起,渐次现形,本命牌弹跳数下,缓缓沉入阵盘。 司徒空掐动法诀,一点精血浮起,凝成玉蟾的模样,扑地炸开来,烟消云散,湮灭无踪。 “玉蟾已死,尸身在这里。”司徒空伸出食指,长长的指甲点了点阵盘,正是阴梁峰所在的位置。 “走,去阴梁峰!”司徒空招呼一声,御剑而起,引着众人飞去。石传灯心思缜密,觉得旁支七派久攻不下,必有蹊跷,直取阴梁峰似有鲁莽之嫌,不如先与七派会合,再做打算,只是司徒长老辈分极高,他不便多言。 石传灯看了一眼魏十七,见他浑不在意,一口气叹在了肚子里。 片刻后,阴梁峰遥遥在望,却见峰巅一块偌大的平地,似被一剑削平,一大汉负手而立,满头赤发遮住脸庞,见剑光东来,伸手竖起一根中指,指向一干昆仑剑修。 霞光满天,这一根中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魏十七笑了起来,低声嘀咕了一句:“有意思!” 石传灯担心司徒长老被激怒,抢先道:“此妖不是游鲲,妖物化作人形,恐怕是妖将妖帅一流。” 司徒空脸色极为难看,他脾气暴躁,性烈如火,哪受得住这等挑衅,关沧海不等他发话,御剑疾冲而下,意欲为师祖出气。 那赤发大汉慢慢抬起头,咧开嘴无声地一笑,通身燃起熊熊烈焰,火光障天,将绚烂的霞光一并淹没。 司徒空大叫一声,急将关沧海唤回,却已迟了一步,烈焰犹如通灵,化作一只通天巨掌,只一压,便将关沧海拍落在地,如同拍下一只扰人清梦的苍蝇。 一合未交,关沧海已摔了个半死,周身焦臭难闻,奄奄一息,上界离火之气涌入这方天地,火行妖术的威力大得异乎寻常,对上如此强横的力量,飞剑剑气犹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赤发大汉呵呵而笑,上前扭下关沧海一条胳膊,抹去焦黑的皮肉,张开大嘴咬去,啃食血肉,折断臂骨吮吸骨髓,旁若无人。 司徒空目眦欲裂,犹未失去理智,狠狠道:“尔等各自小心,那妖物来历不凡,乃是鬼门渊下的火麒麟,一身火行妖术,不在天妖之下。”说罢,他将飞剑一收,身如流星坠落,直扑向那赤发大汉。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望向魏十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神鸟不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司徒空急坠而下,飞剑嗡嗡颤动,数道剑气射出,彼此缠绕在一处,如蛇头般伸缩不定,冲天烈焰被剑气一逼,四散飞舞,竟不得近身。[燃^文^库][] “他***!”火麒麟爆了一句粗口,眼看剑气从天而降,犀利无双,只得闪在一旁,暂避其锋芒。 剑气钻入山岩中,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山巅破开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尘烟四起,将阴梁峰团团笼罩。 司徒空将飞剑一催,贴着山岩一掠而过,伸长手臂将关沧海捞起,疾飞而去。 关沧海双目紧闭,尚有一口气在,司徒空微微放下心来,忙不迭捏碎瓷瓶,拣出一颗喷香的丹药塞入他口中,先吊住小命再说。他心中清楚,遭此重创,关沧海就算保住性命,一身修为也大打折扣,只能在流石峰养老送终了。 口中食被人生生夺走,火麒麟也不气恼,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冷笑,似乎并不在意。 不安的情绪潮水般涌来,似乎有无数不害好意的眼珠,正躲藏在烟尘中窥视他们,随时都会发出致命一击。魏十七伸手往剑囊中一探,抽出五色神光镰,沉声道:“飞剑传回流石峰,求援。” 柳阙二话不说,取出传金剑,忽然头顶一黑,黄昏骤然变作黑夜,他举头望去,骇然大惊,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怪鸟舒展双翅,悬浮在高空,翎羽稀疏不全,毛色黯淡无光,行动迟缓,显然已是垂垂暮年,然而它胸腔中却探出九条长长的脖子,长着九个鸟头,秃头尖喙,眼睛或开或闭,开则云霓生,闭则云霓灭。 司徒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数万年前妖族入侵人间,断后的老弱病残留在鬼门渊下,休养生息,潜伏不出,寸步不逾阴阳两仪碑。司徒空年轻时曾追随师父深入鬼门渊,探寻妖族的巢穴,半途遇到一头病恹恹的火麒麟,激战一场将其击退,再往前,便是九头鸟的巢穴,九头鸟老得不成样子,余威犹存,他们一行人止步于此,没有再继续深入。 万万没想到,离火之气相助昆仑剑修,连带鬼门渊下的妖物也承其利,火麒麟沉疴痊愈,九头鸟恢复精力,这两头大妖不甘寂寞,竟飞出鬼门渊,会同接天岭群妖作乱! 说时迟,那时快,九头鸟尖啸一声,浑身上下亮起无数赤光,空气燥热,热风回旋,魏十七心知不好,一把抓住柳阙的胳膊,奋力一掷,大喝道:“走!” 柳阙身不由己向外飞去,耳畔风声嘹亮,尖锐如哨,他那还不知机,不等去势衰竭,全力催动脚下飞剑,堪堪冲出九头鸟投下的阴影,头也不回逃离险地。 魏十七掷出柳阙,顺势扑向石传灯,石传灯鬼使神差,竟一缩肩躲开。这一躲,生机断绝,刹那间,熊熊烈火奔流而下,不是火雨,而是炽热的岩浆,将魏、石、姜、潘四人尽数吞没。 九头鸟“嘎嘎”而鸣,声震九天。多少年了,在鬼门渊下一天天老去,终年沉睡不醒,生怕消耗了寿元,不要说施展妖术,连飞都不敢飞,叫都不敢叫。它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天,上界的离火之气源源不断涌入,洗刷着老朽的身躯,注入青春的活力,它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一回,以如此猛烈的妖术宣告,九头鸟又回来了! 照日天劫,神鸟不死! 逃生的时机转瞬即逝,石传灯只能自求多福,他催动定神剑,使出“烛阴吹息”的神通,却哪里挡得住从天而降的天劫,被岩浆一冲,连人带剑化作灰烬。 姜永寿大叫一声,咬紧牙关,将头颅一摇,周身泛出一层青色的鳞片,形同铠甲,脸面变形为螭龙,十指化作利爪,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一把将潘云抱在怀中,弓起后背迎向滚滚岩浆。 龙鳞红热发黑,滋滋作响,一片片熔化在岩浆中,姜永寿不顾一切催动血脉之力,一层又一层鳞片从皮下浮出,饶是他修炼啸月功有成,身躯强横远胜从前,此时也承受不住,短短数息工夫,便口吐鲜血,痛苦不堪。 但无论怎样,他都死死护住潘云,不让她沾染上半滴岩浆。 魏十七催动五色神光镰,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此来彼往,岩浆如天河倒悬,却破不开神光,他心中默默计数,约摸十数息后,九头鸟终于尖啸一声,收起妖术。 它沐浴在灿烂的夕阳下,惬意地扑动翅膀,在阴梁峰上空兜兜转转,低头望去,却见那些昆仑剑修依然活蹦乱跳,不禁哼了一声,有些悻悻然。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吗?连“照日天劫”都杀不灭几只小虫? 九头鸟眼中的“小虫”避在阴梁峰的山坳中,柳阙远飏求援,关、姜二人先后被重创,尚能一战,只剩下司徒空、魏十七、潘云三人。 火麒麟大步踏上前,喝道:“伏在深渊下这许多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一个个都是口中食,往哪里走!” 魏十七当机立断,道:“你们先走,我断后!”说着,将五色神光镰一摆,截住火麒麟。 司徒空长叹一声,若留下一战,定无法顾全关、姜二人,姜永寿也就罢了,非我族类,死了也就死了,但关沧海不同,他一身修为乃是司徒空亲自指点,名为徒孙,实则是亲传弟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于心不忍。犹豫片刻,他只得先寻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了关沧海,再作打算。 潘云抱起姜永寿毫不犹豫跟上,掉头不顾,丢下魏十七一人挡住两头大妖。 火麒麟抽了抽鼻翼,颇有些诧异,“咦,你身上的气味……不对,有古怪!” 魏十七弃飞镰不用,腰腹发力,闷哼一声,噔噔噔冲上前,沉肩合身撞去。火麒麟狂笑道:“有意思,来来来,比比力气!”他将周身烈焰一收,不闪不避,亦是沉肩一撞,毫无生死相搏之意,只当作一场有趣的游戏。 魏十七催动妖元,骤然施展鬼影步,避开火麒麟的肩膀,发力撞在他腋下,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火麒麟冷不提防,半身酸软,身不由己斜斜飞出。 “好小子,你***,使诈!”人在空中,他依然大笑大叫。 魏十七算得极准,不等火麒麟落地,抢上前,五色神光镰一摆,银芒暴涨,切割虚空,如涟漪,如巨,如海潮。 笑声嘎然中止,火麒麟连连怒喝,旋即现出真身,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猪尾,足蹈烈焰,一跃而起,却被银芒挡住,走投无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节 见见往日的同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烈焰缠身,血肉纷飞,五色神光镰切割着火麒麟的身躯,创口深入脏腑,像一张张咧开的嘴,旋即愈合,四肢被利刃斩落,甫一离体,便化作一团火焰,往身躯一扑,恢复如初,任尔千刀万剐,杀不死,也绞不灭。 魏十七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朱雀沈瑶碧,三眼步云兽,不灭之身,挡不住山河元气锁一击,但头顶还有那个大家伙在,他不想立刻翻出底牌,当下双手握住飞镰,仗着五色神光护体,抢入烈焰之中,贴身肉搏。 对手绝非人类,整个一人形的妖兽,进退如电,神出鬼没,火麒麟身躯狼犺,应接不过来,一时间全无还手之力,只得高声咒骂道:“他***……他奶奶……***……九老,快来帮忙!” 魏十七将飞镰紧了一紧,逼得它左支右挡,苦不堪言。 九头鸟舒展双翅浮在高空,一十八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听若不闻,火麒麟见它不理不睬,知道它老毛病又犯了,只得一迭声地叫道:“游鲲,姓游的,别缩在一旁看热闹,快给老子出来!” 赤腹毒蛛游鲲不敢违逆,满心不情愿,从岩缝中探头探脑爬将出来,背部幻化出一张愁苦的老脸,抬起一节上肢,呼呼喝喝,冲着魏十七一指,指了个空,又一指,还指了个空,对手的身影飘忽不定,根本就捉不住。 游鲲以人身修炼邪魔歪道,为求数百年寿元,不惜与赤腹毒蛛合体,对自己的小命爱惜得紧,控剑术隔空操纵飞剑,不能超出身外半尺之地,它若当真出手,须得贴近魏十七才行,只是游鲲自忖没有火麒麟的能耐,砍成这副模样还中气十足,一味敷衍,哪里敢上前去。 火麒麟指望不上游鲲,没奈何,只得发狠咆哮一声,将头一摆,张嘴喷出一团三昧真火,一颗鹅卵大小的妖丹在火中载沉载浮,来去如电,魏十七猝不及防,竟被妖丹追上,重重砸了一记。 五色神光被真火逼得摇曳不定,魏十七踉跄跌出数步,立足不稳,火麒麟掉头扑去,狠命一爪,结结实实扫中他肩膀,如中铁石,震得前肢酸软发麻,使不上力。 火麒麟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喝道:“你这厮……” 话音未落,魏十七甩起五色神光镰,自下而上一撩,在它胸腹开了道口子,镰尖勾住下颌,深深刺入骨中,如同钓上条大鱼。 火麒麟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疼得嗬嗬大吼,说不出话来。 魏十七腰腹猛一发力,挥动五色神光镰,将火麒麟硕大的身躯高高抡起,头下腚上砸落在地,半个身体没入土石中,摔了个昏头昏脑。 妖丹卷起三昧真火疾飞而至,魏十七早有防备,左手扯过五色神光,只一刷,便将妖丹刷去,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游鲲目瞪口呆,慢慢划动八条蛛腿,退回到岩缝中,扒过碎石把自己埋起来,不敢露头。 魏十七奋力提起五色神光镰,将火麒麟钩到空中,却见它周身烈焰消退,口鼻冒出滚滚浓烟,哼哼唧唧,终于消停下来,低头服软。 夜幕低垂,星月满天,魏十七仰头望着高空的阴影,问道:“九头鸟是怎么了?” 火麒麟呜呜叫了两声,抬起前爪指了指下颌,魏十七抬起脚,蹬在它头颅上,翻动手腕,将五色神光镰拔出,顺手扛在肩头。 火麒麟着地一滚,仍化作赤发大汉,尚未开口,忽听一人接口道:“九老年老体衰,小憩片刻,打个瞌睡,莫要惊扰了他。” 魏**为诧异,凝神望去,却见一个高瘦的人影摇摇晃晃行来,如同一根瘦竹竿,月光照在他脸上,一片惨白,像敷了粉,眼眶出大,眼珠小似针尖,一张嘴裂开到腮下,形貌与他的谈吐极不相符。 魏十七哂笑道:“鬼门渊下的老弱病残,一个个都爬出来了?” 那瘦竹竿道:“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幸赖离火之气从天而降,才救了我等一命。鄙人丁夔,这一位是霍玄,那一位是杜九,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对方客客气气,不一见面就喊打喊杀,魏十七也客套几句,拱手道了声“昆仑魏十七,幸会。”他上下打量丁夔,猜测着他的真身,火麒麟霍玄,九头鸟杜九,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但那丁夔却讳莫如深,着实让人看不透。 丁夔道:“天干物燥,难免火气暴躁,勿怪。魏老弟,不知你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魏十七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谈,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码,即便是人与妖之间,也可以求同存异,营造一个双赢的局面,实在谈不拢,再动手也不迟。拳头硬的在理,这个“理”,要放到最后才说。 “听闻接天岭群妖作乱,赤腹毒蛛游鲲害了玉蟾,可有此事?” 丁夔道:“误传而已,玉蟾自不量力,挑衅我等,霍玄将其击杀,游鲲知趣,便留了他一命。” 魏十七从一开始就不信游鲲能灭杀玉蟾,偷袭也不成,火麒麟出手还差不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他们的来意。他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不知三位离了鬼门渊,来到这接天岭,所为何事?” 丁夔指指脚下,轻描淡写道:“无他,见见往日的同僚,如还活着,就伸一把援手。” 魏十七明白他的意思。当年死在通天阵下的妖族,尸身被镇压在接天岭下,覆以阖天阵图,以绝后患,但妖族神通诡异多端,总有漏之鱼,之前三眼灵猫、双首凶猿、天狼郭奎先后逃出阖天阵图,以此类推,侥幸逃过一劫的妖物当不止三人,纵使肉身尽毁,魂魄或许犹存,丁夔等得上界离火之气相助,实力大增,自然先想到近在咫尺受苦受难的族人,试图拉他们一把。 “莫非你们打算向阖天阵图下手?” 丁夔道:“阖天阵图运转了数万年,早已残缺不全,将其兜底掀翻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若不插手,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有点麻烦。” 说着,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传金剑,嗡嗡挣扎不休,却始终逃不开束缚。 “若不是拦下这枚金剑,昆仑的下一波援手,应该已经上路了。” 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安,忽听脑后风声响起,蓦地回头,只见一头黑黝黝的巨猿跳在山岩之上,丢下一人,看其形貌,竟然是先走一步的柳阙。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节 九头鸟老祸斗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柳阙重重砸在山石上,身体扭曲如蛇,七窍流血,痛苦地呻吟着。[燃^文^库][]复制址访问他还没死,不过周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爬都爬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 魏十七注意到他胸腹之间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贯穿至后背,如同被炽热的烙铁戳中,焦臭发黑,惨不忍睹。正是这一击,将他从云端击落,摔成这副惨状。 丁夔双手合拢,用力一搓,一团赤焰爆起,传金剑熔为铁汁,从指缝中挤出,滴落在地。 魏十七跟着冯煌炼器,耳濡目染,眼界颇高,丁夔这一手控火之术细致入微,将烈焰束缚在方寸之间,熔剑为水,举重若轻,与其相比,火麒麟只懂拿火烧人,相差何止里许。这是示威,是警告,魏十七心中清楚,丁夔不是寻常的火行大妖,定然大有来头,要在他眼皮底下救走柳阙,全身而退,可能性微乎其微。 黑暗之中传出一声怒吼,悲怆之情无可压抑,紧接着剑鸣不已,响彻云霄,一头凶悍的野猪在山林间兜兜转转,猛地蹿将出来,披荆斩棘一路狂奔,眼看就要一头撞上丁夔,这才死命收住四蹄,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转了数个圈子,昏头昏脑停在了魏十七跟前。 司徒空御剑紧追而至,双眼通红,魏十七暗暗叹息,他孤身一人追来,想必关沧海业已命归黄泉,凶手十有八/九是那头野猪精,由此推测,只怕姜永寿潘云那一路也凶多吉少。 瞧这态势,鬼门渊下幸存的大妖,趁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怕是要翻身了! 漂浮在高空的九头鸟忽然睁开眼睛,九根长长的头颈围拢来截住司徒空,口吐岩浆,纤细如缕,织成一张天罗地,司徒空不敢捋其锋芒,斜斜避让,气势先弱了三分。 他对九头鸟忌惮得紧,游斗片刻,一腔愤懑渐渐冷却,匆忙间四顾,却见柳阙生死未知,魏十七陷入重围,一时间如堕冰窟,心知自己行事有失鲁莽,中了对手的暗算。 丁夔悠悠道:“听说昆仑剑修同气连枝,重情重义——”他朝巨猿打了个手势,后者狞笑着将爪子按在柳阙的头颅上,“撤去神光,丢下飞镰束手就擒,就饶他一命!” 烂大街的老梗,总有人乐此不疲,连带这些活了数万年的老货都未能免俗。魏十七摇摇头,心道,果然还是谈不拢,也罢,手底下见真章吧!他毫不犹豫,五色神光镰一摆,银芒暴涨,将刚刚逃过一劫的野猪吞没。 同门被制,敌众我寡,谁都没料到魏十七会突然发难,野猪精根本没反应过来,仗着皮糙肉厚硬撑了数息,咆哮连连,终非不死之身,被五色神光镰碎尸万段,血肉纷飞如雨,溅了一地。火麒麟脸色骤变,寒意打心底升起,喃喃咒骂道:“他***,这厮,真够狠的!” 出其不意屠灭了野猪精,魏十七扭腰抡臂,使出疯魔棍法中的“乾坤一掷”,五色神光镰脱手飞出,直取山岩之上的巨猿。 飞镰急速旋转,去若流星,甫离手,便至巨猿身前,劲风激得它硬毛倒竖,头皮发麻。巨猿若铁了心一爪按下,柳阙的脑袋固然四分五裂,但迟了一瞬,势必被飞镰一剖为二,野猪精的下场犹在眼前,它哪里敢硬接,缩头抱脑着地一滚,顺势跌下山岩。 飞镰没入黑暗中,绕过一道弧线,又疾射飞回,稳稳落入魏十七掌中。 丁夔“哼”了一声,颇有不满之意,伸出右臂举过头顶,五指微微一震,数道赤芒从天而降,魏十七心生警惕,急忙施展鬼影步避让,赤芒“铮铮铮”插入地面,竟是一根根赤热的骨梭,两头略尖,表面坑坑洼洼,颤动挣扎着,如婴儿一般尖声哭嚎。 赤芒并不完全冲着魏十七而去,一根骨梭钉入柳阙口中,从脑后捅出,皮肉滋滋作响,散发出焦臭的气味,他双目圆瞪,喉结上下滚动,痛苦不堪。 见丁夔使出这等神通,火麒麟脸色大变,踮着脚慢慢退后,巨猿却没什么眼色,双拳捶打着胸口,龇牙咧嘴,嗬嗬大叫,又不敢上前去,只得做出种种姿态。 丁夔拍拍它的腿,道:“你不是对手,退下吧!” 巨猿“呜呜”叫了几声,慢慢缩回黑暗中,忽见火麒麟的举动,心中顿时释然了。它在鬼门渊下蛰伏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丁夔出来转一转,被一个小小的人类吓破胆,实在羞愧得紧,不过连火麒麟大人都退惧畏缩,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视线暴露了它的心思,火麒麟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骂了句:“笨蛋,连自己主人的手段都不清楚,活到狗身上去了!” 话音未落,数声巨响震耳欲聋,赤热的骨梭接二连三炸开,无数惨白如玉的飞蚁喷射而出,将方圆数丈范围尽数笼罩,魏十七根本无从躲闪,只得扯动五色神光护体,只听得“沙沙沙”之声不绝,飞蚁如同贪婪的蝗虫,抱住神光拼命啃食,竟将神光咬得摇曳不定,渐次黯淡。 司徒空被九头鸟缠住,一时脱不开身,他御剑飞在空中,许多厉害的手段使不出来,又不肯丢下一干后辈只身远飏,只得且战且退,压低剑光,忽见无数骨蚁将魏十七团团叮住,猛地记起一桩旧事,骇然叫道:“不好,这是血玉骨蚁!快退!” 丁夔抬头望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你倒是识货!” 血玉骨蚁乃是他煞费苦心炼制的本命异虫,以骨为躯,精血为魂,数量众多,无物不噬,平日藏于骨梭中,对敌时放出,一头两头钻入体内,神不知鬼不觉,能将对手吃空,千头万头遮天蔽日,连飞剑法宝都能啃食干净,最是厉害不过。 事已至此,败局无可挽回,敌人如此强悍,司徒空自知逗留在此也是徒劳,最多赔上一条性命,于事无补,当下将飞剑一催,绕过九头鸟,夺路而走。 丁夔再度举起手掌,欲射出骨梭擒下此人,但司徒空毕竟是昆仑长老,全力施为,飞剑快如流光,闪了几闪,即消失在天际。九头鸟扑动翅膀赶去,却追之不及,只能悻悻然掉头回转阴梁峰。 血玉骨蚁将柳阙的尸身啃食殆尽,纷纷振翅而起,扑向魏十七,五色神光被一重又一重骨蚁覆盖,密不透风,渐渐缩小。 夜已深,星月无声,冷眉冷眼照在阴梁峰上,除了血玉骨蚁啃食的沙沙声,静得可怕。九头鸟浮游在高空,自顾自打着瞌睡,火麒麟和巨猿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生怕殃及池鱼,至于那赤腹毒蛛游鲲,早就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清冷的夜色下,汉子拖着僵直的腿脚,一瘸一拐走近,黄,胖,脸庞堆满了肉,眼珠冷漠绝情,腰间的肥肉垂下来,把长袍崩得很紧。 丁夔朝他点点头,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那黄胖汉子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要想上一想,生怕说错话。 这趟鬼门渊下的妖族奋然崛起,数万年来第一次踏上地面,领头的是四头火行大妖,祸斗丁夔,帝江应天,九头鸟杜九,火麒麟霍玄,巧的是,九头鸟老祸斗弱,火麒麟病帝江残,合起来恰好是老弱病残,幸赖上界的离火之气涌入,他们恢复了往日的强大,这才引着一干妖奴来到接天岭,启衅与昆仑剑修斗上一斗。 数万年过去,昆仑祖师已没,剑修也好,玄修也好,都缺少与大妖生死相搏的经历,旁支七派只以为赤腹毒蛛游鲲暗害了玉蟾,接天岭群妖鼓荡作乱,全没想到背后的指使者是来自另一界的蛮荒异种,就连昆仑掌门朴天卫都没有足够重视,司徒空引着御剑宗的门人前来剿妖,一脚踢在铁板上,石传灯、关沧海、柳阙先后殒命,姜永寿、潘云被擒,司徒空遭暗算,仅以身免,魏十七受困于血玉骨蚁,难以脱身,这一仗,可以说昆仑惨败。 暗算司徒空,擒下姜、潘二人的,正是帝江应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节 第三种神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又等了片刻,应天慢吞吞开口道:“动作快点,昆仑下一拨来人,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燃^文^库][]这样棘手的硬点子,多来几个,我们全都要交待在这里。” 丁夔把手拢在袖子里,道:“耐心等着吧,快不起来,先天五色神光,九老的‘照日天劫’都击不破,有的磨了。” 应天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手指,召来一头血玉骨蚁,送进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骨蚁通身坚逾精铁,却被他几下嚼成一堆骨渣。 丁夔将骨渣中的一点精血收回,笑呵呵问道:“味道怎么样?” 应天摇摇头,厚实的舌头舔着厚实的嘴唇,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愁眉苦脸。 血玉骨蚁困敌,他二人也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观战,闲聊几句打发时光,等着昆仑的第二拨援军赶到。 五色神光之中,魏十七捏住一只血玉骨蚁,凑到眼前凝神细看,骨蚁有拇指大小,通体素白如瓷,内中有一点殷红的精血,频频跳动,形同心脏,背生两对翅膀,头大颚壮,抱住他的食指狠狠啃噬,却咬不破金刚法体。 魏十七一点点加力,使到三四分力,才将骨蚁捏爆,他心中有数,即便撤去神光,只需护住眼鼻要害,骨蚁也奈何不了他,但若要将蚁群一打尽,却也不易。 他低头想了片刻,用力皱起眉头,从眉心间挤出一枚蓝莹莹的剑丸。 得九黎传授秘法,魏十七花了数月工夫洗炼剑丸,促其“妖化”,离山之前已有小成,剑丸生出一丝玄之又玄的“灵性”,自说自话游走于经络,最后停留在泥丸宫中。 这并非偶然,清明曾在他泥丸宫种下一缕青冥剑丝,剑丝虽去,气息犹存,剑丸受其吸引,恋恋不去,在泥丸宫住下,从眉心“天眼”出入。 剑丸滴溜溜转了几圈,绕着魏十七忽上忽下飞舞不停,如小兽久困出笼,欢欣鼓舞。魏十七将剑丸一催,一缕墨蓝的细线从剑丸中射出,微微颤动,倏地收回,末端穿着一头血玉骨蚁,精血不及逃逸,便被击灭。 魏十七名为“剑修”,实则剑上的神通完全维系于藏雪剑,若是失了这柄本命飞剑,莫说“剑芒”、“剑气”,连御剑飞行都只能望而兴叹。他以天狐地藏功洗炼藏雪剑,成就了两种本命神通,“化虹”类似于“剑芒”,“飞刃”类似于“剑气”,剑丸妖化通灵后,又多出第三种神通,与“剑丝”差强仿佛,只能直来直往,笨拙死板,威力还算不俗,魏十七将其名为“墨线”,取墨斗弹线之意。 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戏,藏雪剑丸游走不定,“墨线”吞吐伸缩,将血玉骨蚁一一击杀,单刀赴会,梅开二度,帽子戏法,大四喜,五子登科,骨蚁穿在墨线上,像一串串糖葫芦,灰飞烟灭。 精血与性命相连,丁夔隐隐觉得不对劲,心念一动,大喝一个“疾”字,将血玉骨蚁尽数收回,刹那间,蚁群高飞而散,源源不断投入他口中。应天心知他吃了亏,拖着瘸腿上前去,高举右掌重重拍向魏十七,被五色神光托住,僵持不下。 应天“哼”、“哈”、“嘿”接连吐气,掌上的力量越来越强,竟将五色神光压得摇晃不稳,魏十七干脆将神光一收,奋起右拳击出,拳掌相交,魏十七凭空矮了一截,双腿没入土石中,直至膝盖,应天纹丝不动,高高举起左臂,又是一掌击下。 比力气,他逊色了不止一筹。 藏雪剑丸倏地飞到魏十七头顶,墨线一闪,已贯穿应天左掌,直刺心脏要害,后者略略一偏,肩膀亦被贯穿。极细的一道墨线,无坚不摧,稍加颤动,创口一下子绞为杯口粗细的大窟窿,血肉溃败,痛彻肺腑。 应天吼声如雷,一屁股坐倒在地,丁夔揉身扑上前,右手五指张开,掌心赫然露出一个黑沉沉的窟窿,火光跳跃,一枚炽热的骨梭疾射而出。 近在咫尺,魏十七扯起五色神光,正一刷,将骨梭刷去,反一刷,骨梭掉头射向应天,钻入肩头的伤口,被血肉一激,猛地炸开来,血玉骨蚁蜂拥飞出,应天再度被重创,丁夔忙不迭收拢蚁群,一颗心如堕冰窟。 九头鸟见势不妙,急冲而下,张开鸟喙乱喷岩浆,如天河,如瀑布,双翅奋力扇动,扑得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应天大吼一声,着地一滚,现出帝江原形,巍然如山的一块肉/团,赤如丹火,六足四翼,耳目口鼻俱无,泼开腿撞向魏十七。 魏十七以五色神光荡开岩浆,将藏雪剑丸吞下,纳入大椎穴山河元气锁的鱼口之中,直视疾冲而来的帝江,目光凌厉,杀意肆虐。 半空之中响起一声鹿鸣,天禄四蹄蹈空,落于九头鸟背上,辟邪剑气蜂拥而出,尽数没于它体内,如江河倒灌,无穷无尽。 昆仑的第二拨援军果然到了,应天的乌鸦嘴一言成谶,最先赶到的,竟然是辟邪剑灵! 九头鸟遭此重创,疼得在空中撒泼打滚,九根长长的头颈绞在一起,打了数个死结。天禄纵身跃起,看准了鸟翅,伸出小手抓住,用力一撕——鸟翅粗砺狼犺,纤手白腻如玉,怎么看都是自不量力,但一撕之下,偌大的鸟翅竟皮开肉绽,硬生生扯下半幅,血如泉涌,九头鸟厉声尖鸣,翻滚着坠落尘埃。 魏十七张嘴喷出一溜乌光,山河元气锁在钥牡牵引下钻入帝江体内,瞬息游遍全身,小山一般的肉/团,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消瘦下来,妖元精血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张软趴趴的厚皮,颓然扑到在魏十七脚下。 山河元气锁“铮”地飞出,鱼眼放出一道白光,直冲霄汉,漫天星斗摇摇欲坠。帝江一身妖元充裕如海,堪堪将其喂饱,阴锁在虚空之中悠然浮游,对尘埃中扑腾的九头鸟不屑一顾。 顷刻之间,帝江与九头鸟一死一伤,祸斗丁夔进退两难,一时间没了主意。他向来以天狐阮青的谋主自居,常常自恨体弱多病,滞留于鬼门渊下,阮青若得他辅佐,定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这个世界的土著,强,很强,区区人身,竟能与天妖匹敌,贸贸然来到接天岭,煽动群妖作乱,屠戮剑修,吃得口滑,到头来惹出了大祸事,生死操纵于人手,连退路都没有,如之奈何? 他长叹一声,垂下手不再抵抗。 巨猿遥望许久,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火麒麟一把抓住它的胳膊,生拉硬拽,拖着它大步走到丁夔身后,昂首挺胸,脸上毫无惧意。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一同闯下的祸事,岂能置身事外,苟且偷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在人屋檐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天禄小碎步上前,挥起一拳击在丁夔太阳穴上,后者像一根烂木桩,直挺挺栽倒,火麒麟急忙伸出手臂将他抱住,后脑一阵剧痛,眼前发黑,重重摔在丁夔身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娘皮,力气不小……” 巨猿惊恐不安,一忽儿望望天禄,一忽儿望望魏十七,逃又不敢逃,站又站不直,腿股打颤,扑通跪倒在地。它只是一头受人驱使的妖奴,跟随丁夔出了鬼门渊,到接天岭作威作福一番,本无气节可言,一旦跪下,仅存的那点骨气都抛诸脑后,身不由己磕头求饶,不敢起身。 魏十七向天禄问道:“就来了你一个?” “走得快,先到一步。”天禄目不转睛盯着阴锁,伸出手去逗弄,阴锁睬都不睬,自顾自嬉戏游耍。天禄脸上有些挂不住,四蹄一蹬,蹈空而起,探出指尖去摸鱼背,阴锁一甩尾,倏地躲开,游到魏十七身后,一头扎入他袖中,不再露面。 剑丸妖化通灵后,阴锁亦灵性大增,与魏十七的联系又紧密了一层,仿如自小养熟的灵宠。 天禄撅起小嘴,斜眼瞥着魏十七,心中大不乐意,哼了一声,忽然仰头望向东方,却见数道剑光破空飞来,风雷之声不绝。 明月皎皎,衣袂飘飘,魏十七窥得分明,来的正是朴天卫、褚戈、石铁钟、杜默、莫安川、丁原六人。 一行人降下飞剑,天禄磨磨蹭蹭绕到朴天卫身后,手指绞着衣角,低头不言不语。 朴天卫目光一扫,皱眉道:“怎么回事?” 天禄朝魏十七努努嘴,“让他说!” 魏十七咳嗽一声,将遇袭的经过说了一遍,朴天卫不置可否,指指丁夔,道:“把他叫醒,问清楚。” 褚戈走上前,伸手在丁夔头顶一拍,一抹剑气从颅顶刺入识海,丁夔猛然痛醒,嗬嗬嘶叫着坐直身体。 褚戈冷冷望着他,道:“我问,你答,有一句说一句,别有虚言。听懂了吗?” 丁夔慢慢爬起身,扑了扑衣衫上的尘土,问道:“你是何人?” 褚戈三指虚虚一捏,微微转动手腕,丁夔脸色大变,识海之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呻吟起来,额头冷汗涔涔,顷刻间浑身上下尽数湿透。 “我问,你答,听清楚了吗?”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丁夔暗叹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应承下来。 一问一答,褚戈问得快,丁夔答得也快,真相竟出乎意料的简单。 离火之气灌注此界,鬼门渊下的老弱病残承其惠,实力尽复,丁夔等火行大妖蛰伏了数万年,口中淡出鸟来,便离了鬼门渊,到接天岭搭救受困受苦的同僚,顺便捞几个人吃了解馋,如若一切顺利,再杀上流石峰,一雪通天阵之耻。 四妖宰了玉蟾,收服赤腹毒蛛游鲲,煽动群妖作乱,引动离火之气消磨阖天阵图,将闻讯赶来的旁支七派一打尽,囚禁在地穴中,挑挑拣拣打牙祭,吃得口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褚戈一一问仔细,朴天卫一一听在耳中,人杀妖,妖吃人,没什么可愤慨的,他吩咐道:“魏十七留下,其余人等,押着丁夔去地穴,把旁支七派幸存的门人都救出来。” 褚戈、石铁钟等领命而去,待一行人走远,朴天卫道:“天妖之下,蛮荒异种,一下子出了四头大妖,昆仑旁支伤筋动骨,不知能有几人幸免。” 魏十七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能活下来,就是机缘。” 念头通达,生死不萦于怀,朴天卫点点头,道:“这些鬼门渊的妖物,你觉得怎么处置?” 巨猿闻言竖起耳朵,惴惴不安,生死悬于一线,它尚怀着侥幸之心。 魏十七毫不犹豫,“尽数杀了。” 此言正合心意,朴天卫道:“可。” 听到这里,巨猿哪还不知趣,罡毛倒竖,怒吼一声,纵身扑下山林,身形才刚拔起,即落入一片耀眼的银芒中。五色神光镰挥出一片死亡的涟漪,巨猿躲无可躲,深知稍一犹豫,便要重蹈野猪精的覆辙,当下拼尽全力一挣,身躯骤然缩小大半,后背挣出一对硕大的翅膀,烈火熊熊,冲天飞起。 清冷的月辉下,双翅烈焰缠绕,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扑动着,载着巨猿逃出生天。它只想回到熟悉的鬼门渊,从此再也不踏上地面,哪怕永远不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沐浴在清冷的月光和星光下。 魏十七衣袖一拂,阴锁飞出,直取奄奄一息的九头鸟。他眯起眼睛盯着越飞越高的猎物,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右手一紧,手臂粗大了一圈,青筋暴起,妖元涌入五色神光镰中。 朴天卫饶有兴致地期待着,魏十七总是给他惊喜,惊多喜少的那种惊喜,在紫阳道人的棋局中,他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但棋子终究只是棋子,不是下棋的那个人。 五色神光镰脱手掷出,半空中一声清啸,巨猿四分五裂,一双翅膀化作漫天火星,袅袅熄灭。天禄揉揉眼睛,咽了口唾沫,半张着嘴,她忍不住拉拉朴天卫的衣袖,嘀咕道:“没看错吧?” 就在五色神光镰脱手的瞬间,妖元鼓荡,一头五彩孔雀悄然现形,双翅展开,穿梭于虚空,只一击,便将巨猿扑灭。 “先天一点混沌之气,分化五行之时,孕育了孔雀王法身,五色神光镰,便是抽取孔雀王的脊柱炼制而成的神兵。” “这么厉害……”天禄有些失神。 朴天卫低笑道:“昆仑十件至宝,辟邪剑位列其中,五色神光镰还排不上号,你去羡慕它作甚!” 天禄扁扁嘴,“十件至宝,辟邪剑列在第几位?” 朴天卫抬手摸摸她的头,“第九,飞天梭之下,掩月飞霜剑之上。” 天禄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五色神光镰一击得手,倒飞而回,魏十七举手接住,塞回剑囊中。回头望去,阴锁已将九头鸟和火麒麟一并吸干,只余下两具空瘪的皮囊。纵横上界的大妖,苟延残喘数万年,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着实让人唏嘘。 朴天卫双手负在身后,眼望着活泼泼的阴锁,忽道:“紫阳道人投入镇妖塔前,曾与我谈了一宿,说了很多你的事。” 魏十七拈过阴锁纳入口中,若有所思,静静听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杀一人救一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朴天卫审视着魏十七,感喟道:“自昆仑肇造以来,山河元气锁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从未被人炼化,你是数万年来的第一人。复制址访问” “师门栽培,血脉相辅,才有今日的成就,侥幸而已。”魏十七回答得谨慎而客观,他不清楚紫阳道人对朴天卫透露了些什么,更不清楚朴天卫这么说的用意。 “听说太一宗也有一人炼化了山河元气锁,阳锁,你们已经照过面了。” “是,在黑龙潭下,见到一对姐妹,大的叫卞慈,并无特异之处,小的叫卞雅,继承了天妖睚眦的血脉,以飞天梭为钥牡炼化阳锁,差不多功行圆满了。” “原来是飞天梭啊……”朴天卫颇有些唏嘘。 “是。” “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当年阮静阮长老在赤霞谷被楚天佑截住,硬撼二十四颗定海珠,肉身几近崩溃,全赖元气之海维系一二,苟延残喘罢了。紫阳道人临去之前,关照我一件事,昆仑有负于她,务必要救她出来。” “怎么救?” “待剿灭了妖凤和黑龙,你想办法说服潘乘年,把卞雅带回流石峰,阮长老的性命,落在她身上。” 魏十七明白他的意思,阮静的肉身已无可挽回,唯一的出路,只有夺舍重生。阮静乃是人妖混血,熬过第一次血脉觉醒,魂魄异于常人,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唯有寻一具同样的混血肉身夺舍,“骡”的肉身。 他沉吟良久,朴天卫知道此事难办,也不催促他。其实卞雅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潘云的肉身同样可以容纳阮静的魂魄,但之所以选择卞雅,是因为她炼化了阳锁,昆仑真正的大敌在极北高空的裂缝外,唯有阴阳二锁合一,才能与他们争上一争。这方天地的崩坏已经无可逆转,擒下妖凤和黑龙,抽取妖元回馈天地,只是权宜之计,多争取一些准备的时间罢了,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魏十七和阮静,将联手杀出此界,去往彼界,伺机收取洞天灵宝,博取那仅存的一线生机。 这是紫阳道人最后留下的嘱托。 魏十七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杀一人,救一人。” 朴天卫拊掌笑道:“杀一人,就一人,好!”这些年他殚思竭虑,推衍了种种可能,到头来唯一的可行之策,竟然落在魏十七身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岳朔带回阮青,阮静带回魏十七,紫阳道人先后落下的两步暗棋,改变了这方天地的噩运,带来了某种不确定的可能,朴天卫越想越觉得心惊,佩服得五体投地,与这样的人物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 二人正说间,忽然心生警觉,不约而同望向西方,却见一道火柱冲天而起,剑气纵横决荡,地动山摇,激战正酣。朴天卫皱起眉头,道:“天禄,你去瞧瞧,若是丁夔作祟,就取其性命。” 天禄答应一声,四蹄一蹬,蹈空而去。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剑光闪耀,褚戈等人回转阴梁峰,救回了四名旁支弟子,并姜永寿、潘云二人,魏十七一眼望去,四人中倒有三张陌生面孔,相熟的只有谢鹘一人。 褚戈见过掌门,言简意赅地禀道:“地穴中幸存的旁支弟子,止此四人,其余二十多人,尽数被妖物吃了。丁夔见势不妙,意欲逃窜,已将其斩了,诸多妖奴,也一并碎尸万段,没有放过半个。” 是否真的见势不妙,意欲逃窜,已经无关紧要了,折损了这许多剑修,朴天卫脸色不虞,道:“陨落于此的都有哪些人?” 褚戈心思缜密,早已问清,当即报了一串姓名,单魏十七有印象的,就有沥阳派的许篁、向渔、崔吉,少陵派的谢鞠、石烽火,元融派的卜樾、申屠平,平渊派的商剑楠、邓燮,玉虚派的何不平、李暮、赵之荣,仙都派的邓元通、李少屿、司马杨,玄通派的邱牧石,七位掌门,竟有五人葬身在这接天岭中。 这已经不仅仅是元气大伤了。 “阖天阵图如何?” “丁夔引离火之气消磨阵图,幸好发觉得早,暂无大碍。” 朴天卫低头寻思片刻,道:“接天岭不容再失,天禄,你去流石峰,命白蛇精和重明鸟过来,不得推脱。” 天禄答应一声,身形一闪,径直去了。 朴天卫道:“单二妖还不够,还需留一人主持大局。” 莫安川见掌门的目光投向自己,心中一动,道:“不如让魏十七、姜永寿、潘云三人留下。” 姜永寿硬抗“照日天劫”,奄奄一息,潘云紧紧抱着师兄,壮起胆子道:“掌门明鉴,姜师兄受伤极重,急需静养,恐不能担此重任。” 莫安川眯起眼睛盯着她,潘云打了个寒颤,咬着牙不肯松口,无论是留下姜师兄,抑或是丢下他独自枯守接天岭,她都不能接受。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陪在师兄身边,不离不弃。 “魏十七另有安排,不日即将远行——”朴天卫心中颇为失望,他虽登上掌门之位,却始终没得到御剑宗几位元老的认可,难道只有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才能言出法随,无人违逆?紫阳道人的手段,果然不是人人都学得会的。 丁原忽道:“我留下。” 他心思单纯,向来以莫安川马首是瞻,但单纯不等于笨,流石峰的风谲云诡,他看得很清楚,也很失望,既然莫师兄心存不甘,他就助他下定决心。莫安川回头望向师弟,神情复杂,莫、丁、许、司徒四位元老在御剑宗辈分最高,向来同进共退,丁原自愿放逐,显然是不赞同他一贯的态度。 众叛亲离就是这样的滋味吗?他苦笑不已。 “好,丁长老费心,十年之后,我另遣人来替你。” 丁原道:“掌门尽管放心,有丁某在,定保阖天阵图无恙。” 朴天卫微微颔首,注视着幸存的四名旁支弟子,久久不语。褚戈知道掌门在犹豫些什么,献计道:“掌门,旁支七派遭此打击,折了五位掌门,精锐尽折,恐怕难以为继,当今之计,唯有并派。” “并派?” “七派并为三派,与接天岭遥相呼应,扼守鬼门渊,休养生息,假以时日,或能再现往日盛况。” 朴天卫扫了徒弟一眼,颇为意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五节 错过就错过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是并为四派,不是并为二派,而是三派,褚戈其实是费了一番思量的。 昆仑旁支七派,沥阳派许篁、少陵派谢鞠、元融派卜樾、玉虚派何不平、仙都派邓元通,五位掌门死在接天岭中,尸骨无存,侥幸逃过杀身之祸的,唯有平渊派的季鸿儒和玄通派的韩赤松,而仙都的后山,还坐镇着一尊大神,隐隐超然于物外,那便是钩镰宗的宗主陆葳,以陆、季、韩三人牵头,瓜分吞并沥阳、少陵、元融、玉虚四派,顺理成章,足以压制种种不同的意见,这是其一。 其二,仙都派在仙云峰,平渊派在千仞峰,玄通派在滴水崖,恰好与接天岭形成合围之势,将鬼门渊困于其间,合纵连横,遥相呼应,得地利之便。 其三,韩赤松出身五行宗,季鸿儒向来站在五行宗一边,至于紫阳道人的外甥女陆葳,有魏十七和秦贞居中缓颊,旁支将只有一种态度,一个声音,而无须秦子介和霍勉强行插手,吃相难看。 预想中要花五六年才能达成的目的,不经意间扫除障碍,成为了现实,但旁支诸派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从地穴赶回阴梁峰,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褚戈想了很多,甚至连为了促成并派之举,嫡系应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并考虑在内。但一人计短,终有不妥之处,他只是提个头,剩下的要从长计议。 昆仑掌门朴天卫以降,嫡系三支,五行宗以褚戈为首,御剑宗以莫安川为首,毒剑宗以石铁钟为首,四人恰好都在阴梁峰,他们若意见一致,就等同于长老会的决议,再无人敢置喙。不得不说,褚戈的提议切中要害,莫安川和石铁钟一来无心插手旁支事务,二来有意向朴天卫示好,便默许了并派之举。 按说现今掌门在五行宗,五行宗门人不宜执掌旁支,但事有从权,这些旁枝末节,也不必细究了。 剩下要做的,就是召集七派弟子,分说督促并派一事,那会是个苦差事,耗日持久,权势极重,朴天卫命褚戈主持大局,五行宗、御剑宗、毒剑宗再各出一人为辅,四人商议下来,决定劳动秦子介、许雍、西门町三位长老走一趟。 众人各自散去,褚戈将飞剑法器储物袋连同四位幸存的旁支弟子一一送回各自宗门。愁云密布,哀伤毁人,修道之人虽说看淡生死,终究有不忍的情分,未能免俗。 仙云峰是最后一站。向贺敬贤交待了始末,褚戈前往仙云峰后山,在扁竹林旁的草庐中,他见到了陆葳。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宫装打扮,眉目如画,沉静而祥和,从不为自己争些什么。 “你来了。”她说。 褚戈跪坐在她身前,目光炯炯,伸长了手臂去摸她的脸,动作甚是轻佻。陆葳不避不闪,静静望着他,褚戈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滑腻如昔,心驰神摇,而后苦笑一声,慢慢垂了下来。 “你还是老样子。”他说。 “当初不敢见我,现在怎么敢了?莫不是师尊当了掌门,自己当了宗主,有胆气了?”陆葳意有所指,当初不敢见,指的是他作为昆仑正使调停旁支纷争,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竟不曾露面。这些话应该抱以幽怨的口气,或者抱以嘲讽的口气,陆葳却说得心平气和,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紫阳掌门走了,我当了宗主,再没有什么挡在我们之间了。胆气这个东西,从来就有,缺少的只是时机。掌门把你贬出流石峰,莫非就存了成全我们的心思?” “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 “天地大变在即,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褚戈试探着说了句。 “我知道。你是才知道,还是一直都知道?” “紫阳掌门投入镇妖塔前,跟师尊谈了很久,事后师父才告诉我这个秘密。嘿嘿,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这就是我们逃无可逃的命运。”褚戈自嘲地笑笑,“那么你呢,是一直都知道吗?” “掌门去往极北之地前,到仙云峰来看过我,说了一些事,叮嘱我心中有数,守口如瓶。他说,时日无多,及时行乐,如果我愿意,尽可遵从自己的心意。”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 “那么你遵从自己的心意了吗?” 陆葳轻笑道:“我坐在这里,看天,看云,风可以进,雨也可以进,等你有胆气来见我一面,然后拒绝你。这就是我的心意。” 这就是她的心意,这就是故事的结局,错过就错过了,不再有弥补的机会,两颗心的距离,从此不即不离,不再靠近。褚戈凝视着她的面容,沉默良久,才涩然道:“不说这些了,有正事找你。” “你说。” 褚戈有些恍惚,定了定神,将接天岭群妖作乱的始末说了几句,觉得索然无味,干脆直接切入正题,请陆葳接手仙都派。 “是你私下里的请托,还是长老会的决定?” “都是。” 陆葳望着天边的云霞,若有所思,随口道:“旁支并派,是你的主意吧?” “因势利导,权宜之计,你觉得怎么样?”褚戈渐渐恢复了冷静。 “不坏。死了这么多人,人心惶惶,收拢到一处利大于弊。等局势稳定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遣人清缴鬼门渊?” “再过几年,视情况而定。我想……这次并派,沥阳元融并入平渊,少陵玉虚并入玄通,仙都不动。” “是因为魏十七的缘故吗?”陆葳念头转得极快,直指要害。 褚戈也不讳言,坦然道:“这些年魏十七突飞猛进,我已经压不住他了,流石峰能胜过他的人委实不多,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没有什么牵挂,是吗?”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自私,冷漠,凉薄,什么都不在乎,只在意自己。” “秦贞和余瑶呢?” “他会很‘公平’地对待她们,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但从不投入感情。他不把她们视为玩物,也不把她们视为道侣,为她们做的一切,都是‘交易’和‘酬劳’的一部分。他格格不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归属感,不为任何人付出。” “你看得很透。” 陆葳有些唏嘘,道:“瑶儿跟错了人,那个人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没有感情。不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只有这样的人,顺从天意,才能不断变强,比你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六节 停云真人二相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接天岭之行只是一段插曲,短暂,小有惊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魏十七回到了流石峰,继续沉默寡言,继续苦行僧的修炼。(..) 帝江、祸斗、火麒麟都是蛮荒大妖,山河元气锁汲取妖元精血,藏雪剑丸亦分得一镬汤水,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由灵性生出神识,在泥丸宫内骚动不安,没有一刻安静,迫不得已,魏十七只得将其放出体外,任其在流石峰遨游,飞天遁地,大半日不见踪影,玩得不亦乐乎。 反倒是阴锁,少了钥牡牵引,老老实实留在大椎穴中,像冬眠的小兽,贪睡不醒。 天气愈来愈热,夜晚也感觉不到凉意,流石峰像一个大蒸笼,许久都没有雨水,热风掠过山林,草木开始焦枯,满目苍翠被萧萧落木取代。 酷热如暑,落叶如秋。 当旁支诸派为并派之事争吵不休,闹得焦头烂额之际,流石峰上却波澜不惊,只是少了褚、秦、许、西门四人而已。大伙儿更多地诧异于天气的异变,五行亲火的剑修更是如痴如醉,每一天都能察觉到修为的进益,兴奋不已。 待到尘埃落定,已是三个月后的事了。消息传到流石峰,众人只当闲话听,谈论几句,就此轻轻放过。对嫡系来说,旁支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并没有多少人把目光投向流石峰之外,关心这些同出一源的门人。 并派的结果是,沥阳元融并入平渊,掌门为季鸿儒,少陵玉虚并入玄通,掌门为韩赤松,仙都维持原状,掌门为陆葳。 乍一看,这样的安排对仙都颇为不公,有刻意打压之嫌,细一想,此仙都非彼仙都,原本的仙都派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是钩镰宗。 作为陆葳接手仙都的补偿,早年转投毒剑宗的金佩玉、转投御剑宗的余瑶、转投飞羽宗的夏一斛、转投五行宗的钱鸳,奉掌门之命赴仙云峰,重归陆葳门下,四人俱是钩镰宗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在流石峰泯然于众人,算不上什么,到得仙都将大有所为。 金、夏、钱三人欣然领命,她们出身钩镰宗,早已深深打上了陆葳的烙印,转投其他宗门,再怎么出色,也只能在外围打转,无法跻身核心,回到陆葳身边,雪中送炭,才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犹豫不决的只有余瑶。 就内心深处而言,余瑶期盼着重回陆葳膝下,当一名乖巧受宠的小徒弟,但离开流石峰,就意味着离开魏十七,这是她无法承受之痛。她决定跟魏十七商量一下,问问他该怎么办。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正在她心乱如麻的当儿,魏十七却不在身边。 早些时候,天禄带来一枚鬼脸令,传了个口信,让他去玉海内海一趟,九黎有要紧事找他。 第二次下内海,魏十七熟门熟路,在中空的石柱内,在光符照耀下,他又一次见到了熟悉的场景。 清明躺在地上,满脸皱纹,垂垂老矣,九黎盘坐在他身旁,从虚空之中捉出一缕缕黑烟,流水也似地拍入他体内。 然而这一次,妖物的精魂也不能挽救清明,他依然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怎么了?”魏十七隐隐猜到了什么。 “如你所见,青冥剑快锁不住极北高空的那道裂缝了,清明,也撑不了多久。”九黎一如既往,平和而冷静地告诉他这个噩耗,他手上没有丝毫迟缓,源源不断消耗着镇妖塔下的精魂。 什么时候,会轮到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 “还能撑多久?” “以妖魂抵消光阴之力,最多三年,这方天地再得不到妖元回馈,劫难在所难免,那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修士与凡人无异,谁都不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降临——无可逃避,必然降临。” “会发生什么?” “先是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不是凡火,是天火,无人能硬接,五色神光也护不住。接着时光之力涌入此界,这个世界走向末途,天地崩坏,星河倒悬,九州陆沉。最后一切归于虚无,山河大地,肉身魂魄,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全部被抹去,什么都留不下。” 魏十七喃喃道:“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们的敌人在外面。”九黎指指头顶,“在另一界,以大神通煅烧我们栖身的洞天灵宝,差不多要成功了。” 魏十七忽然记起一则章目,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他有些恍惚,伸手捏了捏眉心,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时日无多,你即刻动身前往连涛山鹤唳峰见潘乘年,提前动手吧。” “妖凤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你若同去,会多几成把握。” 九黎叹息一声,道:“我不是清明,不是天禄,我受困于此,离不开这方寸之地。”他显然另有苦衷,不欲多说。 魏十七按捺下疑惑,道:“潘掌门可知此事?” “神通广大,通天彻地,宇内首屈一指的渡劫大修士,岂会不清楚这方天地的异变?你即便不去,他也会催你去了。” 魏十七低头盘算片刻,道:“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去碧梧岛会一会那妖凤穆胧!” “东海碧萝派一向将妖凤奉若神明,欲打妖凤的主意,必然会同碧萝派恶战一场,旁人也都罢了,你须得小心提防一人,碧萝派的掌门司徒凰,此人将三昧真火淬炼到极致,神通了得,务必交给潘乘年去对付。” 魏十七心中凛然,能得九黎赞一句“神通了得”,定非等闲人物,再加上上界离火之气涌入,三昧真火威力大增,那司徒凰纵然不及潘乘年,恐怕也相差不远。 “此去碧梧岛,万里迢迢,福祸难言,当初清明赠你一缕清明剑丝,化解一次杀身之祸,今番远行,我也赠你一桩保命的手段。把你手上的二相环取下给我——” 魏十七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将无名指上的烂银指环取下来,递给九黎。 九黎将指环托在掌心,道:“洞天真人之所以名为‘洞天’,是因为成就洞天,必须借助于洞天至宝,当年我昆仑一十七位祖师,出了四位洞天真人,遗下四件洞天至宝,炼妖剑,先天鼎,瀑流剑,二相环,其中瀑流剑和二相环在通天阵中受损,早已遗失。” 他看了魏十七一眼,“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当年停云真人在赤水崖清修,二相殿之名,正来源于此。” 九黎没有问他这一枚二相环是从哪里得来的,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破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七节 从来没有后悔过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九黎缓缓转动二相环,念动咒语,一缕缕纤细的光丝渐次亮起,时隐时现,在变幻之际,方寸之间,勾勒出上百个禁制,其繁复之处,让人眼花缭乱,无从捉摸。 “停云真人陨落在通天阵中,这枚二相环也遭到重创,伤及根本,神通禁毁,已经无从修复了。你把环内的二相洞天当储物用,倒也合适。” 光丝渐渐黯淡,止留下黄豆大小的一个符箓,盘旋勾连,熠熠生辉。九黎将二相环轻轻合在魏十七左手食指上,符箓映入肌理,渐渐隐没,二相环仿佛缺失了什么,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以指合环,念一个‘疾’字,将对手收入二相洞天内,丢得越远越好。数息后,洞天崩坏,连人带环,都将毁于一旦。” 魏十七谢了一声,仍将二相环套回无名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连太一宗潘掌门也能收入环中?” 九黎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道:“潘乘年有先天鼎护身,威力远在二相环之上,收不了。即便收入二相洞天,他已将一气化三清修炼到化境,真身与三清化身能瞬息互换,最多毁他一具分身罢了。” “那么楚天佑呢?” “也不成,楚天佑执掌二十四颗定海珠,定海珠杀伐惨烈,不在青冥剑之下,二相环收不了。” 魏十七不再问下去了,九黎说的很明白,先天灵宝,相互克制,二相环残破不全,收人无妨,遇到厉害的灵宝,孰强孰弱,还在两可之间,不过依常理推测,其威力应当在青冥剑丝一击之上。 二人正谈间,清明忽然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喘息片刻,慢慢坐起身来。他没能恢复童颜,依旧是一副半脚踏进鬼门关的模样,弓背塌肩,老朽不堪。 “你来了!”他望着魏十七,扯动脸颊笑了笑,粗砺如树皮,皱纹扭曲,看了让人心酸。 “近况不佳啊……” “是啊,老了,不中用了。”清明着实唏嘘,他似乎记起了什么,伸出干枯的手,道,“你把错金玉球拿来,趁还有一口气在,帮你最后一把。” 魏十七从二相环中取出错金玉球,递到清明手中,清明十指颤抖,慢吞吞推动着金饰,咯咯之声不绝于耳,他那专注的神情,让魏十七记起了自己。 老,他也曾经老过,在南方的那座城市,鳏寡孤独,形影相吊。他小心翼翼地生活,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吃粗粮,蔬菜,水果,早睡早起,适度运动,但这一切都延缓不了衰老的脚步,发落齿摇,老眼昏花,看不清上的小字,也看不进吵闹的歌舞,只能坐在藤椅里,晒着太阳缅怀往事,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老来有伴又如何?儿孙绕膝又如何?他清楚地知道,身边有再多的人,也只能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不需要廉价的安慰,也不愿付出廉价的安慰,一个人的世界是他最大的安慰,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要了。 不过,如果能够永生,那该多好!他能够体会尹陌北的心境,也能够理解盛精卫的选择,他们为他指明了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不是坟墓。 哪怕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又有哪一件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呢?永生的代价,大得难以想象,这是必然的,他早有觉悟。 光符照耀下,九黎和魏十七默默注视着清明,各自想着心事。 咯咯之声越来越迟缓,最后一声响过,清明把错金玉球放在地上,闭上眼,疲倦不堪。 玉球窸窸窣窣化作粉末,金饰一根根落下,叮当作响,一枚浑圆的土龙蛇王妖丹滚到魏十七脚边,土火气息喷薄而出,“玉角”骚动不安,频频撞击着赤玉葫芦,急不可耐。 魏十七取出葫芦,拔去塞子一倒,一条手臂粗细的六翅水蛇蹿将出来,绕着妖丹兜了几圈,抵挡不住诱惑,张口一吸,将土龙蛇王的妖丹吞入腹中,在魏十七腿上挨挨擦擦了片刻,低眉顺眼,昏昏欲睡。 九黎颔首道:“甚好,碧萝派擅驱种种毒物,防不胜防,有‘玉角’相助,又多了几分把握。” 魏十七将六翅水蛇收回赤玉葫芦中,道了声:“多谢。” “谢就不用谢了,我这条小命,咳咳,现在是老命了,全看你的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当尽力而为。”魏十七一拂衣袖,朝九黎拱拱手,道,“异日归来,再向阁下请教。”说罢,掉头而去。 出得玉海,回到无涯观中,早望见余瑶站在栈道之上,翘首以盼,欲言又止。 他与她并肩而立,眺望萧瑟群山,吹着炽热的燥风,看斜阳如火如荼。 余瑶断断续续说了掌门的安排,问魏十七,她该怎么办。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心中既期盼,又忐忑。 魏十七揽住她的肩膀,心中颇为感慨,那么高傲清冷的一个女人,如今变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失去了独立和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吗? 他有一点感动。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去仙都。” 余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谢谢!”她紧紧抱住魏十七,“谢谢你。”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脸,道:“为什么要谢呢,你是独立的,不需要任何人允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像一只鸟,一阵风。” 余瑶“噗嗤”笑了出来,“说什么呀!” 魏十七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很是酸腐,岔开话题道:“过几天,我又要出一趟远门,这次时间会长一些,几个月,也许是几年,才能回来。” “不能带上我吗?”余瑶有些闷闷不乐。 “在仙云峰等我回来。” 余瑶揪着他的胸襟,低声道:“知道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经常离开,她只能等待,不过秦贞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即将远行,踏上未知的旅程,魏十七拥着佳人,心中平安喜乐。生命是一份额外的礼物,只有惊喜,没有失望,虽然没有付出太多感情,但他珍惜眼前的女子。终将逝去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生命本身,人类的一切感情,都是昙花一现,终将归于虚无。 三天之后,余瑶踏上了西行之路,与她同行的,除了金佩玉、夏一斛、钱鸳三人外,还有秦贞。 朴天卫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该上路了。此去连涛山,万里迢迢,一切小心在意。彼处事了,早去早归,莫在他乡逗留。” 魏十七目送一道道剑光消失在天际,道:“连涛山再好,怎及得上昆仑,仙都,才是我最后的归宿。” 昆仑绵延万里,极西之处双峰并峙,一名仙云,一名天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真是伤脑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路向东,越过莽莽群山,越过断崖峰和蛮骨森林,魏十七按下飞剑,降在空竹山苍龙洞前。 飞剑迅捷,来早了一步,空竹山空无一人,放眼望去,草木枯败,山岩突兀,到处都弥漫着沉沉死气。 烈日炎炎似火烧,魏十七躲进苍龙洞,浸没在阴影中闭目养神。待到暮色四合,他到山林之中猎了头野猪,洗剥干净,架在篝火上慢慢烤着。 都是年轻时做熟的活计,他不以为苦,反觉得是难得的消遣。 山林之中找不到食吃,野猪的日子也难熬,肉不够肥腴,瘦,且硬,不中吃。魏十七不挑剔,拣争气的肉吃了大半,仰面躺在岩石上,望着漫天星斗,想心事。 都说人临到老了,会不自觉地缅怀往事,魏十七觉得自己也有这样的趋势,莫非是末日逼近,时日所剩无多的缘故? 他的往事,是关于另一个世界,另一座城市,另一种生活,无关风月,也无关得意失意,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生活。 躺到中夜时分,一道白光自东而来,到空竹山放慢遁速,徘徊数圈,降落在苍龙洞前。 如意飞舟载着卞氏姐妹,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魏十七起身迎上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卞雅忽然抬起头,双眸闪亮,纵身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嘴里呢喃说着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小孩子不懂事,让师兄见笑了。”卞慈有些尴尬,拉了妹子一把,卞雅理都不理,一个劲把头埋在他胸腹间,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阴锁从沉睡中苏醒,欢喜雀跃,这份源于本性,不带任何杂念的欢喜也感染了魏十七,他伸手抚摸着卞雅的秀发,微笑道:“无妨。” 卞慈望着妹子,掩饰不住艳羡,她虽能透过“同心功”操纵山河元气锁,但这件先天至宝终究是属于妹子的。没有妹子,掌门根本不会看重自己,连涛山上,也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她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有赖于这个一忽儿清醒一忽儿迷糊可怜可叹的小妹子。 魏十七任其亲热了一阵,轻轻拉开她的手臂,弯腰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肩头,卞雅“咯咯”笑着,像一只小猫,开心之极。 “上一次见面,她好像还没这么黏人。” 卞慈凝神看了他片刻,面露欣喜,道:“阴锁通灵,心意相接,恭喜魏师兄功告圆满。” “虽然慢了一步,总算赶上了。”魏十七心下了然,飞天梭终非藏雪剑丸可比,阳锁通灵已久,阴锁瞠乎其后,若无九黎传授的秘术,卞雅断不会跟他如此亲昵。 卞雅抽了抽鼻翼,嗅到野猪肉的焦香,含含糊糊道:“我要吃肉!” 魏十七将她抱下肩,从篝火的余烬上取下野猪肉,掏出溺水匕,削去焦硬的表皮,片下熟肉,夹在拇指与刀刃间递给卞雅。 卞雅拈一片,吃一片,不亦乐乎,吃了十来片,也就饱了,这才记起姐姐,双手捧了肉片,送到卞慈跟前,笑靥如花,道:“姐姐,吃这个!” 卞慈怔了怔,鼻子一阵阵发酸,热泪盈眶,她拈起一片熟肉放进嘴里,掩着口鼻咀嚼着,偏过头去偷偷抹眼泪。这些年妹子越发浑浑噩噩,很少有这么清醒的时候,莫非是遇到了魏十七的缘故吗?心酸之余,她忽又生出了希望。 魏十七待她情绪稳定下来,道:“歇一晚,明早再动身,如何?” 卞慈有话跟他说,正中下怀,点头道:“好,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魏十七熄了篝火,和衣躺下,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卞雅蜷缩在他身旁,双手抱住他的胳膊,鼻息沉沉,竟睡着了。 卞慈双手抱膝坐在一旁,温柔地望着妹子,眼波流转,低声道:“难得见她睡得这么安稳,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魏十七道:“是阳锁通灵,让她这么觉得的,并非出于本意。” 卞慈幽幽叹了口气,道:“师兄有所不知,她……恐怕没有本意。” “嗯,是怎么回事?” “师兄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卞雅她继承了睚眦的血脉,侥幸熬过第一次觉醒,可惜魂魄受损,偶然才清醒一阵,多数时候……要么浑浑噩噩,要么喜怒无常,让人很是伤怀。” 魏十七早觉得她不大对劲,没想到是魂魄受损所致,天下无药可救。他问道:“那她是怎么祭炼阳锁的?” 卞慈将师门所传“同心功”说了几句,一说,魏十七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比茜和亚莉斯亚嘛,果然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她大为诧异,如此隐秘的功法,魏十七听了开头,就知道结局,莫非他是生而知之的才? 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卞慈道:“卞雅病在魂魄,无可逆转,只会一日/比一日糟糕,这些年,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像一具行尸走肉,也只有遇到你,才这么开心。我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闻弦歌而知雅意,魏十七顺着她的话锋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能不能……请你陪在她身边,不要离开?就让她跟着你,就这样……开心下去?” 太一宗与昆仑派乃是世仇,卞慈此举殊为不妥,但连潘乘年都救不了卞雅,做姐姐的病急乱投医,也情有可原。 魏十七摸摸卞雅的头发,见她睡得安稳,嘴角淌出一丝水迹,心道:“这是天意!” “魏师兄,求你了,求你帮帮她,好吗?”卞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好,就让她跟着我。” “谢谢,多谢你了……”卞慈松了口气,双手捂住脸庞,忍不住小声抽泣着。 魏十七闭上眼睛,身边躺着一个小小的身躯,有些不大习惯,但阳锁近在咫尺,阴锁将欢喜的情绪传递给魏十七,让他对这个小女孩生出莫名的亲切。这么可爱的小萝莉,不顾一切,全身心地依恋他,叫人心软,不是吗?还记得当初送老婆去医院产检,做完b超,陪同的护士长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说女孩,那护士长就不再说下去了。后来果然…… 有个撒娇买萌的女儿,也不错,只是时间长了,有了感情,还硬不硬得起心肠强夺她的身躯,解救阮静? 真是伤脑筋呀……易看小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天塌下来当被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东方发白,三人乘如意飞舟,直入云霄,投连涛山而去。.v.om 卞慈初学乍练,操纵如意飞舟稍嫌手生,遁速远逊于飞剑,好在飞舟平稳舒适,与牵云车相仿,免去了罡风扑面之苦。魏十七也不催促她,探头打量着云下的景致,山川,河流,城镇,农田,浮光掠影,过眼烟云。 如意飞舟全凭真元驱动,一气飞了千里,卞慈降下云端,稍事休息。 信步而行,人烟渐稠,三人来到一个镇子里,沿途看些人来人往的景致,魏十七牵着卞雅的小手,卞慈走在他身旁,宛如一对夫妻携着幼女,男的高大,女的俊俏,小的美人胚子,眉眼如画,路过的人都不由为之瞩目。 日暮时分,他们踏进一家整洁的客栈,用些酒饭。巧得很,这家客栈也叫“东兴”,生意做得不小,临街是酒楼,里进是客房,魏十七猜测,信阳镇的那家“东兴”多半是西贝货,因为这一家“东兴”门前有一副楹联,“东不管西不管酒管,兴也罢衰也罢喝罢。” 字好,银钩铁画,联好,贴切稳妥。 小二引着三人上到二楼,魏十七要了一间临街靠窗的雅座,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并一壶上好美酒。 须臾工夫,小二将酒菜奉上,魏十七与卞慈说些轻松惬意的话题,卞雅埋头吃菜,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惹人爱怜。 卞慈摸摸妹子的头发,微笑道:“慢点吃,不急……” 卞雅眼珠骨碌碌直转,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咀嚼了一阵,速度渐渐慢下来,她低头不语,忽然“嘿嘿”阴笑,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魏十七以目光相询,卞慈叹息道:“又来了……这已经是好多了……”她将妹子垂下的秀发捋到耳后,却见她双眼翻白,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牙咬得“咯咯”响。 “魂魄受损么?”魏十七随手施展“安魂术”,掌心贴在她额头,轻轻一抹,卞雅呆了片刻,身体慢慢软倒,趴在桌上睡着了。 卞慈又惊又喜,喃喃道:“这是……什么法术?” “安魂术,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 “是摄魂诀所载,我也练过,从来没有这么灵!”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卞慈咬着筷子尖,目不转睛盯着他,央求道:“师兄教我!” “其实道理很简单,跟你讲个故事——从前啊有个人,很善于射箭,百发百中,自夸本领高强。有一天,他在校场上练箭,正好被一个卖油的老翁看见……” 卞慈怯生生地举起手。 “呃,你想说什么?”魏十七忍不住想笑,卞慈的举动,就像课堂上要求发言的小学生,规规矩矩,欲言又止。 卞慈道:“是卖油翁的故事,‘唯手熟耳’,对吗?” “原来你听过这个故事!” “小时候听爹爹讲过。” 魏十七咳嗽一声,“听过就好,我就不再重复了。其实安魂术也没什么诀窍,练他个几万遍,自然熟能生巧了。” “师兄当真练了几万遍?”卞慈将信将疑。 “几万遍没有,几千遍总有的,这倒不是诓你。”当年魏十七以《合气指玄经》炼化妖丹,修炼啸月功,多余的真元无从宣泄,随手演练摄魂术、搜魂术、安魂术,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应手而作,流熟之极。 故事听过,道理也懂,一门不算艰深的法术,真要重复成千上万遍,却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卞慈心中暗暗叹息,早知安魂术能安抚受损的魂魄,下再多工夫,吃再多苦,她也心甘情愿,只是,眼下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她嘟囔了一句,伸手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有我在,无须多虑。”魏十七为她斟满酒,举杯示意。 喝了几杯酒,卞慈眼圈发红,微有些醉意,道:“魏师兄,多谢你了。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出身昆仑,我出身太一,剑修玄修水火不容,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妹子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帮你姐妹二人,是贪恋觊觎你们的美色呀!”魏十七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含含糊糊道,“你想听的,是不是这个理由?” 卞慈半张着嘴,舌尖抵住牙齿,半晌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她勉强笑了笑,声音颤抖,“是真的吗?” 魏十七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道:“呵呵!”起身离开雅座,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自去歇息。 床很结实,铺了一条薄席,窗口稍稍有些凉风。他闭目养神,躺了半个多时辰,忽觉燥热尽去,气候凉爽,街头隐隐传来喧哗的人声,一个穷酸在大呼:“爽!爽哉!噫吁嚱,爽乎哉!” 魏十七弯起嘴角,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极北之地的高空,裂缝与上界相通,离火之气源源不断涌入此界,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旦夕之间转为凉爽,这意味着什么? 外面的那群家伙,该死的,不会是在“淬火”吧? 正寻思间,屋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人蹑手蹑脚摸进房,悄悄躺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满足地叹了口气。月光照耀着这具小小的身体,魏十七只作不知,听着她平和的呼吸,忧扰远去,心如止水。 天塌下来当被盖,去操心他作甚!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夜已深,人声渺远,万籁俱寂,窗外寒意渐生,不一会,西风呜咽,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卞雅在睡梦中蜷缩起身体,贴在魏十七身边,魏十七将薄毯盖在她身上,望着屋外那伫立已久的身影,低声哼唱道:“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静夜中,扣人心弦,惊心动魄。听着一忽儿响一忽儿轻的雨声,隔着薄薄的门板,卞慈裹紧了身上的单衣,怔怔想着心事。 不知不觉,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她与妹子相依为命,走到了今天,如今,她已不再需要自己,或许待在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身边,更安全,更开心,也更幸福。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另有高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滂沱而至,接连下了一夜,犹未停歇。及至第二天中午,卞慈等不下去了,为掩人耳目,向掌柜借了蓑衣和斗笠,冒雨离去。天如此之冷,雨如此之猛,一大一小娇滴滴两个小姑娘,掌柜于心不忍,劝了几句,见她们去意坚决,甚为遗憾,特意寻了两把结实的油布伞相赠,卞慈连连道谢,结账时多付了一些银两。 三人踏出客栈,走出数步,暴雨劈面打来,白茫茫一片,街头巷尾全无人影,家家门户紧闭,天地间只剩下风声雨声,不绝于耳。 卞慈右手捏了个法诀,轻轻推出,隔开风雨,左袖一拂,抛出如意飞舟,念动咒语,载着三人斜斜飞起,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出了镇子,是旷野和丘陵,飞舟投东而去,卞慈睁大了眼睛辨认方位,心下有些忐忑,风雨实在太过猛烈,分不清南北西东,只能凭着感觉一直向前,也不知是对是错。卞雅靠在魏十七身边,小手揪住他的衣襟,不言不语,偶尔抬起头看看他的脸,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心道,真乖! 飞了半个时辰,卞慈叹了口气,道:“不成,还是等雨小一些,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保不定南辕北辙,越走越偏!” 魏十七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这雨,恐怕是不会小了……” “呃?”卞慈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无暇细想,她操纵飞舟逡巡片刻,看准一处落脚点,小心翼翼降下。 暴雨之中,一根粗壮的藤条破土而出,拦腰砸在飞舟之上。这一击突如其来,势大力沉,连魏十七都为风雨所蔽,没能反应过来,飞舟如断了线的鹞子,翻滚着砸落在地,滑出数十丈远。 魏十七一手搂住卞雅,一手搂住卞慈,双足一蹬,纵身跃起,噔噔噔冲出十来步,站稳身形。 又一根藤条从地下蹿出,狠狠砸在他背上,“噗”一声响,如中败絮,魏十七踉跄着踏出半步,衣衫尽碎,却毫发无损。 卞慈紧紧贴在魏十七胸口,忍不住大声问道:“是什么……妖物?” 一抹熟悉的腥臭掠过鼻端,魏十七哼道:“食尸藤妖,至少是……妖帅级别。” 妖帅灵智大开,与修士无异,藤妖见对手修成法体,不畏肉搏,也不急于进攻,从土下缓缓冒出,现出身形,通体黝黑,四肢眉眼俱全,遥遥望去与常人无异。 魏十七将卞慈卞雅放下,护在身后,藤妖猛地一挥手,无数青芒凭空浮现,乙木之气凝化为木刺,夹杂在风雨中,劈头盖脸朝魏十七射去。 食尸藤妖乃是藤木成精,惯于依靠强悍的身躯挥动藤条肉搏,但晋升为妖帅后,无需传授,自然便能习得几门天赋神通,以木系法术居多,这一手“木刺术”威力不大,旨在试探对方的弱点,随机应变。 魏十七不知卞慈的底细,担心她护不住卞雅,当下伸手挡住眼鼻,不避不让,木刺如骤雨打新荷,接连不断刺中躯体,却破不开“金刚”法体,只把衣袍尽数撕烂,肌肤上连白点都没留下分毫。 藤妖五指一掐,木刺忽然凭空消失,又出现在他身后,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卞慈不等魏十七相护,手忙脚乱祭起五方天罗罩,霞光缠绕,如烟如雾,木刺被霞光一卷,化作乙木之气,消散于无形。 她虽得潘乘年悉心指点,有数件异宝护身,毕竟不曾真刀真/枪演练过,幸赖魏十七挡过藤妖的第一波攻击,这才回过神来,出手自救。 魏十七心中一宽,将破碎不堪的衣衫尽数扯下,精赤上身,活动着筋骨,大步上前去,似欲与对手倾力相搏,藤妖也激起好胜心,双手握拳捶打着胸膛,嗬嗬吼叫着迎上前。 霹雳从天而降,雷声隆隆,一枚剑丸从魏十七眉心间挤出,星驰电掣扑向藤妖,射出一道蓝莹莹的虹光,只一转,就将对手五马分尸。 尸块颓然落地,如秤砣入水,消失于土下。如此轻松就得手,魏十七心知不对劲,急忙将手一招,收回剑丸,藤妖早从另一处冒出身形,张开五指,朝他虚虚一抓,魏十七双肩一沉,如被五行山死死压住,一时竟动弹不得。 五行相生相克,癸水生乙木,瓢泼大雨中,乙木之气在藤妖体内凝聚,原本黝黑的手臂变得青翠欲滴,浮现出符箓一般的木纹。藤妖曲起短粗的手指,依次弹出五根极细的绿丝,一端连在指尖,另一端钻入魏十七体内,刺进四肢的关节和颈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扩散到全身。 他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飞快轮动五指,魏十七如牵线木偶一般,四肢僵硬,妖元被禁锢,打不开剑囊,唤不动山河元气锁,连眼皮都动弹不得。 藤妖先后施展“木刺术”、“巨灵掌”、“牵丝术”三门天赋神通,得心应手,有如神助,终于将对手制服。他心中得意万分,手腕一翻,魏十七闷哼一声,身不由己腾空飞起,头下脚上,重重砸落在地,身体整个陷入土中,又再度飞起。 这一次,不等藤妖发力,魏十七心念一催,剑丸射出一缕墨蓝的细线,贯穿藤妖的头颅,从“人中”射入,后脑穿出。 藤妖僵立不动,数息之后,“哗啦”碎作大大小小的藤条,仍沉入土中,消失无踪,下一刻,藤妖再度现形,指尖绿丝犹在,依旧制住魏十七。 魏十七囿于之前跟食尸藤妖交手的经验,低估了对方,那不是什么妖将妖帅,而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妖王”,业已度过雷劫,神通广大。这一手“牵丝术”将乙木之气凝作细丝,介于有形无形之间,能阻断妖元,操纵对方的一举一动,无不灵验,即使是强大的妖兽也无力反抗,魏十七猝不及防中了暗算,纵有厉害的手段也无从施展。 虽落下风,他却毫不慌乱,仗着“金刚”法体,魏十七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让他有些担心的是,藤妖的种种神通似乎专门针对于他,只怕对方背后,另有高人。 卞慈见魏十七落在下风,一颗心不住往下沉,魏师兄或许不知,她却心如明镜,这食尸藤妖,分明是凌霄殿殿主许灵官的得力妖仆,许灵官胆敢瞒着掌门暗中偷袭,连涛山必定出了莫大的祸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三尸拘魂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藤妖久经沙场,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眼看奈何不了对方的“金刚”法体,当机立断,使出杀手锏,不惜耗费寿元,动用威力最大的一项神通,巽木大阵。 天昏地暗,暴雨如注,骤然间一扫而空,乙木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江河归海,丘陵荒原顷刻间恢复了生机,草木生长,绿意盎然,无数合抱粗的巨木拔地而起,遮蔽了整个天空,狠狠砸向魏十七。 藏雪剑丸化作长虹,将巨木尽数斩断,然而乙木之气不绝,巨木便永无止尽,魏十七也不愿硬耗下去,把心一横,匆忙收回剑丸。 剑丸从眉心挤入,直奔大椎穴而去,与此同时,一根巨木扫中他的小腹,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魏十七倒飞出去,直挺挺摔倒在地,蜂拥而至的巨木接二连三砸在他身上,转眼堆起一座小山也似的树坟,将其死死压住。 卞慈幸赖有五方天罗罩护身,安然无恙,见魏十七为“牵丝术”所制,心中大急,忙取出一枚覆海铜钱,还没来得及念动咒语,一只苍老的手伸入天罗罩内,轻轻巧巧将铜钱拈了去。 卞慈下意识抬头,却见凌霄殿殿主许灵官乜着一对三角眼,将覆海铜钱纳入袖中,淡淡道:“呆着别动。” “许师叔,他……他是掌门要见的人!” 许灵官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阴戾之气,一字一句道:“乖乖听话,别多问,不然小命难保。”卞氏姐妹毕竟是掌门的徒弟,如非必要,他也不欲坏了她们的性命。 卞慈心知有变,伸手将妹子揽入怀中,挡住她的眼,不让她看许灵官,也不让她看魏十七的惨状。卞雅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老样子,沉默不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藤妖撤去“巨灵掌”,分心两用,左手操纵“牵丝术”,继续禁锢对手的妖元,右手收拢方圆数百里内的乙木之气,摊开手掌,凝成一柄翠绿的奎狼枪,枪杆上浮现着无数米粒大小的符文,枪尖散发出一圈圈青光,隐约藏着一头巨狼的虚影。 他毫不迟疑,抖手将长枪掷出,穿过横七竖八的巨木,直刺向魏十七小腹,只要破了他丹田气海,哪怕有再大的神通,也沦为一介废人! 奎狼枪所过之处,巨木纷纷融化,散作无数绿色的光点,飘飘袅袅,如夏夜的萤火虫,又如篝火上空升腾的火星。 千钧一发之际,藏雪剑丸已纳入鱼口,阴锁从沉睡中苏醒,在钥牡牵引下,瞬息游遍全身,将绿丝冲得七零八落。魏十七双臂一振,巨木四散飞起,脱身挣出树坟,眼见一柄长枪疾刺而来,距离他小腹尚有丈许。 他探手入剑囊,扯动五色神光,只一刷,便将奎狼枪刷去,青光明灭中,一头巨狼显出强悍的身躯,仰天无声地长嗥,渐渐消失,枪杆上的符文亦呈现溃散的颓势,摇曳不定。藤妖急忙探出手臂,掐动法诀,欲将其收回,奎狼枪早被五色神光左一绞,右一绞,绞为一团乙木之气,复归于大地。 手段尽出,兀自奈何不了对手,藤妖心生怯意,正待避其锋芒,魏十七身影一晃,已闪到他背后,右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阴锁顺势滑入体内,循着身躯钻入地下,直取食尸藤妖的本体。 许灵官脸色大变,急忙挥出“三尸拘魂符”,欲收回藤妖,哪里来得及,藤妖本体深藏于地下,被山河元气锁一击,如雪狮子向火,顷刻间化为灰烬。 阴锁倏地飞出地面,投入魏十七袖中。卞雅忽然用力挣脱卞慈的双臂,翻着白眼嗬嗬尖叫,眉心放出一道白光,阳锁失去控制,蠢蠢欲动。魏十七一把抓住阴锁吞入腹中,强行将剑丸锁在泥丸宫,阳锁感应不到阴锁的气息,徘徊了片刻,再次安定下来。 乙木之气渐渐散去,暴雨再度从天而降,冲刷着魏十七的身躯,将泥沙污垢尽数洗去。他赤条条站在天地间,手持五色神光镰,指了指许灵官,道:“来人可是凌霄殿许灵官?” 许灵官心中懊悔万分,食尸藤妖一路从妖将妖帅晋升妖王,不知花费了他多少心血,牵丝术,巽木阵,奎狼枪,再加上化身万千,足以力敌元婴修士不落下风,一朝毁在魏十七手下,数百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怒喝道:“小辈,胆敢坏吾妖仆,速速拿命来!” 他将衣袖一展,数百张“纸符”鱼贯而出,上下翻飞,彼此包裹,结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展开双翅,直扑魏十七而去。 魏十七见猎心喜,精神顿为之一振。当年在铁岭镇,他击破十鼓点将令,制服许灵官的徒弟康平,施展搜魂术,了解到一些玄修的内情。太一宗门下,器修符修并举,分为七殿,风雷殿、山泽殿、天风殿、沉鱼殿属器修一脉,凌霄殿、斗牛殿、玉露殿属符修一脉,灵霄殿殿主许灵官精擅符箓之术,这一手驱符的手法,果然别出心裁,闻所未闻。 他与玄门符修交手不多,盛精卫的手段记忆犹新,料想这许灵官也是厉害的角色,小觑不得。魏十七收回五色神光,先将周身牢牢护住,飞镰挥出,银芒闪动,纸鹤竟不堪一击,散作大大小小的纸符,如飞鸟,如游鱼,从银芒的缝隙一穿而过,贴在五色神光之上。 数息间,魏十七被纸符团团裹住,神光刷去一层,又是一层,再刷一层,还有一层,似乎永无止境。 魏十七冷笑一声,暗暗催动妖元,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纵横交错,将纸符一层层刷去,绞为碎屑,符箓接二连三炸开,但破不开五色神光,也是枉然。 然而纸鹤本为扰敌,掩人耳目,许灵官趁其不备,念动咒语,祭起“三尸拘魂符”,冲着魏十七一指。“三尸拘魂符”晃晃悠悠飞到他头顶,漾出一圈金光,只一摄,便将他摄入符内。 许灵官掐动法诀,将“三尸拘魂符”召回,十指翻飞,将宝符叠为一个方胜,小心翼翼放入豹囊内,回头望向卞慈卞雅。 卞慈骇然道:“许师叔……你……他……” 许灵官不假辞色,将五方天罗罩一拍,收了霞光,顺手纳入袖中,与覆海铜钱置于一处,道:“走,随我去见楚师兄。” 他所说的“楚师兄”,便是潘乘年的师弟,太一宗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如果我死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被禁锢于狭小的空间内,手足不得伸展,他感觉自己像一具木乃伊,挣脱不开裹尸布的束缚。四周一片灰蒙蒙,寂静无声,魏十七轻轻咳嗽一声,回声袅袅,许久方歇。 他闭目细察,体内妖元缓缓流转,剑丸和阴锁从心所欲,并无异样,他只是受困于“三尸拘魂符”,暂时脱不开身。 魏十七心中一松,转动头颈,骨节如生锈的门枢,咯咯作响,妖元沸腾澎湃,四肢猛地向外一挣,恢复了自如。宝符也罢,灵宝也罢,只要用来摄人,就有其极限,超过了限度,摄不进,也困不住。 他一拍剑囊,五色神光镰入手,倾力一挥,银芒骤然暴涨,切割虚空,如海潮般往复冲刷,“三尸拘魂符”内的空间终于承受不住孔雀王的天赋神通,绽开纤细的裂痕,渐渐扩散至整个天地。 魏十七猛地一催飞镰,一丝丝天光射入,他纵身一跃,撞破“三尸拘魂符”,重新沐浴在暴雨中。 许灵官和卞氏姐妹不知所踪,荒野苍茫,视线难以及远,魏十七沉吟片刻,御剑飞起,四下里兜了一圈,人迹全无。 “这下子真成没头苍蝇了……”魏十七随意挑了个方向,将藏雪剑一催,电射而出,雷音隆隆不绝,顷刻间飞出数百里。 莽莽群山横亘于眼前,魏十七压下飞剑,寻了块凸出的山岩,暂避一下雨。 衣衫尽毁,赤条条一丝不挂,他从二相环中翻出一套藏青色衣袍换上,这身衣袍还是秦贞为他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处。 听着哗哗雨声,魏十七想,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备上几套换洗的衣物,最好是水火难伤的法衣,否则的话,激战正酣,忽然赤身**,吊着个锤子,那是很让人丢脸的事。 坐了一阵,腹中饥馁难挡,他挑挑拣拣,摸出一块风干的野猪肉,撕下一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神情有些恍惚。 这野猪肉,也是秦贞为他准备的。 小师妹对他说,“你就是我的蜂蜜”,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如果有人拿剑架在她脖子上威胁他,他会怎么办?为求她平安,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藏雪剑?山河元气锁?一条胳膊?一对眼珠?乃至自己的性命? 清明曾问过他,“若是擒下秦贞和余瑶要挟你,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困兽犹斗?”当时他唬弄过去了,但清明的话像一根针,始终刺在心头。 你会怎么办? 这念头一旦浮现在脑海,就无法驱出,他有一种残忍的快意,逼迫自己不断深想下去,就像小孩子换牙,总忍不住用舌头去/舔牙床上的豁口。 感情是奢侈品,需要全身心不顾一切地投入,这些恰恰是他无法做到的。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冷漠的人,某种意义上,天性凉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他深切地体会过这句话的分量。是的,他喜欢秦贞,待她也还算不错,至少他自认为不错,但正如他对卞慈所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男女之间同样如此,一切付出的背后都有自私和利益的驱动,揭开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那些并不让人愉悦、更为本质的东西。 对一个女人好,爱她,为她付出,你想得到些什么?感激?照顾?分担?陪伴?交/配?生育?繁衍? 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魏十七似乎在宽慰自己,又似乎在说服自己。 他的思想变得异常活跃,他看清了自己想法的由来。 对凡人来说,生命是一段从无数起点开始的旅程,命运是枝头飘零的落花,有些落在美人头上,为纤纤玉手摘取,有些落在茅厕里,被屎粪淹没。然而这段旅程的终点却殊途同归,无论长短,无论是非,无论炎凉,无论曲直,路的尽头是坟墓,没有人能够例外。 从出生的那刻起,我们就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旦降临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等死,我们度过的,仅仅是一段等待中的时光。在这段等待的时光里,总需要有一些慰藉和麻醉,时刻保持清醒,时刻意识到死亡必然降临,无可逃避,会把人逼疯。所以每个人自觉或不自觉,有意或无意,都要追求些什么,金钱,权势,醇酒,妇人,感情,,音乐,艺术,乃至舒适的生活,奢华的享乐,子女的成就,自我的实现,社会的认可,道德的优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种**,有些是正常的,有些已经扭曲变形,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必须的,因为只有有所求,有所寄托,才能让人暂时忘却死亡的阴影。 但他不同。他尝过了生活的滋味,他从起点到终点完整地走完一程,他知道命运的无常,知道人生的无意义和无价值,他知道生命是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妄,唯有死亡才是真实的存在。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只有走到生命的尽头,人生的最后一刻,才会看清死亡的残酷,然而对魏十七来说,每时每刻,时时刻刻,他都无法欺骗和麻醉自己。 没有慰藉,没有麻醉,没有寄托,死神的镰刀悬在头顶,无比清醒地活着,每一天都是折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安慰他,秦贞做不到,余瑶做不到,踏上修仙路,活上凡人的几辈子几十辈子那么久,这些还远远不够。 在这一界,没有人能够永生。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价值。 直到他来到镇妖塔下,面对天狐阮青,得知在这方天地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 他仿佛又看到了天都峰上的自己,一步步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时,他总感到有一些东西,埋在他的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澜后,他终于明白过来。 因为生命是重新开始的一段旅程,因为路的尽头可以充满惊和意外,所以他选择了冷漠凉薄,无论放弃掉什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身心扭曲成什么模样,他都要穿过极北高空的裂缝,到传说中的那一界去看看。 在那一界,有一片更广阔的未知天地。 在那一界,时光以另一种速度流逝。 在那一界,也许他可以逃脱必然的结局,获得永生。 阮青给了他希望和安慰,为此他心存感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还在一方天地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不知不觉,雨渐渐小了,天光大亮,长空一碧如洗,有些刺眼,没有云,阳光如万道金箭,照耀着河山大地。.d.m 魏十七起身登上峰峦,深深吸了口清凉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视野所及,枯黄被新绿代替,泥土和草叶的芬芳充塞天地,万物洋溢着勃勃生机。这样的世界,真好!但会不会是昙花一现?给人欣喜,给人希望,然后再狠狠掐没,这才是最残忍的事。 一道七彩霓虹勃然而作,横贯天际,如梦如幻,魏十七心有所动,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清隽的身影跨虹而来,奄忽来到身前。那人眸子黑多白少,面带愠怒,不是太一宗掌门潘乘年又是何人! “你干的好事!”潘乘年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魏十七心下一沉,脸上不动声色,拱手见过潘乘年,礼数周到,道:“不知小子做了何事,潘掌门如此震怒?” 潘乘年见他只作不知,怒极反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好!好!敢做不敢当,你过来!”拖着他跨上霓虹,万里之遥缩为寸地,魏十七只觉眼前一花,犹如跨入传送阵中,天旋地转,数息间已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密林。 树根之下,卞慈和卞雅的尸体缠在一起,不着寸缕,惨白的肌肤上遍布青红淤痕,身体一片狼藉,倍受凌辱。 “你还有什么说辞?”女徒被害,其状惨不忍睹,潘乘年虽认定魏十七有莫大的嫌疑,犹能保持几分冷静。 魏十七手脚发冷,心有不忍。三更庭院,时见疏星,蜷缩在他身旁的身影,伫立在屋外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两句冰凉的尸体,无声地指证着他。 “变态……”他嘟囔了一句,蹲在尸身旁,伸手分开姐妹二人,只见卞雅的小腹上有一个血窟窿,阳锁和钥牡已被人强行挖去,阴锁没有丝毫感应。生机断绝,她的神情平静而祥和,如释重负,反倒是卞慈,痛苦扭曲的神情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面带怨戾,心存不甘,死不瞑目。 怨魂不灭,缠着凶手不死不休,这只是美好的因果报应,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手段,轻易就能将魂魄湮灭。魏十七伸手抚过卞慈的眼皮,低声道:“拙劣的嫁祸之计。” 潘乘年冷冷道:“谁嫁祸于你?为何嫁祸于你?” 魏十七回想起暴雨中潜伏强敌,暴起伤人的那一幕,心中隐隐不安,一时也不及细想,道:“是凌霄殿殿主许灵官。” 他将许灵官遣食尸藤妖暗中偷袭,祭起“三尸拘魂符”的经过略略说了几句,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许灵官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潘乘年哂笑道:“许灵官没这么大的胆子。” 魏十七忽然福至心灵,道:“许灵官或许没有,他背后有人有。” 潘乘年目光一冷,眯起眼,指指卞氏姐妹的尸身道:“你是说,有人指使许灵官下了毒手?” “不错,许灵官逃不脱干系。”不安越来越盛,魏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潘乘年步步紧逼,有失控的苗头,必须在他失去冷静,或者迁怒于他之前,把祸水东引。易地而处,若死在林间的是秦贞和余瑶,他盛怒之下,必定会杀人泄愤。 “嘿嘿,许灵官干的,凌霄殿殿主许灵官,那人是个天阉!” 魏十七脸色古怪,没由来记起一幕场景,妻子拖着丈夫去做亲子鉴定,信誓旦旦说这是你的种,要分车分钱分房分股票,丈夫淡定地拿出三级甲等医院出具的不育证明,医生医院公章齐全,鲜艳欲滴。 许灵官……竟是个天阉!难道除了他二人外,还有第三者在场? 潘乘年见他言语破绽百出,无从自辩,盛怒之下,长长吐出胸中一口清气,身影幻化,三具身外化身从他体内走出,形貌并无二致,将魏十七团团围住。 “跪下!”四人齐声喝道。 一气化三清,玄门至高无上的绝技,锤炼胸中一口清气,成就三具身外化身,神通广大,有无穷妙用。魏十七手脚发麻,膝盖发软,心中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一个潘乘年已无可抵挡,何况有三具不弱于真身的分身相助! 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跪下!”潘乘年五指探出,一点夺目的光亮闪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能屈能伸……士可杀不可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种种念头此起彼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疑问,为什么要跪下服软?明明伸一根小指,就能把对方按趴下,却还要自恃身份,止步于威逼,他想要干什么? 魏十七一具具身外化身看过来,忽问道:“一气化三清,真身一,身外化身三,同时出手,足以力敌天妖?”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潘乘年一怔,随口道:“你倒识得厉害……” “仅仅数年前,在极北之地的高空,潘掌门折损了一具身外化身,应该只剩两具才对。许灵官,你并不知道此事。” 潘乘年默默注视着对方,神情复杂,他伸手一招,三具身外化身逐一走入他体内,消失无踪。 魏十七推测道:“下跪是一种仪式,降服的仪式,跪了一次,就会跪千百次,从此臣服于人,心性受制于物,就如同那头食尸藤妖,名为妖王,实则为仆。许灵官,莫非你当真是天阉?” 一字一句,如针如刺,潘乘年怒容减敛,身影随之淡去,“真是聪明啊!”他丢下一句话。 天地摇晃,星堕如雨,一片熊熊火海,万物消融,生机灭绝,恍如末日降临。魏十七心有所悟,出一方天地,入一方天地,挣脱一方天地,还在一方天地,真耶?假耶?是耶?非耶? 他闭上眼,再睁开,发觉自己仍禁锢于狭小的空间内,四周灰蒙蒙一片,赤身**,手足受制,难以动弹。 “三尸拘魂符”试图降服他,制其心神,收为奴仆,终告徒劳。如若潘乘年没有现出三具身外化身,单纯以势相逼,他会不会跪下?食尸藤妖下跪了,从此沦为妖仆,他是另一个试验品,小小的破绽,让他逃过一劫。 冷汗涔涔,后怕不已,这一次逃过了,下一次呢? 五色神光镰破不开“三尸拘魂符”,剩下的杀手锏,只有藏雪剑了。魏十七将心一横,孤注一掷催动妖元,后背的巴蛇刺青渐渐凸起,活灵活现,竟从皮下挣出,游弋数圈,疾冲而下,从他颅顶钻入泥丸宫,与剑丸合而为一。 脑中“轰”一声响,魏十七双眸尽赤,几乎要滴下血来,他“呵呵”笑了两声,皱起眉头,从眉心挤出一枚蓝莹莹的剑丸,悬在眼前,载沉载浮。 剑丸之中,一条具体而微的巴蛇钻出钻进,凶相毕露。 极细如缕的一道墨线,倏地弹出,消失在无穷远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卞慈驱使如意飞舟一路向东,只是飞舟之上已经换了一人。复制址访问卞雅蜷缩在她脚边,尽量远离许灵官,毫不掩饰敌意和厌恶,卞慈竭力安抚着妹子,生怕她激怒了对方,惹出祸事来。 许灵官根本不在意这些,翻着一对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卞慈的背影,她的肩、腰、臀、腿,她身体的曲线,他微微咧开嘴,露出焦黄发黑的牙齿,忍不住伸手去摸腰间的月华轮转镜。 掌门的这个徒弟,真不错! 卞慈并非对此一无所知,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一条毛虫缓缓蠕动,她跟妹子一样厌恶此人,但又必须强自忍住。掌门徒弟的身份或许能让人忌惮,但若是有人连掌门都不放在眼里呢? 她知道许灵官是有后/台的,他的后/台是风雷殿殿主楚天佑。楚某人惊才艳艳,乃是太一宗数百年来最出挑的人物,论修为,与师尊只有一步之遥,他三十多年前就步入了炼神期,谁都不知道,他有没有跨过这关键的一步,成为渡劫期的大修士。 太一宗私下里传言,那对师兄弟之间颇有芥蒂,莫非楚天佑不甘居人下,趁此时机,终于要发难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妹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老一辈人的厉害,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能当上七殿殿主的,没一个是好相与。 在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毫不顾忌身份,肆无忌惮地审视一个美女,许灵官觉得老怀大慰,不虚此行。正得意间,忽然觉得豹囊内越来越热,“三尸拘魂符”不大安稳,他心中打了个咯噔,急忙将方胜取出,却见宝符正中鼓起一块,似有什么东西挣扎欲出。 他大惊失色,指着卞慈尖叫道:“停下!快下去……” 话音未落,“啵”一声轻响,一缕墨蓝的剑丝从方胜中电射而出,直冲霄汉,铺天盖地的雨水瞬息化作蒸气,氤氲翻腾,声势惊人。 许灵官大叫一声,抖手将“三尸拘魂符”抛出,方胜在空中翻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漾出一圈金光,魏十七从中一跃而出,五色神光反手一刷,将宝符刷去,旋即御剑飞起,直扑许灵官。 卞慈又惊又喜,哪还不知趣,掐动法诀,如意飞舟滑行数丈,缓缓停在空中。 许灵官见对方御剑来去如电,五色神光无物不刷,自知身在空中要吃大亏,他也是果决之人,翻身跳下如意飞舟,挥袖扬出数百张“纸符”,不要钱似地往外撒去。 此人一旦落地,不定又有什么阴险的手段,魏十七吃了一次亏,不容他逃匿,左手食指按在二相环上,喝一声“疾”。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时光中断,暴雨停滞,一团阴影从二相环中逸出,迅速扩大,如巴蛇的大嘴,将纸符连同许灵官一口吞下,蠕动片刻,仿佛不消化,“扑”地吐出一物,旋即缩回二相环中。 魏十七反应极快,五色神光一刷,将此物刷去,紧接着摘下二相环,用尽力气向外掷出。“呜”一声响,二相环穿过雨丝,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卞慈驱使飞舟来到他身旁,叫道:“魏师兄!” 魏十七伸长手臂,一手拎过卞慈,一手抱起卞雅,道了声:“走!”全力催动藏雪剑,朝相反的方向飞出。 一声闷响,地动山摇,天地元气鼓荡不息,虚空犹如破开一道口气,迸射出一团耀眼的白光,持续了数息,终归于平静。 洞天坍塌,尸骨无存,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魏十七掉头飞回,压低藏雪剑,一路寻找如意飞舟,卞慈眼尖,早望见飞舟栽倒在泥水中,几被黄土淹没。 三人降落在地,卞雅抱着魏十七不肯松手,卞慈双手抱肩,冒雨小跑着上前,念动咒语唤起如意飞舟,驱使了一回,幸好飞舟只是受到元气冲击,并无损坏,掌门亲手炼制的法宝,果然不同凡响。 一时也无心赶路,三人寻了个林子避雨,魏十七推到几棵大树,胡乱搭了一个屋棚,挑不漏雨的角落坐下,歇一口气。 从“三尸拘魂符”中挣脱,到二相环灭杀许灵官,只是短短一瞬,在他却仿佛激战了三天三夜,颇有心力交瘁之感。 他从五色神光中拣出“三尸拘魂符”,宝符破了一道口子,原本银光流转的符箓嘎然中断,就像金钟罩铁布衫泄了气,十三太保横练童子功破了身,神气全无,软哒哒垂在手上,看不出丝毫异状。 魏十七将“三尸拘魂符”丢入储物袋中,又拣出二相环吐出之物,却是一面色泽黯淡的铜镜,巴掌大小,背面有镜钮,系了一根黑绳,四周略有水云纹饰,简约古朴。 他听余瑶仔细描述过铜镜的模样,知道这就是酿成七榛山灭门惨祸的罪魁祸首,月华轮转镜,据说此镜出自上古炼器大师之手,承接太阴之辉,能将人瞬息传送到万里之外。魏十七猜测它另有妙用,否则的话,许灵官不至于念念不忘,潘乘年也不会特意向紫阳道人索求。 许灵官已死,知道月华轮转镜秘密的人,从此又少了一个。 魏十七微一沉吟,将月华轮转镜系在颈间,挂于胸前,打算有机会的话交给余瑶,纵然不能带回楚天佑的人头,也足以宽慰一二了。 卞慈忍不住问道:“许师叔……他这就算……” “死了,灰飞烟灭,什么都没剩下来。” 卞慈觉得有点可惜,五方天罗罩和覆海铜钱都被许灵官收取,毁于一旦,师尊赠与她的这两件法宝,虽不能与飞天梭相比,毕竟跟随她多年,一朝遗失,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想:“剑修一身修为全在飞剑之上,可魏师兄灭杀许师叔的最后一击,分明是动用了厉害的法宝,莫非他剑器双修,是昆仑暗中栽培的核心弟子?” 虽然好,但囿于身份,她也不便多问。 魏十七搂着卞雅,一阵阵困倦从骨髓中渗出,将妖元尽数逼入剑丸,催动本命神通,耗费了大量精力,饶是他修成金刚法体,此刻也有些撑不住了。他从蓬莱袋中取出几块天妖的血肉,藏在掌心塞入口中,略加咀嚼,匆匆吞下肚去。 他动作极快,屋棚下又光线黯淡,卞慈没怎么看清,只以为是丹药之类,并不放在心上。 卞雅抽了抽鼻翼,似乎嗅到了什么,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眸闪闪发光。魏十七将食指竖在嘴唇上,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只作不知,什么都不要说。卞雅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在他嘴角抹了一下,含/入口中尝了尝,皱起小眉头,嘟囔着嘴,半晌才使劲咽下去。 “不好吃。”她凑到魏十七耳边,咬着他的耳朵道。 魏十七摸出一块干硬的野猪肉,撕下一缕送到她嘴边,卞雅张口咬下,鬼使神差,在他手指上舔了一下。 野猪肉事先用上好的粗盐和香料擦过,在炭火上烘制了,可以储存很长时间,这是秦贞特意向冯煌求来的法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百思不得其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腹中暖洋洋的,天妖的血肉化作元气,滋养着他的身体,魏十七昏昏欲睡,听着“哗哗”的雨声,仿佛催眠曲,不知不觉沉入梦乡。.vd.m 在梦中,他躺在沙发床上,肚子上掩了一条薄被,手机放在枕边,定时播放taix,风声,雨声,雷声,水声,风铃声,让他有个好梦。 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暂时忘记一切。 卞雅安静地伏在他身旁,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无忧亦无惧。卞慈看着这一对,像父女又不是父女,像兄妹又不是兄妹,心中有些嫉妒。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了十多年的妹子,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亲近另一个陌生人,她在失落之余,又感到庆幸。至少,那个男人很强,足以保护妹子,让她感到安全。 望着妹子祥和的睡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卞慈忍不住弯起嘴角,慢慢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黑暗笼罩了一切,感觉变得异常敏锐,在疾风劲雨中,她发觉妖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稀薄,却绵绵不绝,永无止尽。卞慈心中一惊,以为妹子出了什么变故,紧锁眉头,静心细察,却发觉妖气对妹子置若罔闻,一个劲涌入魏十七体内,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 她略略松了口气,猜想他大概是在修炼某种诡异的功法。 她猜得没错,锤炼妖元,要汲取大量的妖气,与流石峰镇妖塔相比,此地妖气的质与量都相差甚远,修炼天狐地藏功事倍功半,魏十七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并非有心为之。 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连涛山,风雨如晦,雷鸣不已,斧皴峰风雷殿中,七口大缸贮满香油,灯火如豆,照得殿内光影摇曳。 楚天佑负手站在殿前,望着滴水檐雨水如注,水花四溅,心若古井不波。 空荡荡的风雷殿中,忽然响起“咔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裂开。楚天佑微微皱眉,返身踏入大殿,从供桌上拈起一块朴实无华的玉牌,见其居中裂成两半,一滴精血染红了豁口。 他翻转玉牌,背面刻了一个小小的“许”字,只有米粒大小,一笔一划,极为工整。 灯光之下,楚天佑脸色变幻不定,他将玉牌纳入袖中,慢慢转过身,却见殿前已多了一人,站在他原来的位置,负手而立,仰头观雨。 楚天佑走到他身旁,道:“师兄真身至此,殊为难得,这风雷殿,师兄怕是有百八十年不曾涉足了吧!” 潘乘年叹息道:“是啊……” 等了片刻,楚天佑见他目视暴雨,久久不语,不愿打哑谜,主动问道:“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师弟,你是几时突破炼神期的?” 楚天佑低头寻思片刻,道:“大约数月前,我往鹤唳峰拜见师兄,行在山路上,有感于心,旦夕勘破炼神,渡过心劫。” “好,我太一宗又多了一位渡劫期的大修士,可喜可贺。” “师兄谬赞了。” 又沉默了良久,潘乘年开口道:“谁的本命牌碎了?” “凌霄殿许灵官,精血已散,神魂俱灭。” “你遣他去做甚了?” 楚天佑坦然道:“听说卞氏姐妹前往苍龙洞迎接昆仑弟子魏十七,我让许灵官尾随前往,伺机灭杀魏十七,将卞氏姐妹带回。” “为何?” “吾紫阳已死,青冥剑失踪,流石峰乃是我太一宗掌中之物,何必跟他们虚与委蛇。” “你说的不错,世易时移,若有心,攻上流石峰也并非难事,纵有些折损,也可以承受。昆仑太一,红花白藕是一家,数千年后,我太一宗重上流石峰,执掌昆仑,只在一念间。” “既在一念间,为何不做呢?” “我与吾紫阳暗通款曲,你一定很困惑吧?” 楚天佑坦言道:“是,百思不得其解。” 潘乘年一拂衣袖,抛下一物,铿然落地,竟是一只青铜小鼎,见风而大,长到一人多高,铜锈斑驳,鼎身铸满山川河流鸟兽之形,古朴苍劲,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楚天佑不由退后半步,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铜鼎,低声道:“混沌一气,先天地生。” 潘乘年飞身跃上先天鼎,道:“随我来!”轻轻一踏,“当”一声响,如钟如罄,连涛山方圆数里暴雨骤停,往云霄倒卷而上,潘乘年足踏先天鼎,从风雷殿飞出,冉冉飞向高空,投极北而去,所过之处雨水尽收,露出皎皎苍天,炎炎日轮。 楚天佑一声长啸,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驾遁光急追而上,云气翻腾,竟不遑多让。 两位渡劫期的大修士,全力催动昆仑至宝,风云顿为之变色。连涛七殿中,山泽殿殿主彭定岳、天风殿殿主吴鲲、沉鱼殿殿主封泽、斗牛殿殿主管叔东、玉露殿殿主计铎尽被惊动,纷纷踏出大殿举首北望,先天鼎定海珠齐出,鼓荡天地元气,连涛山如海上仙山,为云雾笼罩,久久不散。 极北高空,癸水之气喷涌如潮,潘乘年御鼎伫立于虚空中,眯起眼睛遥遥相望,道:“看见了吗?” 楚天佑站于他身旁,极目望去,只见天尽头似乎有一抹纤细的青光,微微颤动,如心跳,如脉搏,每一次颤动,都有精纯的癸水之气涌出,好似开闸放水,时断时续。 “天破开一道裂缝,我舍弃一具身外化身,吾紫阳一剑定乾坤,把裂缝钉住。虽钉住,却并非密不透风,先是离火之气,再是癸水之气,不断从天外涌入此界,为祸不浅。” “天外……是什么地方?”楚天佑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不断往下沉。 “天外,是上界,我历代昆仑祖师飞升前往的地方,也是数万年前妖族入侵此界,来自的地方。”潘乘年伸出手去,探入癸水之气的洪流中,肌肤迅速老朽,瘦骨嶙峋,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干涸的河床,惨不忍睹。 “青冥剑锁不住时光之力,这一界危在旦夕,唯有以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元,反哺天地,尚有一线生机。我与吾紫阳谋划许久,魏十七驱阴锁,卞雅驱阳锁,阴阳二锁合一,先取妖凤,再灭黑龙,挽回这方天地,博那冥冥中一线生机。” 楚天佑长长叹了口气,道:“师兄为何不早告诉我。” “不渡心劫,到不了此处,不亲眼见青冥剑,单凭言语,你怎会相信如此离之事。”潘乘年收回右手,真元涌动,干枯的手掌渐渐丰盈,恢复了原状。 “师兄且往鹤唳峰稍候,我去走一趟,将魏十七与卞氏姐妹带来。” “魏十七可否无恙?” “不知。许灵官已死,神魂俱灭,若当真死于他之手,此人着实了得。” 潘乘年道:“莫要小觑他,吾紫阳的眼光,我自愧不如。此人是剑修的大敌,亦是我器修符修的大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祸兮福之所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鹤唳峰顶有三间草庐,空无一人,卞慈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不见师父的人影,好生失望。 空山寂寂,唯闻鹤唳。 魏十七问道:“潘掌门不在?” “不在,兴许是出去了。”卞慈抬头看看天,见黄昏将至,犹豫片刻,道,“天色已晚,委屈魏师兄暂宿一晚,明日再下山。” “也好。”魏十七没有多想,顺口答应下来。 卞慈忙碌着张罗果腹之物,魏十七牵着卞雅的手,在山头转了一圈,看云海,峰峦,城郭,村落,人烟。连涛山与昆仑山不同,虽是仙境,终究避不开中原的繁华,比起清高遁世的昆仑派,太一宗多了三分“人气”,单从“山城同名”就可见一斑。 大隐隐于市,毅然离开昆仑,分道扬镳,一手开创太一宗那位前辈,当真了不起。 魏十七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妨,党同伐异,太过,昆仑派与太一宗的夙仇,委实是多余。 卞雅依偎在他身旁,甚少说话,她是卞慈的孪生妹妹,同年同岁,心智却远不及她成熟,在魏十七眼里,她有时是四五岁,有时是七八岁,从来没有超过十岁。 不过这个小女孩,很对他的胃口,幼/齿,美貌,安静,偶尔不经意撒一次娇,卖一次萌,让人心颤。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儿,就是这样,永远也不会长大。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唱到了他心坎上。 有人喜欢儿子,他喜欢女儿,永远不长大的女儿。 卞慈忙活了好一阵,端上三份野菜拌饭,盛在滚烫的石碗里,菜绿饭白,滋滋作响,看上去诱人,闻着喷香。她担心魏师兄吃不饱,饭盛得堆尖,谁知魏十七拿筷子拨弄着米粒,一粒粒数珍珠。 “师兄不吃吗?” 魏十七放下碗筷,道:“我只吃肉,不吃饭蔬。” 这是个怪癖,卞慈有些犯难,咬着筷子道:“师父长年茹素,虽然不禁我们荤食,但鹤唳峰上,却只有米蔬,不曾备有肉。” 魏十七从蓬莱袋中取出剩下的野猪肉,在火上烤软了,分给二人。卞慈只吃了一小碗饭,尝了两小块肉,便放下筷子,卞雅个头虽小,胃口却极佳,把魏十七留下的野菜拌饭一扫而空,吃了不少野猪肉,尤未见饱餍。 卞慈几次跟妹子使眼色,卞雅没有反应,捧着石碗鼓起腮帮子大嚼,模样甚是可爱。 食毕,卞慈将碗筷清洗干净,三人在月色下说了几句闲话,各自歇息。 魏十七了无倦意,睁着眼睛坐到中夜时分,忽然心有所动,悄悄起身走出草庐,行到山崖之旁,却见太一宗掌门潘乘年立于一株枯树下,静静注视着自己。 他分不清,对方是真身,还是身外化身。 魏十七躬身行礼,见过潘掌门,潘乘年挥挥手,道:“来了。” “是。” “这一路小有波折,凌霄殿殿主许灵官可是败于你之手?” “舍了师门一件法宝,侥幸胜了一招,没收得住手,坏了许殿主性命,还望掌门恕罪。”魏十七也不说透,隐隐点了几句。 潘乘年淡淡道:“无妨,生死相搏,命悬一线,死了就死了,许灵官敢下手,就要承担后果,他若侥幸活着回来,我也不会留他性命。” 对楚天佑,他或许还有几分忌惮,轮到许灵官,却是生杀予夺,全然不放在心上。 “数年不见,你大有长进,吾紫阳眼光不差。我且问你,山河元气锁祭炼到哪一步了?” “不负掌门厚望,阴锁通灵,业已功告圆满。” 不知是不是错觉,潘乘年似乎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道:“天地大变在即,时日所剩无多,祭炼雷火劫云尚需数月工夫,你安心留在鹤唳峰,再过几日,等楚师弟腾出手来,再指点你演练阴阳二锁合击之术。” “是。” “清明……还能撑多久?” “最多三年。” “三年,可惜了……就算逃过此劫,青冥剑也不堪大用了,昆仑十件宝物,从此止剩其九。” 魏十七心中一动,求教道:“不知是哪十件?” 潘乘年道:“通天阵一战,我昆仑死伤惨重,祖师传下十件宝物镇妖,炼妖剑第一,先天鼎第二,此二者为洞天至宝,自成天地,青冥剑第三,定海珠第四,一剑一珠,杀伐惨烈,山河元气锁第五,灵台方寸灯第六,太极图第七,辟邪剑第八,飞天梭第九,掩月飞霜剑第十。” 魏十七道:“听说欲成就洞天,须借助洞天至宝,当年我昆仑一十七位祖师,出了四位洞天真人,遗下四件洞天至宝,炼妖剑先天鼎外,尚有两件不知所踪。” “不错,法相真人炼妖剑,步虚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法相、步虚、停云三位真人陨落在通天阵中,陌北真人幸存,炼妖剑先天鼎无恙,瀑流剑和二相环却伤及根本,化遁光飞去,谁都没有再见过。嘿嘿,若瀑流剑完好无损,尹陌北未必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躲在黑龙潭下苟且偷生。”言语之中,潘乘年对这位昆仑祖师殊少敬意。 魏十七心下了然,潘乘年见过他无名指上的烂银指环,却不知其来历,也只有九黎知根知底,识得停云真人的二相环。 “这十件宝物,如今由昆仑派太一宗分别掌管,昆仑得四剑一锁一图,炼妖剑,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山河元气锁,太极图,太一得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定海珠,飞天梭。阿雅体内的阳锁,钥牡便是飞天梭。掩月飞霜剑落入阮静之手,当年在赤霞谷硬撼二十四颗定海珠,只怕受损不轻,嗯,她人现在何处?” “阮师姐肉身几近崩溃,尚在镇妖塔养伤。” 潘乘年断言道:“这伤恐怕是养不好了。” “可有挽救之法?”魏十七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要么重蹈尹陌北的覆辙,要么寻一具契合的躯体,夺舍重生。” 魏十七想起尹陌北的模样,一阵寒心,“陌北真人,还有风雷殿的盛前辈,为何不夺舍重生?” “你道夺舍容易!换一个躯壳,并不能增加寿元,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罢了。尹陌北是体修,功法与众不同,体修的肉身乃是飞升的宝筏,若夺舍,此生再无可能飞升,尹陌北寿元无多,不甘心终老此界,宁可冒险汲取黑龙妖气。至于盛精卫,他年轻时业已夺舍过一次,夺舍艰险,魂魄大损,毕生只有一次机会,自传承以来,从未有人二度夺舍,他没有退路。” 魏十七道:“听闻天妖另有秘术,以‘血胎’载残魂,反复夺舍转生,直至血脉觉醒……” 潘乘年打断他道:“那是天妖一族的天赋神通,谁都学不来。” 黑龙,妖凤,天狐,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天赋神通,深藏于血脉,卞雅和魏十七都是天妖血脉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受益者。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说的正是这个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山泽如一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胡轻衣引着魏十七先到山泽殿开设的肆廛,一间三开门的店铺,檐下匾额题着“山泽如一”,笔画肥大,稚态可掬,自成一体。 之前也有散修出言无状,嘲笑那四个字是幼儿手笔,胡轻衣生怕他说错话,抢先道:“山泽如一,这是我山泽殿彭殿主亲笔所提。” 魏十七点点头,踏入肆廛中,布局与寻常商铺并无二致,只不过把掌柜的换成山泽殿的门人,少了几分和气,多了几分矜持。 站在柜台后的乃是胡轻衣的师兄濮师儒,约摸四十来岁,国字脸,两道浓眉,眉心有一颗红痣,可惜偏在一边,再正一些,便是二龙抢珠的面相。濮师儒招呼的那人是个大胖子,目测超过三百斤,后颈三层肉,衣袍紧裹在身上,手里握着一枚古玉,低声问询着什么,他背对魏十七,敦敦实实像一座肉山。 魏十七侧过头问胡轻衣:“那位是……” 胡轻衣道:“是风雷殿的成师兄。”她指了指对方的衣角,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衣角绣了一个小小的“风”字,他下意识低头,果然在胡轻衣的衣角也找到一个“山”字。 魏十七记起昆仑嫡系弟子按修炼剑诀不同,服色分青、朱、白、玄,青为青冥,朱为红莲,白为烛阴,玄为混沌,平日里并不严守,但正式的场合,无人敢逾规。太一宗门下弟子没这么多讲究,只在衣角绣上一字,以示区分,连涛七殿,这衣角一字连起来,便是“天风凌山沉斗玉”,像一句诗。 正寻思间,风雷殿的那位胖师兄谈不拢生意,收起古玉,掉头就走,浑身肥肉颤动,一步三晃,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卞慈垂着眼,娴静地站在一旁,卞雅目不转睛盯着他,半张着嘴,显得很吃惊,胡轻衣不动声色地踏上半步,挡住她的视线,朝成胖子他微笑致意。 魏十七没这么多忌讳,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成胖子咧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侧转身,小心翼翼跨过门槛。 濮师儒见卞氏姐妹亲自带人上门,哪里敢怠慢,面带微笑迎上前,胡轻衣居中介绍了几句,濮师儒越发殷勤,招呼小厮端茶奉水。那小厮是个凡人,眉清目秀,模样甚是机灵,一问,却是山泽殿的记名弟子,相当于昆仑旁支的外门弟子。 魏十七抬头望去,柜台后的货架上没几件东西,大多竖了一张白条,个名目,询问后才知,法器丹药之类,另收藏于内库,放置在外,灵气散逸,反为不美。 “魏师弟远道而来,不知看中些什么?” 藏雪剑疾若风雷,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寻常的法器根本入不了魏十七的眼,至于丹药,昆仑的乾坤一气丹、黄螭丹、万年芝液、补天丹,他都吃了个遍,内城肆廛的货色,最多不过阴虚丹、紫金丹之流,濮师儒夸得天花乱坠,魏十七只能笑笑。 他食指轻轻敲击着柜台,问道:“可有驻颜丹?” 濮师儒脸色一苦,道:“这个真没有,不单我们这里没有,整个内城,找不出一颗驻颜丹。” “却是为何?” “不瞒魏师弟说,驻颜丹的丹方失传已久,宗门内也所剩无几,用一颗少一颗,都收在诸位殿主手里。” 魏十七倒有些后悔,当初以二相环灭杀许灵官,颇有杀鸡用牛刀之嫌,除去月华轮转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说不定他豹囊中倒藏有驻颜丹,随二相环一同毁去,可惜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又道:“驻颜丹就算了,可有符箓之术的入门功法?” 濮师儒满脸歉意,道:“连涛七殿,风雷、山泽、天风、沉鱼属器修一脉,凌霄、斗牛、玉露属符修一脉,符箓之术,需往那三殿求,我这里却是没有。” 胡轻衣笑道:“若是符箓之类,调剂一下也无妨,涉及功法,确有诸多不便,还请魏师兄见谅。” “是我不知就里,唐突了。”魏十七客气一声,心知太一宗器修符修颇有芥蒂,并非你我我好,其乐融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都如此,昆仑如此,太一宗亦未能免俗。 喝了几口茶,魏十七又问起方才那位风雷殿成师兄手中的古玉,濮师儒微一沉吟,多说了几句。 成师兄名厚,乃是风雷殿楚殿主的记名弟子,方才他拿了一块古玉过来,说质库那边押当,作价二十块“单眼”,绝当的话,可再加十块,他觉得亏了,拿到濮师儒这边,开价三块“双眼”。 濮师儒看了古玉,的确是上好的材料,落在符修手中制成“定符”,也是一件上品法器。成厚开价还算公允,五六十块“单眼”并不为过,但定要“双眼”,却未免强人所难了。近几年开采的鱼眼石,“双眼”数量稀少,质库只进不出,私下里兑换,三十块“单眼”都换不到一块“双眼”,这里谈不拢,成厚到其他地方去,也是徒劳。 魏十七隐晦地表达了对那块古玉颇感兴趣,问起在哪里可找到成厚成师兄,濮师儒摇头不知,胡轻衣插了句,成师兄一向在斧皴峰三曲洞清修。 小坐片刻,魏十七起身告辞,濮师儒将他送到门外,叮嘱胡师妹作陪,在内城多逛逛。 目送四人远去,濮师儒低头沉思片刻,命小厮代为照应一下肆廛,自己匆匆离开内城,往岳渟峰山泽殿而去。 过了问心亭,濮师儒折向右行,身形一晃,速度突然加快,匆匆登上岳渟峰,入山泽殿求见师尊。 他拜在山泽殿殿主彭定岳门下,业已三十余年。 值守的小道童将他引入偏殿,濮师儒双膝跪地,叩见师尊。 彭定岳端坐于扫云榻上,手持铁如意,双目微闭,挥手唤起徒弟,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濮师儒将卞氏姐妹和魏十七出现在内城之事说了一遍,彭定岳淡淡道:“此事为师早已知晓,魏十七乃昆仑弟子,掌门的客人,你应对得很好,莫要去管他。” 濮师儒犹犹豫豫道:“师尊,他为何特意问起成厚?那块古玉真有什么蹊跷吗?” 彭定岳哑然失笑,道:“成厚的来历,你可知晓?” 濮师儒低声道:“可是死间?” 彭定岳道:“死间,魏十七认出来了。成厚掩饰真面目,不知下了多少工夫,谁知还是被他一眼看穿,野兽的本能,当真是不容小觑啊!” “风雷殿那边……” “你莫要管,随他去吧。” “是。”濮师儒退了出去,掩门之际,隐隐听得师尊说了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他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不如收拢在此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逛到黄昏时分,夕阳照进内城,染红了屋宇、街道和行人,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魏十七空手而来,空手而返,挥一挥衣袖,什么都没带走。这本在意料之中,内城的那些肆廛,原本就不是为他这样的人而设的。 他早已不再是仙都派那个一身蛮力扛着铁棒的年轻人了,阮静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抓住了,在风谲云诡的流石峰一路走到了今天,不知不觉,他已跻身于这方天地最顶尖一撮人的行列,有资格与他交锋的对手,是嫡系宗主,昆仑长老,太一耆宿,七殿殿主,从许灵官陨落的那一刻起,连潘乘年和楚天佑都必须正视他了。 连涛城之行,无关淘宝,无关捡漏,只是为了露一露面,顺便见识一下太一宗山城同名的风土人情。 他没有失望。城市的繁华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是他感到熟悉和亲切的根源。 当魏十七踏出内城之时,消息已经传遍连涛七殿,诸位殿主及核心弟子,业已知晓掌门延请的客人来到了连涛山,他在连涛城逛了一天,点名要两件东西,最终空手而归。 回到鹤唳峰,已是星月满天。 茅庐之旁,楚天佑倚柱而立,无精打采,慵懒地朝他们勾勾手。 “这一天过的不错吧,连涛城如何?” 半是寒暄,半是考校,连涛城乃楚天佑心血所寄,得意之作,仙凡混居,互利互惠,能有今天的规模,委实不易。 这是个说动对方的机会,魏十七低头想了想,道:“相较于内城,外城更加繁华,富有生机,究其根本,交易多,货币流通更快,更频繁。” 楚天佑微微一怔,大感意外,原本只打算听几句虚浮的客套话,没想到魏十七竟说中了要害。他也不否认这一点,颔首道:“不错,金银购世俗之物,鱼眼石购仙家之物,前者量大,价廉,多为必需品,后者价高,需求少,交易寥寥无几。金银也罢,鱼眼石也罢,本身只是中介,存之无益,流通才是关节。” 卞慈睁着妙目,看看魏十七,又看看楚师叔,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他们在谈些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对于内城的交易,显然楚天佑经过深思熟虑,但未能找到进一步扩大市场的办法,他纵然意识超前,终究脱离不了修士的局限。魏十七道:“内城交易少,是限制鱼眼石流通的瓶颈,欲做大做多,可参照世俗之法,多管齐下。” 原本只是随便聊聊,不想魏十七来自西域蛮荒之地,却颇有见地,楚天佑为之动容,道:“说下去。” “听山泽殿轮值的师妹说,连涛七殿的弟子,按月可支取鱼眼石,多寡不一,总有一笔固定的进账,外来的散修或小宗门,除了出售和押当外,别无进益。鱼眼石来源少,自然支出少,量入为出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质库鉴定核准,肆廛明码标价,七殿设立的肆廛把持交易,造成鱼眼石主要在太一宗内部流通,此为大弊。从长远计,太一宗可在内城发布对外的悬赏,剿灭妖物,收集材料,打探消息之类,支付一定量的鱼眼石,逐步扩大其规模和影响,吸引外来者参与其中,同时废除质库统一核价的章程,肆廛等同地摊,自行定价,买和卖,悉听自便。” “不错。”楚天佑眼前一亮,魏十七的提议并不新,世俗的市场便是这么做的,难得的是,他能摒弃修士的清高和矜持,看清其中的关键。 “再者……”魏十七看了卞慈一眼,欲言又止。 楚天佑愈发好,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不便当着她的面讲,当即挥挥手,卞慈听得一头雾水,此刻见楚师叔示意,急忙拉起妹子回避。卞雅挣扎了一下,不愿听话,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卞雅嘟起嘴,乖乖跟着姐姐走开,一步三回头。 楚天佑清楚卞雅的底细,她在魏十七跟前如此乖巧,倒是一桩稀事。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 “……内城之中,除了肆廛和质库外,客栈酒楼并不能吸引人,与其把鱼眼石消耗在这种地方,不如去外城,毕竟要便宜得多。不过有两个去处,若能设在内城,倒可以极大地刺激鱼眼石流通……” “什么去处?” “赌场,青楼。” 楚天佑脸色一凝,沉默片刻,道:“人性争强好赌,修士也未能免俗,赌场以鱼眼石押注,或许能吸引不少人,至于青楼……何以留人?” “若是庸脂俗粉,凡夫俗子,外城也有,如若青楼中的女子,本身就是修士呢?” 楚天佑心头一跳,森然道:“你想动摇玄门的根基?” “大浪淘沙,心性不定,道心不坚,沉溺于销金窝,又何足成为玄门的根基?天地大变在即,末日降临之时,与其放任他们为祸,不如收拢在此,善加约束,集人力物力作倾力一搏,免得天灾之外,横添一层**。” 这最后几句话,才是魏十七用意所在,楚天佑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晚辈也只是瞎想……” 楚天佑一摆手,打断他道:“有一说一,不必自谦,纵有不妥之处,太一宗不因言获罪。你有这份见识,很好,在我连涛山执掌一殿也不为过,只可惜你是昆仑弟子。” 魏十七微笑道:“剑修玄修修行各异,归根到底,都出自《太一筑基经》,昆仑派也好,太一宗也好,红花白藕,本是一家。” 这句话,师兄潘乘年也曾说起过,楚天佑听在耳中,心下不由一动,太一宗自立门户数千年,当此大变之世,莫非暗藏转机? 他注视着魏十七,微微颔首,道:“未竟之事,容后再说,火烧眉毛,先顾眼下。今日晚了,你且歇一夜,养足精神,明日我会指点你演练阴阳二锁合击之术。” “是。”魏十七知道他心动了,心动就好。自从得知这方天地最根本的秘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忖着回天之术,越想越觉得紫阳道人深谋远虑,从赤霞谷之变,到五行宗的崛起,一步步扫清障碍,直到如今,他才恍然看清,原来紫阳道人从很早就着手布局,试图将昆仑派太一宗重新合而为一,共御天灾。 若没有极北高空的那场灾祸,这件事或许就成了。 现下,也不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到头这一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翌日清晨,天高云淡,鹤唳峰顶暑气熏蒸,山林委顿,泉涧半干,暴雨带来的生机,已荡然无存。 魏十七、卞慈、卞雅三人在楚天佑指点下,着手演练阴阳二锁合击之术。当卞慈催动“同心功”时,卞雅便沦为一具失去意识的傀儡,亦步亦趋,受控于人。 牵线木偶一样的小人儿,看了让人心疼。 显然楚天佑也是纸上谈兵,干巴巴指点了几句,说了个大概,从袖中摸出一只陈旧的皮袋,着地一倒,黑烟滚滚,现出一头凶兽来。 魏十七看明白了,所谓的“演练”,其实就是实战,楚天佑不知从哪里捉来一头异兽,形貌似虎,背插双翅,嗷嗷而叫,乍一听像狗,他们要做的,就是运用阴阳二锁,将其制服。 卞慈认了出来,低声道:“那是穷,蛮荒异种,听说是从昆仑镇妖塔下逃出来,一直锁在风雷殿的地牢中。” 魏十七见惯了凶悍的妖物,不以为然,心道,镇妖塔并非固若金汤,九黎也有照应不到的时候,玄水黑蛇,九头虺,龙象,雷鸟,美人蟒,穷,这些蛮荒异种一个个都逃了出来,也是,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 楚天佑摸摸穷的脑袋,道:“准备好了吗?” 魏十七将泥丸宫内的藏雪剑丸一催,游走于经络,遁入大椎穴中,阴锁从沉睡中苏醒,张口一吸,将剑丸含于口中,摇头摆尾,从他口中射出。与此同时,卞雅眉心放出一道白光,阳锁急追而上,绕着阴锁流连嬉戏,喜不自禁。 穷原本安安稳稳伏在地上,温顺得像条小狗,骤然见阴阳二锁,本能地跳将起来,楚天佑在它脑袋上用力一按,将它按趴下,穷啃了满嘴土,呜呜而鸣,抖动浑身鬣毛,挣扎不休。 楚天佑虚虚一抓,从穷后脑抽出一根极细的锁链,银芒闪动,环环相扣,穷仰天哀号,痛不欲生,待到锁链离体,顿时浑身一轻,目露凶光,纵身一跃,冲天飞起。 “动手吧!” 魏十七应声一催,阴锁倏地射出,如流光,如幻影,一头扎入穷腹中,阳锁在外,遥遥相控。穷大吃一惊,双翅猛地一扑,电光缠绕,半空中一声雷响,身形模糊,瞬息消失无踪。 “雷遁术,有意思!” 魏十七见识过人面鸠棲落和金睛大鹏鸟安德音的风遁术,与雷遁术相比,那只是小儿玩泥巴的把戏,不值一提。他看了楚天佑一眼,心知他用穷给他们练手,是因为“雷遁术”与妖凤“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神通相仿佛,降不住穷,也不用去触妖凤的霉头了。 卞慈操纵卞雅伸手一点,阳锁一甩尾,停滞在空中,鱼口中飞天梭吞吞吐吐,放出一缕游丝,细若无物,颤颤巍巍,反射着跳跃的日光,似乎风一吹便会断。 游丝向高空延伸,朗朗晴空,蓦地风云变色,又一声雷鸣,穷现出身形,双翅无力地扑动,面露惊恐,那一缕弱不经风的游丝,深深没入它体内,犹如高飞的鹞子,受控于人。 阴锁吞吐着藏雪剑丸,衔住游丝的另一端,在穷的经络间飞速游动,冲开一处处窍穴,将绵绵不绝的游丝留于体内,而后从背脊强行钻出,血肉纷飞,绽开一个大窟窿。 山河元气锁一在天,一在地,二锁之间,一缕游丝相连,穷经络窍穴尽为游丝所控,如俎上肉,任人宰割。 任尔遁术无双,也逃不脱山河元气锁一击。下一刻,只待游丝一紧,穷妖元精血尽被抽去,空留一具破皮囊。 楚天佑及时竖起一根手指,叫一声:“停!” 能发能收,才是功行圆满。 魏十七心念一动,藏雪剑丸旋即一松,游丝倏地收回,在穷经络中走了一圈,缩回飞天梭中。阴阳二锁飞到一处,嬉戏片刻,各自回到主人身边。 穷遭此大难,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遍体酸软,连翅膀都挣不起,瞪大了眼珠僵持片刻,秤砣般跌落在地,在山头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趴了半晌直不起腰。 楚天佑满意地点点头。 他一把抓住穷的后颈,提起脑袋瞅了瞅,拍拍它的脸颊,穷翻着白眼呜呜哀鸣,舌头吐在一边,软得像一只空布袋。楚天佑将锁链按入它后脑,仍收回御兽袋中,道:“还不错。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演练一回。” 说罢,提着御兽袋,施施然下山去。 卞慈收了“同心功”,额头细汗涔涔,神色疲倦。卞雅身子一软,一头栽倒,魏十七手长腿长,抢上一步将她抱住。 “歇……歇一会……”卞慈心力交瘁,腿脚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花堆里。催动阳锁与阴锁配合,对她来说好比小孩子耍大铁锤,力不从心,勉为其难,也幸好穷为雄,阴锁抽雄主,阳锁抽雌儿,她只需配合即可,压力全在魏十七身上,若换成妖凤穆胧,阳锁攻,阴锁守,她未必撑得下来。 楚天佑的“还不错”,是对魏十七而言,卞氏姐妹的软肋在于卞慈,以“同心功”操纵卞雅,终究隔了一层,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卞慈咬着牙回到草庐中,勉强在蒲团上盘膝坐定,吞服丹药,凝神调息,一坐便是大半日,这才觉得缓过劲来。妹子不在身边,听着草庐外一阵响一阵低的鹤唳声,恍恍惚惚,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孤零零好不凄凉。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她是人身,终究要走在妹子之前,孤零零一个人,踏进那鬼门关。有朝一日,她若不在了,妹子又托付给谁?卞慈低低叹了口气,心中怅然。 一时间,她提不起精神,懒洋洋起身,行到草庐外,只见月黑风高,半颗星也无,不见妹子的身影,她侧耳细听,虫声咿咿呀呀,听得心烦。 “阿雅——”她提气叫了一声,回声冉冉不绝。 片刻后,山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卞慈心中一定,觅声寻去,在山林间七折八绕,来到一条溪涧边。终日酷暑,涧水清浅,卞雅光着脚站在水中,快活地捉着小鱼。 魏十七躺在石上,仰头望着鹤唳峰顶的彤云,以手指天,道:“那就是雷火劫云吗?” 卞慈心中一凛,抬头望去,果然,雷火劫云滚滚如潮,在高空肆虐翻涌,电光霍霍,如万道金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我是你的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卞慈仔细分辨了一会,道:“那是掌门在祭炼雷火劫云,云层看似低,其实在数万丈的高空,只要不凑近去,不会有事。(..)” 雷声隐隐,密云不雨,魏十七触动心事,低声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卞慈怔了一下,心中酸酸的,问道:“那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这几句话,是一个姓沈的文人说的,我喜欢看天,看云,看桥,看雨,所以就记住了。” 卞慈坐到他身边,双手抱膝,抬头看云,神情是那么专注,魏十七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这一次,卞慈躲了开来。 卞雅在溪涧中疯玩了一阵,噗嗤噗嗤踩着水花跳上岸,奔到魏十七身旁,扑在他怀里,张着小嘴微微喘息着,忽然沉默下来。 魏十七伸出手掌,贴在她额头,轻轻抹了一下,卞雅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困倦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卞慈掀起衣襟,把妹子的脚擦干,小心翼翼套上袜子,她的脚又小又软,被溪水浸得冰凉。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照顾她了,你愿意照顾她吗?” 魏十七看着云,想了良久,道:“好。” 卞慈目不转睛望着他,拉起他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道:“那么,我是你的。”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主宰是男人,女人再要强,终究是柔弱的菟丝子,必须依附大树才能生存下去。她知道在连涛山,很多人趁她不注意时,偷偷用眼光打量她,她的脸,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臀,她的腿,这些人中,有七殿的弟子,有七殿的殿主,也有七殿的供奉。就在不久前,在暴雨中,如意飞舟上,许灵官的目光如针,如刺,她觉得自己是**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弄,羞耻和恐慌淹没了身心,可她必须站在妹子身前,不能退让半步。掌门不可能护她一世,她也不可能强大到足以自保,或迟或早,她必须委身于他人,就像当年的朱雀沈瑶碧。 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小妹。 魏十七从“三尸拘魂符”中冲出来,许灵官惊慌失措,指着自己尖叫:“停下!快下去……”那一刻,她的心欢喜得几乎要炸开来。 他不负所望,灭杀许灵官,她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暴雨如注,在漏雨的屋棚下,她看见妹子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她看见他取出干硬的野猪肉喂妹子吃,妹子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她看见妹子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睡得像个小孩。 那时候,她很羡慕,她多么希望,在他耳边嘀咕的人,舔/他手指的人,依偎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她说:“那么,我是你的。” 魏十七欠起身,在她颤抖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在她颤抖的眼皮上亲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好,你是我的。” 雷火劫云在鹤唳峰上空翻涌,直到中夜才滚滚散去,月光皎洁,照着寂寥的溪涧,空无一人。 翌日一早,楚天佑踏着晨曦来到鹤唳峰,再度放出穷,供三人演练阴阳二锁合击之术。蛮荒异种果然不同凡响,经过一夜的休息,穷活蹦乱跳,甫一脱身,便接连施展雷遁术,逃到九霄云外。 然而阴锁如影随形,无论它怎样逃遁,都躲不开冥冥中那致命的一击。这一次,阴锁从咽喉钻入,瞬息游遍经络窍穴,粗暴地破体而出,再次将穷悬于游丝之上,不上不下,生死一线。 楚天佑及时叫停,魏十七及时收手。 卞慈的表现比第一天好多了,至少还留有一分余力,并未折腾到力竭。 待楚天佑离开后,魏十七将卞雅推给卞慈,跟她打个招呼,要独自下山一趟。 卞慈没有多问什么,她搂住妹子,目送他远去,神情复杂。 魏十七一路来到问心亭,折向右行,往斧皴峰而去。 斧皴峰乃风雷殿和凌霄殿所在,魏十七过门不入,在水涧边寻了一个担水的记名弟子打听三曲洞,只说访故人,将成胖子的形貌描述了一番。 那记名弟子告诉他,三曲洞在斧皴峰后山,沿着岔路往东,绕过一块挂满枯藤的巨石便是。 魏十七谢过一声,迈开长腿,不慌不忙投向东去。 那记名弟子拄着扁担想了半天,记不起他是七殿的哪一位师兄。 行了片刻,劈面撞见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枯藤缠绕,落叶满地,被风一吹,沙沙回旋着飘下山去。 魏十七伸手抚摸着枯藤,一步步绕到巨石之后,听到潺潺水声,却见一条涓涓细流从石缝中淌下,两旁长满了青苔,一个大白胖子光着膀子,手中拿着一块毛巾,在水流下搓着澡,嘴里哼哼唧唧,唱着俚俗小调。 “白花花的……水淋淋的……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 天干暑燥,搓一把清凉的山泉,的确是桩惬意事,但一旁有大老爷们围观,未免有些尴尬,成厚“呵呵”笑了两声,胡乱将衣袍披起,后背湿了一大块,皱巴巴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位师弟面生得紧,可是哪一殿的弟子?”他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下颌的肥肉微微颤动,模样十分可笑。 “不认识了?” 成厚费劲地搔搔头,道:“面生,见过?” “当初在天都峰,也曾见过几面,匆匆而过,没有深谈的机会,这几年侯师兄虽然富态了,存心看,还是找得出当年的影子。” 成厚眨眨眼,一脸困惑,道:“天都峰?侯师兄?这位师弟认错人了吧,我姓成,不姓侯。” “曾经有一对瘦兄弟,贪墨了别人的东西,为避祸,顿顿吃发猪菜,吃得肥头大耳,仇人面当面都认不出来。日光之下是没有新鲜事的,侯师兄,你踏上前人的老路,并不稀。对了,你的牙还在吗?” 成厚沉默了片刻,咧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没有半颗牙。 洛城侯缨那早夭的三子,秦子介埋下的暗桩,仙都外门弟子,三清殿盗走七禽剑的贼人,鬼门渊那具作伪的尸体,无牙侯江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何乐而不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承认了,那就是有的谈,若侯江城死不松口,魏十七倒也没辙,毕竟这里是连涛山,他只是一个没有根脚的外来客。。更新好快。 “牙齿医不好了吗?” “医不好了,这一辈子,只能用牙龈磨东西吃。”侯江城有些失落,他费尽心机把自己养胖,寄希望瞒过昆仑的注意,没想到被魏十七轻易戳穿,原来他自以为得计的法子,早就有人用过了。 日光之下是没有新鲜事的,这句话说的真好。可他不甘心,追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记得你的气味。” 侯江城闷闷一气,几乎要喷出血来,靠气味认人,这倒真没想到,狗鼻子——他忽然记起一个传闻,是他回到连涛山才听说的,昆仑流石峰有一魏姓弟子,如锥处囊中,横空出世,他并非纯粹的人类,而是人妖‘混’血,是骡——难怪! “远来是客,客随主便,你找上‘门’来,不会是寻仇的吧?” 魏十七微微摇头,道:“五行宗和仙都派早就不是你离开时的状况了,你在昆仑山所做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影响,除了盗走一柄七禽剑。” 侯江城心中一颤,苦笑道:“我知道,邓元通倒向五行宗,他们穿了一条‘裤’子。你若要讨还七禽剑,我也没法子,剑在殿主手中。” “风雷殿楚殿主?” “正是。” “时过境迁,现在说说也无妨了,当初是楚殿主着你作内应,打入昆仑的?” “不错,我是太一宗的死间,好不容易才搭上五行宗的线,只是没料到,屁股还没坐热,秦长老鬼使神差,竟命我打入仙都,埋下一根暗桩,蹉跎了这许多年月,到头来一事无成。如此窝囊的死间,大概也不多见罢!”侯江城着实有几分唏嘘,自嘲了一把。 “秦子介命你撤出仙都,你为何不顺势重归昆仑?他尚有半部清心无妄咒未传与你,归元妖火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 侯江城呆了半晌,叹息道:“思乡情切,不愿淹留异地,有机会回中原故地,又怎肯错过!至于那一缕归元妖火,只要楚殿主愿收留我,驱除妖火,只是举手之劳。” “舍了一名死间,换来一柄七禽剑,楚殿主没有责罚,反而收你为记名弟子,能入楚殿主的法眼,看来这七禽剑,恐怕来历不凡吧!” 侯江城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心思缜密,竟从片言只语中发觉了什么,只得一味装糊涂,道:“奚掌‘门’出身飞羽宗,所御飞剑定不是寻常货‘色’,借‘花’献佛,献与殿主,投其所好,也是人之常情。” “听说七禽剑自具神通,当年在鬼‘门’渊,你以离火洗器诀洗炼七禽剑,借‘剑中乾坤’的神通遁空飞去,可有此事?” 字字诛心,步步紧‘逼’,侯江城觉得自己竭力掩盖的真相,被一点点揭开,他无言以对,只能报以“呵呵”憨笑。 原本魏十七没想这么多,说着说着,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剑中乾坤,剑中乾坤,当年接天岭冬猎之后,奚鹄子剑光一卷,卫蓉娘,陈素真,段文焕,曹近仁,再加上自己,一剑裹五人,飞回仙云峰——他若有所悟,不再追问下去。 “算了,过去之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听他这么说,侯江城松了口气。 “鬼‘门’渊的那具尸身,以假‘乱’真,今番我来见侯师兄,一来是解‘惑’,二来有一事相询,无关仙都与昆仑,纯粹是‘私’事。” 侯江城咧嘴笑道:“师弟但说不妨。” “听说侯师兄出身洛城官宦世家?” 侯江城心中一沉,他对自己的出身一向讳莫如深,生怕侯府老小牵涉在内,惹出飞来横祸。 “魏师弟,祸不及家人。”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道:“我说了,无关仙都与昆仑,纯粹是‘私’事——你是侯府的三公子,上面还有两位兄长,侯江栋,侯江博,你可曾见过他们?” 侯江城脸‘色’变幻不定,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自幼被弃,落魄江湖,直到近些年,才‘抽’空前往洛城。打听下来,老头子和娘亲业已过世,侯江博在京城天子脚下为官,读多了,为人迂腐,没什么前途,侯府现在主事的是侯江栋,好日子过到头了,入不敷出,靠变卖古玩度日。我以收购珠宝为由,到侯府走了几遭,也没跟他们相认,侯府上下,谁都不知道那个‘妖孽转世,克父克母’的老三还活着。” 他有些悻悻然,在侯江城的心底,始终有一份灼热的渴望,他希望有一天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昂首站在父母面前,狠狠嘲笑侯缨,好好报答生母,但天不从人愿,他有了嘲笑的资格,报答的能力,但嘲笑和报答的对象都已经不在了。 “听说侯府有一件传家宝物,一座尺许高的小屏风,共四扇,每扇绘有两名美貌‘女’乐,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能歌善舞,你可曾见过?” 侯江城低头沉‘吟’良久,道:“倒是听侯江栋提起过,很早以前就被京城做珠宝生意的豪商收去了,是老头子做的主,也不知为了打通什么关节。” “那豪商姓甚名谁?” “陈东,京城第一等的大商人,祖籍在西域潼麓镇,自称潼麓陈,结‘交’权贵,手眼通天,据说镇守镇海关的骠骑将军许长生微寒时,便得他资助,过从甚密。” 陈东,陈近月,李兰香,侯缨,侯江栋,侯江博,侯江城,许长生,许砺,辛老幺,冥冥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把这些人牵扯在一起。这根线,叫做命运。 “魏师弟看中了那屏风?” 魏十七道:“早年在潼麓镇的画舫上遇到一名青楼‘女’子,说起身世,原本也是大户人家,许配给洛城侯府侯江栋为妻,后来家道中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亲眼见过侯府的那件传家宝物,说得甚是离,让人不觉心动,这不,恰好碰到侯师兄,恰好记起,便多问了几句。” 连说两个“恰好”,侯江城心中明白,他对屏风念念不忘,势在必得。他忌惮对方揪住七禽剑不放,当下拍着‘胸’脯应允道:“魏师弟放心,待明日,为兄下山去,先到洛城寻那侯江栋,打听屏风的下落,定给师弟一个准信。” 魏十七笑道:“如此多谢师兄了。” 侯江城只道对方年轻气盛,贪图‘女’乐,这种跑跑‘腿’打听打听消息的顺水人情,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只要他不再提起七禽剑,就算再跑一趟京城,也无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九天十地幻魔符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海阔天空扯了几句,侯江城邀请魏十七进‘洞’坐坐,魏十七张望了几眼,婉言谢绝。.xshuotxt..最全下载就到起舞电子。更多访问:. 。 脏,‘乱’,差,这是他对三曲‘洞’的第一印象。由此看来,侯江城在风雷殿‘混’得并不如意,楚天佑的记名弟子,也不算什么有力的护身符。 七禽剑让侯江城回到了太一宗,但还不足以帮他赢得地位,“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在连涛山,实力才是一切。 魏十七独自一人下山,念念不忘七禽剑。 路过凌霄殿的时候,忽然觉得气氛不大对。青石台阶上,高高矮矮站了十多人,冷冷注视着他,毫不掩饰敌意。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莫非是灭杀许灵官之事暴‘露’了?不会啊,卞慈卞雅不会说,潘乘年楚天佑应该也不会,就算要寻仇,也不该抢在这个时候! 正寻思间,一人排众而出,四十来岁模样,个子不高,相貌平平,‘混’在人堆里,就像一滴水落尽江海,毫不引人注目。他朝魏十七拱拱手,道“昆仑派的魏师弟,打搅了。” 众所周知,太一宗与昆仑派乃是宿敌,也就在近些年,掌‘门’有意无意约束连涛七殿,避免启衅,两派关系才稍稍缓和一些,饶是如此,风雷、山泽、天风、凌霄四殿并不买账,暗地里手脚不断。这样的开口很不友好,魏十七嗅到了恶意的气息,他暗暗冷笑,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凌霄殿弟子,康阙。” “原来是康师兄,幸会。” 康阙上下打量着他,脸‘色’不虞,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绢本图册,淡淡道“听说魏师弟在连涛城肆廛寻觅符箓之术的入‘门’功法,我这里有一卷廿六符源本,凌霄殿弟子,无不习此入‘门’,魏师弟的中,不妨与我赌斗一场。” 魏十七瞥了一眼,见那绢本图册‘色’泽焦黄,墨迹淋漓,似是古物,他微微哂笑道“如何赌斗?” “各凭本事做一场,我输了,这卷廿六符源本便赠与师弟,师弟输了,留下一对招子,如何?” 太一宗与昆仑派不同,七殿弟子相互赌斗乃是常有的事,生斗死斗,公斗‘私’斗,明斗暗斗,三日一小斗,五日一大斗,‘门’规不禁,师长亦乐见其成。康阙‘欲’寻仇,听闻魏十七是掌‘门’的客人,大有来历,倒也不便直接喊打喊杀,总得找个由头,面子上过得去。有道是入乡随俗,既然来到连涛山,那就循惯例赌斗一番,用廿六符源本赌他一对招子,不算占便宜。 魏十七问道“你我有仇?” “有仇。”康阙顿了顿,知道他记不起来了,道,“铁岭镇康平,害在你手上,坏了‘性’命。” 铁岭镇,康平,十鼓点将令,食尸藤妖,那是何等遥远的事,魏十七也懒得去问康阙与康平的关系,既然摆明了车马要寻仇,就要有一脚踢在铁板上的觉悟,他也不担心对方‘弄’虚作假,当即应允道“好,赌了。” 康阙将廿六符源本‘交’给同‘门’师弟谢景岚,关照道“我若输了,就把图册‘交’与他,莫要折了凌霄殿的声望。” 谢景岚连忙答应一声,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康阙将衣袖一拂,尚未回身,十多张“纸符”已从袖中撒出,如纸钱‘乱’舞,他探出双指轻轻一搓,“纸符”顿时化作火球火箭火蛇火龙,劈头盖脸砸向魏十七。极北高空,离火之气肆虐,源源不断涌入此界,“纸符”借助上界离火之力,威力凭空暴涨了数倍。 魏十七并不把他放在心上,扯过五‘色’神光,只一刷,“纸符”如石沉大海,湮灭无踪。 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符修的手段大抵相仿,先撒“纸符”掩人耳目,暗中施展杀手锏,康阙的这一手撒符的手法,远远逊‘色’于许灵官,魏十七应付得轻松自如,犹有余暇静观其变。 下一刻,康阙飞速抛出七块“定符”,‘精’金,烂银,赤铜,黑铁,青石,焦木,黄‘玉’,材质不一,大小各异,按照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的位置齐齐落下,他口念咒语,轮动五指,一道道纤细的符箓渐次亮起,浮于空中,首尾相接,回环往复,转瞬连成一体,迸‘射’出夺目的光华,将魏十七席卷在内。 这是“北斗七星符”。当年在镇海关外瘴叶林中,邓元通一气撒出七张“纸符”,驱动“北斗七星符”,将地龙右爪爆为一团血雾,余瑶在旁亲眼目睹。她跟魏十七闲聊时提起此符,并说奚鹄子也是剑修中的异类,兼修剑符,“附骨针”和“北斗七星符”在流石峰有点小名气,他将“北斗七星符”传与邓元通,显然是极为看好他,把他当成衣钵传人栽培。 这些都是宋韫宋师叔告诉她的。 “北斗七星符”出自太一筑基经,但无论奚鹄子还是邓元通,毕竟是剑修,胶柱鼓瑟,不明就里,真正的“北斗七星符”是“定符”,而非“纸符”,施符之际,斗柄指向不一,能生出种种变化,所谓“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自不可同日而语。 魏十七又将五‘色’神光一刷,七块“定符”尽被刷去,在神光中辗转磨砺,绞为碎屑,符箓接连炸开,却连神光都撼不动分毫。 康阙毫不气馁,乘着魏十七应付“北斗七星符”之际,欺身抢入他身前三尺,双手食指中指相对斜指,成“”字形,指间现出一枚‘玉’符,变幻拉长,形同一柄小小的利剑,倏地飞出,刺入神光之中。 魏十七将五‘色’神光一刷,‘玉’符滑如游鱼,辗转躲避,一时竟刷不去,他“咦”了一声,颇感意外。 康阙的授业恩师乃是凌霄殿供奉洪新,洪新年轻时洪福齐天,屡有遇,从古修士的‘洞’府中得了不少好处,其中最厉害的一宗宝物正是白骨幡,“符”、“宝”合一,竟不在“三尸拘魂符”之下。洪新自得了白骨幡,其余零碎诸物便不甚看重,他将一枚古‘玉’符传与徒弟,作为保命的手段。 这枚古‘玉’符,称作“九天十地幻魔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打人不打脸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古符杀伐犀利,九天十地幻魔符尤甚,符中封了一尊天外幻魔,最是厉害不过,康阙倚为杀手锏,虽未能发挥全部威力,在同‘门’赌斗中亦颇占上风,他有底气拿出《廿六符源本》与魏十七对赌,正是仗着天外幻魔的种种诡异手段。 然而康阙过去的对手终究只是太一宗的同‘门’,夏虫不可语冰,他的眼界局限于一地一隅,不曾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强者。 五‘色’神光蓦地一紧,穿‘插’,将幻魔符紧紧缚住,‘玉’符似乎察觉到威胁,腾起一团幽幽青光,竭力挣扎,康阙将法诀一催,正待唤醒天外幻魔,眼前忽然一亮,一道银芒稍纵即逝,虚空似乎裂开一道缝隙,余光留在瞳孔内,久久不散。 他一颗心如堕冰窟,眼睁睁看着九天十地幻魔符被银芒一击,居中崩裂,五‘色’神光顺势一刷,绞了数绞,这枚珍的古符就此碎为‘玉’屑,天外幻魔失了存身的根本,尚未现形,便被神光消去。 一只拳头迎面击来,越来越大,康阙看得分明,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忽然一黑,鼻梁遭到重击,酸痛难挡,泪水飚飞,两颗‘门’牙掉落口中,舌头尝到了血腥的咸味,却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康阙像一根木桩,被魏十七一拳砸倒在地,眼冒金星,半晌爬不起来。魏十七将五‘色’神光一收,转身从谢景岚手中‘抽’走《廿六符源本》,施施然下山去,凌霄殿的弟子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贸然相阻。 连大师兄都撞了南墙,再不知趣,只会自取其辱。 康阙脸面丢尽,挣扎着爬起来,谢景岚急忙上前扶住他。放眼望去,魏十七只剩下一个背影,待要说几句狠话,又窝塞得说不出口,康阙羞愧难挡,只盼着有个地‘洞’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谢景岚若有所思,他看得很清楚,魏十七虽是剑修,却从始至终没有出剑,只动用了一柄怪模怪样的飞镰,便轻易破去师兄的九天十地幻魔符,符修最大的弱点在于催动符箓,符箓威力愈大,消耗的时间就越长,同‘门’‘交’手,固然可以好整以暇,但当真生死相搏,胜负只在转瞬间,哪里有那么多工夫容你慢慢驱符。 他估‘摸’着魏十七的战力,越想越心惊,五‘色’神光攻守兼备,飞镰一击切割虚空,攻守一体,瞬息便至,莫说符修,即便是器修,能挡住这一刷一击的也寥寥无几。昆仑剑修,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 康阙以手掩住口鼻,鲜血兀自汩汩而下,他少了两颗‘门’牙,含糊不清道:“打人不打脸,此恨不共戴天……” 谢景岚犹豫再三,低声道:“师兄,你不是他对手。只怕连师尊……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胡说!”康阙瞪了他一眼,下意识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眼,生怕被人听见,传到师父耳中。 谢景岚当即住口不言。 铩羽而归,围观的同‘门’都悻悻然散去,只有谢景岚扶着师兄回到大殿前,却被一人拦住去路,三角眼,吊梢眉,‘阴’阳怪气道:“啧,啧,啧,啧,啧,康师兄这是怎么了?哈哈……” 康阙脸‘色’一沉。 开口嘲讽他的亦是凌霄殿弟子,姓柏,单名“虎”,师从殿主许灵官。康、柏二人同为凌霄殿年轻一代翘楚,修为在伯仲之间,谁都不服谁,谁都压不住谁,数番赌斗,都两败俱伤,斗出了真火,势同水火。康阙在魏十七手上吃了大亏,柏虎幸灾乐祸,逮住机会跳出来刺他几句,有意火上浇油。 “《廿六符源本》是我凌霄殿上一任殿主亲手抄录的真本,随随便便落入外人之手,康师兄,你为报‘私’仇,失了《廿六符源本》,罪莫大焉。” 他语气虽然轻佻,话却说的中肯,康阙‘欲’言又止,思忖再三,长长叹息一声,道:“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呵呵,呵呵,难得你也肯服软!”柏虎笑得酣畅淋漓,还有什么比对头低头服软更让人心情舒畅?只可惜让他服软的人不是自己! 笑声是如此刺耳,康阙双手握拳,指甲刺进掌心,鲜血淋漓,却恍若不觉。他不惧怕失利,屡败屡战,越挫越勇,修为才能勇锐‘精’进,只是这一次,他看不到任何机会,对手尚未尽全力,他便坠落深渊。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说的就是他吧。 魏十七将《廿六符源本》一卷,纳入袖中,一路看些景致,不紧不慢回到了鹤唳峰。 天‘色’将晚,鹤唳声穿云裂帛,透出凄厉苍凉的味道。远远望见那三间草庐,篝火劈啪作响,火星飞入暮‘色’苍茫的天空,彤云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 卞雅早已望眼‘欲’穿,提起裙子一路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放。 魏十七安抚了她几句,把她抱起放在肩头,走到篝火旁,却见卞慈在火上烤着半扇獐子,脸被火光映红,额头上渗出细汗,反‘射’着点点光亮。 “哪里捕的獐子?”他放下卞雅,后者依偎在他身旁,目不转睛望着油亮亮的獐子,含着拇指耐心等待。 “是山泽殿的濮师兄送来的。” 魏十七想了想,“内城‘山泽如一’的濮师儒?” “嗯,濮师兄有意结‘交’,没遇到你,他有些失望。”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廿六符源本》,递给卞慈,道:“你看看,这是不是凌霄殿的入‘门’功法?” 卞慈看了“廿六符源本”五字,字迹瘦长,朝右上方倾斜,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凌霄殿上一任田殿主亲手抄录的真本,有不少年头了。” 魏十七接过那半扇獐子,在火上娴熟地燎烤着,他也不怕烫,随手撕一条,蘸了少许盐末,塞进卞雅口中,卞雅开心地咀嚼着,含含糊糊道:“香,好吃……” 卞慈粗粗翻了一遍,道:“这《廿六符源本》是田殿主从《太一筑基经》中摘录出来的,增添了许多心得,师兄若有意研习符箓,从《廿六符源本》入手,再好不过了。” “啊,啊……”卞雅凑在他手边,张着小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魏十七又撕了一条喂给她,道:“你学过符箓吗?” “略有涉及。连涛七殿虽有器修符修之分,却并非泾渭分明,师父说‘器’与‘符’各有长短,器修用符,符修祭器,多一种手段,有时或能收到效。” 魏十七将獐子取下,用溺水匕分割为数块,分给卞慈卞雅,卞慈食量甚小,略尝几口而已,只顾跟魏十七说话,卞雅却埋头吃了很多。 一边翻着《廿六符源本》,一边听卞慈解说,魏十七若有所悟,豁然开朗,果然,光有老师还不行,教材选得好,才能事半功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够她喝一壶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康阙赌斗失利,输掉《廿六符源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连涛七殿,各人反应不一,有嗤之以鼻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同仇敌忾的,有跃跃‘欲’试的,但之后的数十日,魏十七都没有离开过鹤唳峰,即便是有心挑衅的人,也不敢到掌‘门’清修的地方撒野。 楚天佑对此有所耳闻,不过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就是凌霄殿把《廿六符源本》当回事,符修弟子的入‘门’功法,又能强到哪里去,颇费思量的倒是另一桩事,迟迟没能定下来。 连涛七殿,风雷、山泽、天风、凌霄四殿以楚天佑为首,同进共退,势力最大,斗牛、‘玉’‘露’二殿相互扶持,也争得少许话语权,沉鱼殿向来置身事外,殿主封泽常年抱病,一年到头也‘露’不上几面,太一宗明面上的掌‘门’是潘乘年,事实上主事的却是楚天佑。 凌霄殿虽属符修一脉,一向跟风雷殿走得很近,有人暗地里传言,许灵官是楚天佑的一条狗,现在,这条忠心耿耿的狗死了,他需要再找一条。 遵循祖师传下的规矩,符修一脉的凌霄、斗牛、‘玉’‘露’三殿都是一主三供,一位殿主,三位供奉,凌霄殿的三位供奉是洪新、熊双旗、阚勋,其中洪新死心塌地跟着楚天佑,熊双旗和阚勋却有些摇摆不定,跟斗牛殿和‘玉’‘露’殿颇有‘交’情,楚天佑希望洪新能接过凌霄殿殿主之位,再提拔一名同样听话的供奉,然而世事多变,未必能尽如人意。 毕竟楚天佑只是风雷殿一殿之主,并非太一宗名正言顺的掌‘门’,而潘乘年出于某些考虑,隐隐站在斗牛、‘玉’‘露’二殿一边,并不十分支持他。 康阙输掉《廿六符源本》成为一根导/火索,许灵官久旷其位,凌霄殿人心惶惶,迫切需要有人站到台面上,压制不同的声音,熊双旗和阚勋似乎有所察觉,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迫使楚天佑尽快决断。 魏十七虽是当事人,不过这些勾心斗角都与他无关,他老老实实待在鹤唳峰,演练山河元气锁,研习符箓之术。 符箓的本质,无非就是驱使天地元气以为己用,这种“驱使”,并非将其当作死物,汲入体内,迫使其流转变化,而是通过某种方式,告诉它该怎么做。 卞慈特地为他找来了制符的笔墨纸,俱是‘玉’‘露’殿‘精’心炼制的法器,笔是金‘毛’鼠须笔,纸是九制桑纸,墨是三禽三兽墨,笔和纸倒还罢了,三禽三兽墨却是炼制不易,单纯作为练手的东西,太过‘浪’费了。 不过卞慈并不在乎。 魏十七提笔的姿势很古怪,三根手指捏住笔杆,就像捏一把刷墙的刷子,在九制桑纸上涂涂抹抹,寻找着感觉。二十六种基本的符箓,按图索骥,逐个尝试,从最简单的火符水符入手,失败了,丢在一边,成功了,随手用掉,魏十七‘精’力充沛,往往一坐便是六七个时辰,直到夜深人静,才停手休息。 制符很枯燥,也很昂贵,生手的消耗尤其大,凌霄、斗牛、‘玉’‘露’三殿擅长制符的“符师”并不多,符修驱符用符,就好比器修祭器,剑修御剑,九成九出自他人之手,亲手制符炼器铸剑的,百不存一。 但对魏十七来说,学几手驱符的手段毫无意义,五‘色’神光镰和藏雪剑已经足够强大,无须另辟蹊径,从符箓中寻求攻防的手段,他‘花’了大‘精’力研习符箓之术,是源于吾紫阳的一句话,“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 在这方天地,最强的手段,便是剑域。 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 他刚刚起步,距离剑域,还有遥远的路途要走,不过既然上路了,一步步走下去,终有到达的一天。 十余日过后,楚天佑携来另一头穷,那是头“雌儿”,‘阴’阳二锁合击,转为以卞慈为主,魏十七为辅。 这头穷是他特地挑选的,实力远逊‘色’于之前的那头“雄主”,尤其是“雷遁术”,憋了数息才憋出一个屁,不可同日而语,卞慈勉力将其制服,还出了点岔子,没能收住手,游丝一紧,将其妖元‘精’血尽数‘抽’去,坏了它‘性’命。 在楚天佑看来,‘阴’阳二锁一旦‘交’换了主次,卞慈的弱势就显‘露’无遗,毕竟隔着卞雅‘操’纵阳锁,难以做到如臂使指,收放自如。 卞慈也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搂着妹子呆呆出神,不是她欠缺天赋,也不是她不努力,“同心功”纵然妙用无穷,终究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权宜之计。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天佑每日携来一头穷,敦促‘阴’阳二锁演练一番,再空手而归。日损一头,不见其竭,魏十七好心起,多问了一句,楚天佑告诉他,当年从流石峰镇妖塔逃出的那头穷,乃是一头受孕的母兽,锁在风雷殿的地牢中,诞下一窝小崽,数千年来繁衍不绝,血脉渐稀,不堪大用,拿来给他们练手,折损了也不甚可惜。 临走前他提了一句,让他帮卞慈一把,这个样子,别说妖凤穆胧了,就算把地牢中那头凶悍至极的母穷放出来,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魏十七也觉得棘手,一时半刻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两个人都有心事,只有卞雅没心没肺,饿了吃,困了睡,吃饱睡醒了玩,缠在魏十七身边,像个心智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在“安魂术”的抚慰下,受损的魂魄渐渐安定下来,她不再浑浑噩噩,哭哭笑笑,这是唯一让卞慈感到庆幸的事。 魏十七在符箓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整夜不合眼,卞雅在他身边熟睡,卞慈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一挥而就,看他研习更为复杂的雷符风符,乾符坤符,心中‘艳’羡不已。 他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三禽三兽墨消耗极大,很快就用完了,‘玉’‘露’殿迟迟没有送来,卞慈去往岳渟峰走了一趟,拜见殿主计铎,得到的答复是三禽三兽墨炼制不易,所剩无多,若是掌‘门’要用,但取不妨,但平白授予外来的昆仑弟子,似有不妥,不过掌‘门’的客人,毕竟要给几分面子,按照惯例,‘玉’‘露’殿的三禽三兽墨,一锭价值二十块“单眼”,以鱼眼石换取三禽三兽墨,公平‘交’易,无人质疑。 卞慈隐隐觉得不妥。当日楚天佑答应魏十七,太一宗掌管的肆廛,看中什么,只管拿走,但三禽三兽墨不在肆廛中出售,唯有‘玉’‘露’殿才有,计铎从中作梗,究竟是何用意? 她想岔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其实计铎并没有旁的意思,魏十七三禽三兽墨用得实在太快,‘玉’‘露’殿家大业大,耗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天下乌鸦一般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跟楚天佑提一句,固然能解决三禽三兽墨的问题,但堂堂风雷殿殿主的人情,轻易用掉太过可惜,既然‘玉’‘露’殿没有把‘门’关死,魏十七决定遵循太一宗的规矩,‘弄’一笔鱼眼石,换取所需的三禽三兽墨。。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шШ.shuнāнā..。 他叮嘱卞慈置身事外,只作不知,独自一人离开鹤唳峰,径直来到连涛城内城,直奔质库而去。 在楚天佑的设计中,肆廛和质库是内城的核心,其中尤以质库为重。质库向来由山泽殿掌管,身兼数职,核价为其一,押当为其二,通兑为其三,连涛七殿,山泽殿仅次于风雷殿,位居次席,与楚天佑大力扶持,委以重任不无关系。 质库之前,轮值的弟子笑容可掬,拱手道:“这位师兄有礼了,在下范锦荣,山泽殿弟子,师兄可是初次到访,面生得紧,不知所为何事?” 魏十七挥了挥手中的《廿六符源本》,道:“押当。” 范锦荣顺势扫了一眼,心头突地一跳,脸上笑容不减,引着魏十七入内去,来到柜台前,为他引见孔掌柜。 孔掌柜名骧,五十来岁,面如冠‘玉’,头发一丝不苟,双手放在柜台上,五指修长,纤尘不染,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他在质库做了十多年,见惯了世态人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沉静练达。 寒暄数语,孔骧接过《廿六符源本》,从头至尾翻阅一遍,沉‘吟’片刻,道:“这是凌霄殿田殿主亲笔录下的真本,完好无损,以‘单眼’计价,押当一百,绝当一百三。” 范锦荣笑道:“师兄‘欲’押当还是绝当?” 魏十七想了想,问道:“质库议价否?” 孔骧抬头望了他一眼,道:“质库章程,概不议价。不过阁下若不急于出手,不妨到凌霄殿一问,或有惊喜。” 《廿六符源本》对凌霄殿有特殊的意义,上一任殿主的遗物,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收回,不过眼下凌霄殿局势并不明朗,少了主事的人,魏十七也懒得与之发生纠葛,他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几下,道:“绝当吧。” 一百三十枚“单眼”,也算是大生意了,孔骧收下《廿六符源本》,从内室取出一只皮袋,‘交’与魏十七清点无误,言明银货两讫,出‘门’该不认账。 无商不‘奸’,天下乌鸦一般黑。 魏十七告辞一声,拎起皮袋掉头就走,范锦荣恭送他出‘门’,目送他远去,这才回转质库中,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位也真有意思,一拳打塌了凌霄殿康阙的鼻子,抢得《廿六符源本》,没几天就转手绝当,百卅‘单眼’,话说,这一册绢本真值那么多?” 孔骧淡淡道:“质库不是单作生意,要讲大局,识大体,《廿六符源本》是田殿主的真迹,岂可流入外人之手。” 范锦荣心中一凛,暗暗受教,低头寻思了片刻,又问道:“他不是到处觅驻颜丹和符修的入‘门’功法吗,研习符箓之术,《廿六符源本》再好不过了,巴巴地绝当,当这几个钱,也不够换驻颜丹……”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一个外来客,《廿六符源本》看过也就看过了,留在手里终是烫手的山芋,不如绝当了,清清爽爽,借质库之手‘交’还凌霄殿,从此两不相干。”孔骧顿了顿,叹息一声,“康阙鲁莽了,理屈在先,他终究是掌‘门’的客人,没人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范锦荣嘀咕了几句,觉得自己比起孔掌柜,道行还差得远。 魏十七施施然走在内城,一路看些地摊上的杂物,装满鱼眼石的皮袋系在腰间,怎么看都像一个‘肥’羊牯。没走出多远,一个汉子悄悄蹩上前,压低声音道:“大哥,看看,想要什么样的,嘛都有!”说着,他轻轻拉开衣襟。 多么亲切的吆喝,魏十七差点想接一句——爱情动作片?欧美还是岛国?步兵还是骑兵? “吓,七殿的铺子黑得紧,说什么明码标价,其实虚头很多,瞧,我这丹‘药’法器符箓功法,应有尽有——”他衣襟内侧‘插’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都是小件的货物,杵幡匕刺,瓷瓶‘玉’盒,符箓扎成捆,册页束为卷,整个一移动的货郎担。 “不用。”魏十七摆摆手。 那汉子不死心,一个劲地硬凑上来,动手动脚,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 魏十七伸手一推,那汉子“哎呦”一声摔倒在地,翻身压在瓶瓶罐罐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眼中含泪,跳将起来,大呼小叫着撒泼,转眼间,三五个大汉围将上来,捋袖挥拳,盯着他腰间的皮囊不放。 “他***,好好谈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撞了我兄弟,想走,没那么容易……”为首一个壮汉搓着络腮胡子,嘴里骂骂咧咧,心中却窃喜不已,这羊牯衣角没有绣字,面生得紧,一看就是外来的散修,不知押当了什么,腰间鼓鼓囊囊,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 魏十七瞅了他一眼,道:“碰瓷?”随手一推,这一次用了几分力道,那壮汉怪叫一声,身不由己飞将出去,重重撞在墙角,头破血流,顿时不省人事。众人愣了一下,骂骂咧咧一拥而上,还没近身,就四散吹飞,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没一个爬得起来。 魏十七拍拍手,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在内城闲逛,走了一圈,并未找到“赌场”,心中好生失望。他跟楚天佑提过,内城缺少赌场和青楼,不利鱼眼石流通,楚天佑似有些心动,但他的动作没这么快,原本打算以小博大,试一试手气,结果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只得另想他法。 他走出内城,来到熙熙攘攘的外城,厕身于凡人之中,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干切牛羊‘肉’,整只嫩‘鸡’‘肥’鹅,滚烫的狗‘肉’火锅,一坛清冽的美酒,看些街景,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肉’。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喝了一坛又一坛,直喝到黄昏时分,略有几分醉意,摇摇晃晃上山去。 坐在山腰的问心亭下,吹着北来的热风,望着逶迤山路和山路上两个小小的身影,一胖一瘦,一如豆,一如芥。魏十七懒洋洋闭上眼,夕阳照在他眸子上,一片血红。 脚步声渐渐接近,一个熟悉的声音气喘吁吁招呼道:“魏师弟,又见面了!” 说话之人,正是原名侯江城,现名成厚的那个“无牙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一切往前看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侯江城之旁,是个瘦削的陌生男子,五十来岁模样,鬓角略见斑白,一张马脸,眉眼狭长,鼻翼两道八字纹,下颌微微突出,顾盼之际颇见威仪。他跟随侯江城徒步上山,气不稍喘,沉静自若,显然不是常人。 “赵师兄,认识一下,这位是昆仑派的魏师弟,应掌门之邀,作客连涛山。” 那瘦削男子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显然并不习惯寒暄。 侯江城生怕魏十七多心,忙代为缓颊,道:“师弟,这位是当今赵天子,恩师的记名弟子,年过七旬,风采不减当年。” 这位赵天子,是太一宗的一桩传,魏十七远在西域昆仑,亦有所耳闻。 风雷殿殿主楚天佑择徒极严,亲传弟子二人,姜克爻,文转蓬,记名弟子一人,赵德一,至于成厚,乃是近年才列入楚天佑门墙的。 从一开始,楚天佑就把太一宗定位为人间玄门,扎根凡尘,剑指天道,为此他布下两招妙手,建连涛城,收赵天子。自此中土的物资源源不断输往连涛山,太一宗众望所归,成为天下玄门景仰的圣地,隐隐凌驾于昆仑之上。 潘乘年强则强矣,论及影响,却不及他的师弟楚天佑。 收赵德一为记名弟子,固然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但楚天佑也没有亏待他,赵天子年逾七旬,兀自龙精虎猛,子嗣不绝,膝下王子逆反,京城大乱之际,全赖姜克爻出手,护得天子周全,这才诛灭叛军,拨乱反正。 赵德一心中清楚,只要太一宗不倒,他这个皇帝,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下去,千秋万代不敢奢望,继续在龙椅上坐个百八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这么想有损天子颜面,但赵德一铁了心要抱紧楚天佑这条粗大腿,对太一宗的要求,他无所不应,每年还亲自上连涛山拜见师尊,孤身登山,以示虔诚,端茶奉水,奉上一通丰厚的礼单。 今年在连涛城下,他遇到了从京城归来的成厚,正好结伴上山。 虽然久居紫禁城,赵德一对太一宗和昆仑派的恩怨颇为上心,听成厚说眼前这薄有醉意的汉子乃是昆仑剑修,掌门的客人,心中十分诧异,不过这个名字,他倒是记在了心上。 三人在问心亭歇息片刻,看着暮色一点点沉积,侯江城招呼赵德一起身,风雷殿在斧皴峰,还有好一段路要走,临行前,他朝魏十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继续留在问心亭。 一直等到中夜时分,侯江城才回到问心亭,幽冷的月光下,他满脸油腻,不时举起袖子擦汗,前胸后背腋下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二人相对而坐,有那么一刹那,魏十七想递一根烟给他,夜色笼罩连涛山,两点忽明忽暗的亮光,几缕缥缈的青烟,那会是一幅情调满满的图画。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香烟。 没有香烟,没有手机,没有空调,没有电脑,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魏十七没有催促他,侯江城喘息稍定,道:“先去了一趟洛城,找侯江栋,又去了一趟京城,找陈东,回连涛山时碰到赵德一,一同上山,在风雷殿耽搁了一阵。胖了,走不动山路,没奈何……” 魏十七沉默不语,望着对方,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侯江城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侯府的那件传家宝物,叫做八女仙乐屏,从何而来已经说不清了,传到侯江栋手里,前后不足十年,便被侯缨索去,卖与做珠宝生意的大豪商陈东。据侯江栋所言,似乎是侯缨得罪了京城的大人物,急需大笔银两打通关节,迫不得已,便舍了八女仙乐屏。 侯江栋又赶往京城见陈东,太一宗弟子的名头很好用,陈东对他礼遇有加,问起八女仙乐屏,他坦言此物早年被人看中,以物易去,早就不在他手中。 对八女仙乐屏的来历,陈东倒是听那人提过一二,此屏乃是上古之物,屏中女乐并非肉身,亦非魂魄,而是一点神魂,灵性未灭,能歌善舞。驱动女乐并不稀,更为难得的是,若得了口诀,能将女乐摄出屏风,唱曲献舞,无不温婉如意。 只可惜,屏风易得,口诀难求。 在侯江城面前,陈东没有隐瞒什么,坦言说,那人是昆仑剑修,亦是潼麓镇人,姓褚,幼年时便与他相识,他用一瓶平复丹换取八女仙乐屏,陈东自无不肯。对他来说,八女仙乐屏只是一件玩物,年轻貌美的女乐,要多少有多少,反倒是平复丹疗伤延寿,金山银山也买不到。 说到最后,侯江栋道:“陈东没有说那人的名字,如无意外,八女仙乐屏应该在流石峰,落在一褚姓的剑修手中,魏师弟有意,不妨去流石峰一寻。” 魏十七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如此,辛苦师兄了。” “呵呵,好说,举手之劳。” 陈东所说潼麓镇人,姓褚,十有八/九是朴天卫之徒褚戈,做徒弟的觅得八女仙乐屏,献与师父解忧,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五行宗暗地里与骠骑将军许长生互通款曲,许长生微寒时得陈东资助,褚戈和陈东同是潼麓镇人,打小的交情,所有这些线索连起来,魏十七怀疑陈东的身份并不简单。 “侯师兄,从今日起,你便是太一宗风雷殿的成师兄了,过去的姓名,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我都忘了,往前看。” 侯江城听了他这些话,记起坎坷往事,颇有些唏嘘,喃喃道:“多谢,承师弟吉言,一切往前看。” 魏十七朝他摆摆手,踏着月色往鹤唳峰而去,他摸着胸口的月华轮转镜,若有所思。一点神魂,摄入镜中,一点神魂,存于屏中,这月华轮转镜和八女仙乐屏,莫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对这位异想天开的“上古炼器大师”,越来越感兴趣。 回到鹤唳峰草庐前,卞雅枕在姐姐腿上,沉沉睡去,卞慈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莫要吵醒妹子。 魏十七坐到她身旁,解下腰间的皮袋,放在她身前。卞慈低声问道:“是什么?” 她解开绳索,倒出一堆“单眼”,火光下,像一只只凸起的鱼眼,炯炯有神。 免费阅读小说,记得百度搜索猎人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演了一出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卞慈探出纤纤玉手,捻起一枚“单眼”,静静看了片刻,好地问道:“这么多,哪里来的?” “把《廿六符源本》绝当了,一袋子,都在这里了。” “全部拿去换三禽三兽墨,也不够几天用的,杯水车薪罢了。”卞慈将鱼眼石一一收入皮袋中,系好,放回他手边。 魏十七随口问道:“鱼眼石产自哪里?” 卞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踌躇道:“这是太一宗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人。你问这干吗?可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随便问问,不能说的话就算了。” 卞慈为难道:“真不能说。” 魏十七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卞慈下意识侧身躲开,顿了顿,犹犹豫豫凑上前,把脸轻轻贴在他掌心。热热的,烫烫的,是他的手,还是自己的脸? “我是你的……”她想。 “太一宗的秘密,你又怎么会知道?” 卞慈有些意乱神迷,脱口道:“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连涛山地脉之气郁积的地方,出产鱼眼石。” 魏十七没有再多问下去。 翌日清晨,演练过阴阳二锁合击之术,楚天佑携了穷的尸骸匆匆离去,卞慈跌坐在地,神情倦怠,昏昏欲睡。 卞雅精力充沛,拖着魏十七到后山去玩耍,越走越偏,七绕八绕,不一刻摸进一片黑黝黝的林子里,古木障天,鬼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好去处。 魏十七蹲下身,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耍子?” 卞雅指着密林深处,咿咿呀呀嘀咕了几句,道:“走,走!”拉着他的衣襟往前去。 魏十七好心起,搀着她的小手深入林间,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来到一片山岩突兀的乱石堆前。 卞雅挣脱魏十七的大手,跳上乱石,低头寻了一阵,似乎找到了什么,一个劲朝他招手。魏十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旁,垂首望去,只见乱石间有一个黑黝黝的地穴,碗口大小,地气氤氲而出,在数尺间翻涌回旋,似乎被无形的樊笼困住,没有丝毫泄漏。 他五行亲土,对地气最是敏锐不过,此时忽然心中一动,记起卞慈所言,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莫非当时卞雅只是装睡,一一听在耳中?这样说来,地穴极有可能通往连涛山底的地脉,鱼眼石便藏在其下。 卞雅安静下来,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仰着小脸,似乎在等他夸奖。魏十七摸摸她的头,也不矫情,皱起眉头,从眉心挤出藏雪剑丸,催动心念,剑丸倏地投入地穴之中。 本命飞剑,心意相通,剑丸沿着地穴急速下沉,地气郁积,冥冥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如风中之烛,始终未绝。 藏雪剑深入地底,全凭一点灵性自行其是,隔得太远,虽能隐隐察觉到剑丸的存在,却已无法操纵,魏十七能做的,只有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卞雅百无聊赖,玩弄着他的大手,不一会靠在他身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推了一把,急忙睁开眼,却见一抹蓝芒从地穴射出,剑丸嗡嗡鸣叫,一跃而出,投入魏十七手中。 蓝芒之中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魏十七先将剑丸收入体内,仔细查看,却见掌心躺着一枚鱼眼石,个头不大,三圈白色的纹理微微凸起,竟是一枚罕见的“三眼”。 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心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先顾了眼下再说。他也是胆大妄为之徒,随手将“三眼”丢入皮袋中,弯腰将卞雅抱起放在肩头,迈开两条长腿,辨明方向,觅路回到草庐,安顿下卞雅,径直下山去。 入夜时分,他回转鹤唳峰,倾倒皮袋,抖出一堆三禽三兽墨,卞慈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这是打劫了玉露殿?” 魏十七也不瞒她,将地穴得三眼的经过说了几句,卞慈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才嚅嚅说道:“从地脉开采鱼眼石至今,‘三眼’统共才出了十多枚,都为风雷殿和山泽殿珍藏,你拿它去岳渟峰玉露殿,跟计殿主换了这些?” “是啊,我把一袋鱼眼石都给他了,他答应给我玉露殿的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 “这怎么可能……计殿主没有问你‘三眼’从哪里得来,就直接收下?” “他以为‘三眼’是不小心混在那一袋‘单眼’里的,我以为是质库不小心弄错的,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糊里糊涂各取所需,真要事事弄清楚了,你觉得那枚‘三眼’会落在他手里?” 卞慈憋得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忖度了良久才道:“一袋子鱼眼石能值多少,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明眼人都知道没这么简单……” “是啊,所以计铎跟我合演了一齣戏。”魏十七伸出食指,意在笔先,凭空勾勒出一个符箓,最后一笔收尾,符箓化作一团火焰,在虚空中燃起,数息后湮灭无踪。 这是个火符,聚离火之气,化为火焰,本身并不艰深,入门数载的符修,大都能做到这一步,但魏十七弃金毛鼠须笔、九制桑纸、三禽三兽墨不用,单单以指尖牵动天地元气,凭空画出一道火符,这分明是“意符”的造诣! “计铎故作惊讶,以为我是制符的才,主动提供符笔、符纸和符墨,所成之符由玉露殿代为收购。”魏十七搓了搓手指,弹出数点火星,“有这些由头掩人耳目,足够了,玉露殿的计殿主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利,不需把话说透,甩个翎子,事情就办成了。” “这是……意符?”卞慈声音有些颤抖,心情激动不已。 “呵呵,以心念为笔,真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随手而作,应意而成,符成天地泣,鬼神惊我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只是个糊弄人的小把戏,一团丹火,糊弄糊弄人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计殿主并不在意你制成的纸符?” “说了,这是掩人耳目的由头,他真正看重的,是那枚‘三眼’。” 卞慈沉默片刻,道:“风雷殿楚殿主定下章程,一块‘双眼’抵十块‘单眼’,一块‘三眼’抵十块‘双眼’,但在市面上,出高价或许能以‘单眼’换取‘双眼’,但再多的‘双眼’也换不来‘三眼’,你可知‘三眼’为何珍贵?” “你知道?” 卞慈点点头。 “能说吗?” 她轻声叹息道:“我听师父说,‘三眼’是鱼眼石的石母,‘三眼’和‘单眼’置于一处,四五年后,‘单眼’尽数转为‘双眼’,有了这桩好处,所以计殿主才愿意装糊涂,配合你演上一齣戏。细细算来,只怕你亏大了。”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赚大方了。”魏十七抬头望向幽远的天际,道,“四五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 是的,时日无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只能报以微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和计铎心照不宣的‘交’易让卞慈看不懂,她总觉得,这次卞雅是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楚天佑对鱼眼石看得极重,把控极严,眼睛里掺不得沙子,魏十七终究是昆仑弟子,肆无忌惮惯了,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txt下载80txt-- 之后的几天,她颇有些忐忑,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风轻云淡,一切按部就班,貌似平安无事。 但她有所察觉,连涛山上有些事情,正悄悄发生着变化。 先是凌霄殿的变动。殿主许灵官已确定陨落,尸骨无存,原凌霄殿供奉洪新脱颖而出,登上殿主之位,论及威望手段,他毕竟逊‘色’于许灵官,虽得风雷殿鼎力支持,却压不住熊双旗和阚勋二人,未能独断专行,楚天佑原本打算再扶持一名供奉,却迟迟没能找到有分量的人选,只能暂时搁置一边。 另一方面,掌‘门’潘乘年祭炼雷火劫云已临近尾声,再有月余“收煞”,就能功告圆满,而卞慈卞雅合力驱使阳锁仍有些许瑕疵,进退之际稍嫌迟钝,能发不能收,制服穷固然无碍,但对付妖凤穆胧,却差不得分毫。 思忖再三,魏十七提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次放出两头穷,揠苗助长,‘逼’着卞慈突破极限。 魏十七和卞雅都继承了天妖的血脉,‘精’力过人,尽多尽少抗得住,卞慈却无以为继,每每演练结束,水米不进,倒头就睡,‘玉’容日渐清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好在楚天佑‘精’擅医理,君臣佐使的灵丹妙‘药’流水也似地送来,卞慈得‘药’力支持,勉强撑了下来。[看本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 两头之后继以三头,三头之后继以四头,卞慈像一只陀螺,被鞭子狠狠‘抽’打着,没日没夜,连妹子都顾不上。她每每觉得,只要再加上一丝一毫,身心就会崩溃,每到这节骨眼上,魏十七就会主动接过压力,让她稍稍喘一口气,然而又再度绷紧。 卞慈苦不堪言,然而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逼’迫与挣扎中,‘操’纵阳锁成为了某种本能,比念头更快半拍。 终有一日,卞慈突破了极限,有如神助,‘操’纵阳锁一气制服四头穷,随之带来的后果也不容乐观,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魏十七朝楚天佑打了个手势,后者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松了口气 。 收了山河元气锁,卞慈双手捧住‘玉’瓶,牙齿在瓶口磕磕碰碰,手臂竟不听使唤。她‘欲’哭无泪,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一只稳健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丹‘药’慢慢倒入她口中,卞慈身子一软,瘫倒在他怀中。魏十七拍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暖流淌入腹中,卞慈‘迷’‘迷’糊糊,隐约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送入草庐,轻轻放在‘床’铺上。他亲了亲自己的额头,过了会,又亲了亲自己的嘴‘唇’,卞慈呻‘吟’一声,眼睛都睁不开,心想,他若是趁机轻薄,该怎么办? 然后,她陷入黑甜乡中。 这一觉睡得好长,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醒来时,恍恍惚惚,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阳关煦暖,悠长的鹤唳在耳边回‘荡’,她把头埋在薄被下,不想起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还未到来,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驻在这一刻,没有缅怀,没有懊悔,那该有多好。 只要不睁开双眼,时光就不会流驰,那又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大半天,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人站在‘床’边,隔着薄被抚‘摸’自己的肩膀,气息是那么熟悉,想忘都忘不掉。 她想装睡,又装不起来,瓮声瓮气嘀咕了一句,“别吵,别……让我再睡一会儿……” 那人没有离开,反而坐在‘床’沿,轻轻拉下薄被,捏住她的下颌,笑道:“太阳晒屁股了!” 多么粗俗的话,听着却让人感到亲切,卞慈伸手挡住阳光,心怦怦直跳,眼睛隙开一条缝,从指缝里看到了魏十七的脸。 她有点脸红,有点心动。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进来,扑倒在‘床’,压在她身上,卞慈惊呼一声,又笑了起来。卞雅紧紧抱住姐姐,含含糊糊嚷道:“起来,姐姐,起来陪我玩!” 卞慈眼‘波’流转,忽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美好 。 简单地洗漱一番,喝了一碗稀粥,卞慈神采奕奕走出草庐,却见楚天佑负手而立,上下打量着自己,眼中流‘露’出赏识之意。 “见过楚师叔。”卞慈不敢有失,上前见礼。 楚天佑开口道:“睡了三天三夜,感觉如何?” 卞慈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睡了如此之久,忙道:“有劳师叔关心,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嗯,准备好了吗?再试试二锁合击。” 卞慈下意识回首看了魏十七一眼,后者朝她点点头,翘起拇指,示意没有问题,只管放心。她心下一松,柔声把妹子叫到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催动同心功,卞雅双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楚天佑从腰间解下御兽袋,着地一倒,飞出一头穷来。不是四头,不是五头,居然只有一头!卞慈大为诧异,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卞雅眉心已‘射’出一道白光,阳锁吞吐着飞天梭,骤然飞出。 这一回,‘阴’阳二锁合一,配合得天衣无缝,轻易便将穷制服。楚天佑暗暗点头,及时叫停,阻止卞慈继续下去,飞天梭应声松开游丝,山河元气锁回到主人体内,穷在鬼‘门’关兜了一圈,捡回一条‘性’命,骨软筋酥,连翅膀都挣不起。 楚天佑将穷收入御兽袋中,呵呵而笑,道:“很好,让人刮目相看!” 他很少这样欣慰地夸奖一名晚辈,卞慈被师叔夸得没头没脑,她不知阳锁为何如此驯服,目视魏十七,心知是他的法子起了效果,却不明就里。 魏十七道:“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人的潜力无穷,‘逼’上一‘逼’,越过极限,自然另有一片天地。” 楚天佑笑道:“话虽如此说,也是你天资过人,才‘逼’得出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若是根木头,磨不成针,最多磨根牙签。” 听了二人的话,卞慈只能报以微笑。<!--79539+dsuaahhh+30260514--> 下载本最新的txt电子请点击: 本手机阅读: 发表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谢谢您的支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二人谈了小半个时辰,潘乘年飘然而去。 来去匆匆,似有要事在身,魏十七隐隐猜到了几分内情。此去碧梧岛剿灭妖凤,关系到这方天地的安危,祭炼雷火劫云是重中之重,潘乘年连一具身外化身都走不开,楚天佑回到连涛山,他才能暂离片刻,见自己一面,说上几句话。 好在潘乘年的言谈中透露出冰山一角,对日渐崩坏的局势,他有全盘打算,并非听天由命。先天鼎,定海珠,山河元气锁,灵台方寸灯,飞天梭,集五件昆仑至宝,谋定后动,若还不能制服妖凤,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魏十七有自知之明,冲锋陷阵,批亢捣虚,他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庙算谋划却非他所长,充其量只能当个事后诸葛亮。 潘乘年和楚天佑,才是个中里手。 魏十七在枯树下想着心事,直到东方发白。 卞慈洗漱毕,陪魏十七下山,到连涛城中走一走,卞雅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寸步不离。 绕城而过时不觉得,真正踏入其间,才恍然发觉,连涛城并不逊色于京师的繁华,商铺林立,人流如织,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魏十七仿佛回到了过去,那座温暖而陌生的南方城市,同样拥挤,同样繁华,同样充满了活力。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一路闲逛,看东看西,品尝各色小吃,卞慈成了他的小跟班,跟在他身后,忙着为他付钱,顾不上插嘴解说。 卞雅紧紧抓住魏十七的手指,吃着,笑着,见她如此开心,卞慈感到由衷的欣慰。 连涛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为一条青石长街环绕,扭七扭八,呈不规则的八角形,大致来说,仙家在内城,凡人居外城。但内城外城并非泾渭分明,楚天佑有意营造一种公平买卖的局面,从建城之初,便命山泽殿加派人手,严加监管,禁止仙家欺凌凡人,甚至不惜灭了几个犯忌的小宗门立威。他的措施收到了效果,在连涛城,仙凡混居,互不侵犯,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敢在太一宗眼皮底下启衅。 楚天佑的见识和手腕,可见一斑。 魏十七在外城逛了一圈,横穿青石长街,踏入内城。 相较于烟火气撩人的外城,内城要冷清得多,一路看去,止有客栈、酒楼、肆廛、质库、地摊,远不及外城热闹。 摆脱了人声喧哗,卞慈松了口气,她性子喜静,置身于外城的人流中,比肩接踵,浑身不自在,若不是楚师叔命她作陪,她宁可安安静静待在鹤唳峰。 进了内城,当值的山泽殿弟子迎上前,见过卞慈,口称“师姐”,姿态放得极低,显然卞慈身为掌门之徒,在太一宗颇有地位。 卞慈向魏十七引见了山泽殿的胡轻衣胡师妹,胡轻衣为人机敏识趣,心知卞慈口中的这位“魏师兄”来头不小,满脸堆笑,言谈甚是殷勤,卞慈所知有限,乐得请胡师妹代为解说。 出乎意料,魏十七最为关注的并非丹药法器符箓功法,而是那不起眼的“鱼眼石”。 他是第一个详细问询鱼眼石的外来修士,胡轻衣虽然觉得诧异,还是尽其所能,详加解释。 “鱼眼石”采自连涛山地脉,形同鹅卵,大者不过手掌,小者止有数指,石面有天然形成的白色纹理,凹凸分明,一圈,两圈,三圈,偏于一隅,远观如鱼眼,因此得名。 鱼眼石本身既非冶炼法器的材料,也不能入药炼丹,但此石有一桩特异之处,质地坚硬,不堪琢磨,强加之以利刃,即从“鱼眼”处四分五裂,救无可救。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将鱼眼石当货币使用,并非灵机一动,随意为之,而是考虑到两个关键的要素,其一,鱼眼石仅产于连涛山,其二,无法作伪。 鱼眼石每年开采的数量有限,止有一圈纹理的最多,称为“单眼”,两圈纹理的“双眼”较为稀少,至于三圈纹理的“三眼”,一年都出不了几块。楚天佑定下兑换的章程,一块“双眼”抵十块“单眼”,一块“三眼”抵十块“双眼”,但在市面上,“双眼”抵“单眼”作价往往超出十倍,在十五倍至二十倍之间浮动。 楚天佑大力推行鱼眼石,最初只在太一宗内部流通,过了几年,中原其他修真门派也都认可鱼眼石,将其作为通行的货币使用,直接以物易物渐渐减少,修士习惯于以鱼眼石交易,对鱼眼石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 楚天佑看到了其中的机会,双管齐下,一面大力开采鱼眼石,一面在连涛城设立“肆廛”和“质库”。 肆廛等同于商铺,贩卖丹药法器符箓功法,风雷、山泽、天风、沉鱼、凌霄、斗牛、玉露七殿在内城各设一处肆廛,除此之外,一些外来的宗门也通过租赁的方式开设肆廛,肆廛中的诸般物品经山泽殿鉴定,明码标价,货真价实,仅限鱼眼石交易,至于那些独来独往的散修,身家单薄,只能就地摆个地摊,招揽些生意,买家上当受骗也只能自认倒霉,没处说理。 质库类似于当铺,由山泽殿主持,“单眼”、“双眼”、“三眼”可在此通兑,手头紧的修士,也可以物押当,支取一笔鱼眼石,约定期限赎取,逾期作绝当处置。 连涛城外城通行金银,内城通行鱼眼石,鱼眼石在外城也能使用,反之则不然,金银不能通兑鱼眼石,只可“押当”,折算多寡并无定例,由质库论定。 胡轻衣在内城当值多年,对鱼眼石交易所指甚详,除了开采之地是太一宗的隐秘,一带而过,其余诸般章程,一一道来,不假思索。魏十七听得津津有味,卞慈却索然无味,她从未与肆廛和质库打过交道,但凡需要什么,一纸信至七殿,自有人送往鹤唳峰,从来不索取什么鱼眼石。 四人边走边谈,在内城逛了一圈,胡轻衣笑容可掬,道:“我太一宗器修符修并重,魏师兄难得来此,不如到肆廛一行,如有入眼的法器符箓,错过了可惜。” 此言正中魏十七下怀。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演了一齣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卞慈探出纤纤玉手,捻起一枚“单眼”,静静看了片刻,好地问道:“这么多,哪里来的?” “把《廿六符源本》绝当了,一袋子,都在这里了。” “全部拿去换三禽三兽墨,也不够几天用的,杯水车薪罢了。”卞慈将鱼眼石一一收入皮袋中,系好,放回他手边。 魏十七随口问道:“鱼眼石产自哪里?” 卞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踌躇道:“这是太一宗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人。你问这干吗?可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随便问问,不能说的话就算了。” 卞慈为难道:“真不能说。” 魏十七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卞慈下意识侧身躲开,顿了顿,犹犹豫豫凑上前,把脸轻轻贴在他掌心。热热的,烫烫的,是他的手,还是自己的脸? “我是你的……”她想。 “太一宗的秘密,你又怎么会知道?” 卞慈有些意乱神迷,脱口道:“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连涛山地脉之气郁积的地方,出产鱼眼石。” 魏十七没有再多问下去。 翌日清晨,演练过阴阳二锁合击之术,楚天佑携了穷的尸骸匆匆离去,卞慈跌坐在地,神情倦怠,昏昏欲睡。 卞雅精力充沛,拖着魏十七到后山去玩耍,越走越偏,七绕八绕,不一刻摸进一片黑黝黝的林子里,古木障天,鬼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好去处。 魏十七蹲下身,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耍子?” 卞雅指着密林深处,咿咿呀呀嘀咕了几句,道:“走,走!”拉着他的衣襟往前去。 魏十七好心起,搀着她的小手深入林间,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来到一片山岩突兀的乱石堆前。 卞雅挣脱魏十七的大手,跳上乱石,低头寻了一阵,似乎找到了什么,一个劲朝他招手。魏十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旁,垂首望去,只见乱石间有一个黑黝黝的地穴,碗口大小,地气氤氲而出,在数尺间翻涌回旋,似乎被无形的樊笼困住,没有丝毫泄漏。 他五行亲土,对地气最是敏锐不过,此时忽然心中一动,记起卞慈所言,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莫非当时卞雅只是装睡,一一听在耳中?这样说来,地穴极有可能通往连涛山底的地脉,鱼眼石便藏在其下。 卞雅安静下来,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仰着小脸,似乎在等他夸奖。魏十七摸摸她的头,也不矫情,皱起眉头,从眉心挤出藏雪剑丸,催动心念,剑丸倏地投入地穴之中。 本命飞剑,心意相通,剑丸沿着地穴急速下沉,地气郁积,冥冥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如风中之烛,始终未绝。 藏雪剑深入地底,全凭一点灵性自行其是,隔得太远,虽能隐隐察觉到剑丸的存在,却已无法操纵,魏十七能做的,只有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卞雅百无聊赖,玩弄着他的大手,不一会靠在他身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推了一把,急忙睁开眼,却见一抹蓝芒从地穴射出,剑丸嗡嗡鸣叫,一跃而出,投入魏十七手中。 蓝芒之中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魏十七先将剑丸收入体内,仔细查看,却见掌心躺着一枚鱼眼石,个头不大,三圈白色的纹理微微凸起,竟是一枚罕见的“三眼”。 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心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先顾了眼下再说。他也是胆大妄为之徒,随手将“三眼”丢入皮袋中,弯腰将卞雅抱起放在肩头,迈开两条长腿,辨明方向,觅路回到草庐,安顿下卞雅,径直下山去。 入夜时分,他回转鹤唳峰,倾倒皮袋,抖出一堆三禽三兽墨,卞慈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这是打劫了玉露殿?” 魏十七也不瞒她,将地穴得三眼的经过说了几句,卞慈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才嚅嚅说道:“从地脉开采鱼眼石至今,‘三眼’统共才出了十多枚,都为风雷殿和山泽殿珍藏,你拿它去岳渟峰玉露殿,跟计殿主换了这些?” “是啊,我把一袋鱼眼石都给他了,他答应给我玉露殿的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 “这怎么可能……计殿主没有问你‘三眼’从哪里得来,就直接收下?” “他以为‘三眼’是不小心混在那一袋‘单眼’里的,我以为是质库不小心弄错的,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糊里糊涂各取所需,真要事事弄清楚了,你觉得那枚‘三眼’会落在他手里?” 卞慈憋得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忖度了良久才道:“一袋子鱼眼石能值多少,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明眼人都知道没这么简单……” “是啊,所以计铎跟我合演了一齣戏。”魏十七伸出食指,意在笔先,凭空勾勒出一个符箓,最后一笔收尾,符箓化作一团火焰,在虚空中燃起,数息后湮灭无踪。 这是个火符,聚离火之气,化为火焰,本身并不艰深,入门数载的符修,大都能做到这一步,但魏十七弃金毛鼠须笔、九制桑纸、三禽三兽墨不用,单单以指尖牵动天地元气,凭空画出一道火符,这分明是“意符”的造诣! “计铎故作惊讶,以为我是制符的才,主动提供符笔、符纸和符墨,所成之符由玉露殿代为收购。”魏十七搓了搓手指,弹出数点火星,“有这些由头掩人耳目,足够了,玉露殿的计殿主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利,不需把话说透,甩个翎子,事情就办成了。” “这是……意符?”卞慈声音有些颤抖,心情激动不已。 “呵呵,以心念为笔,真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随手而作,应意而成,符成天地泣,鬼神惊——我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只是个糊弄人的小把戏,一团丹火,糊弄糊弄人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计殿主并不在意你制成的纸符?” “说了,这是掩人耳目的由头,他真正看重的,是那枚‘三眼’。” 卞慈沉默片刻,道:“风雷殿楚殿主定下章程,一块‘双眼’抵十块‘单眼’,一块‘三眼’抵十块‘双眼’,但在市面上,出高价或许能以‘单眼’换取‘双眼’,但再多的‘双眼’也换不来‘三眼’,你可知‘三眼’为何珍贵?” “你知道?” 卞慈点点头。 “能说吗?” 她轻声叹息道:“我听师父说,‘三眼’是鱼眼石的石母,‘三眼’和‘单眼’置于一处,四五年后,‘单眼’尽数转为‘双眼’,有了这桩好处,所以计殿主才愿意装糊涂,配合你演上一齣戏。细细算来,只怕你亏大了。”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赚大方了。”魏十七抬头望向幽远的天际,道,“四五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 是的,时日无多了。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圣人赐与穿心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一日,天高云淡,鹤唳不绝。 万里长空,雷火劫云滚滚而出,遮天蔽日,覆盖了整个天野,金蛇狂舞,雷声隆隆,七殿门户紧闭,从殿主至弟子尽数守在殿内,连涛城人踪绝迹,宛若一座死城。 连涛山封山了。 楚天佑牵着一条淡金色的锁链,一步步走在山路上,锁链末端深深陷入穷的胸腔,毒蛇般缠绕住怦怦跳动的心脏,无数米粒大小的符箓时隐时现,如星辰闪烁。 圣人赐与穿心锁,只恐皇天不肯从。此物名为“穿心锁”,乃是风雷殿至宝,相当于凌霄殿的三尸拘魂符,历来由殿主掌管,不得落入他人之手。 穿心锁困住的那头穷,也非同一般,体型硕大,足有数人高,鬛毛倒竖,雷电缠绕,正是从流石峰镇妖塔逃出的那头蛮荒异种,锁在风雷殿的地牢下数千年,终于得见天日。 一人一兽登上鹤唳峰,雷火劫云压得极低,穷仰首望天,心存忌惮,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魏十七、卞慈、卞雅并肩站在草庐前,神情凝重,这一次,楚天佑不惜放出那头最厉害的母穷,掂量一下山河元气锁的成色,成,则前往碧梧岛剿灭妖凤,败,无须远赴异地,自取其辱。 楚天佑牵动穿心锁,穷怒吼一声,身不由己伏下头颅,卑微到尘土里。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任尔纵横四海,鄙睨天下,一朝受制于穿心锁,也不得不低头。楚天佑伸手抚摸着穷的脑袋,心中良有感慨,纵使勘破炼神,渡过心劫,到头来还是逃不开这方天地,与穿心锁下的穷无异。只有飞升上界,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获得大自在。 然而那终究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大难近在眼前,渡不过这一场劫难,万事皆空! 此时此刻,楚天佑能够体会到吾紫阳和潘乘年的心情,同为这方天地最顶尖的人物,他们依然渺小如蝼蚁,抗争如螳臂,命运同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所得越多,羁绊越多,不甘就越多,浑浑噩噩如凡人,度过虚妄的一生,也许更少烦恼,更多快活。 “开始吧……”他叹息一声,念动咒语收回穿心锁。 终于摆脱了数千年的束缚,穷目露凶光,忽然举起右爪,朝楚天佑当头抓下。 电光霍霍,利爪如钩,楚天佑嗤笑道:“孽畜安敢!”头顶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二十四颗定海珠翻腾涌动,托住穷右爪,竟不得下。 穷见势不可为,一声雷鸣,硕大的身躯凭空消失。 雷火劫云如垂天之翼,将鹤唳峰围得密不透风,穷施展雷遁术,忽前忽后,倏来倏往,却始终穿不过劫云,被困于一方小天地中。 卞雅双眼翻白,眉心放出阳锁,鱼口吞吐着飞天梭,甩动鱼尾,左一晃,右一晃,电射而出,直指向虚空。雷鸣声中,穷现出身形,甫一现踪,即被阳锁贯穿。 楚天佑皱起眉头,果然,阳锁穿体而过,穷的身躯化作虚影,渐渐消退。 这是阳锁第一次无功而返。 卞慈如老僧入定,只管垂下眼帘,全力以赴催动同心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阴阳二锁合击,其实由三人共同驱使,三人中,尤以卞慈最弱,穷隐隐感受到巴蛇和睚眦的气息,心存警惕,但对卞慈,却毫无顾忌。当下它施展雷遁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卞慈身后,双爪狠狠探出,直欲将对手撕成碎片。 一旦催动同心功,卞慈卞雅便如泥塑木雕,毫无自保之力,这是阴阳二锁合击最致命的弱点。好在魏十七早有警觉,不待穷现形,将双肩一晃,形同鬼魅,闪到卞慈身后,双拳齐出,与穷硬拼一记。 毫无取巧的硬碰硬,穷身躯如山,力大无穷,却击不退魏十七,它双翅一展,倏地退入虚空,恰好躲过电射而至的山河元气锁。 魏十七双足没入山崖间,浑身骨骼如炒豆般乱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眸亮如晨星。他强自按捺下放手一搏的念头,守在卞慈卞雅身旁,胸中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楚天佑摇摇头,五行遁术,再加上风遁雷遁,并称“七遁”,七遁中,土遁木遁水遁最为常见,风遁雷遁需以双翅驱动,为妖族特有,穷的雷遁术别具一格,天下无双,雷鸣一声,身躯往往数度变幻,卞慈催动山河元气锁也赶不上。 他咳嗽一声,道:“阳锁攻,阴锁守。” 魏十七闻言一怔,心知自己应对有误,有山河元气锁在,根本无须与穷硬拼。他心念微动,阴锁围绕三人缓缓游动,划出一个个圆圈,或紧或松,或长或扁,速度渐快,转眼穷已无法近身,只能在外围游弋。 至此,战局陷入僵持,压力全在卞慈身上。 如此频繁地催动雷遁术,负担极大,饶是穷强悍绝伦,也撑不了太久。眼看着阳锁频频出击,越追越近,穷为雷火劫云所困,无处逃生,僵持片刻后,双翅略缓了一缓,阳锁如影随形,趁机钻入它体内。 穷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阴锁骤停,凝滞在空中,魏十七轻轻一指,鱼口之中,藏雪剑丸吞吐不定,放出一缕细弱无物的游丝,飘飘悠悠抛向天际,与钥牡飞天梭连在一处,阳锁逐寸穿过穷的经络窍穴,将游丝留于体内,制住要害。 穷哀鸣一声,双目圆瞪,嚼碎半截舌尖,喷出满口鲜血,不惜透支寿元,燃烧性命,连续七次催动雷遁术,层层叠加,将硕大的身躯当作攻伐的利器,疾冲而下,一头撞向卞慈。 阴锁猛地一挣,游丝绷紧,雷遁术强行中断,穷浑身绽开无数伤口,深及肺腑,纵横交错,血肉纷飞,阳锁趁机从它尻尾间飞出,两相合力,源源不断抽取精血妖元。 楚天佑待要阻止,已经迟了一步,游丝颤动,穷的身躯急速干瘪下去,皮囊悬于空中,晃晃悠悠,如同一只风筝。 雷火劫云酝酿多时,终于失去控制,赤红的雷火从天而降,阳锁将飞天梭含/入鱼口中,轻轻巧巧躲过,飞回卞雅眉心之中。 穷的尸身从天而降,瘫倒在楚天佑脚边,生机断绝,一命呜呼。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六节 东海之滨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穷即没,雷火劫云肆虐了一阵,滚滚西去,无移时工夫,重现朗朗青天,一轮火日悬于头顶,热力如箭,连涛山化作火炉,触目一片萧条。 楚天佑将穷的尸骸收起,低头沉吟不决。强敌是最好的磨刀石,经此一战,阴阳二锁合击的利弊毕露无遗,以雷火劫云困敌,山河元气锁制胜,思路可行,却有两桩难处。 一是卞慈卞雅缺少防护,阳锁攻,阴锁守,攻一端,守三人,穷固然无害,若换成妖凤穆胧,单凭阴锁未必能同时护得三人周全。二是雷火劫云桀骜不驯,虽经掌门祭炼,仍有失控之虞,飞天梭,藏雪剑丸,阴阳二锁的钥牡俱为五金之物,一旦为雷火销毁,势必功亏一篑。 只可惜,穷已死,他找不出第二头精擅遁术的蛮荒异种继续试演,当今之计,唯有跟师兄合计一二,及早定下应变的章程。 对迫在眉睫的碧梧岛之行,他心中没底。 卞慈收了同心功,魏十七抱起卞雅,将她唤醒,回头望去,却见卞慈小脸煞白,精神却还好,不似之前恹恹不振。 “我们这算……过关了?”她有些不自信。 “这是最不坏的结果,再练上一千遍一万遍,也就这样了。”魏十七摸摸她的脸,道,“人力有时穷尽,你已经到极限了。” 卞慈沉默片刻,展颜一笑,眼中透出浓浓的倦意,道:“那就好,我听你的。”她把妹子的头发捋到耳后,慢慢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 封山持续了七天,雷火劫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忽儿压得极低,一忽儿又在高空翻滚,搅得连涛山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七天后,阴霾一扫而空,太一宗掌门潘乘年、风雷殿殿主楚天佑、天风殿殿主吴鲲、斗牛殿殿主管叔东、玉露殿殿主计铎,再加上卞氏姐妹和魏十七,一行八人从鹤唳峰动身,各显神通,星驰电掣飞往东海。 雷火劫云销尽五金,吴鲲的灭法钟以音波伤人,管叔东和计铎都是玄门最出色的符修,遭遇妖凤穆胧之前,此三人是对付碧萝派的主力。 茫茫东海,中有仙岛,名曰碧梧,岛上有三株碧玉梧桐,乃是鸿蒙初开时的古物,不损不益,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 东海碧萝派便坐落于碧梧岛上。 数万年前,太一宗尚未崛起,昆仑派与碧萝派一西一东,遥遥相望,并称双雄,直至妖族入侵人间,通天阵下逃脱了妖凤穆胧,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降落在碧梧岛上,自此,碧萝派与中土断绝了音讯,成为海上孤城。 故老相传,妖凤徙于东海,水击三千里,碧梧岛血光冲天,不知多少人沦为妖凤腹中之食。 传说只是传说,谁都不知道真相如何,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两点,妖凤就此盘踞在碧梧岛,再也没有离开,碧萝派转而成为妖凤的信徒,仰其鼻息,奉若神明。 光阴荏苒,万载悠悠,这一代碧萝派的掌门是司徒凰,据说此女惊才艳艳,修炼不过数十年,便突破炼神,步入渡劫,资质之佳,远在吾紫阳、潘乘年、楚天佑三人之上。但司徒凰终年在碧梧岛清修,却从未涉足中土,名声不彰,在天下修士的心目中,碧萝派也同南蛮之地的役魂宗、毒龙教、兽王宗一般,渐渐式微,终有一日会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 潘乘年却清楚,役魂宗、毒龙教、兽王宗是真的式微,碧萝派的实力,深不可测。 陌北真人和地渊黑龙终究是心腹大患,从黑龙潭归来后,潘乘年未雨绸缪,暗中遣一具身外化身,前往东海采集安魂香,撞见碧萝派的两位护法,斗了一场。在他看来,碧萝派的护法大抵相当于元婴修士,驱毒用毒,防不胜防,单打独斗,或可力敌连涛七殿的殿主。从护法的修为神通,可窥知掌门司徒凰的实力,“突破炼神,步入渡劫”恐怕不是虚传。 为免打草惊蛇,他并未痛下杀手,略略占得上风,便主动离去。 今番进逼碧梧岛,关系到这方天地的安危,潘乘年决定不宣而战,施以雷霆手段,扼杀种种可能的变数,毕其功于一役。 哪怕错杀无辜,也在所不惜。 日暮时分,一行人来到东海之滨,天色已暗,城池在望,潘乘年命众人进城歇息一晚,翌日一早再行出海。 魏十七颇为诧异,放眼望去,城池女墙破败,人影幢幢,城门嵌着“东溟”二字,大门洞开,并无戍卫看守。 从踏入东溟城的第一步起,他就心绪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夜幕之下,鬼火摇曳,商铺林立,游魂往来,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分明就是连涛城的翻版,一般无二。 除了满城的鬼物,无一生人。 穿过一条扭七扭八的青石长街,踏入内城,客栈,酒楼,肆廛,质库,地摊,历历在目,魏十七回头看了卞慈一眼,眼中流露询问之意,卞慈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一行人进了客栈,吴鲲熟门熟路,取了七间上房,分与诸人。楚天佑提点了一句,“这东溟城仿照连涛城而建,是一座鬼城,经营多年,颇具规模,城中酒食吃不得,贩卖的诸般货物却有独到之处,不妨留意一二,或有所得。” 寥寥数语,意味深长,管叔东与计铎对视一眼,似乎有些心动,当下向掌门拱拱手,先行走出客栈,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魏十七不愿错失机缘,拉了拉卞慈的衣袖,卞慈会意,驻足立于一旁,恭送师长回房。潘乘年目视一双徒儿,忽然心生不舍,暗暗叹息一声,挥手道:“尔等且自去吧,早去早归,莫要……耽搁了行程。” 卞慈眨眨眼,她自幼跟随潘乘年长大,师父师父,半师半父,对他的言谈极其熟悉,那一声“早去早归”,颇有唏嘘惆怅之意,她呆了呆,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走,走啊,出去玩!”卞雅拽着姐姐的手,一个劲催促,卞慈按捺下心绪,摸摸妹子的头发,朝魏十七温柔地笑笑,三人携手走出客栈,汇入往来的人流。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七节 银钩赌坊明月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东溟鬼城,生人绝迹,往来皆冤魂,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卞雅都觉得阴郁,紧紧依偎在魏十七身旁,寸步不离。 魏十七牵着卞雅的小手,一步步走在内城,在某个似曾相识的转角,却没有找到似曾相识的店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陌生的赌坊,檐下挂着发亮的银钩,楠木匾额题着“银钩赌坊”四个大字。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欢喜有人忧。 银钩挂在屋檐下晃呀晃,勾起了魏十七的记忆,他忍不住想笑。银钩赌坊,阴沟赌坊,阴沟里翻船,真是好彩头! 魏十七过其门不入,又走过五六家店面,果不其然,一座青楼矗立于街角,灯火摇曳,鬼气森森,暗红的纸灯笼着端端正正的墨字,赫然是“明月楼”三字。 银钩赌坊明月楼,他隐隐猜到了几分。 东溟城不是连涛城的翻版,东溟城是连涛城的沙盘,楚天佑神乎其技,凭空造出一座城池,以此推衍种种可能,虽不能顾及所有情况,面面俱到,比起贸然作出变动,不知好了多少。 魏十七的话,他听进去了,假以时日,连涛城内城也会发生同样的改变。 “楚师叔当真打算在内城修赌坊青楼?”卞慈张望了几眼,颇为好。 “进去看看?” 卞慈颇有些意动,犹豫片刻,道:“去赌坊吧,明月楼……就算了,好吗?” 魏十七微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肩,回头朝银钩摇曳处行去。 踏进赌坊,一名鬼仆飘上前来,弯腰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魏十七四下里打量,赌坊之中摆了十多张赌桌,荷官俱是女鬼,风姿绰约,面无表情。 魏十七就近找了一张冷清的赌桌,只见荷官将一只签筒推至身前,签筒为竹制,久经摩挲,润泽如玉,周遭铭刻着山川河流之形,三根一模一样的竹签在筒内起伏,犹如悬浮在水中。 荷官伸手一兜,将竹签取出,三根竹签二短一长,相差半寸许,她将竹签来回展示数遍,待众人确认无误,双掌合拢一搓,顺势撒入签筒中,翻腕晃动,竹签化作一团虚影,彼此撞击,哗哗有声,片刻后静止下来。 荷官探出食指,在其中一根竹签上点了点,竹签随即浮起数寸,高过其余两根。她摊开手掌,斜切向赌桌,示意众人下注。 赌桌上画了三个圈,一红二黑,红圈内有一“长”字,黑圈内是一“短”字。一人犹犹豫豫,将一扎纸钱押在红圈内,仿佛是个信号,陆陆续续有人押注,或红圈或黑圈,不一而足。 押注离手,荷官屈指将选中的竹签一弹,竹签从签筒中跃出,掉落在赌桌上,清清楚楚,是一根长签。 荷官从签筒中取出剩下的两根签,与长签并排放在一处,一长两短,无有错漏。她将押在黑圈内的赌资收下,又依数赔出红圈内的赌资,一进一出,颇有盈余。 魏十七旁观了几局,押“长短签”的规则简单明了,押错全赔,押中长签一赔一,押中短签二赔一,唯一让人不大习惯的是,银钩赌坊里太过安静,无论荷官、鬼仆还是赌徒,一个个都默不吱声,默默地赢,默默地输,赢够了或者输光了,再默默地离开,赌坊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全无热闹可言。 魏十七一张张赌桌看过来,除了“长短签”外,尚有牌九、骰子、叶子牌等赌局,无一不是输赢立见的“博戏”,迎合赌徒的心态。 在赌坊呆久了,阴气袭人,很不舒服,卞慈双手摩擦着手臂,见魏十七兴味盎然,强忍着不开口。 魏十七看了一圈,招来一名鬼仆,丢给他一颗殷红的丹药,那鬼仆将丹药凑到鼻下嗅了嗅,面露喜色,当即换了五扎纸钱给他。 纸钱分量极轻,以细麻绳密密捆扎,其中三扎是乱捆一气,另两扎却与众不同,一为龟甲缚,一为团缚,只是略具规模而已,若非魏十七见多识广,还真认不出来。 在遥远的过去,几乎要忘却的时光里,他曾花了很多时间研究绳缚,下载了大量的视频和图片,并且亲手尝试一二,当然,找不到合适的试验对象,仅仅是浅尝辄止。 他是个资深的理论家,眼光独到的鉴赏家,以此作为消遣,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 时隔多年,在一个出乎意料的场合,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又见到了绳缚,魏十七感到亲切,他按捺不住好,拈起一扎龟甲缚的纸钱,问道:“这纸钱是谁捆的?” 那鬼仆面露惧色,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最后憋出四个字:“鬼王大人。” 有鬼城,必有鬼王,何许样的人物,闲得无聊,将绳缚用在这种地方,魏十七颇有缘悭一面的遗憾。 他随手取了三扎纸钱,押在红圈内,荷官弹出竹签,果然是长签,赔了魏十七一注。 看淡输赢,手气反而很旺,魏十七也没出什么老千,随随便便押注,一忽儿押红圈,一忽儿押黑圈,居然赢多输少,无移时工夫,面前的纸钱就堆得像小山一般,惹人眼红。 卞雅欢呼雀跃,卞慈却忧心忡忡。 魏十七赌了片刻,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他把纸钱尽数往红圈内一推,道:“最后一把,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 虽是沙盘推衍,赌场该有的一切,这里都有,嘴角抽搐的荷官,凶相毕露的鬼仆,艳羡不已的赌徒,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含蓄,点到即止。 魏十七这“最后一把”成为银钩赌坊的焦点,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荷官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露出了些许表情,手指微微颤抖,迟迟没有弹下去。 除了魏十七,再没有第二人下注,红圈之中,纸钱堆积如山,这一把如果再输了,荷官交待不过去,只好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如果鬼魂能够再死一回的话。 正当此时,赌坊后堂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彪形大汉慢吞吞走出来,双目深陷,鼻梁挺直,脸部线条极其硬朗,如斧劈刀削一般,虎背熊腰,器宇轩昂,唯独右腿微瘸,纵然走得稳如山岳,终究让人扼腕叹息,如此一条好汉,怎地残了腿脚? 旁观的赌徒刷地分在两边,荷官一一收手,鬼仆躬身见礼,魏十七瞥了一眼,猜测着他的身份,屈指敲敲赌桌,道:“开宝吧。”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八节 试一试手气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荷官局促不安,不停拿眼珠瞥那彪形大汉,欲言又止,后者站到她身旁,蒲扇大手按在赌桌上,扫了一眼小山也似的赌注,瓮声瓮气道:“开吧。” 荷官得了主心骨,如释重负,屈指轻弹,竹签跃出签筒,掉落在桌上,赫然是一根短签,惹来一片遗憾的叹息。 魏十七拍拍手,招呼卞慈一声,“输光了,走吧。” 那彪形大汉道:“贵客慢走,可有余暇喝杯茶?” 魏十七就等着这句话,自然应允下来。 四人绕过一座山水屏风,步出门楼,穿过天井,来到内堂坐定。几个妖娆的女鬼奉上茶水,扭着腰肢,娉娉婷婷而来,娉娉婷婷而去,眼角眉梢甚是勾人,卞慈忍不住扁扁嘴,甚是不屑。 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那彪形大汉自称徐壶,东溟人士,掌管内城的肆廛、质库、赌坊和青楼,魏十七问起他是不是“鬼王”,徐壶笑着摇摇头,自承他只是鬼王麾下的一介打手。 “打手”云云当是自谦之词,能“掌管内城的肆廛、质库、赌坊和青楼”,绝非等闲人物,定是鬼王的心腹。徐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牵动嘴角微微一笑,自傲道:“徐某不是自夸,鬼王麾下第一打手。” 卞慈强忍着笑,低头看了看茶水,色作淡黑,犹如洗砚水,清汤寡水,照得见人影,找不到半根茶叶。鬼物奉上的东西,她哪里敢喝,只看了几眼,便正襟危坐,听他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先是魏十七说些西域的风情,再是徐壶说些东溟城的风情,二人仿佛默契地交换着什么,心照不宣。 在魏十七,是刺探东溟城的情报,在徐壶,却单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聊解寂寞,无论是一花一草,还是一饮一食,都牵起过往的回忆,让他唏嘘不已。 魏十七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徐兄为何不出城一游?” 徐壶沉默片刻,苦笑道:“久困鬼城,终非所愿,不过此身已化作鬼物,离不开东溟城了。”他不愿多谈下去,随口岔开了话题,与他说些赌坊青楼的趣谈,力邀他再去逛上一逛。 魏十七倒有些心动,转眼见卞慈脸色略略发白,坐立不安,显然为阴气所染,颇为不适,当下婉言谢绝了,告辞一声,携姐妹二人离去。 徐壶也不挽留,赠与他一袋纸钱,告诉他“山泽如一”里有不错的货色,不妨去试一试手气。 试一试手气,为什么不是眼光,而是手气?魏十七有点没听懂。 妖娆女鬼引着三人从边门步出赌坊,夜空中悬着一轮圆月,清辉匝地,如泣如诉。“鬼王麾下第一打手”太过强悍,阴气外溢,满堂生寒,卞慈的体质远不及魏十七和卞雅,只能强撑着,好不容易离开恶地,她长长舒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合在掌心,倒出三颗丹药吞下肚,驱散体内的寒意。 魏十七摸摸她的额头,道:“没事吧?” 卞慈哑然失笑,“没事,又不是发烧……走了,去‘山泽如一’看看,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鬼城的纸钱留着也没用,不如花了了事。” 她如此乖巧,魏十七颇以为然,当下牵着卞雅沿街而行,一路来到“山泽如一”。踏入肆廛,布局与连涛城一般无二,只是守在柜台后的是一鬼物,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三人,全无生意人该有的觉悟。 货架之上,摆着一只只大小不一的木盒,明码标价,贵贱各异,却不知是什么,问那掌柜的鬼物,只回以一句木讷讷的答复,“花钱买下,自去琢磨。” “且拿来看看。” “花钱买下,自去琢磨。” 魏十七终于明白了徐壶的意思,东溟城的肆廛是另一种赌局,赚了赔了只看手气,与眼光无关。 他凝神望去,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盒不知是何物所制,不漏丝毫气息,也无从分辨。这是个考验人的游戏,魏十七却懒得琢磨,干脆将徐壶赠予他的袋子兜底一倒,一扎扎纸钱满满当当堆满了柜台,财大气粗地说道:“将最贵的拿来。” 掌柜的鬼物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一五一十清点仔细,从货架最上方取下两只木盒,一大一小,堆满了灰尘,小心翼翼推到他跟前,道:“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魏十七也不验货,往袖中一纳,掉头不顾而去。 夜已深,街头巷尾的鬼物越聚越多,魏十七等三人回到客栈,各自归房歇息。 才刚取出木盒,抹去灰尘,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屈指敲了几下,推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眼。 魏十七朝她招招手,“进来吧。” 卞慈吐了吐舌头,侧身挤进屋,掩上门,走到魏十七身旁,捏着衣角道:“睡不着,想看看你买了什么。” “还没开宝呢。”魏十七伸手揽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将她放在自己双腿上,凑到她颈间,深深吸了口女子的体香。 卞慈惊呼一声,随即按住嘴,满脸通红,却并不十分拒绝。 “东溟城是你楚师叔的试验田,赌坊,青楼,还有这些赌手气的木盒,终有一日会变成现实。” 热气一阵阵喷上脖颈,卞慈身子有些发软,嗯嗯呀呀说不出话来。魏十七抚摸着她的腰肢,伸长手臂,拈起小的那只木盒,翻来覆去看了会,微一用力,木盒应手而破。 “是什么?”卞慈鼻息粗重,意乱情迷。 “一张纸条。”魏十七将纸条展开,只见其上写了两个豆大的墨字,承惠。 承惠,有意思,十足的恶趣味!魏十七笑了起来,随手一捏,将纸条揉为碎屑。 卞慈倚在他怀中,像没骨头一般,低声道:“上当了?” “没,只是手气不大好。”魏十七浑不在意,随手将另一个较大的木盒捏碎,这回运气不错,木盒内静静躺着一枚手镯,青铜错银,简约到粗砺,朴素到寒碜,莫说雕工,连纹饰都没有分毫。 手镯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依然是豆大的墨字,写着“储物镯”三字,字迹与“承惠”一般无二。 魏十七略略注入妖元,心神沉入储物镯中,检视一二,其内空空如也,大约有一间屋子大小,存放杂物再好不过了。他原本有一枚二相环,用熟了,自爆后一直怅然若失,现今得了这储物镯,正合心意,只是男人手上戴这么一枚镯子,会不会显得娘气? 卞慈取过手镯,为他套在手腕上,拉起他的大手看了看,笑道:“不错,蛮配的。”朴素简约的风格与黝黑壮实的手臂浑然相成,有一种粗犷的美感,让人心悸。 听了她的话,魏十七不再取下手镯,他在卞慈耳边轻声道:“这是意外之喜,你来了,就是喜上加喜……” 卞慈投入他怀中,将所有担忧和顾虑都抛诸脑后,这一刻,小小的心眼里,完全被这个男人所占据。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九节 久违了七禽剑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空气中洋溢着海水的腥味,海燕掠过高空,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怀中空无一人,枕边犹有余香,事如春梦了无痕,魏十七有一种读《聊斋》的错觉。 起身步出客房,卞慈卞雅姐妹已等候多时,卞慈眼角含笑,若有情,若无情,卞雅干脆扑进他怀里,开心得大笑大叫,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魏十七有点摸不到头脑,卞雅为何如此激动?莫非是姐妹同心?呵呵…… 再等片刻,大伙儿都到齐了,潘乘年目视楚天佑,道:“开始吧。” 楚天佑微微颔首,再次叮嘱道:“吴殿主照应好后辈,暂缓一步,管殿主和计殿主随我动手,狮象搏兔,亦用全力,无须留情。” 管叔东与计铎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掌门亲自驱动雷火劫云,吴鲲殿后,楚天佑首当其冲,这是要血洗碧梧岛的态势,说不得,压箱底的手段都拿出来吧! 一行人出了东溟城,各展手段飞在空中,先天鼎,定海珠,如意飞舟,追风符,浮空符,藏雪剑,不一而足。楚天佑意气风发,将衣袖一拂,东溟鬼城忽地腾起一团黑烟,滚滚向内塌陷,没入一柄长不足三尺的短剑中。朗朗青天下,碧海无边无垠,天风决荡,涛声澎湃,一座孤岛探出水面,青峰起伏,三株碧玉梧桐亭亭如盖,丝毫不受离火之气影响,遗世而独立,撑起一片世外桃源。 暮色苍茫,从东海之滨踏入东溟城,一夜过去,已位于海中央,碧梧岛近在眼前。 怀疑和猜测得到了证实,魏十七心中有如明镜。久违了,七禽剑,不,应该说,久违了,瀑流剑! 楚天佑以东溟城为沙盘,推衍种种可能,终不能凭空造就,上上之策,莫过于求一洞天至宝,自成天地,变化无穷。洞天真人遗下的洞天至宝,止得四件,法相真人炼妖剑,步虚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其中先天鼎落入潘乘年之手,瀑流剑和二相环遗失已久,不知所踪,唯一知道下落的,只有流石峰上炼妖剑。 楚天佑处心积虑,命侯江城打入昆仑,明面上固然是埋下暗桩,暗地里,恐怕是为了打探炼妖剑的消息。 谁知阴错阳差,侯江城被秦子介看中,成为“双重间谍”,厕身于仙都外门,一待就是数十年,根本不曾踏上流石峰,也就无从图谋炼妖剑。更为阴错阳差的是,掌门奚鹄子手中的七禽剑,竟然就是陌北真人遗下的瀑流剑,而停云真人的二相环,也辗转落入魏十七之手,两件残破的洞天至宝,与侯江城近在咫尺。 自得了二相环,得陈素真提醒,魏十七收藏甚严,秘不示人,倒不曾在侯江城跟前露过相,反倒是奚鹄子的七禽剑,数度出手,给他认出是传说中的瀑流剑,侯江城由此起了觊觎之心,却始终找不到机会,直到奚鹄子命陨赤霞谷,七禽剑供在三清殿中,天长日久疏于防范,终于被他觅得可趁之机,一举得手。 区区一介死间,无功而返,凭什么得楚天佑看重,收为记名弟子?洞天至宝瀑流剑才是关键。 在奚鹄子手中,瀑流剑只是一柄自具神通的飞剑,“剑中乾坤”,鸡肋而已,然后落入楚天佑手中,洞天至宝中残破的天地就演化为一座城池,一座生生不息的鬼城,一夜之间,从东海之滨迁至碧梧岛,不动声色,无人察觉。 楚天佑将瀑流剑纳于袖中,向潘乘年唯一躬身,道:“请掌门出手。” 潘乘年足踏先天鼎,冉冉升往高空,起右脚连踩三下,先天鼎轰然中开,雷火劫云滚滚而出,遮天蔽日,将碧梧岛围得水泄不通。 楚天佑驾遁光疾冲而下,管叔东、计铎紧随其后,数息后便降落在碧梧岛上。 雷火劫云声势浩大,碧萝派上下俱被惊动,眼见三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各展神通杀将过来,哪还不知大敌来袭,纷纷迎上前加以阻击。 吴鲲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身为太一宗七殿殿主之一,他深知那三人的厉害,除却碧萝派最顶尖的一撮高手,其余人等只是不堪一击的瓜菜。然而出乎意料,管叔东、计铎一出手,便将对手屠戮一空,下一刻,惨绿的毒血纷飞如雨,化作氤氲毒雾,将方圆数里尽数笼罩,符箓为毒质所污,不听使唤,威力竟百不存一。 计划不如变化快,楚天佑弃器修而取符修,毕竟七殿殿主的诸般法宝不能与先天鼎相提并论,避不开雷火一击,却万万没料到,碧萝派的教徒大都修炼“毒尸”,以剧毒锤炼肉身,堪与妖兽媲美,寿元既长,一旦为法器所伤,皮开肉绽,毒血溅出,又是一桩极厉害的杀手锏,管、计二人挥出的符箓,竟为毒血毒雾所克制,一时落了下风。 魏十七等人立于空中观战,隔得极远,兀自感到毒雾的气息。吴鲲随手祭起灭法钟,正待将三名后辈护于钟下,却见魏十七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只赤玉葫芦,拔去塞子,倒出一条胳膊粗细的六翅水蛇,绕着他团团飞舞,欢喜而亲昵,显然是豢养多年的灵宠。 吴鲲凝神望去,却见那条六翅水蛇相貌不凡,头顶一枚尖角润泽如玉,竟是罕见的“玉角”,他心中一松,暗道,为了碧梧岛之行,还特地养一条“玉角”,魏小子也算有备而来了。 “玉角”得土龙蛇王妖丹的滋养,业已成熟,张口一吸,将飘逸的毒雾一扫而空,盘在魏十七肩头,傲然下视,貌似不把“毒尸”放在眼里。魏十七伸手抚摸着冰凉的蛇鳞,若有所思,碧梧岛,碧萝派,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不堪一击,这一战,恐怕是一场苦战。 碧梧岛上,楚天佑皱起眉头,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出手,但形势逼人,再迟延片刻,只怕被对方缓过神来,反而不美。当下手一抬,祭起瀑流剑,一团黑气急速扩张,东溟城若隐若现,鬼哭狼嚎,怨魂四窜,毒血毒雾为洞天至宝所摄,源源不断投入东溟城中,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少了掣肘,管叔东与计铎抖擞起精神,纸符玉符齐出,收割着对手的性命,如切瓜剁菜,所向披靡。 眼看势不可为,三声低沉的号角响起,碧萝派的教徒如潮水般退去,四名护法快步上前,持琵琶、慧剑、赤索、宝伞,丫丫叉叉,将漫天符箓尽数接下。 魏十七也算见多识广,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一番却被雷得外焦里嫩,腹部肌肉一阵阵痉挛,差点直不起腰。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人生是一场修炼,修炼还不够啊……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节 元婴出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碧萝派四大护法,以东南西北为号,持琵琶的叫卢胜,持慧剑的叫范瞻,持赤索的叫澹台贺,持宝伞的叫叶芦,俱是碧萝派掌门司徒凰亲自调教的好手,单以修为论,已不在连涛七殿殿主之下,再加上四件法宝的加持,战力非同一般。 太一宗以有心算无心,千里偷袭,占了先机,碧萝派仓促应战,四大护法极有默契,分出澹台贺与叶芦抵住管、计二人,把最强的卢胜和范瞻推向前,成犄角之势,与楚天佑对峙。 管叔东双指一划,抛出一张“九霄惊雷符”,雷电凭空而作,震耳欲聋,凝成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一头扑向叶芦。叶芦不慌不忙,将“混元珍珠伞”撑起,翻腕一转,电光霍霍,尽数阻挡在外。 符修倾力出手,如江河奔腾不息,“九霄惊雷符”只是一个引子,管叔东双手化作一团虚影,符箓接二连三抛出,“青叶符”,“破金符”,“千莲符”,“凌日符”,“冰封千里符”,“五丁开山符”,没有一张寻常货色。他打得极有耐心,符箓绵绵不绝,衔接紧密,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叶芦陷入苦斗,虽仗着“混元珍珠伞”护得周全,但只守不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看对手符箓仿似无穷尽,而宝伞上的珍珠渐次黯淡下去,一时间心急如焚,却苦无脱身之计。 距离管、卢二人不远,澹台贺却大占上风,凭借一条“离火索”,一忽儿化作螭龙,一忽儿化作赤蛇,化螭龙时喷烈焰,化赤蛇时吐毒液,穿梭虚空,神出鬼没。计铎以“七宝琉璃符”护身,头顶宝符,现出一座琉璃金塔,霞光万丈,抵住烈焰毒液,门户守得虽紧,却并无得力的手段破敌。“离火索”乃是一件攻守合一的法宝,符修的种种手段,尽为其所克,计铎一时半刻也打不破僵局,只能干耗着。 玄门修士到了元婴境界,高下或许瞒不过人,当真要将对手歼灭,倒也不易,不过管叔东也好,计铎也好,都留有三分余力,司徒凰尚未现身,他二人心存忌惮,不敢把压箱底的手段用尽。 东卢胜,南范瞻,西澹台,北叶芦,碧萝派四大护法齐至,本意也是拖延时间,只待掌门破关而出,魑魅魍魉,跳梁小丑,自然一扫而空。 然而楚天佑不让他们如意,一出手便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光华射人眼眸,神魂俱为其所摄,卢胜首当其冲,大吃一惊,五指一划,碧玉琵琶五弦齐震,一圈圈声波扫过,所过之处万物共鸣,化作齑粉。 碧玉琵琶再厉害,又哪里挡得住定海珠一击,眼看宝珠闯入声波之中,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卢胜心知事不可为,嚼碎舌尖,一口惨碧的毒血喷上前,正待破釜沉舟一搏,却已慢了半拍,一声响,定海珠砸落,碧玉琵琶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范瞻将青光慧剑一抖,寻隙杀上接应卢胜,楚天佑伸手一指横空出世的东溟城,一团黑气滚滚而下,将范瞻笼罩在内。鬼城震动,烟尘四起,下一刻,范瞻已被摄入城内,无数怨魂野鬼蜂拥而上,他面无惧色,祭起青光慧剑,一抹青芒绕身三匝,所向披靡,将鬼魂斩作一缕缕黑烟,不得近身。 卢胜失了碧玉琵琶,怒吼一声,身躯猛地涨大,衣衫尽裂,露出鼓胀狰狞的肌肉,惨碧之色渗入肌理,毒气氤氲逸出毛孔,诡异之处,连楚天佑都微微皱眉。 魏十七大开眼界,如果说管叔东以符箓压制“混元珍珠伞”,计铎以“七宝琉璃符”抵住“离火索”,攻守犹在他意料之中,楚天佑以一敌二,却全然颠覆了他对玄修的认知,在正主手里,定海珠和瀑流剑简直是开挂的神器,碧玉琵琶不堪一击,范瞻被摄入东溟城,自有鬼王招呼,卢胜变身为绿巨人,也只是困兽犹斗。 一力降十会,易地而处,他自忖只能望而兴叹,束手就擒。 东溟城中,范瞻高举青光慧剑,剑光如虹,照彻天际,正当他意气风发,仰天长啸之际,滚滚彤云忽然压低,一声雷响,金蛇狂舞,暗红色的雷火从天而降,一举吞没慧剑,销尽五金。 法宝骤失,范瞻犹如叫花子没蛇耍,正在他彷徨失措的当儿,徐壶从鬼物中暴起,化作一道黑影,箭一般穿过他的身躯,透体而过,大手中捏着一团扭动的黑烟,正是范瞻的三魂七魄。 魂魄离体,肉身僵立原地,像鼓胀的气球,膨/大到极致,“砰”的一声炸开来,毒血四溅,鬼魂躲闪不及,沾染上分毫,便惨叫一声,烟消云散。徐壶远飏逃过一劫,目露凶光,单手一紧,将范瞻的魂魄塞入齿间,一口吞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碧萝派的教徒都有这样的觉悟,忍受非人的痛苦修炼“毒尸”,做一块滚刀肉,死也要咬上一口。 范瞻在东溟城中自爆,毒血四溢,所过之处,街道屋舍尽数化作滚滚黑气,他临死一击,竟伤及了瀑流剑,雪上加霜,楚天佑大感不值,急忙催动法诀,将瀑流剑收起。 卢胜双拳捶打着胸膛,嗬嗬大吼,猛地伏低身躯,作势要一跃而起,舍身出击。楚天佑眼中闪动着寒芒,正待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取其性命,却见卢胜硕大的身躯急剧干瘪,惨绿之色褪去,肌肤恢复了焦黄,“哗啦”一声响,颅顶八片顶阳骨豁然中分,一道绿光飞起,元婴出窍,通体碧绿的一个小人,形貌与卢胜一般无二,唯有一双眼珠,漆黑似墨,了无生机。 澹台贺与叶芦对视一眼,心生退意,孰料楚天佑不容他们逃离,暗暗祭起定海珠,弃卢胜不顾,直取他二人。这一番全力出手,光芒万丈,二十四颗定海珠此起彼伏,翻腾涌动,去若流光,重如山岳,只一击,便将澹台贺叶芦双双砸为肉饼。 卢胜的元婴弃了肉身,破空飞出,穿梭如电,他将周身毒血尽数收拢于元婴内,自身便是天下第一等狠毒的利器,杀人于无形,最是厉害不过。计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头顶“七宝琉璃符”一拍,琉璃金塔扫下万道霞光,罩得水泄不通,管叔东见状哪还不知趣,将身上飞星道袍一抖,后背现出九宫八卦图,黑白二气绕身而走,元婴无所遁形。 楚天佑了无惧色,衣袖一展,一条淡金色的锁链“呛啷”射出,没入虚空之中,急追卢胜的元婴而去。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一节 复从死灰中更生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穿心锁从楚天佑袖中钻出,绵延不绝,似无穷尽,凭空绕了数匝,笔直指向魏十七。几乎与此同时,盘踞在魏十七肩头的六翅水蛇猛地抬起身,咝咝吐着信子,忽地振起三对翅膀,飞到空中。 魏十七心生警惕,从剑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镰,扯动神光一刷,一圈圈光晕漾出,卢胜的元婴骤然浮现,距离他不过数丈。穿心锁追击而至,卢胜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将肩膀微晃,消失无踪。 吴鲲冷不提防,被卢胜抢近身,一时间脸面无光,当下祭起灭法钟,屈指弹去,“当——”一声清响,卢胜从虚空之中踉踉跄跄跌出。他心中烦恼异常,四大护法情同手足,转眼折了三人,若不能找回场子,死也不甘心,他本打算挑软柿子下手,却没想到先遇神光,再闻钟响,元婴最厉害的瞬移之术,竟连连受制。 穿心锁如影随形,卢胜再度消失,这一次,他不再心怀侥幸,飞身远遁,掉头不顾而去。 逃出没多远,身形忽然一紧,如同陷入流沙之中,挣不脱,跳不出,卢胜大骇,急忙抬头看去,却见一名朱衣女子立于跟前,眼帘低垂,衣袂飘飘,恍若射姑仙子。 他大喜过望,叫道:“掌门救命!” 只耽搁这片刻,穿心锁已追至身后,司徒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只一眼,一团炙热的火焰燃起,穿心锁仿似火炮的引线,火星四溅,倒卷而上。 楚天佑“咦”了一声,颇为讶异,他一抖穿心锁,壁虎断尾舍去一截,剩余的锁链收入袖中。打发了杂兵,正主终于现身,他不敢怠慢,将二十四颗定海珠祭在头顶,凝神细看,却见司徒凰貌似十八/九岁的少女,稚气未脱,再一看,又似三十许的美妇,艳光照人,形貌每时每刻都有细微的变化,令人惊叹不已。 卢胜定了定神,道:“点子扎手得紧,碧玉琵琶毁于一旦,三位护法尽皆陨落,还请掌门示下。” 司徒凰伸手指指身后,卢胜心中一松,知她并无责怪之意,抱拳行礼,一晃而逝,将残局留与掌门收拾。 虾兵蟹将,小猫小狗,逃了也无关大局,楚天佑浑不在意,凝神打量着对方,心中颇有几分忌惮。一眼破去穿心锁,这一手火行神通非同小可,这还罢了,最为棘手的是,上界离火之气源源不绝,司徒凰如虎添翼,只怕要师兄亲自出手,才能将其制服。 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出手试一试虚实。 二十四颗定海珠一凝,光华冲天而起,却迟迟没有击下,就在楚天佑行将出手的一瞬,眼前已然失去了司徒凰的踪影,那是一种妙的错觉,明明近在咫尺,连衣袂的褶皱都清晰可辨,又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玉容渺茫,声息全无。 司徒凰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雷火劫云,目光到处,彤云滚滚,雷火失去控制,接二连三击落,不分敌我,一时间众人各展神通,五色神光,灭法钟,定海珠,七宝琉璃符,飞星道袍,光华此起彼伏,如同炸开了漫天焰火。 一行人中,卞氏姐妹是最弱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吴鲲立于如意飞舟,当仁不让,催动灭法钟,将钟声凝为一层层无形的屏障,护得她二人周全,至于魏十七,有先天五色神光护身,根本不用他操心。 雷火肆虐了数息,蓦地停歇,潘乘年足踏先天鼎,从天而降,甫一现身,司徒凰便垂下眼帘,妖气源源不断从体内逼出,有如实质,收拢在后背,化作一对烈焰缠绕的翅膀,缓缓张开。 魏十七与卞雅双双一震,山河元气锁从沉睡中惊醒,惶恐不安,将钥牡强行吸入鱼口。 事出突兀,卞雅幸赖有如意飞舟容身,尚无大碍,魏十七却是御剑蹈空,陡然间失了立足的根本,像断线的鹞子,栽落在碧梧岛上。好在雷火劫云封顶,藏雪剑乃五金之物,魏十七并没有飞得太高,区区十余丈,只作等闲看,双足稳稳当当落地,不动如山。 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潘乘年察觉到阴锁阳锁的异动,心知失算,世上哪有什么天纵之才,数十年突破炼神,步入渡劫,司徒凰分明就是妖凤穆胧浴火重生,经历生死轮回,重塑妖身。 潘乘年当即大喝一声:“阿慈,速速动手!” 卞慈心中一凛,下意识催动“同心功”,卞雅双眼一翻,失去知觉,形同牵线木偶,任凭她摆布。 司徒凰若即若离,亦真亦幻,看不透她的虚实,潘乘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探出五指,指尖元气缠绕,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五气朝元”,勘破虚妄,元气如春风,如雨丝,如露水,拂遍碧梧岛,峰峦之巅,三株碧玉梧桐舒展枝叶,司徒凰的身影渐渐淡去,下一刻,浮现在卞慈身后。 “阿慈!”潘乘年一颗心猛地往下沉,手脚刺痛,眯起了眼睛。 司徒凰只看了一眼,卞慈便化作一团烈焰,顷刻间焚为灰烬。 “同心功”让卞氏姐妹心神相连,如同一人,然而卞慈即没,卞雅亦随之魂飞魄散,生机尽灭,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无知无觉,僵立不动,长发遮住脸面,木然面对着一抔飞灰。 灭法钟挡不住司徒凰一眼,吴鲲遍体生寒,一个倒栽葱跳下如意飞舟,弃卞雅不顾。飞舟无人控制,打着转倾覆,卞雅的尸身从空中坠落,衣衫飘摇,长发如水草乱舞。 机关算尽,万事皆休,潘乘年含怒出手,掌心高高托起一盏古灯,一点灯光摇曳,微光照彻天地。 眼看掌门祭起灵台方寸灯,楚天佑脸色微变,喝道:“走!”二十四颗定海珠将身形一卷,一走了之。吴鲲、管叔东、计铎三人虽不知古灯的威力,见楚天佑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敢逗留,各施神通,夺路而逃。 变生不测,来不及伤怀,魏十七一颗心狂跳不已,他探出左手一摄,将卞雅收入蓬莱袋,接连施展鬼影步,抢至海边,一头撞进咸腥的海水下。 碧梧岛上,天地元气肆虐如潮。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二节 夺舍的丑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奋力划动手脚,游鱼一般潜入海底,拼命逃离碧梧岛。心怦怦直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只游出数十丈,身后忽然巨震,海水倒卷,直冲云霄,顷刻间蒸腾一空,魏十七失去支撑,重重跌在海底的礁石上,扭头望去,只见雷火劫云化作一个巨大的漏斗,滚滚而下,万道金芒劈向碧梧岛。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魏十七御起藏雪剑,一道蓝芒横贯天际,雷音隆隆,星驰电掣投西而去。 越过东海之滨,越过人烟辐辏的中原之地,越过苍龙洞,越过蛮骨森林,越过莽莽昆仑,他不吃不喝不眠不息,终于望见了流石峰。 酷暑一扫而空,离火之气消退,癸水之气从极北高空奔流而下,大雨滂沱,寒意入骨,山川大地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魏十七提起胸中一口清气,纵声长啸,藏雪剑分割开天与地,水气弥漫,妖气氤氲,镇妖塔骤然亮起无数符箓,璀璨若星辰,与之相应和。 啸声惊动了流石峰,朴天卫登上山巅,仰头望见一剑破空,声势惊人,不禁皱起了眉头。魏十七来得太快,极北高空的裂缝尚未弥合,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碧梧岛,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魏十七降下飞剑,落在赤水崖上,浑身上下尽被雨水湿透,眼望着镇妖塔,流露出丝丝热切。 朴天卫提气问道:“事不谐矣?” 魏十七道:“有得有失,福祸未知,先进镇妖塔再说。那件事,幸不辱命。” 那件事?哪件事?朴天卫微一沉吟,旋即醒悟过来,心跳慢了一拍,“那么阳锁……” “一并带回来了。” “好!”朴天卫握拳击掌,有些失态,紫阳道人陨落后,局势失去了控制,太一宗一家坐大,昆仑屈居人下,仰其鼻息,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但朴天卫也无法可想,宇内硕果仅存的渡劫期大修士,他自忖还不是潘乘年的对手,好在魏十七给他带来惊喜,或许昆仑将迎来百年未遇的转机。 “去镇妖塔!天禄——” 辟邪剑灵天禄四蹄生风,穿过暴雨,轻轻巧巧跳到他身前。朴天卫一把抓住魏十七的手,二人骑于她背上,天禄犟头犟脑,颇为不忿,朴天卫哪还顾得上她那点小心思,在其犄角上一拍,道了声:“走!”天禄无可奈何,只得纵身一跃,蹈空而去。 天禄驮着二人登上观日崖,直入青冥阁,禁制中分,势如破竹。在最高处的阁楼内,天禄侧耳倾听,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暗暗指点着什么,她低下头颅,以犄角轻轻一点,三个彼此勾连的法阵凭空浮现,白光耀眼,正是通往阮静藏身之处的传送阵。 朴天卫举步正待上前,天禄伸手拉住主人的衣袖,微微摇头。 “连我都不能去吗?”他笑了起来。 天禄眼中流露出恳切的神情,一边是辟邪剑的主人,一边是隐没在黑暗中的九黎,她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朴天卫隐约知道镇妖塔的秘密,没有为难她,他背转身,眼望向青冥阁外的瓢泼大雨,只作不知。天禄松了口气,朝魏十七努努嘴,示意他速速踏入传送阵,另一头自有人接应。 天旋地转,眼前一花,魏十七已置身于一条石砌的甬道中,灰白的石块,紧闭的石门,利器刻下的干支纪数,一切都似曾相识,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往事历历在目,虚妄之野,醉生梦死的群妖,岳朔和阮青,在镇妖塔下苟延残喘,麻醉欺骗着自己。 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九黎从甬道的另一端缓步走近,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说你把卞雅的肉身带回来了?” “侥幸而已。碧梧岛的司徒凰,果然厉害,卞慈只被她看了一眼,就焚为一抔飞灰。” “潘乘年有先天鼎和灵台方寸灯在手,她讨不得好去。” 魏十七叹息道:“是啊,讨不得好去,只可惜了……”那个性子有点像余瑶,又有点像秦贞的妹子,就此香消玉殒,尸骨无存,实在让人不舍。他摇摇头,催动妖元,从蓬莱袋中放出卞雅的肉身,小心翼翼抱在手中,她的头发垂在一边,露出苍白的小脸,声息全无,生机全无,身子轻得就像没分量。 九黎审视良久,伸手推开一旁的石门,元气惊涛骇浪般扑来,被无形的堤岸挡住,又涌回石室中。元气之海有如实质,魏十七不禁退后半步,强行立定,凝神向内望去,只见一个少女漂浮在空中,双手抱膝,身无寸缕,眼目紧闭,秀眉微蹙,似乎在忍受痛苦和折磨,小小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是那么孤独无助。 阮静,阮仙子,你还好吗?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记忆中的美人胚子,那个谈吐慢条斯理、老气秋横的美少女,看上去有些陌生。 九黎轻轻推了他一把,魏十七抱着卞雅,一步步踏入元气之海。置身于石室,他发觉四壁铭刻着繁复的符文,细若游丝,丝丝银光闪动,元气如一条条粗大的巨蛇,钻出钻进,紧紧缚住阮静的身体。 他叹了口气,这一次,是因为阮静。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冥冥中看不见的手拨弄着命运,谁都不知道厄运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九黎伸手一招,镇妖塔下的一缕香魂受到肉身的牵引,重新回到阮静体内。“你终于来了!”一个甜美而婉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魏十七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 “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声音像水波一样回旋荡漾,渐渐低沉下去,魏十七心中怅然若失,似有不舍。 你终于来了,多么熟悉,当年阮青曾在镇妖塔下呼唤他,那时,她感应到巴蛇的气息,以为久别之后,终于又能重逢。 现在,阮静也对他说了同样的一句。 魏十七耐心等待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好地望着他,一开始瞳孔失去焦距,有些恍惚,片刻后认出了他,好,羞涩,紧张,嚅嚅道:“是你吗?” “是我。” 阮静像新生的婴儿,一丝不挂,坦诚相见,她脸颊泛起红晕,耳廓发烫。魏十七放下卞雅,脱下衣袍披在她身上,阮静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小小的人儿,问道:“这就是你为我找来的躯壳吗?” “是的,她叫卞雅,身具睚眦的血脉,业已炼化山河元气锁,可惜在碧梧岛剿灭妖凤时出了岔子,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肉身。” “谢谢你,费心了。”阮静微笑着,想要说些什么,笑容蓦地凝固在脸上,“你……能出去一会儿吗?我……不想让你看见夺舍的丑态。”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三节 重生还是殒灭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沉重的石门再度掩上,隔绝了希望和失望,魏十七与九黎各靠一边,隔着甬道斜斜相望。这种时候,两个男人如能敬烟点火,吞云吐雾一番,或许会消解一些等待的无聊,不过,这个世界没有香烟,真让人遗憾。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九黎问起太一宗碧梧岛之行,魏十七将首尾详细说了一遍,听到楚天佑掌控东溟鬼城,他的眉毛跳了跳,听到潘乘年擎出灵台方寸灯,他的眉毛又跳了跳,潘、楚二人隐藏的实力,显然出乎他的意料,相形之下,昆仑派有了几分日薄西山的味道。 吾紫阳后继乏人,朴天卫纵然突破剑灵关,终其一生也无法修成剑域,辟邪剑灵天禄也不足以跟清明相提并论。他若有所思,背着手来回踱步,透出几分焦虑不安,魏十七能够理解他的心情,阮静夺舍,阴阳二锁合一,这是最后一搏了,若不能尽快制服妖凤,只怕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这方天地,再也经不起离火与癸水的反复折腾了。 “清明怎么样了?”他问道。 “不妙,水火交炼,时光之力冲刷,靠镇妖塔下的妖魂勉力支撑,时日无多了。” 魏十七始终心存疑惑,试探着问道:“天妖的魂魄,兴许是大补之物,何不废物利用一下?” 九黎瞥了他一眼,“镇妖塔下的妖魂,须以肉身牵引,方能摄取,魏云牙和郭奎的肉身,已成为你腹中之食,天狐之躯倒还在,你敢动她的魂魄吗?” 魏十七只能报以“呵呵”,天狐阮青舍身入塔,功德无量,再加上阮静夹在中间,要动她的魂魄,实在说不过去。 “司徒凰很厉害,不知她与潘乘年一战,结果如何。”魏十七顿了顿,说出自己的担心,“就算阮静夺舍成功,短期内再上碧梧岛,也没多大的胜算。” 九黎道:“传说司徒凰惊才艳艳,修炼数十年就勘破炼神,步入渡劫,谁都不信,只道是碧萝派往自个儿脸上涂金,吹嘘罢了,不过能在潘乘年眼皮底下从容杀人,逼得他祭起灵台方寸灯,恐怕传言并非虚妄。这方天地,终于有了第二个渡劫期的大修士。渡劫期对渡劫期,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就怕天不从人愿——也罢,这一次,我陪你走一趟吧。” 魏十七微微一怔,“不是说受困于此吗?” 九黎悠悠道:“炼妖剑在此,我离不开这方寸之地,你将炼妖剑一并携去,不就成了!” 道理说得通,不过“将炼妖剑一并携去”,意味着什么?魏十七心下凛然,九黎急了,这是孤注一掷的决断,动摇了流石峰的根本,形势已经恶劣到此种程度,迫使他不得不亲身前往碧梧岛了? 昆仑派最后的底牌,也要翻出来了。 “也好……”他苦笑一声,把目光投向紧闭的石室,猜测着阮静的命运。 重生,还是殒灭,这是个问题。 话说到无话可讲,只能报以沉默,时间点滴流逝,甬道之中不见天光,魏十七双手抱肘,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等得心焦。关心则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希望越大,往往失望也越大,他无法想象,如果面前的石门永远也打不开,他该怎么办。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美好的愿望,现实没有这么多选择,命运的残忍,正在于此。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焦躁的心再度平静下来,等到几乎要睡着,沉重的石门终于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石壁,踉踉跄跄走出来,衣袍一般沾在身上,一半拖在地上,像婚纱的拖尾。她筋疲力尽,几近于崩溃,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乌黑的头发贴着脸,贴着脖颈,像一根根水草,狼狈不堪。 魏十七猛地睁开眼,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住她瘦弱的肩膀,凝神细看。她勉强朝他笑笑,腿一软,扑倒在他怀里,魏十七抬头向石室内望去,只见他所熟识的那个阮静兀自双臂抱膝,漂浮在空中,元气之海渐渐退去,那具不着寸缕的身躯迅速衰老,干瘪,崩坏,化作灰烬。 怀中的小女孩伸出手,努力挡住他的眼,低声道:“别,别看。” 魏十七确认她是阮静,不是卞雅,他不禁微笑道:“好,不看。”说着,俯身将她抱起。 那个人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虽然不习惯亲昵,而且这份亲昵是出于对这具身体里另一个小人儿的宠溺,阮静没有十分拒绝,她说服自己,我实在太累了,然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她从睡梦中苏醒,已经是三天之后,暴雨在窗外肆虐,无止无休的雨声嘈杂不堪,响成一片。 空气潮湿,床铺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身上穿着别人的衣物,太大,空空荡荡,并不合身。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让她有些不习惯。 阮静躺了一会,起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寒意夹杂着水珠扑面而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峰峦如洗,涧谷幽深,近处的栈道贴着山崖延伸,远处的云阁和青冥阁,隐没在滂沱大雨中。 她在无涯观。 阮静回头打量着陌生的静室,在墙边的桌上找到一面铜镜,不知是哪个善解人意的家伙留下的。她扁扁嘴,站到铜镜前,慢慢脱去身上的衣袍,赤条条一丝不挂,干净得像新出生的婴儿。 纤弱的身体,白皙,小巧,细胳膊细腿,稚气未脱的小脸,眉眼没长开,还算是个美人胚子。 阮静挑剔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抚摸着平坦的胸腹,心念微动,眉心放出一道白光,阳锁一跃而出,绕着静室兜了一圈,乖乖地停在她身前。同样是天妖的血脉,天狐给予的压迫,远远超过睚眦,阳锁通灵,察觉到其中的差异,收敛起桀骜跳脱,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阳锁欢呼雀跃,喜悦的情绪感染了阮静。 “呃,不好意思,你继续……”那个人目光炯炯,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又退了回去,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手掩上门。 什么叫“你继续”?他以为我在做什么?羞恼之余,阮静也生不出责怪的意思,她定了定神,重新披上衣袍,下意识裹严实,隔着门提高声音道:“好了,你进来吧。”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磨刀霍霍向猪羊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日之后,流石峰玉海内海之中,九黎摄出一头金睛大鹏鸟,落地化为人形,器宇轩昂的一条汉子,魏十七倒还记得他的名字,安德音。 最初的惊喜过去,安德音很快发觉,从镇妖塔下脱身并不是什么好事,看看四周都是些什么人,阮静,魏十七,九黎,天禄,这分明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态势。形势比人强,他虽然耿直,也不是一根筋的货,眼珠骨碌碌直转,老老实实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九黎对他的姿态很满意,若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也不配他许以什么好处。他微微颔首,直截了当道:“金睛大鹏鸟的风遁术颇有独到之处,安德音,你陪他二人演练一宗神通,事成之后,送你去接天岭约束群妖,不用再回镇妖塔了。” 安德音闻言又惊又喜,他在镇妖塔下枯守数万年,早就绝了再见天日的心思,没想到一朝时来运转,竟可重获自由。念及自由自在遨游在天地之间,背负青天俯瞰大地,他一颗心变得火热,结结巴巴道:“接天岭……如今都有谁在?” “青牛和玉蟾都死了,还剩下白蛇精和重明鸟,你们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安德音一咬牙,道:“好,一言为定!”他豁出去了,明知“演练一宗神通”云云,必定凶险万分,但为博那一线希望,他甘愿赌上性命。 “甚好。”九黎朝魏十七打了个手势,“动手吧。” 魏十七踏上半步,向阮静道:“看仔细了——”张口吐出一枚鱼形古锁,黝黑发亮,头尾俱全,眼中镶了一块白石,在空中游弋不定。 受阴锁气极牵引,阮静眉心放出一道白光,阳锁迫不及待蹿出,追逐阴锁而去,二锁忽分忽合,若即若离。 山河元气锁甫一现形,安德音便脸色大变,寒意打心底腾起,腿脚一阵阵发软,他本能地着地一滚,现出金睛大鹏鸟的原形,双目如电,翅膀一展,已高高飞起,硕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将风遁术催动到极致。 金睛大鹏鸟的风遁术固然神,终不能与穷的雷遁术相比,阴锁震了数震,疾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轻而易举就钻入其体内,如附骨之蛆,驱之不及。 与此同时,阳锁吞吐飞天梭,抛出一缕游丝,飘向虚空,一声雷响,风遁术被强行打断,金睛大鹏鸟震出身形,游丝深深没入体内,系牢藏雪剑丸,阴锁将剑丸含/入鱼口,沿着经络迅速游走,安德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开利喙一声尖啸,音波凝成利箭,射向阳锁。 区区一束音波箭,雕虫小技,何足挂齿,阮静下意识催动青冥诀,谁知掩月飞霜剑竟泯然不觉,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具身体从未修炼过剑诀,往昔种种,业已成为过眼云烟,她只是借尸还魂的寄客,多年的修为,尽皆成空。 她虽是心性豁达,此刻也深觉可惜,流石峰上,能将青冥诀修炼到剑气境界的,寥寥数人而已,紫阳道人对她寄予厚望,没想到一朝挫败,竟落得如此下场。 赤霞谷,楚天佑,定海珠,嘿,二十四颗定海珠,光芒万丈,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心神稍分,阳锁无人控制,自行起便,摇头摆尾晃了几晃,将那一缕游丝悠悠甩起,抛出一个个的线圈,或扁或圆,舒张不定,音波箭射入其中,如泥牛入海,湮灭无声。 阴锁攻,阳锁守,阴阳二锁合一,安德音根本无从抵御,阳锁从他脊背破体而出,游丝穿透经络,缚住原形,他浑身酸软,如被千万只蚂蚁咬噬,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耷拉着双翅,不上不下,任人宰割。 魏十七听九黎的言谈,颇有开一面的意思,也不为已甚,制服了金睛大鹏鸟,便即收回阴锁,将其解放。安德音身不由己坠落在地,摔地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头都抬不起来。 阮静将阳锁收入体内,怔怔道:“我走神了。” “没关系。”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又收回手,有些尴尬,他总忍不住把阮静当成那个缠人的小萝莉。 阮静并不在意,低头细细寻思了一遍,道:“我知道了,再来试一遍!” 魏十七目视金睛大鹏鸟,问道:“安德音,你行不行?” 安德音声音颤抖,“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期期艾艾道:“不……不……不行了……” “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快起来!” 安德音把头埋在翅膀下,感到深深的羞耻,他听懂了魏十七的调侃,但他确确实实硬不起来…… 魏十七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拉着阮静走到角落里,将阴阳二锁的种种变化说与她听,阮静听得很仔细,方才的一番演练让她心中有了底,操纵阳锁配合阴锁并不困难,更为艰巨的挑战还在后面。 天禄对安德音嗤之以鼻,这一点点小苦头都受不起,亏他还好意思说“不行”。九黎关照了一声,她满心不乐意,掏掏摸摸,翻出一颗丹药,随手一丢,滚落在安德音面前。 安德音能察觉到对方的轻蔑,但他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山河元气锁钻入体内,游走于经络窍穴,比任何酷刑都难挨,他宁可被抽筋扒皮,至少还痛得爽利些。 九黎道:“吃了它,歇口气,再来一次。” 安德音无可奈何,只得挣起身,将丹药吞入腹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热流从喉咙口淌入腹中,热力散布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一不舒坦。这不是什么糊弄人的便宜货,货真价实,居家必备,安德音觉得轻松了很多,从脏腑到骨节,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揉过,妥帖而和顺。 歇了一阵,九黎把安德音唤起,这一次,他拼了老命四处乱逃,然而魏十七与阮静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数息,便将金睛大鹏鸟擒下。 阮静资质过人,演练两次,足矣。九黎没有食言,让天禄将安德音带出内海,交于朴天卫安顿,择日送往接天岭,充当丁原麾下的一名小兵。 阴锁抽雄主,阳锁抽雌儿,要对付碧梧岛的妖凤,须得阳锁攻,阴锁守。九黎寻思良久,从镇妖塔下摄出一头锦纹毒鸩,着地一滚,化作一名妖娆的女子,身披彩衣,媚眼如丝,娇滴滴笑道:“呵,这么大阵势,奴家可消受不起……” 她将彩衣轻轻一振,如同蛇蜕皮一般,拎在手里,光着身子扭着腰肢娉娉婷婷走出数步,身影越来越淡,竟融化在虚空中。 锦纹毒鸩身居异相,继承了一丝三眼步云兽的血脉,能穿梭虚空,其诡异之处,犹在“七遁”之上。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又倒了一个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见怪不怪,三眼步云兽的真身他都见识过,还亲手将其斩杀,区区一头锦纹毒鸩,又何足道。玉海内海,本就是镇妖塔的一部分,有九黎控场,根本不用他操心。 果不其然,九黎冷笑一声,拂袖一挥,锦纹毒鸩从虚空中踉踉跄跄跌出来,俏脸惊恐不安,雪白的身子瑟瑟发抖,惹人爱怜。 “罗刹女,别装了。”九黎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伎俩,示弱,装可怜,这些小手段在他眼中是赤裸裸的欺诈,对于这些来自另一界的妖族,他知根知底,毫无同情之心。 锦纹毒鸩罗刹女变脸像翻,立刻换了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裹紧彩衣,冷冷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九黎大人待要怎样?” 九黎上下打量着她,他不喜欢一根筋的混球,这种人不知变通,不懂权衡和妥协,他也不喜欢罗刹女,没有下限,毫无廉耻信义可言。他沉吟片刻,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与之前对安德音所说一般无二。 “接天岭呵,真让人神往……”罗刹女拇指抵住下颌,轻笑着,并没有像安德音那样又惊又喜。 “如若不愿,也不勉强,你还是回镇妖塔苦挨吧。” 罗刹女不慌不忙,媚眼如丝,娇滴滴笑道:“九黎大人说笑了,这般好事,有什么不情愿的,只是奴家体弱多病,不堪挞伐,还望大人怜惜。” 九黎瞪了她几眼,脸色怪怪的,魏十七在一旁看热闹,边看边笑,就差拿包瓜子嗑磕,“体弱多病,不堪挞伐”,这是何等强悍的对白,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不信九黎扛得住。 阮静见她如此作态,扁扁嘴,目视魏十七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调调?” “呃,因人而异吧。”魏十七有些差异,不知她为何出此言。 “那你呢?” “……太腻歪了,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 阮静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在眉心一点,一道白光射出,阳锁跃到空中,游弋自如,从心所欲。 罗刹女一忽儿冰清玉洁,一忽儿媚态入骨,言笑晏晏,心神却一直放在魏、阮二人身上,见阳锁射出,心中咯噔一响,她设想了种种可能,却没料到自己要面对的,竟是屠戮妖族的第一大凶器。 魏十七察觉到阮静情绪的异样,转念一想,猜测这点小醋意是卞雅身体的本能反应,果然,夺舍还是有诸多的后遗症,阮静和她的这具身体,需要时间来磨合。 他张口喷出阴锁,二锁一高一低,虎视眈眈。 罗刹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尖叫道:“九黎大人,你欺骗奴家——”话音未落,彩衣收紧,玉体颤抖,现出锦纹毒鸩的原形,形似山鸡,腿长脖颈长,颈下长满了长毛,通体五彩斑斓,唯有喙和腿呈赤红色。 阮静哂笑道:“绮念破灭了?”心念一催,阳锁扶摇而上,疾如星火。 锦纹毒鸩尖啸不已,浑身彩羽根根倒竖,身形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无穷无尽,四散飞走,不知真身藏于何处。 魏十七暗赞一声“好”,罗刹女这一手“化身万千”的神通,深得个中三昧,以他的眼光,兀自分不清真伪,不过山河元气锁追逐妖气,直取本体,罗刹女幻化出万千虚像,避得过人眼,却避不开阳锁一击。 果不其然,阳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疾追而下,直指向阮静。 “好心计!”魏十七心下了然,罗刹女自知山河元气锁出,无可遁形,干脆将真身藏于虚空中,孤注一掷,偷袭阮静,以求一线生机。 阳锁攻,阴锁守,魏十七催动阴锁护住阮静,就在那一刹那,锦纹毒鸩破空而出,弃阮静不顾,连闪数下,恶狠狠扑向魏十七,双翅一展,探出利爪朝他抓去。 狂风凭空而作,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五彩毒雾中,爪似利钩,碧光闪烁。毒鸩嗜食蛇蝎,一爪一啄,乃是她惯用的伎俩,若是被一爪抓实,哪怕铜铁浇铸的头颅,也要多出四个窟窿,即便还有半口气,也扛不过紧接而来的一啄。 罗刹女亦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早看出阴阳二锁一攻一守,天衣无缝,若不能及早击破合璧之势,死无葬身之地。她选魏十七下手,也是颇费了一番思量,操纵阳锁的小女孩绝非常人,呼吸间透露着一丝天妖的气息,让她大为忌惮,反倒是那高大壮实的男子,看来只是寻常剑修,不足为虑。 她却没料到,魏十七铸就“金刚”法体,又修炼过敛息术,将巴蛇气息深锁于体内,没有一丝一毫泄漏,而阮静新近夺舍,睚眦的气息泄于体外,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魏十七最不惧的就是肉搏,随手一拳轰出,罗刹女尖叫一声,右爪节节断裂,身不由己倒飞出去,痛不欲生,还没回过神来,翅下一凉,阳锁已钻入体内。 一颗心顿时冰凉,多少年了,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等大亏! 毒雾翻滚,五彩变幻,魏十七心中一动,倒不想浪费,飞快地掏出赤玉葫芦,放出那条豢养已久的“玉角”。六翅水蛇嗜毒,嗅到毒鸩的气息,欢喜雀跃,张口便吸,无移时工夫便将毒雾一扫而空。 大势已去,游丝贯穿经络窍穴,阳锁高飞,阴锁低驻,将锦纹毒鸩缚于空中,不上不下,生杀只在一念间。 阮静抬头扫了她一眼,手指微微一动,似欲下杀手,魏十七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怎么?心动了,还是心软了?”她浅浅而笑,双眸璀璨如星。 “留着她,有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女狡诈得紧,留着恐生后患。” “无妨,我自有分寸。” 阮静低吟不语,慢慢收回手,道:“好,就听你一回。” 阳锁松开游丝,罗刹女骨软筋酥,如同断线的鹞子,摔了个结实。她自作聪明,若老老实实充当靶子,还不至于遭此大罪,偏要逞能,偷袭魏十七,结果一脚踢在铁板上,废了一只右爪,苦头吃足,差点坏了性命。 虚空之中一阵波动,天禄回转内海,却见一头五彩山鸡伏在地上,右爪软绵绵垂着,血肉模糊,好道:“咦,又倒了一个?”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六节 天地将倾九黎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锦纹毒鸩罗刹女沦为山河元气锁的靶子,伤了治,治了再伤,阮静虽未刻意针对她,但下手毫不留情,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要回些本才是,罗刹女只能苦挨,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七天之后,阮静逐渐适应了这具新得的身体,山河元气锁的种种变化也了然于胸,继续演练下去于事无补,九黎匆匆叫停,决议再度前往碧梧岛。 朴天卫收下了锦纹毒鸩,问清不会再有第三头大妖出现,便命安德音和罗刹女发下毒誓,取心头精血种入本命牌,着天禄押送二人前往接天岭,交由丁原处置。 安德音倒还罢了,罗刹女却是心思活泛之徒,难保不出什么幺蛾子,依着九黎的本意,是不肯将她放出镇妖塔的,但此妖一手“穿梭虚空”的神通,犹在“七遁”之上,拿来磨练山河元气锁,再好不过了。事了之后,他曾动过“食言而肥”的心思,念及此去碧梧岛,福祸未知,成,区区毒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败,天崩地裂,九州陆沉,无人能幸免,便开一面,留了她一条小命。 临行之前,尚有数日耽搁,魏十七闲来无事,挥出五色神光,在暴雨中隔开一方小天地,足迹踏遍了流石峰的山山水水,这一次,没有秦贞和余瑶二女陪在身边,反倒是多了一条小尾巴,牵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一开始,阮静很烦恼,在她的印象里,身体只是一具容器,魂魄抽离后,身体便成为无知无觉的死物,然而卞雅的身体却始终残留着一丝执念,并不那么听命于她,她情不自禁依恋魏十七,希望每时每刻都待在他身边,牵他的手,呼吸他的气息,甚至扑入他怀中,寻求安全和宠溺,就像一头少人关爱的宠物。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努力想把卞雅留下的痕迹赶走,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依恋”已经渗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成为无法抗拒的本能,并且随着魂魄与肉身的融合,变得越来越强烈。 到后来,她也就想通了,心平气和,这是活下去要付出的代价,承其利者必受其弊,一点点小瑕疵,习惯就好。 跟着他在风雨里跑东跑西,无涯观,观日崖,熊罴崖,鹿鸣崖,三洞四谷,阮静感觉他在缅怀着什么,一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经历。 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牵着他的手,走在他身边,她很安心。 暴雨不歇,天地混沌,这一日,九黎终于离开了玉海内海,来到镇妖塔下。 雨水倒卷而上,豁然中分,幕天席地的水帘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分在两边。九黎仰头望向那座九层八面的巍峨石塔,久久不语,在他身旁,清明佝偻着背,气喘吁吁,站都站不直,全靠天禄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当年那个唇红齿白,活泼跳脱的小道童,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眼珠昏黄,发落齿摇,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一双手皮包骨头,布满了死斑。 炼妖、青冥、辟邪三大剑灵,终于齐聚于此。 朴天卫还是第一次见到九黎的形貌,他早知炼妖剑和剑灵九黎藏在流石峰,这么多年却缘悭一面,只从紫阳道人的片言只语中得知一二。 他说,天地将倾九黎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魏十七站在他身后,忽然问道:“何为剑灵?” 朴天卫知他疑问从何而来,当年他也向师尊问过同样的问题,他想了想,尽可能浅显地为他解说:“飞剑认主,剑生灵性,是为剑灵,剑灵化形,需以剑丝编织法体,通天阵一战后,昆仑元气大伤,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瀑流剑,冰裂松纹剑,天河剑,罡风剑,诸剑的剑灵尽皆殒灭,之后数万年,能将剑诀推衍至剑灵化形的剑修,屈指可数,寥寥无几。如今这流石峰上,化形的剑灵止剩下九黎、清明、天禄三人而已,只怕之后数万年,也不会有第四人了。” 阮静拉着魏十七的衣袖,依偎在他身旁,心中黯然神伤。 二人交谈了几句,心血来潮,不约而同举首望去,只见无涯观门户大开,御剑宗门人鱼贯而出,自莫安川莫长老以降,老老少少,无一御剑,默然走过栈道,走在山路上,一步步离开观日崖。 九黎掉转头,在天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天禄俯身载起清明,奋四蹄蹈空而去,径直落在朴天卫身旁。 镇妖塔底,斑驳的木门被一只苍老的手推开,孙汀孙嬷嬷最后一个走出来,长长叹息一声,望着九黎道:“别无选择了吗?” “从青冥剑钉在极北高空的一刻起,我们就别无选择了。”九黎早有预感,他本想看一看太一宗的底牌,潘乘年和楚天佑都没有藏私,然而局势并不乐观。 魏十七逃离碧梧岛之时,回头望了最后一眼,他看到雷火劫云化作一个巨大的漏斗,滚滚而下,万道金芒劈落,那是妖凤出手了。司徒凰和妖凤穆胧究竟是什么关系?九黎隐约猜到了几分,那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他需要面见潘乘年,确认这一点。 见他心意已决,孙汀无言以对,只得恋恋不舍走下观日崖。 御剑宗的门人逶迤而行,一路来到石梁岩,避入冷泉洞中。朴天卫将手按在天禄犄角上,若有所思,低声道:“要开始了吗?” 话音未落,一声雷响,镇妖塔光芒万丈,铭刻在塔身的符箓骤然亮起,妖气冲天,暴雨蒸腾,顷刻间一扫而空,现出朗朗青天,一轮如火的赤日。 九黎举手一拍镇妖塔,厉声喝道:“醒来!” 莽莽昆仑犹如巨龙翻身,地动山摇,烟尘四起,观日、熊罴、鹿鸣三座山崖四分五裂,无涯观坠入深谷,镇妖塔节节拔高,直插霄汉。 阮静微张着小嘴,嚅嚅道:“这是……这是……” 魏十七揽住她的肩膀,道:“镇妖塔,即是炼妖剑。” 法相真人炼妖剑,洞天至宝演化出一座接连真实与虚妄的石塔,将妖族的魂魄肉身分离,肉身留在炼妖池中,魂魄镇压在塔下,数万年如一日,矗立在观日崖,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风雨不动,如山,如岳。 当年,在踏入通天阵之前,法相真人没有带走炼妖剑,相反,他留下了九黎和孙汀,为昆仑保存了某种可能,最终,一十四位昆仑祖师陨落在通天阵中,幸存的尹陌北、邵西闽、应默宁不负所托,挽狂澜于既倒,赢得一场惨胜。 物换星移,年月悠悠,九黎是镇妖塔的主人,孙汀是镇妖塔的看门人,二人超然于物外,共同守护这方洞天,直到这一天,九黎将炼妖剑从沉睡中唤醒。 命运终于走到了最后的时刻。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多看了一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观日崖上,是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观日崖下,尚有七十二层,眼看镇妖塔节节拔高,至九九八十一层后,塔基由实转虚,最后只剩下一抹淡影。 高塔漂浮于天地间,塔尖是真实的存在,塔基是虚妄的世界。九黎伸手一招,镇妖塔急剧缩小,化作一柄二尺七寸长的飞剑,藏于鞘中,不露锋芒,稳稳投入他手中。 九黎将炼妖剑系于背上,低头望着山崖间一片狼藉,不堪入目,观日崖夷为平地,玉海毁于一旦,鹿鸣崖和熊罴崖上的禁制无一幸存,御剑宗经营万年的道场,只剩下一片废墟。 他足踏虚空,衣袂飘飘,缓步来到朴天卫身前,道了句:“流石峰就拜托了。” 法相真人的剑灵,默默守卫昆仑数万年,论辈分,无人能出其右,他有资格这么说。朴天卫知道他这一去,是孤注一掷,赌上了昆仑的根本,当下也不多言,言简意赅应了一声“好”。 九黎深深望着流石峰的一峰一涧,一草一木,颇有眷恋之意,最后目视清明,朝他微微颔首,衣袖一拂,将魏十七、阮静二人卷于其中,一跺脚,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外。 仿佛失去了支撑,暴雨再度从天而降,无穷无尽,将流石峰吞没。 九黎驾遁光闪了数闪,破空而去,越过莽莽昆仑,投连涛山而去。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天地元气的震荡瞒不过渡劫期的大修士,敌友未明,连涛山钟声不绝,响彻云霄,鹤唳峰飞起一道青光,斧皴峰飞起一道白光,不约而同截住九黎。 来人正是太一宗掌门潘乘年,风雷殿殿主楚天佑。 九黎将遁光一停,视线落在楚天佑身上,“咦”了一声,道:“原来太一宗多了一位渡劫期的大修士,可喜可贺!” 潘乘年双眸幽深似海,注视良久,却看不透对方的虚实,他心下暗自警惕,淡淡道:“敢问阁下是谁,造访太一宗,有何贵干?” “一部《太一筑基经》,造就两大宗门,昆仑太一,红花白藕本是一家。”九黎反手将背上飞剑拔出,笑道,“潘掌门,你不认识我,不怪,我且问你,可识得此剑?” 潘乘年凝神望去,飞剑貌不惊人,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他皱起眉头,正待开口,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又多看了一眼。 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他顿为之动容,脚下先天鼎一颤,嗡嗡作响。 在那一刹那,他眼前一花,飞剑漾出十数道妖魂,天狐,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缠绕剑身,束缚不去,无声地咆哮着。 “法相真人炼妖剑,你是……九黎前辈?” 楚天佑大吃一惊,这柄平平无的飞剑,就是传闻中的洞天至宝炼妖剑?潘乘年为何称他“前辈”,莫非他是法相真人的衣钵传人? “正是炼妖剑。”九黎还剑入鞘,“能否见信于潘掌门?” 潘乘年颔首道:“前辈言重了,请暂借一步说话。” 他向楚天佑看了一眼,后者会意,随手祭出瀑流剑,黑烟滚滚,东溟鬼城横空出世,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请!”潘乘年伸手示意,当先踏入鬼城之中。 九黎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哪里将区区鬼魂放在眼中,只是陌北真人的瀑流剑,遗失已久,怎地落在楚天佑手中?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只作不知。 三人踏入东溟城,来到一户院落坐定,九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潘掌门,之前碧梧岛一战,胜负如何?” 潘乘年略一犹豫,苦笑道:“失算了,那司徒凰乃是妖凤穆胧浴火重生,经历生死轮回,重塑妖身,虽然年幼,神通却毫不逊色,我等不是她对手,铩羽而归。” “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 “正是。” “损失可大?” “折损了一具身外化身,悉心栽培多年的两名女弟子,双双殒命,卞慈被三昧真火焚灭,尸骨无存,卞雅魂飞魄散,阳锁就此遗失,不知所踪。昆仑弟子魏十七御剑遁去,侥幸逃脱大难,再也没有回连涛山,后来得知,他一路马不停蹄,径直逃回了流石峰。” “那司徒凰神通如何?” “神通广大。”潘乘年顿了顿,“浴火重生之后,此女修炼碧萝派七卷无字天,业已勘破炼神,步入渡劫,将三昧真火淬炼到极致,雷火劫云困不住,反为其吸入体内,先天鼎和灵台方寸灯也奈何不了她,我与她斗了三天三夜,她挥洒自如,尤有余力,并未现出妖凤真身,到最后真元不济,只能落败而走。” 数万年前,昆仑派与碧萝派东西相望,并称双雄,前者传下《太一筑基经》,包罗万象,开创剑修玄修二脉,后者从三株碧玉梧桐下得了七卷无字天,奉为至宝,历代无人能识,没想到落入妖凤穆胧之手,竟被她勘破其中的奥妙,以妖身修炼天,终至于大成。 潘乘年试探着道:“妖凤神通广大,前辈纵然将她制服,缺了山河元气锁,也无从抽取妖元,回馈天地,那个……于事无补。” 九黎哂笑道:“山河元气锁在此。”他衣袖一展,将魏、阮二人放出。 潘乘年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阿雅,原来你还活着!” “她已经不是你的女徒卞雅了,昆仑派的阮长老借用了她的身体,夺舍重生。此二人,一人祭阴锁,一人祭阳锁,阴锁守,阳锁攻,剿灭妖凤,是我等最后的机会了。” “阮长老?可是岳朔之女,紫阳道人之徒阮静?”潘乘年不觉看师弟一眼,记起他曾提起,赤霞谷一战,以二十四颗定海珠重创阮静,毁其肉身,这个仇怨可结得不小。 “正是。天狐后人,夺舍睚眦血脉,有她驱使阳锁,只在卞雅之上。”九黎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潘掌门,时日无多,我携炼妖剑亲身至此,已经表明了诚意,太一宗可愿再往碧梧岛一行?姑且尽人事,听天命!” 潘乘年低头沉吟良久,问了楚天佑一句,“师弟,你怎么看?” 楚天佑笑道:“唯师兄马首是瞻。” 潘乘年叹道:“好,事在人为,人定胜天,那就再与妖凤斗上一斗!”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八节 坟头上跳舞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暴雨再度转为骄阳,如火如荼,中原大地江河干涸,赤地千里,民众不堪其扰,盗贼蜂起,搅得四方不宁。 茫茫东海水汽蒸腾,一丝风也无,天光云影下,碧梧岛是湛蓝宝石上一点翠绿瑕疵。 司徒凰站在碧玉梧桐下,眼帘低垂,鼻息沉沉,似睡,似醒,神游物外。 卢胜魂不守舍,翘首以盼,司徒掌门有通天彻地之能,答应替他重塑肉身,却迟迟没有动手,眼看着元婴一天天虚弱下去,他等得心焦,不敢催,又不敢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头的苍蝇,团团转。 元婴出窍,遨游万里,朝发苍梧,夕至县圃,然而卢胜尚未修炼到此等境界,失却了肉身,元婴如野鬼居无定所,惶恐不安,再拖上个十天半月,只怕元婴溃散,百年的苦修成南柯一梦。 碧玉梧桐亭亭如盖,先天乙木之气滋养着司徒凰的身体,绵延不绝,每时每刻都发生细微的改变。不同于妖族以天地元气日月精华淬炼躯体,成就“琉璃”、“金刚”、“铁檀”、“玉晶”等诸般法身,七卷无字天,修至大圆满,旨在凝炼不死不灭的三十二如来金身。 一气化三清,化的是三具身外化身,三十二如来金身,却是只得一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 败而后成,破而后立,当年妖凤穆胧突破通天阵,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逃出生天,降落在东海,吃尽碧萝派门人,拖着残破之躯,踏遍碧梧岛,在三株碧玉梧桐下得了七卷天,参悟万载,终有所得。 然而通天阵逆转乾坤,威力无穷,妖凤的伤势一日重似一日,虽得天,也只能望而兴叹,无力修炼。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置于死地而后生,穆胧思忖再三,决意以三昧真火自焚,脱胎换骨,更生为幼凤,弃“穆胧”旧称不用,自名“司徒凰”,险而又险地度过最初数千年,甫一塑就妖身,便即修炼七卷无字天。 妖凤五行亲火,得益于碧玉梧桐下的先天乙木之气滋养,进展速,一路势如破竹,数十年间,接连破境,业已步入渡劫,着手凝炼三十二如来金身。 金身成就不易,错非太一宗来势汹汹,她断不会离开碧玉梧桐,出手相逐。 司徒凰一入定,就是七天七夜。 在这七个昼夜里,卢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等死,死亡必然降临,不知何时降临,他忍受这煎熬和折磨,心性一天天扭曲,咬牙切齿,一夜白头。他不敢怨恨司徒凰,但他对太一宗恨之入骨。 元婴虚弱不堪,希望变成绝望,正当他切齿惶恐之际,司徒凰从碧玉梧桐下走了出来。 卢胜忙不迭迎上前去,满脸希冀。 司徒凰打量着他小小的身躯,淡淡道:“元婴出窍,肉身毁坏,延命之法无非夺舍与合体二途。你愿夺舍,抑或合体?” 合体乃是邪魔外道延命的手段,以魂魄融合为根基,寄存于妖物的躯体内,意识不灭,修为不减,寿元亦可增加三五百年,但后患无穷,往往性情大变,残暴嗜血,逐渐丧失神志,最终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卢胜心知肚明,魂魄夺舍,元婴修为尽失,碧梧岛不养废人,活着,就等同于死去。他咬着牙道:“弟子愿跟妖物合体,杀上连涛山寻仇,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寝其皮,薅其毛……” 司徒凰打断他,“太一宗那几人,你没有机会的。” 迎头一棒,卢胜一口气堵在胸中,无处宣泄,憋了良久,恨恨道:“至少寿元倍增,老而不死,熬到底,在仇人的坟头上跳舞!” 司徒凰看了他一眼,估摸一二,道:“既然如此,也罢——”她伸手一招,从海边摄来一头硕大的黑甲龙龟,不由分说,将卢胜的元婴往龙龟体内一按一抹,施展大神通,催动合体之术。 卢胜连连惨叫,痛不堪言,识海之中,龙龟的魂魄气势汹汹扑上前,与他战作一团。成败在此一举,生死在此一搏,卢胜忍着痛,奋起余力,拼命厮杀吞噬,二道魂魄滚滚激战多时,卢胜勉强占得上风,将龙龟禁锢于一隅。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卢胜精疲力尽,再无余力融合魂魄,他将头尾四肢缩入壳中,龟甲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怨毒之色溢于言表,脸颊抽搐了几下,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司徒凰看得极准,这头黑甲龙龟亦是久炼成精的老妖,以卢胜的魂魄之力,恰好能将其降服,既然他要“熬到底,在仇人的坟头上跳舞”,赠他一头龙龟合体,再好不过了。 魂魄融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则数年,多则十载,司徒凰了却卢胜的心愿,正待回到碧玉梧桐下凝炼金身,忽然心有所感,举头望向极西之处的高空。 “还不死心吗?”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已经变作淡金色,身影一晃,衣衫猎猎作响,疾投西方而去。 彤云滚滚而来,潮水般淹没了青空赤日,雷声隆隆,金蛇狂舞,东海之上风起浪涌,惊涛连天。 “小心,那是雷火劫云!”潘乘年一踩先天鼎,试图将其收入鼎中,不想雷火劫云被妖凤吸入体内,重加洗炼一番,已跟太一宗无缘,非但不听使唤,反而劈下十数道雷火,逼得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若在平日,潘乘年全力催动先天鼎,多花些工夫,自能将雷火劫云降服,但妖凤隐身于一旁,虎视眈眈,他哪里敢分心,当下足踏先天鼎,降在海涛间。 楚天佑知道妖凤的厉害,也不托大,与师兄并肩而立,二十四颗定海珠环绕周身,此起彼伏,护得周全。 滔天巨浪被定海珠一镇,顿时安稳下来,东海平静如镜,波澜不惊。 九黎御炼妖剑飞在空中,雷火接连劈下,没入他体内,泯灭无踪。他审视着云与海之间的虚空,长笑道:“司徒凰,九黎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等了片刻,久久不见回音,九黎朝潘乘年颔首示意。潘乘年探出五指,施展“五气朝元”的大神通,天地元气鼓荡,勘破一切虚妄。 虚空之中,司徒凰的身影若隐若现,若真若幻,缥缈如轻烟。 潘乘年擎出灵台方寸灯,托在掌心,灯火摇曳,一点微光照彻天地。 司徒凰不闻不问,只顾盯着九黎的双眸,脸色变幻,低声道:“请了厉害的援手来,难怪……”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先有吾党后有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九黎二指一弹,一缕青灰色的剑丝飞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司徒凰催动三昧真火,连看数眼,都被剑丝轻巧避开,飘飘悠悠,忽地隐没不见。 这一手“剑丝成阵”的神通,司徒凰亲身领教过,当年在通天阵中,法相真人举手投足,挥出数十道剑丝,结成剑阵,仓促之下,她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为其所趁,心神不宁,才被通天阵重创。 九黎与法相真人关系匪浅,只怕承其衣钵,青出于蓝,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里,用过一次的招式对她是没用的,更何况,她不在通天阵中。 横贯长空的雷火劫云蓦地静止,雷声隆隆,金蛇万道,时隐时现,司徒凰伸出纤纤玉手,随意一扯,雷火滚滚而下,在她掌心急速旋转,凝成一团跳跃的雷火,劈啪作响。 潘乘年在忌惮之余,深为之可惜,司徒凰将雷火尽数抽空,劫云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回复原状,太一宗的护山大阵,就此成为绝响,他无颜面对师门,可发一叹。 九黎双手一拍,剑丝颤动如弦,下一刻,一化十,十化百,结成剑阵,将对手困住,然而就在将分而未分的刹那,司徒凰素手一振,将雷火抛出,正中那一缕剑丝,二者相合,悄无声息,湮没于无形。 数息后,一团耀眼的白光炸开,天旋地转,海枯石烂,虚空绽开无数裂痕,肆虐交织了一阵,渐渐隐去。 九黎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司徒凰的实力如此之强,他虽暗藏着山河元气锁的杀手,却不知管不管用。 这样的对手,已经很多年没遇到了,自从法相真人把他留在流石峰起,他就没有再出手过。冲破通天阵,拖死一十四位昆仑祖师,其中更有三位洞天真人,天妖的强横可见一斑,镇妖塔下紫阳道人那一剑,他记忆犹新,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以无上剑域斩杀天狼魏云牙,尤要借助祖师留于其体内的一缕青冥剑丝,妖凤浴火重生,修炼七卷无字天,更在魏云牙之上,今日一战,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若不能胜,全身而退又有什么意义? 九黎长叹一声,足尖轻轻一点炼妖剑,心意已决,长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楚天佑微一错愕,这四句诗,题于《太一筑基经》的首页,据说是开创昆仑一脉的通天真人亲手所录,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胸。九黎忽出此语,在暗示些什么? 潘乘年良友感慨,“先有吾党后有天”,昆仑派太一宗,一脉相承,为了同一个目标,今日走到一起,自当尽弃前嫌,戮力同心。他将灵台方寸灯晃了晃,光影摇曳,不停变幻着形状,忽地一凝,跃出一人来。 那人骨架宽大,手长腿长,浑身上下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双目血红,如两枚宝石,提着一柄狰狞大斧,足踏虚空,直奔妖凤而去。 灵台方寸灯,微光照彻天地,有光必有暗,阴影傀儡应念而生,无畏无惧,不死不灭,举手投足都有渡劫期的修为。 潘乘年的强大正在于此,楚天佑纵然勘破炼神,步入渡劫,也只能甘居其下,一气化三清,三具身外化身,再加上灵台方寸灯召唤出三个阴影傀儡,鼎盛之时,七名大修士一齐出手,天下能与之抗衡者,寥寥无几。 不过潘乘年的本体藏于鹤唳峰山腹中不出,三具身外化身,在极北之地的高空先折了一具,与司徒凰激战又折了一具,实力大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楚天佑见阴影傀儡现身,心中一沉,强自按捺下远遁的心思,见师兄就此收手,不再继续催动灵台方寸灯,唤出第二个阴影傀儡,这才松了口气。阴影傀儡禀性混乱,残暴嗜血,杀人不分敌我,潘乘年一气化三清,一具身外化身,只能压制一个阴影傀儡,若再多一两个,那便玉石俱焚,反噬己身了。 既已出手,那就战吧,楚天佑偷偷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往司徒凰后脑砸去。 阴影傀儡迎面扑来,司徒凰微微冷笑,之前在碧梧岛激战,三个傀儡齐出,持定斧、枪、剑,走马灯般地围着乱打,如癫如狂,她尚且不惧,何况只有一个!她将嘴一抿,吹出一线烈焰,傀儡举起斧面一挡,烈焰席卷而去,将其连人带斧一并吞没,烧成一个火人。 这火,不是凡火,而是妖凤体内孕育的三昧真火。 阴影傀儡尚未近身,即遭致命一击,踉踉跄跄退后数步,一头栽落到海中,阴影扭曲,不再能维系人形。海水顷刻间变成一口煮沸的大锅,猛地下沉数丈,水汽蒸腾而起,被劫云一吸而尽,密云不雨。 司徒凰以三昧真火一击,击溃阴影傀儡,忽觉脑后生风,心知有人偷袭,伸手在额头轻轻一推,八片顶阳骨豁然中开,云霞明灭,一株幼树冉冉升起,舒枝展叶,颤颤巍巍,将二十四颗定海珠稳稳托住,竟不得下。 楚天佑定睛细看,只见那幼树通体碧绿,枝干挺拔,叶近心形,片片舞动,正是一株碧玉梧桐。 原来妖凤在碧梧岛修炼七卷无字天,万载光阴悠悠,她别出心裁,将碧玉梧桐分了一株幼苗,炼入体内成就至宝,定海珠杀伐惨烈,犀利无双,仓促间竟不能击破。 潘乘年将先天鼎一蹬,宝鼎倏地飞到司徒凰脚下,张开洞天,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辰宿列张,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飞禽走兽,无数影像轮转不休,将对手牢牢吸定。 司徒凰虽不惧,却也不愿以身涉险,投入先天鼎孕育的洞天之内。她心念微动,张口深深一吸,意图收回三昧真火,却骇然发觉,灵台方寸灯唤出的阴影傀儡并未毙命,反倒死死缠住三昧真火,挣扎不休,一味朝海底潜去。 三个阴影傀儡,兀自奈何不了司徒凰,潘乘年早有定算,此举不为克敌,意在拖住三昧真火,限制她一桩厉害的手段。 司徒凰早已将三昧真火淬炼到极致,如臂使指,从心所欲,她正待弹出一点精血,催动真火,一举将阴影傀儡焚灭,头顶忽然一暗,急抬头,却见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冉冉压下,悄无声息,重逾山岳。 炼妖剑隐,镇妖塔出。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节 三十二如来金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镇妖塔,先天鼎,硕果仅存的两件洞天至宝,将司徒凰定在空中,楚天佑哪还不知趣,收起二十四颗定海珠,闪身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眼看镇妖塔一寸寸落下,司徒凰头顶的碧玉梧桐瑟瑟颤栗,一片片叶子飘落枝头,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司徒凰仰头望着黑黝黝的塔底,妖魂缠绕,透出若干熟悉的气息,天狐,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有些交情匪浅,有些只是点头之交,有些不屑一顾,他们都成为了镇妖塔的一部分,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离开。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之色,无暇顾及三昧真火,将肩头一晃,现出妖凤原形,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一声清啸,穿云裂帛,滚滚劫云朝四下里一分,露出湛湛青天,炎炎赤日。 妖凤双翅一展,身影一阵模糊,似要破空遁去,镇妖塔和先天鼎双双嗡鸣,禁锢天地,将其强行摄了回来。 九黎将衣袖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魏十七、阮静脚踏如意飞舟,霍然现形,二人蓄势已久,甫见天日,便双双出手,阴锁驻,阳锁出,去若流光,妖凤为镇妖塔先天鼎所制,竟不得闪避。 半空中一声雷响,妖凤身躯涣散,现出一具如来金身,趺跏而坐,毫光万道,眉心印着一株碧绿的幼树,舒枝展叶,正是她炼入体内的碧玉梧桐。 九黎脱口叫道:“三十二如来金身——不对,三十二相未满,差远了!” 他目光锐利,一眼看出妖凤并未将如来金身修炼至大圆满,三十二相未全,仅得其七,哪七相,足安平相,千辐轮相,身如师子相,四十齿相,梵音深远相,眉间白毫相,顶肉髻相。 阳锁直奔金身眉心而去,妖凤不慌不忙,伸出食指一点,鱼口击中指尖,竟不得寸进。 九黎心中一沉,山河元气锁果然击不破如来金身,妖凤修炼了七卷无字天,业已脱胎换骨,不能以天妖视之了。 妖凤拇指一弹,正中鱼腹,阳锁哀鸣一声,疾飞而回,阮静伸手接住,轻轻抚慰,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踏上半步,挡在她身前,眯起眼睛注视着如来金身,低声道:“只怕势不可为,我们只是……打酱油的……” “什么打酱油?” 魏十七无暇解释,暗暗催动如意飞舟,不动声色地退出战局。妖凤,九黎,潘乘年,楚天佑,这种顶尖大能的争斗,还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九黎将心一横,催动镇妖塔压下,塔底豁然中开,现出一口大池,水作纯碧,波澜不惊,赫然便是炼妖池。 妖凤察觉到危险的征兆,接踵而来的一击,必定天翻地覆,倒转乾坤,她双眉一皱,从眉心挤出一滴淡金色的精血,抿嘴轻吹,精血一闪而逝,不偏不倚,落入三昧真火之中。 三昧真火得精血之助,如虎添翼,只一卷,便将阴影傀儡焚为灰烬,转而掉头直上,朝镇妖塔扑去。 成败在此一举,楚天佑及时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将三昧真火截住,潘乘年催动灵台方寸灯,又唤出一持枪的阴影傀儡,奋不顾身扑上前。 九黎双手负于背后,衣袖猎猎,目视镇妖塔,念了一个“咄”字,炼妖池忽然倒倾,碧水劈头盖脸砸下。 一池水,便是一池天一癸水之精,一旦泄出,足以冲垮万里昆仑,九黎敢下此杀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全赖有洞天至宝先天鼎承接天一癸水之精,才不至于毁坏这方天地。 妖凤五行亲火,为天一癸水之精所克制,躲不掉,避不开,只能硬抗。她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碧玉梧桐从眉心跃出,浮于脑后,枝叶轻轻摇曳,泛出一轮金光,檀口微张,吐出梵音,合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五种清净相。 梵音清越,响彻天地,搅动天一癸水之精,四散飞洒,没有一滴落在妖凤身上。 潘乘年全力催动先天鼎,张开洞天,将天一癸水之精尽数收入其中,真元狂泻,先天鼎嗡嗡颤动,若不堪重负。 九黎厉声喝道:“阳锁攻,阴锁守,再试一次!” 阮静应声催动阳锁,白光闪了数闪,躲过飞洒的天一癸水之精,鱼口啄入妖凤肚脐,半身入内,鱼尾在外,挣扎扭动着,仍破不开如来金身。 九黎又喝道:“潘掌门,先天鼎如何?” 潘乘年长笑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先有吾党后有天。九黎前辈只管放心!” “好!”九黎将身一耸,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镇妖塔中,“哗啦”一声巨响,炼妖池中的天一癸水之精倾泻而下,毫无保留,梵音持续了数息,骤然消散,碧玉梧桐漾出一圈又一圈金光,死死抵住,又多撑了数息,三十二如来金身便直接暴露在天一癸水之精下。先是肌肤浮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淡金色精血渗出,接着皮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溃散,磷磷白骨迸开无数冰纹状的裂痕,节节折断。 山河元气锁终年藏身于炼妖池中,视天一癸水之精如无物,阳锁趁着妖凤金身难保,顺势一钻,已没入其体内,口衔飞天梭,扯起一缕致命的游丝,循着经络窍穴游过。 然而到此为止了,一池天一癸水之精,已尽数泻下,投入先天鼎中。潘乘年撑得形销骨立,灯枯油尽,勉强将先天鼎收起,避让在旁,已无力再战。 妖凤深深吸了口气,响得异乎寻常,这一吸,白骨愈合,血肉重生,阳锁越游越慢,鱼入淤泥,难以为继。 镇妖塔距离她头顶不足数丈,妖凤金身尽复,少了先天鼎的牵制,单凭镇妖塔哪里禁锢得住,只见她左一晃,右一晃,足踏虚空,一步步走出镇妖塔的阴影,视线沿着那一缕游丝移动,落在了阮静身上。 以妖凤之强,屠戮阮静,易如反掌,阮静一旦出了意外,阳锁无人操纵,纵使灭杀妖凤,也无补于天地。 功亏一篑,九黎底牌尽出,兀自奈何不了妖凤,七卷无字天,三十二如来金身,他输得不冤。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探路的先行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司徒凰的目光冷冷投来,阮静神魂固然不惧,身体却像没骨头似的,软作一团,全赖魏十七揽住她的腰肢,才不至于丢丑。阮静心中颇为恼火,咬着牙怒其不争,但这也怪不得她,睚眦虽然跻身天妖之列,却禁不起龙威凤怒,只被她看了一眼,就软成这副模样。 视线余光扫过魏十七,他顿时毛骨悚然,心如擂鼓,体内妖元失去控制,左冲右突,巴蛇的虚影从后背腾起,森然盯着妖凤,毫无惧色。 “原来是你……”司徒凰微一错愕,记起当年的情分,犹豫片刻,没有痛下杀手。她右手平平一推,魏、阮二人身不由己飞出十余丈,游丝牵动阳锁,从她体内退出,疾飞而回。 这是开一面,饶了他们一命,魏、阮二人急忙收起山河元气锁,远远观望。 楚天佑何等机敏,见如来金身摆脱镇妖塔的束缚,急将二十四颗定海珠召回,护住周身,潘乘年手托灵台方寸灯,脚踏先天鼎,亦退避三舍。二人退得恰到好处,下一刻,三昧真火冲天而起,将阴影傀儡吞噬一空,烈焰熊熊,凝结成一座赤红的莲台,二十四品,将如来金身稳稳托起。 司徒凰举头望向镇妖塔,那座罪恶之塔,梦幻之塔。 九黎身在塔中,燃烧妖魂,作倾力一击,塔身符箓尽数亮起,如苍穹群星,熠熠生辉。 正当千钧一发之刻,天地异变,暑热退却,源源不断涌入此界的离火之气骤然消失,寰宇恢复清明,春风和煦,细雨蒙蒙,滋润着大地万物。 九黎和司徒凰心有所感,一在塔内,一在塔外,不约而同举头遥望,望向极北之地。 罡风肆虐,片云也无,青冥剑钉在虚空中,微微颤抖,忽然发出一声哀鸣,裂缝被大力硬生生撑开,一条粗壮胳膊凭空探出,左右摸索了片刻,将青冥剑摘在手中,一个身影顺势挤入,回手一捏,施展大神通,将通往彼界的门户合拢。 他将青冥剑上下看了一回,赞道:“好剑!”轻轻一抖,将散失在外的剑灵收回剑中。 流石峰温汤谷中,清明倚树而坐,面对汩汩温泉发呆,忽然心血来潮,闷哼一声,一团微光从颅顶飞出,投极北而去,老朽的身躯崩散为无数剑丝,渐次隐没在虚空中。 天禄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知再要等多少年,清明才能迎来下一次剑灵化形的机会。 她的命运,又如何呢? 东海之上,剑拔弩张的局势缓和下来,九黎从镇妖塔中飞出,脸色变幻,司徒凰也没有趁机出手,低头沉吟不语,似乎遇到了棘手的大难题。 雨丝连绵不绝,打湿了众人的衣衫,谁都没有出声,一个个侧耳倾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司徒凰率先打破僵局,道:“只来了一个,探路的先行者,朝这里来了。” 九黎道:“知道是谁吗?” 司徒凰心中有数,却没有回答,冷笑道:“你这个蠢货,这座塔,禁锢了太多的妖魂,简直就是指引他赶来的灯塔!” 九黎心中一凛,急忙将镇妖塔一拍,塔身剧烈颤抖,迅速缩小为一柄古剑,然而已经太迟了,一声怒号,从极北鼓风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天地。 司徒凰暗暗叹息,若她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自不惧来人,眼下之计,唯有暂避其锋芒了。当下一拍颅顶,金身溃散,恢复了妖凤的原身,将双翅一展,身影蓦地消失,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竟弃了栖身万载的碧梧岛,不知所踪。 九黎一颗心沉到谷底,涩然道:“大敌降至,你们速速离开此地,逃得越远越好,再迟,就来不及了。” “大敌将至?”潘乘年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 “天妖的宿敌,那一界的强者,终于被他们打开这方洞天,冲了进来!”九黎长叹一声,催促道,“快走吧,死生有命,能多逃一个就多逃一个,给这方天地留几分希望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潘、楚二人对视一眼,妖凤仓皇而走,九黎如此颓废,这一场风波,断然非同小可,一时也不及细想,当下各御至宝,驾遁光飞去。 九黎将炼妖剑归入鞘中,闪到魏十七身旁,连剑带鞘塞入他手中,低声道:“拿着,仔细藏好,他们既然能进来,你们就可以出去。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此界,入彼界,收了洞天灵宝,是挽救这方天地的唯一机会。” 阮静终究隔了一层,不清楚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秘密,魏十七却明白九黎这几句话的分量,他也是果决之人,接过炼妖剑,收入剑囊之中,道一声:“珍重!”从眉心挤出剑丸,御起藏雪剑,带着阮静疾飞而去。 九黎目送二人远去,心神一阵恍惚,世事叵测,变生肘腋,谁能预料到这种种变化,大敌处心积虑要打开此界,一劳永逸地剿灭天妖,对他们来说,万载悠悠岁月,只是短短百年光阴。 此界的万载悠悠岁月,彼界的短短百年光阴。 现在,他们终于进来了,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裂缝,虽然只是一个探路的先行者。 战争的阴影,业已出现在天际。 怒号之声越来越响亮,撼天动地,震耳欲聋,九黎张开双臂,缓缓升上天空,面向北方,一缕缕剑丝从体内抽出,隐没在虚空中,布下宏大的剑阵。 他知道镇妖塔下妖魂的一切秘密,他知道来人的强大,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龙泽巴蛇,这些强横绝伦的天妖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一战而溃,被迫遁入洞天灵宝避难。 这具身躯得自法相真人,虽然迟了数万年,现在还给他,还来得及。 真人九泉之下若有灵,想必也会欣慰吧。 在他身后,魏十七压低藏雪剑,贴着海面飞遁而逃。这一次,他没有将遁速催到极致,生怕滚滚雷音惊动了大敌。阮静紧紧抱住他的腰,满头秀发在风中飞舞,心情忽地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怀里,任凭他把自己带往哪里。 怒号声蓦地消失,余音犹在耳边徜徉。 魏十七抚摸着阮静的脸庞,呼吸着她的体香,低声道:“开始了。”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节 六月债还得快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催动藏雪剑没入东海,以五色神光镰开路,海水汹涌澎湃,分在两边,二人径直闯入深邃的海底,躲在礁石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两只受惊的小兽。 一道黑色神光将海水隔绝在外,阮静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手揪着他的衣襟,轻声道:“那人,有那么厉害?” 魏十七下颌抵在她头顶,随口道:“不知道,没见过。妖凤和九黎忌惮成这副模样,一个避之不及,一个慷慨赴死,嘿嘿,嘿嘿……” 阮静出着神,呆了片刻,道:“剑灵也会死吗?” “身死,一点灵性不灭,等待下一次化形的机会。” 话音未落,炼妖剑在剑囊中跳了数跳,再度安定下来。魏十七暗叹一声,将炼妖剑取出,拿在手中,尚不及细看,一点微光穿过神光,蓦地浮现,绕着他转了数圈,一头扎入炼妖剑中,消失不见。 “那是……九黎?”阮静伸手摸了摸剑鞘,若有所思。 “结束了,这么快……”魏十七嘀咕了一句,迅速把炼妖剑收入剑囊中,想了想,还不放心,扯过一道青色神光,将剑囊团团裹起,密不透风,这才定下心来。 剑鞘、剑囊再加上神光,三重遮掩,总不会是黑暗中的灯塔了吧! 阮静见他如此谨慎,心中也有些发怵,依偎在他怀里,不言不语。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累了,睡吧,什么都不要想。” 阮静“嗯”了一声,看了会那团柔和的青光,慢慢合上眼,心中平安喜乐,这一刻,黑暗冰冷的海底,无异于温馨的安乐窝。 东海之上,雨雾消散,一道劲风从极北高空奔袭而至,将流云卷散,一头撞进剑阵之中,现出了身影。 那是个相貌阴戾的男子,长发披肩,右臂比左臂粗壮了一圈,瞳孔极淡,间或一轮,背插双翅,稳稳悬停在空中。 四下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只有风声水声,忽远忽近。“铮”一声轻响,如琴弦微颤,无数纤细的剑丝从虚空中浮现,闪耀着点点金光,长短不一,曲直各异,渐次向内合拢。 “有意思。”那阴戾男子挑了挑长眉,探出手去捻起一缕剑丝,凑到眼前看了看,随手揉作一团,屈指弹出。 这一团剑丝撞入剑阵,引发了惊天狂潮,无数剑丝乱作一堆,漫天飞舞,无迹可寻,一旦抢入他身前三尺,便如风中烛火,一吹即灭,化作一缕缥缈的轻烟,不能伤其分毫。 剑丝乱舞持续了一炷香,尽数湮灭于无形,那阴戾男子双手抱肘,颇有几分意外,应对这紊乱的剑阵倒是费了一番心思,不知是谁人布下的手段,竟将他拖了这许久。 天妖的气息业已消散,不过若以为这样就能瞒过他,未免太可笑了,他闭上双眼,施展通天彻地的大神通,神识一扫而过,忽然发觉了一点有趣的小东西。 他将双翅一阵,化作劲风,直扑碧梧岛而去。 青峰之巅,碧玉梧桐同气连枝,亭亭如盖,得绵绵春雨滋养,舒枝展叶,随风摇曳。 那阴戾男子绕着碧梧岛转了数圈,将双翅一收,缩入体内,稳稳落在梧桐之上。 凤凰性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妖凤的气息萦绕不去,那阴戾男子跳下碧玉梧桐,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喃喃道:“鸿蒙初开时的古物,不损不益,真是好东西!”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慢慢侧转头,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白牙,一口咬在梧桐树上。 先天乙木之气精纯无比,被那阴戾男子一气吸尽,碧玉梧桐枝叶凋落,由绿转黄,顷刻间变成三株枯木。他松开嘴,脸上肌肉抽搐,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乙木之气在体内澎湃涌流,那感觉是如此之好。 妖凤在碧玉梧桐下修炼,细水长流,不愿贪一时之利,毁了宝树,结果却便宜了别人。 肉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妖凤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长久占有碧玉梧桐,却没料到,毕生的大敌,终于从另一界追杀至此,逼得她落荒而逃。 那阴戾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样貌似乎年轻了少许,眼珠一转,视线落在海边的礁石上,却见一头巨大的黑甲龙龟划动四足,拼命逃窜。 他伸手虚虚一抓,将龙龟凌空拎起,摔在脚边,却见龟背上浮现出一张仓皇的脸,嘴唇颤抖,如丧考妣。 “合体延命,可是妖凤的手段?” 卢胜支支吾吾开不了口,他才刚禁锢下龙龟的魂魄,尚未融合为一,那阴戾男子屈指一挑,卢胜的元婴身不由己飞到空中,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失去元婴压制,龙龟的的魂魄趁机归位,一头撞下山崖,不要命似的朝海边逃去,扒得沙土乱飞。 一番工夫全然白费,延命的心思终于成空,卢胜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那阴戾男子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留你一命。” 卢胜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他当即竹筒倒豆子,将妖凤栖身碧梧岛,太一宗二度偷袭的首尾和盘托出。 前度为他亲历,言之甚详,二度只听妖凤说了一句“还不死心吗”,便不知所踪。 连涛山,太一宗,潘乘年,楚天佑,听到这两个名字,足够了。那阴戾男子寻思片刻,传了卢胜一篇功法,命他遁入枯死的碧玉梧桐之中,汲取残余的乙木之气,依法修炼,将元婴炼作鬼物之躯,寄存魂魄。 卢胜又惊又喜,这宗鬼修的法门暗藏玄机,足以延命千载,元婴修为虽然保不住,但能抱上这样一条粗大腿,却是意外之喜。 他心知对方传下功法,必有用他之意,当下孜孜不倦修炼三昼夜,待鬼物之躯稍一凝形,便拜倒在阴戾男子跟前,口称“上师”,连连叩首,奉若神明。 上一个被他“奉若神明”的,正是碧梧妖凤。 那阴戾男子打量他几眼,道:“三日工夫,能修炼到这种程度,你与鬼修有缘。” “全赖上师垂怜,小人感激不尽,愿追随上师,侍奉左右。” 那阴戾男子微微颔首,“甚好,你且在前引路,先往接天岭一行。” “是。”卢胜心中窃喜不已,太一宗的玄修坏了他肉身,六月债还得快,风水轮流转,今番轮到他们倒霉了。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节 烽火连天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预感到某种可能的危机,迟迟没有离开,在漆黑一团的海底,在神光的遮蔽下,在方寸容膝之地,他耐着性子,硬生生熬了年载。 一年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打坐,调息,入定,眼睛一合一张,时间就从指缝溜走,留都留不住。 阮静没有催他,默默陪了他整整一年,寸步不离。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没有负担,什么都不用操心,回忆往事,或者放空自己。魂魄与肉身相互契合,融为一体,她变得不再是自己,不过这样的改变并没有带来太多困扰——身体太过幼/齿,依恋那个男人,只要接受就好,反过来想,她原本的身体也谈不上凹凸有致,对魏十七,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唯一不大习惯的是,主从颠倒了,比血脉,比修为,比战力,她都处在下风,这让她感到郁闷。 这一日,魏十七呆呆想着心事,阮静嘴角噙着微笑,轻声哼着妖族的歌谣,音节铿锵,委婉动听。 听她哼完最后一句,魏十七仿佛从梦中惊醒,道:“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好啊,那就走吧。”阮静起身整点仪容,动作渐渐慢下来,回头打量着狭小的容身之所,掩饰不住眷恋和惆怅。她喃喃道:“外面的世界,也许是一片荒芜。” “即使末日降临,我们也能找到世外桃源的。”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弯腰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肩头,御起藏雪剑,以五色神光开道,箭一般冲出东海。 海天茫茫一线,春寒料峭,魏十七辨明方向,朝中土大陆不紧不慢飞去。 不急于赶路,海上的风光不错,碧波浩瀚,高天流云,鱼群映着阳光,让人心胸舒畅,烦恼尽去。魏十七记起遥远的往事,那时他在某个闭塞的小城市念,年关岁末,班上有个女生分发贺年片,他也拿到一张,上面写了一段格言,“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字很秀气,也很老练。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年轻。 时间改变了一切,在那座闭塞的小城,他度过了少年,青年,成年,最后在不惑之年,登上南下的高铁,斩断一切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那段经历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的痕迹,永远无法磨平,最终把他变成了今天的模样。重生,游戏,血脉,孤独,魏十七知道所有的借口都苍白无力,他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冷漠,不被感动,不愿投入和付出,这是他可怜可悲可叹的弱点,却也是他最强的一点。 在这个世界,他有过父母,有过师长,有过同门,有过女人,但他最怀念的,还是老鸦岭下那个仰望满天星斗,听风声呜咽的孤独的肉食者。 他始终都是那个逃在温暖而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寻找慰藉,一个人在衰老中等待死亡的异类,从来没有变过。 要经历多少世事,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才能清醒而单纯地活着,把心变成通往死亡的灯塔,坚定不移地一步步走下去? 魏十七低低笑了起来,笑天,笑地,笑自己,阮静低头看了他几眼,按捺下好,什么都没有问。 云雾渐淡,陆地遥遥在望,阮静眼尖,“咦”了一声,道:“似乎有人在挥军攻打城池。” 魏十七极目望去,只见大地满目疮痍,烽火连天,蝼蚁般的大军正在围攻一座城池,城门蓦地洞开,吊桥放落,一员大将顶盔贯甲,率领数百铁骑从城中杀出。 他心中一动,催动藏雪剑,星驰电掣飞近战场,降在山崖之上,静观战局。 修道之人目光锐利,魏十七早认出率大军围城的那个将领,正是镇海关骠骑将军许长生麾下的偏将欧阳泉。 那从城中杀出的大将姓邝名律,乃是东莱城太守向坤麾下第一猛将,手提一根毒龙枪,势如破竹,杀出一条血路,直逼中军。 欧阳泉拍马迎上前,挥动镔铁棍,与邝律战在一处。 邝律枪法得高人指点,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诸般手段,杀得欧阳泉一身冷汗,几乎抵挡不住。他见势不妙,拨转马头,拖棍便走,暗暗取出一张符箓,往胸口一按,光芒一阵乱闪,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双臂顿有千斤之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邝律那肯放过贼将,急追而上,哪知欧阳泉回身一棍当头砸落,他横起毒龙枪招架,竟被他一棍砸得枪弯马跪,虎口绽裂,滚落在尘土中。 欧阳泉呵呵大笑,指着邝律道:“咄,跪地降吾,饶尔一命,如若不然,明年今日便是尔的忌日!” 邝律目眦欲裂,丢了毒龙枪,拔出腰间佩剑,涌身杀上前。欧阳泉抡起镔铁棍,一击将佩剑撩飞,又一击砸在邝律天灵盖上,可怜,头盔凹陷,脑浆迸裂,邝律直挺挺摔倒在地,一命呜呼。 主将即亡,麾下铁骑无不胆寒,兴不起抗争之心,降的降,逃的逃,欧阳泉趁机挥军攻城,太守向坤登上城头,亲自督战,火箭落石金汁无不齐备,战到夜幕降临,欧阳泉只得鸣金收兵。 夜色苍茫,寒星数点,欧阳泉在帐篷之中用过酒饭,摊开地图细细查看,东莱城地处兵家必争之所,乃是北上的门户,若能占据此城,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此番骠骑将军许长生从镇海关发兵,分水陆两路,水路为主,陆路为辅。水路沿西泯江而下,绕过空竹山,斜插中原腹地,一路攻城略地,进逼京师,陆路直扑江南膏腴之地,切断漕运,略作休整,挥军北上,与水路遥相呼应。 骠骑将军许长生亲领大军走水路,先锋何魁率三千精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陆路由欧阳泉统御,领一万边军,稳扎稳打,以掳掠为主,如战事不利,可相机而动,押送辎重财物退回镇海关。 交战的结果出乎意料,何魁屡遇强敌,陷入僵局,反倒是欧阳泉一路顺风顺水,攻克江南,切断了赵氏王朝的命脉。 但欧阳泉心中始终有一点隐忧,未曾向骠骑将军言明,他觉得,即便事先言明,恐怕将军也听不进去。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纵然郎心似铁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烛火无风自动,一阵摇曳,欧阳泉放下地图,伸手遮护,恍惚间,帐篷之中已多了二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他心下大惊,以为有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帐篷,当即一个“懒驴打滚”,半蹲半立,将短刀抽出,警惕地抬头。 不是错觉,确有其人,欧阳泉紧握刀柄,正待疾声呼叫,忽见那男子打了手势,示意自己镇定,说了句:“欧阳将军,多年未见,还认识我吗?” 欧阳泉怔了怔,仔细辨认,忽然记起一人,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昆仑派的魏仙师?” “镇海关匆匆一晤,欧阳将军……”魏十七忽然闭口不言,只听帐篷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铁甲铮铮,刀枪撞击,显然是驻守在外的亲兵有所警觉,赶来查看。 欧阳泉抱歉一声,收起短刀,大步走到帐篷口将亲兵遣散,回身搓着手道:“仙师见笑了,那个……可要用些茶水?” “甚好,呃,可有酒肉?” “有!有!”欧阳泉满心欢喜,一迭声地命人奉上。 无移时工夫,两个亲兵将茶水和食盒送进帐篷,欧阳泉把地图扫到一边,亲自打开食盒,取出酒肉,又殷勤地端茶奉水,姿态放得极低。 他打下了江南膏腴之地,犹如老鼠掉进米缸里,挣了个盆满钵满,钱财珠宝外,日常奉养都是难得的上品,魏十七在海底枯守多时,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此时喝着上好的美酒,吃着精心烹制的菜肴,眼睛不觉眯了起来,极为满意。 阮静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偶尔喝两口茶,不言不语,欧阳泉知道修道之人性情寡淡,不敢打搅,只跟魏十七答话。 听他说了一阵,魏十七大致了解了骠骑将军许长生起兵的由来。 天灾是其一,干旱洪涝交替,民不聊生,易子相食,尸横遍野。人祸是其二,盗贼蜂起,四方不宁,天子不减赋税,无所作为。许将军屡屡上不果,叹民生之多艰,毅然兴兵,解万民于倒悬,上应天理,下得民心,将士戮力奋勇,天下云集响应,嬴粮而景从,尽克江南之地,兵锋直指京师…… 许长生麾下的大将,场面话必须得讲,魏十七也就听听而已,许长生和赵天子在他心目中并无二致,他唯一在意的是赵天子的另一个身份。 “难道太一宗没有插手么?” 欧阳泉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仙师不知道吗,太一宗业已灭门!” 魏十七看了阮静一眼,不动声色,道:“这两年我在海外清修,才刚回到中原,倒不清楚此事,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赵天子乃是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的记名弟子,背后有太一宗扶持,许长生既然敢兴兵作乱,必然有十成把握,消息的来源很可靠,欧阳泉身为其心腹,亦有所耳闻。 约摸一年前,京师有人来到镇海关拜访骠骑将军,传递一个消息,太一宗遭遇大敌,掌门潘乘年被当场格杀,七殿殿主无一幸免,门下弟子死伤无数,连涛山沦为一片废墟,偌大的太一宗,就此烟消云散。 太一宗的覆灭影响深远,赵氏王朝遭此重击,根基不稳,天下烽烟四起,陆续叛了十八路反王,许长生顺势而起,接连吞并七路反王,出兵西域,逐鹿中原。 魏十七随口道:“传递消息的,可是京师做珠宝生意的大豪商陈东。 欧阳泉脸色微变,愈发谦卑,垂首道:“仙师法眼无差,正是陈东,此人出身潼麓镇,手眼通天,骠骑将军微寒时,曾得他资助。” 魏十七又问了几句,欧阳泉毕竟是局外人,所知不多,要探知太一宗的内情,只能亲身往连涛山走一趟了。 边吃边聊,不觉东方发白,魏十七将酒肉吃得干干净净,招呼阮静一声,起身欲走。欧阳泉陪着笑脸送出帐篷,兜兜转转,表达了东莱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能否请仙师出手相助一二的意思,魏十七不置可否,衣袖一拂,携阮静御剑飞去,直入云霄。 欧阳泉艳羡不已,这等飞天遁地的神通,端是仙家手段,正寻思间,忽听一声巨响,烟尘四起,麾下将士齐声呐喊,定睛望去,却见东莱城的城墙早坍了下来,城中兵丁乱成没头苍蝇,到处乱跑。 他大喜过望,厉声喝道:“擂鼓,进兵!” 魏十七随手助他一臂之力,头也不回御剑遁去,凡间的兴衰与他无关,倒是太一宗的惊天大变,着实让人担忧。 从东莱城到连涛山,御剑飞驰,转眼即至。遥遥望去,连涛山被齐齐削平,面目全非,五峰七殿俱消失不见,山脚的连涛城仅存其半,人烟绝迹。 山,是一座死山,城,是一座空城。 魏十七放慢遁速,绕着连涛山兜了一圈,空山寂寂,不闻鹤唳。阮静手中握着如意飞舟,心中着实凄凉,当日潘乘年将此宝借与他二人,藏于九黎袖中伏击妖凤,没想到一朝大祸临头,千年基业,竟毁于一旦。 太一宗尚且如此,昆仑派会不会是下一个呢? 魏十七压低飞剑,降在一堆乱石间,这里曾有三间草庐,曾听过悠长鹤唳,他转头望向阮静,却见她独自逡巡,若有所思。 “还记得这里吗?” 阮静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鹤唳峰,太一宗潘掌门清修之地,当年,卞慈和卞雅曾在这里汲取地脉之气,修炼‘同心功’。” “我……应该不记得才对,可是,偏偏还记得一些,一些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看不清楚。”阮静慢慢蹲下,双手抱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魏十七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温热颤抖的身体,微微叹了口气。夺舍夺舍,身体毕竟不是单纯的容器,卞雅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固执地留下了一点痕迹,磨灭不去,只能接受。 在他熟悉的怀抱里,阮静渐渐平静下来,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她喃喃道:“地脉之气……” 魏十七在她脸上亲了亲,道:“走吧,去京师,见一见陈东。” “慢点,我好像……记起了什么……”阮静从他怀里挣脱,在乱石间一路想,一路寻,蹦蹦跳跳,往荒山野岭行去。 魏十七心中一动,迈开长腿,走在她身后。眼前的身影,跟多年前那对姐妹重合在一起,一个温婉,一个沉默,命运叵测,她们相依为命,相濡以沫。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照顾她了,你愿意照顾她吗?” “那么,我是你的。” 那个疲倦而欣喜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纵然郎心似铁,此刻也不禁一阵阵悸动。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节 看透迷雾的双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里……原来是一片林子……”阮静努力回忆着什么,话音未落,脚下忽然“叮”的一响,沉闷,微弱,稍不留心就会错过。 “你带我来过这里,不,应该说,是卞雅带我来过这里,林子里有一片乱石堆,地穴通往地脉极深处。” 又是“叮”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击求救,魏十七好心起,侧耳倾听,循着间断的声响一步步接近,摸到一块数人高的巨石下,藤蔓缠绕,铺满了青苔。 “是从地底传出来的。”阮静戳了戳厚实的青苔,指尖染上薄薄的一层青绿。 魏十七伸手推了一把,巨石纹丝不动,显然露出地面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从剑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镰,让阮静退后数步,略一挥动,银芒纵横交织,巨石豁然裂开,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无数碎石化作齑粉,地面露出一个深邃的大坑。 “叮叮叮……”受难者听到了希望,拼命乱敲,竭力引起来人的注意。 魏十七跳落坑底,从碎石间找到一个碗口大小的地穴,地气氤氲而出,深不可测,正是当日得了“三眼”的所在。 敲击声清晰可辨,有人被困在连涛山底,地脉之气郁积之地,守着一堆不能吃喝的鱼眼石,苦苦求生。 “玉角”或许能钻下去,不过那无济于事,魏十七低头寻思了一阵,寻了几块碎石,重新将地穴掩埋起来,望向阮静道:“开采鱼眼石的矿洞怎么走?” 同样的问题,他也曾问过卞慈,卞慈没有告诉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便告诉外人。 阮静怔怔看着他,眼神变得迷茫,失去了焦点,在那一刹那,这具身体向她传递了什么,仿佛迷雾中的一道影子,冥冥中的一个声音,她知道答案,却说不出来。 她犹豫了许久,三番五次举步欲行,又缩了回来。 魏十七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揉揉她的头发,道:“想不起来就算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阮静倚在他胸口,感到亲昵而惬意,被人宠溺的感觉很好,她松弛下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然仰起脸,道:“我知道了。” 她拉起魏十七的手,在乱石间穿行,渐行渐远。一开始魏十七还有些印象,干涸的溪涧,嶙峋的山崖,似曾相识,及至离开鹤唳峰,折向接天岭后山,却是他从未涉足的地方,古树藤蔓,荆棘野草,掩埋了山路和人迹。 阮静越走越快,一路小跑着穿过树林,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照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每时每刻都在跳跃,就像她的心情。 山势愈发陡峭,树木稀疏,雾气在林间弥漫,翻腾涌动,渐渐变得浓稠,汇成一片云海,打湿了鬓角和衣衫。阮静猛地停住脚步,胸口微微起伏,指着前方道:“就是那里了。” 魏十七极目望去,视线受阻于云海,数尺之外,尽是白茫茫一片。他没有一双看透迷雾的双眼,修道之人目光锐利,及远识微,那也仅限于没有阻挡,“透视”之类的法术,至今没有人练成过。 他松开阮静的小手,向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踏了个空,大块酥软的岩石滑落悬崖,尘土飞扬,良久方息。 魏十七及时退后半步,低头望去,却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云海掩盖下,竟然是黑黝黝的深渊。 他拾了几块碎石,试探着丢向云海,上下左右,都没有砸到东西,碎石破空飞去,划出一道道弧线,坠入深渊里,就此销声匿迹。 “矿洞在深渊下吗?” 阮静犹豫不决,闷头想了半晌,道:“记不起来了……” “连涛山居然还藏着这么个所在!”魏十七好心起,正待关照阮静在此等候,打算御剑探上一探,阮静忽然从袖中摸出一物,随手一抛,见风而长,化作一艘两头尖尖的玉色飞舟。 舟名如意,浮于空中,符箓渐次亮起,一线白光从舟首射出,云海滚滚翻腾,分在两边,现出一条通道来。 魏十七与阮静对视一眼,阴错阳差,潘乘年将如意飞舟借与他二人,来不及收回,没想到飞舟正是穿过云海的锁钥。 二人踏上飞舟,缓缓穿行于云海中,四下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绝对的安静是一种折磨,阮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抱着魏十七的胳膊,有些惴惴不安。 魏十七分心两用,一边操控飞舟,一边拍着她的胳膊,低声哼着曲子,翻来覆去唱那四句,三更庭院,时见疏星,屈指西风,只恐流年。听着他的声音,阮静慢慢安定下来,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眸如夜空的寒星。 云海凝而不散,有如实质,飞舟七绕八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钻了出去,眼前蓦地一暗,但见一座黑黝黝的山峰从云海探出头,怪石狰狞,寸草不生。 阮静脱口道:“这是……天惊峰!” 连涛五峰,鹤唳,乌堕,斧皴,岳渟,山魈,其中并无天惊峰,天惊峰并非插天巨柱,而是隐没于深渊中,不显山,不露水。这样一座深渊之山,为何冠以“天惊”之名? 魏十七驱使飞舟,绕着天惊峰转了一圈,忽见一块巨岩之上,黑气翻腾,涌出一座破败的城门,城门之上,赫然题着“东溟”二字。 东溟鬼城?瀑流剑?楚天佑? 魏十七心中疑窦丛生,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压低如意飞舟,降落在东溟城前。 比起上一次在东海之滨,鬼城破落了许多,城墙坍塌,街道污秽,屋舍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鬼影都没几个,一个个形单影只,断手瘸腿四处晃悠,无比凄凉。 魏十七收起如意飞舟,塞回阮静掌中,顺手牵着她,踏入了东溟城。 鬼城已毁,空留一个外壳而已,魏十七颇为唏嘘,一路行至内城,寻到银钩赌坊,却见一个彪形大汉蹲在废墟前,耷拉着脑袋,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魏十七认得他,“掌管内城的肆廛、质库、赌坊和青楼”,“鬼王麾下第一打手”徐壶,竟落得这副颓废模样,东溟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兄别来无恙?”他招呼道。 徐壶浑身一震,慢慢抬起头,双目空空如也,留下两个血窟窿,惨然一笑,道:“是谁?”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慢慢蹲在徐壶跟前,望着他空洞的眼眶,道:“是我,魏十七。” 徐壶沉默了片刻,涩然道:“声音有点耳熟,不过,真不想见你呀……”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老天有眼了!”徐壶嘴角抽搐不已,不死之身被打出无法愈合的伤口,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是心惊胆战。 “听说太一宗业已灭门,掌门和七殿殿主都死于非命,确有其事吗?” 徐壶苦笑道:“你从连涛山而来,还不清楚?” “五峰七殿都毁了,不过潘、楚二人都是渡劫期的大修士,就此轻易陨落,未免太小觑他们了。” 徐壶想了想,道:“他人的生死,我未曾亲见,不过楚天佑祭起瀑流剑,放出东溟鬼城御敌,尚未完全张开,就被对手一拳击中,半边身子血肉纷飞,瀑流剑亦被波及,鬼城彻底崩坏,所剩无几。” 魏十七心中一凛,楚天佑有二十四颗定海珠护身,挡不住对手一拳,那是何等强大的敌人。 “对方是谁?有几人?”他问。 “只有一人,匆匆一瞥,看得不是十分真切,是个相貌阴戾的男子,瞳孔极淡,右臂粗壮,背插双翅,赤手空拳,杀人如割鸡。”徐壶打了个寒颤,显然心有余悸。 魏十七隐约猜到几分,叹了口气。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面对面蹲着,默默无语,阮静在好笑之余,觉得有几分心酸,楚天佑,定海珠,赤霞谷一战,挥洒自如,何等了得,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英雄末途,不外如是。 她望着魏十七,心道:“我们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徐壶情绪低落,所知不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魏十七拍拍他的肩,道:“鬼王安在?我想见他一面。” 徐壶颇有些踌躇,犹豫片刻,道:“鬼王大人在城中清修,殊少过问人事,我可以通禀一声,见或不见,却是说不准。” “甚好,有劳徐兄了。”魏十七觉得有点怪异,鬼王“殊少过问人事”,东溟鬼城中,也有“人事”吗? 徐壶站起身,往断壁残垣间行去,魏十七朝阮静打了个手势,招呼她跟上。 “上次跟着你的那两个小丫头呢?怎么只剩一个了?”徐壶分辨着脚步声,听着有几分耳熟。 魏十七顿了顿,含糊其辞,“大的那个命不好,只剩下小的了。” 徐壶良有感慨,道:“香消玉殒,世事无常,谁说不是呢!本以为东溟城是逃世之地,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覆灭的厄运。” 魏十七想起洞天灵宝,想起星河倒悬,九州陆沉,不禁摇了摇头。 徐壶在废墟中穿行,不一刻来到一座坍塌了大半的钟楼前,推开半掩的门户,低头钻了进去。 钟楼内空空荡荡,沿墙是盘旋而上的石阶,堆满了碎石断砖,仰头望去,只见一口硕大的铜钟歪倒在木梁上,灰土窸窸窣窣飘落。 徐壶走到墙角,踢开砖石,摸索着拉起一块沉重的铁板,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通往地下。 “稍候。”他扶着石壁,渐行渐矮,消失在入口下。 阮静用手捂住口鼻,秀眉微蹙,魏十七摸摸她的脸,猜测着飞舞的尘埃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某种幻象。 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徐壶回到钟楼内,侧身示意道:“鬼王大人愿意见你们。” “多谢。”魏十七牵着阮静的手,从入口一步步往下行去,石阶盘旋而下,与盘旋而上通往塔顶的石阶连为一体,相映成趣。 片刻后,眼前亮起昏黄摇曳的光影,石阶到了尽头,二人来到一间宽敞的墓室中,壁龛点着蜡烛,正中摆放了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板材厚实,半开半掩,一个身高腿长的美男子席地而坐,背倚棺材,腿边搁着一副面具,手里不紧不慢捆扎着纸钱。 魏十七万万没料到,东溟城鬼王,风雷殿殿主,竟然是同一人! 他一揖到地,口称“前辈”,恭恭敬敬见过楚天佑。 “坐。”楚天佑指指身前,头都不抬,魏十七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地上,阮静在他身后蹲下,探出头去,好地打量着对方。 徐壶不是说,他亲眼见楚天佑被对手一拳击中,半边身子血肉纷飞吗?难道他从来没见过鬼王的真面目,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楚天佑将一叠纸钱捆成“龟甲缚”,端详片刻,满意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道:“见到我,你们很吃惊吧?” 魏十七凝神审视着他,心念数转,道:“前辈是真身,还是化身?” 楚天佑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九黎如此看重你——你猜对了,我只是一具身外化身,真身早已陨落在连涛山上。” “闻说‘一气化三清’出自《太一筑基经》,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绝技,锤炼胸中一口清气,成就三具身外化身,有无穷妙用……” 楚天佑叹息道:“不用试探了,数千年来,唯有潘师兄一人将这门绝技修炼到化境,成就玉清、上清、太清三具身外化身,我只得一具玉清化身而已,藏在这东溟鬼城里,深入简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以作退路。” “潘掌门可否无恙?” “嘿嘿,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师兄从不以真身示人,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极北高空毁了玉清化身,碧梧岛毁了上清化身,连涛山毁了最后一具太清化身,自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对方也是精细人,灭了化身,还不依不饶,掘地三尺,从鹤唳峰山腹中把他真身逼出,数百年心血,就此毁于一旦。反倒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把真身给他杀,化身躲在东溟鬼城里,侥幸逃过了一劫。” “那人……当真厉害?” “天外来客,怎么不厉害,连涛七殿殿主联手布下天罡北斗阵,困不住,被他左冲右突,杀了个片甲不留,师兄拼着毁去灵台方寸灯,将他摄入先天鼎,步虚真人先天鼎,洞天至宝,再加上一池天一癸水之精,还制不住,被他破鼎而出,灭杀太清化身,连深藏于山腹中的真身也未能幸免。” “那人都有何神通?” 楚天佑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催动神通,单凭肉身和双拳,就把我们杀得落花流水。” “三十二如来金身尚且抗不住天一癸水之精,难道他肉身之强,犹在如来金身之上?” “那倒不至于,妖凤的三十二如来金身尚未修炼到大圆满,只得七相,差远了。那人在先天鼎中,也吃了不小的亏,否则不至于恼羞成怒,追着师兄务必要灭杀真身。”楚天佑伸出一根手指,断言道,“此人虽强,也没有强到不可战胜,若是吾紫阳,九黎,师兄,再加上我,四人联手,未必不能一战。”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魏十七只能报以一声苦笑。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只是一个游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强者通吃的世界,没有秩序,不讲道理,修士凌驾于众人之上,名为超然于物外,实则予取予夺,视凡间万物为供养,楚天佑一度想建立起某种秩序,连涛城便是他的尝试,但没有看到希望,就被外力摧毁了。平衡被打破,从这一刻起,修士亦成为予取予夺的供养,在他们之上,多了一重大山压迫——虽然只有一人,暂时只是一人。 数万年未遇之大变局即将到来,与之相比,天妖的入侵只是癣疥小患。 “那人怎地找上连涛山的?” 楚天佑嗤之以鼻,“是卢胜引他来的,你想不到吧!” 卢胜,碧萝派四大护法之一,竟投靠了外敌。什么时代都有引路党,不是卢胜,也会有张胜李胜王胜赵胜,卢胜是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千金市骨的那根“骨”,杀了卢胜也无济于事,一个卢胜倒下来,千千万万个卢胜站起来,他可以预见这一切。 “无冤无仇,为何对太一宗下手?” 楚天佑苦笑道:“那人要寻的是黑龙妖凤,如若太一宗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或许能逃过这一场浩劫,不过谁又想得到呢——等到想要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啊,玄门正统,做惯了人上人,又怎肯放低身段,即便是潘乘年,也心存侥幸,意欲凭借先天鼎和灵台方寸灯与他斗上一斗,至不济,再舍去一具身外化身罢了。 没有侥幸可言,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太一宗上下……没有幸存者了吗?” “七殿殿主,长老耆宿,无一幸免,机灵一些的弟子,或许能逃脱一二,那也无济于事,太一宗已经完了。” “前辈尚有这一具化身,收拢门人,另觅仙山,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楚天佑颓然道:“真身已毁,空留化身,被困于这东溟鬼城内,不得脱身半步,其实与这城中鬼物无异,苟延残喘罢了,再起,嘿嘿,起不来了!” 魏十七点点头,真身被毁,化身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全赖东溟城维系,此生无望脱困了。 他忽然记起地穴下传出敲击声,似有人求援,便将此事略略提了几句,楚天佑凝神寻思片刻,道:“那是有人趁乱躲进鱼眼石矿洞避难,逃过了一劫,结果反被困在地下,不得脱身。” 这一说提醒了他,楚天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道:“魏十七,魏师侄,我有一事相托——” “前辈请讲。” “烦劳你拔下瀑流剑,收了东溟鬼城,下到鱼眼石矿洞去,寻一块‘四眼’,取出另觅隐秘之地,与瀑流剑一同埋下。东溟鬼城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不过若能得地脉之气滋养,积以时日,或许能恢复旧观。” 魏十七心中一动,“这么说来,鱼眼石——” “不错,‘四眼’乃连涛山地脉之本,鱼眼石之母,举凡‘三眼’、‘双眼’、‘单眼’,具为其孕育而生,取走‘四眼’,就是取走了一整条鱼眼石矿脉。” “前辈有意重建连涛城?” “我已老朽不堪,不是我有意重建连涛城,此事是否可为,全在于你。”楚天佑目光炯炯,“如有机会,何不为之?” “重建秩序吗?”魏十七早已过了热血澎湃的年纪,冷静地权衡利弊,计算得失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如果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要去做它? 楚天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不,不是重建秩序,不用背负起任何东西,只是一个……游戏。” “只是一个游戏?”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一捆纸钱,捆了个“蟹缚”,他留意楚天佑的神色,没有任何异样,这让他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楚天佑把玩着他捆扎的纸钱,道:“化身无需修炼,不饮不食,困在这东溟城中,也没个亲近人说说话,长日无聊,唯有捆扎纸钱消磨时间,慢慢就想了些花样——你这种捆法,是自己想的,还是另有传承?” “虽然是小道,也有传承,我知道的,大致有一十八种。” “一十八种,这么多……”楚天佑随口叨念,心思却全不在此,以地脉滋养东溟城,重现旧时规模,身在其中,获益匪浅,兴许还有重见天日的希望。他仿佛吃准了对方一定会接手,不由分说,自顾自将驱使瀑流剑收放东溟城的要诀传于魏十七,并将出入矿洞的路径一一道来。 从始至终,魏十七没有答应什么,但他听得很仔细。 大半个时辰后,魏十七与阮静离开墓室,回到东溟城中。城池在不断崩坏,断壁残垣一丝丝化作黑烟,不成其形,看来瀑流剑伤及根本,已无法继续维系洞天了。 徐壶仍蹲在银钩赌坊的废墟前,长吁短叹,作愁眉苦脸状,连姿势都不曾稍改,恍惚间,魏十七有一种浓浓的即视感,这是个以假乱真络游戏,徐壶和楚天佑是智能NPC,发布任务修复东溟鬼城,完成的酬劳是瀑流剑和“四眼”。 这只是开端,终极大BOSS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跟徐壶打了个招呼,宽慰几句,悄然走出了东溟城。 天惊峰笼罩在云海下,东溟城黑气滚滚,阮静仰起头,好地问:“你真打算帮他这个忙?” 魏十七一笑了之,道:“我什么都没答应。他说了,这只是个游戏。” 阮静欲言又止。 如意飞舟贴近天惊峰,魏十七寻了一圈,终于在山岩罅隙里找到了瀑流剑,光泽黯淡,坑坑洼洼,灵性所剩无几,被拳锋余威波及,就损毁成这副模样,他难以想象,天下谁能抵挡那人正面一击。 阮静目不转睛盯着瀑流剑,忽然抱住他的胳膊,道:“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咦?” “躲起来,谁都找不到我们,管他星河倒悬,九洲陆沉,过一天是一天!” “躲起来?” “嗯!”阮静用力点点头,拉着他的胸襟,踮起脚,亲在他嘴唇上。 她的嘴唇小巧,温软,颤抖,她累了,她怕了,为自己,也为魏十七。 魏十七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感觉到,她终于完全接受了自己。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节 一念地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地下矿洞深邃,幽暗,潮湿,闷热,成厚伸长舌头,舔/吸着粗砺的岩石,补充身体散失的水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熬了多久,一身肥肉瘦了下来,衣衫松松垮垮,饥饿攫取了他的胃,无休止地折磨着他,地脉之气一点一滴破坏他的身体,他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那一天,记忆犹新,如在昨日。大敌忽然从天而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先后击溃掌门和七殿殿主,将连涛山搅了个翻天覆地,方圆数百里,无一幸免。 从掌门陨落那一刻,成厚就知道不对,一颗心跳得像擂鼓,疯了也似地奔往风雷殿,从后殿传送阵逃入矿洞避难。 通往矿洞的传送阵向来由姜克爻和文转蓬轮流执掌,每逢初一,七殿殿主联袂前往矿洞,按门下弟子人头取用鱼眼石以作月俸,这是楚天佑定下的章程,雷打不动。直到成厚携瀑流剑归来,拜在风雷殿门下,姜、文两位师兄另有要务,楚天佑才将开启传送阵的手法传于成厚,委以重任。 传送阵一旦开启,能维持一炷香的工夫,成厚第一时间逃遁,便宜了后来人。 七殿弟子机警的不止他一个,逃得如此干净利落,义无反顾的,也不止他一个,但能够想到矿洞而不是四散飞遁,却为数不多。没有及时避入幽深的矿洞,使尽手段,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到头来,太一宗上上下下,只有一十九人逃脱一劫,在矿洞会合。 而后,地动山摇,五峰七殿尽毁,传送阵亦随之四分五裂,众人被困于深不见底的地下,走投无路。 这一十九人中,风雷殿门下只有成厚一人,姜克爻和文转蓬不愿弃师逃生,落得个尸骨无存,除此之外,山泽殿有九人,凌霄殿有五人,斗牛殿和玉露殿各二人,天风殿和沉鱼殿没有幸存者。 矿洞深藏于地下,规模不大,鱼眼石产在有限的几处矿道内,地脉之气郁积沉聚,法宝和符箓威力大减,对脏腑也大有害处,众人找不到出路,亦无力凿开一条通往地面的生路,只能苦苦求生。论起忍饥挨饿,修士当然比凡人强得多,但凡事都有个限度,十天半月水米不进,无妨,再久就顶不住了。人身毕竟不是妖兽,修士吸风饮露,全赖有辟谷丹支撑,这回躲入矿洞避难,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携带辟谷丹——当然也有可能私下里藏起,不愿与众人分享——果腹之物遂成为了大难题。 矿洞里除了不能吃不能穿的鱼眼石外,什么都没有,连老鼠都找不到一只,在饥饿面前,矜持友爱怜悯什么的都是浮云,人一旦饿得眼发花,也就跟禽兽差不多了。 一开始,一十九人凑在一起,这是身处险境时群居的本能,一段时间后,众人按亲疏远近不同,分成几个小团体,各自抱团,到最后,一个个离群索居,谁都不愿跟别人凑在一处,生怕中了暗算。 在这些人中,成厚是最快转换角色的,一方面,他有充足的脂肪储备,扛得住饿,在别人走路发飘时,还有充沛的体力,另一方面,他打小挨饿,沉睡的记忆迅速苏醒,让他摆脱矜持友爱怜悯这些负面情绪,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觅食这样一项艰巨而略显生疏的工作中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转换得那么彻底,从人到茹毛饮血的禽兽,没有丝毫犹豫。 一十九人变成了一十八人,一十八人变成了一十七人,再然后是一十六人,一十五人,一十四人……当众人终于意识到危险就存在于他们中间,再度汇聚到一起时,一切都太迟了。成厚变得足够强大,而他的猎物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沦为砧板上的肉。 成厚,成胖子,侯江城,无牙儿,他是一个肉食者,生吞活剥,敲骨吸髓,用牙床磨烂血肉的食人者。 ——相士说他是妖孽转世,克父克母的征兆,亲生父亲狠心要把他溺死。 ——煮饭的瘸子把他要了去,拔去头发,敲掉牙齿,留在身边当猫狗养活。 ——跑江湖卖艺的不把他当人使,动则打骂,饱一顿饿一顿,吃了很多苦。 ——他整日笑嘻嘻,打他骂他也不恼,混在贼汉子堆里,没心没肺地过活。 ——煮了一大锅毒蘑菇鱼汤,提了一把刀,把他们一个个都割开喉咙,血淌了一地。 ——他当了一名死间,在仙都蹉跎了许多年月,到头来一事无成。 …… 吃人这件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既然有人肉可以果腹,为什么还要忍饥挨饿?既然猎物都是潜在的威胁,说不定什么时候醒悟过来,变得跟他一样,那就趁其不备,趁早下手,把他们变成肚中食,肠中屎。 成厚只留了两个人没杀,都是女子,一个是山泽殿的胡轻衣,一个是玉露殿的范锦蓉,禁锢了真元,挑断手筋脚筋,供其淫乐。不是杀得手软了,怜香惜玉,也不是苦中作乐,聊以解忧,这是雄性的本能,在死亡一步步逼近前,留下自己的后代,保留一线繁衍的希望。 不知是不是地脉之气的缘故,胡、范二人谁都没有怀上身孕,绝望慢慢降临,然后,成厚把她们也吃了。 他眼珠发绿,日渐消瘦,整日介吮吸岩石上的潮气,命若悬丝,迟迟不肯死去。 他胡乱敲击法器,发出“叮叮”的声响,寄希望有人能够听到。 有人听到了,然后又离开了。 成厚昏昏欲睡,过往种种,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凌乱,跳跃,重复,他的一生值得回忆的东西并不多,痛苦和虚伪交替主宰了他的人生,如果说在一片黑暗中还有那么一抹亮色的话,也只有在仙云峰才能找到。 在仙云峰后山的秋桃谷,他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终日跑腿的是邋遢齐云鹤,长髯鲁十钟,黄衫张景和,至于那个无齿侯江城,根骨上佳却没能凝成道胎,沉默寡言意气消沉,他要做的仅仅是照料山谷深处的墓地,押送马队往返天都峰,运送米面菜蔬。谁都不在意他,他有足够多的时间看天,看云,看桃花,只是看,什么都不想。 那些平和的日子远去了,一念之差,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连涛山,陷入一场泼天大祸中。 如果没有妄动心思,老老实实跟着周戟返回流石峰,拜在秦子介秦长老门下,继续当一名死间,会不会更好? 成厚虚弱地叹了口气。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我要这天下太平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躺在冰凉的岩石上,脚边横七竖八散落着骨骸,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脚步声,微弱,模糊,不那么真切。一开始成厚以为听差了,感叹人之将死,幻觉丛生,然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隔着厚实的岩层,正慢慢接近。他激动起来,手忙脚乱掏出一块木牌,随手丢开,又摸出一件铁尺法器,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处得来的,用尽力气就是一通乱敲。 “佛祖保佑,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在上,一定要听见……”仅存的体力迅速枯竭,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头晕目眩,胳膊一软,铁尺砸落在脚趾上,疼得呲牙咧嘴,倒抽冷气。 脚步声消失了,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紧岩石,除了血液在涌动,没有丝毫动静。给予希望,再狠狠夺走,他已经第二次尝到滋味了,成厚惨笑一声,仰天躺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时也,运也,命也,就这么着了! 下一刻,无数银芒在眼前亮起,哪怕闭着眼,也能清楚地看见,冰冷,肃杀,地脉之气也削弱不了分毫,山岩如酥软的豆腐,无声无息化作齑粉,成厚灰头土脸,剧烈咳嗽起来。 一道柔和的光照亮了幽暗的矿洞,是夜明符,成厚用手挡住眼,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是……谁来了?”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夜明符悬在矿洞内,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切都显露无遗,成厚忽然记起脚边的骸骨,心中有些发虚。 那人慢慢蹲在自己身前,似笑非笑地道:“成厚,无牙儿,看来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了……” 才松了半口气,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成厚挣扎着爬起身,眯着眼睛竭力看清对方,再度松弛下来,他嘴里嘟囔道:“原来是魏师弟!” 不是太一宗的前辈就好,这回是真的放下心来了。 半个时辰后,成厚通过一处隐秘的传送阵,出现在天惊峰后山的一间石室中,墙角一隅,传送阵兀自闪动着一道道白光,这是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留下的后门,直通矿洞最深处地脉源头,“四眼”所在之地。 太一宗上下,除他之外,唯有掌门潘乘年知道这个秘密。 远离浑浊幽暗的矿洞,远离地脉之气,紧扼喉咙的手松开了,成厚夸张地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跟在魏十七身旁的小女孩,竟然是潘掌门的徒弟卞雅。 魏十七打量着成厚,见他忍饥挨饿,瘦得脱了形,便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干硬的兽肉,递与他充饥。成厚双眼发光,抖抖索索接过,忙不迭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嚼了半天没烂,饥火上升,一狠心,直着脖子硬吞下肚去,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嗬嗬嘶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狼狈不堪。 荒山野地也找不到水,魏十七在储物镯里翻了一阵,摸出一张水龙符,这还是他在流石峰时,奉命驰援蛮骨森林,按例领取的物品,一直没派上用场。成厚急急忙忙抢到手,以真元催动符箓,连灌数口水,好不容易才咽下兽肉,缓过劲来。 干肉下肚,慢慢胀大,腹中的饱胀感让成厚平静下来,他是个知趣人,知道这时该交代什么,不该问什么,只是碍于卞雅在场,颇有些踌躇。 魏十七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阮静扁扁嘴,转身出了石室,暂且回避,心中却犯起嘀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鬼鬼祟祟,不能当面讲。 仗着耳聪目明,她悄悄站在石室外,凝神细听。 成厚搓着双手,“嘿嘿”笑了几声,苦着脸道:“魏师弟,不瞒你说,为兄这一次侥幸逃脱大难,使的手段不大光彩,那个……有些说不出口……” “嗯,怎么个不光彩法?”魏十七听他这么说,反倒勾起了兴致。 成厚对他极为忌惮,知道瞒不过他,一横心,干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不觉得对方是迂腐的卫道士,一念生,一念死,易地而处,相信他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虽然打交道不多,但他始终觉得,魏十七跟自己是同一类人。 残害同门,吃人什么的,魏十七并不放在心上,他望着成厚,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场灭门惨祸,突如其来,连涛山上下尽数殒灭,恐怕只有你活了下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成厚心知不好,他一直装糊涂,绝口不提传送阵之事,这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对方,他担心魏十七杀人灭口,双手伏地,垂首道:“太一宗完了,我无处可去,愿追随魏师弟,听凭差遣,无有不从。” 魏十七心中犹豫不决,盘算了片刻,缓缓道:“相见即有缘,能从死地逃生,也不容易,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是,是!”成厚略略松了口气,觉得心力交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京师赵天子是楚殿主的记名弟子,他身边可有太一宗的人护持?” 成厚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此事,怔了怔,道:“有,是天风殿的一位牛师兄和玉露殿一位扈师姐。” “他二人的修为,比你如何?” “我只是风雷殿的记名弟子,自然不如他二人。” 魏十七察言辨色,道:“纵然不如,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你在矿洞之下,零零碎碎的好处,应该得了不少吧?” 成厚脸色尴尬,嚅嚅道:“那个……法器符箓什么的,的确收集了一些,上品却是没有。” 说着,他打算将储物袋兜底倒出,供魏十七检视,后者摆摆手,道:“你自己留着护身吧,正好有一件事,着你去办。” 成厚精神一振,“但凭师弟吩咐。” “镇海关的骠骑将军许长生正兴兵作乱,兵分两路,进逼京师,你助他一臂之力,夺取江山,坐稳天子之位。” “是。” “速战速决,三个月内,我要这天下太平,能办到吗?” “师弟放心,此事交给我去办,万无一失。”成厚满口答应下来,心中暗暗猜测着许长生与他的关系。 “那就好。”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事成之后,你到潼麓镇等我。” 潼麓镇,陈东,许长生,仙都派,许砺,辛老幺,成厚察觉到这背后若隐若现的一条伏线,心下雪亮,魏十七在布局,他不是棋子,而在成为棋手。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节 不如相忘于江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三人在连涛山分手,成厚投京师而去,魏十七和阮静驱如意飞舟,一路向西,飞往昆仑山流石峰。 高天流云,罡风肆虐,飞舟破空而去,不受其扰。阮静双手抱膝坐在舟中,脸颊搁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目光炯炯,似乎在说,“我看穿你了,你来问我呀!” 魏十七咳嗽了一声,道:“躲在外面听壁角,都听见了?” “嗯,都听见了。”阮静嘴角噙着笑意,无辜地眨眨眼。 “这个习惯不好,要改。” 这么说显然是在逗她玩,阮静笑了起来,她拉拉耳朵,道:“我已经走得够远了,耳朵尖,声音一个劲钻进来,想不听都不成。啧,那些龌龊事,平白污了我的耳朵!” 还污了幼小的心灵呢!魏十七心中嘀咕一句,道:“为了活下去,总要付出代价的,你我并非纯粹的人身,一年半载不吃不喝,还熬得住,换作他,就是生死的选择。”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被困在地下……”话说出口,阮静就后悔了,她知道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只会伤害彼此的感情。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只要足够强大,就能解决问题。” “咦?” “足够强大,就不会被困,足够强大,即使被困,也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阮静松了口气,隐隐又觉得失落,这不是她希望听到的答案,但比起违心,她更厌恶欺骗,因为她知道,换做是自己,也不会轻易把“同生共死”说出口。她做不到啊…… 魏十七摸摸她的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一句话如暮鼓晨钟,填补了阮静心中的缺失,对给予她生命的天狐阮青,她怀有复杂的感情,爱意,敬意,歉意,敌意,怯意,糅杂在一起,百般滋味,无从分辨。自襁褓之中分别后,母女二人素未谋面,她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她们终于能聚首,又该怎样面对。现在她知道了,爱恨情仇,世间的一切羁绊,只要“相忘于江湖”,就好。 阮静鼻子有些发酸,抓住他的一根手指,有意岔开了话题,“人间事人间了,许长生兴兵作乱,你为什么要插手?” 魏十七笑笑,半真半假道:“这种蝇营狗苟的事,说出来污了你的耳朵。” 阮静心中一动,“我又不是吸风饮露的仙女,蝇营狗苟的事,亲手做过,听听又何妨,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这不是随口说说,她确有此意,在魏十七面前,她希望自己是秋桃谷的那个阮静,是赤霞谷的那个阮静,而不是借尸还魂的那个阮静。魂魄还残留着天狐的气息,身体里只剩下未曾觉醒的睚眦血脉,青冥诀的种种神通已经离她远去,这具混血的身体除了强横一些外,别无长处。她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此沉沦,纵然不能再度强大,至少也要有用。 魏十七明白她的心思,略一沉吟,道:“剑修也好,玄修也好,大抵是这方天地最上层的人物,不过即便凌驾于凡人之上,也有棋手棋子之别,昆仑派的紫阳道人,朴掌门,太一宗的潘乘年,楚天佑,以天地为棋盘,谋划布局,是棋手之流,在他们眼里,什么长老耆宿,宗主殿主,弟子门人,都只是受人摆布的棋子,有人地位高,有人地位低,但谁都摆脱不了束缚。” 阮静想了想,道:“是这个理,不过你这么说……怎么说呢……”她听着有点刺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魏十七继续说下去,“棋手棋子也并非一成不变,当年你奉紫阳道人之命前往蛮骨森林,你是主宰他人命运的棋手,而螭龙姜永寿,青鸟潘云,夔牛晏南平,朱雀沈瑶碧,玄龟江巨野,他们就是受制于你的棋子。” “然后呢?” “此界与上界接通,紫阳道人陨落,昆仑派实力大损,强敌来袭,太一宗灭门,潘乘年和楚天佑无有幸免,这是灾厄,也是机会,若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趁势而起,成为落子的棋手。” 这一席话说到了阮静的心坎上,她亦是傲气之人,之前在流石峰,她以掌门之徒,昆仑长老的身份,压制御剑宗莫、丁、许、司徒四位长老,隐隐与五行宗宗主朴天卫相抗衡,从未甘居人下,及至赤霞谷一战失利,肉身毁坏,迫不得已夺舍重生,剑道上的修为尽失,前后的反差让她极度失落,此刻听到魏十七有这样的“狼子野心”……呃,应该说“雄心壮志”才对,她倒鼓起了兴致,打算掺上一脚。 倒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好,解闷而已。 “镇海关骠骑将军许长生与京师的大豪商陈东过从甚密,微寒时得其资助,暗地里早有勾搭,谋划已久,太一宗灭门的消息,正是陈东最先传递给许长生的。此番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十八路反王作乱,许长生趁势兴兵,时机抓得如此之准,陈东功不可没。” “许长生出兵,陈东出钱粮,扫平各路反王,攻克京师,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需要忌惮的是太一宗留在赵天子身边的玄门修士。许长生其实早有预谋,他命幼子许砺拜在仙都门下,师从其舅父邓元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有朝一日邓元通成为仙都掌门,遣一二剑修相助,便能不惧赵天子背后的玄修,立于不败之地。”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邓元通的确执掌仙都,却过早死在接天岭,昆仑旁支七派合并为三,陆葳接管仙都,未必肯插手人间之事,许长生身边,恐怕只有许砺和辛老幺二人鼎力相助。” “数万年未遇之大变局即将来临,攘外必先安内,天下大乱终究是一场祸事,太一宗既然灭门,赵天子也没有资格再坐在龙椅上,不如换成许长生,由我昆仑暗中扶持。兵贵神速,能否说服朴掌门尚在两可之间,既然成厚为求活命,残害同门,自绝于太一宗,那就让他对付留在京师的玄修,扶许长生上位,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即便昆仑不肯插手,也无关大局了。” 阮静明白他的意思,成厚是送上门来的刀,与其毁之,不如用之。 “那么,卖许长生这个好,你又有什么打算?” 魏十七望着天边的白云,悠悠道:“有些东西,是要靠天子之力,发动万民才能收集到的……” “什么东西?” 魏十七顿了顿,“呃,还没想好,有备无患。”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节 虚位以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数日之后,魏、阮二人回到了流石峰。 流石峰还是老样子,连涛山的阴云并未扩散到这里,朴天卫是昆仑掌门,五行宗和毒剑宗维持原状,唯有御剑宗迁至冷泉洞,莫安川也接受了现实,甘居人下,指点弟子门人修炼,安分度日。 御剑宗的式微并非偶然,紫阳道人以降,邢越,石传灯,关沧海,柳阙,一干精锐先后陨落,连无涯观都毁于一旦,失了掌门之位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御剑宗上下竟推不出一人,能与五行宗褚戈、寇玉城相争,还不如毒剑宗,尚有杜默可以撑撑场面。 莫安川扪心自问,御剑宗也并非无人可用,只是此人在御剑宗不受待见,反倒与朴天卫、褚戈师徒交好,他始终下不了决心。不过御剑宗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魏十七携阮静拜见朴天卫,通禀剿灭妖凤再度失手,天外强敌忽至,太一宗牵连在内,遭灭门惨祸之事。 这些消息迟了年许,朴天卫早有耳闻,魏十七和阮静亲身经历,补齐了许多细节,解了他心中之惑,对那人的实力,也有了清楚的认识。 实力强横,但并非无懈可击,不可战胜,至少潘乘年以先天鼎和天一癸水之精重创了他,这些日子销声匿迹,十有八/九是躲在隐秘/处疗伤,一时半刻无暇旁顾。 但他终究是昆仑的心腹大患,太一宗便是前车之鉴,终有一日要刀兵相见,朴天卫心念忽然一动,问道:“依你看来,昆仑该如何应对此劫?” 魏十七早有盘算,与其听任卢胜坐大,不如让昆仑来当这个引路党,当下道:“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如何智取?” “他孤身降临此界,意在打探天妖一族的虚实,我等不妨示之以弱,虚与委蛇,将其引至鬼门渊和黑龙潭,伺机窥其虚实,再做打算。” 朴天卫哂笑道:“虽然不光彩,倒是个办法。” 事发之后,他与褚戈谋划已久,所见大致相同,借他人之手削弱强敌,是为可行之策,鬼门渊还罢了,黑龙潭下那条沉睡不醒的黑龙,倒是一桩厉害的杀手锏。 顿了顿,魏十七略略提起许长生兴兵谋逆,夺取赵氏江山,朴天卫果然对人间之事不甚在意,听过也就罢了,不置可否。 辞别朴天卫,二人又往赤水崖拜访五行宗宗主褚戈,喝了一顿酒,谈笑风声,至夜才踏上归途。 月光如水,照在流石峰上,明晃晃一片,阮静牵着他的衣角,问:“我们去哪里?” 无涯观荡然无存,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去冷泉洞的话,又没什么交情和意思,魏十七想了想,道:“去温汤谷散散心吧。” “嗯。”阮静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没有来想起光着脚站在水中,笑着叫着捉小鱼——总觉得有些怪,这样的画面,记忆犹新,却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们的计划没有成行,路过石梁岩时,有一人迎上前,说莫安川莫长老请他二人到冷泉洞一叙。 换成旁人,或许魏十七无须理睬,但前来迎候的是汤沸房的冯煌,倒不便一口回绝。 多年未见,他的容貌苍老了不少,烟熏火燎,眼目通红,不时咳嗽两声,似乎伤了肺叶。 去就去吧,听听莫长老有什么说辞。 魏十七随冯煌而去,一路跟他叙叙旧,问起冶炼“魂器”之事,冯煌连连摇头,这几年流石峰不大太平——不,应当说很不太平——御剑宗失势后,能弄到手的妖丹精魂日渐减少,冶炼“魂器”就此停滞下来,他也无法可想。 魏十七不经意问了句:“如有机会,冯老可愿重操旧业?” 冯煌眨眨眼,回过神来,笑道:“一把年纪了,就会这一桩手艺,有什么不愿意的!” “呵呵,有机会的。” 冯煌分辨着他话里的意思,心痒痒的,他为“魂器”花费了大量心血,越是沉浸其中,就越觉得兴味无穷,那是个值得深挖的大宝藏,假以时日,定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制器之学,已经固步自封多少年了? 冯煌将魏、阮二人送至冷泉洞前,司徒空站于洞口,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到此为止。 魏十七见过司徒长老,后者注视着他,神色复杂。当年在接天岭,他弃魏十七不顾,独自逃生,留他一人面对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四头大妖,本以为他在劫难逃,没想到反成就了他的名声。 真是难为情啊……他摇摇头,招呼二人进洞。 冷泉洞宽敞透亮,行不多时,便来到一间石室中,莫安川莫长老居中端坐,脸色祥和,寒暄数语,亲自为他二人斟茶。 墙角有一汪泉眼,流水潺潺,沿着石砌的凹槽注入池中,清澈如镜。 魏十七并不知道,正是在这间石室里,陆葳曾与鲁平摊牌,在茶水中下了三花五气消元散,为他赢得七年磨剑的时间。 茶过三巡,莫安川切入正题,直接了当问起,魏十七是否有自立门户之心。 出身仙都,投入御剑宗,阮静代父收徒,紫阳道人亲口认下这个师侄,但时至今日,不管莫安川愿不愿承认,御剑宗的小水池已经容不下这条真龙了。 魏十七微笑道:“确有此意。” 莫安川暗暗叹息,这并非没有先例,飞羽宗便是五行宗一名剑修破门而出,自行开创的宗门,以魏十七的实力,要得到朴天卫的认可和五行宗的支持,亦非难事。 “嫡系?旁支?” 魏十七坦言道:“这个倒没想好。” 莫安川目视阮静,“阮长老也欲弃御剑宗而去?” 阮静笑笑道:“世易时移,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留在御剑宗也无济于事。” 莫安川道:“紫阳道人去后,御剑宗大势已去,如无人支撑,只怕数十年后会走上钩镰宗飞羽宗的老路,虽说嫡系宗门起起落落,盛衰自有天命,但心中终是不甘。我老了,时日无多,靠一干老兄弟,也担不起维系宗门的重任,不是我多嘴,十七,与其破门而出,自立门户,不如接管御剑宗,如何?” “接管御剑宗?”魏十七若有所思。 莫安川下定决心,道:“是,御剑宗宗主,虚位以待。” 魏十七看了阮静一眼,他想过莫安川会开出什么条件,只是没料到,是这样一份大礼。R105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节 命运的齿轮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自立门户之说并非敷衍之词,魏十七早有此意,仙凡混居的连涛城给了他一些启发,一点冲动,他打算在这个世界作一些尝试,将楚天佑未竟的事业再向前推一步,御剑宗虽然式微,终究施展不开手脚,但对他的计划并无帮助,总不见得在流石峰建一座连涛城吧! 何况,他早就存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心思,继续留在流石峰,束手缚脚,反倒把自己陷在了泥潭里。(шщш.щuruo小說網首发). 不过莫安川既然想借他之势,为御剑宗赢得喘息的时机,也无不可,或许比起破门而出,这样更为稳妥。 他迎向莫安川的目光,婉拒了他的提议,言辞中却暗示,他可以继续留在御剑宗。一开始莫安川没明白过来,不愿担当宗主,留在御剑宗做一名普通弟子,这是什么缘故?及至弄清了对方的打算,他才苦笑一声。 魏十七意欲以御剑宗门人的身份,接替丁原镇守接天岭。 莫安川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接天岭与仙都、平渊、玄通三派比邻,远离流石峰,山高皇帝远,他去了哪里,大可施展手段,经营势力,不用数十年,就能打下宗门的根基,进,可入嫡系,退,可守旁支,何必接手御剑宗这个烂摊子,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对御剑宗来说,魏十七在外经营,也是双赢的局面,只要他一天不自立门户,便是无人可小觑的强援,遥相呼应,即便朴天卫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年轻人,果然有心计,有心性! 莫安川盘算定当,爽快地答应下来。 召回丁原,以魏十七替之,这些事自有他去跟朴天卫提,除此之外,魏十七额外问他讨了一人,大长老邢越的徒弟冯煌。 冯煌豢养火鸦,引妖火入体,经脉尽数萎缩,脏腑累积了火毒,无从驱除,常年看守汤沸房,养老而已。莫安川本以为魏十七看中了什么中坚俊彦,正为难间,听到是冯煌,才放下心来。 区区一个半废之人,给他就给他吧。 第二天一早,莫安川登上赤水崖拜见掌门朴天卫,谈及魏十七主动提出替回丁原,镇守接天岭之事,朴天卫略一寻思,自以为明白了魏十七的心思。他虽是掌门亲口认下的师侄,终究与御剑宗隔阂颇深,如今紫阳道人业已陨落,久居莫安川之下,终究是桩别扭的事,不如外放接天岭,至少仙云峰那边,还有他不少相识的旧交,远比待在流石峰逍遥自在。 流石峰终究是寄人篱下,仙都才是他根基所在,难怪……朴天卫完全能够想象,当他镇守接天岭后,会有哪些人接踵而至。 既然他想去,那就让他去吧,丁原,也是时候叫他回来了。 朴天卫颔首同意,莫安川松了口气。 动身之前,魏十七陪着冯煌去了一趟南华谷。 南华谷原名幽泉谷,本是昆仑山著名的凶地,妖气缠绕,寸草不生,谷中有地穴通往黄泉地府,生灵误入其间,一旦为妖气点染,丧失本性,沦为可怖的妖物,嗜血残暴,永远无法恢复神智。直到昆仑祖师南华道人施展通天手段,扫除妖氛,还天地以清明,并在流石峰创立昆仑派,将幽泉谷更名为南华谷,传承万载,凶地之名才渐渐不为人知。 时至今日,南华谷已成为昆仑派的“后花园”,是门下弟子捕获妖兽灵宠,采集灵芝仙草的绝佳去处。 冯煌打小豢养的那一群火鸦,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统共十来头,便聚居在南华谷西的悬崖之上,扑烟弄火,终日打闹嬉戏。 自打他脏腑为火毒所伤,就再也没有将火鸦带在身边,只是隔上十天半月,到南华谷来看上数眼,安抚一番,那群火鸦也恋主,捕杀了野猪麋鹿,吃空柔软的内脏,把肉留给他打牙祭。 看到冯煌到来,火鸦“呀呀”叫着飞下悬崖,绕着他扑腾,欣喜不已。 魏十七凝神细看,那些火鸦比寻常乌鸦大了倍许,毛色黝黑发亮,唯有尖喙和一双眼珠通红如火,鼻孔不时喷出黑烟,形貌颇为凶悍。 冯煌从鸦群中挑了三头搁在肩上,将其余的驱散,嘀咕道:“乖乖待在这,等安定下来,再接你们走!” 他咳嗽了几声,颇有些恋恋不舍。 魏十七抬头看看天色,日已过午,天高云淡,正是远行的好时节。他问道:“冯老,可能御剑?” 冯煌在剑囊中挑挑拣拣,取出一柄“六土矛头剑”,御剑飞起,前后兜了一圈,三头火鸦追着他“呀呀”而啼,激动万分。 六土矛头剑,阳火土龙剑,双陆血蟒铁木剑,魏十七记起那些试炼的魂器,微微一笑,道:“走了!” 阮静抛出如意飞舟,载着二人斜冲天际,投接天岭而去,冯煌紧随其后,火鸦一忽儿冲在前,一忽儿落在后,聒噪个不休。 赤水崖头,褚戈望着西去的三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从认识魏十七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想,那个人,究竟在意什么,想要什么。 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东西,金钱,美女,权势,道法,至宝,长生,总有一样东西,是勾动人心,愿意付出代价的。有所求是人性,有所求,就可以投其所好,就有合作或控制的机会。但他看不清魏十七。 陆葳说他“自私,冷漠,凉薄,什么都不在乎,只在意自己。”说他“格格不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归属感,不为任何人付出。”她看得很透,这个人……是变数,也是威胁。 褚戈知道师尊对他极为重视,他还在成长,很可能成为对付天外强敌的一把尖刀,问题是,这把尖刀确定能握在昆仑手中吗? 放他离开流石峰,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他没有出言劝诫,褚戈刻意维系着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不愿因为某种不确定的可能,把之前的情分都毁掉。 自私也好,凉薄也好,至少魏十七有一点是值得重视的——你不负他,他也不会负你。 就这样,褚戈错过了“把萌芽扼杀在摇篮里”的机会。 就这样,魏十七来到了接天岭。 有没有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没听到就算了……如果听到的话,这就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一节 光阴易逝流年改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魏十七将阮静和冯煌留在虎子沟,自去接天岭舍身崖见丁原,将掌门的信交于他。【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丁原看信的当儿,魏十七细细打量这位御剑宗的长老。流石峰修炼青冥诀的剑修并不多,能将青冥诀修炼至剑丝关的,更是少之又少,紫阳道人既没,丁原丁长老可以说是御剑宗第一人,连莫安川都不讳言这一点。 一目十行,读过信,丁原屈指弹了弹信笺,颇有些好,开口问道:“荒山野地,你自愿领这份差事,却是为何?” “流石峰虽好,总不及接天岭自在,丁长老,你知我的出身。” 丁原微一沉吟,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妖混血,终究是受排挤的对象,到了魏十七这等修为,排挤是不敢,但背地里鄙薄轻视却少不了,又不能因此把人都教训一顿,不如远离是非之地,自得其乐。他又看了看阮静,叹了口气。 “接天岭日常也没什么大事,有白蛇精、重明鸟诸妖王在,收拢约束妖物还是得力的,你大可放心,仙都、平渊、玄通三派隔年来此冬猎,事先都会前来拜访,出不了什么乱子。只是我想不通,你在这里又能得到些什么?是权宜之计,还是存了长久的心?” 魏十七含糊其辞敷衍了几句,丁原见他没有深谈的意思,也就作罢了。 没什么可留恋的,临别之前,他与魏十七交接一番,将白蛇精小白、重明鸟重九、金睛大鹏鸟安德音、锦纹毒鸩罗刹女、赤腹毒蛛游鲲都唤来,拜见魏十七,关照他们奉其号令,切莫有失。原本他还有些担心妖王桀骜不驯,镇不住场,却见他们在魏十七跟前毕恭毕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心中反倒有些怪。 交代了几句,众人把他送出舍身崖,丁原自御剑飞去,只身返回流石峰。 丁原既走,魏十七便是这接天岭的镇守者,都是一干老相识了,彼此也知根知底,不用说什么敲打的话,该敲打的,早就敲打过了。 魏十七的目光一一扫过诸妖,落在游鲲身上,一头硕大的赤腹毒蛛,背上浮现出行将就木的老脸,颇有慌张之色。他转头问小白:“他是怎么回事?” 小白道:“丁长老坐镇此地后,他走投无路,只得到舍身崖投诚,正好缺人手,他又是地头鬼,便把他收了下来,以观后效。这些年,他安分守己,做得还不错。” 魏十七“嗯”了一声,道:“那就继续留着吧。” 游鲲松了口气,魏十七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比起之前初次碰面,他的变化翻天覆地,看看金睛大鹏鸟,看看锦纹毒鸩,那么眼高于顶的家伙,老实温顺得不像话,若说没在魏十七手上吃过大亏,打死他也不信。 魏十七从怀中掏出一张鞣制好的兽皮,摊在山岩上,外面粗糙不平,棕黑的毛皮间散布着淡金色纹理,内面呈蜡黄色,光洁如纸,以朱砂描绘出山峦、丘壑、深谷、密林、瀑布、溪涧、洞穴,寥寥几笔,标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拜托莫安川从阖天阵盘拓下的接天岭全貌,纤细入微,分毫不差。 他指指接天岭外的一处山坳,道:“这是虎子沟,如有要事,可到此地来见我。”言下之意,如无要事,就不必打扰。 小白看了他一眼,颇为诧异,舍身崖位于接天岭腹地,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遥遥环绕,坐镇于此,最是合适不过,他因何弃舍身崖而取虎子沟? 安德音与罗刹女却是心中一松,他二人巴不得魏十七离得越远越好,若当真驻留左近,早晚请安,胆战心惊之余,委实憋屈得紧。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魏十七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阮长老也在虎子沟清修。” 安、罗二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一忽儿白一忽儿青,玉海内海的惨状记忆犹新,一缕游丝锁经络,性命操于人手,那滋味堪比最难熬的刑罚,还不如干脆死了爽利。 魏十七挥挥手,命诸妖退下,唯独留下了小白。 接天岭初识,他只是仙都派一个冬猎的寻常弟子,兜了一圈,又回到了接天岭,已成为御剑宗倚重的中坚,小白心情有些复杂,光阴易逝流年改,眼前的男子脱胎换骨,一路奔逸绝尘,而她只能瞠乎其后了。 “接天岭交由重九、安德音、罗刹女、游鲲四妖,可有大碍?” 小白怔了怔,道:“无妨。” “那就好。你随我去虎子沟,无须留在接天岭。” 这样的安排很让人意外,小白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强弱之势颠倒,心态亦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她有些不知所措。 魏十七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低头审视着兽皮地图,片刻后卷起收入储物镯中,招呼小白一声,驾起如意飞舟,往虎子沟而去。 无移时工夫,二人降落在山坳中,阮静迎将上前,见小白规规矩矩站于一旁,怔了怔,笑道:“原来是你!” 小白眨眨眼,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她,可她口气中怎么透出些许亲昵?联想到方才魏十七所言,恍然大悟,道:“莫非……莫非是阮长老?” 阮静颇有些伤感,“换了一具身体,形貌大变,认不出来了,难怪……” 魏十七随口道:“当年你劝我,若想好好活下去,不妨依附于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瞧,我终于抱上这条粗腿了!” 小白“噗嗤”笑出声来,阮静有些羞恼,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 说笑了几句,着手办正事。魏十七绕着虎子沟走了一圈,当年旁支七派为“冬猎”修筑的木屋仍在原处,掩映于林间,颇有离尘脱俗,世外桃源的意味,山坳之北便是接天岭,绵延横亘,伸向天际,往南是一片空旷的丘陵,随山势起伏,极目远望,一线银带若隐若现,却是西泯江的一条支流,从山下蜿蜒而过。 四野寂寥,鸟声啾啾,魏十七站定于一处,环顾四野,遗世独立。 “就是这里了?”阮静问道。 “就是这里了。” 魏十七双眉一皱,从眉心挤出一颗蓝盈盈的剑丸,小白脸色微变,身不由己退后半步。当剑丸挤出眉心的刹那,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如无形的手,抚过她的身体,给她一种扼住喉咙,无从反抗的错觉。 是他故意警告自己吗?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小白下意识看了阮静一眼,却见她笑盈盈的,浑不在意。 剑丸缓缓下坠,没入地下,数息后,一声闷响,山崩地裂,地穴中开,一团耀眼的蓝光亮起,刺人眼目,小白鼻子一酸,急忙用手挡在眼前。 魏十七伸手轻轻一按,将什么东西投入地穴中。 剑丸飞出,还归于眉心,魏十七退后数步,只见黑烟滚滚而出,遮天蔽日,残垣断壁凭空拔起,向四面八方延伸。 虽是废墟,却看得出城池的形制。“这是……这是……”小白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魏十七静静道:“欢迎来到东溟城。”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节 赤星悬于天际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东溟城方圆不过数十丈,与真正的城池相比,充其量只是具体而微,规模建制远不及当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瀑流剑受损不轻,连带剑内洞天也残留无多,好在有地脉之气滋养,假以时日,或许能恢复旧观。【燃文库(7764)】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他们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好在魏十七早有打算,在他的计划里,最先要修复的是城墙,至于城内的商铺客栈酒楼赌场青楼肆廛质库,不急于一时。 夜幕低垂,东溟城内只有寥寥几个鬼影晃来晃去,浓一阵淡一阵,幽冥的气息散布其间,阴风阵阵,鬼气弥漫。 “这是一座……鬼城?”小白看了半天,终于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不错,东溟鬼城。”魏十七伸手抚摸着半截坍塌的城墙,道,“我打算在这里筑一座城池,以东溟城为内城,城中之城,再迁附近镇子的村民至此,修筑外城,仙凡混居,互通有无。” “这……这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意义,要做了才知道,不试上一试,又怎么知道!” 小白瞪大了眼睛,按捺下震惊的情绪,她也是聪明人,转念一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虎子沟离接天岭太近,难保有什么妖物祸害此城,我想着你坐镇在此,护得一方安宁。” “此事不难办……只是故土难移,你怎么将村民迁于此地?” “呵呵,山人自有妙计……”魏十七想了想,“叫接天城怎么样?” “咦?” “外城接天,内城东溟,怎么样?” 阮静插嘴道:“不如……不如叫赤星城。” 魏十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颗硕大的赤星悬于天际,肃杀清冷,满天星斗黯然失色。 赤星城么?听上去不错。那颗赤星,是火星吗? “好,接天岭赤星城,就这样定了。” 城址,城名,内城都有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迁村民至此了,小白的担心并非多虑,如非必要,谁都不愿背井离乡,不过魏十七已有了通盘的考虑,在他心目中,这桩事并不难办。 夜色已深,三人朝林间木屋行去,远远望见三头火鸦站在树巅,冲着赤星“哇哇”而啼,冯煌似乎是睡下了,没什么动静。 静夜之中,鸦啼让人心烦,阮静不禁皱起眉头,嘀咕道:“火鸦如此聒噪,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 魏十七随口道:“明日让小白陪冯老去接天岭,在左近挑选一处隐秘的落脚地,修筑石室鼎炉,作为炼器之地,顺便把火鸦也带去。” 此小事耳,小白点头应下,心中暗暗盘算,接天岭西北的山林中有一处深涧,崖石斜倾,古木蔽日,距离虎子沟也不远,最关键的是与世隔绝,猿猱空相望,飞鸟独往来,再适合不过了。 见阮静望着魏十七,似有话讲,她告辞一声,径自走开。 星光熠熠生辉,如此之近,似乎伸手就能摘下。阮静的眼眸闪闪发光,她拉着魏十七的衣袖,问道:“赤星城只是一个开始,对吗?” 魏十七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头,道:“你太高估我了,只是一个尝试,我不会投入太多的精力,初具规模后,主要是交给别人去办。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城池是有生命的,它会自己成长,就像高山上巨石,只要推上一把,就会越滚越快,谁都拦不住。” 阮静眨眨眼,似乎听懂了,又有些困惑。 “眼下只有我们四个,我,你,老冯,再加上小白,之后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等一切走上正轨,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阮静狡黠地笑着,扳起手指道:“我算算,嗯,你的秦师妹,余师侄,肯定是要来的,还有谁来着?” “仙都那边,我会向陆师姐再讨几个得力的人,成厚也可以算一个,草创阶段,有这些足够了。” 阮静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平静地道:“冯煌炼器,小白坐镇,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闭关,修炼天狐地藏功,阮仙子,不能给我比下去呀!” 阮静“噗嗤”笑了出来,眼中却闪动着泪光,她投入魏十七怀中,呢喃道:“我就知道,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你。”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第二日,魏十七独自前往仙云峰,与仙都掌门陆葳长谈了一夜,将自己的打算大略说了说。 陆葳看到了这些举措可能会引起的变化,但她看不清变化的结果,就像平静的泥潭闯入了外来者,可能是搅动一番就会平息的泥鳅,也可能是肆虐一方的大鳄。 但她没有拒绝魏十七,相反,还表达了相当的善意,暗示仙都愿意参与其中,成为某种意义上合作的伙伴。 陆葳并非看重魏十七的那些举措,她看重的是魏十七这个人,余瑶跟她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听得她惊心动魄,她没想到魏十七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特立独行,岁末论剑,铸法体,结妖丹,斩杀鲁平,收五色神光镰,驰援蛮骨森林,力撼鬼门渊四妖,于无声处听惊雷,不外如是。 及至坐镇接天岭,谋筑赤星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魏十七身上,她似乎看到了紫阳道人的影子。 三天后,随魏十七一同离开仙云峰的,除了秦贞和余瑶外,还有荀冶、卫蓉娘、陈素真、曹近仁、刘木莲、李兰香,多是貌美的女修,事后仙都弟子私下里说起,都不无怨言,魏十七这一来一去,仙都的秀色就此少了七成。 原本魏十七打算向陆葳讨要的人只有陈素真和曹近仁,荀、卫、刘、李的主动加入,让他颇感意外。 他在仙都时的师尊荀冶闭生死关多年,冰心诀大成,修成剑气,终于破关而出。以荀冶的资质天性,中途改修冰心诀,本无可能作此突破,但他五行亲水,在暴雨从天而降那段时间,得益于上界倾注而下的癸水之气,竟有如神助,接连破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脱胎换骨的不止荀冶一人,刘木莲也让他刮目相看。 “真话就是,我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会变漂亮的,让你刮目相看。” 当年的对白,肥皂剧一般的对白,再度响起,她真的是变漂亮了,魏十七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也有整容术。 余瑶告诉他,有一年冬猎,刘木莲在接天岭遇险,被人救起,渐渐交心,偶尔说起他的事,枯藤沟老鸦岭的前尘往事,还有那些“为什么没能在一起”的伤人的“真话”,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那人传了刘木莲一套重塑容貌体态的诡异功法,虽然吃了很多苦,但她终究是练成了。 接天岭中救下刘木莲的那人,便是锦纹毒鸩罗刹女。 变脸像翻,一忽儿媚态横生,一忽儿三贞九烈的罗刹女,魏十七心道:“她这是在给我添堵……”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节 一镜一屏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回到虎子沟,魏十七让小白出面,将众人安顿下来,而后一个个跟他们面谈,陈素真,曹近仁,荀冶,卫蓉娘,李兰香,刘木莲,或长或短,谈完一个,再叫下一个。【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他有一种分管领导跟新进职工谈话的错觉,每个人都表现得恭敬而客气,仿佛彼此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谁都没能免俗。代替丁原丁长老坐镇接天岭,妖王白蛇精成为手下,他在流石峰的身份和地位可想而知,更何况,昆仑嫡系与旁支之间尊卑高下,魏十七本人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旁人未必这么看。 他跟陈素真和曹近仁谈得最久,这是他看中的人,有意委以重任,二人唯唯诺诺,都有点受宠若惊,至于荀、卫、李、刘四人,都是往日的旧相识,当年的情分未忘,既然愿意追随他,自当安抚关照一二。 等谈完这六人,已是夜幕低垂,星光满天,魏十七仰头望着夜空,心中清楚,情分或许仍在,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淡薄,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人性如此,这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以前直呼其名,嬉笑怒骂的同事,升作顶头上司了,还能直呼其名,嬉笑怒骂吗? 距离就是这样产生的,并且会越拉越大。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独自在林间逡巡,嗅着松针松脂的清香,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远远的,望见一抹跳跃的烛光,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在窗棂上,静一阵,动一阵,似乎在娓娓而谈,又似乎沉默相对。 她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魏十七一步步走近木屋,推开门户,余瑶正坐在窗边,闻声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眼波流转,如怨如诉。秦贞纵身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冰凉的眼泪淌在他脸上。 “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她哽咽着说道。 魏十七心中一松,之前的担忧抛诸脑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真的很傻。他亲亲秦贞的脸颊,道:“怎么哭了?” “是高兴,高兴得流眼泪……”秦贞觉得不好意思,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仰头望着他的脸,如痴如醉,伸手去摸他的眉毛。 余瑶将门掩好,从背后抱住魏十七,双手贴在他胸口,道:“不走了?” “嗯,不走了。”魏十七按住她的手。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突兀,魏十七心中一凛,这声惊呼不是余瑶的声音,细细寻思,赫然是从她左腕的储物镯中传出。 余瑶松开双臂,却发觉左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与此同时,魏十七胸口一震,挂在颈间的月华轮转镜跳将出来,泛起蒙蒙白光,吸住余瑶皓腕上的储物镯,摇晃不下。 “有意思!”魏十七握住她的胳膊,“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遥相呼应。” 余瑶催动真元,将储物镯放开,却见一物倏地飞出,漂浮于空中,正是八女仙乐屏,屏中八名女乐神色慌张,坐立不安,尤其是流苏,嘴唇微微颤抖,毫无血色。 仙乐屏欲逃还迎,犹豫不决,似乎对月华轮转镜颇有怯意。魏十七从颈间取下月华轮转镜,一松手,铜镜径直飞向仙乐屏,饶了数圈,白光越来越盛,流苏又惊呼一声,一点神魂身不由己投入镜中。 八女仙乐屏中少了一个弹琵琶的女乐,月华轮转镜中多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 魏十七皱起眉头,猛然记起楚天佑所言,“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满七七四十九日,以镜照女,能将其一点神魂摄入镜内,成镜中之影,再阖于胸口,酣然入梦,则身入镜中,与女合媾,婉转承欢,无不如意。”神魂“若不取出,少则三日,多则七日,定散于无形。” 自他得了月华轮转镜后,每逢月夜,清辉匝地,便以镜承接太阴之辉,已不知多少个四十九日,他倒不为摄人神魂,而是看中此镜能将人瞬息传送到万里之外,危急时刻多一条生路,却没料到月华轮转镜与八女仙乐屏相遇,竟自行将女乐从屏中摄出。 魏十七摘下铜镜细看,见流苏强颜欢笑,眉宇间忧色重重。 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他跟余瑶说了一句,将一镜一屏收入储物镯中,旋即伸手搂住二女求欢,要确认他们之间并无隔阂——即便有隔阂,一起滚个床单,也就消除了。 胡天胡帝放纵了一宿,翌日中午才起身,魏十七到山中溪涧洗漱了一回,寻了个隐蔽的背阴处,取出月华轮转镜,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见流苏楚楚可怜,眼巴巴望着自己,笑道:“你被摄入此镜中,能存多久?” 流苏低声道:“三五日吧,若不能返回仙乐屏中,若不能……” “回得去吗?” “……不知道,总得试试,不然的话……” 魏十七将八女仙乐屏与月华轮转镜面对面放在一起,流苏与七名女乐面面相觑,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两件东西,有什么口诀吗,比如说唵嘛呢叭咪吽之类?” 流苏摇摇头。 “按说,没有口诀,是不能将神魂从屏中摄出的……算了,等晚上再试试看。” “试……试什么呀?”流苏有些心慌。 “试试把你送回去,你以为呢?” 流苏知道自己想岔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双手捏着衣角,神情扭捏。 魏十七将镜屏收起,先去探视冯煌,将邓元通遗下的四魂剑借与他参详,着他冶炼“魂器”,如需妖丹精魂之类的材料,可列个单子,让小白去办,而后又找到阮静,跟她谈了一阵,在接天岭选定一处洞穴闭关,修炼完整的天狐地藏功。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魏十七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深切地体会到草创基业的不易,他已经是开了金手指,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还是忙忙碌碌,从下定决心一直到现在,还没顾得上自身的修炼。 待到月出东山,徘徊斗牛之间,他才安定下来,记起惶恐不安的流苏,三五日工夫就要烟消云散,当下将镜屏再度取出,摆在月光之下。 太阴之辉落在铜镜背面,如纱滤水,源源不断渗入其内,流苏被白茫茫的月光笼罩,恍若射姑仙子,身子越来越轻,她欣喜地道:“似乎……是成了!” 月华轮转镜滴溜溜转动,冲着八女仙乐屏一照,流苏的一点神魂,重又回到屏中,安然无恙,铜镜似乎耗尽了太阴之辉,光泽黯淡下去。 魏十七心下若有所悟,一镜一屏,相辅而成,八女仙乐屏固然失了口诀,无法直接将女乐摄出,但有月华轮转镜作为钥牡,倒是成全了这件至宝。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悄悄扎下了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节 新朝国号许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铁岭镇一度被食尸藤妖摧毁,人烟辐辏的镇子,变作烈焰翻腾的修罗场,无辜的男女沦为血食,死伤惨不忍睹。【舞若首发】. 大难过后,逃入山林的人们重新回到了故土,亲人死了,埋掉,咬着牙哀伤一阵,屋子烧了,重建,咬着牙辛苦一阵,不管发生什么,日子总要过下去,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混个温饱已经不容易了,再深切的悲伤,连饿三天,也会暂时放到一边。 有资格长久地悲伤和怀念的,只是少数人。 很多年过去了,那一夜的惨痛留在记忆深处,一点一滴变淡薄,铁岭镇恢复了旧观,商队往来,人丁渐增,连带普度寺的香火都兴盛起来。 老人逝去,新生儿呱呱坠地,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试图遗忘时,噩梦再度降临。食尸藤妖从地下钻出,挥舞着藤条追逐血食,铁岭镇淹没在一片火海中,人们哭喊奔走,扶老携幼,栖身之所土崩瓦解,化作一片废墟。 损失可谓惨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亡不大,食尸藤妖枉负其名,着力于破坏,而非杀戮。 正当其肆虐逞威之时,一昆仑仙师恰好路过,驱剑除妖,藤妖弃下十多根藤条,仓皇逃窜。 食尸藤妖的本体深藏于地下,除之不尽,后患无穷,仙师怜惜民生之多艰,告知藤妖必将再来,为避祸计,不如迁往虎子沟,那里有仙师镇守,藤妖避之不及,可得安宁。 故土难移,人之常情,众人心存侥幸,恋栈不去,仙师叹息再三,留下一张符箓,贴在镇东一座残破的牌坊上,告知如藤妖再来,避于此地可保平安,而后飘然远去。 果不其然,到第三天傍晚,食尸藤妖再次出现,将铁岭镇彻底摧毁,挥舞着藤条一路追逐血食至牌坊,但见一道金光亮起,符箓燃为灰烬,藤妖被重创,尖叫一声逃入地下。 然后下一次,就没有人伸出援手了。 幸存之人惶恐不安,犹豫再三,于废墟中检点可用之物,纷纷离走,贫苦的拖儿带女,大多往虎子沟而去,富庶的大车小车散往各处,投亲靠友,另谋出路。 就这样,虎子沟迎来了第一批移民。 收留他们的,是仙都派外门弟子曹近仁。 曹近仁出身市井商贾,察言辨色,八面玲珑,颇有统筹的才干,他划定地域,将众人暂时安顿下来,组织人手拾柴生火,吃一些热食,再选取青壮汉子,往山里伐木砍树,搭建屋棚,让老弱妇孺有个挡风遮雨的地。 但凡动用劳力,他都支付一定的酬劳,哪怕是屋棚是为自己而建,也能收到若干铜钱。 魏十七立于山崖之上,望着山坳间忙忙碌碌的人群,从一开始的混乱,到之后的井井有条,就像覆水于地,汇入沟壑,他回头看了陈素真一眼,笑道:“你这个亲戚,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放在仙都外门,可惜了。” “师叔着他来这里,也是用他所长。”当年的师弟,如今变成了师叔,陈素真良有感慨,平心而论,坐镇接天岭并非什么优差,但瞧他的手笔,似乎欲与仙都、平渊、玄通三派别一别苗头,所谋非小。 最关键的是,陆葳有意将仙都与他绑在一起,同进共退,得此强援,又何愁不能成事。 “赤星外城,我想交给你打点,以你为主,曹近仁为辅,大的主意你定,旁枝末节只管放手,如人手不够,刘木莲和李兰香二人,觉得谁合适只管用。眼下,赤星城充其量只是一个村镇,假以时日,我要一座人烟辐辏的城池。” “是,师叔放心,我当竭尽所能。”陈素真自觉资质平平,自从凝成道胎后,这些年未能更进一步,剑修之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与其在仙云峰虚度年月,不如另谋出路,一展胸中所长,魏十七若有野心,成就一番基业,她也能从中获益。 “至于东溟内城……”魏十七犹豫片刻,“你修为不够,暂时不要插手,以后再说。” 东溟城虽是一座残破的鬼城,但在魏十七的布局中,日后要成为招揽天下剑修玄修的仙域,陈素真有自知之明,“修为不够”并非推脱之辞,在她看来,秦贞和余瑶才有资格问鼎,此二人剑气之强,连掌门陆葳都不遑多让。 不过,她猜想,魏十七是不会把内城交给她们打点的,无他,冷眼旁观,她认为秦、余二人没有这个才干。 单凭修为,不足以成事。 三天之后,来自镇海关的商队进驻虎子沟,带来了米面菜蔬,日常用品,平价赊欠,以解燃眉之急。众人从最初的惶恐中安定下来,打猎的打猎,采药的采药,抓鱼的抓鱼,打铁的打铁,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各自为生计忙活。 大约半个月后,第二批人来到了虎子沟,其中赫然就有之前离开铁岭镇的富户,问了才知道,遭到食尸藤妖袭击的,并不只有铁岭镇一处,方圆百里,已成为藤妖的猎场。 无家可归,也只能暂住于此,随着人口的不断涌入,赤星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逐渐有了几分城池的模样。 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只是美好的想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偷抢拐骗,为富不仁,仗势凌人,聚众斗殴,但凡城池该有的阴暗面,都一一浮现,曹近仁殚思竭虑,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他清楚,赤星城走上正轨的瓶颈在哪里,急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没等他向陈素真提出,知府许棠许大人一行已抵达虎子沟,郑重其事地与他相接洽,不久之后,赤星城有了官府,有了衙门,有了牢狱,有了官吏,有了衙役,有了幕僚,有了讼师,民众迅速安稳下来,秩序得到了控制。在许棠的主持下,赤星城着手整治城区,规范市场,修筑城墙,与此同时,商铺、客栈、酒楼、当铺、医馆、青楼、赌场渐次涌现,与外界的沟通也日益频繁。 许棠虽是官身,却并不迂腐,他奉陈素真、曹近仁为上师,言听计从,毕恭毕敬,恪守本分,绝不越雷池半步,陈、曹二人也投桃报李,轻易不插手官府的事务。 陈素真毕竟是仙都内门弟子,骨子里有几分傲气,反倒是曹近仁,长袖善舞,经常跟许棠打交道。闲谈中,许棠不经意提起,这赤星城知府一职,并非由京师赵天子任命,他从镇海关来,是骠骑将军许长生的亲戚。 曹近仁为之愕然。 京师汴梁被攻破的消息传到赤星城,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赵氏王朝覆灭,骠骑将军许长生登基,新朝国号许,改元镇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五节 口中食杖头钱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将赤星城托付给陈素真和曹近仁后,魏十七便在比邻阮静的一处山洞中潜心修炼。【燃文库(7764)】. 从玉露殿得来的三禽三兽墨还剩下不少,九制桑纸也够用,魏十七将杂念抛诸脑后,拾起中断的修行,继续研习符箓。 不知是见识了潘乘年、楚天佑、九黎、妖凤的通天手段,有所领悟,还是与秦、余二人重逢,心情舒畅,魏十七自觉下笔如有神,二十六种基本符箓,跃然纸上,形神具备,其得心应手之处,让人喜不自胜。 翻来覆去演练了数通,魏十七收手不再继续,他将《廿六符源本》从头至尾细细想了一遍,依照凌霄殿栽培“符师”的路数,按部就班,接下来就应当尝试符阵和禁制,将基本符箓勾连重叠,研习更加复杂的“纸符”。魏十七斟酌再三,决定跳过这一步,直接着手绘制“意符”。 以心念为笔,真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随手而作,应意而成,符成天地泣,鬼神惊,是为“意符”。 魏十七用以作符的媒介,便是那一缕“墨线”。 藏雪剑丸从眉心挤出,“铮”的一声响,弹出一柄蓝幽幽的飞剑,魏十七三指捏住剑尾,默运天狐地藏功,一缕墨蓝的细线从剑尖弹出,伸缩不定。 灌注妖元,墨线微微颤抖,弯折扭曲,却似不受控制,像一条按住尾巴的小虫,拼命挣扎。 这已经是魏十七能够做到的极致了,至于应意作符,暂时只能望而兴叹。 控制墨线耗费大量神识心力,以魏十七之强韧,也支持不了太久的时间,急是急不来的,他收起剑丸,又取出炼妖剑,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将嘴一张,喷出一缕淡蓝色的丹火,尝试着淬炼飞剑。 只是作为研习“意符”之余的调剂,魏十七也没存了期冀之心,成固欣然,不成亦喜。待到心力恢复,他便将炼妖剑丢在一旁,继续催动“墨线”,尝试作符。 修行是一件耗日持久的事,沉溺于其中,根本察觉不到岁月流逝,魏十七在山洞中待了年许,期间只出去过寥寥数趟,看了看赤星城和东溟城的近况,跟秦贞、余瑶见上一面,缱绻如初。 天外来客降临此界,上界的离火之气就此中绝,秦、余二人的修为近乎停滞,迟迟未能更进一步,突破剑丝关,魏十七虽然不修剑道,眼光却超乎侪辈,在他看来,如无意外,她们此生就止步于剑气了。 许长生登基的消息传到虎子沟,这也是一桩大事,陈素真第一时间禀告了魏十七。 魏十七留给成厚三个月的时间平定天下,是高估了他,成厚骑虎难下,拼上老命,使尽手段,好不容易才灭杀太一宗牛、扈二人,将许长生扶上龙椅,坐稳江山。非战之罪,这件事他办得尽心尽力,可以问心无愧。 虽然延迟了好几个“三个月”,不过魏十七并不打算追究,这只是个考验,所谓考验,一百分固然好,六十分也可以过关了。 阮静闭关不出,他便叫上秦贞和余瑶,到潼麓镇走一趟,顺便散散心。 从赤星城到潼麓镇,御剑不过数个时辰,三人降下飞剑,徒步踏入镇中。 中原的朝代更替并没有改变什么,官还是那些官,商还是那些商,民还是那些民,市井依旧太平,那些勾心斗角,利益分割并没有波及西域,山高皇帝远是一句大实话,潼麓镇真正的主人依旧隐藏在幕后,丝毫不为命运担心。 魏十七领着秦、余二人在镇中闲逛,到当年光顾过的酒楼用了些酒肉,在西泯江边信步,看花满楼的画舫悠悠而过,丝竹管弦之声随风断续,有几分江南温婉奢靡的味道。 夜色如醉,一时兴起,魏十七在江边找了一条干净整洁的渔船,欲往西泯江心游玩一番。船主姓乌,四十来岁模样,一张脸被江风江雨刮得黝黑,他搓着双手颇为踌躇,欲言又止,似乎另有隐情,但终究经不住客人出手阔绰,一咬牙,应允下来。 这一趟若做成了,抵得上辛苦半年,就算冒些风险,也值。 渔船甚是长大,可容七八人闲坐,乌老大在船尾扳动双桨,水声潺潺不绝,载着客人沿江而下。 月近中天,繁星倒映在江心,如梦如幻,魏十七站在船头,迎风而立,从衣领下取出月华轮转镜,以背面承接太阴之辉,余瑶伸手抚弄着江水,皓腕凝霜,看着月光和星光从指间划过,宛若流年。 乌老大沙哑着嗓子提醒道:“客人小心了,江中多有溺水鬼,月夜每每现形害人,寻得替身方能转世投胎。” 余瑶微微一笑,缩回手,取出帕子擦干了,双手抱膝而坐,下颌磕在膝盖上,望着魏十七,眼波流转,轻轻哼起了小曲。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去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顿了顿,又哼道:“……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幽人远去,江潭春草萋萋。” 她唱得很轻,很温柔,自得其乐,秦贞静静听着,心想,文辞雅驯,应该是八女仙乐屏中的流苏教她唱的吧…… 流苏啊流苏…… 渔船停在了江心,乌老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侧耳倾听水声,心头有些发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夜西泯江已变得冷冷清清,放眼望去,一条船也没有,连花满楼的三艘画舫亦远远停在岸边,灯火璀璨,不敢往江心去。 江风呜咽,乌云遮住了明月,寒意渐生,乌老大后悔起来,战战兢兢正待开口,忽听“哗啦”一声水响,不远处旋开一个巨大的漩涡,似乎有大鱼游过,露出铁一般黝黑的背脊。 秦贞指指江面,曼声道:“哎,有大鱼!” 乌老大久在西泯江边居住,日常在江中撒打鱼,卖给花满楼赚几个活络钱,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活物,他顿时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溺死鬼就行,区区一条大鱼又何足惧,无非是口中食,杖头钱罢了。 又是一声水响,江水涌动如潮,推得渔船摇摆不定,在江心滴溜溜直转。乌老大从舱内摸出一杆鱼叉,稳稳站在船尾,弹出大半个身子,目光炯炯盯住江面,口中道:“若能叉住那尾大鱼,给三位客人点辣鱼汤喝……” 秦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别过去,那是头鱼妖!”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六节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魏十七足尖轻轻一点船板,渔船骤然静止,如定海神针,任凭江水翻涌,巍然不动。【燃文库(7764)】乌老大听到“鱼妖”二字,心中大惊,急忙退后半步,却见黑黝黝的江心蹿出一道黑影,高高跃起,张开血盆大口,齿如利刃,腥臭扑鼻,“喀嚓”咬了个空。 乌老大大叫一声,连人带叉摔进舱内。若非他及时退了半步,这一口正好咬在他天灵盖上。 秦贞站起身,探头望了望江水,右手按在剑囊之上,正待出手,却见星光之下,一艘狭小轻捷的快船破浪而来,船首站着一身材婀娜的女子,头戴斗笠,黑纱遮面,伸手对江心一指。漩涡翻滚,豁然中开,一条怪鱼跳将出来,鱼头鱼身鱼尾,却偏生长着一双手脚,形貌怪异可怖。 乌老大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在江中打鱼打了几十年,何曾见过这等怪物,一时间骨软筋酥,爬都爬不起来,口中叨念着老天爷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保佑急急如律令。 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屈指一勾,从鱼妖颅顶引出一道黑烟,扭曲变幻,稍一凝聚成形,下一刻便告溃散。 秦贞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低声道:“摄魂术?” 魏十七微微颔首,“莫要动手,看她如何应对。” 鱼妖张大了嘴,眼珠凸出,挥动手脚拼命挣扎,却收不回那一缕黑烟。那女子念咒愈来愈快,僵持了片刻,黑烟蓦地凝成鱼妖之形,从颅顶飞出,甫一离体,鱼妖如遭雷击,颓然跌落江中,尸身随波漂浮,早已失去了生机。 那女子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瓶,将黑烟收入其中,长长舒了口气,抬头看时,忍不住惊呼一声,揉了揉眼睛,不敢确信。 “可是……可是魏仙师?”她战战兢兢道。 魏十七朝她招招手,那女子大喜,急忙驱舟靠近,跳上渔船,摘下斗笠倒头就拜。 她并非汉人,脸部轮廓稍嫌刚硬,眸子乌黑发亮,肌肤粗糙,算不上美貌,却别有一番英气,秦贞和余瑶都不认识她,但听魏十七说起过蛮骨森林土人村落之事,猜想她便是已故族长金不换的女儿金小蝶。 有旁人在,一时也不及细说,金小蝶将快船拴在渔船之后,乌老大定了定神,知道舟中都非常人,哪里敢怠慢,将双桨划得飞快,逃也似地抵达岸边。 秦贞依着之前说好的酬劳付给船主,乌老大忸怩不安,双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终是颤抖着接了过来。 他目送四人离去,悄悄把银两塞进嘴里咬了一下,生怕被人哄骗,确认是真金白银,这才放下心来。 金小蝶将快船拴在牂柯上,一路小跑着赶上魏十七,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原来那日妖兽进逼土人村落,金小蝶随妇孺撤往断崖峰,后来得知族长殒命,村落亦毁于从天而降的火雨,众人无家可归,只得踏上西去的陌路。 艰辛辗转一言难尽,直到数月后,众人才在昆仑山的一处山坳中安顿下来,重新推选族长。这一路迁徙,谁更适合当族长,昭然若揭,金小蝶冷眼旁观,谁都没有再提起她爹爹,他被彻底遗忘了。 没什么可抱怨的,缅怀和伤心于事无补,人总要往前看,吃饱肚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待简陋的村落初具规模,金小蝶悄悄离开了族人,踏上未知的旅途。 她决定去铁岭镇,金不换曾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学会了汉人的语言,回到蛮骨森林后,给女儿讲了很多铁岭镇的事,她打小就羡慕不已,心生向往。 现在,机会来了,她了无牵挂,孑然一身背弃了族人,决定再也不回去了。 一路问讯,饥餐渴饮,终于到达了铁岭镇。那是个花花世界,她满怀期许,做了许多美好的梦。 然而这些梦最终都破灭了。 在铁岭镇最初的那些日子,她过得很艰难,身为一名土人,一名女子,她缺少赖以生存的手段,除了出卖色相外,别无他法。那是一段痛苦的,无法回避的经历,金小蝶用身体换取金钱和食物,强颜欢笑,顽强地活下来,孜孜不倦地修炼“摄魂术”。 才能,心性,她都不欠缺,当“摄魂术”略有小成后,她果断地离开铁岭镇,跟随商队来到潼麓镇,隐姓埋名,开始全新的生活。 为了吃饱肚子,江中的鱼,林间的兽,树梢的鸟,都沦为她演练“摄魂术”的对象,成功了,有肉吃,失败了,只能剥树皮,掘草根。 就这样,金小蝶在“摄魂”上的造诣突飞猛进,数年之后,她已成为潼麓镇首屈一指的“猎户”,再也不用为生计担忧,捕杀的对象,也已经从普通的鸟兽转向强横的妖兽。 在魏十七面前,金小蝶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自艾自怨,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骄傲,如果当初不曾抛下族人,独自前往铁岭镇,那么她永远都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而另一方面,她又是幸运的,付出了代价,终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魏十七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金小蝶眼前一亮,忽然福至心灵,双膝跪地,道:“奴家愿追随仙师,侍奉左右,不离不弃。” 在汉人的圈子里待久了,她也学了一些“雅言”,只是词不达意,有些不伦不类。魏十七也不在意,伸手将她扶起,道:“过几日你随我去虎子沟,我有事着你去办。” 金小蝶满口答应,喜不自胜。 魏十七命她先去收拾一下,十天后在西泯江边的胡杨树下会合,一同动身。 待金小蝶走后,余瑶按捺不住好,问道:“她去虎子沟,又能做什么?” “人尽其才,才尽其用,让她给冯煌打下手,若吃得起苦,便传她些法术也无妨。” 余瑶扁扁嘴,嘀咕道:“流石峰那许多不得意的人,你不要,偏生挑中一个土人女子……” “这是缘分,猿粪……”魏十七“呵呵”笑了几声,“不过话说回来,能将摄魂术练到这种地步的,流石峰上又有几人?我用她,便是看重她这一点。” 秦贞插嘴道:“莫不是为了冶炼‘魂器’?” 一语惊醒梦中人,余瑶“呀”了一声,恍然大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七节 总是笑而不语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等到第七天,成厚才在潼麓镇出现。【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多时未见,他重又胖了起来,虽不若鼎盛之时,也恢复了七八成光景,后颈三层肉,未走先喘气,像座缓缓移动的肉山。 魏十七请他在酒楼喝了几盅,成厚有伤在身,咳嗽不绝,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照他的伤势,本宜觅地静养,可京师一战,拖了这许久,他忐忑不安,哪里敢再耽搁,紧赶慢赶来到潼麓镇,没想到还是累得魏十七久候。 魏十七没有提三个月期限的事,简单问了几句许长生的近况,见他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境况不是太妙,便赠与他一颗殷红的补天丹,不为别的,且安安他的心。 成厚收下丹药,知道是珍品,心中大定。 魏十七关照他服下补天丹,静养三日,而后随他动身前往虎子沟,另有要事相托。 长日悠悠,闲来无事,魏十七带着秦、余二人在镇子里逛了逛。没有不长脑的混球挑衅,也没有不长眼的衙内调戏,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提不起兴致。 赌场,青楼,舞榭歌台,醇酒美女,人世间的消遣和享乐,也就这样吧,经历过繁华的洗礼,眼前的一切或有新,却全无乐趣可言,魏十七的心思不在此,只是陪着秦贞和余瑶散心罢了。 大凡女子,都喜欢逛街,脂粉首饰衣物,纵然不买,看看也是好的,人同此心,女修也未能免俗。魏十七没有不耐烦,看着她们露出小女人的憨态,他的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 度过了最后的三天,也是最后的清闲时光,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回到虎子沟,魏十七把金小蝶交给小白安顿,亲自引着成厚登上山崖,俯瞰赤星城。 夕阳之下,赤星城里里外外镀上了一层金光,恍若仙境,然而炊烟袅袅,人来人往,阿猫阿狗,鸡飞狗跳,市井的喧哗低俗又将其拉到凡间,出世与入世,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融为一体,并没有让人觉得突兀。 成厚为眼前的一切震撼不已,仿佛看到了第二座连涛城,规模建制虽不若,但设计的核心,却一般无二。 楚天佑心血所寄,再度重现于人间。 “如何?”魏十七注意到他的异样。 成厚心情激动,指着黑烟缠绕的东溟城遗址,道:“内城……这内城……” “眼下内城还不成气候,再过五七年,或能稍具规模,到那时,仙凡混居,一切才算走上正轨。” “内城通行的货币……” “当然是鱼眼石——若非如此,怎能吸引天下修士来此?” 成厚一下子明白过来,太一宗灭门,连涛城毁于一旦,散落在修士手中的鱼眼石并不少,若是他们知道天下还有第二座仙城,难保不生出好之心,再远也要来瞧瞧。 魏十七指指黑气氤氲的东溟城,道:“外城赤星,内城东溟,仿连涛城而建,你在太一宗,应该比我更清楚。内城出了点小岔子,一时半刻建不起来,我打算把最基本的框架先搭出来,想来想去,交给你办最合适。” 成厚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道:“是肆廛和质库吗?”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不是,是地摊。” “地摊?” “你是太一宗的旧人,当初连涛城中有哪些散修,哪些外来的小宗门,大抵心中有数。想办法联络上他们,到东溟城来做生意,以物易物也好,用鱼眼石买卖也好,哪怕是赔钱赚吆喝,能把东溟城盘活了,积聚起人气,就是你的功劳。” 成厚低头寻思一阵,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件事虽然繁琐,却并非不可为,做好了的话,他也能从中获益。 “好,此事就交给我去办。” “你办事,我放心。”顿了顿,魏十七又道,“这赤星城中,有很多仙都的故识,荀冶,卫蓉娘,陈素真,曹近仁,小心一些,莫要被他们认出你,节外生枝。” 成厚摸摸自己油津津的脸颊,黯然道:“知道了。我这张脸,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了……” “无牙侯江城,你的牙终究是破绽,想办法配副假牙吧。” “假牙?那是什么?” 魏十七描述了几句,第一次觉得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竟然说不清楚。 成厚眨着小眼睛,苦笑道:“呃,我大概……可能……也许明白了……” 那就是没明白。魏十七放弃了努力,道:“总之,你自己小心,这地方精细人很多,把自己变胖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别大意,既然改头换面了,就干脆彻底一点。” 成厚猜测着他的意思,心底凉凉的。 “东溟城是一座鬼城,里面有两个人要留心,一个是鬼王,呃,你大概碰不到他,另一个是鬼王麾下的第一打手徐壶,是个瞎子,最好对他客气一些。” “是,我记下了。” “那么,就交给你了。”魏十七拍拍他的肩,飘然而去。 成厚目送他消失在接天岭中,心道:“他的野心可不小,不过,我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成厚一边养伤,一边熟悉着赤星城的运作,自此虎子沟多了一道特别的景致,一个肉山也似的胖子腆着肚子在城中闲逛,食仓惊人,满头大汗,吃个不停。 一逛就是一个上午,逛着逛着,他便逛进了内城。那是凡人止步的禁区,偶有胆大的溜进去耍子,竖着进,横着出,大病一场,一条命去了大半,花费钱财不说,身子骨就此毁了,病歪歪到老。大伙儿都说,那是座鬼城,阴气袭人,凡人万万进不得。但那胖子却晃悠悠逛进去,待上一下午,又晃悠悠逛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天长日久,众人都把他当仙师供奉,不敢怠慢。 知府许棠却是知道成厚的身份,他若留在京师,便是当朝国师。 成厚从不插手赤星城的事务,他安分守己,唯唯诺诺,甚至刻意与陈素真、曹近仁保持距离,陈、曹二人察觉到这一点,也没有怀疑什么,只认为他是太一宗出身,虽然依附魏十七,终究是心存芥蒂。 就这样,在成厚的大力鼓吹下,东溟城有了最初的访客。 这批修士都是散修,大多来自南蛮之地,曾在连涛城住过一段日子,因囊中羞涩,又灰溜溜回去了,这次听说西域昆仑山中多了一座仙城,心思活泛起来,便跟着成厚来瞧瞧,凑个热闹。 穿过人烟辐辏的赤星城,来到东溟城前,一行人啧啧称,无不惊叹于城主的大手笔。 问起城主的身份,成厚总是笑而不语。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节 赤星功德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东溟城城墙雄伟壮观,历经风霜,岿然屹立,每一块城砖上都留下了血与火的气息,然而踏入城门,眼前却是一片废墟,破败不堪,犹如经历了刀兵火盗之灾,元气大伤。【燃文库(7764)】. “这……这就是你说的仙城?”毒龙教的一位修士嗤之以鼻,觉得自己被成厚哄骗了,到这种野猫不拉屎的地方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是,此乃东溟仙城。” 另一人插嘴道:“仙城?鬼城吧!” 成厚看了他一眼,说话之人乃是兽王宗宗主的闻双陆,南蛮诸修士中,以他修为最高,身家也最为丰厚。他笑笑道:“鬼城也罢,仙城也罢,闻兄慧眼如炬,难道看不出此城的奥秘?” 闻双陆听他口气,似乎别有隐情,当下凝神细看,心中存了念想,越看越觉得心惊。 毒龙教的几位修士跟在他后面,瞪大了眼睛瞅个不停,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闻双陆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道:“果然是大手笔,闻某甘拜下风,成兄弟,城主的身份,当真说不得吗?” 成厚笑道:“闻兄不妨在此多留几日,或有机会见到城主。” 闻双陆拊掌道:“好,有你这句话,说什么都要留下来见识一下!” 一行人在断壁残垣间缓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开阔的校场,居中是石雕和水池,不伦不类,四周环绕着一片屋宇,形制类似于商铺,道路分环直两种,环者有五,围绕中心水池,呈同心圆弧,直者有八,辐射而出,如同蜘蛛的长腿。 “这般布局……倒是稀……”闻双陆抚着三尺清须,呵呵笑道。 “此乃城主的设计,说实话,我也看不懂。” 呵呵,哈哈,嚯嚯,嘻嘻,各种各样的笑声此起彼落,充斥着善意的嘲讽。成厚也不觉得羞赧,挪动肥硕的身体走到水池旁,仰头望向数人高的石雕——一块巨石从池底拔起,无数凶悍的妖兽探出头来,半身在外,半身没入石中,张牙舞爪,似欲逃出樊笼,却被命运困住,愤怒,惶恐,失落,悔恨,神情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在妖兽之间,赫然还有几个人形,痛苦地挣扎着。 “这是……这是……” 成厚道:“这座石雕叫‘炼妖’,池中之水清凉解渴,诸位不妨一试。”说着,他费力地弯下腰,用肥厚的手掌抄了几把水,送到嘴边,一半喝进嘴,一般淋在胸襟上。 闻双陆坐在池边的石阶上,举头仰望,心生怯意,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眼前的这一切并非出自想象,在某个地方,曾真实地发生过。 他学着成厚的样,抄了一把水,细细品尝,果然清冽爽口,用来沏茶,不逊色于高山雪水。 成厚指着校场道:“诸位如有意摆摊,不妨在此找个地,早晚随意,莫要堵住路就成。四周的肆廛还没有整饬好,质库也在筹备中,大体与连涛城相仿。” “除了这些旧有的东西,东溟城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发问的是毒龙教的护法纪梵天,此人亦是金丹修为,与闻双陆私交甚笃。 成厚犹豫了一下,道:“东溟城会有银钩坊,沉默之歌,还有赤星功德殿。” “此三处……何解?” “银钩坊是赌坊,沉默之歌是青楼,至于赤星功德殿,已初具规模,诸位请移步,一看便知。” 说罢,成厚当先而行,将众人引至校场正北的一座大殿前,但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匾额上题着“赤星”二字。 众人踏进大殿,殿内供着“玉清紫虚高上元皇太上大道君”,两边的功德壁黏着一张张长纸条,随风掀动,大多为空白,少量题有字迹。 一开始,闻双陆以为是捐献香油钱的功德,及至走近一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其中一条是这样写的: 发布:金小蝶 期限:长期 需求:十条妖兽精魂,完好无损,下品魄力 酬劳:一枚单眼 附注:中上品魄力,面谈 “发布”、“期限”、“需求”、“酬劳”、“附注”以木刻墨印,刻板规范,内容则以朱砂红笔写就,字迹大小不一,似小儿学,稚态可掬。 那发布需求的金小蝶,大概并非汉人。 闻双陆一目十行,将纸条粗粗浏览一番,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金小蝶发布的,涉及精魂、妖丹、兽皮、兽筋、兽骨、矿石、木料,一条一品,明码标价,清晰明了。 他朝成厚看了一眼,道:“这是制器所用,那金小蝶是何许样人?” 成厚笑眯眯道:“打杂的下手而已,制器另有其人,堪称大师。” “何人?” “昆仑御剑宗冯煌冯大师,等肆廛开出来,冯大师制成的器物,也会酌价出售。” 闻双陆却是听说过冯煌之名,称其为“大师”绝不为过。他点了点头,把心思藏在肚子里,对这赤星功德殿的设计,大为赞叹,一个小小的举措,便盘活了鱼眼石的流通,堪称点睛之笔,至于“一翻两瞪眼”的银钩坊,“花开堪折”的沉默之歌,他反倒没怎么重视。 “成兄弟是太一宗的门人,怎么投入了昆仑一边?” 成厚叹了口气,涩然道:“不瞒闻兄说,太一宗惨遭灭门,兄弟无路可投,幸赖城主收留,才有个容身之地,至于是昆仑还是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心动的不止闻双陆一人,纪梵天凑上来问道:“这精魂妖丹,却是去哪里猎取?” 成厚道:“接天岭中有妖物出没,以下品居多,偶有中品,至于上品的精魂妖丹,须往鬼门渊去。纪兄也知道鬼门渊的凶险,那地方……单是上层的妖物,就已经够棘手了,若无十成把握,还是莫要冒险的好!” 三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众人听在耳中,纷纷围将上来。 “酬劳又如何支取?” 成厚道:“这赤星功德殿后有一偏殿,仙都派李兰香、刘木莲二位女修轮值,诸位可寻她们换取酬劳。” 一人獐头鼠目,嘿嘿笑道:“女修啊,倒是少见,不知长得怎么样……” 成厚知道南蛮之地的旧俗,听他语涉轻薄,提醒道:“东溟城规矩森严,赤星功德殿有剑修坐镇,莫怪言之不预。” 闻双陆道:“不知是哪位剑修坐镇于此?” “仙都派荀冶荀师兄。”成厚顿了顿,加了一句,“荀师兄业已修成剑气,嫉恶如仇,犯在他手上,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听到是足以硬撼元婴修士的剑修,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节 一瞬的恍惚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当仙都掌门陆葳在东溟城开设第一家肆廛时,先后已有三批外来的修士落户于此。【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这里是修士的天堂,赤星外城的食宿,东溟内城的交易,接天岭和鬼门渊的猎场,在这里,竞争无处不在,优胜劣汰,弱者可以变强,强者可以更强。 一开始,众人只是存了凑热闹的心思,谁都没有把这座仙凡混居的城池看得太重,东溟城充其量只是连涛城的翻版,一家独大,盘剥散修而已。然而赤星功德殿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东溟城不再是趴在他们吸血的蠹虫,在这座城池里,他们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一个变强大的机会。 成厚亲眼见证了赤星功德殿的壮大。 功德壁上贴满了纸条,朱砂红笔密密麻麻,让人看得眼花,短期的委托换了一批又一批,长期的直到纸条发脆,字迹变淡,还留在功德壁上。发布者主要来自虎子沟和仙云峰,也有散修和小宗门介入,但凡交易达成,赤星功德殿会从酬劳中收取一定的抽成,谁都没有异议,付出一点小钱,避免了私下里尔虞我诈,巧取豪夺,谁都看得出怎么做更划算。 抽成的比例是魏十七定下的,暂按每单十抽一,不足十枚单眼的委托按件计,每五单抽一枚单眼。 正如魏十七所言,“城池是有生命的,它会自己成长,就像高山上巨石,只要推上一把,就会越滚越快,谁都拦不住。”东溟城的规模滚雪球般扩张,影响日渐深远,继仙都之后,平渊和玄通二派也在城中开设了肆廛,通过赤星功德殿发布委托,从中尝到甜头,逐渐放下芥蒂,认可了魏十七的手段。 随着愈来愈多的修士不远万里来到虎子沟,东溟城声名鹊起,利益将众人捆绑在一起,渐渐传出了整合仙都、平渊、玄通三派,与流石峰分庭抗礼的流言,有人一笑了之,有人在一笑了之之余,开始思忖起此事的可行性。 流言重复多了,便成为事实,意料之中的大敌迟迟未至,而魏十七却一天比一天坐大,朴天卫察觉到其中的危机和变数,终于不再淡定,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日,剑光划破长空,五行宗宗主褚戈来到了接天岭。 魏十七破关而出,尽地主之谊,陪着他在城中走了一圈,喝酒,闲谈,冷眼旁观肆廛和赤星功德殿的运作,见证了东溟城的勃勃生机。 褚戈看得很清楚,但他看不透眼前繁荣的本质,是什么让东溟城勃发出活力,而这种活力,是在流石峰永远都找不到的。 对此魏十七的答复是交易,章程保障下的明白交易。 让褚戈感触良深的并非“交易”,而是“明白交易”。不是公平交易,只是明白交易,魏十七拟定的章程就张贴在东溟城口,白纸黑字,条款清清楚楚,占到便宜也好,走眼吃亏也好,都是交易双方的事,东溟城只按章程处置,绝不逾雷池半步。 在昆仑嫡系有这样一种声音,东溟城依托赤星城、接天岭和鬼门渊,急速扩张,前途无量,与其听任魏十七坐大,不如及早将其召回流石峰,尊为昆仑长老,另遣心腹掌控此城。 就连御剑宗的莫安川都保持沉默,没有出言反对。 褚戈奉掌门朴天卫之命,亲身至此,一方面是见证东溟城的繁荣,另一方面是探探魏十七的口风。将心比心,回流石峰挂个长老的虚名,何如留在虎子沟来得自在,摘桃子这件事,他也觉得难以启齿,但师尊有命,不得违抗,更何况,他私下里也以为,东溟城最好掌握在昆仑之手,魏十七此人……不受控制。 夜幕之下,星斗灿烂,魏十七与褚戈立于山崖之上,俯瞰黑暗中的城池,点点烛火摇曳游弋,安详而宁静。 “魏师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们平辈相交,褚戈从未如此客气过,按说魏十七应当回以“师兄但说不妨”,但这一次,他却沉默不语。山风凌厉,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一阵寒意忽然从心底升起,褚戈隐隐觉得不安,他的来意和心思,似乎瞒不过对方的双眼。 这些年未见,他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流石峰后悔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褚戈犹豫了片刻,坦然道:“是,后悔,又忌惮……没想到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基业……覆灭太一宗的那人迟迟未到,人心不足,也是常情……” “迟了。” “咦?”褚戈心中一凛。 魏十七从眉心间挤出藏雪剑丸,捏在指间轻轻搓着,心念微动,弹出一柄蓝幽幽的飞剑,月光之下,一抹光华流转不定。 褚戈身不由己退后半步。 魏十七提起藏雪剑,一缕墨蓝细线从剑尖垂下,弯曲流淌,似水随形,在虚空中留下一个符箓,符成,雷声隆隆。最后一笔提起,又顺势落下,第二个符箓如行云流水,符成,疾风决荡。 以剑为笔,墨线为墨,雷符,风符,乾符,坤符,火符,水符,离符,坎符,一个个符箓跃然而出,合计一百零八之数,回环勾连,层层叠加,串成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褚戈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乾坤颠倒,惊鸿一瞥,他看到一座灰色的城池,灰色的天,灰色的地,不见青山绿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在一片灰色中,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屋宇四四方方,高耸入云,男女衣着怪异,光怪陆离,无数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犹如在看一桩死物。 一瞬恍惚,下一刻,他发觉自己仍站在山崖之上,星光在上,烛光在下,一百零八个符箓熠熠生辉,渐次隐没于黑暗中,像焰火,燃尽了最后一丝光亮。 “这是……这是……” 域成锢天地,一剑破万法,剑域初见端倪。魏十七说“迟了”,是迟了,他已经迈出最后一步,突破剑修的极限,进军无上剑域。 他并非剑修,亦未曾修炼剑诀,以人妖混血之躯,半途改修天狐地藏功,祭炼本命飞剑,成就本命神通,横空出世,一步跨入剑域,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战栗沿着脊梁攀上后脑,褚戈冷汗涔涔,一瞬的恍惚,只是一瞬,如他有意出手,足以将六阳魁首斩下千百遍。 魏十七以剑拄地,望着灯火闪烁的赤星城,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待我飞升上界,这座城池,就留给秦贞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褚戈知道他有托孤之意,沉默良久,郑重道:“秦贞系我之徒,我必护得她一世平安。”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了句:“甚好。”说罢,飘然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节 财帛动人心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燃^文^库][]数月后,昆仑派正式进驻东溟城,五行宗,毒剑宗,御剑宗各开一间肆廛,门下弟子轮值,生疏而笨拙地做起了生意,同时赤星功德殿也向嫡系开放,该收的抽成,一厘也不能少。【燃文库(7764)】. 魏十七名义上是御剑宗的门人,东溟城名义上是昆仑派的产业,然而在褚戈造访虎子沟后,谁都没有再提这一茬事,嫡系老老实实遵从他定下的章程,把自己放低到仙都、平渊、玄通同一地位,掌门朴天卫从始至终保持沉默,嫡系宗主只作不知,流石峰的反应透着诡异,明眼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既然嫡系愿意接受现状,不再动旁的心思,魏十七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些额外的好处,在他的授意下,东溟城内设立了质库,交由昆仑派掌管,按章程行通兑、押当之务,所得收益,尽归昆仑所有。这是很大的让步,押当是一个无底的金矿,操作得好,完全可以与赤星功德殿相媲美,褚戈放下心来,他说服师尊的一番口舌并没有白费,魏十七虽然桀骜不驯,但他有一点好处,你不负他,他也不会负你,前提是,昆仑派愿意放低身段,视其为合作的一方。 对合作者,魏十七还是很大方的。 在褚戈看来,一个初窥剑域的修士,完全有资格跟流石峰分庭抗礼,这就是剑修的规矩,强者为尊,即便是朴天卫,也要在二相殿露一手剑丝化灵的神通,才能堂堂正正登上掌门之位。 况且,魏十七并非孤身一人。褚戈私下里跟陆葳打听过,秦贞和余瑶都已突破剑气关,再加上夺舍重生的阮静,数十年闭生死关,一朝破关而出的荀冶,他手头的实力并不弱。陆葳告诫他,魏十七此人,不可深信,更不可为敌,这是金玉良言,褚戈深以为然。 保持距离的合作者,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有秦贞这一层关系在,这样的合作,应该能一直持续到他飞升前。 魏十七对嫡系的偏袒让人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东溟城背后有昆仑派扶持,安如泰山。然而成厚却嗅出了不同的气味,他是太一宗的老人,楚天佑的记名弟子,深知质库的底细,在连涛城内,通兑押当只是旁枝末节,质库至关重要的职责,就是对肆廛出售的货物进行鉴定核价,魏十七把这一层权力从质库剥离,整个东溟城,物价完全放任自流,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他看不懂。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么做的好处渐渐显露出来,物价在一定范围内波动,最终趋向于稳定和合理,魏十七随口嘀咕的一句话,他始终记在心里,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供求决定价格。” 昆仑派的介入改变了东溟城原有的格局,大体来说,成厚掌管下的肆廛交易,荀冶掌管下的赤星功德殿,昆仑派掌管下的质库,鼎足而三,控制了绝大部分的利益,然而这样的平衡并没有维持太久,第四方势力悄然兴起,带来了某种意料之中的变数。 成厚当初的预言一桩桩成为了现实,继质库之后,赌坊和青楼相继开业,鬼王隐身于幕后,代表了地下黑帮势力,正式登上了东溟城的舞台。 银钩坊沿袭东溟鬼城的旧招牌,鬼王麾下第一打手徐壶坐镇于此,妖娆女鬼充当侍女和荷官,长短签,牌九,骰子,叶子牌,各色赌桌俱全,唯一的变动就是赌注由纸钱换成了鱼眼石。 沉默之歌则完全放弃了明月楼的格局,取而代之的是山水庭院式的别墅,一户一女,衣食考究,美轮美奂,俱是锦纹毒鸩罗刹女精心调教的妖女,色艺双绝,妩媚勾人,当然,春风一夜的缠头,也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 东溟城的改变有目共睹,银钩坊提供了一夜暴富的机会,沉默之歌提供了极致的享乐,能抵挡住诱惑的,毕竟是少数,这两个去处,很快就成为日进斗金的销金窟,就连成厚都按捺不住好,小赌几把,在沉默之歌荒唐了一宿。 个中滋味,让他回味不已。 但成厚始终没想通,“沉默之歌”这四字,到底是什么出处。 至此,东溟城名声远播,享有海内第一仙城的美誉,普天下的修士云集于此,这里有修行所需的一切,也有享乐所需的一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士亦不能例外,东溟城的横空出世,也引来了诸多不怀好意的窥视,但昆仑派的反应始终是潜在的威胁,东溟城的麻烦,止步于小打小闹的试探。 强买强卖,欺行霸市,赌场出老千,青楼吃白食,这些试探才露苗头,就被五行宗强行扼杀,由此坐实了昆仑派的态度。 东溟城,是昆仑派的东溟城。 天长日久,东溟城秩序井然,所有人都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很少有人会记起,这座仙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闻双陆一直没忘。 从踏入东溟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这座城池乃是洞天至宝衍化而成的一方天地,成厚讳莫如深,始终不肯透露底细的城主,才是幕后的真正推手。 他一直在留心收集城主的资料。 城主很少露面,他知人善用,手下为他分担了几乎所有的事务。赤星外城的陈素真、曹近仁,东溟内城的成厚、荀冶、卫蓉娘、李兰香、刘木莲、鬼王、徐壶、罗刹女,都不是冠绝一时的高手,但他们各有所长,或显或隐,共同缔造了东溟城的繁荣。 某种意义上,城主只做了一件事,定下章程,公之于众,一切按章程行事。 闻双陆跟很多人交谈过,昆仑旁支的仙都、平渊、玄通,嫡系的五行宗、毒剑宗、御剑宗,都是些下层的弟子门人,旁敲侧击,打听消息,有人言之凿凿,有人猜疑不定,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人,昆仑前掌门的师侄,御剑宗的魏十七。 魏十七的出身,习惯,喜好,性情,乃至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片言只语,点点滴滴,就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而矛盾的形象,闻双陆并不认为这么做可以彻底了解一个人,但涉及一生最重要的抉择,他不得不慎重。 下定决心后,他找到成厚,请他引见城主。 一开始成厚没有答应,但闻双陆势在必行,将多年的积蓄尽数赠与成厚,财帛动人心,他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一试。 闻双陆写了一封拜帖,托他代为转交,在这封拜帖中,他提到了役魂宗和“魂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一节 虚位虚穴虚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 “魂器”是敲门砖,闻双陆如愿见到了魏十七。彩虹,一路有你!.. 魏十七是个魁梧而沉默的壮汉,生命的活力透出肌肤毛发,扑面而来,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和畏惧。 闻双陆觉得无以遁形,脑中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躬身见礼,省去不必要的寒暄试探,直截了当,将自己的出身和来意一一道来。 南蛮之地,修士多出自毒龙教、兽王宗、役魂宗三处,闻双陆早年是役魂宗的弟子,后投入兽王宗,机缘巧合,一路做到了宗主,在南蛮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曾雄心勃勃,意图吞并衰微的役魂宗,并以此为起点,成就一番大业,可惜第一步就受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役魂宗并不那么好对付,毒龙教在一旁虎视眈眈,若非闻双陆及早收手,只怕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结局。 经此挫折,闻双陆审时度势,绝了一统南蛮的念头,转而把目光投向中原腹地。他曾作客连涛城,眼界大开,肆廛和质库的体系像一道光,照亮了沉寂万年的古井。然而“客”终究是“客”,太一宗太过精明,不留余地,种种盘剥到了极致,摆明车马将他们视作外人,留给他们的机会少之又少,闻双陆只能在同为“外人”的群体中获利,所得极其有限,失望之余,他黯然退回了南蛮。 当太一宗灭门的消息传到南蛮,他唏嘘不已,如此强盛的宗门,一朝覆灭,如风卷残云,什么都没留下,连涛城的种种尝试,不管成功还是失败,终究成为了绝响,再无人有此大胸襟,大手笔。 不久之后,他听好友纪梵天提起,昆仑派在虎子沟兴建赤星城,外城俗世,内城仙域,仙凡混居,形制大体与连涛城相仿,原太一宗风雷殿的修士成厚特来相邀,请他们前往观礼。 一开始,闻双陆并没有当回事,赤星城充其量只是连涛城的翻版,只不过幕后的黑心黑手换成了昆仑,不过纪梵天颇为心动,执意要去一趟,左右闲着无事,他便一同去凑个热闹。 到了虎子沟才知道,东溟内城尚未建成,徒有其名罢了,然而赤星功德殿的设计,却让他看到了不同于连涛城的变化,一个貌似闲着的举措,下活了整盘棋,他意识到其中的关键,对城主的钦佩之心,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至于质库、赌坊和**,固然是东溟城壮大的重中之重,却并非不可或缺,包括肆廛在内,都有替代的余地,不可或缺的,只有赤星功德殿。 闻双陆日夜枯守于赤星功德殿,观察它的运作,审视记录每一条委托,从一笔笔琐碎的交易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成厚有一回说漏了嘴,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金小蝶是给冯煌打杂的下手,等肆廛开出来,冯煌制成的器物,也会酌价出售。 这些年金小蝶通过赤星功德殿发布长期委托,收集了大量的精魂、妖丹、兽皮、兽筋、兽骨、矿石、木料,其中对精魂和妖丹的需求尤为庞大,累积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量,按说如此大的投入必有产出,但市面上却从未见冯煌制成的器物出售,一件都没有。 有两种可能,一是冯煌制成的器物不对外出售,通过某种秘密渠道,由宗门全部吃下,二是冯煌在试炼一种全新的器物,秘而不宣,即便有成,也不能流入肆廛。 闻双陆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魏十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心中有底,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 他继续说下去。 闻双陆出身役魂宗,本是役魂宗长老的私生子,自幼体弱多病,性喜读,过目不忘,不见容于同门,这才转投兽王宗。从弟子到宗主,那一段经历,步步惊心,回肠荡气,精彩纷呈,可歌可泣,不过闻双陆估计对方不会有兴趣听他啰嗦,一带而过。 性喜读,过目不忘,这才是关键。闻双陆私下里曾遍览役魂宗收藏的典籍,这些典籍还是历代祖师费劲心思搜罗的残卷佚篇,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其中有一卷提到,役魂宗有一门冶炼魂器的秘术,将妖丹熔入器胎,形成“虚位”,一处“虚位”能摄入一道精魂。 闻双陆由此推测,冯煌在尝试以秘术冶炼魂器,而且不是普通的魂器,极有可能是容纳数百道精魂的“百相”。 虽然小有偏差,不过距离事实已经不远了。魏十七抬眼打量着他,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加入进来。”闻双陆鼓起勇气,从怀中取出一叠墨迹淋漓的纸张,装订成册,双手奉上,“这是役魂宗冶炼魂器的秘术和心得,我记得的都在这里,请城主指点。” 闻双陆此举不异于卖身投靠,魏十七接到手中,略一翻动,道:“好,你且去等候消息,如冯煌觉得可行,你就留下。” 闻双陆大喜过望,道:“多谢城主成全!” 魏十七挥挥手,着他自便,闻双陆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望着刺眼的天际,感到一阵晕眩。东溟城前途无量,此时加入,还不算太难,再过若干年,像他这样没有跟脚的南蛮修士,只怕连毛遂自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淹没于众人,郁郁终生。 那样的命运,他不甘心。 魏十七将闻双陆呈上的册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无多少新的东西,却补全了不少“魂器”的常识。 比如其中一篇提到魂器仿古修士“炼魂神兵”所作,所开魂眼有“虚位”、“虚穴”、“虚窍”之分,虚位只可容纳一条精魂,虚穴能容纳数十道精魂,虚窍能容纳数百道精魂,换言之,“十相”魂器,开的是“虚穴”,“百相”魂器,开的是“虚窍”。 翻完册子,他唤来小白,命她亲手交给冯煌,由他定夺,最后说了句,那是个聪明人,颇有心机,派得上用场,就用,如不用,便杀了他。 小白道:“可用不可用,你定夺就是了,何必要考量冯煌呢!” 魏十七道:“我也想看看,冯煌能否独当一面,是不是可堪大用。” 小白颇感意外,顿了顿,好心起,问道:“那么这些年看下来,你觉得可堪大用的都有谁?” “曹近仁,成厚,鬼王,再加上你。” 鬼王的真实身份甚是隐秘,小白也不曾见过他,曹、成二人的能力,她也认可,陈素真身为女修,稍嫌清高了些,终究有所欠缺,只是魏十七并未提及秦贞和余瑶,让她有些诧异。 “秦、余二女呢?” “心性差了些。”魏十七在心中加了句,某种意义上,她们更接近于“宅女”。 “阮长老呢?”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你可不要弄错了,她是我好不容易才抱上的粗腿,不好生供着,难不成还指派她干这干那?” 小白“噗嗤”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当初在接天岭,还是她亲口规劝魏十七依附于阮静,好好活下去,回想起前尘往事,恍如一场梦。 这个小小的玩笑,冲淡了“杀了他”的冷漠,让她觉得温馨而亲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二节 永远都回不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 魏十七与小白谈笑了几句,忽然心有所感,双双望向鬼门渊方向,但见妖气冲天而起,久久不散,如黑夜中的火光,灼灼逼人,连闭关修炼的阮静亦被惊动,登上山崖查看动静。(百度搜索彩虹).T. 魏十七道:“是水行大妖,大抵相当于祸斗、帝江、九头鸟一伙的实力,得上界癸水之气滋养,恢复了元气。” “兴许是捕猎妖物的修士惊动了他们……”小白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去打探一下,若是追出鬼门渊作乱,倒有些棘手。” 魏十七微微颔首,小白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倏忽消失在山崖下。 阮静凑到魏十七身旁,鼻翼抽动了两下,道:“你身上有女人的气味。” 魏十七笑了起来,拧拧她的鼻尖,道:“你是狗鼻子,这么灵?” 阮静瓮声瓮气嘟囔道:“还不止一个……” 魏十七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道:“小丫头片子,净关心这些做什么……不对,我明明戴了化龙木指环,哪还有什么气味!诓我的,是不是?” 阮静抱住他的腰,憋着笑道:“我就是闻见了,你瞒不过我!” 小小的人儿缠着他,就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魏十七觉得安心,摸摸她的脸庞,**溺道:“不瞒你,什么都不瞒你。” “她们两个,你把她们安置在哪里?” 魏十七指指接天岭,阮静从他怀里扭转头,遥遥望见山崖之上,云雾缭绕处,有三间木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遗世独立,宛如仙境。 “呀,金屋藏娇,你倒是狠心,把我弃在这冷冰冰的石头缝里!”阮静抓起他的手腕,轻轻咬了一下,“呸,又老又硬!” “牙尖嘴利——”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难得有闲暇,到山下去逛逛吧,这些年你寸步不离接天岭,东溟城已经改头换面,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二人沿着山路逶迤而行,魏十七把经营东溟城的方略说给她听,赤星功德殿,银钩坊,沉默之歌,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在阮静面前小小地夸耀了一把,表露一下虚荣心。 阮静一蹦一跳走在他身边,知道他说这些,其实是逗自己玩,东溟城只是一个随手为之的游戏,仅此而已,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不过她喜欢他把自己放在心上,装作不知道,问东问西,惊叹几声,原来功德壁还可以这么玩,下次她也要去贴委托,悬赏妖凤穆胧,责备几句,你怎么能开**呢,**就是**呀,不道德! 离开接天岭,来到东溟城中,像叔叔领着侄女,混迹在人群,一路看,一路逛。 在阮静的印象里,过去几十年,她终日面壁,孜孜不倦地修炼,殊少有清闲的时候。太阳如此之好,城池又是他一手缔造的,有人陪,有人哄,她本想开开心心惬惬意意放松一下,只是抬头看看魏十七,自己的个子只到他胸口,不禁有些闷闷不乐。 他们来到东溟城的中心,广场,石雕,喷泉,曲直相交的道路,环绕四周的肆廛,质库,大殿,赌坊,**,魏十七审视着自己的恶趣味,眼前浮现出一幕场景,枪声响起,白鸽飞舞,鲜血四溅,气氛华丽而凄美。 这才是他怀念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固执地不肯放弃的东西。 他的心属于南方的那座城市,属于电影,剧集,音乐,游戏,歌舞,籍,属于孤独的自我,他深深怀念,从未忘却。 有些时候,他觉得经历的一切和眼前的一切都非真实,这是一场游戏,他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随时可以回去。然而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他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他能做的,只有不忘却,只有怀念,怀念,种种怀念。 阮静在名为“炼妖”的石雕前驻足良久,她去过镇妖塔,见过炼妖池,知道这座石雕讲述的是什么。在那些愤怒、惶恐、失落、悔恨的妖兽中,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母。 她很平静,无悲无惧,不怨不尤。 “她还能出来吗?”阮静轻声问道。 “肉身仍在,牵引魂魄,或有一线生机。不过天狐本体已被山河元气锁抽干,残留的血肉所剩无几,即便将魂魄摄出,也无济于事。” 阮静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天狐的石雕,冰凉,粗砺,那就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留给她的身躯已被毁去,只有血脉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冥冥之中,把两人连在一起。 魏十七弯腰抄起一把水,喝了几口,把湿漉漉的手覆在她脸上,道:“走了。” 阮静“嗯”了一声,拉起他的衣袖擦了擦眼,又揉揉脸颊,放下手,露出一丝笑意。 二人走马观花,把东溟城边边角角都逛遍了,一处处看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有些地方,连魏十七都是第一次来。 比如说,沉默之歌。 城主大人亲自驾临,罗刹女像被蝎子蜇了一般跳将起来,诚惶诚恐迎出门,见阮静安安静静站在魏十七身旁,眼皮一阵阵跳,急忙陪着笑脸,将二人迎入屋内。 入座,奉茶,精心**的妖女分列两旁,莺莺燕燕,环佩叮当,魏十七只想看看沉默之歌,没想到罗刹女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他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夜总会,暗暗觉得好笑。 阮静笑盈盈打量着众女,春兰秋菊,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只是她们在山河元气锁和天妖血脉的强大压迫下,都有些抖抖索索,挪不开步,笑不开颜。 魏十七没有多想,随口道:“你**的这些女儿,好像不怎么出趟?” “出趟?”罗刹女没听懂,想了半天,又看看女儿们,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她苦笑道:“这个……她们这是怕的……平时机灵得很……” 话音未落,一女腿脚酥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抖得像无辜的小白兔。仿佛是个讯号,女儿们接二连三瘫软倒地,罗刹女扶着额头,望着阮静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阮静扁扁嘴,嘟囔道:“真扫兴,本来还想看看歌舞什么的……” 罗刹女只得强笑道:“这是意外,意外,下次吧……” 阮静跳下地,拉住魏十七的衣袖,道:“沉默之歌不好玩,咱们去外城逛逛!” 魏十七朝罗刹女使了个眼色,丢下一屋子没骨头的狐狸精,拉起阮静往外去,罗刹女送走两位祖宗,倚门而立,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阮静这是在警告她什么。 那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三节 不平静的夜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苍穹之下,群山之间,赤星城的繁华让魏十七觉得诧异,多年未见,他一手缔造的怪物,已成长到如此惊人的规模,四衢八街,人烟辐辏,屋宇商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京师汴梁也莫过于此。?随夢小說?,。更新好快。 虽然这一切本在意料中,但赤星城扩张如此之快,显然连他自己都低估了东溟城的反哺。 赤星城最初的移民来自附近的村镇,大多是自给自足的贫民,商户依托马队输送货物,低买高卖,做一些小本生意,利润微薄,整个外城几乎相当于一潭死水,偶尔投几个石头,也‘激’不起多少‘浪’头,究其根本,在于既没有出产,又没有市场。 东溟内城的崛起改变了一切,金银钱财对修士来说视同粪土,他们追求‘精’致的饮食,华美的用具,舒适的生活,并且财力丰厚,愿意也能够承担常人百倍的支出,而魏十七恰恰没有在内城设立客栈和酒楼,把金子一般的机会留给了外城,留给了那些世俗的凡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挖空心思讨修士的欢心,这是一个不算庞大,但深不见底的市场,足以养活无数人,没有人能一口吃下。 另一方面,修士接受赤星功德殿的委托,在接天岭和鬼‘门’渊捕猎妖物,获取制器的材料之余,剩下不入眼的血‘肉’,对凡人来说,却是难得的大补之物,贩卖到中原腹地,足有数十倍的利润,闻讯而来的商贩涌入虎子沟,高价收购,为赤星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活力。最为关键的是,城主定下的章程同样适用于外城,即便是心怀鬼胎的修士也不敢违背,这是个完全自由的市场,供求自由,买卖自由,官府只监督,不‘插’手,谁都不能欺行霸市,为‘交’易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曹近仁极有眼力,早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他猜测魏十七是有意为之,绝非疏漏,于是说服陈素真,大着胆子放手施为,一面与成厚联手,将内城潜在的商机转化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利润,一面与许知府合议,在虎子沟南西泯江的支流旁修建了一个码头,为赤星城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 来自码头和外城的税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许棠做主将其分作四份,一份归城主,一份归昆仑,一份归官府,一份解押京师。最初几年,许长生并不在意这一块税收,但若干年后,他已经开始考虑御驾巡狩赤星城的可行‘性’。 魏十七与阮静漫步在赤星城的大街小巷,亲眼目睹了内城的需求和产出已经成为外城的两大支柱,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当年他一个念头随手播下的种子,业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庇护了数以万计的生灵。 逛到日暮时分,他们找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在一间幽静的临水小阁,小饮几杯。 酒楼是专为修士而开,一桌一椅,一器一物,一菜一肴,都极尽‘精’美之能事,用料虽是俗世所产,却也有几分仙家的气象。 偷得浮生半日闲,阮静觉得很满足,这整整一天,从早到晚,魏十七完全属于她,没有跟人分享。她小口小口抿着美酒,眼眸‘蒙’上了一层‘迷’离,只是配上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让人只觉得可爱,跟妩媚搭不上边。 然而这注定会是个不平静的夜。 小阁外响起了脚步声,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拜见魏十七,先是陈素真、曹近仁、许棠许知府,接着是成厚,然后是荀冶、卫蓉娘,最后是昆仑嫡系和旁支常驻东溟城的弟子。 一批批进来,敬上一杯酒,说几句话,多是魏十七问,他们答,略坐片刻后告辞,礼数周到中透着敬畏和疏离。 或勉励,或提点,或警醒,对事不对人,魏十七语气平静,淳厚如君子,饶是如此,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奉圣谕,逐字逐句揣摩着话里的微言大义。 其实没什么微言大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做得好,做得不够好,做得很不好,仅此而已。 魏十七虽然长年在接天岭闭关修炼,东溟城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洞’天至宝孕育的城池,鬼魂即是他的耳目,楚天佑传他的要诀有无穷妙用,动念之间,东溟城尽在眼前。 反倒是赤星城,脱离了控制,如脱缰野马,让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待众人一一散去,阮静终于忍不住笑道:“他们这是……来邀功,还是表忠心的?” “无所谓了,他们来,就是表明了态度,不管心里怎么想,场面上的礼数,总归不能欠缺。” 阮静好心起,追问道:“这些人,你觉得谁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魏十七不置可否,“只要我在,他们只能按规矩行事,谁都不敢逾越,我若不在,就难说了。” “这么大的基业,千年未有,难道你放得下?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魏十七仰头望向北方,彤云密布,星空如晦,他淡淡道:“你难道不想去上界看看?” “带上我一起?”阮静‘激’动起来,手一颤,把酒泼在席上。 “带上你,也只有你我能去。” “……是因为山河元气锁的缘故吗?” “不错,只有炼化了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才能飞升上界,换做旁人的话,抵挡不住时光之力的冲刷,‘肉’身溃败,无一幸存。” 阮静念头转得极快,“那么传说中的古修士是怎样飞升上界的?” “他们恐怕有不为人知的秘术,这一界早已失传。” 阮静心‘潮’起伏,既欣喜,又有些不安,“我们若走了,这里怎么办?” “我想把东溟城留给秦贞。” “……那余瑶呢?” “她另有安排。”魏十七犹豫了一下,喃喃道,“如果她愿意的话……” 阮静沉默下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酒菜还有,魏十七没有放纵自己,喝光一坛酒,略有些意思,就此作罢。阮静要了一壶热茶,倒一杯给他,热气熏蒸,散发着茉莉/‘花’的幽香。 夜‘色’如水,远处传来琵琶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唱道:“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停了片刻,那声音又唱道:“闻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歌声冉冉而终,琵琶声歇,复归于寂静,阮静侧耳倾听,一时间不由痴了。 万籁俱寂中,二人体内的山河元气锁齐齐示警,‘骚’动不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四节 一声凤凰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噩梦降临,空气变得灼热,血脉在沸腾,双手颤抖握不成拳,内心的恐惧化作现实,阮静再也忍不住,失态尖叫道:“是谁!是谁……” 她声音陌生而异样,迅速低沉下来,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妖气扑入小阁,如洪水猛兽,纵横决荡,势吞山岳。魏十七食指敲击着桌面,眼神凌厉如刀,蛰伏多年的妖丹骤然苏醒,妖气失控,从周身毛孔逸出,背后巴蛇的虚影腾起又扑下,三起三落,脊柱“嘎嘎”作响,若不堪重负,忽然“铮”的一声,从后颈弹出一节剑柄。 阮静大吃一惊,他竟然将炼妖剑藏在了脊柱之中! 飞剑嗡鸣,又弹出数寸,两股截然不同气势彼此交锋,阮静双膝一软,强撑着不肯跪倒,熬了数息,只听得脚步声响起,嗒嗒嗒嗒,是催命的鼓点。 星月无踪,天地一片漆黑,魏十七起身拍拍阮静的肩,逼人的威压渐渐退去,她松了口气,这才安定下来,心中羞恼万分。天狐之女,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该死! 魏十七倒了一杯茶,道:“寒夜客来茶当酒,请进,喝杯热茶。” 素手轻轻推开门户,司徒凰走了进来,丹凤眼,柳叶眉,似青涩少女,又似丰韵少妇,她扫了魏、阮一眼,端端正正坐下,喝一口茶汤,优雅而矜持。 试探已毕,对方似无恶意,魏十七伸手将炼妖剑按入脊柱中,道:“东海一别,忽忽数载,前辈远道而来,何以教我?” 司徒凰看了看他的脸,叹息道:“多年故交,情分犹在,平辈相称即可。” 一语惊醒,魏十七若有所悟,两度交锋,司徒凰都没有对他痛下杀手,“情分犹在”这四个字,当非虚言。 记忆的碎片从心底泛起,魏十七鬼使神差叫了声:“凤凰儿……” 阮静打了个寒颤,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凤凰儿,魏十七叫她凤凰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声凤凰儿,双泪落君前。往事已矣,多言无异,何况他并不知情。司徒凰微微摇头,道:“隔了这许多年,倒还记得,难为你了……” 魏十七摊开手,“不是我记得,是这具身体继承的血脉记得。” “是啊,可惜,你终究不是龙泽巴蛇!继承了些许血脉,却不得觉醒,凝结妖丹,成就本命神通,也就到此为止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人妖混血是机遇,也是桎梏,正因为不纯粹,所以强大,但这种强大缺乏根基,后继乏力,他自忖即便修成剑域,炼化洞天至宝炼妖剑,也不能与这方天地最顶尖的人物相比肩,比如说,昆仑祖师,再比如说,黑龙妖凤。 除非另有机缘。 司徒凰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有龙泽巴蛇七八成的神通,已经够强大了,再不知足,只会自寻烦恼。” “七八成的神通?” 司徒凰略一沉吟,道:“大抵与天狼郭奎相仿。” 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天妖族最强悍的四人,他望尘莫及,只能与魏云牙那不成器的孪生兄弟别一别苗头,魏十七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郁郁。 司徒凰喝干茶水,魏十七为她又倒了一杯,她颔首致意,正色道:“上界来的那人,本体是一头秃鹰,我若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自然不惧他,眼下却只能退避三舍。那人毁了碧梧岛上的碧玉梧桐,缺少先天乙木之气,金身难成。听说你在东溟城建了一座功德殿,将天下修士收入彀中,图谋不小。你的事我不管,先助我搜罗先天乙木至宝,修成如来金身再说。” 一语道破玄机,赤星功德殿才是东溟城的核心,它为天下修士提供了“打怪升级拣装备”的模式,最初只是好,很快尝到甜头,而后沉溺其中,欲罢不能,到最后会离不开它。魏十七的用心,瞒不过司徒凰的双眼,不过她也无意揭穿,从中分得足够的好处,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妖凤固然有求于他,但能拉拢到如此强援,也是意外之喜,魏十七当机立断答应下来,并没有提什么条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妖凤变强大,对付上界那人才多几分把握。 手头只有黑龙一张牌,还不够。 司徒凰听他应得爽利,毫不拿捏,心中也有几分欢喜,随口道:“此界与上界打通,大祸将至,迟则数百年,久则数千年,你好自为之,若事不可为,我许你一个飞升上界机会,至于能不能躲过时光之力的冲刷,就看你的气数了。” 魏十七一怔,“迟则数百年?” “此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道理,你应该听说过。那人上连涛山灭了太一宗,潘乘年和楚天佑也是厉害的角色,不好对付,自身也受了点伤,若还在上界,只需静养个一年半载,但在此界,没有百八十年好不了。” “难怪他销声匿迹许久,不见踪影。” 司徒凰轻笑道:“初抵此界,我们也有同样的困扰。对这方天地,其实是好事,待他探明虚实,再召集大军攻入此界,数千年也不为过,你若为自己着想,当尽力把他拖在这里,等你寿元熬尽,自然一拍两散,身后之事,管他洪水滔天!” 魏十七试探道:“尽弃前嫌,集众人之力,将他灭杀于此,不放他回去,是否有机会?” 司徒凰道:“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击败他或许不难,灭杀一说,想都不要想。天妖一族败退此界,苟延残喘,你以为是中了阴谋诡计?实在是打不过他们啊……” “集黑龙妖凤天狐天狼之力都做不到?”魏十七还有些不甘心。 司徒凰眼中流露出嘲讽,不置可否,颇有“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意味。 魏十七慢慢喝着茶,整理了一下思路,在上界来人的威胁下,司徒凰被迫放低身段,化敌为友,这是好事情。他忽略了两界光阴流速不一,那人要耗费百八十年养伤,在此期间,他大可定定心心布局,说不定会有转机…… 悬于头顶的利剑忽然远离,他觉得由衷的轻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先天乙木至宝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夜深人静,司徒凰没有留下,她‘性’喜清静,独来独往惯了,赤星城太过喧哗,她不愿多待。.最快更新访问:щщщ.SΗυΗāНА.сОΜ。她也不担心魏十七会动什么旁的心思,一方面是近乎本能的信任,另一方面是自信足够强大。 七卷无字天,脱胎换骨,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妖凤穆胧了。 悄悄地走,正如她悄悄地来,灯影晃动,暗香残留,阮静长吁一声,趴在桌上动都不想动,小脸埋在臂弯里,嘴里嘟囔道:“真丢脸啊,完全被她压制住了,没脸见人了……” “不是你的错。” 阮静闷闷一气,抬起头抱怨道:“这算是安慰我?” “事实如此,七卷无字天,三十二如来金身,妖凤在这一界也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了,保不准连黑龙关敖都要逊‘色’一筹。” 阮静眨眨眼,笑了起来,“虽然是实话,听着总让人不那么舒服。” “人妖‘混’血,再强也有限,只是,总有些不甘心呀……”魏十七喃喃自语,心中却想,连妖凤都忌惮不已的人,究竟是怎样炼成的呢? 他对那个音讯渺茫的天外来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区区一头秃鹰,将妖凤吃得死死的,血脉和天资都不足以解释其中的缘故,那人的强大,定然别有内情,司徒凰恐怕知道他的底细,就是三缄其口,不肯明说。 翌日一早,赤星功德殿贴出了一张新的委托。 发布:赤星功德殿 期限:长期 需求:先天乙木至宝 酬劳:面谈 附注:提供确凿消息,一枚双眼 赤星功德殿后,原本无人使用的一座偏殿‘门’户大开,罗刹‘女’娉娉婷婷坐于殿内,隔着中庭,与对面的李兰香、刘木莲二人遥遥相对,‘玉’面含‘春’,长袖善舞,心中却将魏十七恨得要死。原本她在沉默之歌调教一干‘女’儿,珍异果,美酒歌舞,何等逍遥自在,谁知舒服日子没几年,魏十七一声令下,她就得在偏殿守着,终日跟那些俗蠢俗蠢的修士打‘交’道,辨识先天乙木至宝的真伪,谁让她是木行大妖,慧眼明察秋毫,就得受这个苦!不过这些牢‘骚’只能在肚子里转转,魏十七的差遣,她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开玩笑了。好在罗刹‘女’调教的‘女’儿中,有几人颇有天分,已经能将沉默之歌撑起来,轻易不劳动她出面,她才得以安安稳稳驻守在此,咬牙切齿地给主子卖命。 地脉出产的鱼眼石,“双眼”向来数量稀少,当年只在太一宗内部流通,外来的修士但凡得了一块,都当作传家的宝贝,秘而不宣,哪里肯拿出来使用。因此当“双眼”第一次出现在赤星功德殿,从罗刹‘女’之手支出时,整个东溟城都沸腾了,最为关键的是,这枚“双眼”只是“确凿消息”的酬劳,如能拿出真正的“先天乙木至宝”,价值更不知凡几。 一时间,修士蜂拥而入,争先恐后跟罗刹‘女’打‘交’道,郑重其事拿出“先天乙木至宝”的,神秘兮兮提供消息的,世态人情,不一而足,罗刹‘女’苦不堪言,只得耐着‘性’子一一辨识,时不时还得忍耐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好在赤星功德殿有剑气高人坐镇,谁都揣着小心,不敢坏了规矩。 在修士中发布委托只是第一步,魏十七还有后手,他暗中命成厚去京师走了一趟,面见当今天子许长生,送上一瓶延寿的丹‘药’,并敦促他发动天下万民之力,搜罗先天乙木之物,从皇家内库,到南蛮之地的荒野,但凡有人迹之处,都过一遍筛子。许长生听说是魏十七的意思,哪还不知趣,严令幼子许砺亲自主持此事,务必让仙师满意。 遥想当年,许砺与魏十七本是同‘门’师兄弟,那个……不打不相识,也算有一段‘交’情,多年未见,他平步青云,业已成为坐镇一方的霸主,听说连流石峰都低头服软,听任其坐大。许砺有心寻个由头,把当年的情分接起来,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父皇‘交’代下这件事,简直是瞌睡送枕头,他大喜过望,当成头等大事来抓,亲自巡视各州,严加督促,不敢怠慢。 从凡夫到修士,从草民到帝君,每个人都被发动起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魏十七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搜罗先天乙木至宝只是一场预演,小试牛刀而已,事实证明,他布下的每一枚棋子,都完美地发挥了作用。 三天后,小白从鬼‘门’渊赶回来,听罗刹‘女’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为之愕然。宽慰了她几句,小白走出东溟城,往接天岭见冯煌,三言两语问了他的看法,做主将闻双陆召来,‘交’给他处置。 继金小蝶之后,冯煌收下了第二个使唤的下手。 离开之前,小白看了他一眼,冯煌拿着那本册子,向闻双陆追问“魂器”的细节,他茫然未知,这是一次暗地里的考量,如果冯煌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足以掌控一切,而不仅仅是一个制器的匠人,那么魏十七会把更多的人手充实进来,试着让冯煌独当一面。 否则的话,独当一面的将另有其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魏十七将册子‘交’到她手的一刻,小白就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个人,就是自己。 朔风呜咽,山路崎岖,她缓步而行,低头想着心事。这些年跟在魏十七身旁,眼看着赤星城从无到有,急速扩张,成为一个自成一体的庞然大物,她可以预见,这还不是尽头,接天岭和鬼‘门’渊终有一日会彻底沦为它的猎场,从此永无宁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鬼‘门’渊下的妖物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然而在魏十七面前,他们的声音是那么微弱,而她,又是背信弃义的帮凶。 魏十七所言分毫不差,出手的是水行大妖,其原形是一头大鼍,俗称“猪婆龙”,业已老得不成模样,幸赖上界癸水之气涌入,才恢复了几分元气。 冯煌不知在试炼什么器物,对‘精’魂和妖丹的需求越来越大,众修士壮着胆子结队前往鬼‘门’渊,收益颇丰,他们渐渐不再满足于上层的妖物,其中有一队集结了一位元婴修士,七位金丹修士,深入鬼‘门’渊捕猎,结果惊动了大鼍,死于非命。 这不是第一桩杀身之祸,也不会是最后一桩,但一位元婴七位金丹同时丧命,太过惨烈,东溟城群情‘激’愤,议论纷纷,甚至发出这样一种声音,希望赤星功德殿能出资延请昆仑高人联手斩杀此妖,为丧命的修士报仇,为后继的修士扫平威胁。 小白觉得很可笑,什么时候赤星功德殿成了修士的保姆,要为他们的安危保驾护航?如若开了这个先河,又置后继者于何地?魏十七题在东溟城口的章程,他们真该好生看看,其中一条写得清清楚楚。 一、死生有命,愿赌服输,不怨不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六节 老而不死是为贼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请牢记! 枯荣交汇之地业已混成一片,无寒无暑,无夏无冬,阴阳两仪碑倒在淤泥中,四分五裂,通天阵残留的阵眼,历经数万年风霜,终于在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四头大妖联手冲击下,毁于一旦。(閱讀最新章節首发xinbiqio). 一个时代最后的遗迹,终于结束了,魏十七有些唏嘘。 重访故地,鬼门渊还是老样子,马尾松,石梁,深渊,雾气缭绕,唯独少了尖声嘶叫的人面鸠,头如巴斗的赤瞳蛇。他还记得棲落,记得勾邪,记得雪窟洞黄龙子坐化于此,记得暴起伤人,斩下戚都一颗六阳魁首的每一个细节。 记忆如潮水,让人忍不住微笑。 此番来到这里,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魏十七只想跟那头大鼍打个商量,如果它识相的话,给它些好处也无妨。养寇自重的道理,他懂。至于那些倒霉的修士,因为贪婪,冒冒失失闯入鬼门渊,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无论多么惨重的代价…… 鬼门渊,曾经的险地,如今也视若坦途,魏十七弹出藏雪剑,御剑飞起,如流星一般投入深渊。他收起敛息术,毫不掩饰巴蛇的气息,鬼门渊下的妖物尽皆辟易,逃也似地缩回洞穴,潜藏匿踪,死不探头。 这是发自本能的恐惧和敬畏,龙泽巴蛇,吞吐八荒,这等凶悍的大妖,避之唯恐不及。 百丈转瞬即逝,愈往下,离火之气愈见浓郁,映入眼帘的尽是黑亮的曜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四下里草木不生,鸟兽绝迹,安静得可怕。 魏十七估摸着自己已经下到鬼门渊极深处,越过九头鸟的巢穴,进入从未有人涉足的地界。依然不见妖族的踪影,那些蛰伏了数万年的老物,总不见得被他吓跑吧! 帝江应天,九头鸟杜九,火麒麟霍玄,灭杀这一干大妖的戾气未消,如果真有冤魂的话,必定缠绕在他身旁,张牙舞爪,徘徊不去。 又降下数十丈,燥热减退了一些,陡峭的石壁上挂满了水珠,雾气喷涌,氤氲而起,一头苍老的大鼍从石缝中探出头来,眼珠昏黄,行动迟缓,盯着魏十七瞅了半天,口吐人言道:“汝乃何人?” 魏十七懒得多费口舌,直截了当问道:“之前可是你杀了八名修士?” 那大鼍想了半天,慢吞吞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几个小辈,吵闹不休,吃到肚子里就安稳了。” 它说了几句,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昏昏欲睡。 魏十七咳嗽一声,道:“以后注意点,不要赶尽杀绝,吃个一两个解解馋,剩下的赶走就行,记住了吗?” 那大鼍痴痴呆呆,晃着脑袋道:“汝,乃何人?” 鸡同鸭讲,白费口舌,魏十七觉得它实在太老了,脑筋不大灵便,耐着性子道:“这地方就剩你一个了吗?换个机灵点的来说话!” “机灵点的?”那大鼍打了个哈欠,喷出一团水雾,“汝乃何人……” 魏十七哑然失笑,老而不死是为贼,是当真老糊涂,还是装疯卖傻?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他摇摇头,藏雪剑电射而出,倏忽冲到大鼍身前,当头一拳砸去。 劲风肆虐,妖元激荡,大鼍看似迟钝,本能的反应还在,匆忙间将爪一抬,遮住眼孔要害。魏十七顺势一拳砸在它爪背上,“嗡”一声巨响,大鼍浑身震动,身不由己从岩缝中飞出,堕入深渊中。 魏十七御剑紧随而下,忽听一声怒吼,冰凌突起,如枪如剑,从峭壁向虚空蔓延,刹那间开遍天地,大鼍踏冰立起,将尾一甩,顿时狂风大作,冰封千里。 大鼍毕竟是老了,熬了数万年,离灯枯油尽也不远,修为或许还在,神通却完全不够看,魏十七扯过五色神光,将冰凌一扫而空,伸脚踩在它头皮上,五色神光镰勾住咽喉,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话音未落,那大鼍眼中流露出无奈和悲凉,四肢一紧,冰凌尽数化作癸水之气,凭空消失,硕大的身躯坠入深渊。取其性命只在反掌间,但毫无意义,魏十七有意留它看守鬼门渊,便将五色神光镰偏了一偏,刃尖破开咽喉,没有将它头颅斩下。 喉咙破开一道口子,大鼍在空中翻滚,血如雨下,接二连三砸在峭壁上,撞得碎石乱飞,遍体鳞伤。黑暗之中,绿油油红彤彤黄澄澄紫莹莹的眼珠渐次亮起,数不尽的妖物从巢穴中弹出头来,看了几眼,又缩回去,只作不知。 祸斗帝江等大妖殒灭后,鬼门渊下,果然没什么厉害的大妖了,动静闹得这么大,都不见出头,那大鼍恐怕是硕果仅存的元老了。魏十七皱起眉头,他下手并不重,怎地它如此不堪一击?当真灭杀了,鬼门渊下的妖物沦为一盘散沙,反倒得不偿失! 数息后,大鼍重重砸在山岩上,骨节根根折断,咽喉血如泉涌,一条老命去了九成九。回到熟悉的渊底,它似乎清醒了一些,挣扎着划动四肢,爬到一具青铜棺材上,气喘吁吁,双眸染成赤红。 魏十七紧追而至,却见乱石堆中,七具青铜棺材围成一圈,正中钉着一根五彩斑斓的长石,足有数人高,形似不规整的铁钎,光华流转不定,映得四下里有如仙境。 天地元气紊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魏十七皱起眉头,暗自警惕。 那大鼍被五色神光镰重创,气息奄奄,喉咙“咯咯”作响,说不出囫囵话来。它怒目以视,举起右爪,拼尽残力重重拍在青铜棺材上,接连三下,拍得骨碎筋裂,血肉纷飞。 青铜棺材骤然亮起,一道道繁复的禁制回环勾连,璨若星辰,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大鼍哀鸣一声,老朽的身躯接连爆开,一团团血雾渗入棺材之中,消失无踪。 “咚!” “咚咚!” 耳边响起低沉的心跳,如擂鼓,如惊雷,青铜棺材隙开一条缝,一只干瘪的大手探了出来,皮包骨头,泛着玉色的光泽,手背之上,赫然有一团吞吐舒张的阴影,魂魄之力如神兵出鞘,凌厉无双。 魏十七的心怦怦直跳,他窥得分明,那团舒张的阴影,正是魂器的“虚位”!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教育123)《仙都》仅代表作者陈猿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七节 七处虚位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 摸索了几下,那只枯瘪的大手抓住棺材板,用力一甩,数寸厚的棺材板飞将出去,呼地嵌入山崖中,只露出浅浅的一角。(百度搜索彩虹)..一个高瘦的身形慢慢坐起,无鼻无嘴,手长脚长,摇摇晃晃爬出来,胁下绽开鱼鳃一般的裂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手背,肩窝,膝弯,胸膛,共有七处虚位,精魂蠕动,目测下来完好无损。魏十七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将肉身当成器胎,冶炼魂器,这样天才的想法,是哪个脑袋想出来的? “嗷——呜——呜——呜——” 那高瘦怪人昂起头,胸膛裂开一张狰狞的大嘴,仰天大吼,三对细长的眼目逐一睁开,神光如电,死死盯着魏十七,慢慢佝偻起后背,伏低干瘦的身躯,双手握拳抵在地面。 魏十七心惊肉跳,前所未有的压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战栗从尾椎腾起,沿着脊梁攀上后脑,眼前蓦地一花,已失去了对方的踪影,一股大力从侧方撞来,五色神光如泥塑纸糊,豁然破开一个窟窿,五指张开,按向自己头颅。 虚影原地溃散,魏十七出现在三丈开外,脸色大变,后脑被指尖擦了一下,皮开肉绽,火辣辣作疼。千钧一发之际,他施展“鬼影步”及时避让,五色神光未能挡对方一击,金刚法体也不顶用,若是再慢半拍,只怕颅骨洞开,一命呜呼。 这一刻,他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 那高瘦怪人再度伏地喘息,似乎方才那一击已经耗尽残余的力气,无以为继。魏十七不敢托大,左一晃,右一晃,远远拉开距离。 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青铜棺材乃是天妖镇压强敌的牢笼,通天阵一战后,昆仑始终不曾杀入鬼门渊,斩草除根,免除后患,固然有祖师陨落,大敌未灭,尚需保存实力的考虑在内,更为关键的原因,恐怕是担心妖族孤注一掷,打开那七具青铜棺材。 天妖的强敌,来自上界。 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不甘寂寞,惹来杀身之祸,鬼门渊只剩下一头老得不成样子的大鼍,它老糊涂了,全然不顾魏十七手下留情,拼死将高瘦怪人放出,显然是存了玉石俱焚之意。 那怪人甫得脱身,正当虚弱之时,御剑逃脱固然稳妥,但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若被他恢复了元气,将强横到何种程度,万一杀出鬼门渊,赤星城大祸临头,势必永无宁日。 何况七具青铜棺材,只逃出了一人,趁他病,要他命,错过这个机会,日后追悔莫及,悔之晚矣。 好在对方被青铜棺材镇压了数万年,虚弱不堪,尚有可趁之机。 魏十七祭起山河元气锁,遥遥相击,一溜乌光急如星火,鱼口吞吐藏雪剑丸,朝对手后脑啄去。那高瘦怪人似乎记起了什么,嗬嗬低吼,七处虚位尽皆亮起,精魂逐一现形,翻腾跳跃,活灵活现,一条干瘪的臂膀充盈起来,肌肉鼓胀,光泽如玉,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他出手如电,只一挥,便将阴锁拍飞,如同拍打一只扰人的苍蝇。本命相通,魏十七心头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口淤血,惊骇之余,急忙将山河元气锁召回,藏雪剑丸幸无大碍,阴锁却恹恹不振,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一挥过后,后继无力,精魂溃散为黑烟,胳膊再度干瘪下去,那高瘦怪人站都站不直,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 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镰,灌注妖元,左腿向前迈出半步,弯腰躬身,大喝一声,奋力将飞镰掷出,一头五彩孔雀骤然现形,舒展双翅,穿梭虚空,那高瘦怪人勉强交叉双臂,挡在胸前,五彩孔雀的尖喙啄在他手臂之上,僵持片刻,竟不得寸进。 飞镰离手的刹那,魏十七已捏定藏雪剑,挥出一缕墨线,符箓源源不断浮现,在虚空中汇成一眼泉,一道溪,一条河,一汪湖,一片海。 生死之际,拼尽全力,压榨残存的生命,挤干最后一滴力量,七处虚位再度亮起,尖喙所啄之处,泛起一环环六角形的赤光,五彩孔雀逐寸逼退,哀鸣一声,化作一柄五色神光镰,倒飞而回。 当此之时,符箓连成一片,光芒万丈,潮水般呼啸而至,刹那间吞没鬼门渊,将高瘦怪人拖入剑域之中。 眼前一花,神魂恍惚,那高瘦怪人举目四顾,但见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从脚下延伸至视野的尽头,星月无光,大地坚硬如石,无数纤细的银芒纵横交织,从四面八方合拢来,将虚空切割为碎片。 无处可逃,只能硬抗,那高瘦怪人咆哮一声,双手抱头缩成一团,任凭银芒切割着他的身体,“铮铮铮铮”响声不绝,却毫发无损。 然而在剑域之中,魏十七判定一切法则,银芒无穷无尽,愈出愈多,一炷香后,那高瘦怪人终于被磨得灯枯油尽,右手一颤,手背上的虚位四分五裂,一头插翅猛虎夺路而逃,却逃不出剑域的束缚,“砰”的一声,溃散为丝丝缕缕黑烟。 倾尽全力,一点一滴消磨魂魄之力,一道道精魂依次湮灭,当胸口最后一处虚位崩坏,一头金睛凶猿捶打着胸膛跳将出来,避不开覆灭的命运,魏十七也逼近极限,七窍淌下黏稠的鲜血,浑身上下如干涸的河**,伤口深入脏腑,白骨龟裂,全凭胸中一口戾气硬撑着。 剑域之中,天地终于开始坍塌,那高瘦怪人挣扎着直起身,半个胸膛裂开,张开狰狞的大嘴,发出最后一声吼叫,身躯逐寸逐分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魏十七仰天摔倒,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想动。赢了,惨胜,侥幸,但身处险境,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踉踉跄跄爬起来,嘿嘿低笑,笑声越来越响,歇斯底里,穿云裂帛,回荡在鬼门渊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胜利者的号角,幸存者的欢歌。 生死一线,使尽手段,狼狈不堪,这一切,都值得。手背,肩窝,膝弯,胸膛,七处虚位,插翅虎,贪狼,乌啼鸟,金睛猿,四种精魂,天外强敌的秘密,终于揭开了一角,展露在眼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胳膊扭不过大腿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稍稍回复了几分力气,魏十七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一查看那七具青铜棺材。与他原先猜测的不同,除却大鼍以精血打开的那具棺材外,剩下的六具,有半数竟是空的。换言之,来自上界的强敌,尚有三人被镇压在青铜棺材内,不得脱身。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魏十七不愿错失,仍留在鬼门渊下调养生息,吞食妖物的血肉,一边养伤,一边试着拆解青铜棺材上的禁制,沉浸于其中,不知时光流逝。 远离赤星城,日子过得单纯而惬意,不用动那么多心思,一心一意做一件事,越琢磨越觉得符箓之道深不见底,有无穷的乐趣。 数月工夫奄忽而逝,这一日,妖物骚动不安,隐隐听得打斗的动静,似乎又有人不知死活,冒险下到鬼门渊来。魏十七御剑而起,贴着悬崖飞上数十丈,悄悄接近,却见三名眉眼相似的器修乘坐牵云车,一守二攻,彼此配合得颇有章法,四下里的妖物则以恐吓骚扰为主,不敢远离巢穴,倒不是惧怕这三人,实在是大鼍殒灭,失了主心骨,这些天又被魏十七杀怕了,无心恋战。 看了片刻,见三人并无退意,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生怕被他们发觉了青铜棺材,走漏消息,反而不美。 他暗中放出豢养多年的“玉角”,六翅水蛇倏来倏往,将一团墨绿的毒雾迎头喷去,那驱使牵云车的器修首当其冲,忙不迭挥出一面软搭搭的盾牌,将毒雾堪堪挡住,只听得“嗞嗞嗞”一连串响,烂出一个大窟窿。那器修将软盾丢下,大叫道:“不好,快退,是六翅水蛇,挡不住!”说着,慌忙催动真元,牵云车冉冉上升,头也不回逃出鬼门渊去。 魏十七摸摸“玉角”的头以示赞许,陪它玩耍了片刻,叮嘱它留在此地戒备,如有修士闯入,将他们驱走即可,如能不伤性命最好。那“玉角”吞食了土龙蛇王的妖丹,开了神智,颇具灵性,当下连连点头,张开三对翅膀,刷地飞到山崖上,挑了个阴凉的所在盘作一团,静静守候。 逃出鬼门渊的三名/器修,乃是空竹山九节洞的散修,三胞兄弟,遗腹子,其母是蛮骨森林的土人,给三个儿子取的名字很俗气,彭狮,彭虎,彭豹,其父是风雷殿供奉盛精卫的记名弟子,在同门争斗中受了重伤,一怒之下逃到空竹山,拖了年许,还是没能熬过去。 露水姻缘,珠胎暗结,土人女子甚是坚韧,含辛茹苦将三个孩子拉扯大。 彭氏兄弟颇有修炼的天赋,虽无人指点,就着父亲遗下的帛法器,居然也像模像样,成为了散修。 三人俱是五行亲火,上界离火之气涌入,他们受益匪浅,顺利结成了金丹。修为暴涨,心性也随之变得不安分起来,一开始,他们有意到中原闯荡一番,后来听说赤星城种种好处,随即改变了主意。 乡下人进城,眼界大开之余,也被奢华享乐所点染,彭氏兄弟在蛮骨森林打惯了妖兽,来到赤星功德殿中,面对猎取精魂妖丹的委托,如鱼得水,花了数年工夫,赚下不小的家当。手头宽裕了,也不想着添置法器丹药,提升修为,他们在沉默之歌挥霍无度,着实快活了数日,几乎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沉默之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彭氏兄弟很快两手空空,被拒之门外,他们不甘心一枚一枚积攒鱼眼石,决心弄一票大的。恰好昆仑旁支平渊派需求十年以上的木须草炼药,召集人手深入鬼门渊采集,十五枚单眼一株,惹人心动。 不过鬼门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听说不久之前,一名元婴七名金丹尽数陨落其中,尸骨无存,平渊派出手虽然大方,应者却寥寥无几。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彭氏兄弟胆大妄为,决定冒险下鬼门渊,拣个漏。 木须草生在山石的背阴处,高约一尺,叶片锯齿状,夏末开紫色小花,深秋挂朱红色小果,隆冬不落,木须草的根茎含有剧毒,毒性在十年以上,叶片墨绿色,果实由朱红转为紫黑,年份越久,色泽越深,采集时须连根掘起,完好无损,忌用铁器,铁器会损害木须草的品质,不能用以炼药。 为了博这一把,彭氏兄弟煞费苦心凑出一笔小钱,好说歹说,向平渊派质借了一辆牵云车,兴冲冲来到鬼门渊,一路往下,寻找木须草的踪迹。 一开始,他们不敢过于深入,只在鬼门渊上层折腾,花了数日工夫,木须草倒是找到了几株,挂淡红色果实,年份远远不够。果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十年以上木须草早被旁人搜刮殆尽,要有所收获,必须到下层去碰碰运气。 利令智昏,彭氏兄弟咬着牙潜下鬼门渊,传说中的大妖始终没有出现,诸般妖物也不像众人说的那么残暴嗜血,勉强还应付得过去,他们渐渐放下心来,贴着峭壁仔细搜索。 运气确实不错,他们采集到好几丛完好的木须草,叶片呈墨绿色,挂着一串串紫黑色的果实,像一串串“单眼”。 数十株木须草到手,彭氏兄弟贪心不足,左右已经到了这里,不如一次性赚个盆满钵满。他们正待继续深入鬼门渊,不想惊动了一条六翅水蛇,口喷毒雾,行动如电,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幸而彭虎还算机敏,拼着弃掉一面“锦云软盾”,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归还牵云车,将木须草交于赤星功德殿,银货两讫,到手三四百枚单眼,足够他们逍遥快活一阵了。 当天晚上,彭氏兄弟在沉默之歌胡天胡帝,搂着美女大着舌头吹嘘,唾沫乱飞,说话没个遮拦,说起鬼门渊下有一条六翅水蛇,头顶长着一枚硬角,晶莹如玉。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席话落在有心人耳中,当即逼着彭氏兄弟带路,前往鬼门渊活捉那条六翅水蛇。乖乖地听话,自然分润他们一些好处,如若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他们苦头吃。 说这番话的,乃是南海栲栳岛一名元婴老怪。 东溟城中戒杀戒斗,但元婴老怪的威胁,区区三个金丹哪敢无视,胳膊扭不过大腿,彭氏兄弟只得老老实实听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富贵险中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玄修炼气,自道胎而金丹,金丹而元婴,元婴而炼神,炼神而渡劫,金丹以上,堪称登堂入室,能跨入炼神的寥寥无几,大抵元婴修士已足以横着走,仍谁都卖个面子。。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шШ.ShuнāнāoM。 栲栳岛的这位元婴老怪,自称栲栳上人,形貌古怪,喜怒无常,在东溟城也恶名远扬,不过他行事极有分寸,放低身段与昆仑嫡系旁支‘交’好,从未触犯众怒,是以口碑虽差,却一直逍遥至今。 元婴与元婴大不相同,若以剑修作尺度量,有力克剑芒的,有抗衡剑气的,有匹敌剑丝的,高下之分判若云泥,无他,修为其一,法宝其二,战力其三,生死相搏之际,变数极多,谁都不能稳‘操’胜券。 栲栳上人的元婴境,乃是在南海恶地杀出来的,据说昆仑毒剑宗杜默曾与其切磋,颇有溢美之词。 遇到这样一位老怪,彭氏兄弟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转念一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着栲栳上人下鬼‘门’渊,对付那条六翅水蛇当不在话下,若有机会多采集一些木须草,又是一笔意外的入账,足够他们多快活几日了。 想到这些,内心的抵触之意也淡了几分。 数日后,四人来到鬼‘门’渊石梁前,栲栳上人祭起一座赤金莲台,云霞缠绕,宝光明灭,看得彭氏兄弟‘艳’羡不已。 四人踏上莲台,没入云雾,一路势如破竹,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六翅水蛇出没处。 “就是这个地方了,上次……”彭虎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话还没说完,“‘玉’角”从‘阴’暗处刷地飞起,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死死盯着栲栳上人,似乎心存忌惮。 “呵呵呵呵……果然是‘‘玉’角’!”栲栳上人大喜过望。 他修炼的功法乃是古修士遗下的种‘玉’魔功,成就元婴之后,进展极其缓慢,据说六翅水蛇的‘玉’角对提升修为颇有效,只是“‘玉’角”可遇不可求,搜罗多年,一无所获。到得东溟城后,栲栳上人委托赤星功德殿代为打听“‘玉’角”的下落,始终没有下文,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日在沉默之歌取乐,无意中听得三名醉醺醺的修士谈及“‘玉’角”,栲栳上人哪肯轻易放过,‘逼’着他们引路,果然在鬼‘门’渊下寻见一条成熟的“‘玉’角”。 神智已开,灵‘性’不灭,这条“‘玉’角”了不得!栲栳上人将手一撒,抛出一枚鹅卵大小的金刚菩提子,朝“‘玉’角”七寸处击去,“‘玉’角”张口喷出数团毒雾,竟污不得法宝,只得四下里逃窜,金刚菩提子紧追不舍,终不及六翅水蛇灵活,屡屡错失,徒劳无功。 彭虎暗暗叹了口气,元婴老怪果然身家丰厚,又是赤金莲台,又是金刚菩提子,他兄弟三人若有这等法宝,何至于如此落拓。 “‘玉’角”行动如电,兜了数圈,引着金刚菩提子往鬼‘门’渊深处而去,栲栳上人忽然有些忐忑,这深渊之底,分明潜伏了一头大妖,凶残至极,“‘玉’角”莫非是其豢养的灵宠?权衡数息,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富贵险中求,他一咬牙,催动赤金莲台追将上去。 扑下十数丈,眼前一‘花’,一缕墨线从虚空中弹出,与“‘玉’角”擦身而过,‘洞’穿金刚菩提子,将他温养多年的法宝击毁,散作漫天璀璨的烟火,栲栳上人痛心不已,厉声喝道:“是哪一位道友在此?” 墨线一发即收,消失于冥冥,连带“‘玉’角”亦不知所踪。隔了片刻,一个声音悠悠道:“滚!” 这个“滚”字,说得委婉含蓄,百转千回,栲栳上人闷闷一气,东溟城中,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即便是昆仑‘门’人,也须礼让三分! 却是他会错了意,昆仑弟子不论嫡系旁支,待人接物都存着几分小心,不是为了尽显大家风范,也不是怕得罪了高人,实在是不愿在魏十七的地头惹事。他们的“礼让”,其实出于谨慎和忌惮,东溟城能看透这一点的修士,并不多见。 栲栳上人怒喝道:“老夫乃是南海栲栳上人,何方小子,出言无状,抱上名号来!” 鬼‘门’渊下云雾缭绕,离火之气氤氲翻腾,一片沉寂,久久没有回音,栲栳上人为之语塞,倒有些尴尬了。果然,“‘玉’角”这种开智的灵蛇,不是无主之物,早知如此,他宁可跟对方商谈一二,以物易物换取“‘玉’角”,哪怕多付出些代价也无妨,只是金刚菩提子被对方破去,又送了个“滚”字,当着外人的面,栲栳上人拉不下面子,进退两难。 彭狮嘀咕道:“装神‘弄’鬼,上人何必……”彭虎急忙捅了他一下,使个眼‘色’,彭狮猛然醒悟,将剩下半截话咽进肚子里。 栲栳上人一一瞧在眼里,知道彭虎这番举动并不看好他,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赤金莲台忽然一倾,将三人抛下鬼‘门’渊。 虽是金丹修士,却缺少飞遁的法器,彭氏兄弟这一惊非同小可,手舞足蹈,舒展身体,尽力扑向峭壁,拼命扒住凸起的岩石,悬在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狼狈不堪。 刹那间腥风大作,一张血盆大口从黑暗中扑将出来,咬住彭豹的脑袋,轻轻一合,便将颅骨咬碎,旋即拖着血淋淋的尸身缩回巢‘穴’,享用难得的血食。彭虎大叫一声,眼看兄弟命丧黄泉,却无力阻止,‘胸’中的愤懑无以言状。 仿佛发出了一个讯号,妖物‘骚’动不安,纷纷探出头来,彭狮彭虎顾不得伤心,爬上爬下,竭力躲避妖物的试探,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帮上一把。 血腥引发贪婪,试探变成了主动出击,彭氏兄弟身上伤痕累累,不断向栲栳上人求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绝望之下,他们破口大骂,骂声未绝,便先后沦为妖物的口中食。 从始至终,栲栳上人都立于赤金莲台之上,冷眼旁观,鬼‘门’渊下之人,亦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故作轻松,笑道:“呵呵,不相干的人已经灭口了,阁下可以现身一见了吧?” 下一刻,妖气肆虐,银芒暴涨,将栲栳上人连同赤金莲台一并吞没。 给了你“滚”的机会,不珍惜,那就永远留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你办事我放心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五‘色’神光镰切割虚空,如一张大,从四面八方合拢来,栲栳上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咬破舌尖,催动种‘玉’魔功,将身躯缩成一团,化作一道血光,藏在莲台之下。那赤金莲台亦是一件罕见的法宝,暴涨数丈,将银芒生生阻了数息,这才分崩瓦解,血光趁机寻隙而出,左躲右闪,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骤然间一缕“墨线”弹出,贯穿血光,如鱼钩般钓出一道黑烟,凝成栲栳上人的模样,惶恐不安,拼命挣扎。 魂魄离体,血光随之溃散,尸身坠落深渊,被妖物分而食之。只为在沉默之歌多听了几句闲话,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场,栲栳上人悔之晚矣。 举手投足灭杀了一名元婴修士,无异于拍死一只扰人的苍蝇,魏十七收起栲栳上人的魂魄,留下“‘玉’角”戒备,仍回到鬼‘门’渊底。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打扰他了。先后陨落了两位元婴,凶手神龙见首不见尾,东溟城上下震动,鬼‘门’渊五十丈以下成为了禁地,无人敢轻易涉足。 又过了月许,魏十七自觉伤势尽愈,跃跃‘欲’试,打算对第二具青铜棺材下手。 他吸取之前的教训,做足了准备,提前布下剑域,将一具青铜棺材拖入其中。那青铜棺材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笨重无比,竟搅得剑域不大稳固,魏十七又额外‘花’了三天工夫,才将剑域弥补妥当。 待万事俱备,他将事先擒获的妖物接连砸死在棺材上,试图以‘精’血唤醒禁制。一头大鼍,大致相当于一百头寻常的妖物,他是这样估‘摸’的,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质”的差异并不能用“量”来弥补。 他打不开第二具青铜棺材。 魏十七不信邪,一具不行,再换一具,尝试下来无一可行,鬼‘门’渊下的妖物糟了罪,被他折腾得“十室九空”,仓皇逃窜,结果在上层狩猎的修士措手不及,被大批疯狂的妖物冲个正着,无不惊呼“兽‘潮’,兽‘潮’来了!” 费尽心机,实在无法可想,魏十七发了一回狠,在剑域之中,以五‘色’神光镰切割青铜棺材,一点点将禁制磨去,‘花’了多少水磨功夫,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青铜棺材连同镇压在内的怪物一起湮灭,残留下一团熔毁的废铜,还是以失败告终。 时日拖得太久,魏十七担心赤星城脱离掌控,节外生枝,只得离开鬼‘门’渊,另想他法。 回到接天岭,阮静匆匆迎将上来,绷着一张小脸,嘀嘀咕咕,抱着他的胳膊着实抱怨了一通。 在魏十七离开期间,需要她代为拿主意的事务不多,但无一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她知道魏十七信任自己,并不在意结果,但她不能不在意。 有三件事,阮静作出了决定。 其一,鉴于近期修士频繁遇难,五行宗宗主褚戈提议由昆仑出力,清剿鬼‘门’渊下的大妖,另遣得力‘门’人驻守,防止再发生类似的惨祸,被阮静慢条斯理地拒绝,不留丝毫商讨的余地。 这是来自流石峰的试探,看有没有可能从猎场入手,逐步蚕食赤星城,试探的结果并不乐观,阮静铁了心站在魏十七一边,完全不把自己当成昆仑的一员。褚戈倒不以为意,面前的‘女’孩虽然稚气未脱,但她身体里却住着一个不假辞‘色’的魂魄,一旦拿定主意,便一条道走到黑,阮静的果决和强势,他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其二,成厚带来一个消息,当今天子许长生巡狩疆土,自汴梁出发,沿运河至江南,而后折向西行,最后一站是镇海关。在返回京师之前,他会轻装简从,到赤星城拜会城主。 阮静命成厚、陈素真、许棠三人商议接驾事宜,拟个条陈给她过目,绝口不提魏十七是否会见许长生一面。成厚也不以为意,许长生纵然贵为天子,到了赤星城,也跟常人无异,城主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何况,是魏十七将他一手扶上了天子宝座。 其三,冯煌能力有限,压不住闻双陆,事实上,他醉心于炼制“魂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闻双陆不比金小蝶,毕竟是兽王宗的宗主,在南蛮之地也算是一号人物,颇有主见,冯煌日益倚重他,天长日久,便有了几分鹊巢鸠占的味道。 闻双陆虽无异心,终究是外来者,阮静察觉到不妥,及时叫停,命小白介入,全面接管“魂器”的试炼。冯煌浑不以为意,只要能提供足够的器胎、‘精’魂和妖丹供他挥霍,他乐得什么都不管,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三个人,三个不以为意,心态各不相同,总的来说,阮静的处置很合他的心意,魏十七习惯‘性’‘摸’‘摸’她的头,赞许道:“很好,你办事,我放心。” 阮静心中欢喜,扁扁嘴道:“这种伤脑筋的事,以后还是你来吧。” “鬼‘门’渊下出了点状况,恐怕不得空,你再帮我照应一段日子吧。” “什么状况?” 魏十七将大鼍舍命打开青铜棺材,拼死反咬一口的首尾说了几句,阮静对此也一无所知,鬼‘门’渊下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她还是第一次听闻。 她低头寻思了片刻,越琢磨越觉得心惊,以‘肉’身为器胎,铸就“魂器”,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和速度,这还算是修士吗?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她骇然抬起头,道:“那么……那么你……” 魏十七将双手骨节捏得噼啪作响,笑笑道:“你猜对了。” 阮静心情‘激’‘荡’,纵身扑进他怀里,揪住他的衣襟,喃喃道:“不要,太冒险了……” “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代价,这是个机会。”魏十七轻抚着她的秀发,挑起一缕凑到鼻下嗅了嗅,“我已修成‘金刚’法体,纵使失败,最多吃些苦头罢了,还不至于葬送了小命。” “非要这么拼吗?” “不为自己,也为了你们。” 阮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道:“呸,言不由衷!” “赤星城暂时就‘交’托给你了,功德殿那边,着手收集‘插’翅虎、贪狼、乌啼鸟、金睛猿的妖丹和‘精’魂,多掺一些‘混’淆视听的妖物,不要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 “知道了。”阮静玩‘弄’着他的手指,掰来掰去,觉得兴味索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一节 炼魂神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镇海十年冬,司徒凰再临赤星城。。шшш.sнūнāнā.соm更新好快。 她搭商船沿西泯江溯流而上,转入赤星河,踏上熙熙攘攘的码头。人烟鼎盛,城池在望,比起若干年前,赤星城又变了一副模样。城池是有生命的,会长大,会衰老,眼前的赤星城,正相当于朝气蓬勃的青壮,意气风发,即便犯些小错,也有重头再来的资本。 司徒凰随着人流踏进外城,繁华扑面而来,入世与出世妙地糅杂在一起,给人以异样的感触。 这就是他一手缔造的城池。她有些意动,略一犹豫,走进一家整洁的酒楼,要了一壶酒,四碟菜,看着熙攘的街景,慢慢消磨了大半个时辰。 酒菜虽不及仙品,也是‘花’了一番心思,难能可贵。生命如此悠长,悠闲的时刻却不多,俗世自有俗世的乐趣,只要能置身事外,而不是沉溺其中。 司徒凰付了帐,缓步向内城行去。 在东溟城口,她看到了魏十七颁下的章程,白纸黑字,字迹有酒盅大小,笔画粗犷,却似用不惯‘毛’笔,略有些提点顿捺的味道而已。 一、入我城来,守我规矩,言尽于此。 一、内外如一,戒飞戒遁,戒斗戒杀。 一、死生有命,愿赌服输,不怨不悔。 …… 四字一句,十二字一列,林林总总,大抵有十来条的模样,言辞并不雅驯,引浆卖车者流,只要识字大都看得懂。章程之下,钉着一个敞口的木盒,整整齐齐码着数十本小册子,供人自取。司徒凰随后拿了一本,略一翻看,是对那十来条章程的详细解读,逐字逐句注疏微言大义,并以小字列出如若遇到这种情况,适用于哪一条章程,该应如何如何应对,如若遇到那种情况,又适用于哪一条章程,该应如何如何应对,等等等等。司徒凰哑然失笑,这不像是魏十七‘弄’出来的东西,他应该没这么多闲情才是。 不过在她看来,这些章程并没有什么意义,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她若有所思,随手将册子纳入袖中,没有进东溟城,沿着城墙往西而去,孤单的身影孑孑而行,没入山林之中。 在接天岭的一处山坳中,她见到了魏十七。 四目相对,犹豫了片刻,魏十七招呼道:“凤凰儿……” 司徒凰笑了起来,“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恶心……算了,不说了,东西呢?” 魏十七‘摸’出一只储物袋,“都在这里了,这只是第一批。” 司徒凰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心中大略有数,欣然道:“不错,足够数年之用了。是谁帮你挑的?” “罗刹‘女’,锦纹毒鸩。” “哦,连她都落到你手里了?” 魏十七苦笑道:“怎么叫落到我手里,她奉命镇守接天岭,我把她‘弄’过来帮个忙,也没亏待她。” “她能帮你什么忙?” “坐镇沉默之歌,调教些妖物。” “沉默之歌?那是什么去处?” 魏十七顿了顿,大致解释了几句,司徒凰明白过来,“沉默之歌”是供修士取乐的青楼,罗刹‘女’就是老鸨。她有些不乐,道:“你倒是费尽心机讨好那些修士,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天下修士如一盘散沙,东溟城把他们汇集到一处,赤星功德殿‘诱’之以利,能办成很多事情。这些先天乙木之物,如由你我二人来寻,又能得多少?” 司徒凰想了想,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不再追究下去。 魏十七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想对方因这些小事心生芥蒂,沉默之歌固然极大地推动了鱼眼石流通,但确有投修士所好之嫌,能就此说开再好不过了。 “前些年我去了鬼‘门’渊一趟……”魏十七留意着她的神‘色’,试探道,“重创了一头大鼍,本想留它一条‘性’命,谁知此妖甚是刚烈,逃到渊底,不惜耗尽‘精’血,打开一具青铜棺材,放出一个高瘦怪人来。” 司徒凰的眼神骤然变凌厉,森然道:“说下去。” “此人被困棺中数万年,早已虚弱不堪,饶是如此,也费了不少手脚,才将其磨死。” “就你?”司徒凰微微哂笑,显然是信不过他。 魏十七微一沉‘吟’,心知取信她不易,当即从眉心挤出藏雪剑丸,吐出墨线,布下剑域。司徒凰自恃修为,任其施为,及至身入剑域,才‘露’出讶异之‘色’,道:“你竟然……呵,倒是小觑你了。” “那怪物面生三对狭目,口在颌下,胁下开腮,身上有七处‘虚位’,力大无穷,行动如风,当其鼎盛之时,我挡不住他三拳。” “当其鼎盛之时,嘿嘿,鼎盛之时……”司徒凰眯起眼睛,微微摇头,“你既然知道了,告诉你也无妨——屠灭太一宗的那头秃鹰叫傅谛方,他手下有四名仆从,以傅为姓,天地玄黄名之,数万年前衔尾追杀我天妖一族,闯入此界,被黑龙关敖和天狐阮青联手制服,以莫大神通镇压在天狐‘精’金棺内,你说的那个面生三对狭目的怪人,是最弱的傅黄,他在鼎盛之时,灭你三五个易如反掌。” 天狐‘精’金棺?听上去很高大上。魏十七觉得鼻子有些发痒,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身开魂眼,摄魂入体,这是古修士飞升上界的秘密。此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一,飞升之际需冲开时光洪流,百不存一。听闻此界的古修士受‘炼魂神兵’启发,先锻体,再开魂眼,摄入‘精’魂,将自身炼为一柄神兵,抵御时光之力的冲刷,这才得以飞升上界。” 魏十七终于明白过来了。 古修士的“炼魂神兵”是没有“虚位”、“虚‘穴’”、“虚窍”之分的,及至后人仿“炼魂神兵”炼制“魂器”,才将容纳一道‘精’魂的魂眼称作“虚位”、容纳数十道‘精’魂的称作“虚‘穴’”、容纳数百道‘精’魂的称作“虚窍”,以‘精’魂数量评定魂眼和魂器,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役魂宗掌‘门’史木鱼歪打正着试出劣质魂器和‘精’魂搭配的秘密,才更契合“炼魂神兵”的原貌。 “妖族以血脉论贵贱,血脉愈纯,愈是强大。理所当然,上界以天妖族为尊,而那些血脉冗杂,数量众多的妖物,统称妖奴,地位低下,生杀予夺。谁知古修士飞升上界,被妖奴获知了‘炼魂神兵’的秘密,一个个不安分起来,他们孤注一掷,将自身炼为神兵,从而获得了强横的力量。”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个一个压迫与反抗的故事,一个血与火的大革命的故事,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 “他们力量的源头是‘精’魂,普通的‘精’魂不能改变力量的悬殊,只有以‘血胎’传承的天妖后裔,第三次觉醒后的‘精’魂,才能使他们脱胎换骨,凌驾于天妖之上。” 魏十七道:“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是的,战争就这样开始了。”司徒凰抬头望向极北之地,噩梦开始的地方,“最终的结果是,天妖族溃败,被迫躲入‘洞’天灵宝避祸。那些妖奴不依不饶,一直追到了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有些托大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飞升,飞升。(棉花糖)。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造成上界动‘荡’的根源,是此界古修士的飞升,造成此界动‘荡’的根源,是上界天妖族的溃败,因此追根溯源,今日之果,源于往日飞升之因。 古修士的“炼魂神兵”业已失传,绝了后代修士飞升之途,吾紫阳是天纵之材,另辟蹊径,把主意打到山河元气锁上,试图以天狐族的至宝锁住元气,抵御时光之力,阮青认为可行,想必是真的可行。 真相让人无奈,魏十七沉默不语。 “族人差不多都死绝了,镇妖塔收走了一批,鬼‘门’渊还剩下些老弱病残,除此之外,所存无几。有时候想想,这数万年光‘阴’,过得也真够乏味的……”司徒凰的声音透出一丝疲倦的情绪,惨败,耻辱,家破人亡,丧家之犬,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头顶,没有一刻松懈,直到傅谛方来到此界,噩梦再度降临。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没什么打算,就这样吧。” “不想报仇了吗?” “天妖族的血脉大多灭绝了,即便留下一些,也奈何不了那些妖奴。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再也回不去,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静观其变。”司徒凰深深望了他一眼,身影开始变暗淡,渐次隐没在虚空中,直至无形。 “凤凰儿……” 时光无法逆转,仇恨不能改变什么,徒增烦恼罢了,只能向前看。魏十七能够体察妖凤的心意,对手是如此强大,她并不打算倾尽所有报仇雪恨,即便把妖奴毁灭,也回不到过去,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用漫长的生命去等待,等待某种变数的出现,这就是妖凤的选择。[看本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 其实他们还是很相似的,易地而处,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冷漠,无情,凉薄,逃避,或许就是这样吧,不过无所谓对错,只是选择,在魏十七看来,“应该怎么做”的想法很可笑,以道义为名,把某种价值观强加于独立的个体,等同于强‘奸’。因此他只定规矩,“入我城来,守我规矩”,仅此而已,你可以选择避开,选择离开,我从不认为这些规矩是“正确的”,是“道义的”,是所有人不论何时何地都应当遵守的准则。 这世上没有普适的价值观,“正确”和“道义”从来就因时、因地、因人而异。 安排好最后一件事,把赤星城托付给阮静,魏十七再度回到鬼‘门’渊。 恶魔走了又回来,鬼‘门’渊下的妖物如惊弓之鸟,再度仓皇逃窜,不过这一次,魏十七并没有残杀无辜,他径直降到鬼‘门’渊底,在那根五彩斑斓的长石下,将一具天狐‘精’金棺拖入剑域。 施展“摄魂术”,摄出重明鸟的魂魄,然后拎起脚爪,将‘肉’身重重砸在‘精’金棺上,砸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大妖的‘精’血触动了禁制,拆解了无数次的符箓渐次亮起,血雾渗入棺中,消失无踪,片刻后,棺材板被一脚蹬开,又一个高瘦的怪人爬将出来,手脚扭转在身后,‘挺’‘胸’凸肚,头颅后仰折向背脊,嘴上眼下,嘎嘎尖叫,乍一看,像一头四条‘腿’的大蜘蛛。 与之前灭杀的傅黄不同,这一回放出的怪人只有五处魂眼,分别位于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司徒凰说傅黄是最弱的一人,由此看来魂眼的数量和对称与否跟实力无关。 剑域之中,一场‘激’战,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五‘色’神光镰切割虚空的神通奈何不了对方,那怪人不知是何物所化,周身坚硬似铁,无须催动魂魄之力,便轻易挣脱银芒的束缚,快速迫近。魏十七只得现出金刚法体,凭一双拳头贴身‘肉’搏,幸而对方不以速度见长,他脚踩鬼影步与其周旋,神出鬼没,忽前忽后,倒占了九成的攻势。 技击拳信手拈来,举手投足重如山岳,那怪人也尽数抵挡得住,要害被捶上几拳,踢上几脚,浑不当回事,反倒是魏十七被他手脚扫中些许,便骨碎筋断,行动稍一迟缓,连遭重击,须臾死于非命。 然而在剑域之中,魏十七是不死之身,剑域不破,倒下一百次,也能站起一百零一次。 郎心似铁,魏十七并不畏惧死亡,一次次被灭杀,一次次狂热地冲上。不知熬了多久,那怪人终于灯枯油尽,僵立不动,魂眼尽皆亮起,‘精’魂涌现,作搏命一击。 孤注一掷之时,便是他最脆弱的时刻,魏十七趁机猱身而上,右拳重重击在对方腋下魂眼处,指缝之间,赫然‘露’出一截利刃,竟是山河元气锁的鱼口。 那怪人狂叫一声,右臂一抡,将他的脑袋生生拍碎。 一道蓝光闪过,魏十七再度出现在数丈外,凝神细看,对方的身躯终于被山河元气锁贯穿,魂眼破损,伤口直透脏腑,一个修士的‘精’魂飞将出来,背负长剑,面‘色’凝重,片刻后涣散为黑烟,消失殆尽。 魏十七的心猛地一跳,对方魂眼中所摄的‘精’魂,竟然是飞升的古修士! 那怪人破了一处魂眼,实力大损,当下人立而起,“嗬嗬”大吼,探出双掌‘插’入虚空中,剩余四处魂眼接二连三炸开,双臂顺势一分,将剑域硬生生扯在两边。 “墨线”所化的符箓蜂拥而出,从他腋下的伤口挤入体内,肆虐狂暴,将脏腑绞作一团,由内而外摧残着他的身躯。 剑域被破,魏十七七窍淌下黏稠的鲜血,他强自压下伤势,催动妖元,踏鬼影步闪到他身后,出拳如风,山河元气锁的鱼口沿着脊梁一路啄下。那怪人耗尽魂魄之力,又遭致命重击,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晃晃摔倒在地,身躯缩成一团,再也爬不起来。 魏十七跪倒在他身旁,气喘吁吁,双眼被涌出的鲜血糊住,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心中亮如明镜,五处魂眼,颅顶为六翅水蛇,后颈为螭龙,右臂腋下为古修士,脐上三分为重明鸟,左‘腿’膝弯为穿山甲。 赢了!不知死在他手下的是傅天,傅地,还是傅玄,这很重要,如果死的那个不是最厉害的傅天,那么打开最后一具天狐‘精’金棺,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回想起来,最近几年的顺风顺水让他有些托大了。魏十七拼命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擦去一些,又涌出更多,他大声咳嗽起来,牵动了脏腑,血如泉涌,无法遏制。 至少这一次,他的运气还不错。<!--79539+dsuaahhh+32217908--> 下载本最新的txt电子请点击: 本手机阅读: 发表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谢谢您的支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三节 瘟神终于走了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卞慈探出纤纤玉手,捻起一枚“单眼”,静静看了片刻,好地问道:“这么多,哪里来的?” “把《廿六符源本》绝当了,一袋子,都在这里了。(广告)” “全部拿去换三禽三兽墨,也不够几天用的,杯水车薪罢了。”卞慈将鱼眼石一一收入皮袋中,系好,放回他手边。 魏十七随口问道:“鱼眼石产自哪里?” 卞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踌躇道:“这是太一宗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人。你问这干吗?可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随便问问,不能说的话就算了。” 卞慈为难道:“真不能说。” 魏十七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卞慈下意识侧身躲开,顿了顿,犹犹豫豫凑上前,把脸轻轻贴在他掌心。热热的,烫烫的,是他的手,还是自己的脸? “我是你的……”她想。 “太一宗的秘密,你又怎么会知道?” 卞慈有些意乱神迷,脱口道:“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连涛山地脉之气郁积的地方,出产鱼眼石。” 魏十七没有再多问下去。 翌日清晨,演练过阴阳二锁合击之术,楚天佑携了穷的尸骸匆匆离去,卞慈跌坐在地,神情倦怠,昏昏欲睡。 卞雅精力充沛,拖着魏十七到后山去玩耍,越走越偏,七绕八绕,不一刻摸进一片黑黝黝的林子里,古木障天,鬼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好去处。 魏十七蹲下身,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耍子?” 卞雅指着密林深处,咿咿呀呀嘀咕了几句,道:“走,走!”拉着他的衣襟往前去。 魏十七好心起,搀着她的小手深入林间,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来到一片山岩突兀的乱石堆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 卞雅挣脱魏十七的大手,跳上乱石,低头寻了一阵,似乎找到了什么,一个劲朝他招手。魏十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旁,垂首望去,只见乱石间有一个黑黝黝的地**,碗口大小,地气氤氲而出,在数尺间翻涌回旋,似乎被无形的樊笼困住,没有丝毫泄漏。 他五行亲土,对地气最是敏锐不过,此时忽然心中一动,记起卞慈所言,修炼同心功要汲取地脉之气,莫非当时卞雅只是装睡,一一听在耳中?这样说来,地**极有可能通往连涛山底的地脉,鱼眼石便藏在其下。 卞雅安静下来,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仰着小脸,似乎在等他夸奖。魏十七摸摸她的头,也不矫情,皱起眉头,从眉心挤出藏雪剑丸,催动心念,剑丸倏地投入地**之中。 本命飞剑,心意相通,剑丸沿着地**急速下沉,地气郁积,冥冥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如风中之烛,始终未绝。 藏雪剑深入地底,全凭一点灵性自行其是,隔得太远,虽能隐隐察觉到剑丸的存在,却已无法操纵,魏十七能做的,只有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卞雅百无聊赖,玩弄着他的大手,不一会靠在他身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推了一把,急忙睁开眼,却见一抹蓝芒从地**射出,剑丸嗡嗡鸣叫,一跃而出,投入魏十七手中。 蓝芒之中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魏十七先将剑丸收入体内,仔细查看,却见掌心躺着一枚鱼眼石,个头不大,三圈白色的纹理微微凸起,竟是一枚罕见的“三眼”。 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心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先顾了眼下再说。他也是胆大妄为之徒,随手将“三眼”丢入皮袋中,弯腰将卞雅抱起放在肩头,迈开两条长腿,辨明方向,觅路回到草庐,安顿下卞雅,径直下山去。 入夜时分,他回转鹤唳峰,倾倒皮袋,抖出一堆三禽三兽墨,卞慈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这是打劫了玉露殿?” 魏十七也不瞒她,将地**得三眼的经过说了几句,卞慈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才嚅嚅说道:“从地脉开采鱼眼石至今,‘三眼’统共才出了十多枚,都为风雷殿和山泽殿珍藏,你拿它去岳渟峰玉露殿,跟计殿主换了这些?” “是啊,我把一袋鱼眼石都给他了,他答应给我玉露殿的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 “这怎么可能……计殿主没有问你‘三眼’从哪里得来,就直接收下?” “他以为‘三眼’是不小心混在那一袋‘单眼’里的,我以为是质库不小心弄错的,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糊里糊涂各取所需,真要事事弄清楚了,你觉得那枚‘三眼’会落在他手里?” 卞慈憋得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忖度了良久才道:“一袋子鱼眼石能值多少,三禽三兽墨要多少给多少,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明眼人都知道没这么简单……” “是啊,所以计铎跟我合演了一齣戏。”魏十七伸出食指,意在笔先,凭空勾勒出一个符箓,最后一笔收尾,符箓化作一团火焰,在虚空中燃起,数息后湮灭无踪。 这是个火符,聚离火之气,化为火焰,本身并不艰深,入门数载的符修,大都能做到这一步,但魏十七弃金毛鼠须笔、九制桑纸、三禽三兽墨不用,单单以指尖牵动天地元气,凭空画出一道火符,这分明是“意符”的造诣! “计铎故作惊讶,以为我是制符的才,主动提供符笔、符纸和符墨,所成之符由玉露殿代为收购。”魏十七搓了搓手指,弹出数点火星,“有这些由头掩人耳目,足够了,玉露殿的计殿主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利,不需把话说透,甩个翎子,事情就办成了。” “这是……意符?”卞慈声音有些颤抖,心情激动不已。 “呵呵,以心念为笔,真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随手而作,应意而成,符成天地泣,鬼神惊我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只是个糊弄人的小把戏,一团丹火,糊弄糊弄人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计殿主并不在意你制成的纸符?” “说了,这是掩人耳目的由头,他真正看重的,是那枚‘三眼’。” 卞慈沉默片刻,道:“风雷殿楚殿主定下章程,一块‘双眼’抵十块‘单眼’,一块‘三眼’抵十块‘双眼’,但在市面上,出高价或许能以‘单眼’换取‘双眼’,但再多的‘双眼’也换不来‘三眼’,你可知‘三眼’为何珍贵?” “你知道?” 卞慈点点头。 “能说吗?” 她轻声叹息道:“我听师父说,‘三眼’是鱼眼石的石母,‘三眼’和‘单眼’置于一处,四五年后,‘单眼’尽数转为‘双眼’,有了这桩好处,所以计殿主才愿意装糊涂,配合你演上一齣戏。细细算来,只怕你亏大了。”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赚大方了。”魏十七抬头望向幽远的天际,道,“四五年,我没有这么多时间……” 是的,时日无多了。 下载本最新的txt电子请点击: 本手机阅读: 发表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谢谢您的支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四节 为谁风露立中宵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nbsp;nbsp;nbsp;nbsp;夕阳西下,刘木莲走在僻静的街道上,远远避开人声喧哗的炼妖广场。(m舞若小說網首发)从仙云峰来到虎子沟,一切都变了,但她最渴望的那种改变却没有发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见到魏十七的机会寥寥无几,他很忙,赤星城从无到有,成为这方天地唯一的仙城,凝聚了他的心血,不忙的时候,他的身旁总是陪着其他女人,阮静,秦贞,余瑶,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nbsp;nbsp;nbsp;nbsp;独自一人,形单影只,刘木莲踩着自己的影子,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绕到沉默之歌的边门,扣了三下门环,退后半步。边门隙开一道缝,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梳着双鬟,作侍女打扮,见是刘木莲,抿嘴笑了笑,用力把门拉开。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迈过门槛,伸手摸摸她的头,问道:“罗前辈在吗?” nbsp;nbsp;nbsp;nbsp;那小侍女连连点头,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阵,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nbsp;nbsp;nbsp;nbsp;罗刹女正在偏厅闲坐,喝着江南运来的好茶,望着庭院中那一簇绚烂的芍药花,眉头微蹙,心事重重。她听金睛大鹏鸟安德音说起,前些日子,魏十七不由分说将他和重明鸟擒下,塞进御兽袋中,不知去了一个什么所在。重明鸟被揪了出去,再也没回来,他在御兽袋中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重见天日,已是数年之后,身在接天岭中。 nbsp;nbsp;nbsp;nbsp;原本接天岭由小白、重九、安德音、罗刹女、游鲲镇守,及至赤星城立,小白和罗刹女先后被抽走,重九和安德音离开数载,接天岭只剩下赤腹毒蛛游鲲,居然也撑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接天岭已彻底沦为天下修士的猎场,不计其数的妖物被屠戮,被分割,妖丹,精魂,毛皮,筋骨,血肉,源源不断输入赤星城,这是一笔大买卖,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接天岭的妖物逐年减少,幸存下来的,都是最为凶悍狡诈之徒,并且在修士的磨砺下,这些妖气萌蘖而生的低级妖物,也逐渐突破自身的极限,晋升为妖将一流。 nbsp;nbsp;nbsp;nbsp;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接天岭也好,鬼门渊也好,幸存的妖族正在变强,与此同时,狩猎它们的修士也越来越强,这就是魏十七的真实意图吗? nbsp;nbsp;nbsp;nbsp;她猜测着魏十七的用心,越忖度越觉得迷茫。如流星般崛起,一步步登上这方天地的巅峰,她看不透这个神秘的男人。重九的命运是某种警示,他不在意出身,是人是妖无关紧要,要在他的王国占得一席之地,必须有用,必须不可替代,沉默之歌是他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但这还远远不够。 nbsp;nbsp;nbsp;nbsp;正寻思间,小侍女引着刘木莲进到偏厅,罗刹女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这些年,一人一妖走得很近,刘木莲那点心思,早在她离开仙云峰前,罗刹女就一清二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将重塑容貌体态的功法传与刘木莲,是怜惜她一片痴情,并非存心给魏十七“添堵”。 nbsp;nbsp;nbsp;nbsp;她命小侍女奉上茶水和糕点,跟刘木莲聊了一阵,渐渐提及沉默之歌。从表面看,沉默之歌只是高档的青楼而已,但在魏十七的布局中,这一处销金窟的重要性超过了肆廛和质库,须交给信得过的心腹之人执掌。草创初期,一切从权,罗刹女终究是妖族,成不了魏十七的心腹,赤星功德殿由荀冶和卫蓉娘执掌,魏十七顾念往日的情分,不会动他们,为刘木莲计,与其在赤星功德殿打杂,不如转投沉默之歌,日后接替罗刹女。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有些心动,罗刹女为她点亮了一盏灯,当不了秦贞和余瑶,也要成为陈素真、成厚、小白那样的得力干将,进入他的视野,陪在他身旁,至少,能多见他几面,聊慰相思之苦。 nbsp;nbsp;nbsp;nbsp;她答应罗刹女,回去后再想想。 nbsp;nbsp;nbsp;nbsp;离开沉默之歌,已是月近中天,东溟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刘木莲脚步轻快,心中拿定了主意。 nbsp;nbsp;nbsp;nbsp;其时正值子夜,钟声响起,一声又一声,响彻天际,刘木莲极目向钟楼望去,却见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闪入钟楼,消失不见。她的心怦怦直跳,快步追上前,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巷回响,渐渐放慢,变得踌躇而拖沓。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敛了敛头发,咬着嘴唇,驻足巷口耐心等待。 nbsp;nbsp;nbsp;nbsp;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等了许久,等到星光暗淡,东方发白,才见他从钟楼走了出来。是迎上去,还是留在原地等他发觉?是装作偶遇,还是暗示自己伫立已久?她犹豫不决,欲行又止。 nbsp;nbsp;nbsp;nbsp;魏十七抬头看看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朝刘木莲招招手,头也不回走进黑暗中。刘木莲心中一惊,又是一喜,小跑着追上前,默默跟在他身后。 nbsp;nbsp;nbsp;nbsp;魏十七沿着城墙走出东溟城,刘木莲心中忐忑不安,自从离开枯藤沟后,她从未与魏十七如此接近,像飞蛾扑火,欲拒还迎。“我们这是去哪里?”这句话在心中徘徊了千百遍,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nbsp;nbsp;nbsp;nbsp;她恨自己没有勇气。 nbsp;nbsp;nbsp;nbsp;天色一点点变亮,魏十七停住脚步,伸手轻抚着粗糙的城墙,道:“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好……就这样吧……” nbsp;nbsp;nbsp;nbsp;“这些年我忽视你了,在赤星功德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想过没有,今后是潜心修炼,还是像陈素真那样,承担一些世俗的事务?你不用急着做决定,好好想想。” nbsp;nbsp;nbsp;nbsp;“……我想清楚了。” nbsp;nbsp;nbsp;nbsp;“嗯,怎么?” nbsp;nbsp;nbsp;nbsp;“我想去沉默之歌。” nbsp;nbsp;nbsp;nbsp;魏十七笑了起来,“是罗刹女怂恿你去的吗?” nbsp;nbsp;nbsp;nbsp;“是,也不是。她跟我提了提,我想了很久,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nbsp;nbsp;nbsp;nbsp;“她是怎么说的?”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把罗刹女为她分析的利弊说了几句,断断续续,惴惴不安,魏十七听得很仔细,听完后道:“好,明日你就辞去赤星功德殿的事务,去沉默之歌跟着罗刹女学,替我带个口信,什么时候能**执掌沉默之歌了,让罗刹女来见我。” nbsp;nbsp;nbsp;nbsp;他答应得如此爽利,刘木莲倒有些担心,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没有。”魏十七揉揉她的头,“有话就直说,别闷在肚子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提,我也不会让你去沉默之歌。” nbsp;nbsp;nbsp;nbsp;“怕我不够泼辣,镇不住?” nbsp;nbsp;nbsp;nbsp;“有这方面原因——你开心就好。”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微笑着,觉得自己跟他又亲近了一些。 nbsp;nbsp;nbsp;nbsp;“回去吧,过几天,我再去沉默之歌看你。” nbsp;nbsp;nbsp;nbsp;刘木莲满心欢喜,握住他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逃也似地跑开,脸颊滚烫如火,不敢回头。 nbsp;nbsp;nbsp;nbsp;数日后,东溟城出现了一桩新物事,名曰“柜坊”。 ...推荐小说:()()()()()()()()(60000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五节 法不传六耳 “柜坊”古已有之并非东溟城新创。 江南的商人到京师做生意携带大量金银财物上路多有不便为此商户通常在官办的柜坊存入钱款领取一张“飞钱”到京师的柜坊兑换按金额大小时日长短付一笔租金便能提取数量相当的钱款。“飞钱”等同于提钱的凭证注明存入地点和数量留有暗记无法伪造不论何人来提取钱款只认“飞钱”不认人。 东溟城的“柜坊”只此一处仅限本地存取鱼眼石并且在此基础上涵盖了“质库”通兑的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大姑娘上轿 镇海十三年春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踏进了赤星城。 他个子不高相貌平平眼眶分得略开给人以天真好奇的印象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璀璨如星透出年轻人固有的青春和朝气。衣衫虽然打了补丁洗得发白却一尘不染头上挽了个发髻腰间插了支短笛沉默寡言和蔼可亲。 少年姓金名三省是昆仑山的土人小名狗剩“三省”这个名字是他七岁时有商队路过村子逗留了半天一个账房先生为他取的。 金三省居住的村子原本在蛮骨森林因妖兽来袭村子毁于从天而降的火雨族人被迫撤往断崖峰辗转踏上西去的陌路最后在昆仑山的一处山坳中安顿下来。 金三省是个聪明人父母早亡由族长抚养长大他擅长布置套索什么单套、复套、连环套、翻套、洞口套、拦河套、弹套、腿套、压套、秋千套、滚轴套、平台套、释套、双面四套、双弹套全都玩得出神入化。土人以狩猎为生村落里比他强健的大有人在但捕得的猎物却远不如他。 族长将他带回的猎物占为己有肉下肚毛皮筋骨卖了换酒喝只剩些残羹冷炙汤汤水水给他充饥吃不饱饿不死。金三省不争也不闹逆来顺受到十五岁时自觉这些年捕得的猎物已足以抵偿养育之恩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去就像当年的金小蝶一样。 不过金三省并不知道金小蝶的存在。 金三省在昆仑山独自过了几年靠捕猎养活自己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不可能在山林中过一辈子人总要跟其他人在一起过活。 他收拾起积攒下的兽皮沿江而下找了个人烟辐辏的大镇子比划着手势卖掉存货换了不多的几个钱买几身旧衣物剪短头发洗了三回澡用掉一整块胰子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 金三省在镇子里住了三个月打零工下套子日子过得不苦很快学会了说汉人的话像汉人一样思考。 那个镇子叫做潼麓镇镇里有一座花满楼 (本章未完请翻页) 江边有四条精美的画舫。 这一天金三省心血来潮四下里闲走了一番恰好看到一条靠岸的货船脚夫往来装货络绎不绝。他上前跟船夫闲聊了几句听他说起昆仑山中有一座赤星城仙师与凡人混杂而居其繁华犹在京师之上。 金三省心向往之得知货船正是往赤星城而去三天后启程便央求船老大捎上一程他愿意在船上打白工但求吃口冷饭有个角落躺倒就成。一开始船老大不肯收留他也不强求往野地里逮几头野兔山鸡之类的猎物送与船老大下酒船老大见他稳重机灵又有一手下套的绝活心一软便答应捎他去赤星城。 金三省上了船冷眼旁观系缆撑船升帆扳舵下锚船上的诸般活计他一学就会晚上靠岸的工夫他去山林中兜一圈运气好的话带回一两只小兽剥了皮给大伙儿尝鲜。船老大一一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觉得自己捡了块宝动了招女婿的念头。 船老大有个女儿小名二丫年方二八模样还算齐整在船上烧烧煮煮洗洗刷刷小小年纪就肩负起生活的重担殊少有开心的时候。金三省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话不多任劳任怨偶尔闲下来便靠在桅杆上吹几声短笛解乏。笛声委婉清冽如泣如诉二丫在舱内侧耳倾听听着听着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察觉到女儿的心思船老大心中有底以更为挑剔的眼光审视金三省故意吆五喝六横挑鼻子竖挑眼待以种种不公连讨生活的船夫都看不下去金三省却不以为意该干活就干活该吹笛就吹笛一如既往的勤勉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够了船老大终于下定决心在船到赤星城的前一天向金三省袒露了招婿之意。 金三省没怎么考虑婉言谢绝了。 为什么?船老大在诧异之余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谈不上富庶好歹有一条装货的大船三五个船夫往返潼麓镇和赤星城一趟能挣上不少钱山里的一介土人莫非还瞧不上他这些家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文 第二十七节 祖师爷赏口饭吃 赤星城居大不易区区一串铜钱省着点用只够维持一两日的口食天气尚且暖和露宿也无妨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金三省思忖自己在潼麓镇过活的经历无非是下套捕猎打零工度日。 然而打听下来情况并不乐观。 赤星城外便是接天岭然而让金三省大失所望的是接天岭中的妖兽狡诈残暴根本不是套索能够解决的至于为人做工赤星城是龙蛇混杂之地无人作保根本就行不通。 花掉了手头最后一个铜板金三省坐在一家皮草铺前看着往来的人流怅然若失。乡下人进城格格不入他终究是被这座城池遗弃了难道只能跪地乞讨求得一口残羹冷炙? 一人从皮草铺出来停在他面前布鞋天青色长衫五十来岁模样白面无须右脸有一条蜈蚣状的伤疤从太阳穴延伸至下颌狰狞可怖。 “你是昆仑山中的土人?”那疤面人问道。 金三省连忙跳起身道:“是。”他的口音听不出破绽相貌却露了底瞒不过有心人。 “什么时候来赤星城的?” “才一两天工夫。” “那么你认识金不换吗?” 金三省心中一动道:“没见过听说他是上一任族长在妖兽袭击村落时不幸遇难村子也毁了我们只好离开蛮骨森林撤往断崖峰一路迁徙重新找了个落脚地。” 话很流利“不幸遇难”“一路迁徙”颇有些文质那疤面人诧异道:“你汉话说得不错在哪里学的?” “在潼麓镇做过一阵子短工说多了自然就学了些。” “为什么离开村子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有商队经过村子一个账房先生给我取了大名说起外面的世界很向往长大了就惦记着出来看看。听说赤星城是西域最繁华的地方仙凡混居天下无双不见识一番怎么也不甘心。” …… 那疤面人见多识广跟他聊了许久聊蛮骨森林的土人村落那些或者死去或者还活着的故人聊赤星城聊接天岭金三省不卑不亢相谈甚欢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并非不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话只是接触的那些人粗鄙不堪言语乏味没有深谈的必要。 二人站在皮草铺前一直谈到夕阳西下霞光满天那疤面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耽搁了你这许久——你可有去处?” 金三省摇摇头道:“我初来乍到还在寻工做没个落脚的地方。” 那疤面人沉吟片刻朝皮草铺招招手把掌柜叫出来让他把金三省留下他愿意做个中人。 掌柜姓赵信阳镇人氏数年前合家迁至赤星城做皮草生意起家也是结交三教九流长袖善舞的人物见那疤面人开口当即拍着胸脯一迭声答应下来。 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赵掌柜拍拍金三省的肩膀不无艳羡道:“你运气好居然得仙师器重以后前途无量啊!” “仙师?” “是啊那位是昆仑派的孟仙师难得到赤星城来的正好被你遇上。” 金三省问了掌柜才知道那疤面人是昆仑派御剑宗的仙师姓孟讳中流辈分极高坐镇东溟内城的质库极少离开。也是机缘凑巧他听门下一名弟子提起在接天岭猎杀了一头羊面怪妖丹和精魂都收走了剩下的尸骸交于熟识的皮草铺剥皮卖肉换几个小钱。孟中流恰好在炼一炉丹其中要用到一味羊黄听说了此事便到赤星城走了一趟从皮草铺出来时遇到金三省驻足谈到黄昏。 在万千人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孟中流只是举手之劳赵掌柜却不敢怠慢他将金三省领进皮草铺在后院安顿下来吃一顿饱饭然后细细问了他的出身来历知道他擅长下套捕猎处理过皮草便让他跟着制革的老师傅打下手剥皮浸灰脱毛去肉鞣制整理林林总总十多道工序先学起来。 金三省是个聪明人剥皮鞣制的道道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学得很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恰到好处个把月工夫老师傅就说他可以出师了。 赵掌柜为他单开了一个小作坊开出一份漂亮的工钱很快赤星城的皮草行就知道赵掌柜手下多了一个制革的年轻人手艺精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行家里手。 用他们的话讲这是“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文 第二十八节 镇海十八年 叙旧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共同的记忆和话题加深了认同感金小蝶问了这位小同族的近况心中生出拉他一把的念头。她向金三省委婉地建议跟随她到东溟城去那里出头的机会更多她是最早追随城主的那批人之一无论肆廛、质库、柜坊还是赤星功德殿多多少少都卖她几分面子。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一介凡人而言从外城到内城天壤之别判若云泥。金三省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多思考当即答应下来。 欣喜却不兴奋镇定而不慌乱年纪轻轻有如此心性金小蝶对他刮目相看不禁存了栽培的心思。 金小蝶将赵掌柜唤进来三言两语讲清楚赵掌柜唯唯诺诺之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知道是条大鱼没想到鱼大得连船都掀翻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情。 金三省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去去便回手中拎一个小包袱腰间插一根短笛辞别赵掌柜头也不回跟着金小蝶而去。 一段旅程结束另一段旅程开始一段段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阴云障天接天岭如横卧的巨人林涛呼啸雾气氤氲金三省紧了紧衣衫踏进了东溟城。 外城内城是两个既然不同的世界不是仙凡之别而是人间与地狱。东溟城是一座鬼城阴气肆虐鬼气森森金三省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几乎要当场跪倒。 “咦却是我疏忽了!”金小蝶急忙弹出一粒豆大的药丸叮嘱道“阴气入骨伤身伤神吞下这粒元阳丹就没事了。” 金三省接过药丸正待吞下魂魄忽然一震丹田之中涌出一股热流滚便全身阴气顷刻间尽去百节骨暖洋洋的如同浸泡在热水中。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将元阳丹吞入腹中。 “如何?” “好多了。”尝过咸甜辛酸之后淡粥就索然无味元阳丹那一点点药力聊胜于无罢了不过他把震惊藏在心底没有露出异状。 金小蝶修炼摄魂诀多年淫浸于摄魂搜魂安魂对剑修的入门并不清楚她微一沉吟先领着金三省来到赤星功德殿找到李兰香央她为其试探一二。 结果令她喜出望外金三省竟然是先天七窍的资质投入昆仑旁支当不在话下。 金小蝶出身不正无缘大道是终身的遗憾她思忖了良久决定为金三省择一名师免得耽误他的前程。当年在最艰难的时期她弃族人而去心中终有些愧疚金三省成为她赎罪的契机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择一名师并非易事金小蝶看中昆仑嫡系央求过很多人都吃了闭门羹。嫡系择徒极严金三省年纪大了根骨也非绝佳金小蝶的面子还不足以让他们破例。 他暂时被安置在柜坊当学徒。 镇海十五年的柜坊已不是当初那间门面狭小的简陋铺子了在城主的大力推动下柜坊下辖隋、唐、宋、元四部集发行、储蓄、投资、借贷于一身业已成长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控制着东溟城的命脉肆廛质库赌坊青楼但凡盈利的所在都有柜坊的身影介入其中能够置身于外的唯有赤星功德殿。 柜坊四部隋部唐部宋部元部这些个古怪的命名据说是城主的主意。 对金三省来说这是一份全新的体验他贪婪地学着一切正如当初在皮草铺时一样他重复了那段令人乍舌的经历缔造了一段传奇。从学徒到伙计从伙计到执事从执事到掌柜遍历柜坊四部金三省只花了短短三年并凭借出色的表现正式进入了褚戈的视野为自己赢得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一年是镇海十八年质库正式退出东溟城并入柜坊成为新的第五部明部从此柜坊将“押当”纳入掌控这是一个重大的改变意味着昆仑派在东溟城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就是五行宗褚戈的声音。 实现这一切是魏十七和褚戈合谋的结果。 从质库交由昆仑执掌起嫡系就一步步陷入到完全陌生的泥潭里再也不能摆脱东溟城的影响直到五行宗以放弃质库的既得利益为代价独占无利可图的柜坊才抢到了至关重要的先手。从此褚戈依托柜坊按部就班发展壮大利用“通货膨胀”的手段打击毒剑宗和御剑宗最终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独大。这是一盘丝丝入扣的胜局以有心算无心的胜局直到最后尘埃落定石铁钟和莫安川都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感叹时局已经变了他们这一代老了。 与五行宗同时分享胜局的还有旁支的仙都派早在褚戈发动之前陆葳便在他的提醒下将“飞钱”兑换成“鱼眼石”躲过了灭顶之灾而平渊派和玄通派眼看着手头的“飞钱”一夜间贬为废纸多年积蓄被掏空宗门亦沦为仙都派的附庸无从反抗。 在柜坊的第三年金三省已经得到了褚戈的信任和重视开始接触一些机密的事务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飞钱”取代“鱼眼石”流通是天才的设计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是扼住咽喉的命运之手他越琢磨越心惊对城主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年光景三百六十五天日月轮转四季变迁金三省亲眼目睹了东溟城的动荡内心深为之担忧午夜梦回数度被冷汗湿透。他担心有人利令智昏狗急跳墙章程沦为废纸规矩名存实亡。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动荡没有变成骚乱和暴/动因为城主的规矩就张贴在城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历风雨而不褪。 入我城来守我规矩言尽于此。 身家暴减的修士反应不一有人暴跳如雷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怨声载道有人幸灾乐祸然而谁都没有离开东溟城。 他们已经离不开这座城池了。 镇海十八年的中秋之夜褚戈在东溟城宴请嘉宾饮酒赏月共度良宵。除五行宗和柜坊的心腹外他还邀请了魏十七、阮静、秦贞、余瑶、成厚、荀冶、小白、徐壶、罗刹女、陆葳十人。 金三省是有幸列席其间的唯一凡人。 酒未开樽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久久未去金三省抬起头第一次见到了阮静。 这一眼魂魄震动毛发倒竖。 正文 第二十九节 炼魂之苦 视线交织的一瞬金三省本能地垂下眼热流涌遍全身这已经是第二次失控了力量来自魂魄最深处不是意外也不是错觉预感得到证实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的身体里藏着秘密这个秘密瞒过了很多人却瞒不过阮静……冗杂的念头此起彼伏他僵立在原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强迫他违背了内心的意愿一点点抬起头又看了阮静一眼。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是他吗?”阮静轻声道似乎在问魏十七又似乎在问自己。她下意识催动天狐地藏功眼神闪动深邃如渊一层层剥开金三省的外表直透内心。 魏十七伸手捂住她的双眼金三省大叫一声软趴趴瘫倒在地脸色酡红手足不停抽搐虚弱不堪。 褚戈微微皱起眉头不明就里对一介凡人有必要下这等狠手吗?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这只是个意外褚戈略一沉吟命人将金三省抬下去好生看护。 只是小小的插曲无关紧要众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个个面带笑容在褚戈的倡议下饮酒赏月闲谈些风花雪月谈得风轻云淡。阮静却就此存了心事喝了几杯闷酒呆呆出着神。 魏十七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日再说。如真是他那是好事。”阮静展颜一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又提着酒壶敬了秦贞、余瑶和褚戈三人。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上前敬酒魏十七酒到杯干毫不推脱。他喝的酒与众不同出自褚戈之手九转紫萝酒十年佳酿滋味醇厚后劲着实不小即便是修道之人也不过十来杯的量可魏十七足足喝了一坛依旧清醒如常。 求一醉而不可得九转紫萝酒进他肚里与劣酒无异可惜了。 酒过三巡成厚使了个眼色罗刹女会意将精心调教的女儿召来博众人一粲。 妖娆美女曼声吟唱翠袖殷勤舞低杨柳歌尽桃花唱罢满帘风。 秦贞和余瑶视若无睹目光始终停留在魏十七身上眉宇间忧心忡忡始终不曾开颜。 九转紫萝酒只得一坛魏十七无意久留喝得底朝天起身告辞阮静向褚戈颔首示意秦、余二人亦随之而去。稍候待褚戈、陆葳、荀冶、小白、徐壶等先后离席再无外人在场罗刹女嘴角噙笑双手一拍女儿们如花蝴蝶般投入宾客怀中媚眼如丝举杯相邀宴席开始了风光旖旎的下半场。 魏十七一行走在清冷的长街上秦、余二人一左一右守在身旁他越走越慢左腿膝弯蓦地一软几乎摔倒在地。秦贞余瑶双双将他扶住阮静皱起眉头道:“又发作了坐下歇一会!” 魏十七慢慢坐在肆廛前的石阶上佝偻着背轻轻捶打膝弯半开玩笑半认真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 阮静伸手捂住他的嘴瞪眼道:“别胡说牙齿锋毒的!” 秦贞弯下腰为他揉着膝弯心慌意乱余瑶抱住他的胳膊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代价所求愈多代价就愈大。”魏十七顿了顿按住脐上三分处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滚落衣衫顷刻间湿透身子滚烫汗水化作氤氲蒸汽凝而不散笔直一缕腾上夜空。 刻骨铭心的剧痛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汗出如浆浑身上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好不容易才熬过去魏十七慢慢松弛下来舒了口气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他含含糊糊嘀咕道:“九转紫萝酒都麻醉不了真够狠的……” 阮静摸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手道:“再歇一会缓一缓。” “有水吗?” 余瑶手忙脚乱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水囊拔去塞子小心翼翼凑到他嘴边。魏十七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口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周身骨节一串轻响爆竹般持续了数息左腿膝弯和脐上三分两处所在突突直跳如长鲸吸水将体内妖元一扫而空。 魏十七扶着秦、余二人站起身略微活动一下手脚意味深长地看了街角一眼举步朝接天岭走去。 阮静落后几步待他们走远头也不回沉声道:“褚宗主多蒙相送请留步。有劳明日着那人来见我一面我有些事要问他。”说罢不待答复快步追了上去。 脚步声远去长街重归于宁静月华如水浸润着这一座如梦如幻的鬼城。褚戈和陆葳从肆廛的阴影中步出望着魏十七远去的方向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丝苦笑。 “他发觉了?”陆葳问道。 “在东溟城没有什么瞒得过他他是这座城池的主人是这方洞天的主人。” “连洞天至宝都落在了他手里难怪流石峰如此忌惮他!” “法相真人炼妖剑步虚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先天鼎已毁炼妖剑不知所踪落在他手里的不是瀑流剑就是二相环。洞天至宝再加上剑域修为流石峰上能与他匹敌的寥寥无几。” “不过他的近况似乎不妙?” “是啊听说是修炼一门诡异的功法出了点岔子每隔数日便要忍受一回炼魂之苦也亏他成就了‘金刚’法体才熬得过去换成常人早就灰飞烟灭了。” 陆葳下意识抬起食指抵住下颌忖度道:“话虽如此若他有什么意外这东溟城……” “他说把这座城留给秦贞我答应他护得秦贞一世平安。” 陆葳哂笑道:“……不是我小瞧你有他坐镇此城没人敢放肆换作你就没这么太平了。” 褚戈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太小瞧我了不要忘了柜坊在我的手里!” “那又如何?” 褚戈叹息道:“你不曾亲历不明白柜坊的底细那是个天才的设计空前绝后的庞然大物……控制了柜坊也就控制了这座城池。” 陆葳将视线投向月光下的东溟城回想着这二十多年来发生的一切又爱又恨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东溟城的崛起改变了一切到头来谁都离不开这座城池。 天下大势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正文 第三十节 始终很痛苦 山巅树影婆娑明月触手可及魏十七独立崖头月华染得他须发皆白。他从胸前取出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气定神闲镇之以静丝毫不见适才的狼狈。 左腿膝弯和脐上三寸是他的心腹大患。 数年前他与小白、冯煌合力推衍古修士开“魂眼”的奥秘在妖物的尸骸上尝试了千百回终于摸索出一条貌似可行的路径。魏十七胆大妄为不听小白的劝在自己身上试验了一回参照《炼器杂说》中“存性”、“熔丹”的手法将妖丹种入体内强开“魂眼”。 九黎沉睡不醒炼妖剑在他脊柱中温养多年渐渐与神魂契合虽不能将镇妖塔放出摄取一二妖物尚在掌握中。 镇妖塔下穿山甲李瀚的妖身犹存魏十七将其连同魂魄一并摄出不由分说坏了他性命。若李翰妖身早毁魂魄永困镇妖塔缺少肉身牵引魏十七也无能为力反倒躲过了一场灭顶祸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至于重明鸟的妖丹和精魂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落入他手中。 左腿膝弯他种入的是穿山甲的妖丹脐上三分种入的是重明鸟的妖丹。 “魂眼”开得并不顺利妖丹的反噬比他预计的最坏情况更糟糕“炼魂”之苦尚能忍受最为棘手的是他压制不住心底的暴戾杀戮的冲动与日俱增渐渐滑向失控的深渊。 他开始做梦。在梦中他化身巴蛇纵横宇内吞吐八荒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午夜梦回他屡屡记起石梁岩南华谷蛮骨森林土人村落失控的感觉犹如毒品令他沉迷令他上瘾。神智一点点沉沦杀戮的冲动无从消解一忽儿清醒一忽儿迷糊清醒的时候能记起很多沉睡的细节谋划丝丝入扣算无遗策迷糊的时候暴戾嗜杀只能靠醇酒妇人稍加缓解。 这些年他喝了很多酒找了很多女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睡过就忘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但与此同时柜坊也在他的谋划下日渐壮大东溟城笼罩在“资本”的阴影里远离阳光再也回不到过去。 一直在用心始终很痛苦但选定了路途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月近中天一道青影掠过风起云涌尖啸声横贯长空硕大的青鸟从九霄扑下蓝光缠绕以身为剑直击向魏十七。 “终于来了吗?”魏十七仰头望去皎皎清辉明明如月东溟城上下俱被惊动接天岭群妖辟易青鸟这一击焚烧寿元孤注一掷分明是抱着死志而来根本没想过全身而退。 阮静遥遥相望心下狐疑不定喃喃道:“她这是怎么了?” 余瑶脸色微微一动欲言又止阮静何等机敏早看出了端倪笑道:“说吧别藏藏掖掖了没人会怪罪你的!” 余瑶想了想道:“前几日潘云突然来到接天岭披头散发话都不说一句发疯一般向我动手。” “然后呢?” “秦师妹出手相助将她赶跑了。” 阮静看了秦贞一眼见她恍若不闻一味望着山崖之上的魏十七不觉扁了扁嘴。秦贞获益于上界涌入的离火之气修为突飞猛进一举突破剑气关这些年她潜心修炼五印十势诀已臻于化境相形之下余瑶修为境界与之仿佛战力却逊色了不止一筹。 囿于出身她本能地跟余瑶亲近跟秦贞疏远。 不过听了余瑶所言阮静隐隐猜到几分青鸟潘云向她下手不果一口气无处可出万念俱灰这才寻上魏十七不惜舍命相击只怕根源出在螭龙姜永寿身上。 她猜得不错。 青鸟本以迅捷著称自高空急冲而下化作一道蓝芒隐没于月色中。然而距离仇人尚有十数丈魏十七遥遥伸出手去青鸟周身忽然一紧如同陷入泥潭中双翅无力扑腾越飞越慢咫尺竟成天涯远。果然还是不行吗?潘云双瞳淌出血泪哀鸣一声沸腾的血脉平息下来翎羽尽数收入体内身形急剧缩小现出**的人形将纤长的脖颈送入魏十七手中。 魏十七将她提在空中双足离地浑身上下私密/处无处可藏。潘云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待要做块滚刀肉拼死咬上一口魏十七五指一紧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潘云颈椎寸断四肢软绵绵垂下死不瞑目。 余瑶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清楚魏十七的强大却万万没想到潘云败亡如此之快而他下手如此绝情。 从青鸟血脉被压制魏十七五指叉住潘云头颈的那一刻秦贞便垂下眼帘没有再看一眼。阮静无悲无喜静静看着他捏死不自量力的同类眼梢瞥见秦贞的神情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假惺惺!” 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秦贞听在耳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知道魏十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不喜欢的事她一件都不会去做她想要的就是并肩走在他的身旁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即使是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不离不弃。 她不是假惺惺她是真的不在乎。 魏十七松开手潘云的尸身摔倒在山崖上蜷缩着身体安静得像睡着了。他把双手伸到眼前仿佛看到了淋漓的鲜血。姜永寿死在这双手下现在轮到潘云了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有更多的无辜生命沦为这双手下的冤魂。 但他不后悔。后悔就不会这么做了。 在阮静和余瑶的注视下魏十七并拢五指慢慢插入潘云的小腹从血泊中剜出一颗浑圆的妖丹温热跳动仿佛拥有生命。 余瑶终于别过头去不忍细看。 魏十七伸手一招丝丝缕缕的黑烟从潘云口鼻中逸出汇聚在一处化作一只小小的青鸟一缕精魂就此落入他的掌控。 尘归尘土归土生命是一场梦潘云的尸身化作飞灰冉冉散向天际。魏十七立于月光下如九天魔神俯瞰这一方天地双目尽赤天边之月亦染上一层血色。 第三处“魂眼”将开在右臂腋下。 正文 第三十一节 师为徒徒为师 晨曦初上金三省踏上接天岭心中忐忑不安。(无弹窗广告)-79xs- 昆仑派的阮静阮长老在太乙谷清修距离东溟城不过二十里山路并不难走沿途也没有妖物出没以他的脚力半日工夫足矣 。只是越接近太乙谷他心跳得越厉害不是害怕而是遏制不住的兴奋他在渴望些什么命运是一条河再次绕到了转折处。 太乙谷古木遮天‘阴’气凛然金三省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极目眺望早望见一座突兀的山崖形同笔架藤蔓掩映间有一个蟹壳状的‘洞’口雾气弥漫滋润着崖间的一草一木。 他加快脚步来到山崖脚下仰头望得颈酸眼‘花’。‘洞’口是如此之高他估‘摸’自己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待要开口招呼又觉得大呼小叫太过失礼一时间踌躇不决。 “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金三省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却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倚树而立眉目如画稚气未脱正是昨日在宴席间见了一面的阮长老。 那一面视线‘交’织魂魄无所遁形那一夜金三省在惊骇之余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掩藏了二十多年的东西生根发芽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他有预感那会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他躬身行礼不敢正视。 阮静没有催动秘术睁着一对妙目上下打量着他过了片刻好奇地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金三省恭恭敬敬道:“昆仑阮长老昨日有一面之缘。mianhuatang[棉花糖]” “只是昨日吗?” 金三省怔了怔不知她何出此言难道在此之前他们就相识吗?他不禁搜肠刮肚回忆过往种种却从未记起她的身影。 阮静微微叹息道:“你在柜坊前途无量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一介凡人做到掌柜已是极致了再往上仙凡殊途你迈不过那一步。” “是不敢妄求。”金三省心知肚明哪怕褚戈再信任他倚为心腹也不可能让他凌驾于修士东溟城毕竟是凡俗之上的仙域。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你甘心吗?” 金三省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声音都带上一丝沙哑“不甘心 。” 阮静斩钉截铁道:“拜我为师入我‘门’下我传你无上剑诀。” 从土人村落到潼麓镇从潼麓镇到赤星城从赤星城到东溟城从东溟城到接天岭金三省一步步走到了阮静跟前魂魄震动血液沸腾他心有所悟抛开所有过去所有得到的和未曾得到的渴望的和不曾渴望的双膝跪地朝她磕了八个头。 阮静偏转身只受了一半礼。 “入我‘门’下是为昆仑传汝剑诀是为青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喃喃自语“只望有一日你会明白过来想起前生今世的一切。” 金三省茫然无知不清楚他得到了怎样的机缘。 阮静传下《太一筑基经》小脸神情肃然指点他汲元气开窍‘穴’通经络结道胎按部就班从头开始。 魏十七远远望着金三省似乎看到了一条叫做的天意的故辙向着未知的远方无限延伸。当年在极北之地的高空罡风肆虐时光洪流奔涌而至势不可挡吾紫阳一剑定乾坤为这方天地赢得喘息的时机落得个‘肉’身崩坏的下场妄图夺舍不果只能接受湮灭的命运。 都说他将魂魄投入镇妖塔从此在虚妄与真实之间苟延残喘除了回忆别无长物永远都无法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但那是谎言。吾紫阳骗了朴天卫九黎骗了魏十七他们心照不宣联手骗了所有人。 吾紫阳的魂魄转世投胎抛弃通天修为泯灭所有记忆甘受六道轮回以博取那一线生机。 他赌对了也赌赢了。那一日世间少了一个紫阳道人多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土人婴儿。 宿缘编织成丝线牵引着金三省来到阮静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对师徒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受人点滴之恩涌泉相报师为徒徒为师再续前缘在飞升之前将所有恩情都偿还从此了无牵挂。 那个惊才‘艳’‘艳’卓尔不群的吾紫阳还会回来吗?魏十七仰起头望着天边的流云想起了数千里外的老鸦岭。那里的天蓝得不像话那里的云白得像棉‘花’糖那里的老鸦在残阳下扑腾那里的山头有一头孤狼叫做青 。 终于老鸦岭也成为了一段缅怀的过往。 他摊开手掌心托着一颗青‘色’的妖丹活泼泼跳动。 三天后魏十七将青鸟的妖丹种入右臂腋下开出第三处“魂眼”将螭龙的妖丹种入后颈开出第四处“魂眼”。 痛苦和折磨也就那么回事还能再‘激’烈些吗?用更多的醇酒和‘妇’人麻醉自己醉生梦死糜烂肆虐。 无数次熬过了极限身体开始适应变得麻木而坚韧。原来“金刚”法体只是一个起点‘肉’身还能变得更强悍每多开一处“魂眼”就多遭受一重磨砺只要‘挺’过去就海阔天空。 开“魂眼”的过程就是变相的“炼体”。 脊梁骨一节节打开身体开始排斥炼妖剑先是剑柄接着是剑镗、剑锷、剑脊、剑刃、剑尖排斥越来越强炼妖剑再也无法留存于体内嗡嗡作响猛地跳将出来。 魏十七将炼妖剑收入剑囊中那剑囊跟了他多年本是寻常物空置已久‘洞’天至宝居于其中犹如破布裹金‘玉’。 继炼妖剑之后轮到了山河元气锁和藏雪剑丸一切本命物都遭到排斥或者说他的身体开始了脱胎换骨、翻天覆地的转变“本命”变得不再是“本命”‘阴’锁和剑丸不听使唤“化虹”、“飞刃”、“墨线”的神通大幅倒退连带“剑域”都支离破碎不成模样。 魏十七早有觉悟这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既然付出了代价那就干脆彻底些。 他亲手杀死了豢养多年的“‘玉’角”将六翅水蛇的妖丹种入颅顶开出第五处也是最后一处“魂眼”。 五团‘阴’影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舒张吞吐变幻不定魏十七在山崖上站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感受着身体最细微的改变。 他已经不再是自己。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情深不永 “魂眼”既成遥相呼应炼魂之苦爆发得愈发频繁最终连成一片如江河涌流永无停歇之时。魏十七被抽去骨头瘫倒在地眼神涣散蜷缩成一团躯干不停抽搐抖得像风中枯叶。好在他有言在先谁都没有上前只能隔了一段距离遥遥相望心如刀绞。 肉身的改变一发不可收每一日每一时每一息或快或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一切完成能否继续维持人身抑或会变成傅地傅黄那样的怪物。 魂魄煎熬脏腑破碎筋骨扭曲血肉撕裂破而后立立了再破如此反复折腾了千百遍意识忽然从身体里抽离魏十七站在虚空下望看着崖头的那个自己四目相投两两相对恍惚间觉得整个世界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自己鲜艳而突兀。 那是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力量排他的、唯一的、纯粹的力量是炼妖剑、山河元气锁、藏雪剑丸都无法与之共存的力量。这一刻太阴吞海功天狐地藏功鬼影步本命神通五色神光乃至尚未大成的剑域都成为了过去他不再需要这些身体是最强的武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魂眼”终于与肉身完全契合炼体大功告成他静静安睡鼻息沉沉双手相合放在胸前脸色平和无喜无悲。 秦、余二人守在他身旁目不交睫怔怔注视着他。阮静暗暗叹息情深不永不久的将来她们注定会留在这方天地靠回忆温暖彼此度过残生。在此之前就让她们多陪他一阵吧! 她看了二女一眼悄悄地离开。 数日后意识重新归位魏十七仿佛从梦中苏醒慢慢爬将起来活动着生锈的躯体庆幸自己没有什么改变头还是头手还是手脚还是脚至少在外表看来一切正常。 腹中饥馁难当秦贞和余瑶早有预备提着食盒和水囊送上前俏脸上尽是欢愉眼中却闪动着泪光。 魏十七食指大动将酒肉一扫而空舒舒服服躺下头枕在秦贞的腿上秦贞为他揉着太阳穴余瑶细心地剥去葡萄皮将甘美的果肉喂入他口中汁水滴在衣裙上恍若不觉。 这是什么时节?居然还有葡萄?仙家手段也毋庸深究!魏十七望着云霓听着松涛心情轻松起来暴戾和杀戮渐渐远离他又做回了自己这样的感觉真好! 秦贞低声细语絮絮叨叨跟他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对魏十七来说犹如轻风过耳雁行长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个世界已经留不住他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提及金三省的近况魏十七稍加留心秦贞注意到他的细微反应会心地多说了几句。 他是有“宿慧”的修炼《太一筑基经》水到渠成进展奇快短短数月工夫就凝成了道胎常人视若畏途的难关和瓶颈在金三省根本不知其为何物。 “宿慧”这两个字解释了一切。 道胎既成阮静已开始传他剑诀听闻这几日正当要紧关头她悉心指点徒弟抽不开身这才没有露面。 小师父大徒弟魏十七能够想象那违和的一幕。 秦贞又说起金三省进山修行褚戈缺了一条得力的臂膀柜坊前行的脚步慢了下来各部掌柜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仓猝之间也找不到替代金三省的人选他颇为烦恼无奈之下只得将陆葳和宋韫调来帮忙以解燃眉之急。 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魏十七思忖片刻心中一动道:“柜坊走到今日也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即便金三省留在城中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过些日子我会跟褚戈合计将柜坊五部拆作十股五行宗持有四股鬼王持有二股毒剑宗、御剑宗合持一股剩下的三股我打算交给你。” 秦贞眨眨眼不知他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 “持有股份的称作柜坊的‘股东’持有一股以上的股东可选派一人任‘董事’‘董事’组成‘董事会’一人一票合议决定柜坊的一应事务如争持不下可投票表决同意、反对或弃权计算股份多寡半数以上同意则强行通过否则暂时搁置择日再议。你觉得怎么样?” 秦贞嘀咕道:“我要这三股做什么……” 魏十七分析给她听“褚戈持有四股你若支持他七股已是绝对多数不用表决你若反对即使他说服毒剑宗和御剑宗也只得五股鬼王会站在你一边足以推翻他的决议。所以说你虽不能掌控柜坊褚戈却不得不考虑你的意见。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秦贞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故作不知强笑道:“你把这些交给我你又到哪里去?” 魏十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提前安排起个话头暗示一二至于秦贞愿不愿接受那是后话了。 阳光满山岁月静好时间放慢了脚步魏十七翻了个身鼻息沉沉竟睡着了。 秦贞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心中既欢喜又惶恐。她抬头看了余瑶一眼露出询问的神色余瑶脸色如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为什么把柜坊的股份留给秦贞有意无意忽略了自己?余瑶忽然记起一桩陈旧的往事——那一天魏十七从赤水崖听雪庐带回了八女仙乐屏那些或坐或立载歌载舞的女乐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她触动心事鬼使神差说了句“如若有朝一日我身死道消你便将我摄入这仙乐屏中唱曲跳舞为你解忧。” 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的秘密魏十七说给她听过事到如今余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秘密他瞒着秦贞唯独告诉了自己。有朝一日他会离开这方天地与阮静一同飞升上界柜坊和东溟城是他留给秦贞的馈赠有褚戈护持她足以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同样的八女仙乐屏是她的归宿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可以舍弃肉身神魂相依永远陪在魏十七身旁。 谁在他的心目中更重要?是秦贞还是自己?余瑶呆呆想着心事一时间不由痴了。 正文 第三十三节 神兵初成 ->->正文第三十三节神兵初成 七月十五是鬼节依照惯例东溟城闭城一夜。复制网址访问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肆廛、柜坊、银钩坊、沉默之歌、赤星功德殿尽皆关闭修士纷纷撤出鬼城散入赤星城中。 这一夜地脉之气席卷东溟城城池内外焕然一新百鬼夜宴一个个如淋甘露嘎嘎尖叫发泄着郁积整整一年的愤懑。 狂欢持续到子夜时分钟声悠悠一百零八记响彻天地鬼物嘎然止声尽皆辟易东溟城成为一座空城。清冷的月光下钟楼的小门“吱呀”一声推开楚天佑形单影只一步一挪小心翼翼走在寂寥的长街上。 本体已灭分身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随着时光推移逃不过湮灭的厄运。好在楚天佑的这具玉清化身藏在鬼城深处得地脉之气滋养修复总算还熬得下去但过往的记忆却留不住一点点散失殆尽时至今日他恍惚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万丈豪情恩怨情仇一并随风而逝。 为了悉心保养这具残破的分身他整日介躲在钟楼之下的墓室里静静汲取地脉之气唯一的消遣就是为城主制作“飞钱”。这么多年过去了“团缚”的“一分”“后高手缚”的“五分”“龟甲缚”的“一角”“直臂缚”的“五角”这些小额的“飞钱”已经不再使用市面上面值最小的是“蟹缚”的“一元”而流通最广的是“逆团缚”的“五元”、“后手观音”的“五十元”和“苏秦背剑”的“一百元”。 楚天佑不知道他随手制作的这些“飞钱”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何等巨大的改变他已经老朽不堪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鬼王”的称号也早在十多年前由徐壶顶替上去曾经的渡劫期大修士太一宗风雷殿殿主如今只是一道无人知晓的影子。 只有在每年的七月十五地脉之气最盛之时他才离开栖身的墓室踯躅走在东溟城的大街小巷看一眼他赖以存身的城池然后在天光微亮之前再次回到地下度过孤寂的又一年。 忘记就忘记吧活着就好呼吸是老天的恩赐每年有那么几个时辰走在空旷的城池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深深浅浅横一道竖一道已经足够了 信步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东溟城的中心空空荡荡的一个校场圆月高悬于头顶大如银盘清辉匝地不远处的石雕喷泉水池台阶一切都显得那么违和。 水声喧哗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今年的鬼节注定与以往不同。 楚天佑望了许久揉揉眼睛忽然看见石雕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有几分眼熟他应该记得对方的名字可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人弯下腰操起几把水送到嘴边喉结滚动痛饮数口忽然纵身一跃手中多了一柄不足三尺的古剑轻轻巧巧插入石雕内直至没柄。刹那间无数双凶悍的眼睛在星空下亮起血红惨绿蜡黄绛紫此起彼伏目露凶光那些石雕的妖兽宛如活转过来无声地咆哮着妖气冲天而起直插霄汉群星摇摇欲坠。 斗转星移南斗六星移至头顶星力下垂肃杀之气勃然而作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豁然中开地动山摇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东溟城弥漫到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深埋于地穴中的瀑流剑亦嗡嗡而鸣与古剑遥相呼应。 剑名“炼妖”这是他馈赠东溟城的最后一件礼物。 那人傲然挺立足踏万千妖兽仰视夜空衣衫猎猎作响蓦地化作无数碎片精赤的身躯冉冉上升悬于月光之下虚空之中。 楚天佑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一步步退后视线变模糊唯有那人的身影清晰如刻凸显于天地万物之外特立独行卓然不群。 左腿膝弯亮起一团微光阴影吞吐开合黑烟缭绕倏地凝成一条穿山甲接着是脐上三分振翅高飞的重明鸟右臂腋下一诚惶诚恐的修士后颈盘绕一条螭龙颅顶为六翅水蛇五团精魂活灵活现魂魄之力贯穿全身由内而外如江河节节贯通没有丝毫外泄。 胸前一亮一枚古铜镜挣脱束缚飞到一旁映得月华乱晃剑囊之中一头五彩孔雀振翅飞出逡巡不敢靠近。 那人抬起右手“砰”一声响手腕上的储物镯四分五裂只逃出一枚鱼形古锁一枚蓝盈盈的剑丸一座尺许高的小屏风其余物事尽数化作齑粉。 那人又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化龙木指环迸为碎屑手背高高鼓起一块血光迸射一团灰色的异宝飞出绕着他恋恋不去欲迎还拒。 神兵初成排斥外物除了月华轮转镜、五色神光镰、山河元气锁、藏雪剑丸和蓬莱袋外无有一物能幸存。 一道亮光闪过脑海划破黑暗楚天佑蓦地记起了他的名字魏十七 过往的记忆是余烬最后一次亮起他记起暴雨中初度相见鹤唳峰演练合击碧梧岛二战妖凤惊天峰托付后事东溟城劫后余生一幕幕往事渐次暗淡最后只剩下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 楚天佑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他长叹一声掉转头在黑暗中摸索返回钟楼。从此以后他什么都会忘记唯独忘不掉星月之下魏十七须发俱张君临天下的一幕。 魏十七凌空迈出一步身影晃动已出现在数十丈外五宝如影随形紧追而至他哈哈一笑伸手一招将镜、镰、锁、剑、袋收起飘然而去。 东方微白长夜将尽南斗六星匆匆隐没东溟城上空风起云涌天地元气鼓荡须臾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接连下了三天三夜。 雨停之后妖凤自南而来。 正文 第三十四节 跨过天人之隔 魏十七在接天岭舍身崖迎候司徒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wщw更新好快。 “果然!你还是走了那一步!”司徒凰一眼就看穿了他大失所望她对“炼魂神兵”深恶痛绝眼看魏十七重蹈妖奴的覆辙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她夹枪带‘棒’斥道:“大道三千皆可通天千般神通万般妖术学谁不好偏要自甘堕落炼得妖不像妖鬼不像鬼隔着山头就闻到一身‘妖奴’的恶臭!” 魏十七将储物袋抛与她笑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不……呵呵你处心积虑修炼三十二如来金身不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么!” 司徒凰略加检视袋中先天乙木至宝数量虽少却无一不是‘精’品收罗到这些也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她随手收入怀中哼了一声道:“就你这半吊子手段也想在傅谛方手下讨得好?白日做梦!” 魏十七伸出手去相邀道:“这些日子打熬筋骨自觉颇有进益切磋一下如何?” 司徒凰眯起眼寒芒闪动燃起两团炽热的妖火她忽然展颜一笑道:“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不过你就不怕毁了这些年的心血吗?” 事已至此即便魏十七不提她也会主动出手掂量一下他到底有几成功力。若他足够强那么再找来黑龙关敖助阵未始不能与傅谛方斗上一斗。 “我已将阖天阵盘借来有南斗六星星力护佑料也无妨。mianhuatang[棉花糖小说]” “你果然把什么都考虑到了不是临时起意……”话音未落司徒凰将肩膀一摇现出妖凤原形双翅一展身影凭空虚化已飞至九霄天外 。 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她若有心远遁谁都拦不住。 魏十七仰头望去却见天昏地暗无穷火云滚滚而至彩凤盘桓声震寰宇烈焰从天而降鲜红的翎羽片片飞舞如雨如雪。 阮静在太乙谷中以阵盘驱动阖天阵图借南斗六星星力将接天岭团团护住司徒凰也不为已甚驱使三昧真火直朝魏十七一人扑去。 魏十七迎面一拳击出拳锋所指将方圆数丈内天地元气尽数‘抽’干三昧真火失去控制逆卷而上为拳力压制缩成一团火球闪了数闪倒飞而回。 司徒凰心中一凛催动天书心法半空中一声雷响现出一具如来金身结趺跏坐眉心印着一株碧‘玉’梧桐舒枝展叶随风摇曳。 这些年她修炼七卷无字天书与之前相比修为大有‘精’进如来金身已具九相连碧‘玉’梧桐亦长大不少开始反哺先天乙木之气助其修行。 金身甫现三昧真火迎面撞来迅疾如电司徒凰闷哼一声脑后泛出一轮金光右手结无畏印堪堪将其抵住。火球没入她掌心如泥牛入海拳力凝而不散震得她金身摇晃连退数步。 一拳之威乃至于斯司徒凰好胜心起仗着金身不败从九天疾冲而下弃种种神通不用与他‘交’手一二。 难得有如此强大的对手试招魏**喜过望不再收敛力量全力施为进退如风拳脚撕开虚空崩撼突击挨戳挤靠撞缠诸般发力的手段得心应手贴着司徒凰近身恶战。 他是练过的技击拳也罢疯魔棍法也罢都经千锤百炼暗合拳理。司徒凰身为天下的火行大妖神通广大妖术所向披靡近身搏击却非其所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交’手不过数合她已落在下风金身接连被重创七窍生烟口鼻中喷出火来竟无还手之力。 羞恼之下司徒凰厉声尖啸从指尖挤出一滴淡金的‘精’血催动三昧真火凝作一杆长枪振臂掷出没入虚空之中。 魏十七神出鬼没早绕到她身后双拳将出未出眼前忽然一‘花’一杆火焰缠绕的长枪从虚空刺出距离咽喉不足半尺 。他微微一惊急忙伸手捉住枪尖却虚不受力三昧真火勃然而作席卷而来将他从头到脚一并吞没。 司徒凰单足一蹬脚下浮现二十四品莲台托着金身飞到空中拉开距离。 烈焰缠身将其燃成一个火人魏十七衣衫尽毁浑身焦黑如炭恍若炼狱魔神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精’魂逐一现形。他暴喝一声凌空一步跨出舍身崖山崩地裂轰然矮了一截。这一步跨过天人之隔如箭离弦竟将三昧真火甩在身后蹈空而起追着司徒凰挥拳猛击。 司徒凰避之不及只得双臂‘交’叉奋起如来金身硬接他一拳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涌来她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身不由己撞入舍身崖隆隆不绝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魏十七只觉浑身上下充斥着力量无处发泄当下仰天长啸将腰一扭头下脚上合身扑向司徒凰起右臂手肘狠狠砸落。 一声清冽的凤鸣司徒凰冲天飞起魏十七收不住去势一头撞入山崖中无数磨盘大的巨石冉冉升起化作齑粉尘埃铺天盖地舍身崖连遭重击被夷为平地。 司徒凰收起原形仍是姣好‘女’子模样五彩翎羽化作长袍将身子遮住。她凝神细看却见烟尘之中一人赤身**大步朝她走来灰头土脸浑身焦臭模样极是狼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打了!” 魏十七低头看看自己‘精’赤着身子吊着个锤子殊为不雅只得嘀咕道:“不打不打就算了。” 这一战只是切磋并未分出胜负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虽不能说稳稳压过妖凤一头毕竟有了与之一战的资格大抵妖凤以不完整的如来金身近身‘肉’搏要逊‘色’他一筹若是现出彩凤原形凭借其一飞冲天的神通近不得身终究是奈何不了她。 兜兜转转他又走到了体修的老路上当年那个以力破巧扛着铁‘棒’到处砸人的“剑修”似乎又回来了。 不过今非昔比。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三十五节 让她情何以堪 无比暴力的切磋之后作为过来人司徒凰认可了魏十七的实力大方地透露了一些至关紧要的信息而后带着先天乙木至宝飘然远去。时不我待她急于修炼七卷无字天书成就三十二如来金身否则的话别说那狠天狠地的傅谛方就连半吊子魏十七都应付得有些吃力。 堂堂天妖若是败给一个血脉未曾觉醒的“混血”这让她情何以堪! 关于“炼魂神兵”其实她所知也有限。似傅地这般身具五处“魂眼”称作“五方”真身除“五方”外尚有“二泉”、“三品”、“四元”、“六如”、“七星”的分别“神兵”之强固然与“魂眼”数量有关但更取决于精魂的搭配一堆强悍的魂魄堆在一起十有八/九还是一坨狗屎。 “五方”是精魂变化最多的一种真身六翅水蛇螭龙古修士重明鸟穿山甲这五种精魂是较为常见的搭配称作“破晓”其中以古修士的魂魄为主最是关键也最为难得其余四道精魂为辅助除螭龙外都是寻常易得之物。 “破晓”在强化身躯之余有“蹈空”、“地行”二种神通。傅地之所以陨灭于魏十七之手是由于剑域之中无“空”可蹈无“地”可行若非受制于剑域傅地纵使不敌也大可远走高飞。 “难得”和“寻常”都是对上界的“妖奴”而言在这一界修士的魂魄反而最不值钱。魏十七摄入右臂腋下的是栲栳上人的魂魄元婴修士也算是他手头最上乘的货色了真要找炼神或渡劫修士的魂魄还没个觅处。 公认最强的“炼魂神兵”多出自“六如”或“七星”真身搭配稀少对精魂的要求极为苛刻往往用到数条强悍的天妖精魂可望不可即。所谓“魂眼”易开精魂难求像傅黄这般不自量力心比天高的蠢货异想天开开了七处魂眼两两对称摄入插翅虎、贪狼、乌啼鸟、金睛猿四种精魂其实只是单纯地汲取魂魄之力以提升力量和速度胡乱拼凑绝非有效的搭配比起傅地他差远了。 灭杀于天狐精金棺中的傅天其厉害处犹在傅地之上也只不过是“四元”真身倒是傅谛方本人不折不扣炼就了“六如”真身身具三条天妖精魂即便在上界也是“妖奴”中顶尖的一撮人物之一。 一旦将肉身炼为“神兵”修行和外物都变得毫无意义“神兵”的战力取决于精魂和精魂搭配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没有止尽的杀戮不断夺取精魂不断尝试其结果要么愈来愈强要么功亏一篑而杀戮的对象最终必然指向天妖。 天妖的魂魄是“妖奴”力量的源泉上界的天妖一族就是这样沦陷的。 对魏十七来说“五方”和“破晓”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手头没有第二套备用的精魂任何失败的尝试都将把他打落原形尝试过匹敌妖凤的力量他再也无法忍受弱小和谨慎为此他必须保住既有的筹码而不是贸然下注。 他输不起。 忽然失去了目标无所事事跟秦、余二女厮混一番看两眼阮静指点徒弟修炼青冥诀乔装打扮到东溟城中逛上一圈在银钩坊赌上几把去沉默之歌喝花酒很快就觉得没什么味道。这么多年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修炼上修炼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当年他是怎么跟余瑶说来着? “我们是修道之人寿命比凡人长久没有意外的话可以活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更多但细细算来朝夕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凡人更少。道途艰险修炼耗日持久动则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相见犹如不见看似漫长的寿命如果把厮守的时间抽出来只相当于中年早逝的凡人夫妻……” 现在记起这些话觉得很可笑原来“厮守”本身并不长久“求不得”才能保持热情天下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朝夕相守…… 无聊吗?有一点。即便是钟楼下墓室里的鬼王也要有那么一些“绳缚”的消遣否则的话何以消磨漫长的时光?仿佛回到遥远的过去在南方温暖而孤独的城市独自生活长夜漫漫他读书练字看片折纸充实得一塌糊涂不过在这片别样的天空下他还能靠这些平静地度过余生吗? 似乎是……不能啊…… 魏十七想了半天挑挑拣拣重拾起荒废已久的符箓之术重建拆解拆解重建反反复复聊以自娱。 当年他以“墨线”作符布下剑域已初窥“意符”的门径只可惜急于求成根基打得并不扎实如今没了“墨线”只能按部就班以心念为笔妖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从头来过。这一番反复好比利剑淬火重炼多了一分温润之意进展虽不快却走得极为扎实。 魏十七拥有强大的力量破解禁制对他而言只是分分钟的事但拆解不同拆解不是“胸衣撕裂者”拆解的要义在于寻找勾连的节点逐层剥离将禁制分解为最基本的二十六种符箓“拆散七宝楼台”。至于重建比起拆解又多了一分审慎好比平地起楼并非把砖木砌在一处即可布局和次序犹为要紧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 熊罴崖的禁制“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都成为他的玩具鹿鸣崖的禁制记不起来了似乎更为宏大精巧不要紧他还有天狐精金棺还有炼妖剑还有阖天阵图在厌倦之前足够他好好玩上一阵。 东溟城安定下来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就连最具活力的“柜坊”都停止了扩张安分守己似乎在积聚新的力量。 严冬降临大雪满山赤星城迎来了又一个新年爆竹声响彻云霄热热闹闹一直延续到元宵。 元宵灯会后东溟城新开了一家肆廛名为“一斛珠”由仙都金佩玉、夏一斛、钱鸳三人轮番执掌市口不佳门面也不大但往来的修士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寻常一些小角色都不好意思踏进去。 无他“一斛珠”出售的东西价值连城以“飞钱”计动则上万。 这是“魂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意料之中的变数 热门推荐:、 、 、 、 、 、 、 早售出的一柄魂器唤作“双陆血蟒铁木剑”出自冯煌之手坚硬异常灌注真元外放为怪蛇威力不俗相当于剑气。此剑标价“飞钱”三千一开始无人问津陆葳觉得蹊跷暗中将此事告知褚戈褚戈亲身出现在“一斛珠”取剑把玩良久将其收下。 剑本身平平无奇但真元外放为怪蛇却让他记起许多年前的岁末赌局魏十七以铁棒力克寇玉城。“双陆血蟒铁木剑”是一个试探一种讯号魏十七又在谋划些什么他须得早做准备。 果不其然继“双陆血蟒铁木剑”之后“一斛珠”的货架上摆出了三件新的魂器一剑一斧一鞭。剑和斧倒还罢了那条鞭却非同寻常鞭首为一半身人骨双手交叉合在胸前骷髅眼中闪动碧火鞭身是一条完整的蟒骨质地绝佳万里挑一标价也最为昂贵。 这条蟒骨鞭颇有来历采自天妖族美人蟒佟姥姥的骨骸“平渊十子”之一的戚都将其炼为法器费尽心思开出三处“虚位”传于爱徒孙二狗及至孙二狗葬身于赤霞谷为藤妖附体蟒骨鞭辗转落入陆葳之手后来余瑶讨要去交与冯煌摄入精魂成就“魂器”。 最终此鞭被毒剑宗收入囊中剑斧则落入御剑宗之手褚戈轻轻放过并没有跟他们争。 四件魂器尽归昆仑众修士在艳羡之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昆仑财大气粗以“飞钱”开道并未使见不得人的手段愿买愿卖本在情理之中。 昆仑派得了便宜没有藏藏掖掖在褚戈主持下召集东溟城的修士开了一个“品鉴大会”将四件魂器一一演示一应关节都公之于众。众人看得仔细“魂器”对修为要求甚低却能把战力提升一二个层次堪比上品法宝最关键的是只要材料充裕“魂器”可以“定制”和“量产”。 “一斛珠”只是一个门面真正隐藏在幕后的势力是接天岭堕鸟涧的小白城主魏十七的心腹她手下止有冯、闻、金三人其中冯煌炼器闻双陆打下手金小蝶搜罗材料彼此配合得还算默契。 这二十年来冯煌心无旁骛沉浸于冶炼“魂器”在已知的“阳火”、“六土”、“双陆血蟒”三种精魂搭配外又找到了两种其一是钩吻蛇、骨节蟒、踏水四脚蛇其二是赤腹毒蛛、白星蛛、伏地蛛、天蛮蛛。 这两种精魂搭配对器胎的要求极高冯煌费尽心思各炼成一件前者是钩骨四美鞭后者是赤星伏天剑。钩骨四美鞭用的是孙二狗遗下的蟒骨鞭赤星伏天剑用的是邓元通遗下的四魂剑俱非出于冯煌之手每每念及此节他扼腕叹息引为毕生憾事。 靠冯煌、闻双陆、金小蝶三人力量有限炼制“魂器”的规模和进展已面临瓶颈小白合计再三向魏十七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得到了他首肯。 这个设想简单地说就是除去几个关键的难点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魏十七一听就懂这不就是“保留核心技术代工外包”嘛! 他让小白放手而为于是就有了“一斛珠”的出现。 短短数月东溟城的修士便形成了共识“魂器”终将取代法宝成为提升战力的必备手段其中蕴含的商机和利益是无论如何高估都不为过的“一斛珠”很可能成为下一个“柜坊”错过“柜坊”还可以说是失误错过“一斛珠”就是**裸的犯错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多方势力不约而同表达了投资的意向被小白妥妥地婉拒“魂器”不断出现在“一斛珠”的货架上开价越来越狠众人的胃口被高高吊起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造势”但谁都不清楚“造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五行宗和“柜坊”没有参与其中褚戈心中清楚如果“一斛珠”可能成为下一个“柜坊”那么他必须谨守本分绝不伸手过界。在明面上掌控“一斛珠”的可以是毒剑宗可以是御剑宗可以是仙都派甚至可以是不相干的散修但绝不会是五行宗。 就在“一斛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势头达到顶峰时堕鸟涧“火鸦殿”浮出水面小白为殿主冯煌为供奉闻双陆为执事金小蝶为弟子金佩玉、夏一斛、钱鸳三人投入火鸦殿从杂役做起学习冶炼“魂器”“一斛珠”由仙都另遣人手执掌。 这件事放出了两个讯号。一、仙都是火鸦殿在东溟城的代理人。二、火鸦殿正式开始吸纳新鲜血液。 与褚戈猜测的不同从始至终魏十七都没有介入“一斛珠”和“火鸦殿”也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小白做得很好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这些年她见惯了魏十七的行事早把他的手段学了个十足连褚戈都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之所以选择仙都也是出于秦贞的考虑这座城池注定是要留给她的“一斛珠”日后拆股秦贞势必持有相当的份额小白将充当鬼王的角色隐身于幕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既然她考虑得很周全魏十七乐见其成他放手让小白操/弄火鸦殿很快壮大起来人丁兴旺各司其职而炼制“魂器”最关键秘密从始至终只掌握在小白和冯煌手里连闻双陆都所知有限。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魏十七的授意下赤星功德殿提高了委托的酬劳火鸦殿出产的“魂器”向低端倾斜那些售价高昂的精品固然被财大气粗的势力垄断但价廉的低端“魂器”也开始流入修士之手逐渐取代法器法宝为东溟城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是一个变化的时代数万年未遇之大变局连魏十七都看不清他所推动的一切将把这个世界引向何处。下几个指令做一些安排然后静观其变这是多么有趣的游戏啊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真想把这个游戏长久地玩下去。 然而意料之外或者应该说意料之中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镇海二十四年卢胜孤身一人来到了赤星城。 正文 第三十七节 从东海到昆仑山 碧萝派四大护法东卢胜南范瞻西澹台北叶芦卢胜也算得上命运多舛。 身为四大护法之首他本是妖凤的忠实信徒用“顶礼膜拜”形容不为过然而碧梧岛一战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同‘门’尽皆湮灭卢胜元婴出窍侥幸逃得‘性’命司徒凰却晾了他数日这才出手相救将其元婴与龙龟合体。及至傅谛方莅临碧梧岛收服卢胜传下秘术置元婴于枯死的碧‘玉’梧桐之中汲取残余的乙木之气炼成鬼物之躯寄存魂魄这才因祸得福摇身一变成为“引路党”。 这“引路党”卢胜当得心甘情愿究其根本傅谛方给了他扬眉吐气的机会。 碧萝派地处东海偏安一隅历万载悠悠岁月终于被中原修士远远甩在了后面。太一宗悍然来袭卢胜等人拼死相斗竟是砧上‘肉’口中食三下五除二就丢掉了‘性’命即便司徒凰力挽狂澜也未能将来敌歼灭出一口恶气。抱上傅谛方这条粗大‘腿’后情势就彻底颠倒莫管他是什么来头单凭孤身一人杀上连涛山杀得太一宗落‘花’流水哀鸿遍野这是何等何等何等何等的爽利! 就为了这份爽利出这口恶气把自己卖了也值! 连涛山一战惊天动地他当了一回缩头乌龟躲在千里之外的地‘穴’下感受着那一**浩瀚的冲击。待尘埃落定他骇然发觉太一宗业已灭‘门’傅谛方受了点伤是重是轻分不清楚不过他没有在中原逗留径直回到东海养伤二十余年没有‘露’面。 这二十余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卢胜一边修炼来自上界的鬼修功法一边派人打听中原的动静让他大感诧异的是太一宗就此烟消云散而远在西域的昆仑山中崛起了一座东溟仙城光芒万丈照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消息陆续传入耳中他心痒痒的但不得傅谛方的首肯他不敢贸然前往。 直到有一日七月十五鬼节之夜傅谛方忽然从海底飞出极目远眺西陲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东溟城中有神兵初成天地元气鼓‘荡’不休横亘万水千山他犹能察觉那一缕魂魄之力桀骜不驯气冲斗牛。 这个世界终于有人将自身炼为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 他伤势未愈不利远行当下将卢胜唤来授予他一件法宝传下一篇祭炼的口诀命他往西域一行将那炼成神兵的修士带回东海。 傅谛方似乎不爱说话寥寥‘交’代了数语便回转海中养伤为尊者讳他这是言简意赅换个说法就是没头没脑。卢胜不明白他要找的人是谁不过主人既然出了题目他就得尽心尽力写好文章更何况有那件法宝在手天下之大任他横行。 那是一只青铜小鼎铸满山川河流鸟兽之形锈迹斑驳古朴苍劲一股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混’沌一气先天地生是为“先天鼎”。 卢胜寻了一处隐秘的海岛潜心祭炼“先天鼎”待功告圆满才定定心心动身前往昆仑山。 追随傅谛方这些年也‘摸’透了主人的一些脾气他对时间的概念极为迟钝“很快”往往意味着“数日”“不久”经常指的是“月余”一开始卢胜觉得很别扭什么事都不顺接触久了也就习惯了甚至连他也多少染上了这样的‘毛’病。 从东海到昆仑山他且行且看走了足足半年足迹踏遍了中原的山山水水卢胜骇然发觉中原腹地的修真‘门’派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留守一问才知上至宗主掌‘门’下至‘精’英俊彦竟全部迁往东溟城宗‘门’名存实亡。 涣散了人心模糊了派别之分投身“仙城”成为泯没于众人的一员是什么样的利益和‘诱’‘惑’使得他们放弃底线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觉得好奇。 抱着这样的心情卢胜来到了赤星城。 他没有贸贸然打听“那炼成神兵的修士”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介普通的修士从外城到内城兜兜转转冷眼旁观观察着眼前一切。 外城倒还罢了充其量只是一座繁华的人间城池规模建制大抵与长安、洛阳、汴梁、建康相仿佛其最大的差别在于时有“仙师”出没与凡人合作做妖兽的生意享受凡人的供养衣食住行‘女’乐美‘色’‘精’致而舒适。 碧梧岛孤悬于东海之中司徒凰数千年如一日潜心修炼对日常供养不甚讲究碧萝派上下与苦修无异。及至卢胜来到赤星城大开眼界的同时怅然若失修仙修仙终究离不开凡间若困守于山林又与妖物何异! 拥有了超凡脱俗的力量自当享受超凡脱俗的供养真正能看破世情一心向道的能有几人?在这些人中最终飞升上界逃脱黄土枯骨厄运的又有几人? 更何况种种迹象表明上界也并非是修士的乐园。 卢胜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沉浸于其中亲身感受着东溟城提供的一切。他在赤星功德殿接下委托他往接天岭捕杀妖物他从偏殿的‘女’修手里收下“飞钱”他把多余血‘肉’筋骨卖给凡人他踏进柜坊开了一个户头他去银钩坊赌一赌手气他在沉默之歌外徘徊——囊中羞涩只能隔墙听听‘女’乐——然后去外城享用凡间的供养。 他理解了众多修士的选择仙凡本为一体赤星外城和东溟内城合起来才是“仙城”少了任何一部分都变得不完整。建筑这座城池的是一个天才他听说了他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记起很多年前碧梧岛上那个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一旁观战的年轻人。 姓魏名十七魏十七。 时光是最神奇的魔术师它能让婴儿成长为前途无量的修士把种种“不可能”变成“可能”。卢胜没有惊讶在他看来潘乘年楚天佑管叔东计铎吴鲲这些人纵然神通广大却已经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勇气和资本唯有那挥动五‘色’神光镰把他从虚空中迫出的年轻人才让他感到魂魄深处的深深忌惮。 这份忌惮在许多年后变成了现实。 正文 第三十八节 步虚真人先天鼎 不知不觉卢胜在东溟城已经生活了三年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他隐姓埋名扮演着另一个角‘色’过着别人的生活忘记了自己是谁深深为这方“仙域”吸引沉‘迷’叹息。,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重抹不掉的遗憾如此胜地如此胜景终将要被一只有力的手抹去。 虽然有些不舍但游戏终于到了尾声。 隆冬已至大雪纷飞他离开柜坊怀里揣着一叠“飞钱”打算去沉默之歌最后再放纵几日。踏着一地‘乱’琼碎‘玉’彳亍而行忽然觉得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卢胜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却见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少‘女’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自己双眸澄澈如镜映着片片坠落的雪‘花’。 年纪尚幼稚气未脱看上去有点眼熟卢胜嘴角微微一咧努力‘露’出和善的笑意正打算说些什么那少‘女’哈着手调转头一路小跑着消失在肆廛的拐角处。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卢胜随即抛诸脑后心眼里只剩下沉默之歌的那些妖娆‘女’子与她们相比方才的少‘女’像一枚青涩的酸杏还没有成熟。 有钱的就是大爷他在沉默之歌挥金如土肆意寻欢。上界的鬼修功法果然神奇他以元婴汲取先天乙木之气炼成鬼物之躯与常人无异‘床’底之间骁勇善战厕‘混’于东溟城这些年也无人能看破。 也是存了纵‘欲’之心神魂颠倒一时不察待到卢胜觉得不对劲时沉默之歌已空无一人。夜‘色’‘阴’晦之前在雪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衣少‘女’推开‘门’伸手指着他笑嘻嘻道:“就是那个人!” 卢胜慌忙穿起衣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娘的什么跟什么啊天地良心他真没对那少‘女’做什么坏事连坏念头都没想过怎么她像受委屈的小孩子拉着大人来兴师问罪了? ‘阴’暗之中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卢胜心中一紧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觉得自己‘腿’脚有些发软就像站在傅谛方身前被他淡淡看了一眼。 刹那间卢胜福至心灵那个人便是傅谛方所说的“炼成神兵的修士”他可以肯定。 出于本能他将口一张吐出一只青铜小鼎托在掌心稍稍定下心来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随随便便就吐出一件先天遗宝完全超出了最坏的预估果然胆敢孤身一人来到东溟城是有所仗恃的。那青衣少‘女’半张着嘴‘揉’‘揉’眼睛苦着脸嘀咕道:“糟糕这下子祸事大了!”她是看着东溟城从断壁残垣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不知耗费了多少地脉之气才有今日的规模一旦动起手来二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实在是可惜了! “卢胜碧萝派的四大护法之首。”那人不紧不慢道“听说你投靠外敌引狼入室毁了太一宗可是你所为?” 卢胜眯起眼睛分辨着黑暗中的声音却唤不起任何熟悉的记忆压迫感愈来愈盛对方似乎控制不住杀意随时都可能动手。他皱起眉头念了一个“疾”字将小鼎一抛先天鼎迅速涨大轰然落地四下里的虚空受到‘洞’天至宝的挤压裂开一道道细痕随生随灭隐隐不大稳当。 沉默之歌承受不住重压山水庭院‘花’木‘精’舍尽数崩塌月光端端正正照下来照在那人的脸上卢胜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脱口叫道:“原来是你!” 在柜坊外认出卢胜的是阮静闻讯夤夜前来拜访卢胜的是魏十七。 先天鼎落在他手里并不让人意外这等身外之物在傅谛方无异于废铜烂铁即便是魏十七将‘肉’身炼成神兵后也不把藏雪剑神光镰元气锁看得太重。不过先天鼎乃是‘洞’天至宝东溟城虽有炼妖剑护佑终究根基不稳贸然动手只怕毁了这一方基业。魏十七不待对方催动至宝抢先一脚踏出唤醒深藏于地‘穴’中的瀑流剑东溟城齐齐一震化作滚滚黑烟往地下一扑消失无踪。 荒野之中只剩魏十七、阮静、卢胜三人接天岭如横卧的巨人南斗六星高悬夜空赤星外城灯火璀璨大战一触即发。 阮静松了口气暗道一声侥幸然而单单收起东溟城还不够赤星城该怎么办? 东溟城顷刻间化作黑烟‘洞’天收回瀑流剑中动静是如此之大城外的修士无不心生感应数十道遁光滑破夜空纷纷赶来一探究竟。 卢胜仗着先天鼎浑身是胆但终究不敢以寡敌众这许多修士扑来一人祭一件法宝就不是他应付得来的。他当机立断将先天鼎轻轻一拍念动咒语青光闪动‘欲’将对方摄入鼎中。 当年在连涛山潘乘年拼着毁去灵台方寸灯将傅谛方摄入先天鼎‘洞’天至宝加上一池天一癸水之‘精’还制不住他被他收了癸水之‘精’破鼎而出灭杀潘乘年的真身。经此一战先天鼎受损不小及至落在卢胜之手以上界秘术强行祭炼诸般神通都使不出唯有摄人砸人而已。魏十七虽然不惧却也不愿以身涉险去鼎中‘洞’天游历一番增长见识当即不等青光‘射’出缩地为寸一步跨到先天鼎旁飞起一脚踢在鼎腹之上。 步虚真人先天鼎此宝来头着实不小魏十七担心为其所制这一脚使足了魂魄之力周身五处“魂眼”尽皆亮起六翅水蛇、螭龙、古修士、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一一现形。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如破钟哀鸣先天鼎应声而起翻滚着飞向接天岭青光一通‘乱’扫辰宿列张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飞禽走兽无数影像轮转不休接天岭的鬼怪妖物‘花’‘花’草草都遭了殃身不由己投入先天鼎中匆匆赶来的修士无不凛然急按遁光远远避开。 这一脚好生厉害踢飞先天鼎不算还把卢胜与宝物之间的感应一并踢散先天鼎失去控制青光闪了数息重又暗淡下去阮静趁机催动阖天阵盘令府、‘阴’梁、善机、福同、印相、将杀六峰中开尘烟四起借南斗六星之星力将先天鼎困于阵图中。 卢胜额头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念动咒语拼命呼唤先天鼎然而至宝陷入阖天阵图哪里逃得出来他一颗心直往下沉没奈何抬眼望向魏十七苦笑道:“能谈谈吗?”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打落牙齿和血吞 热门推荐:、 、 、 、 、 、 、 “这么快就要谈了?傅谛方只传了你这一件法宝?”魏十七口中发话又一顿足黑烟从地底滚滚涌出东溟城如画轴般展开再度现于世间月光之下城郭俨然留在城中的修士倒有一大半没察觉到这番天地异变。达哟涩e晕排斯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东溟城出驾遁光飞驰而来的修士猛地记起城主的规矩内外如一戒飞戒遁戒斗戒杀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扭转法宝投接天岭而去远远避开东溟城。 阮静抿着嘴角微笑道:“他们倒还算机灵……” 卢胜身上一阵阵发冷他很早就知道东溟城是一方洞天一座鬼城最适合他这样的鬼修不过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这座城池在排斥他。至宝通灵果然古人所言不虚。 “说吧傅谛方让你来干什么?” 卢胜失了先天鼎单剩下一些鬼修的手段也不用拿出来献丑了。他叹息道:“说来话长不瞒城主主人想见‘炼成神兵的修士’命我到西域走一趟……” 魏十七随口道:“找到没有?” 卢胜翻着白眼觉得他在侮辱自己的见识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能让傅谛方高看一眼的修士放眼天下又有几人!不过在正主儿跟前他哪里敢放肆老老实实道:“找到了。” “哦是谁?” “正是阁下。” 魏十七没有否认“猜的还是有根据?” “先天鼎是主人赐下的法宝以上界秘术祭炼城主一脚踢飞这份功力那个……颇有主人的风范。”卢胜拐弯抹角点出了二者之间的相似处同样不假外物同样以速度和力量取胜他若再看不出来这半辈子是活到狗身上了。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你来了也好给我带个口信回去就说五十年后的今日我在苍龙洞恭候大驾届时会告知黑龙关敖的下落。” 听到“带个口信”四字卢胜心中一宽随即愣了一下一股凉意从心底腾起牙齿轻微打颤结结巴巴道:“黑龙……关敖……” “天妖的至强者地渊黑龙你的那位主人不是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吗?他伤势未愈养不好伤去了也是白搭。” 听魏十七的口气似乎有意跟傅谛方联手对付黑龙分一杯羹卢胜暗暗冷笑主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剿灭区区天妖不在话下又何需旁人相助。他娴熟地露出谄媚的笑容道:“是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魏十七瞥了他一眼“你这就打算走了?” 笑容僵硬在脸上卢胜小心翼翼道:“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不通报一声就闯到别人家里去手持凶器意图不轨你说说看按律法应当怎么判?” 卢胜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当了一回恶客贸然闯入东溟城虽说有傅谛方为他撑腰但终不能顺顺当当离开此地总得付出点代价。是废了一双招子还是一条胳膊一条腿……其实对修士来说盲眼复明断肢重生都不是什么难事所谓代价一定要让人肉疼疼到心底打落牙齿和血吞才行…… 他“咝咝”倒抽着冷气脸上肌肉抽搐像极了牙疼憋了半天嚅嚅道:“那个……先天鼎就当是赔礼另外还有一篇上界的祭炼口诀……” 魏十七点点头表示满意朝阮静招招手把卢胜交给她便撒手不管信步消失在沉默之歌。 一刹那卢胜有一种冲动把她擒下擒下擒下擒下擒下她要挟魏十七这样就可以夺回先天鼎了……洞天至宝尚未捂热就要离手犹如虎狼折了爪牙怎么舍得……种种念头此起彼伏他垂下眼视线落在那青衣少女手中小手白腻如玉握着一只赤铜阵盘盘中蚀刻了山川河流辰宿列张宝光盈盈显然不是凡物。 南斗六星在夜空闪烁星力澎湃如倒悬利剑卢胜随即打消了念头将祭炼先天鼎的口诀一字不差交出顺从得就像狼口下的小绵羊。 阮静天资聪颖只听了一遍就牢牢记在心里她反复盘问每一句都问在关节紧要处卢胜不假思索坦然回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动歪念否则的话真会被她察觉。 确定口诀无差阮静点点头放其离开卢胜深深一揖到底转身走出了这座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城池。在这座叫东溟的鬼城里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卢胜心中清楚经历了这一切他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孤悬海外旦夕苦修坚忍的心性已经荡然无存他有了新的渴求这渴求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魂魄。 终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再也不离开。 阮静将先天鼎收起细心检视一番发觉鼎身有数道深邃的裂痕业已伤及洞天仙境果然连涛山一战先天鼎受损非小堂堂洞天至宝只能用来砸人摄人比起瀑流剑都大为不如实在可惜了。 不过魏十七并不在意先天鼎的得失留下此鼎也只是给阮静练练手如祭炼的口诀当真管用就把炼妖剑一并送给她。洞天至宝对他来说纯属鸡肋可有可无反倒是炼妖剑中囚禁的那些精魂如能一一摄取出来或许是一份助力如不能也无妨。 小小的插曲后东溟城再度恢复了宁静魏十七继续闲散的生活研习符箓之术聊以破闷。以妖元驱动元气在虚空绘下“意符”施加小手段勾连叠加为禁制然后再逐一拆解将天地元气理平安抚恢复原状。 阮静在教导徒儿之余潜心参悟卢胜交出的口诀与天狐地藏功所载淬炼本命物的法门相比来自上界的祭炼口诀更为霸道无物不驱然而也因此丧失了法宝的种种神通和变化就好比将人身炼为僵尸横加驱使灵性尽毁暴殄天物。此法利在速成远不及天狐地藏功精妙这一界倒有一门法术与之相仿那便是太一宗的离火洗器诀。 洞天至宝只落得如此下场阮静感到很失望。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四十节 什么都在变 热门推荐:、 、 、 、 、 、 、 时光流驰转眼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 什么都在变。 东溟城中“柜坊”新增了第六部清部执掌股份和董事会由此形成了隋、唐、宋、元、明、清六部并行的格局并且从原来的十股进一步分割宗门持股细分至董事五行宗占四十股其中褚戈三十股秦子介五股寇玉城五股徐壶占二十股秦贞占三十股分了十股给余瑶剩二十股毒剑宗石铁钟占五股御剑宗莫安川占五股合计一百股董事的最低持股仍为一股。 主意还是魏十七出的这是一个新的尝试他为柜坊引入了活力提供了某种变动的可能。像一块藏着骨头的肉可能会哽住喉咙褚戈权衡再三决定一口吞下徐图消化他看到了股份分割带来的好处柜坊的股份将发生流转更多的董事进入董事会会有更多不同的声音更多的利益纠葛局势将变得愈来愈复杂。 是挑战也是机会他踌躇满志盯上了别人手里的股份。 另一方面继柜坊之后“一斛珠”以高调的姿态迅速崛起陆续开出两家分店。“天”字号主店出售精品价格面议其镇店之宝便是古修士遗下的赤星伏天剑出入主店的俱是行事低调的豪客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主店还接受魂器的定制当然索价也更高。分店面向不同的受众“地”字号分店门面最大五层高阁出售中高档魂器索价从几百到数千都有门类众多单是值守的仙都弟子就有数十人“人”字号分店出售“制式”魂器易耗品售价较为低廉光顾这里的大多是囊中羞涩的散修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外门弟子。 “火鸦殿”在小白的主持下稳步扩张逐年吸收有才干的门人从杂役做起进而晋升为学徒、弟子、执事、供奉一步步接触“魂器”冶炼的秘密手艺出众者分润的利益足以让东溟城的大多数修士都眼红。随着“魂器”不断通过“一斛珠”的渠道流入市场“火鸦殿”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一斛珠”依附于“火鸦殿”缺少小白的支持陆葳根本不足以维持下去。 与内城相比赤星外城并没有彻底脱离俗世城池的建制唯一的差别在于“官府”的势力被“修士”架空以知府许棠为首的官僚充其量只是赤星城的“大管家”虽然分得四分之一的税收却没有多少特权可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棠老朽不堪上书乞骸骨返乡接替他的是许长生的心腹爱将欧阳泉。天下已定刀兵入库马放南山欧阳泉立下赫赫战功授辅国将军随着年岁痴长他对缥缈的仙道愈发感兴趣向许天子求情愿转文职外放赤星城当一名闲散的知府。辅国将军是武官正二品知府是文职从四品许长生不愿委屈了爱将便下旨单独划出一赤星省西至仙云峰东至流石峰北至接天岭南至西泯江任辅国将军欧阳泉为巡抚坐镇赤星城。 老去的不仅仅是许棠和欧阳泉许长生虽得丹药之力终究是凡人之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于镇海三十八年驾崩谥武皇帝庙号太祖。许长生死后登基的并非是太子许砧而是幼子许砺早在父皇驾崩前太子就先一步暴病身亡为此许长生暴跳如雷将看治太子的御医尽数斩首。京师汴梁流言四起说许长生和许砧死于非命下手的正是许砺然而流言只不过是晨曦下的露水很快就消散了经历了前朝的覆灭新朝的崛起身居高位的都是些现实的人他们把目光投向遥远的赤星城结果等来了辅国将军欧阳泉拜倒在金銮殿下向天子奉上赤星城主的一纸贺信。 薄薄一张纸寥寥数行字真伪未辨让许砺坐稳了天子的宝座。许砺改元庆历登基大典后便在欧阳泉的陪同下轻车简从远赴赤星城拜见魏十七。 镇海关一别许长生再也没有见到魏十七一面他曾御驾巡狩疆土来到赤星城逗留月余终究是缘悭一面只能失意而返。事实上仙凡殊途魏十七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见或不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许砺则不同他出身仙都曾为魏十七的同门因为秦贞之事还扯上辛老幺与他斗了数回吃亏又吃苦头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时光把一切恩怨都冲淡留下的只是对青涩年月的怀念那点怀念就是情分所在魏十七没有刻意回避在东溟城沉默之歌见了许砺一面。 罗刹女精心备下酒宴没有女乐歌舞助兴作陪的只有辛老幺和成厚都是当年的熟人。 寒暄几句喝了五七杯酒许砺奉上一只储物袋其内装了十余件小玩意他提到京师大豪商陈东的名字这一回举天下之力搜罗先天乙木至宝他在其中出力不小。 许长生微寒时曾得陈东资助如此算来陈东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那一辈人曾经搅动天下大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终于也到了退出舞台的尾声。 许砺又掏出一只玉匣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道:“这是陈东托我带来的薄礼请城主过目。” 玉匣止有巴掌大小寸许厚色泽蜡黄模样像是古物表面铭刻了一个简单的禁制。魏十七破开禁制将玉匣打开扫了一眼又轻轻合上道:“好此物我收下了。陈东想要什么?” 许砺笑道:“他服过紫金丹已延寿一纪如今行将就木时日无多犹眷恋人世但求不死。” 魏十七点点头向成厚道:“凡人之躯速朽你去京师跑一趟让他再多活一甲子之数。” 成厚应允下来低头忖度显然觉得有些难办。许砺听了心头一跳一甲子之数便是六十年那玉匣之内究竟是何物让魏十七如此动容。 席间沉寂下来许砺敬了数杯酒问起天下如何长治久安这本是没话找话魏十七微一沉吟竖起一根手指道:“前车之鉴为时未久。” 许砺骇然心惊暗自庆幸这是血淋淋的大实话太一宗不灭哪轮得到许朝的兴起天下大势与其说民心向背不如说仙家手段左右。 他的江山维系于赤星。 正文 第四十一节 黑龙那边我不熟 热门推荐:、 、 、 、 、 、 、 司徒凰第三次来到东溟城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随夢小說。更多最新章节访问:。她在城里逗留了十多日找来阮静作陪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一斛珠火鸦殿卢胜现身五十年后苍龙‘洞’之约黑龙关敖的下落天子驾临六十年阳寿……她过得很惬意也很充实这样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离开之前她与魏十七见了一面收下一袋先天乙木之物与他杯酒言欢。 种于眉心的碧‘玉’梧桐业已长成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非不可或缺但她还是承对方之情大大方方接受下来。 她最为关注的便是五十年后的约定魏十七到底做何打算。 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了许久魏十七将黑龙关敖的现状和盘托出蛮骨森林通天河黑龙潭安魂香陌北真人和盛‘精’卫一百零八根困龙柱和二十四窍菩提鞭他计划其实很简单司徒凰将黑龙唤醒魏十七将傅谛方引入黑龙潭三人联手暴起伏击做他一场。 至于尹、盛二人有意无意被他忽略了。 越简单的计划就越不容易出错唯一的问题在于三人联手能不能制服傅谛方最不济也要将其重创留在此界不得脱身。对此魏十七并无把握能够给出答案的唯有司徒凰。 司徒凰把玩着‘玉’杯久久没有开口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得不慎重。 五十年——严格地说剩下的时间已不足四十载纵然得碧‘玉’梧桐之助她也不足以将三十二如来金身炼至大圆满不过算上黑龙和魏十七倒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沉‘吟’良久她抬眼审视着魏十七道:“神兵既成不假外物力量完全取决于‘精’魂你将‘五方’真身炼为‘破晓’五道‘精’魂以修士为主魂最是要紧若在约定的时间前将其换成渡劫期大修士的魂魄这一战才有几分把握。” 魏十七苦笑道:“渡劫期大修士?这世间哪还有渡劫期!” “炼神期马马虎虎也可以。” “炼神期也没有能‘弄’到一条元婴修为的‘精’魂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司徒凰笑了起来“你还在意天下的看法?拥有超凡脱俗的力量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心境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以后再说吧当真走上妖奴的老路只怕你未必乐见。‘精’魂的话我来想办法还有三四十年尽可慢慢寻找黑龙那边我不熟就拜托你了。” “谁跟那条长虫熟了!这么多年没见吵醒了他保不定翻脸不认人姓关的脾气不好没什么脑子闹出幺蛾子来别怪我……嗯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能换六十年阳寿?” “咦?”魏十七还惦记着“那条长虫”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那个谁送了你一只‘玉’盒换取六十年阳寿里面是什么东西?” 魏十七从怀里取出‘玉’盒掀开推到她身前道:“‘女’修视若珍宝对你我倒没什么用。” ‘玉’盒内是三颗晶莹剔透的‘药’丸云雾弥漫变幻莫测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扑面而来嗅之令人忘倦。 “这是什么?” “驻颜丹。我答应过某人送她一颗一直没有机会这三颗驻颜丹投我所好一颗抵二十年阳寿不为过。” 司徒凰脸上似笑非笑“哦这么说你只要一颗就够了?” “呃要两颗还有一人虽然没有开口总不能厚此薄彼……” “才两个吗?真让人意外!”她伸手捻起一颗驻颜丹丢入口中吞下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药’力颔首道:“温和醇正不错不枉你费这番心思。” 魏十七心中一宽得妖凤首肯想必‘药’力不会差他将‘玉’盒合起纳入袖中道:“如此就说定了若无变故我将傅谛方引入黑龙潭届时合力将他制服。” 司徒凰微微颔首“甚好。若事不谐你打算怎么办?” 魏十七道:“若事不谐就从镇界石下走。” “很好你有这个心也用不着我多劝了……”司徒凰提起酒壶亲手为他斟满‘玉’杯“这方天地太小保全有用之身安知异日不能重返故土君临天下。” 她对魏十七的观感很复杂他继承了巴蛇仲偈的血脉却没有彻底觉醒只是个半人半妖的“骡”他弃天妖的种种神通不用身开“魂眼”将自己炼为“神兵”步妖奴的覆辙站在了天妖的敌对面。然而他足够强大足够聪明有朝一日如能重归上界要对付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妖奴非得借重他的力量才行。 司徒凰举起‘玉’杯道:“且尽杯中酒相会俟有时。”说罢一饮而尽身影渐渐暗淡消失于虚空中。 “承你吉言……”魏十七举杯遥祝慢慢喝下杯中美酒仰头望着月‘色’独自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将驻颜丹‘交’与秦贞和余瑶。余瑶又惊又喜当即服下另觅静室打坐培本固元将‘药’力运转周身。秦贞却只顾把玩‘玉’盒翻来覆去半天收入储物袋中另取出一只赤‘玉’匣‘交’还给魏十七道:“‘玉’匣上的禁制‘精’细如丝太过复杂打不开还是你来吧。” 魏十七这才记起赤‘玉’匣是从土人族长金不换手中得来的暗红‘色’的禁制回环勾连由七十二个基本符箓组成其繁复之处俨然是一具体而微的法阵。 这些年他拆解禁制颇有心得熊罴崖那十处练剑的禁制“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早已烂熟于‘胸’再无新奇变化可言他早把心思转到接天岭的阖天阵图上但这一步跳跃实在太大阖天阵图的禁制太过复杂重重叠叠不知叠加了多少层彼此穿‘插’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拆解一处旋即被修复虽有阵盘指引始终没什么进展。好在他只为消磨时间并未存了破解的心思心平气和不急不躁只当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赤‘玉’匣上的禁制以‘精’巧见长强行破除难免损坏匣中之物。魏十七席地而坐十指轮动弹出一缕缕细若游丝的妖元尝试着将禁制拆解为基本符箓兴之所至一坐就是半天。秦贞依偎在他身旁望着他的侧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心道:“你若飞升上界我又要这驻颜丹何用?” 正文 第四十二节 这一日是立秋 拆解赤玉匣上的禁制就好比解脱九连环环环相扣每一步试探都得小心翼翼错漏分毫就得重头再来。时间一分分过去日变成夜夜变成日秦贞寸步不离余瑶从静室出来为他端茶奉水魏十七沉溺于其中恍若不觉。 七十二个基本符箓组成了这个繁复的禁制像无解的迷宫每一条路都是死胡同。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魏十七再度失败符箓泛起纤细的赤芒连成一片彼此勾连吻合重新合拢在一处。 秦贞适时奉上温热的茶水魏十七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翻来覆去看着赤玉匣忽然记起一桩旧事铁额高延陀部大祭司祈骨为求保命以精血抹去二相环上的勾心禁制这赤玉匣上的禁制不比勾心禁制简单如无特殊的手法单凭拆解恐怕难以为继。 不过赤玉匣中究竟藏了何物要用禁制锁得如此严实?魏十七倒起了好奇心。 从那天起接天岭上多了一道永恒的风景一人低头捧着赤玉匣不知疲倦地戳戳划划划划戳戳。天有时阴有时晴云有时卷有时舒风和日丽的时候他走走停停有时驻立良久有时足不停步雨雪时节他躲在山岩下从早到晚垂着头连姿势都不稍变。 阮静又好气又好笑好端端的静室放着不用偏要到野地里瞎逛不知是什么怪毛病。其实魏十七这么做并没有特别的用意只是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低头族”的习惯。 对秦贞和余瑶来说这些年过得十分顺心虽然话不多但魏十七不用终日闭关走在阳光和白云下时时刻刻能够看见他隔三差五陪他喝点小酒听点小曲那是多么轻松惬意的事。反倒是阮静并没有过多地出现在魏十七身旁某种意义上她在刻意补偿秦、余二人聚首的日子还长不急于眼前的光景。 在余瑶的软语央求下魏十七把八女仙乐屏留给她把玩在秦贞看来她对此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心但凡空下来就不知疲倦跟屏中的女乐交谈跟她们学也教她们唱避着她的时候她总是跟弹琵琶的流苏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多年朝夕相守她们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秦贞偶尔听她提起七榛山的往事初雪月光梅花诗集这些零碎的片段在她脑海中拼凑出动人的画面她能够想象文静素雅的女子倚在窗前静静读着前人的诗歌那些文字穿越岁月把古人的喜悦和忧伤带到了今时的月光下。 从余瑶口中她第一次知道魏十七会写诗。那个来自老鸦岭的猎户会唱曲会写诗会讲故事他骨子里莫非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她才及髫年就拜入仙都门下识字不多也没读过几本书。成年之后为了追随魏十七的脚步更是潜心修炼无暇顾及其他。在她眼里余瑶是个骄傲而柔弱的人资质或许不错心性却不够坚毅若非跟了魏十七只怕她会如水中浮萍随浪东西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但这一次秦贞却有些看不透她她与魏十七之间似乎存着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八女仙乐屏把他们连在一起把她排斥在外这让她感觉很不好。 这一日是立秋凉风至白露生寒蝉鸣。秦贞独自前往太乙谷拜访阮静。 在山崖之下的溪涧旁她遇到了阮静的徒弟金三省。 金三省身着青袍盘膝端坐腿上横放着一柄连鞘长剑晨曦照着他年轻的脸庞蓦然间一声清冽的剑鸣长剑脱鞘飞出疾冲霄汉百折千回舞动一番吐出三尺剑芒色作纯青凝而不散显然行有余力。 短短十余年他连破道胎、剑种、御剑、剑芒四关登堂入室进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流石峰上下无不将其视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甚至连朴天卫都动了爱才之心亲自到太乙谷有意将其引入昆仑。 阮静没有正面回绝只是告诉他金三省修炼的是青冥诀流石峰上可有人比她更适合指点他修炼? 当时朴天卫沉吟良久默认了阮静的看法就此不再提及此事。不过他对金三省极为上心命褚戈时常探视丹药源源不断飞剑任其挑选一开始褚戈并不明白师尊如此看重金三省的缘故十年破四关虽说惊才艳艳却并非绝无仅有至少在他的印象中眼下的流石峰上就有五七人不逊色于他。 朴天卫提点了他一句金三省修炼的是青冥诀。 昆仑四诀公认混沌诀最难青冥诀次之红莲诀和烛阴诀较易上手在他所知的五七人中无有一人修炼青冥诀。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宿慧。 褚戈琢磨了半天心下骇然这样的心情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秦贞是褚戈之徒每次来太乙谷探视金三省褚戈都会顺便拜访魏十七常常碰不到他面而后跟秦贞聊上几句他也不瞒着徒儿有意无意透露了些许讯息秦贞记在心里看金三省的目光自然不同。 晨曦照着金三省也照着秦贞她放轻脚步远远退了开去不去打搅他练剑。 古木遮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投下一条条光柱尘埃飞舞像调皮的精灵在嬉戏。她背靠在光滑的树干上忽然听见头顶一声轻笑抬头望去却见阮静坐在枝丫间笑靥如花低头望着自己。 她急忙敛裾见过阮长老。 阮静摆着小手道:“不用客气这里不是流石峰在接天岭你不是昆仑弟子我不是昆仑长老我们只是东溟城外的一介修士。” 秦贞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噙着微笑没有坚持。 “这些年你很少来太乙谷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阮静双脚一晃一晃眼波流转神情透出些许狡黠。 秦贞犹豫了片刻道:“有一件事是关于余瑶和八女仙乐屏的……” 她为之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阮静双手合十指尖抵住下颌笑嘻嘻道:“你是猜到了什么还是有所怀疑?” 秦贞心下了然知道自己问对了人阮静显然知道什么魏十七没有瞒她她不禁感到一丝心酸。 正文 第四十三节 以杀证道 热门推荐:、 、 、 、 、 、 、 秦贞在太乙谷逗留了大半日回到居所时已是霞光漫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新章节访问:。她看见余瑶抱着八‘女’仙乐屏靠在窗口闭目而眠鼻息细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屏中八‘女’或坐或立抚‘弄’着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一个个安详娴静若有所思。 晚霞如火如荼映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她抬起手遮住眼感受着白昼的最后一丝暖意。岁月静好她正当‘女’修最美丽的光景发脸肤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每一个角落都纯净得像初秋山里第一道清泉。如果她愿意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直到寿元枯竭死神夺走她的生命不过这么做有意义吗? 阮静告诉了她一切。 此界和彼界下界和上界阻隔他们的将是滚滚时光洪流。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分手即永别魏十七留了一些东西给她安排了她死灰般的余生他打算瞒她瞒到什么时候? 独站于风中‘露’水凝结寒蝉间歇她极目远眺望穿秋水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路空无一人秦贞叹了口气忽然听到群山之中响起一声冷漠的低笑仿佛杀师杀父杀妻杀子灭绝人‘性’浴血而出了无牵挂。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不由己战栗起来寒‘毛’倒竖心底一片冰凉。笑声是如此熟悉她曾听过那一年那一日在东海之上云雾渐淡陆地遥遥在望满目疮痍烽火连天她听见魏十七低低地笑笑天笑地笑自己。mianhuatang[棉花糖] 余瑶从梦中惊醒尖叫一声抱着八‘女’仙乐屏冲将出来奔到秦贞身旁茫然不知所措。 苍穹深邃星月变得遥远接天岭宿鸟惊飞妖物仓皇逃窜蓦然间一声尖啸林间飞起一头金睛大鹏鸟不要命似地催动风遁术在它身下一头硕大的赤腹毒蛛喷涂蛛丝化身穿梭于林间的猿猴兔起鹘落抢出数十丈。 时光在刹那间凝固一个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升起须发‘乱’如蓬草面生横‘肉’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双眸如血手持两柄长剑剑丝如‘潮’喷涌而出非灰非白非明非暗淹没天地万物将方圆百丈的生灵一扫而灭怨气缠绕有如实质 。 地动山摇光芒冲天南斗六星浮现阖天阵图全开符箓漫山遍野遍布接天岭每一个角落如飞扬的火星袅袅腾空彼此回环勾连穿‘插’重叠汇成一片明亮的海符文之海。 太乙谷中阖天阵盘承受不住重压裂为两半阮静心急火燎催动本命飞剑疾飞而至遥遥望见那血眸大汉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谁把那凶徒放了出来!” 余瑶瞠目结舌仰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贞心中一片茫然竖起耳朵期待阮静解‘惑’可她却立于空中一言不发。 东溟城内外震动无数遁光从四面八方飞来远远观望不敢靠近谁都知道大事不好机灵之徒急忙向昆仑通风报信找人来主持大局。 星力下垂肃杀之气决‘荡’符文之海越积越厚动‘荡’不安几度‘欲’掀起滔天巨‘浪’将那凶徒吞噬却被剑丝‘逼’住不得宣泄。 一刻是如此漫长众人等得心焦终于等到了剑光横贯长空。 天禄背负一人蹈空而至落在阮静身旁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昆仑掌‘门’跃下鹿背眉心纠结成一团看一眼说了同样的话:“谁把那凶徒放了出来!” 朴天卫来得如此之快阮静并不感到意外天禄本以迅捷著称从流石峰到接天岭若无耽搁须臾可至。事已至此谁把那凶徒放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她凝神细辨道:“是魂魄现形‘肉’身并未逃出阖天阵图。” “那就好。”朴天卫松了口气。 那手持双剑的血眸大汉姓涂名曳乃是昆仑派赫赫有名凶徒当年残害同‘门’妻子以杀证道修成‘混’沌剑丝破‘门’而出横行天下终于触犯了众怒普天下的修士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联手追杀誓将其灭杀。涂曳也了不起以寡敌众硬生生杀出重围双剑浸渍鲜血染成淡淡的绯红一路向西逃亡在苍龙‘洞’被太一宗追上连涛七殿殿主一齐出手把他打成重伤。 涂曳负伤潜逃遁入蛮骨森林又被同‘门’察觉流石峰剑修‘精’锐尽出历尽艰苦好不容易才将他擒下 。掌‘门’顾念旧情不‘欲’坏他‘性’命便下重手点破丹田气海废除修为镇压在阖天阵图下任其自生自灭。这一战后涂曳销声匿迹昆仑上下只以为他‘肉’身溃败魂飞魄散渐渐淡忘了此事不再有人提起。 朴天卫身为昆仑掌‘门’阮静乃前任掌‘门’之徒对此都有耳闻只是没料到时隔数千年涂曳魂魄不灭再度跳出来兴风作‘浪’连阖天阵图都困不住他。 ‘混’沌剑丝与符文之海僵持了片刻涂曳忽然面‘露’恐慌之‘色’开口‘欲’说些什么一条巨蛇从脚下飞起张开大口只一吸便将他吞入腹中掉头而下扎入群山之中消失无踪。 秦贞“啊”地轻唤一声以手捂嘴睁大了眼睛牙齿咬住手指。阮静与朴天卫面面相觑二人窥得真切那吞下涂曳的巨蛇分明就是传说中吞吐八荒的龙泽巴蛇。 涂曳既灭‘混’沌剑丝尽皆溃散符文之海蓄势已久如洪峰冲破堤坝掀起无边巨‘浪’遮天蔽日狠狠砸落。 然而巨‘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竟不得落下一人闲庭信步自符文之海中走过所到之处无穷无尽的符箓豁然中开现出一条康庄大道。 那是魏十七他手中握着一只打开的赤‘玉’匣随手一抛将‘玉’匣投入符文之海任其无声无息化作飞灰。 秦贞终于松了口气她猜到了前因后果也猜到了赤‘玉’匣中究竟藏着何物。 是那凶徒的一缕‘精’魂。 涂曳被太一宗击败逃入蛮骨森林自知难以幸免便施展秘术分裂魂魄将一缕‘精’魂藏于赤‘玉’匣中封以禁制留待异日东山再起。果不其然昆仑派没有放过他将他投入阖天阵图无处逃生最终落得形神俱灭。 唯独那一缕‘精’魂得赤‘玉’滋养历数千年无损其质。 这一年已是庆历十三年的立秋之夜。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四十四节 直指大道 热门推荐:、 、 、 、 、 、 、 这一夜阖天阵图的秘密展现在众人面前接天岭成为海‘床’星力充斥天地然而这一切都奈何不了魏十七他从容分开符文之海一步步走在山路上身上的衣衫渐次化作飞灰后背盘踞着一条巴蛇的刺青目光炯炯双眸尽赤。,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 涂曳的‘精’魂盘踞在右臂腋下一张一缩魂魄之力贯穿全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阖天阵图终于平息下来南斗六星隐没于夜空符文之海‘潮’水般退去无数光点沉入地下星光和月光重新洒在这片辽阔的山岭上。一场虚惊一切都结束了。 朴天卫将众人驱散兜兜转转心神不宁如果说之前魏十七只是让他忌惮如今忌惮变作了惧怕他的力量已经‘逼’近这方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再进一步就是白日飞升。 关心则‘乱’阮静等人顾不上招呼他御剑径直飞入接天岭在善机峰西的水潭旁找到了赤身**的魏十七。 他静静坐在水边的礁石上望着月影一忽儿圆一忽儿碎怡然自得。 秦贞取出崭新的衣物挑拣了一番上前为他换上魏十七任她摆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打点得焕然一新。余瑶扁扁嘴微有些吃味秦贞身边总是带了许多零碎的物事换洗的衣物‘露’宿的枕毯风干的野猪‘肉’银壶装的美酒一整套烹茶的用具……林林总总以备不时之需她就像贴身小丫环把他伺候得无微不至。 阮静冷眼旁观总觉得魏十七有点不对劲他神情木讷眼神涣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她正待举步上前魏十七忽然回复了清明朝她打个手势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一转头又再次神游物外。 阮静松了口气牵起余瑶的手退到一旁见她忧心忡忡便踮起脚像大人一样拍拍她的肩低声道:“他没事。” 秦贞拉着他的衣袖魏十七顺从地坐下脸‘色’祥和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秦贞也不在意依偎在他身旁取出一块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与他一起并肩看月。 “真是个痴人!”阮静小声嘀咕道。 “向来痴从此醉……” 阮静乜了余瑶一眼“你也是痴得不轻!” “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神神叨叨的。”阮静咬着手指走来走去不时踢一下草堆显然也有些心神不宁。 他到底是怎么了? 魏十七陷入奇妙的幻觉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比真切地经历着涂曳的人生每一声哭泣每一点喜悦每一分狂‘乱’都感同身受。 那是个走极端的人偏执的人他无法容忍外物的羁绊力图把一切纷扰都斩得干干净净保留一颗活泼泼的心只为自己跳动。心无慧剑他只能求诸手中剑他杀师杀父杀妻杀子泯灭人‘性’终归于‘混’沌由此剑诀大成与掌‘门’师兄切磋七天七夜不落下风。 他无意也不屑于掩饰罪行既然不见容昆仑便破‘门’而出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去! 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像太阳一样普照大地。 然而吹面不寒的是风摧林拔屋的也是风煦暖如‘春’的是太阳赤地千里的也是太阳。离开流石峰的涂曳无善无恶无牵无挂他救人也杀人不分对错毫无道理只凭一时的心情。从莽莽昆仑到中原繁华之地他一路救一路杀物我两忘‘混’沌如一离大道愈来愈近。 道途艰难他没能通过最后的考验从“举世为敌”杀出一条生路见‘性’明心直指大道。 缺少破釜沉舟的魄力一念之差心思不纯涂曳的败笔就在于他留下的后手那一道幸存的‘精’魂最终成就了魏十七。‘精’魂与‘肉’身‘吻’合得天衣无缝某种意义上魏十七涂曳也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别在同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后者走得更远更极端而已。 他们是同一类人。 魏十七在水潭边呆坐许久长长舒了口气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依然是在接天岭依然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他似乎度过了一生又似乎只过了一瞬。 “有酒吗?” “有!”秦贞从始至终关注着他见他眼中恢复了神采喜不自禁忙从储物袋中取出酒壶递到他手里。酒壶以纯银打造做工‘精’致壶身铭刻了两行小字“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拔去塞子酒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 魏十七痛痛快快喝了数口只觉入口清冽一道凉线从喉咙钻入腹中所过之处冰冷彻骨转瞬化作氤氲热力浑身‘毛’孔尽开暖洋洋无比舒畅。 “好!哪来的九转紫萝酒?” 秦贞笑‘吟’‘吟’道:“我问师父讨要了一些紫萝果自个儿‘摸’索着酿造的味道如何?” “很好!还有吗?”银壶并不大三口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魏十七意犹未尽。 秦贞从他手里接过酒壶颇有些遗憾“十年九转只剩下这一点下回我再多造些就是费工夫得紧。” 魏十七点点头起身朝余瑶招手道:“走了咱们回家去。” 余瑶眼前一亮下意识丢下阮静小跑着奔到他身旁双手挽住他的胳膊仰头脸笑靥如‘花’。 阮静气不过指着她嚷道:“呀你怎么这样!” 余瑶吐了吐舌头双手合什朝她拜了几拜以示赔罪阮静哼了一声绷着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魏十七随口问道:“要一起来吗?” 阮静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小脸涨得通红慌忙摇了摇头。 “那就算了先走一步!”魏十七似有些遗憾伸手揽住秦贞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走吧。” 秦贞向阮静颔首示意御起赤鳞剑载着魏十七斜斜飞向夜空余瑶忙不迭打个招呼紧随而去空‘荡’‘荡’的山林间只剩下阮静一人苦恼地皱着脸手足无措。 燥热尚未完全消退她怔怔想着心事“要一起来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自己想岔了?是动了‘春’心还是不纯洁了?她抱住头‘揉’着长发心中一阵阵发虚。 那家伙这种事情哪有这样问法的!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一笔糊涂账 热门推荐:、 、 、 、 、 、 、 庆历十三年是关键的一年转折的一年从那一年的秋分起魏十七便不再‘插’手赤星城和东溟城的运作不是之前的退隐幕后而是彻底放手不闻不问。[棉花糖mianhuatang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访问:。最初的数年里很多人都不习惯从朴天卫到陆葳从阮静到曹近仁种种或直接或隐晦的试探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们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谁都不清楚这究竟是好是坏抑或好坏参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再也没有至高无上的“城主”他们是城池的主人是自己的主人唯一的差别在于所占的份额多少。 对魏十七来说赤星城和东溟城的尝试只是一个游戏一种尝试兴之所至把记忆里另一个世界的片段以这个世界能够接受的方式嫁接在既有的枝条上至于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他无法预料。城池是有生命的他不可能充当守护者的角‘色’永远扶持下去这么做吃力不讨好也没有必要。持续不断地‘插’手只会‘弄’个四不像出来就好比孩子度过了无法自立的幼年期就必须独立面对风雨茁壮成长像旷野上的树像荒野上的狼外加的控制和塑造只会扼杀本‘性’把他打灭成畸形 。东溟城早就过了草创期时至今日他要做的、能做的就是放手正如那句被反复引用的台词接下来就“‘交’给时间”吧让时间决定一切是打回原形还是继续成长。(好看的小说 不‘插’手当一个单纯的旁观者正如他所料东溟城很快度过了短暂的“无序”期迅速走上了正轨。 所有人都认可“城主”定下的“章程”那些章程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来张贴在城‘门’口提醒着众人建筑这座城池最初的本意。于是在某种简陋的秩序框架内瓜分权益成为了默认的铁律经过一番明争暗斗‘交’换和妥协东溟城的上层最终形成了五派势力合纵连横彼此牵制的格局。 以秦贞为首的“城主一脉”控制了赤星城、赤星功德殿火鸦殿银钩坊沉默之歌实质上或名义上追随她的修士有陈素真、曹近仁、成厚、荀冶、卫蓉娘、小白、冯煌、罗刹‘女’徐壶等虽然秦贞本人并不在意但她代表的势力背后隐隐站着魏十七那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投下的‘阴’影笼罩了赤星城和东溟城任谁都无法忽视这一点。 以五行宗宗主褚戈为首的昆仑嫡系控制了“柜坊”并通过“宋部”的投资和“元部”的借贷间接控制了近半数的肆廛这一方势力包括了五行宗、毒剑宗、御剑宗虽然内部矛盾重重但“一致对外”是共识他们代表了昆仑正统掌‘门’朴天卫是他们坚实的后盾。 以陆葳为首的昆仑旁支控制了“一斛珠”和小部分肆廛仙都为首平渊和玄通为其羽翼强弱之势分明旁支与嫡系互为援引同进共退隐隐有联手抗衡“城主一脉”的苗头又迫于情势首鼠两端不便表‘露’得过于明显。 此三方势力究其根本都源自昆仑。细细数来魏十七、阮静、冯煌出身御剑宗秦贞乃褚戈之徒余瑶乃陆葳之徒仙都掌‘门’陆葳是褚戈的道侣陈素真、曹近仁、荀冶、卫蓉娘俱是仙都弟子平渊、玄通二派与五行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斛珠”的魂器来自火鸦殿陆葳‘门’下的金佩‘玉’、夏一斛、钱鸳在火鸦殿担当执事和弟子……剪不清理还‘乱’一笔糊涂账。 除此之外东溟城尚有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两股势力前者的盟主为毒龙教教主邱天后者的盟主为元婴散修古齐云与城主一脉、昆仑嫡系和旁支相比他们只能在肆廛中分得小小的一杯羹远不足以赢得话语权 。邱天和古齐云都是有识之士眼光毒得很他们‘私’下里议论东溟城的局势风谲云诡让人看不清只可惜太一宗横遭灭‘门’惨祸若能参上一脚避免昆仑一家独家他们左右逢源也不至于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龙‘门’也要跳狗‘洞’也要钻南蛮三宗的盟主邱天早早就通过麾下护法纪梵天搭上了火鸦殿执事闻双陆的线得以拜见殿主小白一番‘交’谈获悉秦贞名义上是褚戈之徒其实“城主一脉”的势力与昆仑貌合神离。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他当即联合散修盟会向秦贞蓄意示好隐隐有投靠之意谁知秦贞根本懒得搭理这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反倒是火鸦殿殿主小白站出来与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暗示将来有合作的可能这让纪梵天等松了口气。 抱上粗大‘腿’不为有人撑腰赢得喘息和发展的时机才是关键无论邱天还是古齐云都清楚这一点求人不如求己只有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拥有足够的实力依附城主一脉才是“合则两利”否则的话真当老虎不吃荤! “柜坊”六部的规模已趋于极致进一步拓展的空间很小在褚戈的刻意推动下“一斛珠”加速了扩张的势头接连吞并嫡系、旁支、南蛮和散修控制下的诸多肆廛将业务从魂器扩大到法器符箓丹‘药’功法。为免‘激’起众怒“一斛珠”在吞并了近七成的肆廛后主动停止了扩张转而步“柜坊”的后尘一步到位拆作一百股仙都陆葳占四十股平渊派掌‘门’季鸿儒占五股玄通派掌‘门’韩赤松占五股秦贞占三十股小白占十五股南蛮三宗盟主邱天占三股散修盟会盟主古齐云占二股瓜分了利益。 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在“一斛珠”占得一席之地是托了火鸦殿的福他们理所当然站在小白一边唯其马首是瞻。 至此东溟城的局势愈来愈明朗五派势力分成城主一脉与昆仑派双雄对峙孰强孰弱尚在两可之间。 当然前提是魏十七置身事外。 能做的都做了该收手的也收手了魏十七了无牵挂庆历十七年的中秋欢宴毕他带上秦、余二‘女’悄然离开了接天岭踏上西去的道路。 翌日褚戈获悉这一消息长长舒了口气悬在头顶的利剑忽然消失他觉得天是那么蓝蓝得不像话云是那么白白得像棉‘花’糖。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一节 故地重游 ;变天了。-- 行至天都峰彤云密布朔风凌厉鹅‘毛’大雪席卷而至眼前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初秋时节就降下风雪‘乱’了节气昆仑山中也不多见魏十七压低如意飞舟在苦汲泉边寻了块避风的山岩三人凑合着挤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故地重游没什么急的事犯不着冒雪赶路像温暖彼此的小兽等待寒冬过去也是蛮有意思的事。 对秦贞而言苦汲泉有特殊的意义这里承载了她一段宝贵的记忆没有余瑶阮静没有其他‘女’人师兄只有她一个也只属于她一个。 她蜷缩在魏十七怀里回忆着往事眼神‘迷’离。 大雪持续了一天一夜漫山遍野冰雪皑皑山林看不清轮廓彤云依旧遮蔽天空酝酿着另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 三人趁着短暂的风雪间歇匆匆赶到仙云峰才刚踏进长瀛观天昏地暗乾坤颠倒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雪袭来刹那间吞没了仙云峰。 仙都只是昆仑旁支七派之一仙云峰上没有护山大阵只能任凭风雪肆虐长瀛观中积雪堵‘门’无人清扫一派萧条的景象。 贺敬贤贺长老闻讯匆匆迎将上来见是魏十七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扯着嗓子说了几句被风刮散没几个字听得清他打着手势将他们迎入三清殿中。 殿内烛火摇曳有如昏夜‘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尊塑像隐没在‘阴’影里眼帘低垂注视着几个渺小的身影。 贺敬贤唤来一名值守的弟子命他速速奉上茶水转头招呼三人到静室坐定。看本书请到 寒暄了几句那弟子奉上热茶魏十七见他似有些眼熟问了姓名原来是张景和的弟子容寰如今在外‘门’服劳役。外‘门’弟子在三清殿值守也是破了规矩的行径礼崩乐坏不外如是魏十七随口问道“怎地不见傅抱元和邓守一?” 掌印童子傅抱元捧剑童子邓守一乃是仙都掌‘门’奚鹄子的心腹奚鹄子长年在莲‘花’台清修不问俗事三清殿由傅抱元和邓守一轮流值守二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隐隐以掌‘门’弟子自居。 贺敬贤摇头叹息道“他们早就跟随陆掌‘门’去了接天岭如今仙云峰上人丁寥落留守的弟子所剩无几。”他板着手指报了十来个名字大多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只剩下石贲和牛砺二人至于跟随陆葳而来的钩镰宗弟子一个都没留下。 对仙都来说他们都是客。 这两个人魏十七略有些印象。石贲出自张景和‘门’下拜李少屿为师凝成下品道胎宗‘门’对他的评价是‘性’情坚忍颇具后劲再加上五行亲火得益于上界离火之气修为尚可。牛砺系刘柏子之徒资质平平刘柏子又不会教徒弟是以入‘门’虽在前却远远逊‘色’于石贲。二人的师父都已陨落刘柏子死在赤霞谷李少屿葬身于接天岭仙云峰只剩贺、石、牛三人坚守宗‘门’的‘精’英已尽数迁往东溟城只怕不会再回来了。 贺敬贤知道魏十七早已不是当年的仙都内‘门’弟子了这些年不断有消息传到仙云峰有如一段传奇嫡系‘门’人掌‘门’师侄巴蛇血脉金刚法体藏雪剑丸五‘色’神光东溟城主剑域高人连昆仑掌‘门’都甘拜下风的人物竟然出身仙都!但他老了老到无‘欲’无求面对魏十七少了几分敬畏多了一些从容。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在魏十七有容在贺敬贤无‘欲’。 魏十七问起当年的同‘门’贺敬贤絮絮叨叨记得还算周全。 宋骐宋骥去了东溟城在李木子手下当差刘木莲顾念他兄弟二人曾与魏十七同‘门’拜托师父照拂一二还算过得去。岳之澜曾西北边戎军服役充当许砺的马夫因了这层关系投奔辛老幺听说在京师谋了份差事‘混’得还不错。段文焕在仙云峰熬了十数年终是耐不住寂寞‘私’自下山往东溟城追随卫蓉娘赤星功德殿事关重大卫蓉娘不得擅自做主便命他去赤星城跟着陈素真做事。鲁十钟已过世多年张景和还健在自从陆葳入主仙都就不再招收试炼弟子外‘门’弟子清闲下来度过二十年劳役一个个下山当了富家子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提到二十年劳役魏十七记起齐云鹤曾对他说外‘门’弟子若服满五十年劳役另有一场机缘当时他语焉不详说一半藏一半如今想来仙都是昆仑旁支中的弱支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机缘一时兴之所至便向贺敬贤问起此事。 贺敬贤想了想哑然失笑道“倒确有此事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外‘门’弟子服满五十年劳役耐得住枯寂道心坚固依仙都旧例可持掌‘门’令谕去往后山的‘阴’火‘洞’在‘阴’火泉中浸上三天三夜若能熬过化骨之苦可成鬼修。不过能走到这一步的外‘门’弟子寥寥无几修成鬼身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随口解说了几句原来仙云峰后山有一眼‘阴’火泉据说直通黄泉地府深不见底泉眼中涌出碧水黏稠如浆人身浸入其间三天三夜后骨‘肉’俱被化去痛不‘欲’生无‘药’可医。 “现下是何人在镇守‘阴’火‘洞’?” “没人镇守那地方‘阴’气森森生人勿近数百年无人前往——你想去看看?” 魏十七微微颔首“正有此意。” 贺敬贤心中一动听说东溟城是一座鬼城若是以大神通将‘阴’火泉迁入城中滋养鬼物倒相得益彰。他打了个哈哈道“眼下风雪甚大路不好走且再盘桓数日等雪停了再说。” 魏十七也不急于一时便依他所说在三清殿盘桓每日撑了一柄油纸伞在长瀛观内闲逛边边角角都走到连藏剑园都去缅怀一番追忆往日的岁月。 园中之剑早已不在他眼中就连本命飞剑藏雪剑他都留在了接天岭着阮静代为保管。这具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剑在手反而是累赘。 几天转下来魏十七有些惆怅仙都终究是衰败了。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仙云峰和长瀛观只是一个缩影不知有多少宗‘门’在东溟仙域的冲击下分崩瓦解法器丹‘药’符箓功法这一切都明码标价垂手可得师承和同‘门’不再是联系人与人的纽带利益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是一个强者愈强、赢家通吃的世界。 正文 第二节 天崩地裂 ;暴雪又下了整整三天天才放晴彤云散去晴空一碧如洗仙云峰矗立于冰天雪地中与天都峰遥遥相对如一双刺破苍穹的利剑熠熠生辉。-- 贺敬贤召来一众外‘门’弟子将长瀛观内外的积雪打扫干净看着清清爽爽的道观他觉得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修道之人寿元漫长他在仙云峰住了一辈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了感情没想到临到老了亲眼目睹宗‘门’的衰败让人唏嘘不已。 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曾经的仙都弟子魏十七。 雪停了贺敬贤不食言引着魏十七等三人前往后山‘阴’火‘洞’一观。 ‘阴’火‘洞’位于莲‘花’台北的天裂谷峡谷内草木茂盛藤蔓阻路无路可通再加上连着数日风暴肆虐冰雪填满整条峡谷有些地方高过树梢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雪崩。贺敬贤年轻时曾随其师来过一回约略记得方位在天裂谷中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半个时辰眯起眼睛望着四周的山形有些吃不大准踌躇道“似乎就在这左近了……” 大雪封山一切都被掩埋魏十七朝余瑶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将剑囊一拍取出阳火龙象剑以地火诀催动龙象妖火剑锋所指一道赤红的火焰扑向峡谷燃起冲天烈焰将积雪藤树一扫而空两旁山崖‘露’出嶙峋的岩石一片焦黑寸草不留。 贺敬贤瞠目结舌心道“这……莫非是昆仑四诀中的红莲诀?”与奚鹄子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仙都弟子没有“嫡系出身”这一重光环身为旁支长老他一向对昆仑的飞剑剑诀极为留心红莲业火破尽万法这等威名显赫的剑诀早有耳闻却从未有缘亲睹余瑶系钩镰宗宗主陆葳之徒师徒一脉相承修炼红莲诀也在情理之中。看本书请到 他却不知昆仑四诀未得掌‘门’许可向来不得轻传。 魏十七抬头扫了几眼天裂谷之中雾气氤氲山崖上的积雪窸窸窣窣落下被余热一蒸消失殆尽。 龙象妖火横贯峡谷动静如此之大却没有引发雪崩贺敬贤看了余瑶一眼她这一击稳健老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就“控火”而言已臻于化境此‘女’才修炼多少年?听闻秦贞的修为更在她之上这两个‘女’修到底是如何调教出来的! 贺敬贤沿着峡谷行了十余步衣袖一拂吹开土石只见三块巨石叠成一个“品”字天然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右侧丈许高处凿去一块石皮刻有“‘阴’火‘洞’”三个篆字“‘阴’”字缺了一角“‘洞’”字少了半边。 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扑面而来‘阴’森刺骨吹在肌肤上如万千条小虫蠕动。 贺敬贤当先引路弯腰钻入‘洞’内瓮声瓮气道“路不好走小心!” 路的确不好走。最初的一段曲折蜿蜒高不过数尺四下里凸起的岩石利如刀剑狭窄处只能蛇行而过魏十七倒无所谓只是苦了秦、余二人装不得素雅娴静只能望着前一人的‘臀’‘腿’鱼贯而前。 走了十余丈‘阴’火‘洞’渐渐宽敞起来寒意从‘洞’深处不断涌来贴着地面翻滚流动‘洞’顶滴水如雨落地结成冰珠窸窸窣窣滚动蔚为奇观。贺敬贤燃起一张夜明符四下里照了一遍眼前有两条岔路左首石壁上刻着“跳出三界外”右首石壁上刻着“不在五行中”。 成了鬼修的确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过舍弃人身又与妖物何异? 贺敬贤老马识途折向右行转过数个岔道口路不断向下延伸深入山腹坡度愈来愈陡峭不时遇到深不可测的沟壑贺敬贤每每驻足四顾辨认道路或一跃而过或一跃而下在沟壑中穿行兜转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魏十七等引至一个空旷的‘洞’‘穴’中。 夜明符高悬于‘洞’顶‘阴’气浓郁泉眼汩汩涌动一池尽碧黏稠如浆四壁俱被利器削平刻着一篇鬼修功法字如拳大佶屈聱牙文字甚是难懂。 魏略看了一遍功法甚是寻常且残缺不全他对鬼修之道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秦贞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默默记在心里。 贺敬贤抚‘摸’着古朴苍劲的字迹道“这便是‘阴’火泉了。石壁上的功法乃是仙都开山祖师亲手所刻与‘阴’火泉相得益彰互为表里不过鬼修毕竟是旁‘门’左道与我昆仑正法不可比若非心‘性’坚忍的外‘门’弟子无路可投断不会走这条路的。” “可有人据此修成鬼道?” “难难千难万难!故老相传千年以降只有一人走出‘阴’火‘洞’姓殷道号余生后来去了流石峰尊为昆仑长老。” 昆仑传承数万年长老数以千百计年长日久姓名亦无人记得周全魏十七没听说过殷余生的名号流石峰毕竟是剑修的天下一介鬼修做到长老已是极致想来他泯灭于众人没留下什么影响。 魏十七绕着‘阴’火泉走了一圈伸手沾一点黏稠的碧水在指间‘揉’了‘揉’随手抹在石壁上。手指才刚离开天崩地裂地动山摇‘阴’火泉水急速下降随之“哗啦”一声巨响‘洞’‘穴’中开如被利剑劈过裂开一道深邃的缝隙碎石泥土劈头盖脸砸落隆隆之声在地底回‘荡’久久未绝。 贺敬贤吓了一跳真要被埋在数百丈深的地底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魏十七到底做了什么竟引发如此天灾! 秦、余二‘女’抢到魏十七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静候片刻声响渐轻四下里安定下来贺敬贤松了口气抬头望去却见魏十七皱着眉头低头忖度着什么。 ‘阴’火泉业已干涸空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地‘穴’通往传说中的黄泉地府刻在石壁的功法被裂缝贯穿毁去不少字迹祖师爷留下的遗物所剩不足六成。不过人没事就好此地不宜久留贺敬贤正待开口却见魏十七探出一根手指伸入裂缝中闭上眼睛体察着什么脸‘色’似有些凝重。 他心头“突”地一跳泛起不详的预感。 正文 第三节 地裂近在眼前 裂缝的另一端似乎同样探出一根手指指尖对指尖轻轻一触一触即收。,最新章节访问:。如针刺如蛇咬酥麻钻入肌肤沿经络而上直至心脏。魏十七觉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寒‘毛’倒竖神魂摇曳他急忙缩回手低头细看手指枯焦发黑从指尖到手掌血‘肉’尽消干瘪得剩下皮包骨头。他暗自心惊催动魂魄之力手指重新充盈起来无移时便恢复了原状。 秦贞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是什么妖异的力量连“金刚”法体都抗不住她下意识抓住魏十七的胳膊手背上迸起淡淡的青筋。 魏十七回味着那一瞬的感受一触即收的错觉心下顿时了然是时光之力唯有上界的时光之力才能轻易破开“金刚”法体若非他业已将‘肉’身炼为“神兵”方才那轻轻一触足以将他震作飞灰。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来不是**而是天灾末日终于拉开了帷幕‘露’出狰狞的嘴脸。 魏十七‘摸’‘摸’秦贞的头沉声道:“天地大变在即你二人即刻返回接天岭——” 秦贞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别别去!”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告诉阮静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炼妖剑‘交’给金三省不惜一切代价——拔苗助长也罢饮鸩止渴也罢务必助他练成剑灵。切记不惜一切代价越快越好。” 秦贞眼睛亮了起来咬着牙道:“好我在接天岭等你。你若……有不测我定不独活!” 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好!”说罢轻轻挣脱她的双手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裂缝中。 衣袖从她指间滑过秦贞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余瑶捂着嘴睁大眼睛喃喃道:“这……这是……?”她忽然觉得心慌意‘乱’只想蹲下来抱住膝盖把自己掩藏起来。 秦贞恋恋不舍看了最后一眼向贺敬贤道:“贺师伯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长瀛观再做打算。” 魏十七那一句“天地大变在即”让贺敬贤忧心忡忡他点头道:“正是二位且随我来——”说着当先朝‘洞’外奔去。 一步跨出身入石中魂魄之力弥漫全身魏十七将腰轻轻一扭已沿着裂缝窜至十余丈开外时光之力留下的气息若有若无迅速消退魏十七追踪而去在地下行了数百里但见裂缝愈来愈宽从最初的手指粗细变作七八丈宽向无限远处延伸。 已经不用地行了魏十七足踏实地纵身一跃便窜出数十丈身形化作一抹虚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速度愈来愈快与御剑飞行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之力的气息终归于虚无眼前亮起一线光明越来越近魏十七蹈空而起飞身跃上地面但见一轮血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翻涌跳跃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碧空如洗天似穹庐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安详和谐的景象。然而大地之上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贯草原如狰狞的伤疤前不见其发端后不见其终结将这方天地永久割裂。 天崩地裂地裂近在眼前天崩何时而至? 魏十七立于高处极目远眺四下里不见莽莽群山他早已出了昆仑地界一道银线蜿蜒淌过草原灰白的帐篷错落有致牧人赶着羊群从远方归来炊烟袅袅散入暮‘色’之中。 长途跋涉不眠不歇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腹中饥馁当下飞奔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河边将头埋入水中如牛饮水汩汩喝了个够。 他抬起头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像淋湿的小狗。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左近响起魏十七别过头去却见一个作胡人打扮的小姑娘翻领对巾窄袖革靴梳了七八条小辫搂着一头棕‘色’的小马驹笑嘻嘻望着他眉眼清爽却有几分汉人的模样。 “听得懂汉话吗?”魏十七擦干脸上的水渍随口问了句。 那小姑娘点点头想了想道:“听得懂说不好。”她口齿含糊言语带着胡音声音却极为好听。 “这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举起马鞭划了个圈骄傲地道:“铁额草原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天之下地之上都是我们铁额人的牧场。” “你是铁额人哪一部的?” 魏十七在镇海关逗留期间听欧阳泉说起铁额人分突塞、契丁、韦鹘、高延陀四部其中以高延陀部势力最大高延陀部的可汗拔木萨和大祭司祈骨一个狡诈如狐一个狠毒如狼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汉人的鲜血。 “听阿娘说我们原本是突塞部的后来打了败仗被高延陀部吞并了。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乌维汉语是洪流的意思。” “你爹是汉人?” “是啊阿爹很厉害的能赤手空拳打杀草原上的凶狼。” …… 魏十七没有刻意套她的话乌维天真无邪问什么答什么最后见天‘色’晚了便豪爽地邀请他去帐篷吃饭睡觉歇一晚再走。 铁额人热情好客遇客奉茶宰羊是习俗乌维年幼没什么胡汉之别学着大人的样尽地主之谊模样十分可爱魏十七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下来。 帐篷离得不远乌维骑着小马驹引路魏**步跟在后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乌维对汉人的生活很感兴趣问东问西不无‘艳’羡之意。 不一刻二人来到一座破旧的帐篷前一个独臂汉人男子身穿胡服正忙于照料马匹见‘女’儿陪着客人来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见到魏十七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来。 “阿爹阿爹有客人来了!”乌维跳下马一路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去让你娘煮茶晚上宰羊煮血肠给你吃!” 乌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钻进帐篷。 “好久不见怎么到草原来当铁额人了?”魏十七朝他颔首示意。 那独臂汉人苦笑道:“师‘门’不幸惨遭灭顶之灾我也落得个残废苟延残喘过活罢了。”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那独臂汉人苦笑一声无奈又凄凉。 他曾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如今只是铁额草原上的一介胡人放牧饮马宰羊以天为被以地为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叫谢景岚。 138看书网/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仙都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正文 第四节 天和云和风 来不及寒暄一二乌维便一溜烟跑出来拽着魏十七进帐篷喝茶。 铁额人的习俗但凡客至先奉上奶茶饮过奶茶接着喝奶酒吃手抓羊肉。铁额女人不会说汉话满脸堆笑打着手势殷勤地奉上奶茶佐以奶皮和奶酪奶香扑鼻别有一番风味。 她关照女儿好生招呼客人自去帐篷外帮男人宰羊。 谢景岚在草原生活多年单手宰羊不在话下他像地道的铁额人那样不流血不出声“温柔”地杀死一头羊。说穿了也简单在羊胸口开一个小口探手至脊梁掐断一根大血管羊血尽数流入胸腔。不见血不闻哀鸣一条性命就此湮灭。 但剥皮开膛洗肠灌血却要铁额女人搭把手谢景岚力气虽大独臂毕竟不大方便。 宰完羊烹煮羊肉是女人的活谢景岚钻进帐篷找了个借口把女儿支出去陪魏十七喝了一杯奶茶沉默良久这才说起他来到这铁额草原的原委。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回忆揭开伤疤痛苦而惶恐。 太一宗遭遇灭顶之灾时他恰好在返回师门的途中夕阳如醉连涛城在望霞光如火如荼。一刹那时光停滞繁华成一梦毁天灭地的力量将连涛山兜底掀翻凡人的喜怒哀乐永远凝固在那一刻余波擦身而过轻轻巧巧就夺走了他一条右臂。 谢景岚僵立在原地血如泉涌一点魂魄之力在他体内肆虐将经络窍穴搅得一团遭毁了修道的根本。 待到尘埃落定连涛山只余下一片废墟谢景岚不死心拖着残疾之身拄起树枝踯躅而行未能找到幸存者只得失望而去。没了师门犹如被遗弃的小兽惶恐不安他思忖再三记起天风殿的牛师兄和玉露殿的扈师姐在京师护持赵天子于是决定北上投奔他二人。 从连涛山到京师区区八百余里谢景岚行了数月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败眼看京师在望他竟昏倒在路旁。 连梦也没有的昏厥与死去无异不知睡过了多久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南下的海船上海风的腥味扑鼻而来过往种种像一场梦。 救了他的人是京师做珠宝生意的大豪商陈东。 早在数月前陈东以老病不堪归乡颐养天年为由便将京师的商铺豪宅庄园奴仆尽数折价转手打点起行囊雇了三艘大海船南下途中恰好遇到谢景岚滚落道旁人事不省。说巧不巧陈东偶然看到他衣角绣了一个“凌”字识得他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便将他救起叮嘱医师好生照料。太一宗业已灭门留在京师的牛、扈二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迟早会有人落井下石收拾他们的不过对谢景岚陈东愿意结个善缘他有些问题至关紧要的问题关于他那日薄西山的老朽之躯如何救治想请教这个年轻人。 谢景岚昏睡了半月直到潮湿的海风将他唤醒他很虚弱卧床不起一条命还剩下小半。好在有陈东在什么野山参灵芝首乌雪莲鹿茸冬虫夏草龙涎香黄精珍稀的药材不要钱似地进了他的肚谢景岚怀疑他把陈东吊命的老本都吃掉了。 身体慢慢康复了但有些东西损坏了就永远无法恢复。谢景岚应该庆幸从灭门惨祸中逃得一条性命然而这条性命不是复仇的种子除了一条胳膊外他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经络扭曲气海被毁一身修为所剩无几堂堂太一宗的弟子只怕还比不上练过几手三脚猫法术的散修。 他是个废人了。 不过谢景岚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或者说他把所有的异样都深埋在心底“夺天地造化以为己用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他在太一宗修行多年深谙这两句话的分量。 付出总求回报待精神稍好一些谢景岚感激陈东援手之恩与他深谈了一宿为其解惑。 陈东寿元将尽想要延命谢景岚赠与他一颗紫金丹服下后可以延寿一纪但也仅此一次机会紫金丹多服无效欲求长远唯有以仙丹洗髓易筋脱胎换骨。 陈东追问洗髓易筋的仙丹何处可求谢景岚指指西北道:“丹在昆仑。” 这倒不是忽悠他谢景岚听师父提起昆仑派虽是剑修于炼丹颇有独到之处乾坤一气丹药力温和纯正是难得的上品凡人服用有脱胎换骨之效太一宗虽有丹方潜心研制多年却始终无法炼成。 忽忽半载船至江南陈东力邀谢景岚同行被后者婉言谢绝。谢景岚终究是信不过他身上还有不少仙家之物不敢露底万一被对方得知真相难保不起贪念他已不再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符修了小心无大错谢景岚向他辞别做足了姿态呵呵一笑飘然远去。 陈东没有怀疑什么。 此时中原大地业已狼烟四起一十八路反王逐鹿天下盗贼蜂起民不聊生镇海关骠骑将军许长生抓住时机趁势而作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挥大军兵分两路直扑京师。 谢景岚心下有如明镜陈东早早将京师的产业折现雇船走海路南下显然是早有准备这场改朝换代的叛乱背后有他的影子若隐若现。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经此一番挫折谢景岚心灰意懒决意远离是非之地踏上了西去的旅程。 在俗世以凡人的身份走走看看聊以破闷消愁。谢景岚足迹踏遍大江南北最后沿西泯江溯流而上来到镇海关出关消失在茫茫草原。天和云和风隔断了中原的消息孤身一人漂泊了数十年感到凄凉而疲倦他终于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了某个铁额女人永远留了下来。 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像铁额人一样生活。 说话间工夫铁额女人装了满满一盘羊肉送进帐篷乌维跟在她身后有模有样托着一只方盘盘中灰白色的血肠盘作一团颤颤巍巍。 谢景岚不再说如烟往事斟酒举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贺寿魏十七不跟他客气敞开了喝酒吃肉。 手抓羊肉就是现宰的肥羊白水清煮吃的时候蘸盐水酥嫩带血好消化。血肠是将羊血灌入肠内与羊肉一起煮至八分熟香嫩解馋。 乌维喜欢吃血肠半凝固的羊血从嘴角淌出来她舌头一舔眉花眼笑。 一头肥羊须臾工夫就下了肚奶酒喝了七八皮囊魏十七意犹未尽。(html) 正文 第五节 要出大事了 夜深人静乌维疯玩了一天撑不住早早就睡下了女人在帐篷内拾掇着杂物魏十七和谢景岚走到草原上吹着夜风仰望漫天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魏十七指指他的胳膊“治不好了吗?” 谢景岚摇摇头微笑道:“试过很多办法治不好——这些年习惯了不治也无妨。” 魏十七心知肚明魂魄之力入体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盘根错节多年驱除着实不易这是前所未有的难题魏十七或许有办法但他无意无端施恩。 他切入正题“说说那道沟壑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自打修为尽毁后谢景岚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蒙上眼睛捂起耳朵不再关心修士的世界他不清楚魏十七已经修炼到何种程度也不知道东溟城主的真实身份在他心目中魏十七跟数十年前一样只是昆仑御剑宗的一名中坚弟子受师门之托远赴草原勘察地裂碰巧遇到了他。 乌维母女的存在改变了他原先的想法谢景岚乐于向他提供信息以结下一份善缘。 他坦言眼前的一切并非**而是天灾只有天地伟力才有如此大手笔。据他所知那道沟壑深不见底连绵不断大体呈一条直线斜斜贯穿整个铁勒草原没入北海。 北海者天池也那里是铁额王庭所在之处也是铁额人祭祀神灵祖先的圣地。 但这还不是全部犹豫了片刻他向魏十七提起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数日之前赶赴北海的信使恰好路过此地喝了一袋奶酒歇了歇马力听他说这等浩大的沟壑并非只有一条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方有一条同样深邃的沟壑与之交叉而过从江南向东北延伸组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所过之处中原大地一片狼藉死难无数。 天灾忽至如之奈何许朝的皇帝业已下了“罪己诏”并带领文武百官前往东海祭天祈求上苍的宽赦。 魏十七在脑海中补全了那惊心动魄的画面一道地裂劈开昆仑山穿过铁勒草原消失在北海一道地裂横贯中原腹地没入茫茫东海漂浮于海上的陆地像一块饼被切成四块。 中原死了很多人多到许砺必须表明姿态罪己祭天以安天下万民之心哪怕他并不认为这场天灾跟他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铁额人遍布草原消息自东而来一站站接力传递至王庭准确无误。谢景岚虽然没有明说但魏十七感觉得到他在铁额人中颇有威望否则的话信使未必会停下来向他透露这些内幕。 “两道沟壑的交叉点在……” “连涛山准确地说是连涛山的废墟。” 魏十七微微一怔竟然在连涛山——这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他警惕起来追问了几句谢景岚语焉不详那信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忙着吃喝忙着照料马匹也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只留下一些片言只语的讯息便快马加鞭往北海飞驰而去。 兹事重大魏十七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不安。拥有强大的力量隐隐为这方天地所排斥一时的心血来潮冠以“天人感应”并不为过只是他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只能提前警醒一二。 也许他应该去一趟连涛山亲眼看一看两道地裂的交叉处他隐约觉得那里或许能找到问题的根源。 说了一阵话不知不觉已是中夜时分星斗满天摇摇欲坠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魏十七眯起眼睛仰头一颗颗星看过来忽然发觉南斗六星似有些不对劲。 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六星在南天排成斗形此刻逐一亮起光芒四射竟将月光掩盖魏十七的第一反应是星力下垂有人在催动阖天阵图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阖天阵盘业已裂成两半而且引动星力的声势也不至于这么惊人。 这是要出大事了! 南斗六星闪耀了片刻忽然齐齐亮起七杀星左右摇摆挣脱苍穹的束缚化作一个大火球投东方而去须臾消失在草原的另一端。七杀既去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五星犹如皮囊泄了气渐次暗淡隐没在群星中就此沉沦下去。 魏十七心下大震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亮光记起了九黎的预言:“先是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接着时光之力涌入此界……天地崩坏星河倒悬九州陆沉……一切归于虚无……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全部被抹去……” 他静静站在原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从沉稳到急促越跳越快到最后犹如急促的鼓点。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战栗斜贯草原的沟壑再度迸开数丈吞没了大片土地而遥远的东方一团蘑菇状的烟云冉冉升起遮天蔽日将大半个天空吞没远远望去犹如一滴墨滴入水中朝四面八方滚滚扩散。 东方的天空业已被一片阴暗笼罩浓密的烟尘距离草原尚有遥远的距离但魏十七相信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山海陆地没有一处能够幸免于难最可怕的噩梦终于开始了这一次没有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他望了望谢景岚提醒他一句事不宜迟带上女儿赶快到虎子沟东溟城去避难吧。谢景岚困惑不解待要细问魏十七将身一扭已消失在地下不知所踪。 谢景岚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犹豫了良久一跺脚冲进帐篷叫醒女人和女儿胡乱收拾了行囊跨上马匹连夜朝昆仑山驰去。乌维靠在父亲怀里睡眼惺忪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嘟囔着追问这是要到哪里去先前的客人又在哪里谢景岚摸摸她的头苦笑着敷衍了几句忧心忡忡。 夜风如刀刮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一路上谢景岚仔细回想着魏十七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正文 第六节 撑不了多久 铁勒草原土石松软地行甚是迅捷一日一夜间魏十七遁出千里再度飞出地面苍穹已被烟尘笼罩极目四顾望不见一片明净的天空虽是正午却与黄昏无异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张开了羽翼将这方天地置于它的阴影覆盖下。xshuotxt 草原开始枯萎青绿中夹杂着枯黄失去了勃勃生机这个世界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步步滑向深渊。 魏十七伫立良久摇摇头哑然失笑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当救世主的想法他最在意的人是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看得上眼的女子天崩地裂满目疮痍又怎样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又怎样顺手为之无妨要像高大上的主角一样振臂疾呼四处奔走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奉献每一点光和热他是做不到的。 世界只是一个游乐场仅此而已既然不能改变什么那就坦然接受。魏十七放松心态捕了头野狼开膛破肚烤得焦香胡乱填饱肚子在草窝里合眼歇息了片刻再度踏上旅程。 一路投东南而行离开荒芜的草原进入人烟辐辏的村镇城郭烟尘愈来愈厚重重叠叠遮蔽了天空中原大地沦陷于永夜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惶恐不安攫取了心志天灾之下官府的力量土崩瓦解道德和秩序荡然无存到处都充斥着饥荒、混乱、暴戾和杀戮。 魏十七路过数个城池找消息灵通的商户打听明白两道交叉的地裂横贯大地后南斗六星中“七杀”从天而降坠落于连涛山砸出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天坑”震波滚滚奔袭千里所过之处城毁人亡百无一存京师汴梁距离连涛山不过八百里就此沦为一片废墟东海掀起浩大的海啸巨浪将沿海千里的城池良田尽数摧毁死难无数。 许朝完了中原完了。 魏十七没有为哀鸿遍野的世间稍作停留一路马不停蹄径直来到了连涛山站在山巅俯瞰那两道相交的地裂和七杀星坠落的“天坑”圈和叉让他记起某个战警的标记。 天昏地暗寒意肆虐世界一片萧瑟死灰般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昏暗和沉寂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光并不耀眼也不温暖隐隐有黑烟缭乱不停变幻着形状。魏十七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喘不过气来他鬼使神差慢慢靠近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乱石中凝望着天灾遗下的疮痍。 仿佛被遥远的声音所召唤魏十七体内的魂魄之力从沉睡中苏醒右臂腋下的“魂眼”焕发出迷蒙的光亮黑烟丝丝缕缕汇聚凝成涂曳的身影发如蓬草双眸染血无声地咆哮着。 “魂眼”遥相呼应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魏十七心中一沉下意识夹/紧右臂不欲泄漏形迹。 “末日”不会即刻降临相反它是个持续崩坏的过程就好比巨石滚落深渊一开始速度并不快早一步插手阻止兴许能让它停下来但滚落的速度超过了某个限度——用他熟悉的概念来描述某个“阀值”——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如果说魏十七最初的想法只是踏看实地推测事端崩坏到了何种程度留给他运筹的时间还剩多少那么与傅谛方的不期而遇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见鬼!司徒凰不是说他的伤没有百八十年好不了吗?是掉头就走还是虚与委蛇?苍龙洞之约怎么办? 那人侧转身抬头扫了他一眼魏十七浑身一震毛发根根倒竖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精魂逐一现形欲盖弥彰。 “早了数十年你还没有准备好是吗?”粗砺的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耳畔。 魏十七心念数转苦笑道:“阁下可是傅谛方?” 那人微微颔首举足一步跨出身影微晃已立于魏十七跟前。他是个相貌阴戾的中年男子长发披肩右臂明显粗壮了一圈长眉瞳孔极淡打量着他像打量一件死物。 走是走不脱了魏十七反倒镇定下来不再掩饰“魂眼”的异状任凭魂魄之力在体内弥漫。 “五方破晓六翅水蛇螭龙飞升修士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肉身也锤炼得不错妖凤栽培你也算下了一番工夫。她不是一向瞧不起‘妖奴’的手段深恶痛绝怎地到了这里也自甘堕落了?” 魏十七心中一片冰凉傅谛方似乎看破了什么虽然与事实不尽相符却歪打正着戳破了他的用心。 傅谛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喃喃道:“二泉三品四元五方六如七星魂眼愈多对肉身摧残愈大此界的飞升修士受限于人身最多开四处魂眼若无妖凤指点这‘五方’真身和‘破晓’神兵又从何而来?” 他摇晃着脑袋“妖凤的爪牙居心叵测……”食指点了数点忽然刺出魏十七向左一偏身影暴退傅谛方的指尖擦过他的肩膀衣衫尽裂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击不中傅谛方并未追击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自己不大满意。在他的身体周围虚空破裂卷起一阵阵乳白的湍流似乎这方天地强烈地排斥他欲逐之而后快傅谛方没有轻举妄动他站得很稳丝毫不受影响耐心等待湍流平息下来。 魏十七低头看了看伤口只是一道不起眼的血痕然而下一刻血痕崩裂肩膀绽开一道深及白骨的大口子血肉模糊他早有防备及时伸手一抹将伤口轻轻捏拢在一处只洒出几滴细小的血珠。 “看来你伤势未愈还不能全力出手……”魏十七笑了起来看着乳白的湍流渐渐消失忽然记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不对是不便全力出手太过强大的力量会被这方天地所排斥……” 傅谛方赞许道:“你很聪明……”话音未散他再度一步跨出抢到魏十七身前挥拳击出大开大合直取中宫。 狭路相逢勇者胜以“炼魂神兵”的力量和速度逃遁相当于出卖要害魏十七闷哼一声挥拳相迎全力以赴对攻交手十数合觉得他右拳远比左拳凌厉只能勉强招架每一次拳脚相交魂魄之力寻隙刺入体内如刀剑般残割着他的身体肉身几近崩溃。 魏十七心中很清楚傅谛方显然收敛了力量与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指相比拳脚只是开胃小菜对方收放自如将力量妥妥地压制在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却只能疲于招架。 强弱立判他撑不了多久。 正文 第七节 虎落平阳被犬欺 热门推荐:、 、 、 、 、 、 、 天光昏暗魂眼如灯傅谛方一路进魏十七一路退。 二人的交手可谓笨拙有如拳师互殴在方寸间贴身缠斗拳脚忽快忽慢时隐时现毫无“仙气”可言但其中的凶险却远超过法宝飞剑遥遥相击。 每一击都开山破岳撕裂虚空魂魄之力弥漫天地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的较量毫无取巧可言拳脚既是无坚不摧的武器也是反复承受撞击的要冲傅谛方身经百战游刃有余魏十七硬接对方右拳的重手渐至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双臂稍一迟缓便被一拳轰出撞入山崖之中。 傅谛方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右拳毒龙般钻出一声响白光耀眼山崖中开碎石冉冉升起化作齑粉却不见魏十七的尸身。他念头转得极快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合身击下刹那间大地变成一口沸腾的锅方圆百丈的土石齐齐往下一沉被这一击夯实坚硬如铁。 魏十七神魂巨震竟被生生挤出地面七窍淌出浓稠的鲜血“魂眼”的光芒亦暗淡了数分显然受伤不轻。 傅谛方轻叱一声肩头微晃已冲至他身后右拳自下而上击出魏十七勉强侧转身曲右臂阻挡肘关节被一拳击碎身不由己飞向高空。耳畔风声嘹亮傅谛方张开双翅刷地飞过他头顶目露凶光右手五指并拢顺势插向他心脏。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魏十七亦不惊慌对他来说虚空与实地并无二致但他没有寄希望于傅谛方会失误“破晓”有“蹈空”、“地行”二种神通这一点瞒不过对方若他所料不差傅谛方最后一击突破天地极限随之而来的反噬将拖延他数息他要做的就是保全性命趁机逃得越远越好。 他挥出左拳将山河元气锁藏于掌心指缝间露出短短一截鱼口微不可察。 以阴锁对付炼成“神兵”的妖奴他在剑域中尝试过曾击破傅地右臂腋下的“魂眼”一举奏功此刻情势危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冒险一搏了。 傅谛方右手刺出从指到肘忽然消失二人之间只剩下乳白的湍流激荡回旋。毕其功于一役这是石破天惊的夺命手魏十七心头一跳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恍惚间觉得死神的镰刀已架在他后颈刀锋砍入颈椎寒意袭遍全身。 时间仿佛变缓慢魏十七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拳击出阴锁鱼口一开一合一寸寸挪向前却始终未能触及到对方的手臂。避开了还是穿过虚空?上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据说人死之前过往种种将在眼前一闪而过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 来到这个世界数十年风风雨雨经过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指尖距离对方的心脏要害不足数寸傅谛方皱起眉头脸色大变竟不及取其性命将双翅一振身躯倏地弹向高空消失在浓密的烟尘中。魏十七将身体扭成麻花以夸张的幅度扑在一旁足蹈虚空噔噔噔冲向大地淹没于土石就像一滴水融入江河转瞬消失了踪影。 就在那生死一瞬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看见傅谛方的脸庞扭曲变形肌肤鼓起一个个大包彼此融合又分离在他的身体里似乎有某种黏稠的液体正竭力挣脱束缚肆虐地流淌。 连涛山一战傅谛方太过托大被潘乘年摄入先天鼎中以天一癸水之精禁锢其肉身傅谛方仗着神兵大成将天一癸水之精吸入体内破鼎而出灭杀潘乘年盛怒之下一举摧毁连涛山。然而天一癸水之精又岂是好收的一旦泄出体外天翻地覆足以冲垮万里昆仑六如真身也扛不住傅谛方只得潜入东海耐着性子将其一点一滴炼化花了数十年光阴总算小有成效。 但魏十七之强韧出乎他的意料交手之下傅谛方固然大占上风但时间一久锁于体内的天一癸水之精动荡不安似有失控之虞那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傅谛方不敢冒险当即弃下大好形势掉头就走。 先天鼎辗转落入阮静手中鼎内空无一物再联想到傅谛方的异状魏十七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仍不敢十分确定。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傅谛方外受制于天地法则内有癸水之精掣肘合黑龙、妖凤与他三者之力或有一线胜机。 不过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了当下之急是尽快逃得远一些将伤养好。 念及自身魏十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一番交手他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无有一处完好连带五处“魂眼”都萎靡不振魂魄之力时断时续。他不敢再继续地行生怕伤势发作被活埋在数十丈深的地下当下分开土石奋起余力冲出地面仰天躺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傅谛方在哪里“魂眼”暗淡无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他觉得自己虚弱不堪饥渴难当。 勉强转头看了看四周树影幢幢似乎是在密林中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双双黄绿的眼珠渐次亮起魏十七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 野兽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呼哧呼哧的喘息越来越近他伸出手去抓住一头野狼的脖子五指一紧捏断喉咙拖到嘴边张口咬了上去汩汩吮吸着生血。 温热的狼血涌入腹中一股股暖意在周身涌动血腥滋味唤醒了沉睡的记忆让他记起很多年前在流石峰南华谷失去人的意识身心被野性攫取像野兽一样昼伏夜出茹毛饮血。 野狼业已断气他划开狼腹掏出柔软的内脏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丢在一旁。 林中一片黑暗天不会再亮了。魏十七静静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身探出手指凭空画了一个火符最后一笔落下离火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火焰跳跃不定光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拾了些枯枝燃起一堆火将狼尸扯成数块叉在树枝上就着篝火烤到半熟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正文 第八节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头野狼百来斤去头去皮去骨‘肉’并不多魏十七狼吞虎咽吃下肚饥火稍退疲倦如‘潮’水般卷来他没‘精’打采靠在树干上歇息“魂眼”吞吐着魂魄之力丝丝缕缕缠绕筋骨脏腑一点一滴修复受损的‘肉’身思维前所未有的活跃鬼‘门’关前的这一战他终究是得了不少好处。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 是的好处这个世界最困难的就是客观地评估自己尤其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精’英。如果用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作为标准魏十七堪堪接近而傅谛方稳稳超越。毫无疑问即便强如傅谛方也不得不谨慎地收敛自己的力量过于放纵会带来他不愿看到的后果被强行排斥——就像腹泻或呕吐——或者直接造成天地崩坏自身难保他不愿冒险尽管有十二分的力量却小心翼翼压制在七八分的水准上。 更何况傅谛方的身体里还潜伏着不安定的要素心腹大患而非之前司徒凰推测的“伤势”百八十年远远不够天一癸水之‘精’是难以去除的附骨之疽最乐观地估计也会拖上他好几个百八十年。 强敌并非不可战胜至少看到了自保的希望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不过傅谛方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击让他心有余悸死亡的威胁是如此之近在没有找到保命的手段前他最好避免跟他碰面。 魏十七思忖着无意识抬起手凌空画了一道水符聚集癸水之气凝成一团澄净的清水扑在脸上一阵凉爽沁入心脾。以心念为笔妖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绘制“意符”他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早已举重若轻挥洒自如。自从突破天人之隔炼成五方真身破晓神兵外物对他没有太多助力妖丹和妖元亦被魂魄之力所取代除了研习符箓之术聊以消磨时间外别无用处。 不过遭遇了连涛山的挫败后他倒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魏十七再度提起手探出食指凌空绘下一个个符箓雷符风符乾符坤符火符水符离符坎符……合计三百六十周天数一气呵成回环勾连层层叠加符箓如焰火般亮起蓦地张开了小半个剑域。 一座灰‘色’的城池魂牵梦萦的南方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高楼大厦行人车流雾霭遮蔽的天空坚硬的柏油马路同样坚硬的人心……然而剑域只维系了数息便土崩瓦解空余下暗淡无光的符箓如红热的余烬转眼化作飞灰。 缺少“剑丝”的支撑犹如人身‘抽’去骨架单靠一堆皮‘肉’无法持久剑域以“剑”名之并非无由。 魏十七沮丧地闭起眼睛放任自己沉入黑甜乡。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野狼躲得远远的没有来打扰醒来时篝火已灭林间一片漆黑寒意涌动四下里结了一片白霜。 野狼不来魏十七自去寻它们挑‘肥’壮的宰了一头饮血吃‘肉’填饱了肚子继续昏昏‘欲’睡仰仗魂魄之力修复受损的身体。如是再三野狼逐头减少狼群终于撑不下去了辗转迁徙却总被对手撵上魏十七也不贪心抓了一头就放手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为首的狼王颇有灵‘性’鼓起勇气主动拖了一头黄獐放在魏十七跟前前‘腿’跪地似有求饶之意。魏十七记起了“青”还有那段青涩的岁月哈哈一笑将黄獐收下纵其离去。 忽忽半载过去有狼群代为狩猎魏十七只管吃了睡睡了吃一‘门’心思养伤。这一日他从睡梦中苏醒自觉伤势尽愈体内魂魄之力绵绵不绝如江河涌流永无枯竭心下颇为欣慰吃了这么多苦头总算收到些利息‘肉’身终于适应了“魂眼”水‘乳’/‘交’融再也察觉不到之前若有若无的生疏与晦涩。 继续逗留在此毫无意义他将腰一扭遁地而去。 大地荒芜满目疮痍西行数个时辰好不容易才遇到人烟魏十七寻了个粗衣荷锄的老农问明所在却是在一个叫东郭的村庄中四下里原本是打粮食的良田天灾过后日头被烟尘遮蔽田都荒废了连杂草都长不出余粮耗尽大伙儿都饿肚子没奈何只得逮鼠兔剥树皮黑灯瞎火地打野食。东郭村往北去五十余里就是洛阳城方圆千里的灾民尽数涌入城中太守严克己下令闭城自养每隔三五天由官兵押送粥桶出城赈济给灾民一口吃食吊上一口活气。 魏十七见那老农谈吐不俗颇有见识好奇心起跟他多聊了几句。那老农扯得兴起唾沫‘乱’飞也不瞒他自承年轻时读过几天书膝下有三子老大老二碌碌无为在家务农老婆孩子热炕头老三是个聪明人在洛阳城中做小本买卖这些年积攒了一些银两手头还活泛本打算接了老父亲进城去安享晚年没想到严太守一声令下就此绝了他的念想。 二人站在黑地里说了一阵老农‘抽’了几袋烟过足了话瘾告辞而去魏十七辨明方向地行潜入洛阳城中。 洛阳是堪比汴梁、长安、建康的大城北方赫赫有名的粮仓之一亦是阻挡胡人南下的咽喉要冲常年驻军。但此时的洛阳城一片狼藉街头巷尾挤满了逃难的灾民一个个横七竖八面带菜‘色’粗粗望去足有十万之众。在魏十七看来再大的粮仓也养不活这么多张嘴严克己下令闭城已经慢了一步城内城外俱是灾民肚子饿了天王老子也不怕里应外合闹腾起来祸事不小。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魏十七进城只为找个地方洗刷一下洗去一身戾气和血腥气换身干净衣服再动身前往虎子沟。然而就在他踏上洛阳朱雀大街的一刻怀里的山河元气锁跳了跳蠢蠢‘欲’动一股桀骜不驯的熟悉气息唤醒了记忆他眼睛亮了起来喃喃道:“久违了原来你也在这里……” 正文 第九节 竹筒倒豆子 热门推荐:、 、 、 、 、 、 、 钻地斗殴茹毛饮血魏十七折腾得灰头土脸破破烂烂跟躺在地上昏睡的灾民差不多。 他也不急于寻找那熟悉的气息径直摸进一户豪宅取了十来锭金子回到朱雀大街挑一家整洁安静的客栈以金锭开道要了一间上房命小二烧热水洗澡顺便去成衣铺扯几身换洗的衣物来。 客栈的掌柜姓缪在洛阳城交游广泛也算是一号人物他冷眼旁观那汉子虎背熊腰来头不正十有八/九是亡命之徒金子是赃物来得容易花得也爽利。不过有钱的就是大爷小心伺候着就是他也不打算捅到官府去江湖事江湖了他是做正经生意的最好置身事外不要瞎掺和。 一桶桶滚开的沸水倒进澡盆里一人高的深盆注满了七八分不掺半点冷水魏十七脱得赤条条跳进澡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小二咬着手指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这还是人吗?杀猪也不用这么烫的水! 缪掌柜把小二赶出去心下越发了然以他这双招子这八成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童子功他越发认定了对方的身份决意闭口不谈。 魏十七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擦干身体换上新衣新裤新袜新鞋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施施然走进饭堂命小二好酒好肉只管上。 饭堂里点着火烛光影摇曳客人只有一桌是个疤脸汉子大马金刀一只脚踩在条凳上啃着兔头咂着烈酒脸膛红扑扑的嘴里胡乱哼着小调自得其乐。 洛阳城中虽然粮食紧缺只要花得起大价钱酒肉不在话下无移时工夫魏十七面前就摆了一壶喷香的美酒四样下酒菜牛腱羊腿鹿肉肥鸡堆得小山也似的惹人眼红。 那啃兔头的疤脸汉子垂涎欲滴狠狠盯几眼喝一口酒再盯几眼又喝一口酒。 魏十七慢条斯理喝酒吃肉不多会门外蹩进两个帮闲的破落户探头探脑觍着脸凑上来搭话魏十七正中下怀招呼小二再加两付碗筷命他们自便。 那两个帮闲一姓赵一姓刘都是假斯文真小人地头蛇魏十七以酒肉套他们的话二人吃得口滑竹筒倒豆子把洛阳城的近况和盘托出。 地裂天崩中原大地哀鸿遍野京师汴梁业已沦为一片废墟当今天子恰好带领文武百官前往东海祭天逃过了灭顶之灾不过祸不单行随之而来的海啸以泰山压顶之势吞没祭天台活下来的幸存者寥寥无几。 据说许天子在辛岳两名心腹爱将的护佑下轻车简从奔往昆仑山恳求仙师出手力挽狂澜途经洛阳他们进城歇了一晚第二天又匆匆离去当晚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太守严克己和中坚将军房璧放弃了自立的念头就此死心塌地为天子守卫洛阳绝无二心。 洛阳城是幸运的躲过了天灾只剩下**人的问题总是好解决的城内的数千官兵足以维持秩序再不济城东三十里外的新丰营还驻扎了数万人马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老将有新丰营在洛阳安如泰山。 涌入城内的灾民有十万之众房将军抽调新丰营的老兵进城弹压暂且安分守己严太守定下釜底抽薪之计隔天施一次粥逢初一月半散一次馍灾民大多吃不饱也饿不死昏昏无力人但凡有一线希望总不肯提着脑袋跟官府作对毕竟那些手持刀枪的兵丁吃得比他们好造反的话不知要填多少性命进去。 不过城内有十万灾民城外的灾民更不计其数洛阳城的富户缙绅都彻夜难眠生怕有朝一日饥饿的暴民推到高墙冲入宅中烧杀掳掠坏了积攒数代的家业于是他们联合起来频频拜访太守和中坚将军奉上古玩珍宝许以重利希望把灾民驱逐出城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洛阳是高城是坚城灾民再多终究是乌合之众赤手空拳也奈何不了护城河和城墙。 驱逐灾民出城摆明了要绝他们的生路严太守担心惹祸上身促使动乱提前爆发打着马虎眼推三阻四没有搭理他们的要求。那些富户缙绅上蹿下跳闹腾了一阵纷纷偃旗息鼓不再向太守府请愿严克己觉得奇怪遣心腹人暗中打听骇然发觉这些天来城内的灾民逐日减少每过一夜就有数十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灾民中都在传有妖物出没吃人如麻。 无须驱逐自有人在残害灾民难怪那些富户缙绅都不说话了……难怪…… 赵刘二人喝醉了酒嘟嘟囔囔你一言我一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让人为之侧目醉汉毫无知觉缪掌柜一一听在耳中有些坐不住了上前劝慰了几句软硬兼施将那两个帮闲劝走了。 魏十七斟了一杯冷酒慢慢喝下肚去脸上似笑非笑缪掌柜陪着笑道:“灌了几杯黄汤瞎嚼舌头帮闲就这德性客官不要往心里去。” 魏十七点点头命小二再上一份酒肉定定心心吃完了背着手踱出饭堂出了客栈往朱雀大街行去。 一旁的疤脸汉子插嘴问道:“掌柜的那汉子是什么来头?” 缪掌柜回头望去见是西街的巴老三每回来自带一壶劣酒点两个卤兔头完了再吃一碗烂糊面果腹的老主顾便敷衍道:“做生意住店的……” 巴老三有了几分醉意大着舌头道:“缪掌柜别打马虎眼了那汉子一亡命的游侠到这洛阳城来八成是干黑吃黑的勾当小心被他牵连了赔掉棺材本!” 缪掌柜板起脸道:“巴老三你也喝多了赶紧吃了面回去躺尸胡言乱语说什么哪!” 他瞪着眼睛声色俱厉巴老三打了个寒颤稀里呼噜闷头吃面吃了个底朝天。 缪掌柜被巴老三几句话说得心神不宁他唤来一个机灵的伙计咬着耳朵叮嘱了几句命他撵上去远远盯着那住上房的汉子哪里去。 巴老三一一瞧在眼里嘿嘿低笑着颇为得意。缪掌柜又瞪了他一眼取了两只卤兔头用油纸包了塞进巴老三怀里不耐烦道:“钱不用你付了算我请你吃完了就快走!” 巴老三揣着温热的油纸包一溜烟跑了出去生怕缪掌柜反悔。他心中那个得意哼着得胜令摇摇晃晃去找老相好了。 正文 第十节 不灭之躯 快步出门的伙计姓徐精壮干练的一小伙得了掌柜的吩咐双手笼在袖管里匆匆追了上去借着四邻的烛火远远望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沿着朱雀大街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分定心。 道旁檐下一溜窝着面黄肌瘦的灾民一个个东倒西歪坐的躺的靠的蜷的凑在一处取暖眼半开半闭显然是饿得不行只等着下一波散粥。 徐伙计心有不忍——只有吃饱了的人才有恻隐之心——但城内的灾民实在太多了纵有援手之意又能救几人?他暗自叹息稍一分神再抬头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他心头一跳担心误了掌柜的事加快脚步紧追几步撵到一条岔巷口探头探脑往里瞧。 巷子弯弯折折一眼望不到头两旁是高墙黑灯瞎火一阵阵穿堂风卷来寒意刺骨连灾民都远远避开巷口四下里空无一人。徐伙计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扶着墙壁慢吞吞走进巷子没走几步眼前忽然一花一张血肉模糊的怪脸凑在跟前皮肉挂在白骨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窝冒出两团碧火咧嘴嘎嘎而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烂牙。 徐伙计这一吓非同小可腿脚酥软一屁股坐到在地尖叫道:“鬼啊——”声音却在喉咙口打转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那恶鬼慢慢张大嘴嘴角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大缝一直延伸至肩头下颌向前塌下半个脑袋往后仰倒打开蠕动的胸腔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猛地向前一扑像麻袋装人将徐伙计一口吞下。 须臾头颅恢复了原状严丝合缝任何异状胸腹鼓鼓囊囊隐约勒出一个挣扎的人形那恶鬼摸了摸肚子双手用力一揉绞紧胃袋满腹利齿有力地碾磨着血食磨成肉糜榨取精元。无移时工夫胸腹瘪了下去恶鬼喉咙咯咯作响吐出一团衣物残渣压得紧紧实实只有拳头大小如同鹰隼吐出的“毛壳儿”。 完成了最后一步那恶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舔舔鲜红的舌头举步寻找下一个目标。他觉得饿一个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吞噬更多的血食才能让主人满意。 “这就是延命的代价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恶鬼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却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原来是你!” 黑龙潭下一面之缘辈分和大义都压不住他昆仑派的魏十七他记忆犹新。 时移势易当年躲藏在潘乘年羽翼下的那个青年已经成长到必须正视的程度了尹陌北隐约感到威胁这威胁像针刺并不强烈但无法忽视。 魏十七淡淡道:“关敖已经醒了?” 不称前辈毫无敬畏对方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尹陌北脸上血肉抽搐洞天真人的高傲穿过了数万年时空重新回到身上他冷哼一声道:“口出狂言胆子不小哇说吧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魏十七笑笑他知道尹陌北曾是洞天真人修炼“合气术”以黑龙妖气洗炼肉身伐毛洗髓醍醐灌顶得以长存不灭不过凡事都有代价一旦他踏出了这一步就必须尽弃洞天真人的种种神通沦为黑龙的傀儡生杀予夺永无出头之日。他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或者心里明白却不愿正视倚老卖老的姿态让人觉得可笑即便是洞天真人重现世间又如何这方天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言语的试探既浪费时间又显得无力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尹陌北肩头一触即收。尹陌北只觉眼前一花避无可避一点诡异的魂魄之力刺入体内猛地炸开来半边身体血肉纷飞深锁于体内的妖气失去控制直冲霄汉黑龙的气息暴露无遗藏于腹中的三枚肉球亦随之滚落在地拳头大小粉白可爱在地上滴溜溜直转。 人身的精元尽在这小小的肉球中一枚肉球便是一人尹陌北为黑龙收集精元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尹陌北手忙脚乱急将妖气收拢于体内白骨节节复生残破的血肉长出无数肉芽将身躯再度塑形。 魏十七没有阻止静静将肉球收起念头数转眼神闪烁低头又抬头似乎不情愿学乖又不得不学乖种种复杂的心态溢于言表堪比奥斯卡最佳演员也亏他那张血肉模糊的鬼脸能做出这许多微妙的表情。 “关敖已经醒了?”魏十七重复问了句连语气语调都没有稍变。 尹陌北凹陷的眼窝中碧火跳跃先是微微一缩接着火焰暴涨态度亦变得决然狂暴的妖气喷薄而出他的心神完全被黑龙占据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没有退缩没有畏惧没有怜悯没有妥协只有无尽的杀戮。尹陌北张开双臂合身扑上前妖气化作无形的利箭接二连三射向魏十七。 这个世界有剑修有器修有符修有体修有鬼修有妖修剑修练剑器修祭器符修驱符体修锻体鬼修炼魂妖修化形尹陌北的情况很特殊以黑龙妖气灌体重塑肉身介于鬼修和妖修之间是绝无仅有的几个孤例之一。洞天真人的种种手段已经离他而去他赖以仰仗的唯有不灭之躯和黑龙妖气。 魏十七不避不让妖气刺入他身体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五方破晓神兵极度强化了他的肉身远远超越“金刚”法体连妖族炼体的极致“琉璃”法体都要逊色三分黑龙妖气固然霸道但对魏十七来说无异于轻风拂面。 尹陌北张牙舞爪扑上前被魏十七一拳击溃。这一次魏十七没有留手魂魄之力喷薄而出尹陌北无从抵御连同那三枚精元在内一并化作漫天血肉。妖气再度逸出将血肉收拢于一处缓缓蠕动试图重新塑形却被魂魄之力搅散迟迟未能站起。 “出来吧。”魏十七抬头望向黑暗的深巷。 正文 第十一节 穆鸟儿仲曲蟮 从黑暗中走出的那人同样是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脸上血肉模糊眼窝中燃着两团碧火熟人了他的外貌轮廓没有太大改变佝偻着背不时咳嗽两声在魏十七他的咳嗽只是一种习惯而非需要。 毫不令人意外太一宗风雷殿的供奉盛精卫步上尹陌北的后尘沦为黑龙的傀儡换取一具不灭之躯。 他活了下来又与死去无异。 注视着那团不停蠕动迟迟未能塑形的血肉盛精卫感慨良多不是他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短短数十年魏十七便如流星般崛起拥有了压制黑龙妖气的力量相比之下为了延命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弄成这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模样只是旁枝末节更让人沮丧的是他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再也祭不起一百零八根困龙柱再也驱不动二十四窍菩提鞭从此沦为黑龙的傀儡任其驱使不得稍离。 不需要再试探了尹陌北已经证明了对方的立场和实力他很快就摆正了心态低三下四坦言道:“妖凤造访黑龙潭唤醒了黑龙大人密谈一夜后离去大人沉睡万年腹中饥馁恰逢灾民齐聚洛阳血食不计其数便在此休养生息我等受大人驱使采集凡人精元这城内的十万灾民大抵能补足大人万年的消耗与亏空。” 魏十七点点头盛精卫久居潘乘年楚天佑之下比尹陌北识趣多了。他随口多问了几句发觉盛精卫对黑龙的打算一无所知地位比奴仆更低下甚至还比不上傅谛方身边的引路党。一味孤傲不会用人不懂得扶持土著龙和妖凤的行事就知道了这是天妖一族的通病难怪在这个世界混得这么惨…… “黑龙关敖现在何处?” “在城北云门山的石窟中。” “那就带路吧。” 盛精卫扫了尹陌北一眼嗤之以鼻堂堂昆仑祖师洞天真人如今只剩下一团蠕动的血肉他不知道魏十七是如何做到的事实证明放低姿态才能保全自身做人不可太嚣张。他毫不犹豫侧转身伸手示意道:“随我来……”举步往巷子深处行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鳞次栉比的洛阳城一直往北微光之下一座大山的轮廓巍然凸显渐渐接近。 云门山是一座石山并不高亦不险峻大河绕山而过洛阳城依山而筑山河城相依相辅浑然一体。云门山上建有大小近百座寺庙往日里香烟袅袅暮鼓晨钟礼佛的信徒不计其数施舍的钱财如云如雨自从天灾降临后日月隐退天地无光吃食极度匮乏佛祖不能保佑什么寺庙之中除了少数僧侣固守外大多散入洛阳城中化缘为一口果腹物奔走不休。 当年佛陀初兴之时云门山的僧人为弘扬佛法四处募得钱财聘请手艺高超的匠人在后山开凿石窟雕造佛像绵延数十年时至今日建成了一十八大窟三十六小窟上万座石佛的胜景其中著名的石窟有老龙洞菩提洞九阳洞万佛洞莲花洞。 黑龙关敖正寄身于最大的石窟老龙洞中。 云门山笼罩在黑暗中山路崎岖难行庙宇的香烛光芒暗淡盛精卫当先引路如幽灵般飘荡足不点地穿行在山崖间径直来到后山的老龙洞。 站在洞口魏十七嗅到了黑龙的气息近在咫尺充斥着狂暴侵蚀凶戾混乱司徒凰说“姓关的脾气不好没什么脑子”现在想来她似乎在暗示“那条长虫”喜怒无常不能以常理视之。 “谁在外面?滚进来!”老龙洞内响起一声暴喝回声嗡嗡不绝盛精卫脸色大变双膝一软竟瘫倒在地。 “真是个暴躁的家伙……”魏十七摇摇头意识到跟关敖心平气和地交谈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有些人喜怒无常天生就难以沟通他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盛精卫抖抖索索蜷缩在地双手抱头似乎承受着痛苦的折磨一代人精落得如此下场比起潘乘年和楚天佑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正主就在眼前虾兵蟹将可以无视了魏十七举步上前踏入了老龙洞。 洞内空旷幽暗石佛的轮廓高大宏伟黑暗之中一双橙黄的眼珠如灯如豆死死瞪着自己妖气肆虐充塞了每一寸空间。 黑龙关敖并没有躲在石窟最深处相反他大大咧咧距离洞口不过数丈不像那些恪尽职守的关底老妖怪自恋而矜持。 魏十七抛出一张青灯符冉冉升在空中照亮了整个洞窟。他第一眼是九座大佛正中主佛为卢舍那释迦牟尼的报身佛脸颊丰满圆润双眉弯如新月秀目下视圆融和谐安详自在两旁伫立着迦叶阿难菩萨天王力士神情各异栩栩如生。 在卢舍那的左臂上蹲着一个黑壮汉子双腿叉分露出裤裆面目粗犷满头乱发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控制不住冲动的情绪。 “你就是魏十七?”他开口问道声音急促而低沉尾音却带上一丝尖细。 “不错……” “穆鸟儿说你是仲曲蟮转世连血脉都没彻底觉醒转个什么世?狗屎!扯淡!吊!”关敖激动地挥舞着胳膊骂骂咧咧满口喷粪像极了粗鄙的庄稼汉。 穆鸟儿仲曲蟮——魏十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穆鸟儿是妖凤穆胧仲曲蟮是巴蛇仲偈那么司徒凰是怎样反唇相讥的?关长虫?很有可能! “他***你敢伙同穆鸟儿骗老子该死!”关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猛地站起身挥掌拍出一团黑水。 黑水漂浮在空中缓慢地变幻着形状将一切光亮尽数湮灭高悬于老龙洞中的青灯符闪了几闪骤然熄灭浓稠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是不是巴蛇转世很重要吗?司徒凰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不过有一点魏十七是明白过来了黑龙关敖脑子有问题。 正文 第十二节 一道黄泉玄水 在魏十七的认知里穆胧孤高阮青悲悯魏云牙豪迈郭奎念旧他们神通不一性情各异骨子里却都有自己坚守的骄傲他一度以为这会是天妖的共性然而黑龙关敖打破了他的观感他毫无理性简直就是个没脑子的疯子! 老龙洞陷入一片漆黑魏十七心念微动魂魄之力涌入双眼天地万物染上了一层绿色的辉光纤毫毕现。 但见关敖双腿一蹬从石佛左臂高高跃起抬手就是一拳洞内妖气一扫而空尽数涌入拳锋关敖的拳头充气般迅速膨/大鼓胀至成人脑袋大小狠狠砸向魏十七的胸膛。 黑暗之中拳去无声魏十七却窥得分明他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亦是一拳击出后发先至。 拳撞拳硬碰硬关敖大吼一声骨节噼啪作响皮开肉绽白骨寸断胳膊软绵绵垂下魏十七顺势挺拳击中他小腹巨大的力量席卷而至脏腑尽碎后背鼓起一个大包血肉飞溅而出溅了卢舍那一头一脸慈悲之色转为狠戾。 区区硬伤对黑龙来说只是癣疥小患不足挂齿但魏十七那一拳所蕴含的魂魄之力却激起了当年的刻骨仇恨如果说之前有几分故作癫狂有意掂掂对方的分量此刻黑龙早将妖凤的暗示抛在脑后彻底陷入疯狂。 下一刻地动山摇老龙洞炸开云门山坍塌黑龙现出天妖原形百丈身躯堪比山岳盘踞在洛阳城北上颚抵天下颌着地张开大嘴只一吸便将数万灾民吞入腹中。 魏十七闪身避其锋芒双足没入乱石中岿然不动待黑龙合拢大嘴四下里搜索着对手的身影他趁机电射而出在其硕大的身躯上连击数拳开山裂石将坚实的鳞甲击得粉碎造成巨大的创口对黑龙来说却如蚊虫叮咬无法伤其根本。 黑龙的身躯是如此庞大若不能攻其要害终是徒劳任你用尽力气砸它千百下又能伤到多少? 魏十七想通这一节足踏虚空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黑龙的身躯朝头颅奔去蓦地脚下一滑却见黑龙翻身甩尾一片巨大的阴影当头压下劲风肆虐将方圆数十丈虚空禁锢。魏十七闷哼一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骤然亮起将双肩一摇暴喝一声挣脱束缚跳下龙躯顺势没入土中施展地行术远远遁逃。 黑龙甩尾击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震波滚滚而去云门山夷为平地洛阳城内屋舍尽数坍塌大地居中裂开一个深坑犹如天神踏下擎天巨足。 魏十七身在地下被震得七荤八素耳畔嗡嗡作响身不由己坠入坑中单臂攀住一块巨石灰头土脸模样十分狼狈。 “他***!”他吐出口中的沙土笑骂道“该死的长虫!以为显出原形就奈何不了你了……”他催动魂魄之力再度蹈空而起黑龙庞大的身躯如一只小小的蚊虫扑将上去举起右拳狠狠砸下半条胳膊深深没入鳞甲之中。 一开始黑龙恍若不觉但数息后创伤处发黑腐坏皮肉深深凹陷黑气朝四下里迅速蔓延鳞甲之下妖元精血被源源不断抽去它发出惊天动地一声怒吼着地乱滚魏十七却如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 那一点点创伤可以忽略不计流失的妖元精血也可以忽略不计但关敖第一次感到惶恐仿佛大敌临头令它忌惮不已。它从烟雾中掉转脑袋张口奋力喷出一道黑水甫一落地便化作一片浩瀚的大湖节节攀高将龙躯淹没。 这水并非凡水而是它从上界带来的一道黄泉玄水配合黑龙蒸海功有无穷妙用。 魏十七皱起眉头不敢让黑水沾身奋力将右臂拔出蹈空而走。在他右拳食指和中指的指缝中露出一小节阴锁的鱼口一张一翕汲取了充沛的妖元似乎颇为喜悦。 不过对山河元气锁来说黑龙的妖元精血太过浑厚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 黑龙浸入黄泉玄水之中伤口须臾愈合它施展大神通黑水翻滚冉冉升起托着它巨大的身躯飞到空中吼声如雷暴雨从天而降将遮蔽天日的烟尘驱散露出乌云滚滚的苍穹。 黑龙目露凶光探出利爪一指蓦然间一声雷响天雷劈中魏十七从头到脚淹没在耀眼的电光中竟无从躲避。 一道雷灭第二道接踵而至第二道灭第三道生接着是第四道第五道依青黄赤白黑五色是为五色劫雷。 魏十七遍体被雷火洗炼了一遍衣衫尽毁手脚发麻他仰天吐出一口白气凝而不散箭一般射出十余丈。 黑龙见五色劫雷奈何不了对方心下也有些惊骇当即将身躯一卷正待再下杀手忽听得天地间一声巨响洛阳城的废墟中裂开一个巨大的“十”字形沟壑向四方无限延伸大地在颤抖遥远的东海掀起滔天巨浪吞没了大片陆地。 魏十七脸色大变顾不得向黑龙下手双足凌空一蹬疾射向远处凌空翻了数个跟头一头扎进地下全力催动魂魄之力远远逃离洛阳城。 黑龙卷起滚滚黑水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南斗六星止剩其五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浮出乌云光芒万丈须臾天机星摇摇欲坠化作一个偌大的火球当头砸下瞧它坠落的位置正是洛阳城! 黑龙终于明白那魏十七因何仓皇逃窜不是畏惧自己通天彻地的手段而是暂避天威! 以黑龙之强亦不敢抗拒星陨它大吼一声摇头摆尾遍体鳞甲片片倒竖黄泉玄水汩汩沸腾蒸作滚滚黑云龙躯剧烈颤抖缩为丈许长腾云驾雾急投东海而去。 片刻后天机星陨落在地以洛阳为中心方圆千里生灵绝迹浓厚的烟尘卷向高空天地昏暗如夜酷寒如冬。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末日悄然已至。 正文 第十三节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星陨之力无人能够硬抗魏十七仅被余威波及便身不由己弹将出来像一颗草芥在沸腾的大地不停翻滚他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催动魂魄之力护住要害任凭天地伟力将自己一忽儿抛向高空一忽儿埋入山岳撞得七荤八素遍体鳞伤。 皮开肉绽筋断骨折脏腑搅成一团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短短数月间连续两次徘徊在鬼门关是运气不佳还是命运使然?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剧烈的撞击把记忆排挤出脑海到最后只剩下一副画面南方温暖而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 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刻骨铭心的纪念。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很久然后亮起了一点光。 他个中年男子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肩头斜挎着一只背包耳孔里塞着耳机听某个大胖女人唱听某个高个女人唱听某个拉丁女人唱沉浸在忧伤的深情的激烈的歌曲里游离于真实的世界之外。 他个中年男子在一间租赁的公寓里煮饭炒菜饭是杂粮饭白米里掺了糯米和糙米菜是菜薹碧绿生青在油锅里吱吱作响黑色的豆豉像附在菜叶上的虫卵。 他独自一人吃饭吃两口饭夹一筷子菜薹他的鬓角有了白发他的眼珠昏黄浑浊他的牙齿染上了黄黑的茶垢他的牙龈萎缩露出灰黑的结石。 他刷锅洗碗用陈旧的紫砂壶泡上一壶热茶打开电脑穿着露脐装超短裙的青春少女蹦蹦跳跳唱着一句都听不懂的歌谣青春扑面而来而他报以淡淡的苦笑。 他靠在床边捧着一本书凑在台灯旁安安静静窗外夜色如水灯红酒绿他一页接一页一本接一本地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只有沉浸在别人的世界里才能够忘记自己。 然后他醒过来了。 魏十七睁开眼静静躺着任凭回忆把他淹没。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他并不打算改变什么。回忆安抚他的心给他以力量生命是永不回头的时间箭他活在过去的时光里无视眼前的一切。 那些清晰的影像渐渐淡去永夜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世界重新呈现在眼前他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不过游戏还在继续他愿意玩下去。 魏十七笑了起来。 他走得还算及时远离天机星坠落的中心虽然受了点伤将养个一年半载也就没事了至于黑龙那狼犺货逃是逃得出来估计吃了大苦头。魏十七动了拣便宜的心思顶着滚滚烟尘漫无目标地搜索了数日没发现黑龙的踪影连妖气都没嗅到分毫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觅地养伤一路地行马不停蹄赶往东溟城。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东溟城陷入了一片混乱前后两次星陨造成的冲击波及到每一个人惶恐不安的除了凡人连修士都未能幸免。末世的传言不知从何而起长了翅膀传遍每一个角落说的有鼻子有眼——七杀星陨是地裂在先星陨在后天机星陨是地裂与星陨几乎同时降临南斗六星还剩其四下一次天灾不会有任何征兆躲是无处可躲的人烟城池也好荒山野地也好海外仙岛也好没有任何差别星辰陨落何处只能听天由命。 更何况南斗六星尽数陨落就是天灾的终结吗? 粮路已经断了中原哀鸿遍野自顾不暇再也没有粮船抵达赤星城悲观的情绪四处蔓延秩序渐趋于崩溃好在赤星城有陈素真和曹近仁大力弹压再加上辅国将军欧阳泉鼎立配合除了粮价飞涨外还没出什么大乱子打砸抢烧奸/淫掳掠多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但东溟城中的万千修士多是桀骜不驯之徒局势日渐变得不稳一些底层的亡命之徒在幕后黑手的指使下开始冲击肆廛寻隙挑事试探着上层所能承受的底线。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在寻常时节挑衅城主定下的规矩无异于自取灭亡但在天灾的威胁下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求一时快意性命可以轻抛这样的想法逐渐蔓延开来并且影响到了上层。 背后没有势力撑腰的肆廛受到冲击陆续关闭“一斛珠”柜坊和赤星功德殿亦少人问津反倒是银钩坊和沉默之歌日益红火一掷千金但求享乐的大有人在他们试图回避随时可能降临的灾难醉生梦死借醇酒妇人麻痹自己。 这些人中有昆仑弟子也有旁门散修有落拓新手也有元婴高人凡人的弱点在他们身上变得越来越明显。 局势严峻城主迟迟没有现身变乱在即秦贞褚戈陆葳邱天古齐云分别代表城主一脉昆仑嫡系昆仑旁支南蛮三宗散修盟会坐下来商议应对之策。褚戈力主东溟城不能乱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眼下之计由五方势力召集人手轮番巡视如有奸徒作乱当施以雷霆手段合力斩杀杜绝隐患。 秦贞无可无不可陆葳唯褚戈马首是瞻邱天和古齐云面面相觑觉有褚戈这一举措显然是针对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不过话说回来他二人手下的修士最是冗杂天灾之下破罐子破摔的大有其人谈到“治下”他们实在说不出什么硬话来。 管好自己的人至不济管好自己的狗免得被一锅端哭都没处哭去。 褚戈的应对可谓及时在他的铁腕镇压下东溟城的局势渐渐平稳下来然而“高压手段”治标不治本压迫越久反弹就越猛褚戈忧心忡忡不知道这样的“平稳”能维持多久他心中没什么底。 在这样一种局势下魏十七回到了东溟城。 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褚戈都暗暗松了口气他突然发觉若魏十七撒手不管他还真没把握完全掌控东溟城。 秦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正事也有闲话一开始正襟危坐说着说着靠在他怀里玩弄着他的手指低声细语。大部分时间魏十七扮演了“嗯嗯呀呀”的倾听者只在几个关键之处才打断她多问了几句。 不知是什么缘故秦贞隐隐觉得这一次远道归来他变了很多。 秦贞之后褚戈跟魏十七长谈了一宿。 正文 第十四节 上苍馈赠的礼物 接天岭太乙谷金三省从入定中醒来。xshuotxt 按时节推算本该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但天空被浓密的烟尘笼罩四季只剩隆冬寒风肆虐不见天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他轻轻抚摸着膝头的飞剑若有所思。 二尺七寸长的一柄飞剑藏于鞘中不露锋芒。这柄剑是阮师亲手交给他的叮嘱他用心祭炼切莫辜负祖师的遗物。所谓剑种易得飞剑难求剑修择剑飞剑亦择主愈是强大的飞剑对主人的选择就愈挑剔。幸运的是阮师郑重其事传下的这柄飞剑与他两相契合甚至可以说浑然天成祭炼之时从心所欲无不如意。 但他心中总有些隐约的缺憾似乎少了什么。 阮师全力栽培他东溟城的灵丹妙药流水般送到他手中金三省被药力逼着一路狂奔突飞猛进顺利突破了剑气关不等修为稍加巩固便向着剑丝关推进。金三省隐隐觉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事阮师没有明说但他感觉得到。 地裂横贯昆仑山南斗六星从天而降人间疮痍民不聊生他的预感得到了确认。 金三省将飞剑收入剑囊起身离开太乙谷沿着山路走出接天岭径直来到赤星城中。 师承昆仑长老之徒怎么说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可金三省并不喜欢东溟城。也许是从底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缘故他对凡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跟高高在上的“同类”打交道反倒是一种负担。虽然在柜坊的那些日子他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能够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但他内心深处更愿意在赤星城的大街小巷闲逛品尝世俗的食物跟凡人聊天。 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担忧恐慌焦躁疯狂负面的情绪弥漫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撕去温情脉脉的伪善面具人心的脆弱和自私暴露无遗让他为之惋惜。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命是上苍馈赠的礼物得到固然欣喜失去也无须留恋能够到这个世间走一趟是一种幸运而亲眼目睹末日的降临更是幸运中的幸运。 黑暗的天空下街道冷清烛火亮起点点微光城池投下浓厚的阴影。金三省走了一阵觉得寒碜得慌一歪腿拐进常去的那家兴福酒楼。掌柜的姓杨见到熟客脸上堆满了笑欢天喜地将他迎入内好酒好菜亲自伺候着拐弯抹角打听这场祸事什么时候过去。 山中修行甚是清苦金三省每隔数月便到赤星城中逛一圈散散心到兴福酒楼喝几杯淡酒吃两口人间的烟火食权当是缅怀过去不忘出身。一来二去他跟掌柜的熟稔起来杨掌柜知道他是东溟城的修士特意为他留了雅座加倍小心伺候着得了不少钱财也因此跟金三省结下了一份善缘。 金三省瞅了他半晌提点道:“你这家酒楼还有金银细软能出手就出手越快越好都换成耐饥易携带的干粮吧……” 笑容凝固在杨掌柜的脸上仙师这是在暗示他天灾将绵延不绝直到世界尽头家当资产会在不久的将来变得一钱不值有口吃食活下去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他的声音在颤抖心在滴血失落和沮丧溢于言表。 金三省喝完杯中酒留下一锭金子飘然而去没有再多说什么。兴福酒楼杨掌柜言尽于此情分也尽于此。 他独自一人走在赤星城的街头不无眷恋和惋惜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在跟这座城池告别也在跟自己的一段过去告别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金三省花了一天一夜踏遍赤星城的每一个角落回想他刚来到这里时二丫丢给他一串铜钱他高高兴兴拣起来买了四个实心大馒头吃得饱饱的喝了半桶甘甜的井水在某个避风的屋檐蜷缩着度过自己的第一天。 那一幕像做梦一样。 第二天清晨他披着满身风霜回到了接天岭太乙谷闭关修炼青冥诀。 在金三省闭关期间魏十七回到了东溟城。 归来的途中他权衡利弊思忖再三对未来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至于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他没有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事有轻重缓急魏十七先到太乙谷见了阮静一面询问金三省的近况。秦贞把他的口讯带回太乙谷阮静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用心将炼妖剑交给金三省不惜一切代价练成剑灵这显然是打算重起镇妖塔她当即不遗余力地督促金三省修炼青冥诀勇猛精进哪怕根基打得不够扎实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连破关。 让人诧异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金三省修为突飞猛进每一步却走得稳稳当当丝毫没有错失什么。 当年运筹帷幄的旗手如今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有朝一日金三省记起前尘往事又会作何感想? 魏十七低头沉思片刻告诉阮静时日所剩无多能否挽救这方天地维系于金三省一身镇妖塔重现世间山河元气锁抽取妖元反哺天地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若事不谐他们只能抛下整个世界独自逃生。 这是魏十七第一次向她坦言自己的打算猜到他的心思和听他亲口说出完全是两码事局势真的已经崩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阮静心中一片茫然。她忽然想起了生母首穷天狐天妖阮青当年她为了解救矢志不渝追随她的族人舍身投入镇妖塔以妖元回馈天地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这一切值得吗?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管怎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阮静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脸庞贴了一下推了他一把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来日方长她不需要抚慰。魏十七“呵呵”一笑抛下所有心思衣袖飘飘蹈空踏入东溟城与秦贞和褚戈先后谈过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陌北真人瀑流剑洞天至宝藏鬼城东溟城足以留下这个世界的种子将希望留到最后一刻。 正文 第十五节 最后的独裁者 热门推荐:、 、 、 、 、 、 、 魏十七的归来如定海神针将不安的氛围一扫空城主一脉的势力不用去说他有了主心骨连腰板都硬了几分褚戈和陆葳下意识松了口气寄希望他能拿出个主张来解决眼下的难题。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魏十七在赤星城和东溟城走了一遍走马观花大概。千万年来每当末日降临人心所想大抵相仿修士与凡人并没有太大差别他能够设想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求生绝望失控堕落疯狂一步步滑落深渊黑暗的世界和黑暗中的人性光芒然后从废墟中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还能有点新奇的东西吗? 心血不断来潮不详的预感愈来愈强烈天地发出最严厉的警告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心知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多。 三天之后魏十七在沉默之歌设宴列席的宾客有阮静秦贞成厚陈素真朴天卫褚戈陆葳邱天古齐云都是各方势力的核心人物罗刹女提前将沉默之歌清场叮嘱女儿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着切莫有失。 这一刻东溟城平静得就像一座“圣城”连最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狂徒也收敛起棱角等待着什么。 众人猜测魏十七有要事宣告关系到东溟城的未来和彼此的利益分配没什么心思吃喝酒略沾唇食不知味妖娆美女过眼心中都有些忐忑。天灾**暗流涌动局势是如此棘手他会施以怎样的手段妙手回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习惯于放弃思考和挑战开始紧紧追随魏十七的脚步? 酒过三巡魏十七挥挥手命罗刹女把女儿们都带出去将门掩上然后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道:“入我城来守我规矩我不在东溟城中由秦褚陆邱古五位合议便宜行事很好今后就以此为定例不在变更。” 褚戈与陆葳对视一眼心知魏十七借此时机着手布置后事移交权力五方势力强弱分明留下了合纵连横的机会增加了许多变数对昆仑派来说占得五分之二的席位已是极限留下相对弱小的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充分表达了公允和诚意他们自然乐见其成连朴天卫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微微颔首。 邱天和古齐云又惊又喜这摆明了是将东溟城交于五人共同掌管对南蛮三宗和散修盟会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分一杯羹的好机会甚至是强势崛起的好机会。至于成厚和陈素真二人虽然觉得这么做颇有些太阿倒持授人权柄的意味但在魏十七的积威下屁都不敢放半个。 秦贞以手支颐神游物外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在众人眼里她只是魏十七的傀儡一个没有想法心甘情愿的傀儡。然而褚戈却楚他这个徒弟是聪明人也是洒脱人东溟城对她来说比不上魏十七的一个微笑她刻意选择置身事外正是不愿沉溺太深以至于无法脱身。 阮静眼珠滴溜溜转瞧瞧这个瞅瞅那个觉得十分有趣。早在魏十七把“柜坊”交由“董事会”掌管时她就猜到这样的尝试迟早有一天会推向整个东溟城一人独断的时代终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合议是表态是交换是妥协魏十七将是最后的独裁者。 魏十七道:“末日已经降临地裂星陨海啸汴梁和洛阳都毁了中原死难无数许朝完了下一个也许就会轮到东溟城。不过东溟城不同于汴梁和洛阳这座城池是洞天至宝瀑流剑幻化而生的鬼城当年太一宗灭门一战瀑流剑在楚天佑手中受损剑内洞天亦残留无多这些年得地脉之气滋养尽复旧观亦足以护佑天下修士。” 众人身处东溟城多年或多或少些端倪此刻听魏十七一一道来无不感到震撼。 “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下虽大无处能够幸免中原已两度遭受星陨反倒最为安全我打算将东溟城迁往星陨之地暂避天灾。连涛山距离东海不远恐受海啸侵袭洛阳城在中原腹地已被夷为废墟方圆千里生灵绝迹正好安置东溟鬼城。” “从明日起赤星外城的凡人可陆续迁入东溟内城听其自便不强求从此仙凡混居规矩如一再无内外之别。天灾之下凡人也罢修士也罢自当戮力同心相互扶持如有人不愿请止步于东溟城外莫谓言之不预。迁民之事由成厚陈素真陆葳三人统筹内城的修士由褚戈邱天古齐云三人安抚昆仑嫡系和旁支如不欲留人门不妨一并迁至东溟城中前往中原避难。” 不留人门意味着弃下祖师开创的基业将历年历代的珍藏尽数投入东溟城断绝传承数典忘祖魏十七的提议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暗藏祸心一时间谁都白。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昆仑掌门朴天卫何应对朴天卫在众目睽睽之下捻着胡须沉吟良久道:“兹事重大需从长计议。” 众人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回魏十七魏十七并不在意颔首道:“好此事听凭朴掌门自决。诸位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后东溟城闭城迁往洛阳。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言尽于此来满饮此杯今日就此作别。” 众人举杯同饮各自辞去沉默之歌只留下阮静和秦贞一个殷勤地为他斟酒一个笑靥如花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是什么意思?” 魏十七喝下杯中温酒摸摸她的头道:“意思是再浓烈的感情都会变淡薄唯有利益才能长久维系彼此的关系。” 阮静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回头望了秦贞一眼她报以淡淡一笑提着袖角拎起酒壶美人似玉皓腕凝霜雪。 美酒注入杯中醇香扑鼻魏十七食指在桌上轻点数下道:“着小白把火鸦殿迁入东溟城接天岭上的妖物如有可观的一并带来。” 阮静答应一声道:“那么阖天阵图下的妖魂呢?” 魏十七忖度片刻“暂且由它去。大浪淘沙若能熬过这一场天灾再来收它们。” 阮静将下颌磕在手背上歪头望着他叹息道:“数十年匆匆而过转眼又要离去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了?想太多容易老开开心心就好。让罗刹女进来歌照唱舞照跳——余瑶呢?叫她一起来!”说着魏十七将酒杯推到她面前。 正文 第十六节 今夜无人入眠 东溟城沉睡在黑暗中。有光的地方是柜坊六部是一斛珠是银钩坊是沉默之歌是赤星功德殿没有光的地方鬼影幢幢阴气森森。 今夜无人入眠修士尽数离开东溟城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立于高处俯瞰城池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寂寥的长街上一个彪形大汉手持竹竿彳亍而行所过之处烛火一一消失东溟城最后的光亮渐次熄灭比黑暗更浓稠的阴影笼罩了一切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多少年了终于可以不再压抑不再畏缩可以纵情一哭一声悲凉的鬼哭接着一声苍凉的鬼哭此起彼伏在永夜的天空下连成一片。 在众目睽睽之下万千鬼物蜂拥而出沐浴在冰凉的空气中嘎嘎悲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七月十五鬼节三百六十四个日夜它们藏身于地下忍饥渴服苦役充当鬼王的眼鬼王的耳鬼王的嘴鬼王的手这一次压在肩头的大山不翼而飞它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一回哪怕不久之后将再度沉沦。 徐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魏十七干枯的眼窝木然注视着他仿佛什么都。 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徐壶低下头张开双臂脚掌渐渐没入土中念动咒语身体与东溟城融为一体源源不断抽取地脉之气。深埋于地穴中的“四眼”从沉睡中苏醒微微颤抖着愈来愈剧烈忽然向上一跃朝着徐壶所在的位置游弋而去。 地脉之气透过重重土石将徐壶和“四眼”连接起来徐壶双腿一沉犹如吊上了七八十个溺死鬼一点一点没入土中每下沉一分身体便与东溟城多融合一分。他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若是彻底跟东溟城合体意志将就此消亡成为这座洞天鬼城的一部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哪怕是鬼物也渴望保有自我但强行抽取地脉之气好比逆水行舟一旦开始就不能松懈否则的话他会以更快的速度坠入深渊。 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身体不断下沉“四眼”却性灵大增有了挣脱束缚的意图百般不情愿进一步退三步宛如上钩的大鱼竭力游回地穴徐壶绝望地仰起头伸长双手试图抓住什么颤抖得像风中枯叶。 关键时刻魏十七伸出援手蹈空跨到他身后五指叉开凌空一抓周身五处“魂眼”尽皆亮起魂魄之力喷涌而出徐壶只觉肩膀一紧身不由己向上升起像拔萝卜一般硬生生钻出地面。他长长舒了口气收敛心神专心致志汲取地脉之气不再顾及其他。 片刻后身躯鼓胀了一圈筋骨被地脉之气淬洗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徐壶又惊又喜醺醺然如饮醇酒连干涸多年的眼窝都隐隐作痒双目似有复生的迹象。 “四眼”在地下拼命扭动终是强不过徐魏二人合力挣扎之意为之一松倏忽穿透土石星驰电掣从徐壶右脚脚心涌泉穴钻入他体内。一股充沛的地脉之气左冲右突席卷全身徐壶眼窝一阵剧痛竟硬生生探出一双手来五指曲张掌心赫然长有两只眼睛神光如电照彻幽冥。 魏十七“哈哈”一笑伸手按在徐壶背心将地脉之气引出源源不断注入东溟城中。 最先受益的是城内万千鬼物它们一个个如淋甘露体型暴增上下颌“咯咯”开合尽皆望向魏十七感恩戴德。片刻后它们一头扎入地下肩挑背扛齐心协力为主子卖命。 刹那间狂风四起雷声隆隆笼罩苍穹的烟尘破开一个大窟窿星光和月光再度洒落在东溟城。 地动山摇城墙向外拓展空出大片土地地下的鬼物合力将“炼妖”广场节节抬高隆起一座巨大的山丘形同梯田屋舍商铺客栈酒肆绕坡而筑一层层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犹如蜂巢。山丘之下河道蜿蜒波光粼粼黑水穿城而过三座石桥横跨两岸倒映在水中如梦如幻。山丘之顶喷泉雕像犹在东面是银钩坊和钟楼西面是一斛珠和沉默之歌南北两座大殿遥相呼应南为火鸦殿北为赤星功德殿柜坊六部散布其间东溟城最核心的几个去处尽在眼下。 地脉之气继续注入东溟城山丘开裂故辙中开共有八道石阶山路通往山顶的广场若干山门错落有致多寡不一环山有一十八条栈道靠山一边为屋舍另一边伫立着四方石桩雕琢鬼物之形铁链相接倚为栏杆。 一开始只是初具规模在地脉之气的持续灌注下一石一木一檐一柱都变得精雕细琢井井有条众人为之惊叹不已天翻地覆鬼斧神工不外如是。 如此浩大的手笔将千万年积蓄的地脉之气消耗殆尽徐壶体内“喀嚓”一响“四眼”碎作数块化为齑粉魏十七缓缓收回手掌负手而立笑道:“如何?” 徐壶望着城中之山山下之城感慨万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星光暗淡烟尘重新笼罩了夜空黑暗再度笼罩大地然而那短短片刻的瞩目足以让人震撼。东溟城一朝获得了新生匆匆一瞥很多人熟悉的影子心有戚戚——山城合一让人想起连涛城环山栈道让人想起无涯观三桥飞渡让人想起信阳三桥黑水映带让人想起赤水崖。 魏十七举步踏上虚空伸手一招东溟城中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稳稳落入他掌中正是洞天至宝陌北真人瀑流剑。他将飞剑轻轻一振东溟城顿时化作滚滚黑烟涌入飞剑之中洞天关闭鬼城消失无踪。 城山河桥屋楼殿万千鬼物鬼王徐壶尽皆收入瀑流剑。魏十七轻弹剑身嗡嗡而鸣低声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洞天真人果然了得……” 洛阳城中他虽轻易制服尹陌北但败在他手下的并非是那个仗剑纵横天下的洞天真人。往事已矣今日之天下沉浮又有谁人定? 正文 第十七节 这是多么残忍 热门推荐:、 、 、 、 、 、 、 当着一应修士的面魏十七坦坦荡荡将东溟城收入瀑流剑中众人在惊叹之余不无忌惮一旦入了他的洞天岂不是任人宰割?但东溟城提供的种种便利又无法抗拒如何取舍让人为难。 褚戈目光闪烁反复猜测着他的用心却猜不透。易地而处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洞天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里哪会如此坦荡公之于众。魏十七想要什么?难道他真的飞升在即了?就算如此他也应该把瀑流剑传与秦贞留下一招后手助她掌控东溟城才对……伤脑筋真是伤脑筋…… 低头沉吟片刻魏十七开口道:“都散了吧——明日一早如有意寄身东溟城中躲避天灾到成厚处落籍炼妖山上柜坊功德殿银钩坊沉默之歌诸派肆廛仍循旧例各家自行打点多余的商铺屋舍或租或卖交柜坊全权处置。山下的居所由陈素真拟个章程出来妥为安置入迁的凡人不得有失。”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耳边众人细细咀嚼着话中含义稍有些头脑的无不心中一凛。东溟城的崛起打破了门派的分野宗门传承变得不那么重要取而代之的是城主一脉昆仑嫡系昆仑旁支南蛮三宗散修盟会等抱团的利益团体在这些团体中出身固然意味着捷径但并非绝对心性和能力才是晋身的根本金三省区区一介凡人经金小蝶推荐进入柜坊在褚戈手下从学徒一路做到掌柜转投阮静门下成为城主一脉的中坚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魏十七终于踏出了关键的一步“落籍”意味着他们在接受东溟城庇护的同时也将承担相应的责任比如说赋税和劳役宗门将被进一步打散或许他们从此同属于一个门派东溟派。 众人各怀心思各自散去魏十七将瀑流剑抛给阮静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他朝秦贞招招手道:“陪我走走。” 阮静抱着飞剑下意识扁扁嘴欲言又止。她的心有些乱。 寒风呜咽黑幕障天秦贞并肩走在魏十七身旁伸出手去挽住他的胳膊心情一点点好起来。她絮絮叨叨跟他说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说谢景岚带着他的胡人老婆和混血女儿来到了东溟城老婆不会说汉话一味微笑女儿叫乌维聪明可爱一副小大人模样喜欢吃血肠再比如说中原横遭惨祸地裂星陨死难无数许砺在辛老幺和岳之澜的护佑下赶到东溟城求援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找不到门路秦贞有心帮忙却也无能为力。 魏十七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他知道秦贞需要的是倾听和陪伴她跟余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聪颖坚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愿意付出代价也懂得取舍。相对而言余瑶要更柔弱一些这种柔弱更多表现在精神上她有点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坚硬的是外壳而非内在。余瑶宁愿选择抛弃肉身投入八女仙乐屏逃避残酷的世界读诗度曲平静地度过余生也不愿在尘世挣扎等待。这是她的选择魏十七愿意成全她无所谓对错无所谓为她好不为她好想清楚了要去那就去吧。 说了一阵话秦贞话题一转问起飞升的事魏十七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她便简略解说了几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此界与上界光阴流速不一飞升上界要经历时光洪流的冲刷肉身溃败百无一存。古修士殚思竭虑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终于创出了“炼魂神兵”开魂眼摄精魂以魂魄之力洗炼肉身抵抗时光洪流得以飞升。 秦贞听得很仔细也很细心她问道:“时光洪流冲刷肉身对魂魄无碍?” “不错飞升失败的修士肉身无不溃败魂魄却完好无损如以秘术延命亦可长存于世。”魏十七记起镇妖塔下的黎洄郑尺八刘云霄过源黑龙潭下的尹陌北和盛精卫前者依托洞天至宝后者借重妖气灌体以不同的方式延续了意识但毫无疑问他们都算不上是“人”了。 “飞升失败魂魄还能夺舍转世吗?” “嗯按理说可以不过你要知道——”魏十七竖起一根食指“首先夺舍和转世是两码事夺舍指魂魄强占他人肉身如同倾水入空瓶转世指一点神魂不灭投入母胎重新为人。其次夺舍谈何容易你下的修士有几人夺舍成功?妖族传有夺舍秘术那是因为它们的魂魄足够强横经得起夺舍的冲击换成此界之人早就魂飞魄散湮灭于无形了。阮静夺舍卞雅的躯壳似乎轻而易举不要忘了她是天狐之女熬过了血脉觉醒魂魄坚韧又有九黎动用镇妖塔相助这才险之又险觅得一条生路。至于转世需抛弃通天修为泯灭所有记忆甘受六道轮回先不谈投得人身有多艰难退一步就算侥幸投胎成功如无师门护佑重修道术也只能以凡人之躯浑浑噩噩度过碌碌一生再退一步即便有人引入师门资质根骨未必上佳如若沦为迎来送往打杂服役的下等弟子饱受白眼可甘心?转世这条路其实并不比夺舍容易到哪里去只有神魂不灭突破天人之际回想起前生今世的一切才算真正实现了两世为人。” 秦贞静静道:“就像金三省那样?” 魏十七停下脚步诧异地一眼秦贞向他甜甜一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是阮静告诉你的?” “嗯阮长老告诉了我很多事原来你都瞒着我……”秦贞幽幽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 魏十七将她搂在怀里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金三省是昆仑掌门紫阳道人转世对吗?” “对还有呢?” “阮长老夺舍卞雅之躯炼化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能够随你一同飞升上界是吗?” “……还有呢?” “神魂摄入八女仙乐屏中可以穿过时光洪流不惧光阴之力对吗?” “……” “你打算带余瑶走弃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留在这方天地师兄你可知道这是多么残忍!” 正文 第十八节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眼角的泪痕,伸出拇指擦了擦,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跟我走?” “嗯……”秦贞抽抽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跟你走,我能到哪里去?” “我本打算把东溟城留给你……算了,不说这些。你是怎么打算的?” 秦贞任他捏着自己下颌,仰着头,不挣也不闹,道:“既然魂魄可以穿过时光洪流,跟随你一同飞升上界,那我就干脆舍弃肉身,当一名鬼修。阴火洞祖师留下的功法,我已记在心中,只是阴火泉干涸,不知如何才能化去肉身,所以迟迟没有修炼。我本打算……本打算……” “本打算先斩后奏,练了再说?” 秦贞有些不好意思,讨好道:“想过,只是想想罢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先跟你说的……是吧?” 魏十七抚摸着她滑腻的脸庞,心中微微一荡,道:“化骨之苦非同小可,你忍得住?” “不试试,总是不甘心。” “真心想试试 “真心的。” “好,我来想想办法。” 秦贞怔了一下,“你不劝我了?你不是要把东溟城留给我吗?” “只要你开心就好,东溟城留给谁不都一样。不过舍弃肉身,只存魂魄的话,终究是麻烦事,鬼修要练到重塑肉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秦贞抿嘴笑着,一颗心几乎要炸开来,这是她努力争来的机会,可以继续留在师兄身边,不离不弃,不用担心“飞升”会把他们强行分开,吃点苦头又算什么。这才是她熟知的师兄——他不是不喜欢她,不在乎她,他只是不把自己的喜恶强加于人,无善无恶,无是无非,无对无错,这样的心性,他应该修炼混沌诀才对。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秦贞眼中神采奕奕,担心了许久的事终于放下,她渐渐平静下来,主动提出要陪师兄喝两杯,庆贺一下,就他们两个。 “这荒山野地的……”魏十七嘀咕了一句,心中一动,搂着她的腰蹈空而起,破空而去,倏忽来到赤星城中,也不挑拣,随意踏进一家尚未打烊的酒肆。 商道断绝,粮价飞涨,赤星城中骚动不安,酒肆的生意并不好,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掌柜的姓田,不久前刚刚打发掉厨子和伙计,再撑几日,估摸着也撑不下去了,只好关门了事。他是最早来到赤星城的那批生意人之一,从青做到壮,从壮做到老,早把这里当成故乡,眼睛毒,一眼一男一女不是俗人,提起十二分小心伺候着,命老婆子到后厨准备酒菜。东西不多,倾尽所有,一大盘蒸腊肉,一大盘蜜/汁火腿,一大锅咸鱼豆腐汤,酒是寻常的村酿,谈不上精美,但别有一番乡土风味。 魏十七不甚挑剔,就着腊肉火腿喝酒,酒到杯干,秦贞陪他喝了五七杯,眼角眉梢平添了几分春意。二人两两相对,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谈着,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还未来,只有眼下此刻,才最值得珍惜。 过了片刻,田掌柜又奉上一坛村酿,搓着双手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犹豫来犹豫去,鼓起勇气开口向仙师讨个说法,这天灾,还能不能避开。 魏十七不置可否,秦贞兄一眼,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指点他,今后若有机会迁入东溟城,千万不要错过。田掌柜的一头雾水,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不过他始终没想明白,小小的凡人,怎么会有机会迁入仙城。 到底是年岁大了,撑不住瞌睡,不知不觉,田掌柜趴在柜台上小睡了片刻,惊醒时,二位仙师已不知所踪。桌上空杯空盘犹在,酒壶更是空空如也,柜台上留下了一锭黄金,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做梦。 田掌柜洗了把脸,收拾起杯盘,沏一壶浓茶,还没喝上两开,忽听得门外有官府的差役“当当当”敲锣,敲得震天响,扯直了嗓门嚷嚷,说什么为避天灾,东溟城将于十日后徙往中原,如有人欲同往,可及早迁入内城,并招呼众人到官衙前观。 田掌柜心中打了个咯噔,匆匆忙忙跑出酒肆,紧赶慢赶来到官署衙门的八字墙前。他来得还算早,抢到了最前头,墙下一溜燃着火盆,火光熊熊,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墙上新张贴了榜文,内容与差役所言大抵相同。 身后围观的小民七嘴八舌,田掌柜侧耳倾听,众人对于搬迁一事,颇有疑虑。中原天灾盛行,昆仑山乃仙境……东溟为鬼城,生人不宜……时限太过仓促,家业难以变卖……故土难移,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仙凡混居,多有不便……一二三四五六,你一言我一语,总之,谁都拿不定主意。 田掌柜听了半晌,觉得众人所言都有道理,一动不如一静,似乎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但他忽然记起昨夜仙师所言,一颗心跳了数跳,知道自己是魔怔了,犯糊涂了,当下挤出人群,一路小跑着赶回酒肆,叫老婆子赶紧收拾细软,准备迁入东溟城避难。 田掌柜膝下无子,止有一个女儿名蕉,貌比无盐,尚未嫁人,见老父如此慌张,急忙问明了原因,思忖片刻,忍不住道:“爹爹,女儿听说兴福酒楼的杨掌柜早就将酒楼贱价变卖,高价收购米面干货,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田掌柜哪还不明白,用力一拍大腿,懊恼道:“女儿,你怎地不早说——这下子亏大了!” 田蕉笑了起来,道:“爹爹若早知道,可会学他的样,将酒肆贱价变卖了?” 田掌柜顿时为之语塞,不过女儿的话让他拿定了主意,榜文一出,人心惶惶,他也无处变卖家当,只求不要错失了仙师所说的“机会”,就上上大吉了。 三人一齐动手,收拾了金银细软,贴身收藏。田蕉心细,下厨烙了几十张饼,用包袱裹好,又取了一坛咸菜,连同米面腌货在内,一并放在小车上。田掌柜里里外外兜了一圈,心中着实有些唏嘘,田蕉催促了几声,他恋恋不舍锁上门,推起小车,一行三人朝东溟城行去。 旁人还聚在官衙前,议论纷纷,田掌柜一家已经收拾妥当,干净利索地踏上了行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九节 两头大叫驴 热门推荐:、 、 、 、 、 、 、 厨子伙计都已经遣散了田掌柜只要亲自推车推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老婆子和女儿毕竟是女流之辈没什么力气只能搭把手田掌柜几次想丢掉点东西又百般不舍得。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是去官衙的路上就是从官衙回转的路上像田掌柜这样听风就是雨弃下家产带着不多的细软贸贸然赶往东溟城的寥寥无几。相熟的街坊邻居啧啧称奇田掌柜一向沉稳怎么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反倒冲动了一回还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老田既然赤膊逃难何不把酒肆送与他家多少还值两钱。田掌柜面红耳热尴尬万分借着推车掩饰自己的狼狈还是女儿田蕉沉着冷静丝毫不为所动。 行一程歇一程距离东溟城已经不远了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田蕉远远望见有人赶着大车不慌不忙朝前走坐在车驾上的那人是个中年汉子五短身材顶着一头蓬草也似的乱发身披老羊皮袄有一搭没一搭甩着长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田蕉认识他他是兴福酒楼杨掌柜的远房亲戚小名瓠子在后厨打下手勤快人磨得一手好刀赶得一手好车就是饭量大堆尖的饭碗一顿要吃三四碗还嚷着不够。拉车的是两头大叫驴膘肥体壮毛色光泽每走一步健硕的肌肉在皮肤下滑动让人赏心悦目。只有吃饱了的驴才会这么滋润掌柜收罗的粮草多得吃不完生怕惹人眼红尽多尽少只喂牲口了。 田掌柜叹了口气杨家有两头大叫驴两头驴一辆大车他却只能五筋狠六筋拼着死力气推车。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不过转念一想比起那些还在犹豫不决的凡夫俗子他算是幸运的。 田蕉亲一眼小跑着上前跟瓠子打个招呼瓠子把驴车停下杨掌柜掀开布帘探出头来张望了几眼跟田蕉交谈数语叮嘱了瓠子几句田蕉施礼相谢。 瓠子跳下车驾麻利地卸下一头大叫驴牵到田掌柜的小车前拴上驴把缰绳交给田掌柜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田掌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轻轻捶着酸疼的后腰老脸笑容可掬待女儿回来纳闷地问道:“咋回事?这是咋回事?” 田蕉扶着老娘坐上小车轻描淡写道:“我跟杨掌柜说有两位相识的仙师指点我们去东溟城莫要错失了机会他便主动把驴子借给我们结个善缘。” 女儿丑虽丑脑子却灵光田掌柜老怀大慰颔首道:“嗯东溟城中仙凡混居初来乍到彼此有个照应是好事。” 田蕉见父亲明白过来笑道:“快走吧进了城安顿下来把驴子还给杨掌柜爹爹到时候你去我陪着娘亲。” 田掌柜牵着大叫驴走在前老婆子坐在车架上女儿跟在后三人在“的的”蹄声中走近了东溟城。 三三两两的人丁汇聚到城外扶老携幼背着细软财物畏畏缩缩朝东溟城走去。城门口搭着一个凉棚段文焕端坐在棚中往一本厚厚的账簿上记录来人的姓名和户籍安排下居所曹近仁转手交给他们一块小木牌并赠以元阳丹每人一粒嘱咐他们即刻服下以抵御城内阴气。 杨掌柜一家先进城了田掌柜牵着驴跟在后面耐心等候了片刻轮到他时满脸堆笑报了三人的姓名段文焕一笔一画写清楚道:“三口之家去己丑六户。”曹近仁将三粒元阳丹并一块小木牌交给他他在赤星城多年认得田掌柜也打过交道朝他微微一笑多解说了两句“己为街丑为道莫要走岔了。” 田掌柜弯腰躬身谢了两句恭恭敬敬退出凉棚招呼老婆子女儿过来将元阳丹一一交给她们。田蕉托在掌心仔细端详着豆大的一粒丹药色泽嫩绿可爱凑到鼻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她仰脖将元阳丹吞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洋洋的热力渗透入脏腑肌理精神顿为之一振。 田掌柜按捺下兴奋和好奇故作镇定牵着驴子踏进东溟城。 才过城门大叫驴就像蔫败的庄稼四蹄发飘东倒西歪耷拉下脑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勉强行了数步再也拖不动小车。“坏了该不是把驴子给累坏了?不会啊这一点路哪能就瘫了呢……” 这个节骨眼上一头大叫驴可不便宜田掌柜脑子有些发懵杨掌柜是好意雪中送炭借给他们一头驴子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善缘没结下反坏了两家的交情。 田蕉拉拉父亲的衣袖示意他抬头掌柜眯起眼睛这才发觉杨掌柜的大车就停在街旁那头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叫驴也变得像蔫败的庄稼摇摇晃晃前蹄一软跪倒在地连脑袋都撂了下来。 “这是……这是咋回事?” 田蕉笑道:“那两头驴子可没元阳丹吃!” 田掌柜恍然大悟只得将驴子卸下来上前跟杨掌柜合计。飞来横祸始料未及杨掌柜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瓠子跪在驴旁把驴头搁腿上掰开嘴晌又凑到胸口听音瓮声瓮气道:“不该啊明明没事怎么就瘫了?” 杨掌柜也是一时糊涂得了田掌柜提点当即明白过来要救这两头驴子就得多讨两粒元阳丹。他是精明人权衡利弊口头相谢一声把老婆小妾一儿一女都叫下来嘱咐瓠子仔细照和驴子自去城门口候着招呼迁入东溟城的人丁挑精壮汉子帮忙许以钱财和干粮帮忙把大车推到居所去。 田掌柜把驴子还给瓠子道谢一声推起小车往己丑六户行去。 一条笔直的通衢大道向前延伸铺以青石平整妥帖尽头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丘隔得远了瞧不仔细两旁的街道冠以“干支”之名天干为横街地支为纵道歪斜宽窄长短不一错落有致将屋宇分割为大小不一的街坊。 田掌柜两旁头摆得像拨浪鼓无移时工夫便找到了己街。那是一条幽深的长街弯弯折折一眼望不到头。 正文 第二十节 本姑娘兰心蕙质 热门推荐:、 、 、 、 、 、 、 阮静站在城头双手托着下颌曲肘搁在城墙上望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嘀咕道:“那是个做生意的无商不奸一脸奸相……那个是铁匠带着全套家伙生怕人不知道……哈那家还赶着驴车驴倒是挺精神的进了城就难说了……” 魏十七靠在她身旁微笑着听她嘟囔手中玩弄着山河元气锁阴鱼在他指间翻来转去如穿花蝴蝶什么横扫千军神龙摆尾斗转星移移花接木耍出种种繁复的花样静声音越来越小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五方破晓神兵排斥外物藏雪剑丸早就束之高阁阴鱼与他的本命联系业已切断神物自有灵性被他戏耍得团团转满心不情愿又迫于淫威不得反抗。阮静透过眉心的阳锁察觉到阴锁的心意暗暗觉得好笑先天至宝也会欺软怕硬遇上螭龙青鸟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何等威风当着黑龙妖凤天狐天狼就有些不够此刻在魏十七手中乖巧得像一条养熟的鱼哪敢露出丝毫桀骜来! 魏十七手上的动作一顿将阴锁紧紧攥在掌心只在指缝间露出一点鱼口。他低头己的拳头若有所思似乎不大满意。阮静留意到他的举动心中觉得好奇足以硬撼妖凤三十二如来金身的拳头还不够是什么样的对手需借助山河元气锁来攻坚? 魏十七寻思了一阵将阴锁收起道:“火鸦殿什么时候能到位?” “听小白说火鸦殿家大业大怎么也得三五日。” “着她来见我。” “是。”阮静斜眼乜着他犹豫了片刻笑道“这次回来你似乎变强势了。” “是吗?” “有人很欢迎很多人不大习惯觉得你从庆历十三年起放手不管突然又插手会不会变本加厉坏了这些年来大伙儿公认的规矩。” “……如果不是天灾临头我本不想再染指这些俗事。” 阮静嗤笑道:“赫赫有名的东溟仙城在你心中反倒是俗事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不习惯的是昆仑嫡系和旁支吧秦贞不大管事褚戈和陆葳有没有弄权?” “弄权倒不至于褚戈是聪明人也是精细人其实你若彻底放手也只有他镇得住东溟城的场面你的那个秦师妹一门心思差远了。” “她另有想法意不在此……”魏十七揉揉她的头发屈起食指顺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你呀尽添乱!” 阮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嘻嘻一笑抱住他的胳膊岔开话题道:“这趟在外面兜了一圈是不是受挫了急着要打造一柄厉害的武器?” “真聪明这都被你了!受挫……很明显吗?” 阮静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后颈道:“本姑娘兰心蕙质蕙质兰心随便猜猜就猜到了。” 魏十七弯腰将她抱起放在城垛上阮静笑嘻嘻两只脚一荡一荡问道:“折在谁手里了急着找回场子?” 魏十七也不瞒她简略说了几句“流年不利先是跟傅谛方做了一场养了半年的伤后来在洛阳城云门山的石窟里遇到黑龙关敖没头没脑又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就被天灾打断了只能各逃各的路。” 阮静吐吐舌头心下隐隐担忧又不便表露在脸上身子前倾轻轻靠在他怀里道:“那么我们先对付谁?” 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道:“傅谛方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若愿意随时都能踏破虚空遁出这方天地我甘拜下风这次若不是他伤势未愈关键之时变生肘腋只怕你是见不到我了。不过这样也好傅谛方引动了旧伤势必消停一阵子柿子挑软的捏腾出手来先对付黑龙再说。黑龙关敖虽是天妖实力大抵与妖凤相仿他身躯庞大不好对付不过我也不惧拿他开刀最好不过了。呃……顺便说一句要对付黑龙的是我不是我们。” 阮静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沉默片刻有些不甘心幽幽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吗?” “黑龙的五色劫雷太厉害你帮不上忙只会是拖累。” 阮静撅起嘴埋怨道:“就不能说得委婉些嘛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对黑龙下手是为了抽取妖元挽回这方天地吗?” “挽回是挽回不了了死马当活马医运气好的话把天灾再推迟个百八十年吊上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这还取决于金三省能不能修成剑灵将九黎和镇妖塔放出来你留在东溟城帮我盯着他别让他松懈哪怕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砸也要砸出个剑灵来。” “不打算跟黑龙妖凤联手了?” “哼黑龙是个疯子跟他联手太危险。” “那么妖凤呢?这么做岂非狠狠得罪了她?” “两害相争取其轻也只能这样了。我执意将赤星城并入东溟城迁往洛阳之地固然是为了躲避天灾也有提防妖凤恼羞成怒的意思……嘿嘿她若知趣便任她再逍遥一段日子否则的话就一并做了她。” 阮静察觉到魏十七心态的微妙变化先后与傅谛方和黑龙关敖交手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晰的定位他自承不是傅谛方的对手但对付黑龙妖凤显然有几分把握局势如此恶劣天地大变步步逼近与其跟黑龙妖凤联手算计傅谛方何不换个思路站到傅谛方一边谋取天妖的肉身挽救这方天地!胆大妄为又似乎可行她再三思忖暗暗觉得心惊。 “不过黑龙的身躯太过庞大阴锁一击扎进半条胳膊好比蚊子叮了一口不伤及根本。我打算让小白打造一柄大刀——“魏十七伸长手臂比划了一下有一人多高“要大要硬不求锋利给黑龙好生放放血。听说在龙血中洗浴过可以刀枪不入水火难伤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阮静勉强笑了笑“屠龙刀?” “嗯屠龙刀。”魏十七拍拍她的脸凑到她耳旁轻声道“别担心杀条长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关敖的嘴很臭他叫妖凤穆鸟儿叫巴蛇仲曲蟮……” 阮静轻声道:“我知道关长虫穆鸟儿阮猫儿魏小狗仲曲蟮……关敖觉得跟黑龙相比巴蛇细得就像一条曲蟮……” 魏十七抱紧她娇小的身体下颌磕在她头顶望着城下的人流微微一笑心道:“屠龙刀倚天剑……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正文 第二十一节 与流石峰共存亡 热门推荐:、 、 、 、 、 、 、 凡人的动/迁只是区区小事实际经手操办的是段文焕和曹近仁陈素真只在欧阳泉入城时露了下面寒暄几句成厚和陆葳遥遥把控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从第三日起入迁东溟城的人丁达到了高峰扶老携幼拖儿带女从早到晚源源不断段文焕来者不拒只管往城里扒拉人厚厚的账簿写完一本又一本依旧坐得笔直毫无倦怠。 在仙云峰枯守了十多年花落云卷云舒让他想通很多事情。他资质有限再怎样努力也不可能突破自身的极限旁支毕竟是旁支底蕴有限这么多年来也只出了一个荀冶。但重要的并非是修为而是能不能在适合的时间抱住一条粗大腿。同在仙都卫师门下陈素真就是脱颖而出的幸运者这份幸运来源于她在某人“寒微”时结下的善缘。 当年他瞧不上眼的那人一鸣惊人青云直上将昆仑踩在脚下人生的际遇竟会如此离奇!早知现在又何必—— 向现实低头并不可怕人总要试着学会长大想通了就好段文焕厚起脸皮来到东溟城央求卫师垂怜卫蓉娘有意把他留在赤星功德殿向荀冶荀师兄提起向魏十七讨个人情荀冶寻思片刻没有直接反对只是说了句魏十七出身仙都当年的那点情分用掉一点就少一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于是卫蓉娘把段文焕托付给另一个徒弟陈素真到赤星城跟一帮子低贱的凡人打交道。 在赤星城的那些年段文焕不卑不亢没有表现丝毫不耐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不畏难也不冒进他的一举一动落在陈素真眼里她暗中照应让他逐步取代曹近仁的位置成为赤星城的第二号人物。至于曹近仁早有人他待到东溟城迁往洛阳这位仙都的外门弟子将转投成厚麾下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在东溟城修为从来不是最要紧的就连褚戈也认同这一点如果曹近仁有意另谋高就柜坊六部的执事随他选就算是掌柜一职也可以商量。 真正关系重大的“落籍”一事进展得也同样顺利一方面作为眼下的既得利益者和未来的掌权者之一褚戈陆葳邱天古齐云力排众议率先落籍另一方面有魏十七亲自坐镇小鱼小虾掀不起什么浪头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其中成厚统筹帷幄出了大力。 天昏地暗不计时十日光阴飞驰而过这一日魏十七在诸多翘首观望的修士面前将东溟城收入瀑流剑中招呼一声与阮静褚戈踏上如意飞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边。众修士一哄而散各展神通投洛阳而去虎子沟人去楼空只剩下半城的凡夫俗子恋栈不去留在了昆仑山中。他们却是没想过少了东溟城赤星城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阮静站在舟首专心致志地操纵着飞舟心无旁骛如意飞舟遁速极快闪了数闪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魏十七这一次归来雷厉风行独断专行又走得如此之急与他一贯的处事截然不同褚戈猜出了几分端倪此刻没有闲杂外人径直问道:“师弟下一次星陨莫非正在虎子沟?”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得这么准。不过心血来潮倒是真的中原之地已承受了两度星陨残破不堪下一次只怕不在东海就在西域。” 褚戈心中一沉魏十七曾建议昆仑嫡系和旁支一并迁至东溟城朴天卫没有答应魏十七也没有强求旁支也就罢了若是流石峰当真毁于天灾朴天卫当如何自处?昆仑派又当如何自处?他关心则乱忍不住道:“有几分把握?” 魏十七道:“老天爷的事能有什么把握?只能说星陨再次降落在洛阳一带的可能性倒是小得微乎其微。” 褚戈把握了他的想法不过仅仅是可能性吗?他隐隐觉得不安又难以启齿。 “朴掌门留在了流石峰?” “是啊师尊他老人家不愿弃下祖师的基业送走了所有人流石峰上只有他和孙嬷嬷留守。” 魏十七哂笑道:“与流石峰共存亡?” 褚戈苦笑道:“师尊没有明说应该是这个意思了。” “是啊三洞四谷赤水崖石梁岩鼎炉坑那么多好去处的确让人不舍。”魏十七若有所思他在流石峰多年说一点留恋之情都没有那是死鸭子嘴硬无论是紫阳道人清明还是朴天卫褚戈对他都不错是否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无关紧要缺失了那一段日子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寥寥数语褚戈察觉到自己的弱势和无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必须仰视魏十七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把酒言欢的机会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魏十七愈来愈强他们也变得愈来愈疏远。但褚戈隐约觉得这一切并非魏十七有意为之修为的精进让他改变了很多他似乎在压制身体里的猛兽竭力保持清醒和自我。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命运的丝线一根根扯断到最后只能离开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不下这是强者必然的结局。 他摆正了心态将修士“落籍”一事略说了几句问道:“那些没有落籍的修士如何处置?” “无妨随他们去。” 褚戈忍不住问道:“落籍与否可有什么分别?”他以强势的姿态推动此事绝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必定有后手。 “只是留一个伏笔——比如说落籍的修士需定期纳赋税服劳役不落籍的修士有种种限制不得在东溟城开设肆廛不得在赤星功德殿发布接受委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具体怎样定由你们五人合议斟酌行事我不插手。” 五人指的是秦贞褚戈陆葳邱天古齐云分别代表了城主一脉昆仑嫡系昆仑旁支南蛮三宗散修盟会的利益掌控东溟城大小事务。褚戈心头突地一跳魏十七的几句话为他打开了一方全新的天地原来貌似寻常的“落籍”竟可以做出这么多文章他脑筋转得极快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纳赋税服劳役人间的官府在仙域称作什么?” 魏十七望着黑黝黝的天际道:“五人合议何不称作‘议会’?” 正文 第二十二节 字面上的意思 热门推荐:、 、 、 、 、 、 、 从虎子沟到洛阳城千万里如意飞舟穿越关山河谷疮痍大地穿越黑暗和沉默烟尘和严寒降落在昔日的云门山上。 繁华成一梦佛祖护佑不了城池百姓寺庙僧侣和石窟洛阳城是荒芜的死地鸟虫绝迹寸草不生绕山而过的大河改道向南洪水泛滥一片泽国。 阮静收起如意飞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生灵湮灭鬼气森森滔滔河水将腐臭和瘴气撒播到每一个角落她不禁扁了扁嘴心道比起接天岭虎子沟这里差远了。 魏十七徒步登上乱石堆拂开那些似曾相识的石佛残片找到一块平整的山岩深埋入地下侥幸躲过地裂星陨幸存了下来。他单膝跪地举起右拳开声吐气重重砸在了山岩上魂魄之力喷涌而出凝成一束在坚硬的岩石上凿出一个头颅大小的圆孔直达百丈深的地穴。 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这一刻山河大地变得温顺而驯服。 魏十七将瀑流剑投入地穴中侧耳倾听飞剑坠落叮叮叮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微弱一声比一声遥远他面带微笑将一尊尊石佛的残片投入地穴头颅身躯手臂腿脚衣袂法器最后拍了拍双手伸足轻轻一踏地穴合拢深埋飞剑再挪开脚掌时黑烟滚滚而起。 阮静并肩站在魏十七身旁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褚戈立在稍远处三人静静天中开东溟城重现于世间。瘴气消散洪泽退却枉死在天灾下的孤魂野鬼涌入城中成为东溟城的一部分黑水静静流淌注入大河循故道逶迤东去炼妖山笼罩在雾气中烛光明灭静谧而美好。 魏十七向褚戈点点头示意他自便背负双手举步朝山顶行去阮静跟在他身后一路贪致笑靥如花。 二人穿过数座山门远远望见火鸦殿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像一首悠扬的曲子。小白匆匆上前见过魏十七和阮静将他们迎入火鸦殿。行过重重殿宇寂寂庭院来到一座高阁中沿着石阶下行来到山腹的静室。 不等魏十七问起小白展开一张图纸推到他跟前。魏**略扫了一眼图纸上绘了一柄笔直的大刀应他的要求制式类似于柴刀直宽厚长重丑刀身靠近握柄处开了三处“虚位”朱笔注明摄入两道六翅水蛇的精魂一道血蟒的精魂打造为“双陆血铁刀”。 魏十七对魂器的神通并无苛求只需锋利坚韧即可火鸦殿冶炼魂器已知的精魂搭配共五种“双陆血蟒”并非最强却最为契合。 如此笨重丑陋的大刀显然是用于屠灭庞然大物当时小白问起铸造此刀是为了对付谁魏十七顿了顿轻描淡写告诉她这是一柄屠龙刀屠龙屠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把刀要宰一条真龙。 断龙剑断不得龙寻龙剑寻不见龙困龙柱困不住龙飞剑法宝冠以“龙”之名其实只是虚张声势魏十七要打造的屠龙刀才是真正屠龙的利器。这方天地有真龙吗?有天妖中的至强者地渊黑龙关敖。小白呆了半晌被吓坏了。 不过身为下属就要有下属的觉悟既然魏十七出了题目无论多么荒谬她都得尽心尽力写好文章。屠龙刀的关键在于材质小白不眠不休数个昼夜推翻了上百种组合最终决定以上好的青铜打造刀胎千锤百炼以“百折法”反复锻打成形。 “上好的青铜”取自先天鼎这是小白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材质。 先天鼎先后被傅谛方和魏十七重创洞天残破不堪只能用来摄人砸人鸡肋而已留在手中也是无用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取鼎身青铜铸造屠龙刀。 阮静毫不可惜当下将先天鼎交到小白手中并将祭炼的口诀一并传与她。小白一听便知这祭炼的口诀来自上界乃妖族强行洗炼法宝的手段当下一一记在心中凝神参悟。 魏十七见她不闻不问若有所悟也不去打扰她朝阮静打了个手势二人悄悄离开静室回到炼妖山顶。 东溟城从沉睡中苏醒越来越多的光晕亮起有松明有烛火有油灯有符箓光亮连成一片鬼物一一遁形城池舒展着身躯打了个哈欠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户外彼此打着招呼街市热闹起来人流分分合合人声忽高忽低充斥着市井特有的生机和活力。 门户洞开杂役洒扫诸多修士衣袖飘飘沿八道石阶山路登上炼妖山散入肆廛赤星功德殿火鸦殿柜坊六部一斛珠银钩坊沉默之歌各怀各的心思各办各的事享受着东溟城提供的种种便利和机会。一夜之间城池飞跃万水千山从昆仑虎子沟到中原洛阳城他们没有感到任何差别洞天至宝的妙处难与外人道也。 东溟城是繁华的仙域是这方天地最后的避难地。 如果魏十七愿意大可将瀑流剑内的洞天关闭营造一个日月经天江河匝地的小世界安全隐蔽万事万物无不具备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相信每一个修士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份渴求自由的桀骜他们宁可活在永夜的阴影下呼吸着阴霾的空气也不愿意缩在封闭的洞天内苟延残喘。在这里在这座废墟上的城池里他们有选择的权力他们选择了“落籍”付出一些东西来换取另一些东西但是只要他们不乐意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正是这一点选择的权力让他们心甘情愿留在了东溟城人的心态有时就这么简单。 “铮”一声轻响片刻后又是一声阮静脸色微变皱起眉头从眉心放出一道白光阳锁跃然而出。魏十七从袖中摸出阴锁随手一抛二锁游弋于空中摇头摆尾彼此追逐嬉戏却都有些心不在焉表现得既欣喜又畏缩欲迎还拒首鼠两端。 魏十七低笑道:“呵呵有意思那条长虫知道我们来了!” 阮静心中一凛脱口道:“地渊黑龙?” “黑龙关敖关长虫关疯子……他往这里来了……” 正文 第二十三节 人上之人 阮静心有所感仰头望向天际却见远处黑云滚滚与遮天蔽日的烟尘搅在一处雷声隆隆不绝变天了!刹那间瓢泼暴雨拳头大的冰雹鹅毛大雪种种恶劣的天象席卷而至层层推进分明是要把东溟城变成了陈塘关! “疯子!”魏十七嘀咕了一句伸手一招将阴锁阳锁齐齐摄入掌内从阳锁鱼口中抠出飞天梭丢到阮静怀里一步踏出蹈空直上云霄迎着黑云来处合身扑去。 阮静双手绞在一起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魏十七孤单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能用力一跺脚震得脚底发麻心中极为不甘。不甘归不甘魏十七有一句话她牢牢记在心里像针像刺“你帮不上忙只会是拖累。” “拖累吗?”她咬着嘴唇忽然泄了气当年秋桃谷那个立于树下仰头年青人如今已需要她极目仰视人生的际遇变幻莫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又能想得到。 这样的感觉真糟糕。 永夜的天幕下妖气肆虐黑云翻滚不时现出黑龙的一鳞半爪与它的本体相比已缩小了百倍不止。魏十七定睛却见关敖在天灾之下受伤不轻遍体鳞片残缺不全创口血肉模糊驾不稳云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翻来滚去。 一忽儿暴雨一忽儿冰雹一忽儿大雪不是黑龙在显摆神通而是它伤势未愈失控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魏十七目光如电早龙的不妥身形微晃一步跨入黑云起手一拳正中它后背。 这一拳好不沉重指缝间两枚山河元气锁灿若星辰将坚韧的皮肉砸开一个大窟窿势如破竹整条手臂没入龙背直至腋下。绕是黑龙缩小了百倍身躯依然硕大无朋魏十七尽力伸长胳膊仍触不到要害他本打算拆了黑龙的脊柱此刻只得作罢阴阳二锁如鱼得水拼命吮吸着妖元精血创口附近的鳞片皮肉发黑腐坏软绵绵塌下一大块。 这一击疼得黑龙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空中一阵乱扑腾搅得黑云溃散显出原形竟是一条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的大黑龙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传说中的真龙之形无一不齐备。 魏十七如附骨之疽牢牢扒在龙背上甩都甩不掉黑龙摇头摆尾扭得像条蚯蚓终是无法可想只得将神通一收一头撞下云端舒展身躯头上背下狠狠砸向大地。 魏十七腰腹发力奋力将胳膊拔出“啵”一声响龙血如泉水般喷出追着山河元气锁而去凭空凝为一滴滴血珠四处乱飞。眼迎面撞来他双足一蹬噔噔噔三步踏出顺势立于空中回头望只听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尘土飞扬黑龙直挺挺躺在乱石堆里挣扎着探出头来犄角断裂七窍淌血显然是伤上加伤。 一声悲凉的龙吟冲天而起黄泉玄水四散飞溅淹没了伤痕累累的身躯关敖催动黑龙蒸海功再度腾空飞起脑海中还有那么一丝清醒恶狠狠盯了魏十七一眼掉头往东海逃去。 地裂星陨关敖亦被天威波及他身躯狼犺走得稍慢受伤着实不轻连黄泉玄水都损耗了大半这个亏吃得结结实实偏生还找不到债主撒气。它在黑龙潭下沉睡数万年静极思动不耐烦觅地疗伤仗着身躯强悍不把区区伤势放在心上只顾到处乱撞将尹陌北盛精卫两个傀儡撒出去为它寻觅血食充饥。 这一日从北方传来异动阴魂的气息直冲霄汉久久不散方位恰好在洛阳废墟之上关敖好奇心起驾黑云前去查望见鬼城之中拔起一座突兀的灵山山顶那人犹如黑暗中的火炬要多惹眼就有多惹眼。 雄伟城池芸芸众生百千修士黑龙只十七一人他留在尹陌北体内的魂魄之力他抽取妖元精血的那一拳让关敖记起上界的那些“妖奴”耻辱愤怒刻骨铭心须臾未忘此刻再度见到心目中的仇敌哪里还按捺得住脑袋一热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莽撞的结果是依然奈何不了对方关敖终于被打醒了。现出原形身躯庞大经打但打不到对方只能挨打化作人身灵活了貌似打不过对方还只能挨打它决定远远逃开不跟那煞星交手免得自取其辱。 黑龙欲逃魏十七却不愿放过它但黄泉玄水环绕龙躯十分诡异他沉吟片刻探出食指沾了小小一滴黑水。黑水如珍珠一般在指尖微微颤抖漾了几漾忽然深入肌肤消失无踪。 指尖传来酥麻的感觉也许是错觉也许不是错觉食指的皮肉似乎干瘪了少许那一点黑水包含着时光之力侵蚀血肉堪比最厉害的剧毒。魏十七催动魂魄之力食指再度充盈起来他的警觉没有错那一道黑水来自上界一点两点十点八点尚无大碍若被黑水吞没哪怕他炼成五方破晓神兵也是桩麻烦事。 魏十七停下脚步放任黑龙离去。 东溟城中百千修士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激战天妖黑龙甫一现身魏十七便迎头痛击将其打落凡尘仓皇逃窜。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那么几个自以为聪明实则不大灵光的脑袋怀疑魏十七是跟黑龙暗中串通演了一齣好戏。 修士何曾这么猛过赤手空拳击败地渊黑龙?即便是昆仑祖师也要联手布下通天阵才能将一干天妖困住魏十七的修为难道已稳稳压过昆仑祖师洞天真人了吗?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回到东溟城的魏十七并未受到万众拥护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或故作镇定或畏畏缩缩或闪烁不定他们不是在敬仰英雄而是在怪物。 是的怪物。如果说之前魏十七还没有脱离修士的范畴那么这一次他们骇然发觉人妖混血永远都不会生不出后代的“骡”是比天妖更强大的存在。 他们是人上之人。 正文 第八章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第二十四节 天不从人愿 热门推荐:、 、 、 、 、 、 、 堪堪过了一日南斗六星悄然闪耀在永夜的天空六星止剩其四天府天梁天同天相光芒万丈摇摇‘欲’坠。[棉花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访问:。东溟城中众人翘首仰望脑海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地动山摇深邃的裂谷横贯西域留下一个巨大的“十”字天府星滑落天幕化作一个大火球陨落于昆仑之巅一声惊天巨响山脉塌陷江水绝流流石峰接天岭鬼‘门’渊坐忘峰尽皆毁于一旦。 东溟城若不走难逃此厄。 魏十七立于高空遥遥相望感受着巨大的冲击心中忽然一松仿佛一块无形的石头落地。他的感应没有错不由分说一意孤行挽救了这一城的生灵多少腹诽怨戾在严酷的事实面前变成了敬畏。 烟尘冲天而起滚滚向东一路飘落到东溟城上空下了一场黑雪。赤星城就此音讯断绝不复存在一念之差‘阴’阳永隔那些死难的‘阴’魂无处藏身徘徊于石缝断木间在悔恨中湮灭。 褚戈翘首以盼等到第三日头上才见师尊伏在天禄背上跌落在炼妖山面‘色’淡金神魂委顿显然受伤不轻。(棉、花‘糖’小‘说’)褚戈忙将师尊送入静室调养问了天禄才知星陨之地正在坐忘峰天崩地裂震‘波’席卷而至流石峰首当其冲峰峦中折三‘洞’四谷尽毁唯有二相殿幸免于难孙汀孙嬷嬷力抗天灾生死不知朴天卫乘天禄远遁逃出生天。 若流石峰护山大阵全开或能在天灾下觅得一线生机但镇妖塔一去需三十三位长老合力才能勉强驱动阵图朴天卫身为昆仑掌‘门’不愿冒险只能赌一赌气运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未能守住祖师传下的大好基业 。 朴天卫心如明镜‘门’人虽在但昆仑派已经亡了。 褚戈在伤感之余只得一声叹息他思忖片刻遣人将童庐、史平复二位长老请来为师尊疗伤护法又命天禄去沉默之歌拜见魏十七通禀流石峰遇难一事请城主定夺。conad1(); 如他所料魏十七什么都没说就将天禄遣回。 昆仑中绝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众人无不额手称庆扼腕叹息。 经此一事东溟城很快回复了秩序、繁华和平静魏十七拟定的章程白纸黑字张贴在城‘门’口小册子码在敞口的木盒里任人取看迁徙并没有带来太多‘波’折从仙凡隔绝到内城外城再到同居一城双方的关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前者依旧高高在上但收敛了不少后者依旧奉若神明却多了几分坦然无论情愿或不情愿看得惯或看不惯修士和凡夫正以某种谨慎的态度慢慢接近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大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凡共处一地千头万绪许多之前被掩盖的矛盾逐渐冒了出来一旦有修士牵涉在内情况异常复杂闻讯、勘察、调停、安抚、判罚变得不可或缺受“议会”委托“官府”的职能得以扩大辖管的范苇盖整个东溟城由成厚、陈素真、许砺三人共同执掌为他们奔走的有谢景岚、曹近仁、段文焕、辛老幺、岳之澜、欧阳泉等尽干些在旁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 沉默之歌虽好终非清净之所魏十七不耐烦待在城里自去大河边找了个僻静的河湾琢磨“意符”和“剑域”对东溟城不闻不问放任自流。秦贞自从得了他的许诺一改往日的做派开始为城主一脉谋求利益她是个聪明人一旦上心学得很快再加上有小白和成厚在背后提点很快与邱、古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在“议会”中占据了半壁江山拥有了与褚戈相抗衡的话语权。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合议的五人谁都不能独断专行一锤定音在很多问题上平衡、退让、‘交’换、妥协才是常态这与五人的本心不尽相符是魏十七定下的规矩使然。 按照魏十七的提议“议会”决定落籍的修士按月缴纳一笔“飞钱”以换取东溟城提供的种种便利和庇护危急时刻“议会”有权征调修士出力献策不得无故推脱 。conad2();好在他们也不是做白工城主一脉、昆仑嫡系、昆仑旁支、南蛮三宗、散修盟会将各遣两名资深长老十人联席评定功勋予以足够的回报神兵法宝丹‘药’符箓功法飞钱诸如此类以此平息修士的怨言。没有落籍的修士有所限制不得开设肆廛不得发布接受委托购买魂器需额外支付三成的“关税”逢东溟城闭城迁徙需提前离开不得逗留。 最后一条是针对天灾降临之日。 “落籍”一事造成的后续余响很快在修士中平息从“议会”发出的种种指令顺利地推行下去那些没有“落籍”的修士怨声载道悔之莫及他们被东溟城视作“外人”种种限制让他们感到不适而下一次开放“落籍”又遥遥无期他们为自己的犹豫不决付出了代价。 随着时日推移“议会”在东溟城的地位日渐稳固五人合议制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可东溟城开始脱离原有的轨道朝着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行并且在末世的‘阴’影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这一切都来自于隐居在河湾终日无所事事的凭空画符的那个男子。 半载光‘阴’奄忽而过这一日小白离开炼妖山火鸦殿出城来到河湾拜见魏十七。恭恭敬敬见礼毕她说起打造屠龙刀受挫那先天鼎不是凡物鼎身虽破却不得熔毁用尽一切手段始终无法铸就刀胎没奈何只得向他求助。 连冯煌都奈何不了先天鼎魏十七好奇心起当下与小白回转东溟城进火鸦殿一观。 东溟城是鬼城忌阳火冯煌豢养的火鸦派不上用场再加上太过聒噪被放养在城外的‘乱’石堆由役魂宗的一名道人看顾。火鸦殿用的是冥火火室建在数十丈深的地下冥火冶炼魂器颇有奇效熔炼先天鼎这样的至宝却力不从心。 魏十七沿着石阶盘旋而下来到地下最大的一间火室中却见一只青铜大鼎架于烁石之上火眼喷吐出苍白‘色’的冥火咝咝猎猎奋力拍打着鼎身冯煌双眉紧皱全神贯注‘操’纵聚火法阵先天鼎岿然不动山川河流鸟兽之形栩栩如生。conad3(); 冥火熊熊却不见其热‘阴’寒的气息充斥地下四壁凝结了一层严霜。魏十七注视良久摇了摇头。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printchaptererror();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天地为炉 炼丹铸器鼎火至关紧要火有妖火丹火真火地火石火陨火阳火冥火雷火毒火天火之别冯煌是控火的大行家熟知火性明知冥火不利熔炼五金还要强行硬试那是别无他法死马当活马医了。连冯煌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插不上手了。 冯煌兀自不肯放弃作最后的努力魏十七等了片刻问道:“烧多久了?” 小白苦笑道:“十七个昼夜了他不眠不休全靠丹药硬撑。” “算了收手吧待我另想他法。”步虚真人先天鼎洞天至宝寻常鼎火无从熔毁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早有预感另外备了一条捷径只是此法颇为冒险他还有些犹豫。 主意是她出的结果好高骛远力所不逮反倒连累了冯煌小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急忙上前招呼了一声让他停手。冯煌听若不闻隔了数息才幡然醒悟嘀咕道:“啊?什么?怎么了?”小白努努嘴他下意识掉过头这才十七的身影愣了愣慌忙丢下聚火法阵搓着双手上前见礼。 许久未见冯煌也老了身形干瘦须发全白额头刻下深深的皱纹终年烟熏火燎老眼昏花颇有些行将就木的光景。魏十七暗暗叹息劝慰了他几句冯煌一味点头微笑连话都说不完整他强打起精神熄了冥火一口气松懈下来力气仿佛一下子从身体里抽空站立不稳只得沙哑着嗓子抱歉一声扶着石壁晃晃悠悠走到一旁坐在冰凉的岩石上喘口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小白从袖中取了一瓶丹药放在冯煌手边冯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抖抖索索倒出一丸再抖抖索索送到嘴边伸长了舌头舔进口中直着脖子咽下肚片刻后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精神略微好了一些。这半年来为了熔炼先天鼎他劳心劳力用尽手段还是没有丝毫进展事到如今也只能向魏十七道一声惭愧了。 小白念动咒语将先天鼎收起目视魏十七听候吩咐。魏十七见冯煌昏昏欲睡道:“冯老且去将养小白你随我来——” 二人离了火室仍回到火鸦殿中坐定金小蝶殷勤地奉上茶来低眉顺眼侍立一旁小白嫌她碍手碍脚打发她去火室照料冯煌务必让他好生歇息。 魏十七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命小白将先天鼎交还给阮静铸造屠龙刀一事暂且搁置。 什么叫“暂且搁置”?“另想他法”又是何法?小白猜到他已有定算按捺不住好奇拐弯抹角打听了几句魏十七道:“想到了一个法子也许可行不过要等时机。” “什么时机?” 魏十七喝了几口热茶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小白不再问下去想了想岔开话题说起这半年来“议会”的种种举措一边说一边留意魏十七的神情却见他不动声色只是听听而已毫不放在心上。显然“议会”中那些合纵连横勾心斗角的内幕并不能引发他的兴趣他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莫非在设计五人合议制之前他就预见到了这一切?或者说这些平衡退让交换妥协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种种疑惑缠绕在心间小白觉得自己越来越魏十七了。 闲谈了一阵魏十七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离了火鸦殿他一时兴起催动魂魄之力略加改变容貌厕混于人流中在东溟城闲逛。有一段日子没来了城里似乎有了一点新奇的味道触动着他的眼拨撩着他的心但细细寻思又发觉不了什么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搬迁之后重返老屋街道巷陌行人商铺被恋旧的心情染上了一层别样的风情。 没有人作陪他独自走走停停听感受着冥冥中那一缕天意然而当他刻意寻觅时偏生又找不到。 距离上一次天灾降临已经过了很久南斗六星还剩下天梁星天同星天相星魏十七打算将先天鼎提前至于星陨之地以天火摧毁鼎身取合适的碎片打造屠龙刀。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还有比地裂星陨更强大的鼎炉了吗? 不过要把这个设想变成现实还有很多事要做。 急倒是不急金三省尚未突破剑丝关镇妖塔能否再现世间还说不准对黑龙下手就意味着跟妖凤彻底决裂在局势并不明朗前还是不要过早撕破脸。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不再多想随意找了一家凡人开的酒肆喝了几杯酒。 说巧不巧这家酒肆正是田掌柜所开不过魏十七变换了形貌他并不识得只把他当寻常的修士小心伺候迎入雅士好酒好菜拜了一桌。 魏十七也不说破将酒肉一扫而空丢下一锭金子悄无声息地离去施施然出了东溟城。 城外是荒凉的废墟他沿着河岸回到隐居的河湾茅棚依旧一灯如豆隐约有人影晃动河水哗哗流淌着静谧而美好。 魏十七站在远处晌听着流水的声音猜测着是谁在等他。 静夜之中响起了委婉的歌声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触动心事让他记起遥远的过去。 这歌声他在赤霞谷听过他在镇妖塔下听过他在东海海底听过。 那是阮静留在卞雅身体里的阮静。 魏十七微微一笑正待举步上前忽然心血来潮僵立于原地如泥塑木雕。这一次他的感应强烈而清晰如同喉咙被命运的手扼住呼吸艰难头疼欲裂。 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低声笑了起来。 歌声嘎然而止阮静小小的身影冲出茅棚风一般扑入他怀里仰起脸眼波流转笑靥如花。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道:“小白将先天鼎还给你了?” “嗯!”她用力回答道。 “那么陪我去江南走一趟吧。”魏十七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黑暗投向了山温水软吴语呢哝的江南之地。 正文 第二十六节 螺蛳壳里做道场 此去江南借星陨之力破开先天鼎取残片打造刀胎其凶险之处不啻于与傅谛方抵死相搏临行之前魏十七在城中耽搁了两日。 他将瀑流剑收放东溟城的要诀传与小白并将三团妖元打入她体内供其驱使。之所以是小白而非秦贞或余瑶是由于人妖殊途无法承受妖元的侵蚀只有小白这等积年大妖才能勉力驱动瀑流剑。关长虫伤势不轻他估摸着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为保无失还是留下了这一招后手万一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小白收起东溟城退避三舍为天妖一族的情分上关长虫也不至于刻意为难她。 金三省正在冲击剑丝关的紧要关头阮静一走无人可指点他魏十七亲自拜访朴天卫透了几分用意嘱托他照应一二。朴天卫将养了半载伤势不见好转行动倒无碍他知道金三省祭炼炼妖剑关系到这方天地的存亡当即应允下来他虽不修炼青冥诀却是紫阳道人以下硕果仅存的一人有他指点金三省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听闻魏十七即将远行秦余二女颇为意动待要同往但此行火中取栗魏十七断然回绝不准她们随行如若不是为了催动先天鼎他也要把阮静留下。二女不知此行的凶险只当他另有大事要办需阮静帮衬一二并没有多想。 诸事安排妥当秦贞余瑶相送至东溟城外魏十七携阮静冲天而去。 如意飞舟破开重重烟尘一路南下掠过疮痍大地。 七杀和天机二星先后陨落彻底摧毁了中原腹地相比之下江南的民生要稍好一些大抵连涛山以南千里杳无人迹除此之外位于内陆的城郭村舍大半完好数十座大城烟火不绝这幸赖江南是鱼米之乡膏腴之地之前赵天子在位时的太平盛世积聚了大量的钱粮许长生兴兵征调了一批没有伤筋动骨又经过十多年休养生息钱谷丰盈足矣赈济灾民养活幸存的人丁。 不过这最后一块乐土也为时不久了越是接近江南预感就越强烈下一次星陨繁华将毁于一旦偌大的中原王朝宗裔断绝烟消云散什么都留不住。可人力无法回天他纵然动了恻隐之心又能救几人?救谁又不救谁? 借星陨熔炼先天鼎最佳莫过于地裂相交处魏十七虽感应到天灾应在江南却无法断定确切的位置浮空一掠而过终是隔了一层因此二人降下飞舟弃舟步行感应冥冥中那一点“天机”。 许天子远遁东溟城王权凋落群雄蜂起文官依附武将割据一方聚众自保江南幸存之地分割为东西南三镇俨然是三个拥兵自立的小朝廷。生民无计局势如此危急犹不忘耍小聪明争权夺势螺蛳壳里做道场可发一笑。 忽忽数日过去这一日二人来到连涛山西南隅的祥平城。祥平位于三江汇流之地天灾之前是仅次于建康的大城与北方的洛阳同为“四大粮仓”之一人烟辐辏灯火如星东镇指挥使庞十国便将府邸设于此。 祥平设城禁八门止开其一由一名牙将率十余披甲兵丁轮番驻守不得任意进出。 魏十七不耐烦跟这些脑子里生锈的兵丁打交道施展地行术沿地下暗流潜行从城西一口古井飞出落在一座宏伟的偏殿前。四下里不闻人声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二人却是在一座静谧的庙宇中高墙四合殿前两株银杏枝干粗壮虽不得光照依旧郁郁葱葱显然不是凡物。 魏十七携阮静在寺庙中兜了一圈一一门钟楼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东西配殿法照经讲四堂乐拜高戒四台罗汉堂禅房监院方丈院大斋堂藏经楼碑楼廊院供养塔放生池佛塔如此宏大的庙宇却不见一点灯一个僧死气沉沉静得可怕。 二人回到大雄宝殿阮静仰望佛像“咦”了一声道:“怎地有五尊佛?面目如此可憎!” 魏十七随口道:“佛寺供奉释迦牟尼有一三五七尊不同一尊为释迦牟尼三尊为三身或三世五尊为东西南北中五方七尊为过去七佛……”他心中忽然一动凝神细见这五尊佛像乃是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与常见佛像不同这五尊佛系精铁铸就面目毫无慈悲可言反是多首多臂作狰狞怒目状。 五尊铁佛透着古怪不过庙中空无一人找不到僧人询问魏十七无心逗留大步行出山门回头望时却见匾额上写着“铁佛寺”三字。 祥平城中烛火摇曳不时有兵丁巡查街道上空空荡荡并无多少行人城中百姓大多闭门静卧究其原因闭门静卧少思少虑腹中不易饥馁能撑得长久一些。 魏十七随心而行踏遍祥平城的大街小巷二人行踪不定很快惹来兵丁的注意待要上前盘查阮静随手使个妖术刮一阵黑风将彼等驱散不令他们打搅魏十七。 阮静甚是细心发觉祥平城中的寺庙道观大多被兵丁占据喧哗吵杂毫无清净可言与铁佛寺的静谧浑不相类她好奇心起寻了一个满脸皱纹拄杖望天的老者施礼打听一二。 那老者见她眉目如画活泼可爱呵呵笑着说了一段旧闻。 却原来“粮仓”也经不住这许多人放开肚子吃庞十国虽是武将倒颇有远见早下令关闭城内一应酒楼食肆米店菜市各户所需口粮菜蔬收为官卖不事生产的和尚道士之流是蠹虫一律押解到城外结庐而居每日施以一勺稀粥聊以度日。 祥平城中有大小三十六寺一十八观老少僧道被逐数千人大多熬不住饥馁还俗的还俗逃难的逃难到最后只剩下铁佛寺的三名大德并一个小沙弥执定本心不怨不悔。庞十国将他们延请回城供养于府邸佛楼内并许诺待天灾过去便重开铁佛寺纳僧侣铸金身弘扬佛法一心礼佛。 经此一番操/弄暗涌的民情渐渐平息下去城内的寺庙道观或驻扎兵丁或赏赐有功之将唯有铁佛寺幸免。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星陨之地 那老者年仅九旬经历了饥荒战乱行将就木对生生死死早已子女闭门静卧他却坐不住拄着拐棍一个人走到街口仰头在人生的最后时光能夜直面天灾也足以宽慰平生了。 小娘仵聪明伶俐很讨老人的喜欢活得久了知道的事情多一番交谈下来阮静得知铁佛寺的五尊铁佛来历不凡早在寺庙建成之前就矗立于祥平城中不知是多久的古物重逾万斤不锈不烂每逢战乱打铁佛主意的人不知凡几但无人能损及分毫故老相传铁佛得佛法护佑刀枪不入水火难伤妄动者必受天谴。 烟尘隔绝了天日寒意肆虐那老者也不耐久站抖抖索索裹紧棉袍意欲返家。阮静赠与他一枚元阳丹了结这段因缘一路小跑着回到魏十七身旁跟他说了铁佛的典故魏十七皱起眉头隐约觉得其中颇有玄机却一时参不透。 阮静越发好奇想了想念动咒语使了阵旋风将庞十国供养于府邸佛楼的三位铁佛寺大德摄将出来和颜悦色询问铁佛的来历那三个榆木脑袋却认定她是妖怪持定禅心一味低头念佛不理不睬。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逼利诱?拷打逼问?这些都太麻烦了魏十七随手施展搜魂术略一翻检三人的记忆大失所望。 事实上他们也不清楚铁佛的由来铁佛寺曾三建三毁那五尊铁佛始终在那里谁都不知从何而来只道是上古高僧弘扬佛法的圣物。不过铁佛寺的铁佛并非孤例据那三位大德所知大江南北中原大地铁佛寺不止一处仅江南之地就有多处挖掘出铁佛掩埋于荒草中无人供奉。 搜魂术施以凡人固然无往不利但那三名大德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只是提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祥平城虽不是星陨之地亦为天灾笼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座幸存的江南大城终将在天灾之下化作齑粉。 魏十七沉默片刻施地行术出城投西南而去只行了数百里又飞出地面。 此地为东西南三镇交汇之处原本是万顷良田自从天灾降临烟尘遮蔽天日田地荒芜农户无以为食不得不四散逃亡方圆数百里早已成为一片死地。 天寒地冻土石坚硬魏十七感应着冥冥中的天意越走越慢最后来到一处废弃的打谷场。主人早已离去屋舍坍塌一个大石磙撂在一旁打谷场上土块崩裂蒙了一层惨白的严霜。 “是这里?”阮静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异样。 “不是这里不过……”魏十七重重一脚踏在打谷场上顿时尘土四起大地兜底翻滚塌陷了一个十余丈深的大坑。 阮静凝神望去却见坑底横卧着五尊铁佛半埋入土半露在外多首多臂狰狞怒目与铁佛寺大雄宝殿中供奉的一般无二。 “这是……” “这铁佛中的气息晦暗不明只怕是古修士留下的遗物沧海桑田山川变迁这样的铁佛不知凡几下落不明际遇各异。” “你的意思是不止在江南一隅铁佛遍布整个中原?” “很可能。”魏十七顿了顿“剑修偏安于昆仑山殊少踏足中原太一宗灭门宗门的典籍随之湮灭天灾过后生灵屠灭也找不到知情人这方天地虽是洞天所化我总觉得隐藏着很多秘密。” “比如说——” “比如说古修士。你想过没有法相真人炼妖剑步虚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这四件洞天至宝是洞天真人亲手炼出来的吗?昆仑传承的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又是出自何人之手?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含糊其辞说是古修士的遗物。古修士如此强横他们人又到哪里去了?尽数飞升上界没有一个留下来?昆仑派和碧萝派传承数万年却是在古修士之后兴起的他们仿佛被某种力量突然抹去除了一些威力巨大的法宝外什么都没留下来。” 阮静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呃你在怀疑……” “我什么都没怀疑只是想到了一些可能。在躲进这方天地避难之前天妖一族就掌握了洞天灵宝可他们从来都没有进来过只把这里当成最后的退路退无可退的退路这却是什么缘故?将心比心我若握有一界自当小心经营又怎肯放任不管?” “她……爹爹从来没有说起过。” “是啊有些秘密可能只有天狐才知道可惜镇妖塔已毁再也不能见她一面了。” 阮静咬着嘴唇试探道:“若金三省突破剑灵关或有可能。” “难说。”魏十七一拂衣袖将土石掀起掩埋了五尊铁佛淡淡道“走吧到下一处去。” 二人花了十来天工夫兜兜转转足迹踏遍三镇感应越发强烈星陨的范围逐渐缩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点抹去镜面上的水雾显出即将到来的命运。没有刻意寻找他们也发现了六处铁佛的遗迹有些被僧侣建寺供奉有些倒卧掩埋在地下有些沉入河底淤泥但无一缺损历久如新。 时日无多魏十七也无暇深究他将铁佛抛诸脑后一步步走近星陨之地。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将肉身炼为“神兵”后魏十七的力量业已逼近这方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他能感应到天地异动并且这种感应随着时日的迫近越来越清晰但只有在天灾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他才能确定星陨之地到那时任他神通再大也来不及遁出千里。 至于以肉身硬抗天威他做不到黑龙做不到傅谛方也做不到。 欲求完美终不可得魏十七停下了追寻的脚步命阮静取出先天鼎置于一块突起的山岩上而后携她地行遁去。 永夜的天空骤然亮起三颗明星却是天梁天同天相。星光之下先天鼎已涨大至数人高神物有灵无主自动鼎身辰宿列张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飞禽走兽无数影像轮转不休青光蒙蒙残破的洞天豁然张开。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大地如被两架巨犁交叉犁过天梁天同二星迸射出万丈光芒竟双双挣脱天幕化作大火球坠落大地。 正文 第八章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第二十八节 近乎于堕落 热门推荐:、 、 、 、 、 、 、 双星陨落一先一后火球照彻寰宇毁天灭地。vo 混沌一气先天地生是为“先天鼎”此鼎已是无主之物但一灵不灭意欲维护滋养它的这方天地气机牵引之下一个挪移奋力将天梁星纳入洞天。洞天残破又无人操控如何承受得起星陨之威甫一接触洞天即四分五裂荡然无存先天鼎遭此重击鼎身转为赤红缓缓向外鼓胀尚未分崩离解天同星接踵而至二星猛烈撞击白光如莲花绽放席卷数千里之地将大地反复碾了数遍城郭村舍草木鸟兽无一能够幸免。 巨震之下东海掀起滔天巨浪海水蒸腾露出犬牙交错的海床波涛越涌越高直至百余丈轰然击落吞没了沿海沃土海岸接连崩塌大块陆地消失无踪。 最后一颗天相星孤独地隐没于烟尘中大地震荡不休仿佛有恶龙在地下翻腾竭力挣脱背上的束缚。片刻后暴雨滂沱而至撕开浓密的烟尘露出一片惨白的天空。 一切终将过去七个昼夜后天地回复了平静至少是暂时的平静烟尘重新笼罩天幕一片漆黑寒意掠过荒芜的旷野这里曾经是人烟辐辏的城池是一岁三熟的良田是山明水秀的胜地多少欢声笑语多少恩怨情仇刹那间灰飞烟灭化作没有知觉的尘埃。 寒风肆虐尘土飞扬一片死寂中沙砾微微跳动愈来愈剧烈大地颤栗一条手臂猛地挣出地面四处摸索了一阵用力一撑从地下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乌黑的眼珠骨碌碌直转。 “没事了。”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将她小心翼翼放下。 阮静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扭头打量着四周道:“呀都变成这副模样了!” 魏十七吐出满嘴的沙土弯腰揉着干结的乱发用力摇了摇头。阮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来回挥动闷笑道:“嘻嘻像头小狗狗……” 魏十七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道:“走去星陨之地看看先天鼎还剩下什么没有。conad1();” 阮静抛出如意飞舟二人腾空而去离地不过数丈她催动妖元飞舟化作一道白光划过黑暗的夜空。 星陨摧毁了一切魏十七双眸闪动着魂光一眼望出很远。两道深邃的沟壑交叉犁过大地相汇之处陷落一个方圆千丈的天坑形同干涸的湖泊黑黝黝不见底蒸汽氤氲而起咝咝作响。 阮静停下飞舟默默念动咒语翻来覆去念了数遍扁扁嘴道:“先天鼎完了没什么反应。” 魏十七举袖一拂将蒸汽驱散凝神看了半晌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说罢纵身一跃跳下了如意飞舟。 “哎——”阮静探出手去拉指尖却只触及他的衣角一滑而过她不敢用力只能嘟囔着嘴叹了几口气抱膝坐在舟中耐心等待。 像一滴水从高空坠落这种感觉叫“失重”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息热力扑面而来星陨似乎击穿了地脉隐隐看到赤红的熔浆。魏十七放松身体任凭重力将自己拉向深渊坠落的感觉近乎于堕落他觉得放松而亲切。 温度越来越高熔浆近在眼前汹涌澎湃像一片海。 魏十七凌空连踏七步将下坠之势一收顺势钻入熔浆之中。魂魄之力弥漫于体表将炽热的熔浆排开虽说五方破晓神兵尽可无视这一点点伤害但他并没有在熔浆中洗个澡的意愿还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 他屏住呼吸一头扎进黏稠的熔浆如同陷入流沙缓缓下沉眼前一片明亮大红朱红嫣红深红水红橘红杏红粉红桃红土红锈红橙红猩红枣红灼红绯红无数种红深深浅浅目不暇接。 不知沉了多久双足踏上坚硬的岩石一股凉意透入脚心魏十七心中一怔能够承载熔浆涌流定非常物他日若有暇不妨取出一观这等天材地宝交予火鸦殿筑建“火室”再好不过了。conad2(); 他双足轻轻一蹬从熔浆中浮起晃晃悠悠向前飘了数丈再次缓缓落下行动不便有如月球漫步。魏十七忖度片刻循着螺线轨迹由外而内一点点缩小搜索范围每过半圈就站稳脚跟平心静气让自身与熔浆融为一体感应着先天鼎的气息。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天坑之上一叶玉色飞舟漂浮在空中四下里一片死寂连小虫都没有一只阮静坐在舟内百无聊赖嘀咕道:“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去了这么久让人好等……”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觉得大地微微一震阮静急忙探出头去只见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天坑激射而出浑身白气缭绕肩上扛着一块门板也似的青铜残片不是魏十七又是何人! “找到了?”阮静欢喜起来话音未落魏十七稳稳落下飞舟忽然往下一沉似乎压上了万钧重物不堪重负她急忙催动妖元稳住飞舟心知那先天鼎的残片分量惊人无有法诀只能靠死力气硬抗。 魏十七笑道:“坑底是一池熔浆先天鼎灵机尽失已经变成了死物只找到这么一块很费工夫。” 阮静伸手去摸触手滚烫急忙缩了回去她上下打量着那块笨重狼犺的青铜残片山川河流鸟兽之形大体还在模糊不清外形不伦不类末端突起一只鼎足怎么看都不像一柄刀。她忍不住问道:“这东西也能炼成魂器?” 魏十七握住鼎足将残片提起道:“借星陨之力才能劈开先天至宝岂容亵渎!魂器是不炼了也炼不成若能磨出些许刀锋就足以屠龙!” 他眼中熠熠生辉催动魂魄之力随手一挥一道青光划过虚空一分为二停了数息才愈合如初。conad3();阮静吃了一惊心中大为忌惮这一刀若是劈在肉身上只怕连天妖法体都扛不住。 printchaptererror(); 正文 第八章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第二十九节 剑修的巅峰 热门推荐:、 、 、 、 、 、 、 t;ilass="bsharebunbx"> 小船儿载着魏、阮二人晃晃悠悠飞回东溟城。来时如箭去时如烟并非阮静妖元不济实在是先天鼎一旦碎为大小残片禁法荡然无存沉重的分量完全压在飞舟之上飞不高也飞不快。 阮静有些苦恼她推推魏十七“快想想办法!” 魏十七提起青铜残片挪到舟外垂下逗弄她道:“好了拿走了。” 阮静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配合他“咦明明拿掉了怎么还是快不起来?” 她的语气太夸张没有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懵懂和疑惑眼中分明流露出笑意魏十七摇摇头道:“不行还要练习瞒不过人。” 说笑了几句阮静明显觉得他得了先天鼎残片心情不错按捺不住冲动小心翼翼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她已经等了很久也期盼了很久一年一年过去聚少离多她隐约觉得委屈和焦虑。双星陨落整整七天七夜深埋在地下黑暗窒息压抑苦闷这一切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噩梦正一步步逼近阮静希望在末日到来前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魏十七明白她的心意这并不难猜他认认真真想了许久道:“局势已经崩坏到这种程度这方天地看上去也撑不了太久及早离开也许是件好事但是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阮静心中一沉“有什么事还放不下吗?” “可能吧还没有完全想好再过一段时间。conad1();”魏十七轻轻抚摸着青铜残片眼睛眯了起来随着事态的发展原本模棱两可的计划变得可行而清晰他渐渐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几处难点需要解决。 他陷入沉思之中。 阮静咬着嘴唇老老实实催动如意飞舟小小的心眼里犯着嘀咕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刚才那几句话是不是太过冒失。关心则乱如此聪明的人也会陷入死胡同想不通透。 南斗六星止剩其一巨大的沟壑纵横交错将大地分割如意飞舟从半空飞过视野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处人类仅剩的繁华留在了东溟城。 飞舟至大河魏十七没有进城他回到河湾的茅棚里将小白和冯煌唤来让他们拿个章程出来将先天鼎的残片磨砺出些许锋刃。他不在意屠龙刀是否有刀的模样也不在意鼎足握在手中有几分别扭这把扭曲变形奇丑无比的“门板”只要能屠龙就是屠龙刀。 鬼城经受不起猛烈的阳火冯煌稍一琢磨决定在大河边架一座规模浩大的九层高炉以聚火法阵层层叠加将火力推向极致锤炼残片打造出锋刃。 高炉大半建于地下炉身和炉口最为要紧当务之急一缺烁石二缺符师三缺人工不过在东溟城这些都好办魏十七把这件事交托给褚戈在城中网罗人手摊派和征集并举由十位资深长老联席评定功勋火鸦殿将根据功勋多少酬以上佳的“魂器”以此作为修士“落籍”东溟城后的第一次“劳役”。这是为城主效力没什么危险酬劳又丰厚愿意出力者甚众其中不乏修为高深的好手谁都不觉得筑高炉刻法阵是低三下四的活计让人看轻。conad2(); 魏十七太强大天灾太惨烈现实何等残酷东溟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从孤高的修士到仙域的一员每个人的想法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九层高炉前四层用烁石铭刻聚火法阵从第五层起烁石已无法承载火力需改用更为坚固耐火的材料此等天材地宝往日一两块也难觅但天灾过后反倒成为易得之物。 数月后霍勉和寇玉城带领一队精擅火行功法的修士从江南星陨之地归来带回了熔浆之下的冰晶石从第五层高炉起全用冰晶石筑起炉身铭刻法阵将火力推向了极致。 集火鸦之力喷吐妖火经聚火法阵去芜存菁最后只剩下纤细的一缕色作天蓝颤颤巍巍似乎吹一口气就会熄灭。然而这一缕不起眼的妖火霸道无比百炼成钢的刀剑沾上些许就熔作铁水连叫得上名号的法宝飞剑也扛不住灵性大损沦为废铁。 果然借助熔浆之下的冰晶石能让妖火发生质的提升冯煌大受鼓舞抖擞起精神尝试着种种手法控制妖火以尽快熟悉火性不过这并非一日之功需要耐心和时间。 魏十七又回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整日琢磨琢磨剑域四处闲逛一番跟秦、余二女说会闲话偶尔看阮静指点徒弟。金三省是个天才修炼青冥诀进展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不过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事实上在魏十七看来他并非“修炼”青冥诀而是在“回想”或者说“熟悉”青冥诀短短年许他已突破剑丝关登上了剑修的巅峰。 听说阮静调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昆仑剑修在震撼之余都有些技痒丁原、石铁钟、褚戈先后与其交手却不约而同对试剑的结果讳莫如深。 真正交手的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青冥剑丝一出他们就生出无力之感再也没有争胜之心。至于凭借浑厚的真元与之消耗一来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二来也未必抵防得住犀利无双的青冥剑丝。青冥浩荡无坚不摧昆仑四大剑诀青冥居首并非无由。conad3(); 突破剑丝关后金三省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他知道剑修修剑有过七关的说法入门为道胎关登堂为剑种关、御剑关入室为剑芒关、剑气关大成为剑丝关、剑灵关“大成”来得如此之快让他觉得害怕。 当年他第一次踏入东溟城时金小蝶一时疏忽忘了给他服下元阳丹阴气入骨魂魄忽然一震从丹田之中涌出一股热流滚遍全身瞬息将阴寒化解。 第二次当他突破剑丝关时魂魄再次震动他感到自己的脑海里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对青冥剑丝的操控就此得心应手毫无晦涩仿佛淫浸了数十年亲密得有如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宿慧”。(教育123网)《仙都》仅代表作者陈猿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 printchaptererror(); 正文 第八章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第三十节 一味白水豆腐 热门推荐:、 、 、 、 、 、 、 迁入东溟城后开酒肆的田掌柜跟开酒楼的杨掌柜攀上了‘交’情两家过从甚密一来二去两位掌柜决定重‘操’旧业合伙开一家酒肆沿用了“兴福”之名。mianhuatang[棉花糖]访问:。 东溟城没有卖酒酿酒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而官府实行口粮配给按人丁发放果腹之外别无剩余。至于这些活命的口粮完全来自炼妖山是天灾初起之时成厚和陈素真未雨绸缪联手囤积下来的数量巨大足够数十年用度。 兴福酒肆的招牌打出来让人眼前一亮。 最早动这个念头的是杨掌柜。幸赖金三省的提点他早早将酒楼脱手换取了大批粮食其中尤以成、陈二人看不上眼的高粱和黄豆居多最令人发指的是他还处心积虑从一名落魄的仙师手中换得一只残破的储物袋并数张开启储物袋的符箓因此他手头的存货远远不止“一车”。 之所以要拖着田掌柜合开酒肆是看重他那一手酿酒的绝活杨掌柜想得很清楚要想在东溟城‘混’出头就必须跟那一干仙师处好关系区区几碗粗饭哪在他们心上唯有上好的美酒才能打动他们。杨掌柜是聪明人田掌柜也不差二人一合计你拿高粱我拿酒曲两个老家伙出出主意把把关活计‘交’给瓠子和田蕉没多久日子就酿出几缸村醴二位掌柜尝了都觉得不错。 酒香不怕巷子深隔三差五来喝两盅的熟客也不少一来二去兴福酒肆有了几分小名气。[棉花糖mianhuatang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喝酒总要下酒菜不过如今的东溟城不同于以往天灾过后往来的商路尽皆断绝接天岭和鬼‘门’渊毁于星陨仅存的妖兽被火鸦殿当成宝贝严加看管寻常人连‘毛’都看不到半根更别说‘弄’一肩‘肉’来卖了 。 兴福酒肆只卖几品素食来来去去都脱不开黄豆瓠子是个麻利人不惜力磨豆子做豆腐压百叶发豆芽样样干得欢田蕉心灵手巧把豆腐百叶豆芽烹制得清清爽爽滋味绵长。conad1(); 酒肆的生意很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愁没人光顾杨掌柜本打算高高起价趁机赚他个盘满钵满田蕉劝了几句这东溟城中粮食紧缺酒菜标以高价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惹人眼红万一铤而走险反为不美开这么个酒肆是为了跟仙师攀‘交’情区区黄白之物不妨少赚一些图个太平。 杨掌柜幡然警醒觉得田掌柜这个‘女’儿很有头脑便依她所言略赚几个辛苦钱就罢手果然太太平平仙师‘交’情还没攀上倒先跟一班熟客结下了不小的善缘就连辅国将军欧阳泉之类的“大官”也慕名前来光顾喝上一壶酒尝几块豆腐赞不绝口。 兴福酒肆就此在东溟城站稳了脚口碑在外除了一干凡夫俗子渐渐也有“仙师”上‘门’光顾图个新鲜罢了。周围也有眼红眼热的苦于拿不出这许多粮食自个吃都紧巴巴哪还舍得贱卖只能在心底冷笑坐吃山空把活命的粮食换一堆钱财还酿酒卖光了看他还能卖什么! 这一日金三省独自来到了兴福酒肆。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修炼了心中的不安让他郁郁寡欢发觉魂魄中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随时随地都可能苏醒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恐惧。是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担心当这种力量彻底觉醒时他还会是自己吗? 作为“修士”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且是登上剑道巅峰的少数几人之一很多陈年往事自然而然传入他耳中“夺舍”固然凶险但千百年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修士并非少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的师父阮静阮长老。 尽管金三省知道她是个特例孤例但他生怕自己会是另一个下一个又一个。 这些天来他整日在东溟城里闲逛聊以破闷然而身体里仿佛藏着另一个自己天资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的自己孜孜不倦地修炼着青冥诀将剑丝推向极致。conad2(); 这就是所谓不劳而获了 。 金三省到来时兴福酒肆正当空闲的市口杨掌柜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一边算账一边‘操’起黯然有光的紫砂壶美美地灌了几口。 酒肆并不大金三省扫了一眼见空无一人不知怎地心中觉得一松。杨掌柜慌忙丢下算盘和账本呵呵笑着迎上前见是金三省吓了一跳一迭声招呼道:“原来是金仙师快请快请好久不见正惦记着呢!这不刚开了一缸好酒吓那个香……” 他殷勤地将金三省迎入内亲自奉上一壶温酒一碟醋渍百叶一碟凉拌豆芽。金三省颇有借酒浇愁的意思一个人喝闷酒无移时工夫便将酒菜一扫而空。 杨掌柜有眼‘色’猜到他不想旁人打扰悄悄把‘门’板‘插’上挂出“暂不迎客”的木牌蹑手蹑脚来到后厨让田蕉赶紧做几个拿手菜又乐颠颠地亲自温酒。 田蕉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有仙师来了?” 杨掌柜使劲点头“就是上次指点我的金仙师。” 田蕉心中有数这是最好的机会如能跟金仙师顺利搭上线对杨、田二家今后的助力不可限量。她没有匆忙动手忖度了片刻定定心心洗净双手做了一味白水豆腐一味蒸腊‘肉’。 腊‘肉’是她亲手腌制的用的是驴‘肉’剩下也不多了。豆腐是一早新做的颤颤巍巍老嫩恰到好处只用盐水调味独具风味。 金三省低头想心事没什么心情寒暄杨掌柜端上豆腐和腊‘肉’知趣地退到后厨不去打扰他。 腊‘肉’倒还罢了那一味豆腐却是不同寻常没有一点豆腥味滋味淡雅悠长难以用语言形容。conad3();金三省触动心事一下子想起了遥远的往事那一年他奉师命下山剿灭一头妖物归途中路过潼麓镇一时心动到镇里寻了个饭堂一壶酒几碟菜悠闲地消磨了几个时辰。 隔了很多年酒菜的滋味大都忘怀了唯有一味白水豆腐记忆犹新。 他举箸又夹了一块豆腐慢慢放进口中心想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printchaptererror();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但求无违我心 热门推荐:、 、 、 、 、 、 、 白水豆腐的滋味在口中缠绕那是黄豆水阳光空气共同塑造的味道记忆由此拉开帷幕一桩接着一桩一生的经历渐次浮现于眼前。 他俗家姓吾名紫阳乃是昆仑长老吾延寿之孙自幼在流石峰无涯观修行拜在昆仑掌门鹤山道人门下。鹤山道人收了三个徒弟长徒吾紫阳修青冥诀二徒邢越修烛阴诀三徒岳朔修混沌诀他择徒极严吾邢岳三人俱是天资卓越惊才绝艳的璞玉经鹤山道人悉心调教修为一日千里公认为御剑宗门下一时之选。 其时流石峰有御剑五刖鲲鹏五行毒剑钩镰飞羽七宗人才济济年青一辈的俊彦如过江之鲫先后崭露头角势头之猛为数千年之冠其中尤以五刖宗的郭冀北段合肥鲲鹏宗的符潜厉镇石最为出色号称“昆仑四柱”傲视侪辈撑起了流石峰的天空。 五刖宗和鲲鹏宗的崛起埋下了变乱的祸根鹤山道人鼎盛之时自然无人敢捋其虎须但他别有雄心不甘老死此界欲成就洞天进而飞升上界这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借助洞天至宝才能成就洞天真人但这方天地中称得上洞天至宝的唯有法相真人炼妖剑步虚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剑停云真人二相环其中先天鼎落入太一宗潘乘年之手瀑流剑和二相环遗失已久唯有炼妖剑化作九层八面的石塔沐雨栉风巍然伫立于观日崖顶。 鹤山道人打的正是镇妖塔的主意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法相真人遗下的洞天至宝岂是那么容易炼化的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只要剑灵九黎在镇妖塔永远都不可能有第二个主人。 强炼镇妖塔带来的结果是洞天反噬半身不遂但此事不能公诸于众鹤山道人只能声称自己修炼烛阴诀出了点小问题需要在镇妖塔闭关疗伤把掌门的事务交给他的三个徒弟打点。这一闭关就是整整十年流石峰流言四起说鹤山道人走火入魔只能饮鸩止渴汲取天妖的妖元维系性命长期以往将不复保有人身性情亦会趋于妖魔沦为昆仑派的心腹大患。 流言的源头出自哪里已经无从考证了消息传遍流石峰一时间人心思变。 五刖宗和鲲鹏宗早就不忿御剑宗把持掌门之位师传徒徒又传徒一家独大占尽好处决意趁此良机联手逼宫把御剑宗拉下马逼鹤山道人退位进而将流石峰纳入掌控。但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除去骑墙的钩镰宗剩下的五行毒剑飞羽三宗非但没有站在他们一边反而暗中通风报信义无反顾倒向了御剑宗。 祸乱因此而起。 那一夜被称为“流血之夜”。五刖宗和鲲鹏宗的精锐聚于温汤谷商议如何攻入无涯观先发制人御剑宗已联合五行宗毒剑宗飞羽宗以破竹之势率先发难。吾紫阳一袭青衣光明磊落闯入谷中杀人如割鸡青冥剑下无有一合之敌五刖宗宗主言广良鲲鹏宗宗主史默郭段符厉“昆仑四柱”还有一干长老门人尽数沦为剑下鬼魂无一幸免。 一战定乾坤斩草要除根没有怜悯没有仁慈吾紫阳率众人顺势攻入五刖鲲鹏二宗将留守的前辈耆宿长老门人屠戮殆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尘埃落定后吾紫阳孤身来到镇妖塔拜见师尊鹤山道人“哈哈哈”大笑三声老怀大慰他自知时日无多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徒弟并告知以天妖和镇妖塔的秘密命他便宜行事务必守护这方洞天衍化而成的天地。 直到这时吾紫阳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天地的“囚徒”。 当他走出镇妖塔时已披上道袍戴上象征昆仑掌门之位的紫金冠道号紫阳每临大事有静气所谓昆仑掌门一脉相传的秘密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攘外必先安内双手沾满同门的鲜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他表现得风轻云淡心平气和对内论功行赏扶持五行宗毒剑宗飞羽宗惩戒钩镰宗对外旁支七派大体维持原状不因五刖鲲鹏的覆灭而区别对待将人心一一安抚。 内忧未定外患又至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流血之夜”的阴影还没消退太一宗又蠢蠢欲动渡劫期大修士潘乘年携一干元婴修为的殿主耆宿供奉前来流石峰拜山咄咄逼人只要昆仑露出丝毫怯意他们就会顺势攻上流石峰。 云板乱响人心惶惶。 当此之时太一宗风雷山泽天风沉鱼凌霄斗牛玉露七殿精研《太一筑基经》已有千年高人云集俊彦辈出举中原之力供一派声势之大早已压过远在东海的碧萝派与西域昆仑相抗衡而不落下风。潘乘年此行携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定海珠飞天梭四宝貌似来势汹汹欲毕其功于一役其实只是试探进退有据留有斡旋的余地。 果不其然当紫阳道人孤身一剑挡在流石峰下任尔千般法宝万般神通我只以一剑破之连斩太一宗数名高手最终潘乘年没有出手留下一句“青冥不破昆仑不灭”铩羽而归。 这一战造成的影响显而易见。 数日后邢越成为昆仑长老会的大长老主持二相殿岳朔孤身一人离开了流石峰不知所踪昆仑派迎来了平静的十年在这十年里二相殿前的云板只敲响过两回。 “岁末年终大雪封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开个赌局热闹一番做宗主做长老的放点血出个彩头让门下弟子也有个盼头。” 这就是岁末赌局的由来。 酒香扑鼻金三省慢慢咽下温热的村醴情不自禁问自己那一夜他是怎么想的呢?哪来的勇气和决心将五刖鲲鹏二宗上下杀个一干二净?是铤而走险困兽犹斗还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违我心。 正文 第三十二节 一点执念 热门推荐:、 、 、 、 、 、 、 大局已定鹤山道人一口气松懈下来撑了没多久就溘然长逝再也没有醒来。 论资质鹤山道人惊采绝艳堪称三千年未曾一见论心性鹤山道人刚毅果决谋定而后动绝非鲁莽之徒然而他壮志未酬便陨落于镇妖塔内未能成就洞天证明这是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薪尽火传师尊的一点执念种在紫阳道人心底不是炼化镇妖塔成就洞天而是跳出这方天地飞升上界。为此他殚思竭虑另辟蹊径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终于想到了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点子。 成挽狂澜于既倒败与这方天地一同沉沦。 十年之后岳朔领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回到了流石峰。他知道她是谁她也知道他是谁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带着无法开解的纠葛登上了这座决定命运的山峰。那一日夕阳西坠赤霞漫天阮青站在石梁岩上仰头望着山巅的镇妖塔久久伫立若有所思。 紫阳道人与她长谈了一宿。 恶劣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那是天地崩坏的先兆。早在他初入师门之时严冬持续的日子就逐年延长数十载过去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愈来愈严酷天寒地冻民不聊生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不久的将来整个世界将被冰雪笼罩生机一点点灭绝。 当年种下的祸根如今面临的恶果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倾昆仑之力也无法强迫她做什么何去何从听其自决。 这一番话没有什么新意该说的岳朔早就说过。阮青一言不发不置可否对紫阳道人来说那是难熬的一夜他不知道下一刻眼前的女子会不会突然暴起化作首穷天狐将他撕成碎片。 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从第二天起流石峰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个美丽而优雅的身影偶尔是独自多数有人陪像轻风像阳光像幽灵踏遍了流石峰的每一个角落从紫萝洞到温汤谷从听雪庐到无涯观从二相殿到镇妖塔能去的不能去的谁都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偌大的流石峰只有一处所在始终将她拒之门外玉海内海。 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多事能让她驻足留意的并不多岳朔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在镇妖塔下炼妖池旁她凝视着冰冷的石壁无数凶悍的妖兽半身在外半身没入石中流露出或恐惧或愤怒或懊悔或失落的神情无声地咆哮着呼唤着哀求着。 那是追随她而来的族人魂魄从肉身剥离镇压在塔下无时不刻承受着炼魂的煎熬。 那一池的碧水让她心存忌惮镇妖塔并非死物它有自己的意识塔下成千上万的魂魄便是它力量的来源强行摧毁镇妖塔也许能做到但那无异于亲手扼杀她的族人。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岳朔陪着她在炼妖池边站了整整三天三夜离开时听到一声低微的叹息。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阮青最终答应了紫阳道人的提议对此岳朔在欣慰之余感到困惑不解他不明白不过这无关紧要了既然阮青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要做的就是无论去哪里他都会陪在她身旁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同样在欣慰之余感到困惑不解的还有紫阳道人岳朔将天狐带回流石峰已属意料让他觉得事态变得棘手趋于失控然而失控的事态竟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该庆幸还是怀疑?天狐此举会不会酝酿着什么阴谋?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坦然接受何况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就这样岳朔和阮青留下了襁褓之中的女儿投入了镇妖塔。 统御群妖入侵此界凭一己之力杀出通天阵浪迹天涯数万载与岳朔相识相知尝尽凡人的悲欢离合决然舍弃肉身将这个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多么曲折的传奇多么美好的误解! 天狐的肉身留在了炼妖池中魂魄镇压在塔下。 紫阳道人食言了他没有释放镇妖塔下的妖族不过食言也是迫不得已他虽有此心但九黎断然拒绝了他。炼妖剑的剑灵法相真人以剑丝为其塑体镇压妖族数万年何等桀骜不驯紫阳道人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报以苦笑。 他光明磊落并无丝毫芥蒂为此亲身进镇妖塔见阮青一面跟她了断这段因缘。 镇妖塔下已改天换地阮青施展莫大神通仿照巍巍昆仑创造出一个介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小世界为忠心耿耿追随她的部属消去炼魂之苦度过漫长的时光。 紫阳道人来到流石峰观日崖在小小的草庐中见到了阮青。 没有愤怒愤怒无济于事她也没有接受紫阳道人的致歉只是凝视了他片刻然后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挥挥手让他离去。 事后回想紫阳道人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那一双眼眸深邃幽远有无数星辰明灭似乎他心底所有的隐秘。直到很多年后阮静长大成人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将铭刻在心中的“天狐地藏功”原原本本念给他听紫阳道人才知道当年在镇妖塔下阮青那一眼叫做“汲神”。 “汲神”毕生一次唯有魂魄离体才能施展的鸡肋神通。 对阮青来说那一刻他是完全透明的。她紫阳道人所有的心思相较于他人的千头万绪他竟出乎意料的单纯只有两件事只剩两件事他念兹在兹须臾不忘。 他要飞升上界鹤山道人以身试法堵死了一条路他唯有另辟蹊径寻找合适的人选炼化山河元气锁锁住元气夺舍其肉身作为飞升的宝筏。 他打算以山河元气锁为代价说动太一宗渡劫期大修士潘乘年联手对付东海碧梧岛的妖凤力挽狂澜救下这方天地完成鹤山道人的夙愿。 紫阳道人哑然失笑笑得阮静莫名其妙。不过就算阮青知道了又如何?前一事为自己考虑后一事为天地考虑他心中风光霁月坦荡如故。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违我心。 正文 第三十三节 剑丝塑形 二十余年过去那一夜留下的旧迹被时光洗涤只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记忆被刻意遗忘小心翼翼不再有人提起。 ( ) 一切都在他意料中也在他掌控中。 祭炼山河元气锁需要修炼天狐地藏功紫阳道人要找的那具肉身只能是人妖混血侥幸熬过第一次血脉觉醒犹能保有自我意识的“骡”就像阮静一样。阮静业已修炼青冥诀进展一日千里紫阳道人对师弟岳朔心怀愧疚决意让她置身事外于是他把陌北真人遗下的炼妖袋残片尽数交给阮静委以重任让她去寻找合适的目标代父收徒传下功法引入御剑宗门下。 阮静不负所托辗转昆仑从蛮骨森林带回了螭龙姜永寿和青鸟潘云然而他们还不够强紫阳道人并不满意把他们撂在一旁以观后效姜潘二人虽心有不忿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另一方面联络潘乘年一事进行得很顺利紫阳道人准飞升上界是莫大的诱惑为了表示诚意坚定其对付碧梧岛妖凤之心他把山河元气锁交到潘乘年手中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换来这位渡劫期大修士的鼎立支持。 赤霞谷之变就是他二人密谋的结果。 让紫阳道人始料未及的是阮静仗着掩月飞霜剑竟孤注一掷硬撼二十四颗定海珠身受重伤肉身几近崩溃只得进镇妖塔苟延残喘更让他意外的是仙都派的内门弟子魏十七竟来到断崖峰凤凰台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惊喜。 龙泽巴蛇的后裔修炼“天狐地藏功”有成炼就本命飞剑假以时日这是他飞升的宝筏夺舍的肉身! 从那一天起紫阳道人的目光就始终关注魏十七战郭奎败姜永寿岁末赌局中脱颖而出结妖丹铸就“金刚”法体开五色神光击杀鲁平。清明留在他眉心的那一缕青冥剑丝就是他的心他的眼。 他唯一没当魏十七的魂魄闯入镇妖塔在真实与虚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是剑灵九黎然而出于某些考虑他并没有告诉紫阳道人。 这具肉身已经足够完美了剩下要做的就是祭炼山河元气锁待阴阳二锁合璧杀上东海碧梧岛取妖凤之身挽回这方天地。吾紫阳潘乘年青冥剑先天鼎无上剑域步虚洞天山河元气锁雷火劫云妖凤纵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又能逃到哪里去! 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极北高空那一道小小的裂缝喷涌而入的时光洪流死中救生的乾坤一剑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魏十七一步错步步错变数接连出现一环紧扣一环把他推落无尽深渊。 夺舍不能他只有转世。 昆仑绵延万里是为万山之祖山坳之中有一土人村落从蛮骨森林迁移至此艰难坎坷苦苦求生。 抛却通天修为泯灭所有记忆甘受六道轮回一点灵光投胎于此。 从土人婴儿到少年猎户到西泯船工到皮草革匠到柜坊学徒到四部掌柜到昆仑门人到剑修巅峰神魂不泯初心未改行至此时终于水到渠成。白水豆腐的滋味勾起了记忆前世今生糅杂在一起难分彼此他举箸夹着一块颤巍巍的豆腐良久才送到口中细细品味竟尝出了一丝苦涩。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不知不觉间这个世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他不再是当年的昆仑掌门昆仑也不再是当年的昆仑了曾经的主角棋手如今黯然退居为龙套棋子站在舞台前光芒万丈的是傅谛方是魏十七是黑龙关敖是妖凤穆胧东溟城是浩大的背/景他只是背/景上的一道花纹一抹亮色。 金三省把村醴喝干豆腐吃净兴味阑珊地站起身阻止了杨掌柜继续上酒菜。他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金子轻轻放在桌上朝杨掌柜摆摆手道:“叨扰了多谢。” 杨掌柜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金三省已掉头离去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长街朝着炼妖山彳亍而去。 到了山上又会怎样?继续走别人安排的路还是跟魏十七摊牌?他毕生果决当断则断此刻却有些犹豫。 八道石阶山路殊途同归择其一从山脚登顶经过七座山门金三省走得不紧不慢当他出现在山巅时怅然四顾喷泉雕像银钩坊钟楼一斛珠沉默之歌火鸦殿赤星功德殿柜坊六部一一在望。 铜钟嗡鸣一声雷响背负长剑脱鞘飞出绕着金三省游弋不定似乎有所期盼。 金三省喃喃道:“你就这么想出来吗?” 刹那间魂魄震动真元沸腾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体内肆意奔流他身不由己探出手去握住了那柄二尺七寸长的飞剑手腕轻翻抛出一缕灰白的剑丝飘飘悠悠扬向天际。 遮天蔽日的烟尘被剑丝搅动缓缓旋转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久违的阳光射下万道金箭将炼妖山照得一块亮一块暗凌厉的剑意勃然而作如水波荡漾四散流淌坚定而缓慢地驱逐每一个人。 在剑意的逼迫下众人纷纷作鸟兽散到最后犹能强留在山顶的寥寥无几。 魏十七阮静朴天卫褚戈石铁钟莫安川丁原。 第二缕剑丝抛出接着是第三缕第四缕速度越来越快前一缕未断绝后一缕已涌出灰白的剑丝将烟尘彻底搅散现出一方明净透亮的天空。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 灿烂的阳光下剑丝穿插编织隐隐织出一个轮廓形貌近似中年男子低头沉思静立不语。人形一成剑丝仿佛得到了指引如飞蛾扑火一缕缕钻入他体内肌肤毛发衣衫鞋袜从虚空中渐次浮现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一点微弱的白光从炼妖剑中飘出转了数转没入那中年男子胸口他深深吸了口气睫毛微颤霍地睁开双眼微微一转已溟城的每一个角落。 剑丝源源不断涌出金三省觉得手中的炼妖剑越来越烫皮肉焦枯吱吱作响但他没有松手反而愈握愈紧痛楚刻骨铭心内心深处却雀跃不已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剑丝塑形炼妖剑的剑灵九黎终于重现于世间。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当日种下的因 真元如破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灰白的剑丝一缕缕抛出似无至尽。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暗示他诱惑他提醒他金三省一开始不愿放手数息之后却再也撒不开手了。他顿时脸色大变掌心剧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怕的是炼妖剑竟贪得无厌拼命抽取真元无移时工夫丹田之中空空如也至抽无可抽炼妖剑犹不肯罢休下一刻精元摇撼竟脱体欲出。 精元乃性命之源一旦被炼妖剑强行摄去道基崩坏修为尽毁此生再无可能得窥天道。金三省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用力一甩谁知炼妖剑牢牢粘在他掌心怎么甩都甩不掉。 情势险恶之极金三省危在旦夕朴天卫忍不住十七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按捺下出手的冲动。阮静微微皱起眉头手指一颤却被魏十七轻轻按住肩膀。 阮静仰头望去却见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有些期待还有些期待更有些期待。 人择剑剑亦择人剑丝塑形成就剑灵法体九黎既然以灵性相投绝不会祸害其主朴天卫虽有造就“天禄”的经历但炼妖剑毕竟不同于辟邪剑不可等同视之。 炼妖剑乃是法相真人遗下的洞天至宝。 金三省几度压制终是无济于事炼妖剑喷出一蓬剑丝吸力暴涨精元无从遏制倏地投入剑内再也收不回来。 飞剑如饱餍的恶魔弃之而去掌心焦黑发臭血肉模糊隐隐露出白骨金三省苦笑一声满头乌发化作银霜肌肤干瘪皱纹丛生形销骨立一呼一吸间已衰老了百年修为从剑丝巅峰跌落剑气剑芒御剑剑种道胎直退至**凡胎奄奄一息。 老朽的双腿支撑不住身躯他像一片枯叶慢慢委顿在地。 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金三省百思不得其解上苍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又残酷地夺走一切这就是命运吗? 九黎将剑丝尽数吸入体内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向魏十七颔首致意显然灵性未灭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他记得这个人从未忘却。 “你与众不同你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过客就像那些侵入此界的妖族一样没有归属感。不去想长远只顾眼下活得恣意旁人重视的东西你都不怎么在乎权势修行食色情分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你念念不忘的只是缅怀过去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你想回去很想非常想。” “孤僻冷漠自私自闭只是缅怀过去各种缅怀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个世界呵实在叫人白。” “你是异类独一无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异类你不属于这里就像刺入眼睛的一根刺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天地大变在即唯有未知的变数才能挽救这个世界我选择了你而不是吾紫阳这就是你还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权衡再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吾紫阳选择了魏十七。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成的果他给了魏十七一个机会魏十七也还了他一个机会。 九黎伸手一招将炼妖剑摄入掌中轻抚剑身感慨良多。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送他一程助他成就洞天吧!他屈起食指轻轻一弹炼妖剑嗡嗡作响从他掌中腾空飞起刹那间东溟城上空风云变色天地元气鼓荡不休化作惊涛骇浪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剑身亮起无数米粒大小的符箓光芒万丈让人无法逼视。 九黎心有所感长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他伸手探入光芒抓出一团黏稠的元气返身跳落金三省身旁重重拍入他颅顶百会穴。 元气之中包裹着金三省的毕生精元。 精元归体金三省如遭雷击飞身立于虚空中肌肤充实白发转黑骨骼轻响周身经络贯通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一张一翕吞入无比精纯的天地元气修为节节攀升顷刻间登上剑修的巅峰犹未停歇一举突破瓶颈。 体内为一小天地体外为一大天地内外如一借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是为“洞天真人”。 继法相步虚陌北停云四位真人后昆仑终于出现了第五位洞天真人。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困扰他多年的难题这一刻迎刃而解。 故老相传剑修修剑过七关道胎剑种御剑剑芒剑气剑丝剑灵然而剑灵并非剑道的尽头剑灵之上犹有无上剑域。 胶柱鼓瑟食古不化数万年来那些惊采绝艳的前辈高人毕生淫浸于剑道到头来一个个都会错了意误入歧途。 大道渺渺踏错半步就天人永隔是以洞天之后再无洞天。 紫阳道人曾说道“剑灵之上犹有剑域这只是剑修的一孔之见……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与剑灵无干。” 剑灵九黎曾说道“飞剑认主剑生灵性是为剑灵剑灵化形需以剑丝编织法体通天阵一战后……能将剑诀推衍至剑灵化形的剑修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剑灵也罢剑域也罢只是剑丝编织而成的神通本无高下之别剑丝为“体”剑灵剑域为“用”剑修练成剑丝已臻于极致要更进一步唯有成就洞天。 成就洞天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洞天至宝自有灵性为其塑造“器灵”法体当其化形之时攫取天地元气洗炼精元反哺其主醍醐灌顶脱胎换骨便是步入“洞天”的唯一正途。 朴天卫突破剑丝关造就剑灵“天禄”可惜辟邪剑并非洞天至宝止步于此。潘乘年手握先天鼎执掌步虚洞天却无有神通塑造“器灵”法体亦止步于此。他们距离“洞天”只剩一步然而这至关要紧的最后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时也运也命也。 正文 第三十五节 自以为是的疯子 金三省一步踏入洞天源源不断汲取天地元气补益己身数个时辰之后神完气足业已度过了最初的难关。 九黎将炼妖剑托于掌中双手奉给金三省悄然立于他身后不言不语一反当年指点江山智珠在握的故态。金三省为他重塑法体他以灵性相投那便是认其为主冥冥之中二人的命运已联系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昆仑掌门朴天卫五行宗宗主褚戈毒剑宗宗主石铁钟御剑宗长老莫安川丁原阮静还有东溟城城主魏十七金三省一张张脸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他沉吟片刻目视魏十七慨然道:“世事难料因缘际会既然天地崩坏到如此境地自当以城主马首是瞻略尽绵薄之力但有差遣不敢推辞。” 洞天真人之强在于天人合一能驱使种种威力巨大的天地灵宝只是金三省初入洞天除了一柄炼妖剑外身无长物殊无多少神通可称道何况以魏十七的强悍又何需假借他人之手金三省此言只是表明姿态甘居下位而已。 魏十七展颜一笑道:“恰有一事要劳烦道友出手。” “请说。”金三省拱手致意暗暗苦笑魏十七开到口绝非易事定让他为难不已不过身在东溟城中又怎好推脱。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名为“炼妖”的雕像神情一动伸手点了点道:“将镇妖塔至于此处。” 金三省微微一怔心中为之一松欲回天地必须借助九黎和镇妖塔之力为此他义不容辞。“此事易耳九黎——”他回头直视剑灵九黎略一犹豫捏定剑诀将炼妖剑轻轻一弹飞剑倏地飞向空中化作一座九层八面的巍峨巨塔从云端缓缓落下端端正正镇于山巅塔身亮起无数符箓光芒闪烁水云法阵一十三层禁制相生互补层层张开妖气冲天而起消失于湛蓝的天空。 洞天之内再现洞天瀑流剑在地穴下与炼妖剑相呼相应一时间雷声隆隆不绝炼妖山节节拔高直入云霄城墙向外拓展将大片土地纳入城内两座洞天彼此交融为“仙域”注入了新的活力。 东溟城上空浓密的烟尘滚滚散开阳光照彻每一个角落鬼物啾啾躲入地下众人纷纷走出屋外仰头望天热泪盈眶经历了万里迁徙重重劫难终于再一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万物欣欣向荣洋溢着生机有生之年能目睹这一切是何等的幸运! 永夜的天空光明乍现犹如黑暗中的火炬吸引了强者的注意。茫茫东海之中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巨大的漩涡摧枯拉朽直达海底一条硕大无朋的黑龙飞出海面盘旋在空中望着东溟城的方向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山河元气锁剜出的创口早已痊愈东溟城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关敖哪里还按捺得住正待飞将过去寻衅报复忽见南方一团火光直冲云霄倏忽绵延万里数息间已飞至视野尽头。 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正是当年的穆鸟儿如今的司徒凰。 关敖咬得牙关嘎嘎响催动黑龙蒸海功将黄泉玄水一卷急追而去厉声高叫道:“穆——鸟——儿——” 这一声唤响彻天际回肠荡气司徒凰下意识将神通一收凝神望去却见黑龙关敖气冲冲扑上前神情举止不大对劲不禁扁扁嘴嘀咕道:“关长虫又发疯了!” 同为天妖一族硕果仅存的元老关敖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他吼声如雷唾沫乱飞骂骂咧咧道:“该死的扁毛畜生竟然敢蒙骗老子那姓魏的混账根本不是仲曲蟮他是那帮子妖奴埋下的钉子!” 司徒凰竖起一根手指冷冷道:“嘴巴放干净些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仲偈——血胎寄魂血脉觉醒也有失手的时候他继承了巴蛇的血脉这一点不会有错。至于妖奴关妖奴什么事?” “那小子身开魂眼驱动魂魄之力别说你不清楚!” 司徒凰知道他对妖奴恨之入骨轻轻叹息一声道:“身开魂眼铸就神兵本来就是这一界修士的手段……” “扯淡古修士都死绝了!”关敖粗暴地打断了他。 司徒凰举袖一拂抛出一具青铜棺材见风即长棺身镂刻着无数繁复的花纹隐隐有禁制回环勾连。 “他修炼天狐地藏功‘金刚’法体大成也是机缘巧合从精金棺中放出傅地窥破了五方破晓的秘密胆大妄为拿自身试炼神兵竟然侥幸成功了。” 关敖怔了一下地藏功精金棺妖凤这几句话包含了太多的隐秘似乎连天狐阮青都牵涉在内不过他性子粗鲁也懒得多想喝道:“学了妖奴的手段便是妖奴的同党老子管不了这么多不灭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你跟他动手了?”司徒凰察觉到了什么哂笑道。 关敖老脸一红哼了一声没有吱声。 “吃了不小的亏呵呵不是我说你你那暴躁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傅谛方的厉害你我都清楚要对付他少不了魏十七出力你若咽不下这口气等灭掉傅谛方再跟他做一场我绝不插手如何?” 关敖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我不跟妖奴的同党联手。”说吧将黄泉玄水一催黑云滚滚自投东海而去。 司徒凰摇摇头她之所以瞒着关敖含糊其辞没有把魏十七的底细和盘托出正是担心这一点。当年关敖生有三子爱若性命无一舍得注入“血胎”上界妖奴作乱将其三子抽筋扒皮强夺精魂他对妖奴恨之入骨对“炼魂神兵”深恶痛绝敌视魏十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瞧他的反应魏十七八成是把关敖得罪狠了并非单纯的心存芥蒂或者拉不下脸来真让人伤脑筋…… 天妖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一盘散沙害人害己若非如此他们又何至于败在“妖奴”之手如丧家之狗惶惶然逃入这方洞天!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放汝魂魄自去 人心各异各有所执关敖既然不愿跟魏十七联手也只能作罢司徒凰振作起精神投东溟城而去。 天地一片漆黑如亘古永夜唯有东溟城上空一片光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司徒凰分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妖气喷薄直上云霄驱散了浓密的烟尘她心中疑窦丛生如此强大而冗杂的妖气究竟从何而来? 无移时工夫东溟在望大河蜿蜒东去河湾之间火光耀眼无数修士凡人合作无间在高炉旁忙碌着聚火法阵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巨大的皮橐围成一圈此张彼翕循着某种节律催动炉口那一抹天蓝的火焰。 即便是“集香木**复从死灰中更生”的妖凤也对那一抹火焰有些忌惮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材地宝须以如此猛烈的阳火熔炼? 司徒凰瞩目良久把视线转向东溟城城墙屋舍街道行人土山肆廛殿宇石塔石塔石塔石塔……东溟城的一切在她眼中渐渐变黯淡唯有那座九层八面的高塔在天地之间显得那么鲜明而突兀几欲破空飞去。 她情不自禁感到窒息似乎被一双手扼住咽喉艰于呼吸。 通天阵乾坤乱星河倒悬九州陆沉正是这座石塔抽取天妖的妖元回馈天地将这个世界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天狐天狼一个个将肉身奉上祭台成为这方洞天的一部分。 魏十七把这座该死的塔弄到东溟城中到底想干什么?她心中狐疑不决第一次觉得情势已经脱离了掌控进退失据东溟城犹如张开大嘴的猛兽让她觉得不安。 “你在害怕什么?”魏十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执著嘲讽怜悯冷酷她品出了很多味道一时间有些失神旋即清醒过来霍地转过身却见他背负双手蹈空而立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己有多久。 寒意打心底腾起司徒凰觉得很不舒服他似乎是换了个人身上有了几分傅谛方的气势这让她想起那些低贱的“妖奴”一旦获得了抗衡天妖的力量就变得灭绝性情残暴嗜杀。 魏十七眼望东海淡淡道:“那是黑龙关敖吧他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司徒凰为之语塞只得婉转地解释了几句“他痛恨妖奴你炼成神兵的事我一直没跟他提起。他心结难解只怕不会跟我们联手了。” “无妨。”魏十七顿了顿“那么你在害怕什么?” “那是……镇妖塔吧……” “不错法相真人炼妖剑炼妖剑内藏洞天镇妖塔便是炼妖剑所化将魂魄从肉身剥离镇于塔下处于虚妄和真实之间你的很多族人都在哪里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郭奎都在某种意义上他们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 “镇妖塔固然是不得自由的囚笼这方天地又何尝不是你我都清楚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万事万物都只是洞天灵宝孕育演化而成的一个小世界你们来自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大千世界。” 司徒凰越听越觉得心寒魏十七似乎在说服她重蹈阮青的覆辙主动投入镇妖塔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尖刻刺耳“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天妖族几乎死绝了根阮猫儿心怀愧疚愿意献出肉身换来一些自我安慰真伟大真令人感动真是个……蠢货!” “你这么说她是不了解她她若不进镇妖塔这方洞天断然维系不到今日。” “那又如何?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大不了杀回上界去杀他个尸骸蔽野血流成河!” “你若有勇气走那一步又怎会在此界恋栈不去?不是我小杀回上界是自投死路没有洞天压制单一个傅谛方就足以屠戮你数百遍。” 话越说越僵心越说越明司徒凰眯起眼睛脸色变幻不定一忽儿是青涩少女一忽儿是丰韵少妇一忽儿是半老徐娘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魏十七恍若不觉自顾自说下去“阮青投身镇妖塔之前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在其体内种下了‘血胎’这是天妖传承血脉的秘密她留下的后手。” 司徒凰静默不语眼眸中跳动着两团火焰。 “血脉第一次觉醒残魂夺舍第二次觉醒重铸本体第三次觉醒吞噬父母到那时天狐犹可重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塔——” 司徒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东溟城中镇妖塔巍然伫立于天地间如擎天巨柱如定海神针如梦亦如幻。 “那座塔叫镇妖塔是炼妖剑衍化的洞天身入塔中魂魄从肉身剥离永镇虚妄与真实之间不存不灭不老不死。剑灵九黎掌控此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一条魂魄逃得过他的手心一念生一念死任取任夺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什么心思都瞒不过。” “所以阮青的一番心思全落了空?” “是啊全落了空。昆仑传承数万载能人智士层出不穷据说曾有祖师将巴蛇的胃袋炼成法宝出炉之日即四分五裂炸为碎片留下的残片能吞噬炼化魂魄种入体内可免夺舍之虞。阮青的女儿由此逃过一劫我也从中获益没有机会变成真正的龙泽巴蛇这一点让你失望了是吗?” 司徒凰沉默了良久涩然道:“很失望非常失望你若是巴蛇就不会是今日的模样!” “是啊没有什么是长存不灭的就连这方天地都走到了尽头真让人不甘心……” “直说了吧你想要怎样?” 魏十七淡淡道:“将肉身留下放汝魂魄自去留‘血胎’传承血脉也好夺舍重生也好我不拦你。” 将肉身留下放汝魂魄自去这是何等的羞辱大妖桀骜的心性勃然而作司徒凰冷笑一声心生决断她好不容易才浴火重生经历生死轮回重塑妖身哪肯为了几句话轻易舍弃。话不投机魏十七露出狰狞的面目她也不惧做一场胜负尚在两可纵有不测她也可一飞冲天抽身远飏天地之大又有何处不得藏身!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小心他那把刀 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南斗六星已陨其五只剩天相孤星当六星尽皆陨落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妖凤不来他也无处去觅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不要走了。 魏十七一步跨出暴起伤人双拳疾如流星重重击在她后背却如中败絮浑然不着力。眼前一道金光亮起犹如炸开亿万个太阳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倒飞出去双眼为金光所摄一时不能视物。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齐齐颤动吞吐魂魄之力灌注双眸却见金光之中现出一尊金身大佛来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趺跏而坐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毫光万道眉心印着一株碧树怒目而视目光所及三昧真火泼天洒出无物不毁。 魏十七了无惧色张开五指凌空一划将虚空撕开一道裂缝卷去三昧真火还寰宇一个清明。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司徒凰道:“三十二相具足这些年下的工夫着实不少只是你想过没有上古修士遗下这七卷无字天书处心积虑修炼如来金身意欲何为?” “何为?”盛怒之下司徒凰仍有三分镇定对方此问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以妖凤之智竟来么?一叶未能障天一叶犹能障目不过是飞升之时多一层乌龟壳抵御那时光洪流罢了。你修这七卷无字天书将金身炼足三十二相只为保命失了争胜的锐气如何能熬得过我手段!”魏十七“哈哈”大笑猱身再上司徒凰哪敢让他近身将手指一弹挥出一线精血全力催动三昧真火化作丝绦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铃金弓银戟神杵宝锉金瓶白钺幡幢劈头盖脸砸下魏十七将双臂运得如车轮一般或击或捏或拨或挡将种种异宝视若等闲偶尔漏过一两件砸在他额头肩头砸得火星四溅浑不当回事。 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以右臂腋下魂眼的古修士魂魄为主上一次司徒凰与魏十七交手他右臂腋下只摄入一道南海栲栳上人的精魂勉强眼今番重遇已换成昆仑派赫赫有名的凶徒涂曳让她大吃一惊暗生退意。 酣斗多时司徒凰心知寻常的手段击不破神兵真身当下双眉一皱将温养多年的碧玉梧桐祭起一声雷响五彩光晕层层漾出梵音冉冉响彻天地。魏十七心有所感仰头望去一团硕大的阴影缓缓压下待要纵身闪避周身似被山岳镇压竟不得脱身。 碧玉梧桐乃先天乙木之气所化魏十七五行亲土恰好为其所克不过这一棵碧玉梧桐乃是司徒凰分了一株幼苗炼入体内成就的至宝尚未完全长成只能阻挡其一时半刻。她心念微动散去如来金身现出妖凤原形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展开双翅烈焰缠绕身形一阵模糊正待施展神通远遁万里眼前忽然多了一人以指画线剑丝蓬勃而出瞬息将镇妖塔挪移至妖凤头顶黑黝黝的塔底涌出一股吸力将其神通打断。 出手之人正是九黎。 五行相克魏十七仗着神兵真身固然是不惧但应付起来也破费手脚单靠九黎一人要留住妖凤力所不及不过他亦留有后手当下大喝一声:“阿阮!” 大河之湾九层高炉一个小小身影站在炉口双手提起一块笨重狼犺的“门板”打了数个旋奋力掷出。司徒凰本能地察觉到威胁心跳顿了半拍急忙回首望去却见一块歪歪扭扭的青铜残片破空飞来前重后轻左宽右窄略有些刀的模样握柄是一只鼎足通体铭刻着山川河流鸟兽之形有几分眼熟。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那似乎是……先天鼎! 魏十七伸手一招将“门板”接着手中迎着头顶压下的黑影一挥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碧玉梧桐豁然中开灰飞烟灭精纯无比的先天乙木之气散落四野刹那间草木丛生生机勃发溪水潺潺流淌疮痍大地化作人间乐土。 司徒凰胸口一闷眼见魏十七扛着硕大的“门板”步步紧逼第一次感到进退失据正慌乱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悠长悲怆的龙吟黑龙关敖驾黄泉玄水乌云滚滚疾驰而来。却是魏十七与妖凤激战多时搅动天地元气关敖身在东海哪能不察心知有变急忙赶去一遥遥望见穆鸟儿落在下风心下大怒出手相助。 乌云横亘千里黑龙探出利爪青黄赤白黑五色劫雷接连劈下声势惊人魏十七虽不惧劫雷但劈上一道终究滋味不好过当即闪身躲避坠落地面。 司徒凰得其强援一声清冽的凤鸣喷出三昧真火凝作二十四品莲台旋即将本体一收再度现出三十二如来金身稳稳立于莲台之上厉声道:“小心他那把刀!” 关敖定睛望去只见魏十七闪过劫雷足蹈虚空冲着自己合身扑来犹如一只小小的蝼蚁手持半截牙签一头撞向参天大树。他冷哼一声将尾巴一甩周身黄泉玄水凝成一十三颗龙珠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魏十七倏然定住身形皱起眉头颇有些踌躇那一十三颗龙珠蕴含着时光之力伤人于无形着实不好应付。黑龙自以为得计咆哮一声龙尾重重挥下一颗乌黑发亮的龙珠凌空击落魏十七不躲不闪挥起屠龙刀灌注魂魄之力一道青光贯穿长空龙珠扭曲变形炸将开来散作漫天黑水每一滴都是致命的毒液。 司徒凰清楚黄泉玄水的底细不敢托大将脚下莲台一催远远躲开谁知的镇妖塔竟放任她离去毫不阻拦暗中布下的种种后手竟无用武之地。她心中“咯噔”一响急忙抬头望去只见镇妖塔倏地飞到魏十七头顶张开洞天将散落的黄泉玄水尽数收入塔内涓滴无剩黑龙连连咆哮吃了个大亏忙将剩下的一十二颗龙珠收回仍化作一道黑水缠绕周身。 正文 第三十八节 血洒镇妖塔 镇妖塔下炼妖池经天一癸水之‘精’滋润万载早已成就为一件至宝截取些许黄泉玄水尚不在话下黑龙若是孤注一掷将一十三颗龙珠尽数砸下镇妖塔决然抵御不住但黄泉玄水来自上界炼取不易用一点就少一点关敖一身神通倒有大半系于此水先前为抵御天灾已损失了大半眼下又被镇妖塔截取了一份哪里敢再冒险。xshuotxt,访问: 。 司徒凰虽得强援心下还是有些忐忑魏十七并非孤立无援九黎‘操’纵镇妖塔在旁牵制终是心腹大患她趁着二人不察暗使手段从指尖挤出一滴淡金的‘精’血将三昧真火凝作一杆长枪振臂掷出没入虚空之中。 黄泉玄水蕴含上界时光之力何等桀骜在炼妖池中鼓‘荡’不休似有失控之虞九黎正全神贯注压制玄水哪提防一柄烈焰缠绕的长枪凭空而生直刺他‘胸’口。这一击突如其来九黎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长枪贯穿一只晶莹剔透的手掌骤然探出将他推在一旁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长枪躲过一劫。 司徒凰心中大惊提气喝道“是谁!”将衣袖一展搅动天地元气却见一人从虚空渐渐浮现相貌平平眼眶分得略开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渊深似海气息若有若无与天地浑然一体正是转世投胎的吾紫阳初入‘洞’天的金三省。 “身若虚无浮游天地竟然是‘洞’天真人!”司徒凰心中一凛当年在通天阵中她领教过法相、步虚、陌北、停云四位‘洞’天真人的手段飞剑法宝层出不穷‘洞’天至宝吞噬万物委实不好对付。‘洞’天真人与剑灵九黎联手未必能讨得好去是战是退她拿不定主意; 魏十七没有看错她一飞冲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这是逃命的手段七卷无字天书铸就如来金身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这是保命的手段妖凤早已失了争胜的锐气甫遇强敌先顾退路首鼠两端安能不败! 趁她一时失措无暇旁顾魏十七将魂魄之力‘逼’出‘毛’孔护住周身要害大喝一声身影连晃突入黄泉玄水中一刀挥下破开黑龙背脊划出一道丈许长的创口。屠龙刀经冯煌妙手锻炼多日略开了一些锋刃威力非同一般这一刀批亢捣虚伤及本源关敖痛彻心肺大吼一声深藏于体内的‘精’血如山洪暴发喷泻而出凝聚在一处化作一条血红的小龙活灵活现仓皇逃窜。 魏十七哪容它轻易脱身横刀一拍将其拍得四分五裂血珠飞溅九黎窥得分明忙将镇妖塔一摧龙血涓滴不剩尽数收入炼妖池中黄泉玄水一遇龙血顿时安分下来稳稳盘踞在池中漾起层层涟漪龙血渐渐汇拢到一处凝成一颗颗血珠在黄泉玄水中载沉载浮。 真龙‘精’血入塔镇妖塔重逾千斤缓缓降落到地面。 关敖遭此重创在空中扭曲翻滚身形迅速缩小头尾藏入黄泉玄水中掉头就逃。魏十七浑身上下黑气氤氲急忙催动魂魄之气将沾染的黄泉玄水逐一炼化他估‘摸’着“魂眼”犹能支撑一发狠急追而上一头扎入黄泉玄水中手起刀落青光裂空将黑龙的尾巴一刀剁下。关敖连连芭胆气尽丧头也不回逃往东海去。 龙尾在空中翻滚不休血洒镇妖塔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屠龙刀搁在肩头仰天大笑自觉这一战舍生忘死畅快之极。 金三省“咦”了一声伸手向龙尾一招从创口摄出三件千疮百孔的宝物黑沉沉不甚起眼落入手中元气只一转便将其炼化随手捏了个法诀先祭起一百零八根困龙柱手一指朝司徒凰当头打去。 司徒凰见黑龙仓皇败退心生怯意亟待脱身当下双掌一推金光乍现将困龙柱尽数打飞;金三省毫不可惜又祭起五烟虚灵旗晃了晃跳出一头三眼步云兽蟒首狮身胁‘插’双翅额头第三只眼金光四‘射’身形若隐若现明灭不定。 司徒凰见其来势汹汹略有些焦躁檀口微张吐出梵音响彻天地三眼步云兽哪里避得开顿时粉身碎骨化作齑粉。 只缓了这片刻工夫金三省已祭起第三件法宝二十四窍菩提鞭长三尺九寸六分一十三节二十四窍在空中磨了磨一鞭打去被司徒凰单手接住轻轻一抖节节碎裂应手而灭。 困龙柱五烟虚灵旗二十四窍菩提鞭三者俱是盛‘精’卫遗下的法宝留在黑龙体内多年早已被妖气侵蚀威力所剩无几金三省手无长物眼见司徒凰将双肩一摇现出妖凤本体纵声尖啸双翅连扇七下身形化虚缩作一团火光瞬息远遁万里。 魏十七将挣扎扭动的龙尾抓在手中一振胳膊屠龙刀远远飞出去势锐减恰好被阮静双手接住稳稳搁在炉口。 金三省目视妖凤逃遁的方向叹息道“可惜妖凤黑龙来得太快稍迟几日炼几件趁手的法宝未必不能将其留下。” 魏十七微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日再跟他们计较。” 阮静见这一战大获全胜兴冲冲奔到魏十七身旁好奇地打量着那条活泼泼的龙尾下意识‘舔’‘舔’嘴‘唇’似乎打算尝一口烤龙‘肉’的滋味。 魏十七略一沉‘吟’向阮静要过山河元气锁和五‘色’神光镰从阳锁口中抠出飞天梭将五‘色’神光镰和飞天梭‘交’给金三省将‘阴’锁阳锁‘交’给九黎顺手把龙尾往他怀里一丢嘱咐他‘抽’取其中妖元回馈天地。 留下一条龙尾差强人意聊胜于无。 阮静见他轻易就将几件至宝‘交’于他人之手心中略有些不舍‘女’生外向虽说金三省前生是她师尊今生是她之徒但步入‘洞’天后前尘因缘断绝她有些担心魏十七未必压得住他。转念又一想黑龙妖凤才是他们的大敌唯有二人合力才能还这方天地一个安宁相形之下她实在是太弱小了。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最坏的恶意 九黎花了三昼夜工夫将黄泉玄水粗粗炼化魏十七取走真龙精血回到东溟城中。 真龙精血灵性十足乃是罕见的天材地宝炼器炼丹炼体炼虫有无穷未知的领域等待开发垂涎魏十七手头真龙精血的不在少数就连金三省都忍不住动心客客气气向他讨要。步入洞天即为真人不再受宗门的辈分传承束缚唯以吐纳元气祭炼法宝体察天道为重轻易不惹因缘他既然开到口魏十七当然愿意结个善缘当下分了三分之一给他剩下的收入赤玉匣中另有安排。 金三省用真龙精血将飞天梭和五色神光镰重新洗炼过又问朴天卫取回太极图三件至宝在手心中有了底如若妖凤黑龙再至断不会让他们轻易脱身。 九黎将镇妖塔挪回炼妖山顶催动山河元气锁抽取龙尾中充沛的妖元回馈天地。不知是不是错觉东溟城上方的天空似乎在缓缓扩大烟尘消退大片大片的土地重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 阳光普照大河浇灌城中的凡夫忙碌起来他们在城外开垦荒地播撒种子种小麦高粱大豆玉米番薯土豆南瓜萝卜辣椒白菜惴惴不安地祈求上苍垂怜让好天气持续下去并非昙花一现。 每到夜晚星空照耀在头顶南斗六星止剩孤零零的天相星暗淡无光毫不起眼。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修士尽皆期盼这颗仅剩的南斗孤星千万不要再亮起。 东溟城重新恢复了宁静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凡遇不决之事褚戈牵头五人合议唯一的改变只在于小白顶替了秦贞代表城主一脉列席“议会”。 这一日魏十七携秦贞来到镇妖塔下独自站在炼妖池旁审视着一池黄泉玄水时光之力扑面而来他的面容一忽儿年轻一忽儿苍老变幻莫测金三省和九黎站在数步开外猜不透他的用意。 良久魏十七问道:“这一池黄泉玄水足以将人身骨肉尽皆化去若以真龙精血护佑魂魄借池水修炼鬼道道友以为是否可行?” 这给他出了道难题金三省心下打了个咯噔沉吟良久谨慎答道:“鬼修之道隐晦难测吾亦所知寥寥《太一筑基经》包罗万象或有提及可惜此经落入太一宗之手不知所踪……” 说着他黎一眼后者接口道:“若功法无误似无大碍至不济将魂魄收入塔内尚有一线生机。” 肉身尽毁魂魄续存于虚妄与真实之间如阮青岳朔黎洄郑尺八刘云霄过源魏云牙郭奎一般从此天人相隔这不是魏十七想要的结果。他目视秦贞问道:“你想清楚了?” 秦贞微笑着点点头金三省这才知晓欲舍弃肉身转投鬼修的竟然是她。此女出身仙都资质不俗从三面佛中领悟出五印十势诀又得上界离火之气补益一举突破剑气关在昆仑派也足以独当一面另开一宗了为何突然自弃修为自蹈险地? “好!”魏十七也不劝她目视金三省问道“道友可知当世有何人谙熟鬼修之道?” 金三省心中一动道:“却有一人鬼修大成城主也认识当年无涯观的执事孙汀孙嬷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镇妖塔的孙汀孙嬷嬷竟然是一名鬼修! 九黎补充道:“孙嬷嬷得古修士真传又曾遍览《太一筑基经》万载之下无人能出其藩篱。” 魏十七细细回想他与孙嬷嬷不止一次照面竟丝毫没察觉她是一名鬼修修为高深如兹实属罕见秦贞如能得她指点又多了一层把握。只是天府星陨之时流石峰首当其冲朴天卫乘天禄远遁孙汀淹留故地力抗天灾生死未知不知她现在何处。 九黎道:“孙嬷嬷若无恙定不会远离流石峰她……本是鸿蒙初开时得道的一头白蝙蝠精性嗜紫萝果受古修士驱使一时不慎未能护住肉身没奈何只好转修鬼道后来古修士飞升上界她投入昆仑门下受法相真人大恩无以为报这才立下誓言为昆仑妖塔。” 屁股决定脑袋九黎为尊者讳瞒瞒藏藏说得很客气在魏十七鸿蒙初开时得道的白蝙蝠精来头很大却依旧逃不脱古修士的奴役到头来肉身尽毁只能修鬼道延命受“法相真人大恩”云云只怕是受人胁迫不得不“立下誓言”。 他习惯了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别人。 有现成的高人可请教魏十七自然不会放过道:“好我带秦贞去流石峰寻孙汀以半年为限东溟城就拜托道友代为二了。” 金三省微微皱眉道:“这趟黑龙吃了大亏只怕不肯干休若是孤身来犯吾亦不惧定能护得东溟城周全怕只怕妖凤一同来犯首尾难以两全。”他手头有太极图飞天梭和五色神光镰三件至宝九黎以镇妖塔和山河元气锁相助拖住黑龙关敖不成问题小白伺机将东溟城收入瀑流剑中安如磐石若妖凤同来他却只能孤身远飏仅以身免东溟城就此付之东流殊为可惜。 魏十七道:“无妨有一策可保东溟城无恙。烦劳道友化剑为丝布一传送阵刻于阵盘容我携去黑龙妖凤不来也就罢了若胆敢来犯虽千万里瞬息而回杀他个措手不及或有意外之喜。” 这虽是异想天开却在情理之中金三省心中一动觉得甚为可行他细细寻思了一番道:“此策不妨一试只是阵盘炼制不易尚需数月工夫。” 魏十七点头道:“道友只管放手去做如需材料可从赤星功德殿支取。” “炼制阵盘却要问城主讨要一人。” “何人?” “火鸦殿供奉冯煌。” 魏十七颔首应允。冯煌在河湾锤炼屠龙刀耗日持久进展缓慢非一时之功高炉之火可暂且交由闻双陆照料应无大碍当务之急倒是尽快打造传送阵盘前往流石峰一行。 正文 第四十节 箭在弦上 东海之底黑龙恢复了人形一个粗鲁的黑壮汉子满头‘乱’发又是跳又是叫狂躁不安一刻也安定不下来。。шщш7910s更新好快。 一刀剖背损失了小半真龙‘精’血又一刀断尾‘弄’得法体残缺不全是可忍孰不可忍黑龙关敖哪里能释怀稍加喘息不等伤势好转就要杀回东溟城讨还公道——不讨还血‘肉’。司徒凰及时拉住他提醒道:“东溟城现在可不止魏十七一人还有那‘洞’天真人再加上镇妖塔和剑灵化身你去是自蹈死地。” 关敖瞪着橙红的眼珠道:“你帮我你欠我的。” 司徒凰叹息道:“我帮你也无济于事……” “他们在炼化龙尾‘精’血已化去了少许不抢及时回就完了!”关敖身经百战从未如此惨败过那石破天惊的两刀摧毁了他的傲气他固执地恳求“你欠我的帮我这个忙!” “好我帮你不过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们分开合你我二人之力只能压过一头要么是魏十七要么是那‘洞’天真人和剑灵。”她在心中暗暗道如能选择她宁可对上后者。 关敖咬牙切齿终是听了她的劝耐下‘性’子养伤司徒凰取出五具青铜棺材托在掌中端详了片刻略一犹豫分了两具给他道:“那把凶刀太过厉害你且祭炼了此棺也可抵御一二。” 关敖一翻怪眼哼道:“好你个穆鸟儿竟然把天狐‘精’金棺偷了出来明明有七具‘私’吞了大头跟我还耍心机欺负我不识数藏起两具其心可诛!” 司徒凰苦笑道:“那两具已经毁了若七棺俱在你我直接杀上东溟城即可又何必畏首畏脚!” 关敖将‘精’金棺抛了抛道:“傅秃子那四个小崽子都完蛋了?” “两个死在‘精’金棺里两个死在魏十七手上五方破晓的秘密就是他从傅地身上偷学来的那个家伙也是个狠角‘色’可惜了……” “嘿嘿仲曲蟮死都死了还留下这么个祸害当年你——” 司徒凰双眉一皱瞪眼道:“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何必再提!” 关敖“嘿嘿”笑了几声不再揭她的伤疤张口将两具‘精’金棺吞入腹中盘膝坐定闭目冥思催动真龙‘精’血炼化宝物。司徒凰呆呆出着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细细寻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关敖猛地睁开双眼‘精’光闪烁急道:“有人带着‘精’血离开东溟城投西而去地行速度很快。”他与司徒凰对视一眼二人在上界与妖奴‘交’战多时心中都清楚五方破晓真身有“蹈空”、“地行”二种神通投西去那人十有八/九是魏十七。 “兴许是陷阱?”司徒凰拿不定主意。 关敖咬着牙道:“莫说陷阱绝境死地也要闯一闯山河元气锁‘抽’取龙尾妖元再迟一阵血‘肉’化尽伤及本源抢回来也没用了。” 同为天妖司徒凰自然清楚他这几句话的分量易地而处她也不得不冒这个险。山河元气锁害人不浅!当年阮青统领天妖将妖奴拒之‘门’外正是倚仗这件天狐族的至宝那是他们脖颈的锁镣噩梦的源头如今太阿倒持反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反制己身这是何等的讽刺! 关敖等了半日‘精’血连心确认魏十七已遁至数千里外仓猝之间无法回转当下一跃而起分开海水现出硕大的黑龙原形驾黄泉玄水飞到空中乌云滚滚扑往东溟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司徒凰只得抛开杂念紧随黑龙而去。 天妖全力飞遁声势惊人搅动漫天烟尘斑驳的光束投下大地一忽儿聚一忽儿散衍化出种种变幻莫测的光影蔚为奇观。片刻后大河遥遥在望东溟城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城中似乎有人警醒铜钟嗡鸣在田间耕种忙碌的凡夫丢下锄头拼了命往回赶河湾的九层高炉一片‘混’‘乱’众多修士作鸟兽散。 天地元气鼓‘荡’一人从镇妖塔飞出伫立于空中衣袖飘飘眯起眼睛极目远眺正是‘洞’天真人金三省。 关敖心中一松再厉害的法宝也经不起黄泉玄水一卷一收他只忌惮魏十七一人区区‘洞’天还不放在眼中谅他也不敢孤身迎战两大天妖若是敢来的话哼哼一口将他吃掉! 呼风唤雨扑腾着数息间大河从一根线变成一条带关敖的眼珠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定睛看去只见一柄怪模怪样的大刀横搁在炉口青光闪烁距离生出灵‘性’也只差最后一步。 本是残破的死物底子好又得了真龙‘精’血的滋润脱胎换骨一跃而成为至宝关敖恨得牙痒痒脑袋一热压低乌云扑了上去直‘欲’将那凶刀抢到手设法毁去。 金三省冲天飞起随手祭起一枚亮晶晶的飞梭一声雷响电光霍霍天地元气蜂拥而至飞梭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隐没无踪。司徒凰早有防备抛起一具天狐‘精’金棺涨至丈许长棺盖隙开一线喷出无数血丝将元气定住飞天梭如没入淤泥之中遁速骤减现出两头尖尖的梭身金三省眉头微蹙伸手一招抢在血丝合拢前将飞梭收回无功而返。 黑龙一扑风霜雨雪自天而降神威凛凛义无反顾。堪堪扑到高炉上空凶刀似乎察觉到威胁嗡嗡而鸣然而其主远在数千里外泯然不觉即便心有感应也难以赶回关敖心中大喜探出右爪遥遥抓向那刀。 眼前忽然一‘花’炉口之中倏地飞起一块赤铜阵盘“砰”的一响炸为齑粉剑丝勾连而成的三个法阵凭空浮现彼此重叠在一起繁复‘精’巧光华流转张开一团未知的‘门’户幽深似海星光熠熠。关敖大吃一惊急忙收回右爪拼命催动黑龙蒸海功稳住身形但之前那一扑未曾留有余地此刻哪里刹得住去势眼看着一头撞向法阵竟无从缓解。 正文 第四十一节 弃黑龙不顾 司徒凰厉啸一声从袖中飞出一条锁链由赤红的翎羽编织而成缠住黑龙的身躯奋力一拽绷得笔直黑龙去势竟为之一顿。 ( )她分心旁顾金三省趁机摆动五色神光镰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从天而降将天狐精金棺刷在一旁又祭起飞天梭直取妖凤后脑要害。 司徒凰暗叹一声心知对方早有防备不过魏十七携真龙精血远遁当不会有误他们到底是如何布局的呢?九层高炉之上剑丝衍化的法阵透露出危险的讯号她不能放任黑龙一头撞进去只得现出如来金身硬接洞天真人飞梭一击。 飞天梭化作流光刺入司徒凰脑后金轮中被金光一漾竟不得寸进。金三省暗道一声失算急于收回飞天梭司徒凰趁机咬破舌尖吹出一缕三昧真火直奔他胸腹而去。 魏十七仗着五方破晓真身可将妖凤的三昧真火视若等闲金三省**凡胎虽得天地元气灌体却不敢托大急忙展开太极图真火冲入图中在尺许之地盘旋如一条火蛇百折千回竟不得出。 司徒凰稍稍定下神来正待祭起天狐精金棺忽然心中一顿空落落浑不着力急忙抬头望去却见三重法阵左旋右转迸射出夺目的光华一人闯将出来顺手操起炉口之上的凶刀振臂劈向黑龙关敖。 她如堕冰窟口中苦涩难当赤铜阵盘传送法阵魏十七瞬息而返黑龙危在旦夕。 这一刀冲着黑龙头颅奔去青光稍纵即逝关敖眼前顿时一黑时间和空间扭曲成一团无穷无尽的黑暗张开双翼将天地吞没。关敖狂叫一声两具天狐精金棺交叉喷出去势极缓甫一接触刀锋即倒飞而回一取左上一取右下震得无影无踪。他祭炼精金棺时日未久尚不能操纵自如自知仅凭二棺无法抵挡这蓄势已久的一刀当下一声龙吟两根犄角齐根脱落彼此纠缠拧成一股身形亦随之爆缩化作一黑壮汉子双手持定龙角迎面挡去将必中的一刀拒之门外。 传送阵光芒暗淡渐渐隐没无踪魏十七一步跨出闪至关敖身后反手一刀斜劈又被龙角挡住。却听“咯”一声轻响龙角裂开一道细缝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崩作齑粉关敖脸色一苦眼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横砍竖剁斜劈来来去去就那几招偏生无可抵挡。 他只能寄希望司徒凰腾出手来相助一二。 金三省将太极图一卷一抖扑灭了三昧真火召回飞天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味缠着司徒凰游斗。司徒凰收回赤翎锁链顺势一挥锁链纵横交错将方圆百丈尽数封锁金三省以飞天梭开道破开漫天翎羽突出重围再度将太极图一抖两点白芒射出化作阴阳二鱼一尾白眼黑质一尾黑眼白质追逐撞击着赤翎锁链每撞下一截便吞入腹中。 袖中锁链源源不断飞出似无止尽任凭阴阳鱼吞噬多少司徒凰只作不知。金三省担心有变偷偷将飞天梭放出一抹流光闪过正中她后腰钻得火星四溅却破不开如来金身。他摇摇头暗自警惕七卷无字天书修成这么个乌龟壳飞天梭徒劳无功只能望而兴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天真人祭炼的三件法宝威力其大飞天梭攻五色神光守太极图变化无穷司徒凰熄了速战速决之心定下心来跟对方周旋。她无视飞天梭的骚扰祭起剩下的两具天狐精金棺金三省扯动五色神光欲刷不想陷落于神光中的那具精金棺竟蠢蠢欲动无奈之下他只得按下神光抖开太极图将精金棺困住。司徒凰抓住时机伸手在后脑一拍金轮如日中天瞬息扫遍寰宇将飞天梭定住她探出手臂三根手指捏田螺捉住飞梭置于掌心用力一搓飞天梭哀鸣不已神光迅速消退。 金三省亦是果决之人当下将太极图卷起阴阳二鱼从图卷两头钻入锁住天狐精金棺与此同时司徒凰亦将飞天梭纳入袖中把如来金身一催飞身扑上前。金三省不待其近身便将太极图往胸口一拍身影转瞬消失绕到司徒凰身后随手祭起五色神光镰飞镰化作一头五彩孔雀穿梭于虚空奋不顾身扑向妖凤极尽牵制骚扰之能事。 关敖横等竖等等不到援手心知穆鸟儿亦被强手缠住脱不开身当下将心一横催动黄泉玄水化作一条横贯长空的天河掀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下。魏十七料他已是强弩之末不退反进以魂魄之力护身闯入黄泉玄水只一刀就将龙角斩断余威所及把关敖一条左臂斩下化作龙爪坠落云端。 直到此刻关敖才抢得一线空隙伸手一指五色劫雷接踵而至魏十七将屠龙刀一抛引开劫雷足蹈虚空抢入关敖身前三尺右拳如电击中他断臂腋下紧接着合身撞去起左肘击在他胸腹之间。关敖猝不及防遭一拳一肘两记重击如同断了线的鹞子一路倒飞维系不住人形现出黑龙原形却只有十余丈长口喷鲜血驾不住云在空中翻滚不休。 魏十七伸手接过屠龙刀“魂眼”尽皆亮起五色劫雷将他从头到脚洗炼了一回毫发无损。 司徒凰这一惊非同小可黑龙一身妖元浩如沧海若是落于魏十七之手定会坏了她的大计。她念头转得极快忙将双肩一摇一缕魔气自丹田腾起凝于眉心化作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金身染上一层淡淡的黑气面目亦变得狰狞可怖。 五彩孔雀一头啄向她右颊司徒凰手起拳落将孔雀脑袋砸得粉碎五色神光镰“喀嚓”一响居中裂开渗出一滴鲜红的真龙精血。金三省急将五色神光镰收回怔怔望着司徒凰一颗心如擂鼓一般几欲跳出嗓子眼。 司徒凰冷冷扫了他一眼竟弃黑龙不顾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金光直取东溟城扑向镇妖塔。 正文 第四十二节 其中必有缘故 妖凤一扑之威毁天灭地金三省见魏十七恍若不察只顾追杀黑龙关敖暗暗叹息一声拂动衣袖抿‘唇’清啸。xshuotxt。-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炼妖山巅九黎骤然现形将镇妖塔一拍石塔节节拔高凌空飞起小白手持瀑流剑催动巴蛇妖元东溟城化作滚滚黑烟尽数纳入剑中。 在妖凤的威压之下小白胆战心惊无关修为也无关胆气这是天妖血脉的压制没有骨软筋酥当场瘫倒在地已经很不简单了。待城池堪堪收尽小白急携瀑流剑远遁头也不回将‘乱’局留给大能收拾只要能护得东溟城周全她便是立了大功。 金三省抢至小白身后太极图正待展开不想妖凤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东溟城如来金身急转直上转而扑向镇妖塔。他脸‘色’微变妖凤意‘欲’毁塔决不能称她之意九黎与金三省心意相通旋即散作亿万剑丝扑入镇妖塔中石塔仿佛失去了分量轻盈如羽缩为一柄二尺七寸的飞剑微微一颤飞回金三省手中。 司徒凰再度扑了个空僵立片刻缓缓转过身来金身之内黑气缭绕双眸转为血红眉心的黑珠宛若第三只眼珠忽快忽慢转动黑气渐次凝聚在双颊显现出诡异的纹理形同符箓又似是而非。 金三省看不透她的底细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古修士遗下的七卷无字天书修炼到大成铸就三十二如来金身这是堂堂正正的玄‘门’神通怎会透出如此邪气?如来沾染上邪气还是如来吗? 司徒凰缓缓抬起双臂腋下挣出无数条手臂足下莲台微微一顿莲瓣颤动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从虚空深处绽放每一片莲瓣之中都蕴藏了一抹黑气;金三省心存警惕哪容她轻易施为提起炼妖剑轻叱一声斜斜劈下刹那间天翻地覆乾坤颠倒二人同时消失无踪。 魏十七衔尾追杀黑龙飞天遁地始终不肯放过黑龙关敖用尽浑身解数奈何不了强敌早已失了争胜之心千方百计意‘欲’逃遁但他身受重伤又不以遁术见长被魏十七杀得狼狈不堪。气急败坏之下他忍无可忍怒喝道“仲曲蟮你当真要下毒手么?” 魏十七不理不睬只顾步步紧‘逼’关敖惨笑一声炼化真龙‘精’血催动黑龙蒸海功左臂旋即复原他将黄泉玄水一收凝作一根乌沉沉的短枪迎上前去舍了‘性’命决意一枪还一刀以伤换伤拼上老命也要咬对方一块‘肉’下来。他与上界作‘乱’为祸的“妖奴”历千百战对“神兵真身”的厉害一清二楚寻常的法术、法宝、神通对妖奴并无多少杀伤唯有消耗魂魄之力或强行击碎‘肉’身才能战而胜之。关敖走投无路只得拼了老命与魏十七对耗黄泉玄水炼自上界其中蕴含的时光之力对此界之人无异于剧毒纵有魂魄之力化解消耗亦极大魏十七摄入“魂眼”的‘精’魂取自此界料想威能有限未必就扛得下来。 他却不想魏十七的五方破晓真身非同一般五道‘精’魂无一寻常货‘色’六翅水蛇是吞食了土龙蛇王妖丹的一条‘玉’角螭龙是天妖“血胎”传承下的后裔姜永寿古修士是昆仑派赫赫有名的凶人涂曳重明鸟和穿山甲俱是有来头的大妖即便在上界也未必能凑得齐整。 刀去枪来你来我往酣斗中魏十七拦腰一刀将关敖斩为两断‘精’血一闪将上下两截身躯拉拢伤口瞬息愈合关敖一枪刺入他小腹奋力一挑枪尖断在腹中魏十七面无惧‘色’五处“魂眼”明灭闪动将玄水中蕴含的时光之力化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只片刻工夫关敖就脸‘色’大变暗暗叫苦。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不想漏算了一点魏十七手中的屠龙凶刀以‘洞’天至宝先天鼎的残片打造天生具有撕裂虚空之力黑龙身躯固然强悍却挡不住刀锋一割为弥合创伤真龙‘精’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流一泻千里不等对方耗尽魂魄之力他先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只能听天由命了关敖脸上肌‘肉’狰狞眼中流‘露’出悲巴决断伸手在‘胸’口一拍背后忽然爆出无数妖魔鬼怪鬼鳄裂口鱼枯骨鹰铁线蛇……尹陌北、盛‘精’卫赫然也在其中四散奔走仓皇而逃;拼尽余力使出最后一宗神通关敖垂下手体内累计的伤势如雪崩般发作一发不可收拾疲倦从骨髓中渗出化作‘潮’水淹没了身心眼皮是如此沉重天地万物都化作一片虚影。 屠龙刀回青光从他颈间闪过绕了数圈一颗大好头颅掉落云端魏十七出手如电反手一刀刺穿心脏左手顺势‘插’入他丹田剜出一颗浑圆的妖丹。 关敖吐出最后一缕气息身死道消残躯保不住人形现出一条断头黑龙来在薄薄一层黄泉玄水中沉浮他力战而竭灯枯油尽黄泉玄水已所剩无几英雄末路不外如是。 真龙‘精’血裹着龙魂从断颈处飘出灵‘性’泯然似乎缺失了什么。魏十七伸手攫过龙魂入手便知不对劲他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过手的‘精’魂不知凡几一眼就看出黑龙魂魄并不完整转念一想心知他临死前留下一招后手以“血胎”承载残魂投胎夺舍传承血脉。逃遁而去的妖物成百上千只有一头携带“血胎”他也无意赶尽杀绝如黑龙的后裔熬过血脉觉醒找上‘门’来他也不惧。 龙魂得真龙‘精’血滋养无有消散之虞魏十七略一沉‘吟’从口中吐出一只赤‘玉’匣打开匣盖其中盛了半匣真龙‘精’血一见龙魂便‘激’动万分化作一条小小的血龙扑将上去与剩余的‘精’血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魏十七将‘精’血和龙魂收入匣中吞回腹中又吐出一只空匣收起黑龙妖丹他看了龙尸一眼心中一动上前举刀剁下一块龙‘肉’狠狠咬了一口费力地咀嚼着连连摇头。龙‘肉’之中蕴含的元气可谓山高海深源源不绝口感却乏善可陈如同嚼一块干橡胶。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嚼过橡胶吗? 稍稍歇了口气魏十七觉得心力‘交’瘁残留在体内的黄泉玄水消磨着生机他只想倒头就睡但黑龙虽灭妖凤犹存单凭金三省一人未必能护得周全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司徒凰修炼七卷无字天书进展极其缓慢当年在东海之上相斗她现出如来金身三十二相未全仅得其七待到他神兵初成与之试招也只得九相这短短十数年工夫她因何突飞猛进竟将如来金身修炼至大圆满三十二相俱全八十种好齐备?其中必有缘故! 正文 第四十三节 困不住扑不灭 魏十七拖着黑龙的尸身辨明方向一路地行来到大河之湾东溟城荡然无踪天空重又被烟尘笼罩寒意在旷野肆虐而过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真是孤单啊!难道这就是世界最终的命运? 魏十七以刀拄地闭上眼感受着天地元气的律动身心沉静下来一片黑暗中漾起无数灰白的剑丝由远及近如海潮涌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密密编织出一方小天地两个模糊的身影此来彼往激战不休。那是金三省把司徒凰拖入了剑域剑域不破金三省不败。他放下心来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有洞天真人援手先灭黑龙再图妖凤挽狂澜于既倒似乎有了那么几分成算。 魂眼明灭精魂轮转残留在体内的时光之力丝丝缕缕化去伤势一点点好转这一日魏十七忽然睁开双眼举头望去只见漆黑一团的天际亮起一点光一张一翕牵动亿万剑丝猛地炸开来剑域土崩瓦解金三省像一片枯叶飘落一头栽倒在地面若淡金七窍流血司徒凰挥动千手千臂丫丫叉叉追将出来浑身上下布满了似篆非篆似符非符的黑纹见到魏十七拄刀而立先是一惊旋即将胳膊一摇一支支激射而出或拳或掌或爪铺天盖地追击而至。 “他***!”魏十七爆了一句粗口提起金三省遁地就走司徒凰微微一怔在她的印象里魏十七禀性刚烈宁折不弯怎会不交一招便遁走地下?莫非他与黑龙一场激战伤势未愈已是强弩之末? 正疑惑间一道青光裂地而出所向披靡如来金身凝化的手臂尽皆化作飞灰司徒凰哼了一声正待再施神通脸色忽然一变浑身黑纹涣散化作黑气涌入眉心她低头思忖片刻当即足踏莲台破空飞去。 魏十七从地下遁出仰头望着司徒凰的去向若有所思。金三省躺倒在脚下状若死人袖口微微一动炼妖剑飞将出来九黎从剑中现形身影虚实不定神情委顿显然是中了妖凤的毒手吃亏不小。 “此战如何?”魏十七挑了挑眉毛。 九黎有气无力地答道:“剑域困不住扑不灭她使的不是玄门正术邪气得紧……”说着他抬手一拂剑丝穿插交织凭空勾勒出一面明镜剑域中激战的一幕历历在目。 魏十七见他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剑丝塑形的痕迹若隐若现显然是撑不下去了便挥挥手命他自去歇息九黎抱歉一声闪身晃入炼妖剑再无声息。 他随即将目光投向明镜恰好三省抖开太极图两尾阴阳鱼左旋右转大地沸腾如锅接着将灵台方寸灯悬在头顶微光照彻天地一气召出三个阴影傀儡持定斧枪剑杀上前。司徒凰周身的黑纹愈凝愈深千条手臂齐出力大无穷无坚不摧轻易就将阴影傀儡击为碎片灵台方寸灯只晃了晃光影流转傀儡再度复生将妖凤死死缠住。 金三省又祭起二十四颗定海珠将司徒凰脑后光轮打散暗暗射出飞天梭直取她眉心的黑珠。司徒凰将双目一瞪一道黑光从眉心射出只一扫便定住飞天梭一缕黑气侵入其中飞梭倒飞而回将灵台方寸灯击毁阴影傀儡僵立不动应声而灭。 司徒凰抬起头以黑光照住定海珠转而击向金三省迅如奔雷势不可挡阴阳二鱼盘旋游动瞬息将金三省挪开定海珠砸了个空没入太极图中。 一缕黑气从定海珠内钻出被黑眼白质的阳鱼一口吞下这一吞吞出祸事来阳鱼通身染上一层黑气发疯一般追逐着阴鱼太极图被生生扯为两半金三省失去倚仗猝不及防被司徒凰趁机逼近身千手一击他当即化作一缕轻烟。 轻烟冉冉飘过又重新聚拢凝成人形。 剑域乃是金三省创造的一方小天地一切法则由他判定生杀予夺只在动念间只要剑域不破他便等同于不死之身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炼妖剑先天鼎青冥剑定海珠山河元气锁灵台方寸灯太极图辟邪剑飞天梭掩月飞霜剑五色神光镰血月草刈镰九黎清明天禄……应念而生前赴后继永无匮竭之虞魏**开眼界真正见识了一番洞天真人的神通。 这一刻金三省就是昆仑掌门紫阳道人太一宗掌门潘乘年二人的合体。 然而司徒凰亦不是寻常大妖三十二如来金身遍布黑纹种种厉害的神通都被她一一化解诸多飞剑法宝不知毁了多少遍始终奈何不了她。司徒凰最厉害的法术便是眉心那一道黑光无物不污飞剑法宝一旦沾染上黑气便为她所用金三省使尽手段都无法破解反被她抽空打灭了十余回。 在剑域之中耗下去终究对司徒凰不利激战多时眉心的那颗黑珠缩小了一圈她也察觉到金三省的用意再一次打灭对方后不等轻烟聚拢将头一仰黑光迸射而出照在虚空一点千手齐齐插入奋力一撕竟将剑域撕开一道口子。 剑域竭力合拢如来金身的手臂渐次崩裂司徒凰尖啸一声眉心黑光再度射出似一点墨渍竟将剑域污损了一块。金三省心知不妙急忙撤去剑域却已经慢了一步天旋地转剑丝层层崩解张牙舞爪倒卷而起已然反噬己身。 “咯”一声轻响明镜寸裂散作一缕缕灰白的剑丝钻入炼妖剑中消失无踪。 魏十七皱起眉头能让司徒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即便是旁门左道也是大有来头的旁门左道。九黎对她的手段茫然无知镇妖塔中精魂无数尽在一人掌握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清楚的那一定是发生在数万年前天妖没有逃入此界法相真人还未成就洞天上古修士横行之时。 正文 第四十四节 洞天亦非无敌 天地元气涌入身躯弥合起伤损的血肉筋络金三省躺了三天三夜脸色恢复正常他从沉睡中悠悠醒转长长舒了口气。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魏十七淡淡道:“像一场梦是么?” 金三省睁开眼望见他高大的身影心情松弛下来喃喃自语道:“一场噩梦幸好及早醒了……多谢城主援手惭愧……”剑域反噬之时他以为自己绝无幸免没想到老天眷顾没有收走他的性命洞天亦非无敌剑域犹能破解司徒凰给他结结实实上了一课他受益匪浅。 “道友无碍否?能起来吗?” 金三省点着头爬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头忽见黑龙的尸骸漂浮在空中硕大的脑袋掉落了头颈薄薄一层黄泉玄水泛出黑黝黝的光泽顿时吓了一跳一时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把它……” 魏十七接口道:“嗯把它给剁了龙眼龙筋龙骨龙皮什么的都留给道友剩下的丢进镇妖塔对了让九黎剩些血肉下来那东西味道不怎么样倒是挺滋补的。”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龙肉的滋味。 金三省回过神来瞅他的眼色怪怪的问道:“城主莫非尝过了?” “尝了一小块那个……味同嚼蜡。”魏十七没有否认。 金三省苦笑道:“听说黑龙妖气侵蚀肉身龙肉更是剧毒无比须得九蒸九晒揉以种种君臣佐使的珍奇药物历时数载才能勉强入口……” 魏十七想了想道:“黑龙临死前散尽妖气萌蘖出无数妖魔鬼怪四散逃逸剩下的留在尸骨中只怕是不多了。龙肉剧毒倒没觉得吃了不疼不痒想来是没事的。” 龙泽巴蛇吞吐八荒自然不惧黑龙金三省觉得自己是吃淡饭操咸心糊涂了。不过黑龙散尽妖气萌蘖妖物倒不是小事他提醒道:“妖物四散逃逸可是携黑龙‘血胎’转世投生去了?” “大概是这样吧随他留下肉身就行。” 见他浑不在意金三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魏十七以黑龙的尸骸相赠他却之不恭大大方方将其收入炼妖剑洞天内连同残留的黄泉玄水一滴不剩。这黄泉玄水蕴含上界时光之力关系到秦贞修炼鬼道金三省密密收藏在炼妖池内不敢有失。 二人商议了几句决定先找到小白再一同前往流石峰寻孙汀至于东溟城倒不急于安置毕竟妖凤未除若是被她抽冷子杀个回马枪毁了东溟城得不偿失。 至于城中人的想法无论魏十七还是金三省都没有顾及在他们下意识里那些凡人和修士的感觉可有可无并不重要。人难道会顾及蝼蚁的想法? 之前魏十七远赴流石峰金三省早把可能发生的最坏局面细细推演过留下了关键的后手小白的应对便在他算计中。为保万无一失他在小白体内种下了一缕青冥剑丝既留下剑丝一击的自保之力又能随时察觉她的动向就像当初在流石峰他对待魏十七一样。 小白机警而谨慎并未走得太远她躲在大河上游潜伏不出以涌动的癸水之气掩盖身上的妖气若非有剑丝指引金三省也不易察觉到她的藏身地。 三人会于一处动身前往流石峰。 莽莽昆仑山势中绝流石峰虽非星陨之地距离震中亦不远三谷四洞被夷为平地幸存下来的唯有小半座赤水崖。仿佛是一个奇迹天灾刻意避开了此地二相殿完好无损孤零零悬空在山崖之上殿前候着一人神情略有些异样正是早一步赶到此地的秦贞。 金三省从乱石间拾起半块残破的云板抹去尘土屈指轻敲嗡嗡有声。一百八记云板余音冉冉温汤谷中雾气缭绕古木苍劲树杪高悬夜明符光华宛若白昼记忆中往事历历仿佛一场梦如今回想只剩下一声叹息。 魏十七推开殿门尘埃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却见大梁之下倒悬着一只硕大的白蝙蝠翅翼紧紧贴在身侧双目紧闭悄无声息。 金三省踏进大殿仰头端详了片刻摇头道:“它已经死了。” 鸿蒙初开时得道的白蝙蝠精共天地而生当星陨大地天灾降临这方天地走到末途时它也没能逃过劫数。 没有什么比可能的线索嘎然而止更让人失望了魏十七面无表情望着那头白蝙蝠忽然察觉到它的腹部微有起伏一缕缕细若游丝的气息出入鼻窍不禁“咦”了一声奇道:“它仍有呼吸?” “魂飞魄散生机断绝一灵不灭仅此而已。此物的躯壳乃先天之物历千万年元气灌炼加以祭炼或能成就器灵省了千年温养之功。城主可有意将其炼成一件至宝?” 魏十七于外物不甚在意摇头道:“耗日持久得不偿失道友若有意不妨自取。”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金三省正苦于没有趁手的法宝闻言正中下怀当下也不矫情将白蝙蝠的躯壳收入袖中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玄门器修祭炼器物有法器法宝灵宝之分此界称得上灵宝的器物屈指可数大多是古修士遗物昆仑派的山河元气锁太极图太一宗的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定海珠飞天梭五烟虚灵旗困龙柱菩提鞭威力大小不一但在黑龙妖凤跟前这些灵宝都相形见拙金三省因此动念以白蝙蝠的躯壳再辅以黑龙的筋骨脏腑炼制一件威力巨大的天地灵宝再遇上司徒凰他也不惧。 金三省举目四顾见二相殿中尘埃满地一片萧索心中一动道:“天劫之下二相殿完好无损此乃福地城主何不把东溟城至于此处?故老相传南华谷本名幽泉谷中有地穴通往黄泉地府幸得昆仑祖师南华道人点化才还天地以清明祖师在流石峰开创昆仑派也不无镇压黄泉地府之意东溟城系鬼城或能汲取地府冥气更上层楼妖凤来袭亦多了一重自保之力。” 魏十七步出二相殿望着满目疮痍的流石峰记起滞留在观日崖无涯观的那段岁月低头沉吟片刻道:“便依道友此言。” 金三省心中一松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兜兜转转二人终于回到了流石峰。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一根针千条线 心事得偿所愿前路一片坦途金三省急于祭炼灵宝当下抖擞起精神施展通天手段不惜余力将流石峰兜底梳理了一番天地元气手到拈来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气相生相长拔山起岳理水平地撼动昆仑地脉花了七个昼夜不眠不休流石峰旧貌换新颜连同赤水崖在内二十四座山峰高低错落围绕着一方起伏丘陵占地极广隐隐列成一个阵势。 功成金三省跃上半空负手俯瞰心中大为得意“哈哈哈”大笑三声将身一纵化作一抹流光投入二相殿中殿门砰然中合。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手段大殿“嘎吱”一响就像人一声巨咳震出一团团尘埃滚滚坠入山坳。二相殿神清气爽焕然一变隐隐有了几分出尘的气象。 秦贞吐吐舌头道:“洞天真人果然不同凡响。” 小白亦大为惊叹低声道:“毁易成难神通不外如是。” 魏十七微笑道:“剩下就交给你了。” 小白脆生生答应一声取出瀑流剑屏息凝神催动体内妖元黑烟滚滚而出东溟城再现于群山环绕之间俨然一方繁华昌盛的仙域炼妖山突兀而立黑水穿城三桥横跨无数人翘首相望面带讶异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城池仍在扩大魏十七见小白力有不逮将掌心轻轻贴在她后心手把手教她如何操纵瀑流剑掌控东溟城小白心中一震随即镇定下来潜心体察妖元的细微变化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孺子可教魏十七毫不藏私将汲取地脉之气塑造东溟城的心得倾囊相授能记多少是多少在他心目中小白是他离开此界后的最佳城主人选。无他他信得过她她亦足以承受巴蛇的妖元。 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收回手掌小白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眼神却极亮妖元运转能有如此繁复的变化那是巴蛇血脉天纵奇才再加上天狐地藏功三者合力成就的一番奇遇她能搭上这一层关系从中获益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魏十七为她推开了一扇窗窥见了一方全新的天地得他今番指点假以时日白蛇的血脉未必不能跻身天妖之列与天狐黑龙妖凤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并肩。 二相殿中忽然飞出一道白光射入黑沉沉的天空数息后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缓缓降下落在炼妖山巅符箓闪动“水云”法阵层层张开妖气冲天而起烟尘滚滚漾开温暖的阳光再一次洒在昆仑山上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魏十七拍拍小白的肩膀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他朝秦贞打个手势将身一扭地行而去随意挑了一座山峰闭关秦贞知道他力战黑龙急需觅地静养也不去打扰他自去城中找阮静和余瑶叙旧。 屠戮黑龙败退妖凤这一战消耗极大金三省闭门不出祭炼灵宝魏十七潜心养伤演练剑域二人都置身事外不再过问东溟城之事“议会”运作得很好小白褚戈陆葳邱天古齐云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娴熟地掌握了这种平衡退让交换妥协的议事方式最后总能达成一致的意见对这样的“一致”没有一方完全满意但也没有一方完全不满。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物换星移间三十年光阴悄然而逝。得黑龙妖元的反哺天地稳固残存的天相星牢牢钉在夜空并无陨落的先兆黑龙临死前散尽妖气萌蘖而生的亿万妖物亦占据了江河山海疮痍之地繁衍生息日渐昌盛。赤星功德殿人来人往一扫之前的冷清诸多修士按捺不住寂寞或独行或结队走出昆仑山猎杀妖物当妖丹精魂毛皮筋骨血肉源源不断输入东溟城黑水两岸亦随之兴隆起来无论是炼妖山上的一斛珠柜坊六部银钩赌坊沉默之歌还是山下凡人投“仙师”所好讨“仙师”欢心的种种生意都注入了新的活力。 “此乃福地”云云并非虚言鬼王徐壶倾万千鬼丁之力终于在幽泉谷故地找到了昆仑祖师南华道人点化的地穴经金三省勘视反复推演无误小白将瀑流剑投入其中汲取地府冥气巩固城池。昆仑掌门朴天卫与毒剑宗宗主石铁钟牵头着手布置禁制重建护山大阵这是桩耗日持久的大工程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但为长久计又势在必行。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城主不可能长驻此界这既让人担心又给人以安慰。 成厚陈素真许砺三人执掌官府“牧民”井井有条有功无过随着人丁繁衍东溟城日益喧哗不复最初的清净众多修士不堪其扰又受制于城主定下的规矩纷纷把目光投向环城的二十四座山峰。这二十四峰乃洞天真人施展大神通所立元气充裕五行俱全又得大日阳火和月华之精昼夜交替浸润是一等一的修炼之地但若任由修士开凿洞穴汲取元气迟早会成为祸乱之源。为此“议会”定下了章程二十四峰赤水崖回云峰等十二峰划为禁地供城主和洞天真人清修此外一十二座山峰城主一脉占其三昆仑嫡系占其三昆仑旁支南蛮三宗散修盟会各占其一剩下三峰绘成图谱明文标价供五方势力以外的修士择地租赁以十年为限所得“飞钱”用于构筑东溟城的护山大阵。 一根针千条线诸事繁忙千头万绪小白褚戈等五人颇有捉襟见肘之感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决定仿照柜坊六部的做法一劳永逸“议会”额外增补四十人分八部每部五人各代表一方势力分头处理诸项事务如不能达成一致再提交小白褚戈等仲裁。这是大事必须由城主定夺为此五人亲上回云峰求教当日种下的因如今结出了果魏十七觉得很有趣这正是他当初的本意。风物长宜放眼量此事无可无不可他挥挥手说不妨一试既然柜坊六部为隋唐宋元明清议会八部不妨叫天龙夜乾阿迦紧摩如何分工由他们自决。 不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不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不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隋唐宋元明清已经高深叵测如今又多了天龙夜乾阿迦紧摩俗语不像俗语咒语不像咒语城主的趣味真让人捉摸不透!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妖元成域 回云峰位于东溟城以西距其余二十三峰甚远离群索居再往西便是天灾过后的残破之地千万里生机泯灭寸草不生。 魏十七懒于经营洞府随便找了个洞穴容身阮秦余三女常来孤身有诸联袂有诸顺便帮他打点一二天长日久洞内有了几分像样的规模石桌石凳灯龛蒲团一茶一饮都显出女子的心思。 这一日晨雾弥漫余瑶挎了一只食盒走在山路上腰肢摇曳步履如飞无移时工夫便登上回云峰。 依旧是草木妖娆山石岩岩的旧貌这些年早余瑶神思不在此匆匆来到洞前一步跨出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方全然陌生的天地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大厦天空被分割为怪异的形状坚硬整饬的道路不见土石服饰离奇的行人往来穿梭的铁匣子空气污浊噪声贯耳吵得人心烦意乱一面方方正正的水镜悬于空中大胖女人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她仿佛是透明的谁都她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带着一生的历史半个月的哀乐在街上走。” 别样的繁华别样的热闹余瑶有些心乱匆匆避进一条小巷到处都是墙纵横交错迎面而来的面无表情从后越过的留下背影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心也随之慌张起来。 这是哪里?她在哪里? 一点点加快脚步在墙与墙之间奔走喧哗的噪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低不知不觉误入一个院子高楼破旧悄无人踪四轮的铁匣子二轮的怪车停得乱七八糟一排门户铁门紧闭只有最靠右的那间隙开一条缝。仿佛被某个声音蛊惑被某双手牵引鬼使神差余瑶拉开铁门走进阴暗的楼道。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怪味楼梯脏乱每一层有三户一户靠左两户靠右楼道堆满了杂物墙面污秽不堪印着一方方印章般的字样墙角的蜘蛛趴在网中央静默不语。 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得听得到心跳余瑶沿着楼梯一圈圈往上爬样式各异的铁门每一扇都紧闭她猜测着门背后隐藏着什么一直来到六楼忽然左手一扇门慢慢朝里打开她十七站在门内剪着古怪的短发穿着古怪的衣裤蹬一双没有后跟的布鞋手里拎着一本厚书拇指卡在书页间微笑着望向自己神情是那么温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魏十七。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这是什么地方?”魏十七重复了一遍脸上笑容渐渐隐去仿佛换了一个人伸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余瑶只觉一阵细微的酸楚钻入双眼刹那间眼前一切色相层层淡去只留下一缕缕极细的妖元编织成无数符箓困锁住五行元气。原来她身处的这个世界并非真实的存在而是符箓衍化。 唯有自己才是真实的。 魏十七身影模糊犹如一道若隐若现的幻影他叹息道:“花费了这许多心思才算略有小成嘿嘿以妖元成域可谓妖域。” 余瑶心下了然她听阮静说起魏十七早就修成剑域之后又尽弃诸般飞剑法宝专一锻炼身体走上了体修的老路。这些年在回云峰他并未虚度光阴潜心修炼琢磨出妖元化域的法门实在是意外之喜。 魏十七捻过抽出一缕符箓双指一搓将妖元驱散留下一根坚韧的黑线细若游丝细两股魂魄之力交织而成妖元取代真元魂力取代剑丝这才是妖域的关键。不过两股魂魄之力只是一个起点什么时候他能同时驱动“魂眼”中五道精魂妖域将脱胎换骨推向五方破晓真身所能承受的极致到那时即使面对傅谛方他也有信心一战定乾坤。 双眼酸涩符箓渐次隐没色相一层层覆上余瑶发觉自己仍站在铁门外与魏十七两两相对眼前的一切是那么逼真她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墙壁指尖留下的触觉确实无误明明白白告诉她那是一堵墙。她艳羡不已心中一阵失落低声道:“我也能走到这一步吗?” 这些年光阴荏苒她失了进取的锐意止步不前他却继续前行原本就遥远的距离如今连视线都变成得不可及。投入八女仙乐屏就真的能留在他身边吗?秦贞决定投身鬼道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她动摇了。到底如何才能长久地陪在一个男人身边不离不弃? 魏十七将书放到一边道:“以剑丝为骨驱动真元结成意符禁锢元气成就万物判定法则是为域。你有你的域我有我的域你学不来我的域我也学不来你的域无他唯有多试试上千万遍天地至理种种玄机自然明悟于胸剑域也罢妖域也罢得自这方天地传授无关师承。” 余瑶丧气道:“不过这第一步须得先修成剑丝是吗?” “不错。”魏十七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剑道大成是为剑丝剑域也罢剑灵也罢只是剑丝运转的神通而已。剑修七关实则为六剑丝关以上唯有洞天。” 余瑶摸了摸左腕的储物镯心中挂念着八女仙乐屏展颜一笑道:“这些说法骇世惊俗我听不懂反正这辈子我也没法修成剑丝了。” 魏十七注视了她良久将手一挥收起剑域余瑶下意识闭上眼只觉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已立于熟悉的洞穴中四下里光线暗淡石桌石凳灯龛蒲团都经她亲手擦拭诸般物事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魏十七静静注视着他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她把食盒放在脚边按捺不住冲动上前用力抱住他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今夕此刻一切杂念都远去余瑶拿定心意不再动摇一生只能做一次选择她不争也不悔。 温存了片刻余瑶从他怀里挣脱从石龛中取出油灯和火镰点燃了搁在桌上又取出酒菜笑吟吟道:“这是九转紫萝酒你的秦师妹酿的菜是木莲师妹亲手做的快尝尝!” 陪他喝了几杯酒说了一阵闲话灯光之下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正文 第四十七节 混沌一气洞天锁 酒未尽兴魏十七忽然放下酒杯凝神倾听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 余瑶轻声问道:“怎么了?” 魏十七“嘿嘿”一笑“有不速之客来访了。”他起身走出洞去背负双手极目远眺却见空中雷鸣不绝镇妖塔张开“水云”法阵熠熠生辉妖气冲天如临大敌赤水崖二相殿光芒万丈一头硕大的白蝙蝠冉冉升起通体光洁如玉头颅塌了大半躯壳千疮百孔肉翼破损不全半幅尽毁只残留几根软骨半幅破了数个大窟窿如一块烂布。 余瑶“咦”了一声奇道:“那是蝙蝠么?怎地伤成这副模样了?” 魏十七道:“那是鸿蒙初开时得道的一头白蝙蝠精嗜食紫萝果后来不慎毁了肉身转修鬼道。其实你也见过她的。” 余瑶歪着头想了片刻困惑地摇了摇头。 “她便是孙汀孙嬷嬷。” “啊原来是孙嬷嬷!”余瑶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修鬼道的妖物这么多年同处流石峰非但她毫无察觉连一干同门师长都懵然无知从未提起。 “天灾之下孙汀不知何故恋栈不去终至于魂飞魄散她将完好的躯壳倒悬在二相殿的大梁下生机断绝一灵不灭尚有轻微的呼吸如今看来那是她鬼道大成后寻觅天材地宝修复本体重新炼制的寄魂之所。金三省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费尽心思才将后天之物尽数化去只剩这残破的先天躯壳。” 余瑶不知这一段前因后果吐吐舌头道:“既然是天材地宝为何要化去?这残破的躯壳有什么好?” “先天之物历千万年元气灌炼或能成就天地灵宝……” 话音未落却见那白蝙蝠将肉翼一展从尾部抽出一根脊梁来形同海中的大鳐鱼摇头摆尾在二相殿上空盘旋。殿门轰然中开洞天真人金三省踏出大殿清啸一声道:“是哪位道友驾临昆仑?” 虚空之中忽然燃起一团赤红的火焰一女举步迈出眉心一点黑珠面容变幻不定似是而非一忽儿青涩少女一忽儿丰韵少妇一忽儿半老徐娘不是碧梧妖凤又是何人! 金三省眉头一皱来人分明是那妖凤司徒凰气息却迥然不同渊深似海不带分毫妖气给人高深莫测之感。他将手一招白蝙蝠疾飞而下体型急剧变小落入他掌中缩成一把三尺长的斧钺骨脊为柄肉翼为刃模样十分怪异。 此女蹈空而下步步生莲落在二相殿前向金三省微一颔首随即将视线投向回云峰道:“敢劳魏城主玉趾一晤——”虽作女相却泠然男声心平气和不急不缓万事不萦于怀。夺舍?寄魂?金三省眉心一跳觉得心神不定。 魏十七关照了余瑶一句蹈空而去须臾便来到二相殿前上下打量着司徒凰笑了起来道:“尊驾是何人?” 她微微一笑道:“吾乃宇文始非此界之民。” 金三省与魏十七对视一眼果然不是妖凤但宇文始又是何人? 宇文始唏嘘道:“修道之人素未谋面素未闻名若非南斗陨落吾也不得出。” 此言一出二人心有所感由来诸事都到眼底魏十七问道:“修道之人?修士?天妖?修的是什么道?” 宇文始道:“既非修士亦非天妖吾乃域外天魔修魔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魔?” “天魔”系佛家用语佛经中有“四魔”的说法指恼害众生而夺其身命或慧命的四种魔头即烦恼魔、蕴魔、死魔、天子魔天子魔亦称天魔传说中天魔去无碍来无碍无有皮肤体筋脉血肉惑乱心神最是厉害不过。 宇文始道:“天魔非是佛家天子魔之谓妖中强者称为天妖魔中强者唤作天魔吾辈凭肉身横行数界非一念所化。” 金三省打个稽首道:“道友此来何意愿闻其详。” 宇文始道:“说来话长天地乃囚笼二位可知这方洞天的底细?” 金三省微一踌躇道:“可是上界一洞天灵宝衍化而成的世界?” “不错道友可知这洞天灵宝是何物?” 金三省摇摇头当年在极北高空他遣清明遁出裂缝尚未看得周全即变生不测哪还顾得上纠结什么洞天灵宝。 “此物乃一古锁唤作混沌一气洞天锁亦称洞天之母每隔万年能诞一洞天宝物上界之人将其视为无上至宝。” “只需万载?” 宇文始看了金三省一眼哂笑道:“上界万载此界至少百万年。” 洞天之母洞天宝物洞天真人冥冥中所有的线索汇拢到一处指向这方天地最根本的秘密。 “上古之时此界之人得洞天之力真人辈出是以有‘各将妙道补真全先有吾党后有天’之说但‘洞天’已是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寿逾千载终归土灰只有迈出最后一步飞升上界才能开拓一新境地。” 魏十七插了句“奈何有时光洪流相阻。” “是啊时光洪流阻断了多少大能不过洞天真人岂是寻常区区千年之寿师传徒徒又传徒师徒相传薪火不绝最终创出了‘炼魂神兵’之术以魂魄之力抵御时光洪流的冲刷飞升上界让人匪夷所思。”宇文始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天和云山和城树和水“从那一刻起两界就连通了上界之人这才知道原来在混沌一气洞天锁里已经有了一个世界其力量的上限亦不可小觑。” “后来呢?” “后来?白云苍狗世事变迁此界的飞升修士抱成团合纵连横势力渐长他们与天妖联手镇压吾党屠尽羽翼却奈何不了吾便将吾摄入这混沌一气洞天锁中施以妖族秘传的‘血祭’之术引动星力镇于封印之下不得脱身。” 魏十七隐隐猜到几分真想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并未脱身只是南斗六星陨落其五封印破开一隙得妖凤之助一缕神念至此而已。” 血祭古修士一朝覆灭天魔妖凤成就如来金身一切变故的源头原来都系于此。 正文 第四十八节 天地重归于混沌 热门推荐:、 、 、 、 、 、 、 三人揣测着彼此的心思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金三省咳嗽一声道:“那么道友的意思是——” 宇文始展颜一笑道:“南斗六星止剩其一天相星孤悬于天此星陨落吾便得以脱身不过二位以天妖妖元巩固天地定住此星化尽黑龙妖凤肉身足以延缓数千年到最后还是要落得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既然如此何不结个善缘省吾数千年等候之苦。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图穷匕见这就是宇文始孤身来此的真正目的一番话娓娓道来从容镇定颇有言尽于此要不要结这个善缘任君自便的意味。在魏十七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只在于一句话。他开口问道:“何谓‘天地重归于混沌’?” 宇文始笑道:“此物唤作‘混沌一气洞天锁’洞天自混沌生衍化出天地日月风云山林江海草木而后才有生民‘天地重归于混沌’不过是再历一遍开天辟地的旧事而已。修为似吾等境地自可无虞二位若要逗留于此间那便是鸿蒙初开时的上仙若欲飞升上界吾亦可保得道友千载平安。” 金三省闻言怦然心动他虽踏入洞天境距离飞升却遥遥无期时光洪流是横亘于眼前的险阻肉身不固只能望而却步宇文始若能保他顺利飞升即便毁了这方天地又何妨! 他不禁问道:“肉胎又如何飞升?” “以天魔气灌体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凝结魔纹可抵御时光之力。” 金三省记起司徒凰现出三十二如来金身周身凝结黑纹神通广大连无上剑域都困不住她心中信了三分皱眉道:“天魔气灌体岂不是化身天魔了?” “道友放心无有魔核成不了天魔只要道心坚固待飞升上界后自可徐徐将天魔气炼化为真元。”宇文始顿了顿目光转向魏十七感喟道“至于这位魏城主得上古修士遗泽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无须天魔气灌体亦可冲开时光洪流。” 金三省思忖再三觉得此事可行天魔气灌体固然冒险但事关飞升不得不行否则区区千年之寿又哪经得起岁月消磨一朝身死道消悔之莫及。正如宇文始所言数千载后天地终将崩坏重归于混沌既然挽回不得何不奋起博那一线生机?他十七一眼指指阳光下的东溟城代他问道:“此城可得保全?” 宇文始凝神望了片刻双眸中黑气氤氲化作魔纹变幻数番才慎言道:“此城乃洞天宝物衍化而成不妨收回洞天之内投入黄泉冥府或可保无恙待天地初分混沌重开再放将出来。” 金三省心中一定目视魏十七“城主以为如何?” 魏十七低头忖度良久问道:“天地初分混沌重开需历时多久?我等又在何处容身?” 宇文始道:“天地浑沌如鸡子吾等处其中历万八千年开天辟地。” 魏十七嗤笑道:“历万八千年谁耐烦等这许久。” 宇文始道:“如不愿等可打破镇界石飞升上界百八十年后待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鸿蒙初开再重回此界。只是这一城人困于洞天却得熬过万八千年到时还能剩下几人却是说不准了。” 兹事重大魏金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细细究问宇文始坦坦荡荡除了事涉天魔的隐秘外不讳言也不隐瞒。 原来上界名为“七曜”三日四月并行于天十洲八海幅员辽阔仅一洲之广就百倍于此界更不用说其中蕴藏的洞天小界了。“七曜”乃妖界混沌一气洞天锁所在之地是为大瀛洲乃群妖聚居之地以毛倮居多。大瀛洲诸妖以血脉为贵最纯粹最强悍的称为“天妖”其次属“妖卫”最低贱的是“妖奴”血脉冗杂愚笨不堪。 天妖以黑龙妖凤天狐天狼为首黑龙麾下有苍龙赤龙黄龙白龙妖凤麾下有朱雀青鸾鹓鶵鸿鹄鸑鷟天狐麾下有朱獳獙獙蠪侄乘黄梁渠天狼麾下有猲狙溪边环狗此外尚有巴蛇夔牛睚眦狻猊赑屃狴犴饕餮螭龙之属高高在上罕遇敌手。 为保有血脉的纯粹天妖诞下“血胎”寄存残魂转世觉醒夺舍重生铸就本体吞噬父母以此传承后裔至于天妖与其他妖族媾合产下的后代继承了部分血脉只能充当“妖卫”无缘跻身天妖之列。 第二等的“妖卫”除了天妖诞下的血裔外还有一干蛮荒异种神通广大的大妖如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美人蟒九头虺龙象雷鸟穷奇穿山甲金睛大鹏鸟锦纹毒鸩玄水黑蛇等千倍于天妖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至于最末一等的“妖奴”要么是草木成精要么是血脉混杂的废物资质驽钝只能充当口中血食或作奴仆驱使谁都不把他们当回事好在此辈繁衍昌盛数量最众杀之不绝妖卫手下动则聚集上万生杀予夺毫不怜惜一洲之地如此之大荒山野地无主的妖奴更不计其数。 妖族之外从混沌一气洞天锁飞升的上古修士亦占了一处福田灵地唤作“斜月三星洞”内有一十八处洞天小界天妖觊觎已久数度兴兵终是攻不破无奈之下只得默认了古修士的势力将斜月三星洞让与他们与之修好。 大瀛洲为渊海环绕海妖兴风作浪强敌辈出即便是天妖也有些忌惮。距离大瀛洲较近的大洲尚有虫族聚居的星罗洲羽族聚居的陆黾洲至于其余七洲宇文始也只闻其名未曾一见。 宇文始说了一日魏金二人似有些心动但谈及要紧事又含糊其辞既不答应也未拒绝只推说要商议一二请他在此暂住几日。宇文始也不在意这本在他意料之中困于地下数十万年也不争这一时半刻能将一缕神念遁出已经足以宽慰平生了。 正文 第四十九节 镇妖塔下不知年 夜幕低垂星光迷离魏、金二人来到东溟城中炼妖山上镇妖塔下魏十七将九黎唤出不由分说径直道:“你是炼妖剑剑灵执掌镇妖塔囚禁群妖魂魄探查他们的记忆就像翻一本书里外无所遁形可是如此?” 金三省双眉一皱显然是第一次听说他有如此神通。 九黎被他一语道破心下微凉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一时来不及细想只得道:“确有此事。” 魏十七点点头进而询问上界种种与宇文始所言一一对照果然分毫无误。金三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心下却微微冷笑待魏十七问完道:“上界之事因何你从未提起?” 九黎躬身道:“法相真人既没群妖镇于塔下所知也有限及至天狐天狼先后投入镇妖塔中泄漏上界天机——真人执掌炼妖剑前不得与闻真人执掌炼妖剑后又未曾问起。天地为重此乃大局旁枝末节可权益为之。” “真人执掌炼妖剑前不得与闻真人执掌炼妖剑后又未曾问起。”二语颇为诛心金三省微一沉吟旋即明白他的立场和心意心中存了几分芥蒂。依宇文始所言混沌一气洞天锁乃洞天之母炼妖剑先天鼎瀑流剑二相环诸般洞天至宝乃鸿蒙初开时秉天地灵性而生剑灵九黎得冥冥中天意以维系此方天地为己任纵然认他为主也只为酬谢剑丝塑形之恩供其驱使一二。 年月悠悠缘起缘灭炼妖剑不知经多少人之手历多少代主人名义上他是炼妖剑之“主”但九黎却并不是他的“仆”事有从权当危及天地的大难降临时九黎可以轻易将他舍弃。相形之下青冥剑并非洞天至宝与这方天地所涉不深同为剑灵清明与他休戚与共形同一体只可惜……想通了这一节金三省略略释怀。回头看选择炼妖剑是个错误然而当时也不容他选择。 魏十七微微哂笑事到如今九黎终于把话说开了有意也罢无心也罢在他眼中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寄生于天地间的蠹虫是蒙着眼拉磨的驴子有利存有害去仅此而已。九黎自有意志他的嘴很紧掌握了很多秘密也守住许多秘密如非必要绝不外泄法相真人金三省历代昆仑掌门可以让他们知道的自然不讳言没必要让他们知道的守口如瓶。当年在玉海内海中他遣走清明和天禄点醒了他不小心说漏嘴他才知道九黎竟握有如此权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决定这方天地命运的人物竟并不止魏、金二人。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达成了默契按下宇文始之事不提只命九黎将天妖败退逃入此界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九黎只道司徒凰走投无路找上门来寻个了断透露了一些上界的内幕也没有多心当下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修士飞升神兵真身妖奴崛起天妖兵败如山倒死伤无数大瀛洲动荡不安。天狐怀疑妖奴得了飞升修士暗中支持欲待追查大势已去她只得收拢残部退入洞天灵宝避祸。 在阮青的记忆中宝物被一团五彩霞光遮掩变幻不定窥不分明只一转就出现在鬼门渊天狼郭奎和巴蛇仲偈并肩守住洞天门户寸步不让黑龙天狐联手催动天狐精金棺将追杀而至的妖奴镇压在棺内以镇界石封死来路。 “一团五彩霞光遮掩变幻不定……”说到这里九黎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心头突地一跳自言自语道:“天狼魏云牙、郭奎还有一干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大妖对洞天灵宝茫然无知这也罢了天狐阮青统御群妖打开洞天怎会不知此宝的底细?” 魏十七哼了一声道:“魂魄在镇妖塔下当真无可隐瞒无所遁形吗?” 这一问却问住了九黎他不敢夸口面露犹豫之色。 “也就是说阮青隐瞒了什么?” 九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阮青真的隐瞒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做到的?他皱起眉头五指掐掐算算镇妖塔亮起无数符箓嗡嗡而鸣石龛中造像一个个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环视数息随即暗淡下去。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九黎垂下手臂五指轻微颤抖神情颇有些疲倦他揉着眉心道:“没有有关那洞天灵宝的记忆俱被五彩霞光遮掩看不清也看不透。” 魏十七心中有了几分底宇文始被镇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十有八/九确有其事那团五彩霞光乃是上界大能施展神通将旧事密密遮掩以免消息泄露天魔伺机脱身。他心念数转微微眯起眼问道:“阮青肉身可在塔内?” 九黎道:“妖元抽尽残留的血肉亦所剩无几……” “那就将她放出塔来吧。” 九黎微一踌躇道:“天狐肉身本源已毁离开镇妖塔只怕她活不了多久。” “无妨吾自有安排放她出来。” 九黎左右为难看了金三省一眼后者淡淡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大厦将倾要挽回这方天地须得知晓洞天灵宝的底细天狐就算送了命也得把话说清楚。” 九黎心下暗叹一声当下闭上双眼从炼妖池底寻出天狐的残躯却是一头尺许长的九尾白狐头缩于腹下长尾如被将身体紧紧裹住。一代天妖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唏嘘不过为了这方洞天衍化而成的天地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他随即将白狐送入石室内浸没于元气之海施展神通遥遥牵引魂魄从虚妄和真实之间将天狐阮青的魂魄摄出送入肉身之中。 月光和星光洒在镇妖塔上如梦如幻石龛忽然中开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脸探出头来嘎嘎大笑宣泄着胸中的愤懑和压抑忽然望见近在咫尺的魏十七和金三省笑声嘎然中断面露尴尬慢吞吞缩了回去。片刻后斑驳剥落的木门“吱吱呀呀”打开一头雪白可爱的九尾狐狸摇摇晃晃跑了出来双腿一软趴在地上仰头望着星空久久没有回头。 镇妖塔下不知年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此界的星空了? 正文 第五十节 时日无多 九黎正待上前金三省伸手阻止微一摆手将他拦了下来。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魏十七也没有打扰她对于这位悲天悯人的大妖尽管不认可她的做法却不妨碍他表达足够的尊重。这不仅仅因为她是阮静的生母。 阮青痴痴望着星空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起来。镇妖塔下苟延残喘用虚幻麻醉着自己个个族人泯然消失很久以前她就不再希望。能够再度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这是一种幸运还是折磨? 生命之火在慢慢枯萎阮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精元用不了多久肉身溃败魂魄**裸暴露在天地间纵然是上界天妖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固然她可以选择夺舍选择转生博那缥缈的一线转机不过有谁愿意帮她?夺舍失去所有力量转生泯灭所有记忆到那时她还会是自己吗? 阮青慢慢回过头目光从九黎魏十七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金三省脸上四目交投许久之前“汲神”连接的神魂并未切断这一刻金三省是透明的在那之后发生的种种刹那间成为阮青记忆的一部分而金三省虽为洞天真人却茫然不察。他曾遍览“天狐地藏功”知晓“汲神”的诡异终未亲身修炼这门肋的神通一旦施展无论魂魄夺舍多少次转生多少回都无法切断冥冥中那一线联系。阮青不出镇妖塔也就罢了她既然重见天日金三省就藏不住任何心事和秘密。 混沌一气洞天锁天魔宇文始阮青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被一把钥匙开启了尘封的门户记忆中那团五彩霞光渐渐散去她记起了上界镇压天魔的经过那是一段惨痛的过往激战数千年天妖真人陨落如星双方实力大损待到尘埃落定上一代天狐将混沌一气洞天锁藏于女儿的泥丸宫中只留下一道符诏作为退无可退的后手。 然而天魔未灭终是心腹大患难保不为有心人所趁为此天狐不惜折损寿元施展通天彻地大神通将这一桩事端尽皆抹去大瀛洲之人但凡思及混沌一气洞天锁和天魔宇文始记忆俱为一团五彩霞光遮掩不知发生了什么。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阮青血脉觉醒成为新一代的天狐妖族逐渐昌盛而上古修士因施展“血祭”之术引动星力封印宇文始将下界的修士一扫而空后继乏人人妖联手应对大敌的过往被神通掩盖飞升修士担心妖族势大对己不利暗中将“神兵”秘法泄漏给妖奴以为掣肘没想到“神兵”与妖奴两相契合宛若天成天妖就此覆灭大瀛洲变了天。 往事历历在目阮青呆了半晌发生一声轻微的叹息。 金三省见她回过神来当下衣袖一卷将她纳入袖中关照九黎在塔中安守切勿离开九黎满口应允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妖凤造访二相殿带来了什么消息让魏金二人如此慎重。 二人蹈空而去径直降在回云峰到山洞中坐定金三省松开衣袖阮青蹿将出来将身子一抖九条长尾收拢作一条伏地不动。余瑶微感诧异随即奉上茶水知趣地退出洞去等候召唤。 魏十七目视阮青道:“还能化作人形么?” 这淡淡一语高下倒置强弱立判当年在镇妖塔下匆匆一晤魏十七只是一介小辈如今双方已有天壤之别阮青心中感慨万千不过上界的翻天覆地早已让她麻木魏十七纵然强大也不过步那些妖奴的后尘没什么可惊叹的。 她摇摇头仿佛他的心思口吐人言道:“能以妖身走动已属不易剩下的时日无多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魏十七微笑道:“剩下的时日是否无多取决于你。” 阮青身躯一颤努力坐直作侧耳聆听状。魏十七随即问起宇文始永镇洞天锁的始末听到天魔的名头阮青似有些茫然想了片刻眼神随之明亮起来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将自己所知说了一遍不增不减心平气和。 确认宇文始所言无误金三省放下心来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问道:“那门遮掩一洲之人记忆的大神通是谓何术?” 阮青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一道‘禁术’不可知不可名一旦施出便从一界消失。” 金三省也是随口一问并为放在心上又问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若是天魔从封印下脱身此界会怎样?” 阮青困惑地摇摇头她对混沌一气洞天锁所知不多若非其母留下一道符诏她根本无从驱使这件洞天之母。 金三省权衡着飞升的利弊久久不语将天魔继续镇压在封印下固然不会犯错但千年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老死是间真的能无怨无悔吗?极北高空那一剑可一而不可再他已经为这方天地付出了很多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二了。 魏十七没有他这么多顾虑倒了一杯茶弯腰放在阮青身前问道:“那么你还能存世多久?” “不思不虑无悲无喜最多半载。” “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阮青垂下头双爪捧起茶杯凑到嘴边喝了数口幽幽道:“可否让我见阿阮一面?” “不再永不相见?” “见这一面后就当真永不相见了。”阮青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只想己的女儿落到今天的地步纵然想对她不利也有心无力了……” “见她不难不过即便相见你也认不出她了……” 阮青眨眨眼心中明白脸上却不明就里。 魏十七想了想从口中吐出一只赤玉匣隙开一线却见匣中满是黏稠的龙血一缕残缺的精魂浸没其中状若死物。阮青“咦”了一声声音微有些颤抖“这是……真龙精血!没想到……黑龙关敖也难逃杀身之祸!” “以真龙精血护佑魂魄可让你延寿几何?” “肉身消亡若得精血养护魂魄尚可长存世间十数年……当不在话下。” “十数年?足够了。我有一篇鬼修的功法传自昆仑你依法修炼或有转机。” 阮青亦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他的用意略一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魏十七收起真龙精血抚摩着茶碗若有所思。孙汀已没傅谛方和宇文始都不可信秦贞欲修鬼道那就让阮青先行一步为她探明道路省却一番波折。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正文 第五十一节 引刀成一快 金三省患得患失的心态尽在魏十七眼中天魔抛出的‘诱’饵切中要害如若他置之不顾保不定会有反目之虞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方残破的天地无可留恋东溟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阮静有山河元气锁护身足以抵御时光洪流秦、余二‘女’另有安排就算依了宇文始也无妨。xshuotxt -79-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天地重归‘混’沌又如何?他大可一走了之。事不关己魏十七无意大包大揽他轻轻巧巧将决断的权力‘交’到金三省手中悉听尊便成也罢败也罢他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 不是吗?对这方天地而言他从来就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者。 魏十七撒手不管如此洒脱金三省反倒犹豫不决命运由他一言而定天魔是否可信尚在两可若是飞升无望纵魔为患断送了最后的生机他便是这方天地的大罪人。好在宇文始也不催促他们好整以暇一味在赤水崖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不说什么比威‘逼’利‘诱’更有力。 无事一身轻魏十七唤来秦贞嘱她将‘阴’火‘洞’石壁上的那篇鬼修功法逐字逐句背与阮青听。天狐聪颖过人闻一知十将功法细细参悟发觉以人身修鬼道其凶险之处在于两重难关其一魂魄脆弱不堪如风中之烛稍有不慎为阳气所扑即有覆灭之厄;其二魂魄甫离‘肉’身止可保七日清明时日稍长外邪入侵浊气浸染意识随之湮灭沦为无知觉的孤魂野鬼纵有功法也无从修炼; 昆仑传下的这篇鬼修功法颇有矛盾抵触之处既小心谨慎又勇猛‘精’进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糅杂在一起正是为这两重难关所阻令人无所适从。愈是如此愈可见真龙‘精’血弥足珍贵秦贞只是一介剑修不以神魂神念见长得‘精’血护佑魂魄强健可有数月工夫潜心修炼无须担心外邪浊气侵扰若换成上界天妖天狐阮青更可保魂魄十年无恙意识不失。 三天后金三省仍未下定决心魏十七不耐烦久等带着秦贞阮青来到镇妖塔下命九黎张开“水云”法阵隔绝一应天光风火阳气而后透过东溟鬼城从南华谷黄泉地府故地源源不断汲取冥气将镇妖塔里里外外刷了千百遍刷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到最后连九黎都吃不住不得不遁出塔去暂避一二。 东溟城上空彤云密布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金三省心血来‘潮’坐立不安掐指细细算来却算不清天机。他径直来到城中向九黎问明所以怔了半晌只得摇摇头为身边一个‘女’子修习鬼道竟闹出如此大的阵势看来秦贞在他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眼看冥气越聚越多镇妖塔嗡嗡而鸣塔身符箓骤明骤暗妖气紊‘乱’滑向失控的边缘既然魏十七不出他只好擅自做一回主当下金三省唤来小白和褚戈命他们封城。 一时间众多修士作鸟兽散凡夫俗子自城‘门’鱼贯而出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背着大小包袱推着大车小车避出三十里翘首眺望心中忐忑不安。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百鬼夜游芭声响彻天地鬼王徐壶手持长幡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所过之处纸钱纷飞如雪。钟楼的铜钟猝然响起声震寰宇连数十年未曾现形的楚天佑都从墓室中爬出来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仰头望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高塔张开嘴无声地嘶叫着。 最后一缕人‘性’早已泯灭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知觉没有想法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制作“飞钱”成为东溟城的一部分。 镇妖塔被冥气浸染漆黑似墨隐没在夜‘色’中“水云”法阵承受不住重压渐次崩解禁制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冉冉升起星火般消失在夜空中冥气倾泻蔓延没过东溟城的每一寸土地最后被厚实的城墙阻挡不得外泄;金三省驻足观望眉心一阵阵跳动魏十七到底‘抽’取了多少地府冥气竟然将东溟城整个淹没!若是城墙塌倒冥气一泻千里修士犹可飞遁那一干凡夫俗子却无处可逃尽皆变成鬼物了。 有趣!真有趣!天魔宇文始站在赤水崖头望着东溟城内诡异的一幕嘴角噙笑神采奕奕‘洞’天化鬼域冥气漫四野这却是要做什么?孕育鬼母鬼子鬼婴么?他兴味盎然一时间不无期待。 镇妖塔下冥气凝结为水滴附着在石壁上越积越多汇成涓涓细流绕着阮青潺潺流淌。阮青正襟危坐忽然开口道“你不让我见她一面吗?” 魏十七摇摇头道“心存执念才能成就鬼道。” 阮青沉默片刻眼神闪烁决然道“好如你所愿请助我兵解。” 凡人在‘阴’火泉兵解一点一滴化去皮‘肉’筋骨忍受彻骨之痛非人折磨只为确保孱弱的魂魄完好无损阮青乃上界天狐魂魄之强远胜此界之人无须如此审慎大可借助神兵利器兵解引刀成一快干净利索省却了无边痛楚。 魏十七擎出屠龙刀低笑道“光‘阴’如梦今是昨非褪去一袭旧皮囊成就一番新境地。” 说罢周身魂眼尽皆亮起屠龙刀骤然消失青光蓦地一闪天狐一剖为二骨‘肉’分离脏腑委地鲜血聚成一洼浅池黑烟袅袅腾起变幻不定片刻后凝成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眼神清冽直视魏十七。 魏十七将手一挥一团真龙‘精’血飞出将天狐的魂魄裹住。阮青如浴‘春’风‘精’神为之一振舒展身躯打了个滚化作‘女’子的模样盘膝坐定五心朝天无悲亦无喜缓缓汲取冥气着手修炼鬼道。 秦贞依偎在魏十七身旁寸步不离全靠魂魄之力抵御冥气的侵袭她目不转睛盯着阮青牢记她的一举一动与那篇鬼修的功法一一对照若有所悟。 阮青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 正文 第五十二节 鬼母鬼子鬼婴 东溟城的异象持续了七天七夜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当儿冥气忽然如潮水般消退源源不断收入镇妖塔内一分一毫都不曾残留。金三省心中一定随即冒出一个诛心的念头若是冥气破墙而出杀尽世人会不会更容易下决定? 罪过罪过…… 片刻之后镇妖塔墨色褪尽恢复了高洁的旧貌魏十七缓步而出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彤云滚滚散去阳光如万道金箭照亮了东溟城的每一个角落鬼物潜踪躲入深邃幽远的地下城外的凡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无不松了口气。 魏十七朝小白遥遥打了个手势转身回到塔内后者心领神会命成厚陈素真许砺等招呼众人重返城池各自安顿。一时间凡夫俗子挤作一团闹哄哄涌入城去检视一家一当不禁捶胸顿足凡是不及带走的器物用具钱粮衣物种种凡物俱被冥气侵蚀尽数化作飞灰无一幸免。落户东溟城的修士见状亦为之色变抢入炼妖山各处肆廛逐一清点喜忧参半丹药符箓之属大多被毁诸般法器宝物倒是十存五六经冥气洗炼平添了三分威力。 城中诸事自有“议会”打点金三省不用操心他留意到宇文始从始至终都注视着镇妖塔整整七昼夜目不交睫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他好奇心起上前与他攀谈数语。 宇文始道:“镇妖塔中有人在修炼鬼道吧?” 金三省反问道:“何以见得呢?” “飞升修士汲取天地元气化为己用是为真元鬼修汲取地府冥气炼化真阴催动种种鬼道神通道途相反其理相通。东溟城中冥气如此浓郁当是有人修习鬼道踏出了固魂筑基的第一步了不起!” 金三省听他不无溢美之意颇有些好奇问道:“区区鬼修有何不凡之处?” 宇文始伸出食指点点镇妖塔道:“鬼修筑基有高下之别最上乘的莫过于成就鬼母鬼子鬼婴塔中之人固魂筑基汲取如此多的地府冥气至少成就了鬼婴前途无量。” 金三省微微哂笑镇妖塔中修炼鬼道之人十有八/九是那天狐阮青也只有上界天妖才能整出如此惊人的阵势若说是秦贞他第一个不信。 “塔中之人可是要紧的人物?” 金三省稍一犹豫三缄其口宇文始何等聪明早许端倪笑道:“算了当吾没问。要紧之人却不是道友的要紧之人……呵呵其实上界也不乏鬼修鬼道之凶险难与常人言说固魂筑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难关才是至关艰险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金三省亦笑了起来随口道:“愿闻其详。” 宇文始道:“冥气源自黄泉地府为天地所憎鬼修筑基有成下一关必引来阳雷轰顶此雷号称‘鬼劫’来无影去无踪直击魂魄初时数年一劫渐至于一年数劫熬过九九八十一劫始可无忧不过能修炼到此境界的鬼修百无一存。” 金三省心中一凛鬼道之艰难他略有耳闻如徐壶之辈号称“鬼王”其实并无师承也未曾修炼什么功法只是倚仗东溟城汲取阴气强健魂魄会几手阴人的法术而已是以被困于鬼城内不得离开半步。若宇文始所言不虚鬼修筑基之后便会引来阳雷轰顶阮青也就罢了秦贞必然难逃一死到那时魏十七会怎么想? 宇文始悠悠道:“横死于阳雷关的鬼修不计其数好在上界传有秘法择一避雷之物或木或土或石或玉以上古灵木为佳最忌五金将魂魄遁于其中性命相连或可度阳雷之厄。不过此法亦有不便之处性命相连一旦相连就再也解不开此物若有闪失修为再高也难免魂飞魄散。” 金三省略一沉吟旋即明白过来了。孙汀性嗜紫萝果也许确有其事也许只是误传真正的原因恐怕在于紫萝洞那根万年紫萝便是她性命相连的避雷之物南斗星陨天灾降临流石峰她不走不是不愿走而是不能走。孙汀将寄魂的躯壳留在二相殿等待命运的审判紫萝不死她亦不灭紫萝不保天地虽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塔中之人既然成就鬼婴资质可谓万里挑一大可选一灵石避雷毕竟上古灵木虽佳终究故土难移挪移多有不便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以为要挟反受其害。” 宇文始设身处地为人打算金三省摇摇头成就鬼婴的是天狐秦贞一介人身筑基已是不易要以此法躲避阳雷轰顶难难难! “这鬼修的避雷术上界多有传承吾也略知一二敢请道友代为转达城主若有意吾自当倾力相授不敢藏私。” 宇文始有意提及避雷术显然是三省有求于他反倒是魏十七既已炼成神兵真身只需打破镇界石随时都可飞升上界若是塔中修炼鬼道之人对他足够重要不妨以避雷术作为交换条件说服他放手。 话说到这份上金三省心知肚明以他对魏十七的认识九成九会答应下来。这个世界让他在意的东西不多神兵利器功法灵丹权势美色他都淡唯有三个女子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金三省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为了她们中的任一个他可以轻易将整个世界舍弃。 但他不会舍弃自己。 金三省将目光投向东溟城投向炼妖山投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镇妖塔在塔下的某个所在魏十七静静守护着那个姓秦的女子注视着她以黄泉玄水化去骨肉忍受无边痛楚迈出鬼道的第一步。 阮青为她指明了方向。她有一颗坚忍的心。 金三省始终想不通阮静秦贞余瑶这三个女子固然是殊色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天下之大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女子为什么魏十七都不甚在意?难道他不明白为了三株树放弃一大片森林是何等愚蠢的事?难道他并不在意女色当真只是……恋旧而已? 正文 第五十三节 铁额王庭 莽莽昆仑横亘大地蜿蜒如巨龙昆仑山以北便是铁额人繁衍生息的大草原。 草原自西向东绵延数万里天似穹庐地广人稀镇海关一战后铁额人只剩下契丁、韦鹘、高延陀三部逐水草迁徙以放牧为生草原之上狼群出没巡哨的铁额骑兵队来去如风来时尘土飞扬马嘶人欢去后日月空照青草寂寂。 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还活着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整天躺着不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张皱巴巴的老皮披在骨头上头发牙齿掉光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喝马奶羊奶吊命偶尔吃一次肉要用木槌捶烂了搓成小丸像吞服药丸一样用奶送下去。 但他还活着。 许多年前祈骨就这样奄奄一息躺在帐篷里草原上年青少壮的勇士死了一波又一波连可汗拔木萨都归天了他还有气无力地活着。 从来没有一个铁额人活得像他一样久在草原上衰老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给年轻后代腾出空来即便是铁额诸部的可汗也没有几个能颐养天年老死于帐篷中他们不是死在征战的马匹上就是死于背后的黑手这些黑手来自野心勃勃的部将或是同样野心勃勃的王子。 祈骨还活着是因为他年轻时非常狗血地坠落山崖抱住横生的松树误入仙人留下的洞府找到了三颗丹药一枚烂银指环一篇百余字的要诀。丹药延年益寿不能阻止衰老要诀祭炼指环不能直指大道祈骨的机缘仅限于此这番奇遇让他坐稳了高延陀部大祭司的位置深得拔木萨的信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还不足以确保他在拔木萨死后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好在他有眼光有远见收了个好徒弟。 祈骨的徒弟是拔木萨的幼子榷丁榷丁的母亲是掳来汉人奴隶难产而死他自幼不被重视倍受几个兄长的排挤幸运的是他的出身注定了无法继承高延陀部可汗之位反倒得以远离争斗的漩涡安安心心跟着祈骨修习巫术。 榷丁是个有见识的人趁着父王身体康健祈骨还是位高权重的大祭司辞别可汗和师尊带足了黄金孤身一人远游中原之地踏遍雄关都城走访名山大川与一干左道散修交好各取所需习得了几手旁门法术俱是不入流的三脚猫只能唬弄人而已。榷丁心中清楚虽说财帛动人心但钱财能换来的法术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了真正高深的玄门正术莫说无缘一见就算到手以他的资质也学不来。 人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不是吗? 榷丁在中原逗留了十多年汉人的地方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他散尽千金身无分文身边的青眼翻作白眼他也不甚在意动身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铁额草原回到祈骨身边尽心侍奉师父。经历了一番远游榷丁眼界大开性子亦磨去了棱角有了几分温润之意祈骨考验了数回见他心诚便赠与他一枚仙丹将衣钵倾囊相授悉心指点毫不藏私。 在拔木萨死前的一年祈骨力主榷丁接替他成为高延陀部的大祭司并不惜下狠手为他扫平一切障碍榷丁也争气凭着从中原学来的旁门左道力压诸位师兄弟顺利登上了大祭司之位。 不久之后南斗星陨永夜张开漆黑冰冷的双翼笼罩在草原上空。高延陀部可汗拔木萨归天长子祜革率领骑兵主力在祁骨和榷丁的大力支持下三战三捷战败几个兄弟率先踏入王庭祭祀神灵祖先自命为可汗。 天寒地冻生机断绝昔日的草场变作荒原狼群无以为食向铁额人发起疯狂的攻击最为可怕的是它们不再是以爪牙对抗刀火的野兽狼群之中混杂着无数强悍而狡猾的妖物连铁额人的祭司都感到棘手。 风雪肆虐牛羊成批死去食物匮乏情势变得愈来愈严峻饥荒和瘟疫在草原上蔓延铁额人死伤惨重无力自保被狼群驱赶着不断向西迁徙掉队的老弱病残妇孺儿童无一幸存最后平安退入王庭的铁额人契丁、韦鹘、高延陀三部加起来尚不足一万。 铁额王庭位于北海之滨雪山环绕的谷地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冰雪峭壁如高不可攀、坚不可破的城墙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蜿蜒通往铁额人最后的堡垒。 狼群围在雪山外日夜长嗥不时试探着发起攻击消磨着幸存者的勇气和体力在死亡的威胁下三部的铁额人尽弃前嫌拧成了一股绳推高延陀部可汗祜革为首调度祭司勇士固守王庭将饿狼拒之门外。 狼群不畏死轮番发起攻击死去的狼尸正好充当食物并无饿乏之虑。榷丁带领三部的祭司出击每每被厉害的妖物缠住不得脱身死伤甚多只能退回王庭被困的铁额人缺少食物连日激战腹中饥馁渐渐举不起刀枪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这一日狼群忽然不再进攻王庭而是彼此厮杀吞食似乎起了内讧。铁额人绝境逢生无不松了口气都以为是神灵和祖先保佑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他们甚至冒险走出王庭偷偷拖了狼尸回来分与众人充饥挽救了不少奄奄一息的性命。 然而绝境逢生只是美好的幻想狼群尚未退走新的恶魔出现在王庭神不知鬼不觉地残害铁勒人每天都有一具新鲜的尸体丢弃在地胸口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心脏不翼而飞头颅被掀开天灵盖脑浆涓滴不剩死状惨不忍睹。 祜革怀疑有妖物混入王庭化作人形昼伏夜出吞吃心脏吸食脑浆以饱口腹之欲。他召集众人数度商议都拿不出一个主意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铁勒勇士一个个惨死无能为力。 榷丁仔细察看了那些死去的铁勒人发觉所有人都是一击致命剜出心脏死得干净利索并无挣扎或反抗的痕迹除了心脏和脑浆外尸身并无其他残缺。他记起在中原游历时听人说起大凡妖兽吃人甚是挑剔以吮吸温热的鲜血吞吃柔软多/汁的内脏居多至于掀开天灵盖吸食脑浆却极为罕见那似乎是禽妖才有的习性。 他猜想那吃人的妖物并非潜伏于王庭而是在大雪山中栖身。 正文 第五十四节 今时不比往日 王庭的火光昼夜不息照亮了铁额人最后的聚居地在永夜的笼罩下那点光亮是如此微弱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幸存的铁额人来说火意味着光明和温暖食物和安全意味着能够继续活下去。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王庭四周的雪山为冰层覆盖高不可攀榷丁高举火把却只能照亮周围数尺黑夜像狰狞的巨兽吞没了一切他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冰镜中同样举着火把同样望着自己脸上充满了无奈、绝望和麻木。 是的无奈、绝望和麻木。沉默冰冷的雪山是牢笼狼群是残忍嗜杀的看守他深深感到铁额人已经走到末途了王庭就是他们的坟墓未知的恶魔将把他们逐一杀死吃掉心脏和脑浆谁都不能幸免。 回想过往历历在目恍如永远都不会醒的噩梦逃亡的路是一条死亡的路逃拼命地逃逃往远在北海的王庭高延陀部的妇孺老人尽数葬身狼腹其余两个部落也是如此能够逃出重围的都是铁额人最强壮的男子但长眠于王庭的祖先亦不能庇护他们恶魔无声地冷笑把他们一个个吞噬每天一个不多也不少。 他们是恶魔的存粮就像草原上的牛羊当严冬来临大雪漫天杀一头再杀一头剥皮当衣食肉充饥。 雪山脚下是如此寒冷火光在映着冰雪又是如此刺眼榷丁裹紧身上的老羊皮转身走向一队铁额骑兵将火把默默交给为首的万夫长翻身骑上一匹瘦马朝着火光闪烁的王庭驰去。蹄声的的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像末日的鼓点。 穿过凌乱污秽的帐篷来到铁额王庭的中心在一座白石砌成的祭坛周围分布着十来个厚实的穹顶圆壁大金帐如众星拱月守卫祭坛。 榷丁翻身下马遣散骑兵大步走向西南角一个小帐篷掀开三层毡毯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烧羊粪、煮奶茶、羊膻气、老人的体味混杂在一起难以用语言描述。 坐在火堆旁的侍女见榷丁进来慌忙站起身神情有些拘束榷丁抬眼望去却见祈骨佝偻着身子侧卧在地身上盖着半新不旧的羊毛毯双目紧闭呼吸若有若无老朽的脸上泛起一层灰蒙蒙的死气。 侍女奉上滚烫的奶茶榷丁摆摆手她愣了愣忙垂下手小步退了出去。榷丁坐到祈骨身旁为他掖了掖毛毯慢慢将奶茶喝了低声说着狼群和恶魔的动向仿似一个人自言自语心中也吃不准他是否听了进去。 隔了片刻祈骨的呼吸忽然沉重起来他仍闭着眼呼哧呼哧喘息了良久缓慢而费力地说道:“王庭是我铁额人的发源之地最初只有高延陀部后来人丁繁衍不再囿于北海一地慢慢向南迁徙才分出突塞、契丁、韦鹘三部。北海苦寒不及草原温暖宜人王庭就此荒弃了。不过祖先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那是我高延陀部大祭司代代相传的秘密连历代可汗都不知道……你且把耳附过来……” 榷丁忙凑上前侧耳倾听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祈骨费力地抬起胳膊轻轻拍了下他的手道:“去吧铁额人的存亡就看这一遭了……” 榷丁心中有了底把他干瘦的胳膊小心翼翼放到毛毯下起身离开了帐篷。寒风扑面而来极目望去祭坛的轮廓模糊不清似乎融化在黑夜中。 独自回转帐篷亲兵奉上烤狼腿和奶茶榷丁想着心事将一条狼腿吃得干干净净大骨拗断了吸尽骨髓又狠狠灌了几口奶茶背负着手在帐篷里转来转去。 祈骨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了。 消了消食榷丁盘膝瞑坐调息良久自觉精力尽复这才钻出帐篷趁着夜色摸向高耸的祭坛。 算算时辰已是中夜时分除了轮值的勇士众人各自安眠远处的帐篷悄无人声唯有祭坛之旁最大的那座金帐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歌舞之声那是可汗祜革与一干心腹亲信醉生梦死宴饮通宵达旦享受着最后的疯狂以驱除死亡的恐惧。 狼群不再为患那么这许多人聚在一处只要不落单想必恶魔不会找他们下手吧。 榷丁远远绕过可汗的金帐来到祭坛之下仰头望去祭坛分三层以白石累叠而成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到头。这座白石祭坛是铁额人的圣地榷丁当上大祭司后曾前后陪同拔木萨、祜革两位可汗登上祭坛祭祀神灵祖先对此并不陌生。 今时不比往日内忧外患生死一线“圣地”早已失去了神秘祭坛之旁并无卫兵值守榷丁轻易就登上石阶一路来到二层的石台见四下里无人弯下腰在石块间小心摸索寻了半刻果然如祁骨所言找到一块粗砺的白石轮廓不方不圆表面微微凸起隐约是一座五个山头的山峰。 榷丁闭上眼睛凝神细听耳畔只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他双手摸索着石缝左手三指按住白石左上角三处凸起右手四指按住右下角四处凸起同时发力向里一推白石顿时没入一丝微不可察。 榷丁没有收手连推九次白石没入数分接着十指抠住石缝用足力气向外一拔指甲尽数掀断鲜血淋漓白石缓缓向外移动回复了原状。 复位的刹那榷丁脚下一震石块松动身不由己掉下祭坛。 下落的距离并不长只有一人多深榷丁早有防备待双脚落地站稳身躯先仰头望去却听得石块移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风声减小终至于消失头顶密不透风四下里温暖而闷热他被困在了祭坛之下。 榷丁从怀中掏出一串明珠高高举过头顶数息后明珠发出蒙蒙白光照亮了四周他发觉自己立于一条甬道的末端四壁都是搭筑祭坛的白石大大小小严丝合缝。 榷丁一步步往前走去越走越快甬道盘旋向下延伸坡度极陡无移时工夫便到了尽头。他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踏进一间空旷的石室内石室大得异乎寻常长宽各十丈高不见顶正中的石台上立着五尊铁佛面目毫不慈悲多首多臂作狰狞怒目状。 他在中原游历多年对佛法略有耳闻这五尊铁佛有来头乃是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面目之所以狰狞是以降魔为己任。 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唤醒这五尊铁佛。 正文 第五十五节 铁佛静默不语 依照祈骨所言早在铁额人还没有来到北海前这五尊铁佛就已经长眠于地下不知是哪一朝那一代所铸重逾万斤刀兵难毁水火不伤当时的大祭司以为是上天所赐的神物便发动铁额人在此修筑祭台建造王庭并将这个秘密一代代传下来。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说当妖魔现世残害生民可唤醒铁佛降魔。 然而祈骨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铁佛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它们只能含糊其辞命榷丁便宜行事。便宜行事说说容易到底要怎样做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榷丁是祭台建成之后第一个下到石室的大祭司他望着黑黝黝的铁佛天绕了一圈又一圈拜也拜过敲也敲过踢也踢过爬也爬过边边角角尽数摸索了一遍怎么五尊实心的死物毫无灵性可言。 恶魔潜伏于王庭铁佛可降妖除魔但榷丁偏偏束手无策难道是因为铁额人死得还不够多还不够惨烈吗? 数个时辰过去榷丁觉得心灰意懒双膝一软跪倒在铁佛前。那些中原的汉人说礼佛要心诚长跪不起算不算心诚? 铁佛静默不语。 宝珠光芒暗淡不能及远铁佛的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黑暗之中还有一双阴沉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个渺小的凡人。 跪了许久跪得半身发麻榷丁终于撑不下去了费力地爬起身扶着铁佛的衣袂僵立不动仰头望了片刻心道:“难道要一头撞死在铁佛脚下才行?还是要断臂泼血把血撒到铁佛脸上?”如此愚蠢的行径想想也就罢了真要把性命交托在佛前还不如像祜革一样醉生梦死在所剩无多的日子里肆无忌惮地放纵一回。 “师父师尊祈骨大祭司你老人家害苦了我……”榷丁嘀咕了一句拍拍铁佛的腿掉头欲寻找出路。才一回头眼前忽然一花多了一个陌生男子神情阴戾眼神冷漠像是在死物手中鲜血淋漓扣住一枚鲜活的心脏兀自蠕动不休。 那男子张口将心脏吞下舔了舔沾满血渍的嘴唇似乎颇为满意。 榷丁脑中嗡的一响慢慢低下头己胸口破开一个血窟窿心脏已不翼而飞剧痛如利刃将他扯得四分五裂他绝望地仰天摔倒伸长手臂抓向那五尊面目狰狞的铁佛什么都抓不住寒冷和黑暗随即吞没了一切。 天灵盖被利爪轻易掀开脑浆一扫而空不过这一切榷丁都了。他死了。 尸身委地血流成河那男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转头望向铁佛黑暗挡不住他的视线铁佛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神情都清楚楚。 那不是死物他能感觉到在铁佛的体内密密麻麻铭刻着无数符箓细如米粒沉睡不醒。死亡和鲜血不足以唤醒它们那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大手笔在上界他领教过不止一次。 他是傅谛方来自上界修成神兵真身追杀天妖至此的妖奴。 天妖残部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大瀛洲除去斜月三星洞一地尽被妖奴占据但黑龙妖凤天狐天狼这些余孽不除终是心腹大患得了喘息的时机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妖奴费尽心机以水火反复洗炼洞天锁终于破开一道纤细的裂痕把傅谛方送了进去。 傅谛方亦是上界妖奴中数得上的强者此行若能将一干天妖尽数屠尽抽取魂魄斩草除根自然最为圆满若事不谐探明彼等的底细觅路回转上界再做定议也不迟。 然而甫入洞天傅谛方便觉得力量受到压制未能尽展所长如奋力挣脱束缚一旦突破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将被强行驱逐就像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上吐下泻排出体外而后快。若是驱回大瀛洲却也无妨怕只怕被挪移到七曜界其他九洲深海死地甚至完全陌生的异界那就糟糕了。是以他一直收敛力量不敢肆意妄为。 饶是如此傅谛方仗着六如真身天妖精魂自视甚高终究还是小觑了此界的修士稍一托大便被先天鼎摄入洞天盛怒之下他将天一癸水之精吸入体内破鼎而出屠尽太一宗五峰七殿立威却也就此种下了祸根天一癸水之精驱之不去只能以魂魄之力强行压制慢慢炼化。 然而炼化此水耗日持久非一时之功连涛山废墟一战他稳稳压过魏十七眼取其性命体内的天一癸水之精暴起反水他不得不及早抽身觅地加以压制。 东海淹留已久海中鱼兽吃得七七八八他不耐烦搜寻换了个方向径直飞往北海恰好铁额人为狼群所迫辗转退往王庭兵荒马乱苦不堪言。傅谛方腹中饥馁顺手捞了一个新鲜强健的铁额男子吃下肚觉得心和脑滋味犹佳远胜腥臊的海鱼海兽就此上了心便命卢胜驱逐狼群困住铁额人不令其逃逸自己孤身潜入王庭寻了祭坛下的石室栖身每日吃一个人解馋一点一滴炼化天一癸水之精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他盘算妥当待到天一癸水之精尽数炼化无有掣肘之忧再从容行事区区黑龙妖凤又何足道! 榷丁既死再无人来打扰他傅谛方将他的尸身丢出祭坛不日为巡查的卫兵发觉急忙报与可汗。铁额大祭司位高权重祜革亲自检视榷丁的尸体胸开颅破一恶魔所为他掩面叹息一阵命人好生收敛了事。 也只能如此了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侥天之幸的是恶魔的胃口并不大每天只吃一人若他留到最后也能撑个二十来年。外有饿狼内有恶魔享个二十年的福足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祜革摇摇晃晃回到金帐中喝得醉醺醺召来一堆侍寝的女人大被同眠睡他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 正文 第五十六节 三十三乱刀斩 榷丁的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高延陀部的大祭司都惨遭恶魔的毒手还有谁能够幸免于难?铁额人走到了末途幸存者放弃了求生的**古老的秩序土崩瓦解‘奸’/‘淫’掳掠丧心病狂‘骚’‘乱’和动‘荡’遍布王庭的每一个角落。最快更新访问:。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祈骨也没有活太久一队骑兵洗劫了帐篷将看顾他的‘侍’‘女’掳去他们没有对这位卸任的大祭司下手而是把他遗弃不顾祈骨最后是活活饿死的仙丹给了他漫长的寿命却没有带给他活下去的力量。 至于那个‘侍’‘女’的下场用悲惨来形容已经太过仁慈了。 就这样铁额人陷入了某个怪圈明明被困于王庭明明面临死亡的威胁却人心涣散从上到下都以一种“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的心态肆意地活着大义‘荡’然无存力量统治一切以至于有一天铁勒骑兵的万夫长带领手下冲进金帐‘逼’走祜革喝得醉醺醺将可汗享用的一切占为己有把可汗最宠爱的‘女’人压在身下。 第二天铁额人在白石祭坛下找到了高延陀部可汗祜革的尸体心脏不翼而飞头颅空空如也杀死他的是那个无所不在的恶魔。不过那又怎么样?自顾不暇旁人的死活有谁会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狼群继续自相残杀在王庭之外抛下一地狼尸而后哀号几声默默离去仿佛是故意留给铁额人充饥的‘肉’食。王庭缺少可燃之物到后来铁额人只能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只有最强壮的才能活下来然后成为恶魔的食物。 天昏地暗草木不生只有杀戮没有生育狼群和铁额人都在不断减少傅谛方并不在乎专心致志炼化天一癸水之‘精’此界的时间对他来说延缓了百倍大可定定心心修炼毫无急迫之感。 这一日他忽然心血来‘潮’坐立不安当下离开栖身的石室登上祭坛遥望漆黑一团的天空。 极东之处骤然亮起一点微光刹那间光芒万丈直奔王庭而来来势汹汹透出危险的气息。傅谛方“嘿嘿”低笑着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不知是哪路不长眼的赶来送死又是如何察觉到他藏身之处的。 白光划破黑暗如牧野流星傅谛方目光犀利早看清那是一条浮空破云的飞舟舟上立有二男一‘女’当先乃是一‘洞’天真人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身后二人虽为人身却妖气障天绝非善类。 不过他有什么资格评判善恶呢? 傅谛方眯起眼睛心头突地一跳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是妖凤和她那个炼就五方真身的帮手。不过妖凤的气息似有古怪妖气之中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顿时警惕起来心念一动长啸不绝屈膝猛一蹬箭一般飞了出去顷刻间飞出王庭落在了雪山之巅。 飞舟东来载的正是魏十七、金三省、宇文始三人。 就在傅谛方吃人养伤的当儿远在流石峰的金三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决意飞升上界不过在此之前先得把破界而至的妖奴傅谛方除去免得横生枝节。 三人一拍即合宇文始神通广大驱一缕神念遍游万水千山察觉傅谛方潜伏在北海王庭之中为天一癸水之‘精’所扰气息不纯。趁他病要他命三人当即驾如意飞舟千里奔袭毫不掩饰杀意直扑北海而去。 飞舟出现在天际卢胜正约束一干妖物在雪山脚下寻觅血食忽见永夜的天空被一道白光照亮傅谛方展翅飞上山巅如临大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脑筋转得极快担心傅谛方命他前去试探白白丢了‘性’命当即遣散妖物往冰雪崖缝里一钻匿踪不出。 傅谛方何等傲气纵然天一癸水之‘精’未曾炼化干净亦毫无惧意他将双翅一振冲天而起身影只一晃便出现在如意飞舟之前。 金三省早有防备将太极图轻轻一抖‘阴’阳二鱼盘旋游动已将对方困住傅谛方双肩一沉如被十万大山压住不过这种程度的法宝哪里困得住他他咧嘴一笑双翅发力一挣已从太极图中脱身目光森然环顾四周。 六如真身根本不是太极图能困住的不过金三省本意也只为阻他片刻三人高低错落趁势将傅谛方围住魏十七一刀挥出傅谛方皱起眉头举臂相迎“铮”一声清响衣袖裂作无数碎片青光一阵‘乱’闪手臂竟安然无恙。 挡住屠龙刀的赫然是一柄青莹莹的利剑名为“青冥”。 金三省祭起炼妖剑半空中一声雷鸣遮天蔽日的烟尘滚滚四散‘露’出灿烂的星空星月辉映下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缓缓压下符箓明灭不定妖气冲天而起塔底豁然中开现出一口深不可测的大池只一吸便将傅谛方定住。 此界的法宝神通奈何不了傅谛方分毫但镇妖塔不同。镇妖塔下炼妖池炼妖池中癸水生傅谛方将天一癸水之‘精’吸入体内未能尽数炼化癸水之‘精’与炼妖池遥相呼应将他身形牢牢禁锢仓促间哪里挣得脱。 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持定屠龙刀催动魂魄之力周身魂眼璨若星辰瞬息挥出三十三刀决‘荡’席卷而去。 三十三‘乱’刀斩。 傅谛方双目圆瞪时光一下子放慢了数十倍刀锋撕裂虚空倏忽而至他不再压制六如真身的力量提起青冥剑有如神助将三十三刀一一架住毫发无损。 风云突变天旋地转无形的巨力加诸于身连挪数下偏生傅谛方被镇妖塔所困合天地之力竟不能将他挪走。 在金三省看来傅谛方身在镇妖塔下无所遁形魏十七三十三刀极尽杀伐惨烈之能事傅谛方却不慌不忙右臂涨大一圈挥动青冥剑刀来剑挡寸步不让竟似犹胜他一筹。 三十三刀挡过傅谛方深吸一口气脸‘色’‘潮’红几‘欲’滴出血来旋即血‘色’退去变得煞白如纸眉心颈椎后腰右肩窝右臂肘弯右腕六处魂眼渐次亮起‘精’魂一一现形。 宇文始“咦”了一声似乎认出了什么颇为诧异。 傅谛方缓缓张开双翅连扇七下托着重逾山岳镇妖塔高高飞起头下脚上厉声喝道:“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 正文 第五十七节 铁佛出世之日 魏金二人业已出手虽然把傅谛方逼入窘境却不足以将其制服。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金三省袖中尚纳有一物犹犹豫豫并未祭起此物由白蝙蝠的躯壳和黑龙的脊椎熔炼而成才具天地灵宝的雏形若是毁在傅谛方手里殊为可惜。 宇文始摇摇头将手一撒五具天狐精金棺飞起一点天魔气如墨入水中迅速扩散将精金棺染得黝黑发亮。 傅谛方身在镇妖塔下闪避不便干脆将双翅一扇风雷骤起狂风席卷天狐精金棺却视若无物闪了数闪结结实实砸在他额头打得火星四溅声如洪钟。 按说六如真身何惧这等冲击但天狐精金棺每一次击中傅谛方都将一缕天魔气度入他体内点染不及炼化的天一癸水之精反复冲击魂眼。癸水之精一滴自成江海魂眼乃是六如真身的要害一旦受损修为尽弃傅谛方被对方拿捏住要害脸色微变急忙催动魂魄之力将天魔气丝丝缕缕化去一时无暇他顾。 转瞬之间天狐精金棺墨色褪尽宇文始将此宝收回神情颇有些疲倦。他本体被封印镇压只能使些小手段挑动傅谛方体内的天一癸水之精作祟若是正面对阵似妖奴这般弃法宝不用只凭拳脚爪牙近身杀戮反倒不放在心上。 宇文始退下魏十七暴起上前刀剑相交如疾风骤雨渐渐压下傅谛方。内忧外患傅谛方将六如真身催到极致一时间风雪雨雹种种天象乱舞天地伟力加诸一身竭力将其驱逐却偏生为镇妖塔所扰傅谛方的身躯一忽儿虚一忽儿实阴晴不定连旁观者都能身处漩涡之中无力自拔。 激战之下魏十七一刀挥出傅谛方举剑相迎身形恰好为天地挪移稍稍慢了一线一道青光掠过将他右翅齐根切断。右翅甫一离体即化为灰烬一团拳头大小的精血涌出血红中夹杂着一缕缕碧色凝而不散只在左近漂浮。 魏十七刀势一紧不容他腾出手来收回精血傅谛方面露怒色似乎对那团精血颇为金三省心中一动催动镇妖塔一收竟将精血摄入炼妖池中占为己有。 却原来天一癸水之精与傅谛方本命精血相融难分难舍形同一体镇妖塔摄取癸水之精连带精血一同投入炼妖池内就此失去感应再也无法收回。 傅谛方心下一沉他力敌三人先后为镇妖塔和天一癸水之精所制束手缚脚一身神通大打折扣右翅被一刀斩落再有不慎只怕连性命都一并交托。这一战追根溯源却是败在妖凤手下天狐精金棺度入的黑气是如此诡异上界闻所未闻究竟是什么来头? 正酣战之际铁额王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白石祭坛四分五裂五尊铁佛跃出地面一头撞向雪山刹那间地动山摇峰峦陷落乱石夹杂着冰雪坠落如雨当当当当铁佛笔直地冲将出来猛一踏地高高跃起伸长手臂抓向宇文始。 魏十七猛然醒悟铁佛降魔降的正是天魔那是上古修士镇压天魔后留下的后手当封印松动天魔神念逃逸之时便是铁佛出世之日。 宇文始将衣袖一撒祭起天狐精金棺铁佛一味冲上前不知躲避被精金棺击中要害巨响不绝一尊尊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打个滚又站起竟似毫无损伤再度和身扑上。 宇文始微微哂笑弹出一缕天魔气不料甫一触及铁佛便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连阻其片刻都不可得。他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那五尊铁佛绝非凡物显然是针对天魔气冶炼的傀儡出自上古修士之手其心可诛。 魏十七里心中打了个咯噔刀兵不毁水火难伤那是打不死的小强更为关键的是铁佛只得这五尊吗? 大地在颤动从遥远的天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隆隆不绝愈来愈近宇文始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铁佛源源不断奔袭而来竟似无穷无尽饶是他心坚如铁此刻也不禁有些发怵这许多打不死的铁佛扑将上来纵然不被压死恶心死一时半刻也难以脱身。 他当机立断十指纤纤捏定法印现出三十二如来金身足踏莲台冉冉升起掐破指尖挤出一滴淡金色的精血催动三昧真火落在铁佛身上一触即灭连红热都不见。铁佛重竟弹跳如丸飞天遁地毫无阻碍任凭你千种手段万般神通死死缠住宇文始不放逼得他左躲右闪着实有些狼狈。 从远处奔驰而来的第一批铁佛终于赶到跳丸一般跃向高空张开手臂扑向天魔宇文始避无可避眼铺天盖地当头压下不敢任其近身当机立断现出妖凤原形施展秘术化作一团火光瞬息消失在千里之外。 铁佛毫不犹豫撵着宇文始疾追而去顷刻间消失了踪影北海之地只剩下魏十七和金三省二人与妖奴傅谛方苦苦纠缠。 宇文始被铁佛逐走去了心腹大患傅谛方心中一定六处魂眼齐齐颤动拼尽全力将侵入体内的天魔气化解。魏十七与之交手顿觉压力倍增青冥剑速度愈来愈快逐渐摆脱屠龙刀的压制隐隐含有反击的余力。他心知有变大喝道:“撤!” 撤撤的是镇妖塔。 金三省飞身而上举手重重一拍塔身剑灵九黎从石龛中应声飞出镇妖塔急剧缩小魏十七浑身骨节劈啪乱响后背腾起龙泽巴蛇的虚影妖气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两道魂魄之力彼此缠绕拧为一股妖元附着其上从周身毛孔弹出凭空凝结为无数符箓。 傅谛方眼前一花已被拖入妖域。 一呼一吸间傅谛方已强行破域而出然而他尚未站稳忽觉周身一轻仰头望去镇妖塔荡然无存金三省手持炼妖剑冷冷注视着他再无一丝一毫的力量将他禁锢在此界天地伟力奔涌如潮一阵风起傅谛方凭空消失气息从此界消失不知挪往何处只留青冥剑铿然掉落。 金三省伸手摘下青冥剑五指紧握剑柄久别重逢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微微叹息心中感慨良多。 九黎立于一旁隐隐觉得不安强敌被逐理当如释重负为何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魏十七提起屠龙刀动作稍大似乎牵动了伤势捂嘴闷闷咳嗽几声。 “没事吧?”金三省关切地问了句。 魏十七微微一笑魂魄之力鼓荡不休蓦地刀光闪动青芒纵横交织竟直奔九黎而去。九黎愕然大惊一念未起即被乱刀分尸。 正文 第五十八节 一物降一物 剑丝塑体九黎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但魂魄之力在他体内肆虐不止令其无法固形犹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最令他心寒的是金三省竟同时出手将剑丝一缕缕收入炼妖剑内不给九黎任何脱困的机会。 抽丝剥茧釜底抽薪最终九黎像一只空麻袋颓然瘫倒在地一点灵性化作白光投炼妖剑而去。魏十七却不容他逃逸兜转屠龙刀一刀挥出从虚空扯开一道深不可测的缝隙如猛兽的大嘴将白光一口吞没炼妖剑哀鸣一声灵性大失与死物无异。 在炼妖剑再度生出灵性之前镇妖塔无法重现世间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了退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魏十七可以轻易放手金三省却做不到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若是天魔最终欺骗了他只怕连道心无法保持圆融洞天修为将毁于一旦。 此间事已了久留无益二人动身回转流石峰静候宇文始到来。 东溟城安然无恙阮青和秦贞在炼妖山下汲取地府冥气修炼鬼道寸步不离魏十七前往探视二人正当紧要关头无暇分心并未察觉有人来了又走了。 三天之后一线火光横贯天际宇文始在回云峰现身他行色匆匆灰头土脸显然是被铁佛缠得没有脾气。 一物降一物古人所言不虚。 留给宇文始的时间并不多匆匆说了几句他再度化作火光向东远遁。片刻后黑压压一片铁佛蜂拥而至恃勇向前细只有五种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魏十七估摸着整个大陆所有的铁佛都被惊动了一路追击如附骨之疽打又打不死甩又甩不掉换成是他也会觉得异常头疼。 不过上古修士留下的手段针对的天魔的弱点而为未必就没有破绽。魏十七与金三省商议一二驾如意飞舟直取东海。 茫茫东海波澜起伏一片萧条景象自打傅谛方来后海中鱼兽被屠戮一空尽成为他腹中之食至今未能恢复元气。 二人伫立空中等了片刻却见妖凤双翅烈焰缠绕一起一落倏忽而至。赤红的火焰暴涨将身躯尽数吞没而后化作一尊三十二相的如来金身足踏莲台浑身上下遍布黑色的魔纹邪气凛然状若魔神。 金三省以手指海道:“此地如何?” 宇文始环顾四周颔首道:“甚好就这里了一劳永逸解决掉那些扰人的苍蝇!” 打不死的小强扰人的苍蝇——上界也有苍蝇出没?魏十七暗暗觉得好笑不过他也心存好奇铁佛如此笨重又如何渡海追来?难不成插翅飞起? 宇文始就是那黑夜中的火炬无论藏在哪里都一目了然不多会铁佛便遥遥出现在海面上黑压压一片足踏波涛如履平地。魏**为诧异凝神细见铁佛一脚踏出落在海面之上寒气四溢顷刻间结为一层厚冰无数铁佛同时施展神通冰层连为一体急剧扩散竟覆盖了一大片海面巍然不动如大地。 铁佛噔噔噔踏冰而来无移时便来到宇文始脚下一个个高高跃起双足离开冰层的刹那变得身轻如燕仿佛失去了分量轻轻巧巧弹向高空张开双臂合身扑下。 魏十七有心试一试铁佛的底细将屠龙刀一摆青光凌空击下落在铁佛最密集处一声响冰层四分五裂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将铁佛吞没。 饶是铁佛坚硬异常也经不起魏十七一刀这一刀灌注了魂魄之力横亘数里所过之处铁佛尽毁崩坏的铁佛碎作数块内里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禁制之力渐次涣散铁佛亦随之酥软崩解化作一堆废铁。 铁佛体内的禁制才是彼辈如此难缠的关键。 巨浪骤然平息无数冰棱从海底升起犹如直插天空的刀剑铁佛从海底蹿出对魏十七视若不见只顾盯着宇文始追杀不休。 东海既然不能阻挡铁佛也只能打一场硬仗了好在铁佛终究是死物不知变通一味冲着宇文始而去倒省了很多麻烦。魏十七蹈空冲下东海突入铁佛之中运刀如风所过处一刀两断势如破竹杀得酣畅淋漓。 金三省抖开太极图将方圆数里尽皆笼罩阴阳二鱼盘旋嬉戏铁佛一入图中便迷失了方向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不知所措。宇文始如释重负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谨慎起见始终不容铁佛近身这些天他被铁佛撵得天南海北惶惶然若丧家之狗只到此刻得魏金二人援手才稍稍松了口气。 宇文始心中也纳闷他只是一缕神念逃出封印借妖凤的躯壳寄身而已纵然被铁佛毁了身躯又能耐神念何?这莫名的危险究竟来自何处?宇文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十七周身魂眼闪动每一刀挥出魂魄之力都恰到好处不满不溢他接连劈开数十尊铁佛眼前忽然一空铁佛尽皆退开仰天大吼顿了顿再度冲上前。魏十七双眉一挑一刀从铁佛颅顶劈入竟陷在胸膛中不能一举劈开。他目光犀利早从刀口倪铁佛体内的符箓似乎有了细微的改变勾连成一道全新的禁制。 禁制并非一成不变相时而动这才是上古修士的大手笔。 只耽搁这片刻铁佛已如潮水般从他身旁掠过争先恐后投入太极图中东倒西歪不能自己。短短数息工夫太极图中挤满了铁佛叠罗汉般堆成一座大山阴阳二鱼如负山岳游动愈来愈迟缓金三省心知不妙急忙将太极图一抖意图将铁佛挪出却不想手臂一沉竟纹丝不动。上百尊铁佛一拥而入太极图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化作点点白光没入金三省袖中。 太极图是被铁佛硬生生挤爆的。以力破巧不外如是。 正文 第五十九节 人心不能散 手机阅读 莲台烈焰回旋如风卷水面漾起层层波澜托着宇文始飞天而起避之唯恐不及铁佛不依不饶你踩我的肩我蹬你的头此起彼落蝗虫一般蜂拥而上一时蔚为奇观。 金三省早看出铁佛本身不以威猛见长一味死缠烂打不知为何宇文始颇为忌惮不欲其近身。他从袖中摸出一物迎风一抖化作一柄玉色的斧钺斧头为白蝙蝠的残躯手柄为黑龙的脊柱此物在二相殿中炼成具龙蝠二相唤作“二相斧”。此乃神物甫一成形便自诞灵性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件天地灵宝杀伐利器。 不过在此之前先发个利市再说。 金三省催动二相斧将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一吸而尽霞光万道二相斧化作一条大鳐摇头摆尾突入铁佛之中所过之处铁佛身躯骤然沉重了数百倍纷纷从空中坠落。 魏十七一刀挥出摧枯拉朽连破十余尊铁佛他“咦”了一声大为诧异。抬头望去却见铁佛坠落如雨微一沉吟便知铁佛体内禁制被二相斧所扰不复有之前的特异。 二相斧还有此等神通令人刮目相看。 宇文始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催动五具天狐精金棺往来如电将逼近的铁佛尽数击飞这一回坠落的铁佛遭受重创变成一堆废铁再也爬不起来金三省亦祭起飞天梭聊尽人事。 三人上下合力废了数千铁佛二相斧最先撑不下去化作一道白光投入金三省袖中沉睡不醒。铁佛体内禁制不受其扰顿时精神起来金三省觉得压力倍增提气道:“道友还是先走一步吧。” 宇文始苦笑道:“却是走到哪里去!”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只需将一缕神念投入封印之下自然不惧铁佛纠缠只是好不容易才脱身又怎肯回去! “待到南斗六星尽陨自然不受其困。”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此界天地得黑龙妖元巩固不知能熬多少年想想都觉得气馁。宇文始摇摇头上古修士留下的这一招后手果然厉害他竟想不出破解之法。 一逃众追辗转数万里宇文始却不愿再等下去了闷哼一声将头一摆现出千手千臂之相周身魔纹漆黑如墨返身杀入铁佛之中或拳或掌下重手将铁佛一一击飞。 宇文始不再逃遁铁佛犹如见了腥臊的苍蝇奋不顾身扑上前。千手千臂轮动如飞一开始应付得轻松自如片刻后铁佛体内的禁制又生变化如影随形一拳挥出竟不能将其击飞反被铁佛顺势抱住张开无牙的大嘴狠狠咬了上去。 一口咬在手臂上魔纹如水一般流入铁佛口中紧接着神念震动似乎要被它一并吸取。 宇文始大惊手臂齐肩掉落甩开铁佛铁佛兀自抱住断臂大口大口吞吃着周身泛起蒙蒙黑光下坠之势忽然一顿竟腾空飞起木讷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的表情狰狞化作暴戾。 刀光一闪将铁佛从肩劈至腰却是魏十七及时出手阻止它继续汲取天魔气。宇文始叹息一声终于不抱侥幸之心奋力挣脱铁佛的纠缠化作一道火光瞬息消失在天际。 宇文始一走铁佛亦随之而去黑压压一片消失在东海之上所过之处冰封千里。金三省与魏十七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魏十七道:“禁制刻于体内犹能于细微处生出种种变化这不是寻常手段。” 金三省颔首道:“天魔手段诡异天魔气侵蚀法宝防不胜防这些铁佛体内的禁制……” 有意无意一言提醒了魏十七他降落到冰冻的海面上将毁坏的铁佛逐一剖开细细辨认禁制和符箓金三省亦是行家里手二人凑在一处琢磨将古修士的手段学了个七八分自觉大受启发。 将偷师所学融入剑域之中未必不能克制天魔。 东海之战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合三人之力亦未能屠尽铁佛最终还是以宇文始一走了之告终。魏、金二人回转流石峰静观其变等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见宇文始到来。 他兴许是再也来不了。 为了寻找宇文始的下落赤星功德殿发布了一条酬劳丰厚的委托置于最顶部以示优先遣修士四处搜寻铁佛的动向为期五十年五十年后所有落籍的修士尽须回转东溟城天地或有大变滞留不归者死生有命。 消息陆续传回东溟城让人意外的是永夜之下大地之上只见零零星星的残骸废铁铁佛竟不知所踪。 东溟城回复了平静镇妖塔泯然不见让有心人惴惴不安昆仑掌门朴天卫深悉其中的隐秘忧心如焚孤身来到二相殿拜见洞天真人金三省。 二相殿内烛火摇曳一条龙蝠二相形似大鳐的怪物在虚空中游弋天地元气渊深似海鼓荡如潮大鳐悠哉悠哉自得其乐。 金三省端坐于一旁伸手指了指蒲团示意他坐下。 昆仑掌门吾紫阳洞天真人金三省两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不停变幻朴天卫感概良多但他心中有事无暇细想当下做足礼数见过真人直截了当道明来意。 金三省没有瞒他他望着虚空中游弋的大鳐淡淡道:“妖凤另有机缘为魔气点染实力大增九黎形神俱灭炼妖剑虽在镇妖塔已毁。” 他没有欺骗朴天卫也没有这个必要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但实情加在一起并不等于事实朴天卫理所当然会错了意这是必然的结果金三省没有任何愧疚。 长久的沉默之后朴天卫问起后事如何应对金三省倒是跟他透了个底。封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以瀑流剑洞天小界避祸就像数万年前遁入此界的天妖一样。 朴天卫无言以对。 金三省没有刻意关照什么朴天卫心中有数回到东溟城后他守口如瓶连褚戈都没有透露分毫只是告诫他洞天真人自有谋算万事俱在掌握。 东溟城的人心不能散任何一个时代**远比天灾更惨烈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正文 第六十节 步入黑暗中 手机阅读 闭关整整三载阮青和秦贞修炼鬼道略有小成终于可以不受羁縻离开炼妖山了。 夜深人静明月皎皎阮、秦二人一先一后走在清冷的长街上身形若虚若实步履飘忽不定影影绰绰一路出了东溟城。钟楼之上朴天卫和褚戈默默注视着她们这一去阴阳两隔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不会再回来了。 城外便是起伏的山峦二十四峰俱在冷月无声月光如水漫过每一棵树每一块山岩阮青驻足望了许久忽然心有所感慢慢回过头去却见东溟城头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扶女墙默默注视着自己。她的面容还残留几分未脱的稚气眉眼却已经长开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如云的秀发垂下来遮住小半张脸下颌尖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笑自己。 阮青不禁屏住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应该觉得陌生却偏生觉得熟悉而亲切。 伫立了许久阮青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皮有些发涩她看着那个小人儿静静注视着自己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在等自己掉头离去。 阴云遮住了月光天空飘飘扬扬撒下细雨穿过阮青和秦贞的身体打湿了地面城头之上阮静的双眸像宝石闪闪发光。一人撑着油布伞走到她身后侧过伞面为她挡住风雨。 阮青垂下眼帘低低叹息一声转身而去。她终于见了女儿一面镇妖塔下魂牵梦萦爱恨糅杂真的看到她所有浓烈的情绪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惘然。 秦贞看了看阮静身后打伞的男子微笑着朝他挥挥手匆匆追上阮青的脚步。二人渐行渐远渐行渐高登上一座古木阴森的山峰沿着山路绕过刀劈斧削的山崖踏入一个深邃的山洞。 秦贞回望灯火寥落的东溟城城头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还有挡住蒙蒙细雨的油纸伞如芥如豆可她偏看得清清楚楚。 幽暗的山洞对她来说亮如白昼而白昼对她来说已经太过明亮了。 秦贞步入黑暗中。 山洞向下延伸九曲八折直抵山腹。阮青随意挑了一处阴气汇聚的洼地盘膝坐定双目璨璨如星低头忖度着什么秦贞四下里漫步细细打量着一石一水驻足观望良久耐心等待着什么。 对鬼修来说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但对阮、秦二人却并非如此她们在炼妖山下汲取冥气修炼业已度过难关筑基有成迈出了鬼修的第一步但随之而来便是“阳雷”的考验。 黑暗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人提着小小的灯笼照亮了山腹。 灯笼是用橘皮缝制颇具心思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一截小小的蜡烛一团小小的火焰光透过橘皮洒满咫尺之地并不耀眼魏十七的身影大半笼罩在阴影中只有他的手臂是那么明亮。 秦贞按捺不住冲动飞奔上前忽然又停住脚步她站在魏十七身前痴痴望着他的脸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抚在他脸庞上。什么都没有触摸不到也感觉不到她并非实体只是一道虚影。 秦贞脸上流露出哀伤的神情泫然欲泣魏十七朝她笑笑将灯笼插在石缝里从袖中摸出零零碎碎七八件物事一一摆放在地上有石有土有玉他向阮青招招手示意她先挑一件。 遁魂避雷性命相连不得不谨慎。阮青上前来端坐在地逐一检视着避雷之物看了一遍又抬起头来扬了扬眉毛露出询问之色。她眼界虽广却对此界所产之物却不熟其中有几件的优劣她也吃不大准。 魏十七向她一一解说石有通窍石、冰晶石、九节松斛石土有息壤、秽土、太岁土玉有镇魂玉、黄晶玉经宇文始过目以为可用。遁魂避雷之物并非愈珍稀愈好与魂魄相合总以上古灵木为佳石也罢土也罢玉也罢都是退而求其次若非阮青乃天妖秦贞得真龙精血滋养断然熬不过这一关。 阮青沉吟良久拿不定主意低声道:“你且为我挑一件吧。” 魏十七早有定算将一块拳头大小的息壤推到她身前道:“此物自生自长永不耗减与你最为相合。”顿了顿又道:“若不用息壤九节松斛石亦可。” 息壤乃鸿蒙初开时天地所生的神物远在其余诸物之上阮青本来就属意此土担心魏十七有意将息壤让与秦贞是以迟迟没有开口。当下她将息壤捻起举到眼前看了一回道:“甚好。” 魏十七又将目光投向秦贞她嘟囔道:“师兄帮我挑吧。”魏十七略一犹豫拣起通窍石放在她手边。 秦贞伸手欲拾五指轻轻巧巧穿过通窍石浑不着力。她呆呆出着神自知天赋资质俱在天狐之下固魂筑基这一关远不及阮青打得扎实将来的成就亦远在她之下。 魏十七知道她心思安慰道:“无妨。待过了阳雷关再寻觅躯壳寄魂与人身无异。” 阮青闻言心中一动不经意道:“鬼修之道上界多有传承大瀛洲寄魂之物数不胜数最上乘莫过于温玉随魂赋形有种种妙用是难得之物。” 魏十七明白她用意哂笑道:“放心此去七曜界不会丢下你的。” 秦贞倒存上了心问道:“难得之物却到哪里去寻?” 阮青看了魏十七一眼道:“听闻斜月三星洞中就藏有一块万年温玉。” 七曜大瀛洲斜月三星洞混沌一气洞天锁飞升修士炼魂神兵魂眼真身血祭封印天魔是敌是友尚在两可之间。魏十七摇摇头道:“此事言之太早先过了阳雷关再说。” 他将衣袖一拂收起冰晶石、九节松斛石、秽土、太岁土、镇魂玉、黄晶玉传了二人一篇避雷术。 正文 第六十一节 不怨也不悔 山腹内黑暗中二女各自修炼。 鬼修吸食阴气无需饮食倒也省却了很多麻烦。每隔十天半月魏十七会来探视二女阮青与秦贞修为的差距愈来愈大前者已将避雷术融会贯通遁入息壤从心所欲后者尚在参悟秘术未及修炼。 宇文始传下的“避雷术”乃上界鬼修功法自成一体秦贞进展缓慢原在意料之中正好让阮青先行一步探探“阳雷”的端倪。 阴火洞所载鬼修功法以阴火泉化去肉身汲取阴气修炼鬼道可称作“阴火诀”功法并不完整只得筑基关阳雷关气脉关三关的修炼之法据宇文始言说气脉之后尚有寄魂通神地仙三关鬼道并无瓶颈一说大抵修炼至寄魂可寻一躯壳安置魂魄行动与常人无异至地仙可与洞天真人相抗衡举手投足有莫大神通。但鬼修有一天生的软肋便是性命相连的避雷之物是以上界那些心高气傲一根筋的鬼修宁可不修避雷术仅凭魂魄硬抗阳雷历那九死一生的“鬼劫”。 秦贞得真龙精血滋养魂魄区区阴气太过温和杯水车薪不利修炼是以魏十七着她以黄泉玄水时光之力洗涤肉身汲取地府冥气筑基虽不及阮青修成鬼子之身总算根基打得颇为扎实。魏十七放手而为命鬼王徐壶统领万千鬼卒抽取黄泉地府的冥气凝炼为“冥珠”供二人修炼。利用冥珠修炼鬼道固然不比坐于地府之上直接汲取冥气来得便利但东溟城乃洞天鬼城逗留过久只怕二人为洞天羁縻再也脱不开身如同楚天佑和徐壶一般沦为城池之奴。 这一日万事俱备阮青衣袖一卷一颗鹅卵大小的冥珠飘至身前色作灰白浑圆如珠表面云雾缠绕寒意刺骨。 阮青抿嘴一吸将一丝丝冥气吸入口中默运功法将其缓缓炼化每炼化一丝冥气魂魄就强壮一分待到三魂七魄充盈鼓胀炼无可炼便可着手贯通气脉。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渡九九八十一回“阳雷轰顶”之劫。 七天之后阮青便迎来了第一次“鬼劫”幽暗阴森的山腹忽然变得燥热难当秦贞躲在魏十七身后一颗心怦怦直跳莫名的恐惧攫取了她的身心令她不能视听濒临绝望。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垂下眼帘视线穿过千山万水阴阳两界落在了阮青身上这一眼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阮青纵为天妖也生出无可抵御之心。 雷声闷闷一响阮青浑身一颤如从睡梦中惊醒身形一晃早遁入息壤之中。电光石火的刹那虚空中一抹雷火轻轻劈下将息壤从头至尾洗炼了一遍徒劳无功黯然湮灭。片刻后阮青从息壤中飞出脸色极为难形几近透明显然息壤并不足以完全抵消阳雷一击连带魂魄都受到不小的震荡。 阮青修炼鬼道进展太快阳雷降临得既急又猛直击魂魄若是没有避雷术和息壤这一次“阳雷轰顶”足以令她前功尽弃。不过熬过第一次“鬼劫”她又多了数年工夫修炼反倒是秦贞即便遁入通窍石又如何扛得过如此犀利的阳雷。 抵御阳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窍门除了硬抗还是硬抗扛得过赢得喘息的时机抗不过灰飞烟灭。魏十七沉默良久回头贞一眼虚抚她的秀发没有多说什么悄然离去。 直到数年之后阮青顺利渡过第二次“鬼劫”秦贞才练成了避雷术。 幽深的山腹中小橘灯投下昏黄的微光魏十七慢慢蹲下来取出一颗冥珠放在秦贞身前。 秦贞伸出手去抚摸着冥珠纤细的手指虚虚实实变幻不定。她歪着头十七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既然选了这条路不怨也不悔。” 魏十七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三个月后才回到回云峰。 阮静和余瑶迎将上来打量着他的脸色眼中闪动着疑问却迟迟没有开口。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无须担心秦贞平安熬过了“鬼劫”二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余瑶像个小媳妇一般忙着端茶奉水。这些日子她在回云峰起居把魏十七日常清修的洞穴打点得齐整舒适纤尘不染魏十七摸摸石凳上的草垫桌上的油灯不禁哑然失笑。 阮静从余瑶手中接过茶碗端到魏十七身前双手奉与他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要问。魏十七知道她的心思接过茶碗喝了几口道:“放心她一切安好。” 阮静扁扁嘴嘟囔道:“她是谁?谁是她?” 魏十七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脸色微变当下将茶碗搁在桌上大步走出洞去举头眺望却见遥远的东方中原腹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插霄汉浓密的烟尘犹如滚滚海潮朝四下里溃散一点湛蓝的天空迅速扩大大幕拉开旭日东升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苍穹之上流动不息万里河山跃然于眼前草木生长生机再临大地。 天地在庆幸在欢呼对魏十七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二相殿前金三省驻足观望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去踏入洞天境便与此方洞天呼吸与共心意相通他分明感觉到有一个熟悉而强大的气息横空出世凭空出现在东方隐隐带着敌意。 他要纵魔为患将这方天地重新打回混沌那个强大的气息站在天地一边与他为敌。来人究竟是谁?金三省心中有了一点眉目。天意这是天意上古修士留下的后手不止是那些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杀不死扑不灭的铁佛头最强的手段才刚刚登场! 魏十七离开回云峰来到金三省身后双手笼在袖中与他一起望向东方久久不语道白光从晨到昏不见衰竭驱动天地伟力将漫天烟尘一扫而空还了寰宇一个清净。 月光与星光再度照亮了此界南斗六星中仅存的那颗天相孤星悬于夜空熠熠生辉在二人的记忆里它从来没有一刻如眼下那么安详。 是的安详没有一刻那么安详。 金三省叹息一声道:“他是为你我而来。” 正文 第六十二节 陈年旧事 连涛五峰鹤唳乌堕斧皴岳渟山魈天惊峰不在内。 妖奴逞威南斗星陨五峰被夷为平地天惊峰亦未能幸免。 天惊峰虽以“峰”名却并非拔地而起的天柱而是深陷于地渊中为浓密的雾气笼罩不显山露水。 太一宗最大的秘密就隐藏在天惊峰下。 昆仑太一红花白藕是一家数千年前千宝道人从昆仑派破门而出远赴中原在连涛山开创太一宗一脉临走之时他从玉海卷走了小半珍藏其中就有先天鼎定海珠灵台方寸灯飞天梭昆仑十件至宝六宗在流石峰四宗在连涛山从此东西相峙干戈不休。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千宝道人还偷偷取走了昆仑祖师南华道人遗下的一卷《太一筑基经》。《太一筑基经》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按说在剑修手里无异于明珠投暗反倒是千宝道人惊采绝艳兼修器符二道将其发扬光大但这毕竟是祖师爷遗下的宝物首页还有南华道人亲笔所录的道偈“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此经怎可流落在外!不过让昆仑剑修有苦说不出的是千宝道人神通广大一心二用先天鼎守二十四颗定海珠攻一攻一守天衣无缝任尔剑气如虹剑丝不绝都奈何不了他。《太一筑基经》就此成为太一宗的镇派之宝秘不宣人流石峰所传的《太一筑基经》乃是诸位长老宗主默写的“百衲本”以剑修功法为主不及真本之百一。 这是昆仑历代掌门的心结心病。 千宝道人在无人敢轻易启衅捋其虎须待千宝道人身死道消昆仑剑修蠢蠢欲动数次拜访连涛山或明或暗试图索回《太一筑基经》都为太一宗击退未能如愿。 太一宗将《太一筑基经》视为至宝密藏于天惊峰下最初有资格一睹此经全貌的唯掌门一人而已后来风雷山泽天风沉鱼凌霄斗牛玉露七殿羽翼渐丰颇有不平之意以为太一宗的至宝不应由掌门一人独占好处为此千年之前由风雷天风二殿殿主牵头其余五殿同声相应联手向掌门逼宫最终争得一个机会七殿殿主若能踏入炼神期可到天惊峰闭关三年参详《太一筑基经》但凭记忆不得抄录副本。 《太一筑基经》包罗万象并非一句虚言有幸翻阅此经的炼神修士多是意志坚定之辈取舍果决寻到几宗契合自身的神通解决一两个困扰已久的难题三年光阴差不多倏忽已过千年以降能将此经从头至尾翻阅一遍的殿主寥寥无几。 到了这一代七殿殿主大多碌碌无闻只有风雷殿殿主楚天佑一人修炼到炼神期他特立独行弃种种神通妙法于不顾只将《太一筑基经》粗粗翻了一遍觉得有意思多没意思一掠而过凭着性子观其大略白白浪费了三年时光修为并无多少长进。众人明面上不敢多言背地里腹诽的不在少数然而他最终能突破炼神步入渡劫正是得益于这三年的无欲无求。 不过就连千宝道人都不知晓昆仑祖师留下的这一卷《太一筑基经》其实只是一卷副册正册早被上古修士带往了七曜界供养在斜月三星洞的太一静室内。 正册副册内容并无二致对飞升上界的古修士来说诸般剑修器修符修的功法也只能在洞天以下逞威不过《太一筑基经》乃天地灵宝正副二册同出一源于副册落笔正册一一显现反之亦然虽分处两界宛然如一。 南斗七杀陨落连涛山天惊峰土崩瓦解《太一筑基经》副册承受不住天地伟力的冲击毁于一旦与此同时供养在太一静室的正册亦随之化作齑粉余烬一抔忽然闪动无数光点缓缓浮于空中蜷曲舒展撒出一缕缕几近透明的剑丝弱不经风数息间勾连成一片漾起阵阵涟漪气息澎湃而作竟化作一个繁复之极的传送法阵。 斜月三星洞洞主葛阳真人正坐于浮游榻上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心知有变当下移步太一静室凝神刻识得这传送法阵出自飞升修士之手有几分眼熟。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似乎缺失了什么云遮雾绕切。葛阳真人心细如发不愿轻易放过当下在太一静室中坐定以此心察天心功行七十二周天内外澄澈如镜识海中一团五彩霞光忽然消散无踪旋即记起一些几乎忘却的陈年往事。 他自下界飞升下界乃是一洞天小界存于“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及至天魔宇文始作乱辗转数洲遗祸无穷为此大瀛洲天妖与斜月三星洞的飞升修士联手历尽艰险击溃天魔不惜牺牲性命施展血祭之术将其封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为防天魔脱逃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布下两招后手其一名为“五轮傀儡”取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之形内刻禁制遍植大陆以镇压天魔留有回旋余地其二便是《太一筑基经》一旦封印松动天地崩坏南斗星陨七杀星袭副册而去副册被毁正册亦无从幸免连通两界的传送法阵自行开启犹能挽狂澜于既倒。 但抱残子始料未及的是天魔镇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后天狐竟施展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将前后事端尽皆抹去记忆为五彩霞光遮掩恍若不察。及至南斗六星陨落其五天魔竭尽所能挣出一缕神念借妖凤司徒凰的躯壳寄身寻上流石峰阮青得以从镇妖塔脱身与金三省对视一眼才骇然记起了一切。 大神通在下界被破波及上界蒙蔽记忆的五彩霞光渐次消退葛阳真人修为精湛最先醒悟过来。他沉吟片刻唤来童子命他去请静昀真人来见。 正文 第六十三节 静昀真人 碧莲池风轻云淡满池莲花莲叶摇曳生姿暗香浮动中人欲醉。静昀真人作女修打扮着一袭青袍面若芙蓉不事修饰左手捏了一枝并蒂莲凑到鼻下轻轻嗅着神情若有所思。 伏波童子垂手立于一旁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多看等了片刻只听静昀真人轻声道:“师兄着我去?” 伏波童子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是洞主有事相邀在无垢洞静候真人。” “可知是何事?”静昀真人将莲瓣一片片摘下松开玉指花瓣随风而逝有的落在池中涤清波摇荡有的落在泥中为污垢掩埋。 “小的不敢妄言……似乎是……似乎是太一静室有什么异动……”在静昀真人面前伏波童子不敢隐瞒也不敢推脱拼着被葛阳真人责惩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静昀真人歪着头想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太一筑基经》出了岔子有趣……”她略有些好奇区区一卷《太一筑基经》所录功法平淡无奇却巴巴地供在静室里以天地精气养护它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既然师兄相邀我便去一遭。你且去我随后就来。” 伏波童子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垂着手退了出去。静昀真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波流转将手中残莲一抛举步踏出青影晃了数晃转瞬消失无踪。 无垢洞中空无长物葛阳真人手持铁如意端坐于浮游榻上鼻息沉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将铁如意放于一旁却见一道青影闪过静昀真人现于眼前稽首行礼笑道:“静昀见过师兄。” 葛阳真人举掌致意道:“师妹无须多礼。” 静昀真人四下里打量着无垢洞轻笑道:“师兄还是这般清苦何须如此清苦呢!”在她看来无垢洞中除了浮游榻外别无可入眼之物堂堂斜月三星洞的洞主没有半点仙家气象不说反倒透出几分寒酸相尤其是那柄铁如意锈迹斑斑的一件凡物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葛阳真人淡淡道:“无妨顺心意即可。” 静昀真人微微哂笑她知道师兄的性子也不与他多寒暄径直问道:“不知师兄寻我何事?” “有一事颇为棘手却是要劳动师妹走一遭了。”葛阳真人探出一根手指收拢癸水之气随意点点划划勾勒出一面雾气蒙蒙的水镜来他将衣袖一拂水镜骤然变澄澈现出太一静室的景象。静昀真人凝神细看却见《太一筑基经》无风自燃顷刻间化为齑粉数息后异变又起余烬之中生出剑丝勾连交织化作一座传送法阵颤颤巍巍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 葛阳真人屈指一弹水镜应手而灭静昀真人蹙起眉头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师妹没有记起来吗?”葛阳真人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静昀真人眼中神光闪动“啊”了一声轻轻一跺足道:“原来是天狐动了手脚!” 葛阳真人心底暗暗叹息师妹的资质果然在他之上只可惜她意不在此不耐烦打理俗务否则的话这斜月三星洞洞主之位应该由她来坐才是。 “是什么神通竟能遮蔽吾辈的记忆?”静昀真人对下界天魔现踪一事漠不关心反倒在意天狐施展的大神通这么多年她竟毫无察觉。 “听闻天妖将本族功法修炼到极致能激发远古血脉之力顿悟无上秘术不过此等秘术不得轻用轻则折损寿元重则神魂陨灭天狐施展的大神通当属血脉秘术个中详情却非外人所能洞悉的。” “师兄却是从哪里听闻的?” 葛阳真人看了师妹一眼淡淡一笑闭口不言。 静昀真人扁扁嘴心中嘀咕了几句道:“师兄可是要我往下界铲除天魔?” 葛阳真人摇头道:“铲除天魔岂是易事倾斜月三星洞之力也打灭不了他。我料那魔头尚未脱身至多逃出一缕神念罢了师妹下界设法将其扑灭巩固天地弥合封印便无大碍。下界……若有可造之才不妨赐下飞升机缘道统断在吾辈手中甚为可惜况且吾辈在此立足不易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师妹留心便是了。” 抱残子、葛阳真人、静昀真人等俱是飞升修士的后裔当年斜月三星洞与天妖联手施展血祭之术将天魔宇文始镇压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却是坏了无数修士的性命以至于下界道统中绝之后再无一人飞升。两害相争取其轻虽是不得已而为之抱残子始终引以为憾事葛阳真人秉承师尊遗志一直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中。 师兄悲天悯人挂念下界道统力主接引俊才飞升上界静昀真人却浑不在意笑道:“师兄遣我走一遭只赐下这几句话吗?” 葛阳真人哑然失笑“师妹又看中什么了?” 静昀真人眼珠一转老实不客气道:“师兄把碧莲池那处小界送给我吧!” 葛阳真人知道她常在碧莲池畔徘徊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沉吟片刻道:“你若办成此事我便做主将碧莲池小界暂借你百年如何?” 静昀真人心中一喜道:“多谢师兄成全!” 葛阳真人犹豫了一下道:“混沌一气洞天锁不知在何人手中此去下界……你遣一具分身即可。” 静昀真人笑道:“师兄担心我会出岔子吗?” 葛阳真人摇摇头“万事小心为上妖族狡诈多变焉知天魔现踪会不会是个圈套!” 静昀真人道:“天魔也罢妖物也罢一剑斩之即可管他是不是圈套。” 葛阳真人暗暗叹息他知道师妹的脾气正待劝解几句只听静昀真人又道:“不过师兄的话我总是要听的此去下界不知遣哪一具分身为佳?” 静昀真人道法入微炼有六具分身各尽其妙葛阳真人放下心来伸手拾起浮游榻上的铁如意指了指她道:“此具即可。” 静昀真人“嘻嘻”一笑打了个稽首青影一晃湮灭无踪。 正文 第六十四节 是祸躲不过 混沌一气洞天锁七曜界大瀛洲飞升修士眼中的“下界”洞天衍生的天地一片疮痍永夜似穹庐黑暗寒冷死气沉沉。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连涛山天惊峰七杀星陨之地地脉深处一点微光骤然亮起无数剑丝喷涌而出山岩崩裂尽数化作齑粉一座繁复变幻的法阵凭空涌现漾起层层涟漪良久才平息下来。 光芒耀眼青影闪动静昀真人从法阵中缓步踏出衣袂飘飘若仙双眸璨璨如星。她四下里略一扫视俯身从乱石之中捻起一块**的石头表面有断断续续三圈纹理微微凸起像一只怪异的鱼眼。 静昀真人翻来覆去把玩了片刻随手纳入袖囊中捏定法诀腰肢一扭已遁出地面。 浓密厚重的烟尘笼罩了天空寒风从遥远的北方呼啸而至带来死亡的气息。静昀真人仰首体察南斗六星的踪迹眼中寒芒闪动神念扫过苍穹发觉天府天梁天机天同七杀五星不见踪影唯有天相星形单影只光芒尽为烟尘掩盖。 “再迟一步只怕天魔就脱身了……”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从袖囊中取出师兄交与她的“定星锥”念动咒语随手抛向空中。一枚灰沉沉的铁锥长不过四寸上方下圆重逾山岳“叮”一声钻破山岩直入地穴深处留下一个虎口粗细的深坑。 静昀真人双手负于背后咒语不绝足足念了半炷香的工夫这才将衣袖一拂闭口调息俏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倦色。数息后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漫天烟尘尽数搅散牢牢钉住了天相孤星乾坤为之一振旭日东升投下万道金箭久违的生机重回大地一时间草木萌蘖绿意盎然天灾降下的死寂荡然无存。 永夜被驱散天地重新恢复了清明静昀真人伫立良久忽然扬起眉毛视线在虚空掠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意思!”静昀真人低低笑着“会是谁躲在那里呢……”她探出晶莹剔透的食指冲着虚空遥遥点去一道裂痕豁然中开一人踉踉跄跄跌将出来抬头望见真人脸色顿为之一凝苦笑道:“原来是静昀真人法驾恕傅某礼数不周。” 从虚空中跌出那人赫然是七曜界大瀛洲的妖奴傅谛方。 北海一战傅谛方内忧外困被此方天地驱逐原本是回不来的但南斗六星陨落其五星陨之威致使洞天破裂抛出数块碎片天地伟力亦大打折扣他拼尽全力与之抗衡抓住机会遁入一块洞天碎片暂且容身略作喘息。及至静昀真人降临此界祭起定星锥天地重归于稳固将洞天碎片逐一吞噬融为一体他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被静昀真人察觉破开虚空硬生生逼了出来。 静昀真人抬起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气息紊乱体内似乎潜伏着什么祸害驱之不去一翅齐根而断损失了不少精血她心中好奇轻声问道:“你似乎受伤不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才从洞天碎片中脱身就撞见这个煞星傅谛方知道瞒不过她只得道:“傅某一时不察遭此界土著暗算又被人围攻狼狈不堪叫真人见笑了。” “又是谁人伤了你?” “碧梧妖凤巴蛇仲偈的后裔还有一名洞天真人三人联手……”傅谛方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情显然自己都有些不明就里。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他警惕起来急忙岔开话题“不知真人来此却为何事?” 静昀真人轻笑道:“你问我来此何事我倒先要问你!” 傅谛方心中一紧目光闪烁定星锥射出的白光隐隐猜到了几分。他犹豫片刻坦言道:“不瞒真人说天妖溃败后遁入一洞天灵宝以镇界石封住入口追之不及胡帅以水火洗炼此宝破开一道裂缝命傅某下到此界探明天妖动向再做打算。” 静昀真人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混沌一气洞天锁落在了胡不归手中难怪连师兄都不知晓。 “那洞天灵宝是什么模样?” 傅谛方摇头道:“胡帅秘不示人傅某也不曾见。” 静昀真人以手支颐若有所思道:“那么天妖可在此界出没?” “在不过都死得差不多了。”傅谛方想了想将昆仑祖师布下通天阵剿灭天妖的原委说了几句最后道“当年逃出通天阵的只有黑龙关敖妖凤穆胧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听说阮青自投镇妖塔形神俱灭魏云牙为昆仑掌门吾紫阳所诛关敖却是死在那巴蛇后裔的刀下。” 静昀真人叹道:“真够乱的!” 傅谛方苦笑道:“怎么不是妖凤不知从哪里学了邪术周身缠绕黑纹神通诡异巴蛇的后裔亦不寻常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那洞天真人驱使镇妖塔有一剑灵从旁相助……是了斗了片刻还有无数铁佛冲将过来缠住妖凤不放……” 静昀真人心如明镜天魔宇文始的一缕神念正寄身于妖凤体内周身缠绕的黑纹乃是天魔气凝成的“魔纹”自成一体变化无穷。师兄的担心并非无由如果她不插手的话不用多久天魔就能从封印之下脱身至于那巴蛇的后裔和洞天真人只怕是天魔的帮凶有求于宇文始甘心为其驱使。 “你在此界势单力孤还打算继续待下去吗?” 傅谛方心中一动随即把那个诱人的念头驱出脑海跟静昀真人谈条件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连皮带骨都会被她一口吞下。他拱拱手道:“有劳真人过问傅某还是回转上界听胡帅定夺……” 静昀真人打断道:“也好且送你一程。”她双指一划剑丝骤现傅谛方吼声连连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周身魂眼闪动六道精魂同时现形心中又急又怒懊悔不及。明知此女喜怒无常翻脸无情还心存侥幸跟她浪费口舌何其愚蠢若是一见面就全力遁走不被她探知底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一切都迟了! 正文 第六十五节 诛一秃鹰儿 一缕剑丝悠悠抛起如泣如诉去势并不快轻轻搭在傅谛方手臂之上。 傅谛方如遭雷击魂眼吞吐魂魄之力尽数灌注右臂骨骼筋肉粗壮了一圈铁翎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身形疾往后退。 剑丝弱不经风飘摇如絮不断亦不紧傅谛方只觉天旋地转明明向后暴退身躯却偏生冲上前他顺势扑向静昀真人一爪挥出五指扯破虚空不想才一发力去势又瞬息反转向后急退。天地伟力加诸于身数度将他挪走却被一缕剑丝系住始终留于此界脱不开身。 这是何等精妙的神通道术!傅谛方大喝一声起左掌奋力一斩剑丝由柔转刚将小半个手掌无声无息切下断指化灰一团精血飞出。 右翅已断不容再失傅谛方忙不迭收回精血精血一入体内五指倏忽重生完好无损。静昀真人也不阻他从袖囊中抽出一柄短剑祭在空中傅谛方一见此剑脸色大变厉声叫道:“真人当真要生死相斗吗?” 静昀真人祭起短剑胜券在握她将双指一弹剑丝化作迷离星光凭空消失嗤笑道:“诛一秃鹰儿何干生死?” 傅谛方心下慌乱若是斜月三星洞洞主葛阳真人在此他反倒不担心不胡帅与他有数面之缘不至于当场撕破脸皮但静昀不同此女不可理喻多说亦无益他只得闷哼一声催动魂魄之力目光四顾寻找脱身的机会。 静昀真人伸手一指短剑微微一颤一道苍白的剑光当头斩下。 傅谛方不躲不闪躲闪亦无济于事此剑名为“斩神”任尔飞天遁地哪怕躲入小界之中也逃不脱剑光一斩。不能躲只能硬接。他大喝一声将头一低颈椎魂眼中飞出一道精魂形同凤凰扇动双翅冲着剑光一扑旋即湮灭无踪剑光如风中之烛闪烁不定却不受其扰依旧朝他斩落。 傅谛方脸色一苦只得将右臂一举腕间魂眼又飞出一道精魂展翅再一扑剑光才泯然湮灭。他抬头望了望悬在空中的斩神剑索性熄了逃遁之心六方真身六道精魂勉强能硬接她三剑若是静昀真人还能催动第四剑他凶多吉少只怕要把性命交托在此。 “不错!”静昀真人赞了一句这傅谛方颇有眼色斩神剑剑光一起若不及早接下拖得愈久剑势愈强遇神诛神遇佛诛佛一发不可收拾。他以鸿鹄鸑鷟的精魂抵挡剑光可谓壮士断腕断得果决不过斩神剑下他还有多少精魂可供驱使? 那一刹那傅谛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错”之后不是应该紧跟一句“若能再接我一剑便饶了你性命又何妨!”怎地静昀真人把这至关紧要的半句话给吃了? 静昀真人不容他喘息又指了指斩神剑第二道剑光斩落。 傅谛方忽然记起一事心神大震怒吼一声眉心后腰右肩窝右臂肘弯四处魂眼同时摇动飞出龙象吼天猿双头鹰金睛大鹏鸟四道精魂蜂拥而上将剑光扑灭大半剩下一抹从他左肩斩下将身躯一斩为二。 妖凤麾下御五凤赤者朱雀黄者鹓鶵紫者鸑鷟青者青鸾白者鸿鹄鸿鹄鸑鷟二妖精魂合力才能接下斩神剑一击余下的四道精魂却是取自妖卫如何能与天妖五凤相提并论!傅谛方疏忽了这一点惨遭杀身之祸。 两截残躯灰飞烟灭精血合二为一缓缓蠕动化作一头仅剩单翅的秃鹰六如真身已毁又遭斩神剑一击犹能挣扎着留下性命强横至斯傅谛方也足以自傲了。 静昀真人正待取其性命忽然眉心一跳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却见秃鹰胸前浮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老脸双眉耷拉眼角耷拉颧骨耷拉嘴角耷拉脸上写满了苦苦苦苦苦苦苦。 “静昀真人手下留情。”他愁眉苦脸地劝阻道。 “莫不是胡帅?” “呵呵静昀真人谬赞了正是老朽胡不归。不想真人也在此界幸会幸会傅小儿莫不是得罪了真人罪不可赦罪不可赦!不过他追随老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否打个商量饶过这秃鹰儿一条小命?”胡不归客客气气与她商量绝口不提静昀真人为何下狠手也不提他与葛阳真人的交情。 静昀真人想了片刻以手指天指地又指指自己道:“此界乃洞天灵宝所化吾辈出身之所宝物不能流落在外胡帅若肯割爱饶了秃鹰儿也无妨。” 胡不归沉默片刻道:“这秃鹰儿却是不值。” 静昀真人懒得与他口舌道:“师兄若是知道此物的下落定会向胡帅索取索取不成我斜月三星洞只能硬夺值与不值但凭胡帅一言。” 这不是威胁只是实情相告胡不归心知肚明叹息道:“兹事重大容后再议老朽将亲自拜会葛阳洞主静昀真人意下如何?” “当断不断胡帅殊为不智。”静昀真人毫不犹豫一指斩神剑苍白的剑光落下将傅谛方残躯扑灭精血涓滴无存胡不归再无声息只剩下一小团碧幽幽的天一癸水之精飘于空中载沉载浮。 静昀真人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将天一癸水之精收起掂了掂分量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此物作祟秃鹰儿真是胆大妄为难怪会折在他人手下!”她冲着斩神剑一招手御剑飞起化作一道白虹投西而去。 斩神剑出傅谛方灭远在万里之外的魏十七和金三省心有所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忌惮和担心。 魏十七道:“莫不是上界有人到此诛灭了傅谛方?” 金三省涩然道:“不错来人十有八/九是飞升修士一出手就巩固天地只怕是为了天魔宇文始而来。” “如此轻易就灭了傅谛方修为当在洞天之上你我都不是他对手。” 金三省正待开口脸色忽然一变沉声道:“他往这里来了!” 剑气如虹横贯苍穹魏十七极目望去却见漫天星斗摇曳不定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不及与金三省招呼一声将腰一扭不顾一切遁地而走。 神念森然而至笼罩流石峰金三省被牢牢锁定只得暗叹一声悄立不动。 正文 第六十六节 真人待怎样 手机阅读 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强烈如此迫切相形之下戚都苗子鲁平盛精卫吾紫阳司徒凰关敖傅谛方这些曾经的大敌都显得那么渺小微不足道魏十七在第一时间仓皇逃窜不敢稍作停留东溟城去不得他径直冲入阮、秦二女栖身的山腹中抢过通窍石在阮青诧异的目光中一头撞向山岩消失无踪。请大家搜索(品下一刻神念降临肃杀之意毫无掩饰阮青脸色大变缓缓站直了身躯将息壤暗暗握在掌心双眸之中燃起幽幽碧火。有人“咦”了一声深邃黑暗的山腹中忽然亮起一道白光静昀真人缓步上前恬静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故人相逢万千感慨无从说起到头来都化作一声叹息阮青涩然道:“原来是斜月三星洞的静昀真人——” 静昀真人朝她颔首示意问道:“适才遁去那人又是何人?” 阮青略一踌躇道:“他是巴蛇仲偈的半个传人昆仑弟子东溟城城主魏十七。” 神念来回扫了数遍对方亦是机敏之人行踪已无从察觉静昀真人上下打量着阮青随口问道:“为何是半个传人?” “真人亦知天妖以‘血胎’传承血脉那魏十七体内种有巴蛇遗下的‘血胎’得小女之助侥幸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沦为半人半妖的‘骡’是以只能算半个传人。不过此人心性坚忍修炼太阴吞海功成就‘金刚’法体又自开魂眼修成神兵真身在此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有意思……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怎地变成了这副鬼模样?”寥寥数语勾起了静昀真人的好奇她识得阮青的真身堂堂首穷天狐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肉身尽毁不得不修炼鬼道延命可怜可叹! 魏十七遁地逃窜直取鬼门渊虽然不知他为何要避开静昀真人阮青受他之恩自当图报于是将自己所知絮絮叨叨原原本本周周详详说了一遍有意为他拖延时间。说到后来静昀真人也猜到她的用心但她浑不在意只是当阮青提起魏十七与师妹秦贞情深意笃秦贞甘愿为他舍弃肉身转修鬼道以通窍石为避雷之物时才恍然记起一事低笑道:“却是被他蒙混过去了……” 话音未落大地深处“哗啦”一声闷响莽莽昆仑如一条受惊的巨龙欲奋力飞起静昀真人早有防备施展大神通伸手虚虚一扯天相孤星星力下垂轻轻巧巧便将昆仑山脉抚平。 “这是……”阮青又惊又喜明知故问。 “如你所见有人打破镇界石逃出了此界。”静昀真人眼神闪烁不定魏十七逃得如此果决显然心怀鬼胎不过镇界石外便是大瀛洲日后终有相遇之日眼下倒是先处置那洞天真人再说。 “你可欲回转上界?”静昀真人忽道。 阮青愕然抬头呆了呆道:“固所愿也……” “好待我返回上界之时携你一同离去你且在此安心修炼谨守心神莫为俗事所扰。” 如何安顿天狐阮青静昀真人自有打算天狐乃大瀛洲天妖之首胡不归遣心腹追入此界必欲除之而后快否则寝食难安可见她奇货可居若将天狐带往斜月三星洞交到师兄手里想必碧莲池那处小界或能多占上百年。 静昀真人的脾气阮青亦有所耳闻她必须承她的情也只能承她的情。不过听到“回转上界”她忽然记起缘悭一面的女儿心中一动多问了一句:“小女亦在此界可否携她同往?” 静昀真人不置可否留个她一个窈窕的背影青影一晃已飘然而去。 金三省站在二相殿前一颗心如堕冰窟静昀真人的一缕神念牢牢系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藏不住瞒不过。万万没想到上界的飞升修士竟强横到如此地步单凭一缕神念便将他彻底压制丝毫兴不起反抗之心。只是她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静昀真人追着魏十七而去到山腹晃了一圈追丢了人并不在意当下回到赤水崖二相殿前招手唤来金三省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道:“夺天地造化采日月精华历尽辛苦得以修成洞天你不思回报反与那天魔为伍祸害天地又何以自辩?” 金三省心中一紧只得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南斗六星已陨落其五吾殚思竭虑无力回天至多将天灾推迟千载千载之后又该如何自处?不若放出天魔飞升上界待鸿蒙重开又是一方新天地。” 静昀真人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强词夺理其心可诛。” 金三省犹存侥幸之心道:“真人待怎样?” 静昀真人不与他多言祭起斩神剑一道苍白的剑光斩下。金三省万念俱灰剑域倏地张开炼妖剑先天鼎青冥剑定海珠山河元气锁太极图灵台方寸灯掩月飞霜剑辟邪剑飞天梭昆仑至宝尽出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遮天蔽日杀伐惨烈。 斩神剑剑光掠过一剑破万法剑域四分五裂金三省大叫一声从虚空中跌出七窍流血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眼看剑光当头落下他将双袖一抖四道宝光齐齐飞出迎将上前不想青冥剑断飞天梭破太极图碎二相斧掉头就逃弃之不顾。 金三省惨笑一声笑声未绝形神俱灭。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回头看魏十七走得何等及时何等果决他若不走定是同样下场! 静昀真人一剑诛灭金三省如同拍死一只苍蝇她朝二相斧一招手二相斧乖乖飞到她掌中一点灵性不无谄媚之意。“白蝙蝠黑龙骨勉强还过得去……”静昀真人随手塞入袖囊中微一沉吟将斩神剑一拍御剑飞起化作一道白虹自去搜寻天魔宇文始的下落。 赤水崖头只剩下孤零零的二相殿魏十七与金三省一逃一死杳无音讯东溟城依旧如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静昀真人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猜到个中真相的唯有山腹之中的天狐阮青不过她三缄其口谁都没有说。 正文 第一节 多思亦无益 七曜界大瀛洲斜月三星‘洞’太一静室。mianhuatang[棉花糖]访问:。 传送法阵光芒耀眼漾起层层涟漪一时间人影闪动静昀真人轻轻迈出阮青紧随其后最末是阮静。三人一出法阵剑丝随之溃散化作飞扬的尘埃湮灭无迹。 阮静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显然在时光洪流中吃了不小的亏凭着山河元气锁好不容易才‘挺’过来。她不待站稳先按了按‘胸’口月华轮转镜安然无恙又将心念沉入储物镯中八‘女’仙乐屏藏雪剑丸蓬莱袋东海白‘玉’哨要紧的诸物俱在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尚未来得及细看静昀真人衣袖一卷使了个神通将二人送入小界中唤来一妖奴命其小心迎候来客随后青影一闪消失无踪。 那妖奴生得极好体态婀娜媚而不俗隐隐有出尘意。阮青看了一眼便知她是桃木成‘精’在斜月三星‘洞’中得天地灵气点染比起大瀛洲的妖奴不知幸运了多少。 那妖奴声音低婉自称“桃岫”引着二‘女’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精’舍暂歇殷勤地端茶奉水引为上宾。 阮青问了她几句得知此处小界名为“尺蠖”乃是静昀真人日常清修之所时日悠长灵气充裕于修行大有裨益。阮青见阮静有些魂不守舍忍不住暗示她莫要错失了大好机缘至于她自己反倒无所谓得失毕竟天地灵气对鬼修并无好处‘阴’气沉郁之地才利于修行。(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事已至此多思亦无益阮静定下心来将杂念抛诸脑后潜心修炼。在小界之中修炼天狐地藏功进展突飞猛进阮青颇为欣慰言谈却没有流‘露’出分毫。 七曜界与下界光‘阴’流速不一静昀真人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费了一番周折对葛阳真人来说师妹朝发夕返连一昼夜都未满。 无垢‘洞’中静昀真人见过师兄说起下界之事先诛傅谛方再诛金三省葛阳真人微微叹息在他看来此二人大可留其一命从长计议金三省倒也罢了那秃鹰傅谛方却是胡不归的心腹诛了他也就断了当初的情分。不过师妹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混’沌一气‘洞’天锁落在胡不归手里这积年的情分不要也罢! 静昀真人又说起天魔宇文始的下落她遍游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最终在蛮骨森林的通天河下寻到了端倪众多五轮傀儡沉于河底的淤泥中堆得小山也似的堵塞了河道。她掀起河水驱散铁傀儡发觉河底有一深潭入口处被“须弥幻阵”遮掩五轮傀儡追踪天魔气息而来却为幻阵所困不得其‘门’而入是以沉积于此。 静昀真人一剑破开“须弥幻阵”五轮傀儡尽皆苏醒涌入潭下将天魔团团困住 。果然宇文始费尽心机遁出一缕神念借妖凤的躯壳藏身为躲避五轮傀儡的追杀逃入黑龙潭下没想到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终究还是被傀儡吸尽魔气吞噬神念。 静昀真人没有出手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宇文始自知无从逃脱干脆作困兽斗直战到最后一刻才现出妖凤原形倒卧于黑龙潭下。这一战宇文始固然折损了一缕神念五轮傀儡亦所剩无几不堪大用了。 天魔宇文始神念即灭定星锥定住天相孤星天地巩固封印弥合如初相助天魔脱身的凶徒一死一逃死的是金三省逃的是魏十七下界诸事已了静昀真人回到流石峰携阮青阮静母‘女’二人回转上界。 首穷天狐天妖阮青‘肉’身虽丧魂魄犹存若能将其收服斜月三星‘洞’又可多一助力。至于天狐之‘女’阮静一来应阮青之请携至上界二来此‘女’与那逃遁的魏十七颇有纠葛留在此地或可引得魏十七送上‘门’来。 葛阳真人听她说了半晌对逃入大瀛洲的魏十七颇为在意静昀真人不甚了了干脆从小界中摄出阮静命她一一道来。 葛阳真人虽为斜月三星‘洞’‘洞’主却并不看轻下界之人他和颜悦‘色’问起魏十七的底细阮静没有隐瞒在两位真人跟前她也无从隐瞒。 静昀真人乃天纵之才炼就六具分身剑丝通神执掌斩神剑堪称无垢‘洞’一脉第一人眼界极高自然不把魏十七心上葛阳真人却察觉到他的不俗金刚法体神兵真身若再得此界魂魄之助亦是一劲敌。不过此人穿过镇界石来到大瀛洲被时光洪流一卷不知去往何处日后相见是敌是友殊为可知。 他暗自忖度着低头不语静昀真人见他问毕仍将阮静送回尺蠖小界中咳嗽一声提醒道:“师兄下界之事已办妥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葛阳真人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符静昀真人喜滋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片刻邀功道:“师兄我将天狐带回‘洞’内亦是一桩功劳碧莲池那处小界许我再多占百年如何?” 葛阳真人没有答应她温言道:“师妹碧莲小界非同一般百年之限已是破例不能再久了。” 静昀真人哼了一声道:“师兄可是担心广济‘洞’那些人跳出来说闲话?” 葛阳真人将铁如意轻击掌心沉声道:“师妹广济‘洞’一脉虽与我无垢‘洞’不睦但他们可曾说过违心之言?” 静昀真人扁扁嘴无意与师兄争辩道:“日久见人心且看他们如何说谅他们也不敢欺到我头上!” 葛阳真人想了想道:“天狐母‘女’暂且‘交’你看顾阮青既然修炼鬼道你觅一‘阴’气沉郁的佳地助她早日突破寄魂至于阮静——暂且由她自便 。” 静昀真人道:“我那尺蠖小界只得桃岫一人打点照应不过来且让她与桃岫做个伴吧。” “也好这是她的机缘。” 静昀真人笑笑心中甚是满意天狐此‘女’容姿出众犹在桃岫之上若她知趣她也不吝指点一番日后带出去装点‘门’面把广济‘洞’一脉的几名‘女’修比下去好生打压她们一番也是一桩乐事。<!--79539+dsuaahhh+35553292-->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二节 全新的世界 魏十七紧握通窍石催动地行神通身若虚无穿过昆仑山直扑鬼门渊而去。 南斗星陨天灾逞威鬼门渊被塌倒的山峦填平魏十七凭着记忆一路来到镇界石前全力挥动屠龙刀一气三十三刀斩出。 那镇界石形似铁钎岿然不动上界的神物不裂不碎亦不破一丝绝望的情绪在心头蔓延魏十七暴喝一声周身五处魂眼齐齐震动精魂一一现形返璞归真挥刀劈出竟从镇界石一斩而过。 抽刀断水水更流不知何故坚硬如斯的镇界石竟化为至柔之物五彩霞光交错编织隐隐现出一个门户来。 死亡的威胁并未远去魏十七无暇细思拖刀冲入镇界石中瞬息消失无踪。霞光流转渐渐暗淡镇界石再度化作坚石沉睡在塌倒的山峦之下默默等待着下一个来客。 眼前一片光亮时光洪流从九天席卷而至魏十七像一片枯叶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一忽儿抛向高空一忽儿淹没水底他以魂魄之力牢牢护住肉身寒意刺骨唯有掌心的通窍石带来些许微弱的暖意。 她还好吗?能不能熬过去?魏十七昏昏沉沉凌乱的念头一闪而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颠簸了数个昼夜也许只有短短一瞬耳畔忽然响起怪鸟的叫嚣听上去竟有几分耳熟紧接着泥土和草叶的芬芳扑面而来魏十七天旋地转一头载倒在地。 筋骨肌肉感到久违的酸痛他没有立刻睁开眼静静躺着不动等待晕眩消退。 一阵劲风忽地袭来腥臭扑鼻利爪狠狠抓向腰间却如中败絮浑不受力。魏十七下意识探出手去却捞了个空反应慢了数拍身体迟钝仿佛不听使唤他睁开眼却见一头人面鸠振翅飞起几根灰暗的羽毛打着旋缓缓飘落。 难怪觉得这么熟悉原来是老相识了……他这是在哪里?该不是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鬼门渊? 魏十七费力地爬起身通窍石在手中屠龙刀在手边让他觉得心安。四下里打量他发觉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山林高崖林立古木参天数十头人面鸠聒噪不堪飞起又飞落似乎这片山林是它们栖身的老巢对他这个外来者颇有敌意。 仰头望去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三轮赤日并悬于天光芒万丈耀眼夺目。魏十七眯起眼睛看了良久一颗心欢腾雀跃长长舒了口气三日四月七曜转轮这里是上界七曜界大瀛洲! 激动和兴奋油然而生这是阔别已久的感触在东溟城的最后几年他几乎失去了奋斗的动力没有什么能让他燃烧让他投入直到静昀真人出现他像疯狗一样逃往陌生的异地沐浴在截然不同的阳光下。 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在眼前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心情迅速平静下来他随手舞动屠龙刀活动着筋骨迅速摆脱时光洪流的干扰恢复了常态。人面鸠将其举动视作挑衅按捺不住三三两两扑将下来魏十七将刀锋一圈数头人面鸠尸分两截污血撒了一地幸存者一哄而散再也不敢挑衅。 林中血腥刺鼻魏十七不耐久留拣好的肉割了几条用树枝串起一路看些山势景致信步而行。山林苍莽连绵不绝他循着潺潺水声找到一条山涧喝了几口解渴又拢起一堆枯枝摸摸身上并无火折子之类的引火物人面鸠肉质腥臊生食令人作呕魏十七伸出一根手指催动妖元凌空绘下“火符”聚集离火之气燃起篝火卷起袖子将生肉慢慢烤熟。 这些活计他从小就做熟了。 胡乱吃了几块缺盐少料味道平平有股子怪味。忽听得林间“哗啦”一响跳出一个妖族青年来探头探脑人模人样仅以兽皮遮体双臂双腿长满了黑毛一张脸有几分熊样冲着魏十七憨声憨气嚷了几句蹦蹦跳跳举止颇为亢奋。 音节铿锵有律不像是无意义的嘶叫魏十七听不懂对方说些什么试探着问了几句“你是谁?吃了吗?听得懂我说话吗?”对方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魏十七猜想他并非天妖或妖卫出身没跟飞升修士打过交道只是底层的妖奴不会说也听不懂人话。 这是他在此界遇到的第一个妖族为了表达善意他挑了一块焦香的熟肉随手抛向那妖族青年对方大喜过望忙接到手里烫得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呼哧呼哧吹了几口气迫不及待塞进口中狠狠咬了一口嚼得唾沫横飞一脸陶醉的神情。 魏十七见他喜欢便把剩下熟肉尽数让与他那妖族青年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只得解馋显然意犹未尽朝他又嚷嚷了几句掉头冲进丛林中撞得树倒枝折鸡飞狗跳不一刻便消失了踪影。 “真是个怪人有意思……”魏十七摇摇头往篝火里丢了几根枯枝慢慢靠在溪边的大石旁取出通窍石看了一回。他察觉到秦贞的魂魄虽然萎顿却并无大碍只要觅得一阴气郁积之地修炼数月便能从石中遁出。 正寻思间那妖族青年去而复返肩头扛着一头硕大的野猪吭哧吭哧奔将过来重重甩在地上指指火堆脸上流露出期盼和迫切。 魏十七猜想他平日里惯常茹毛饮血生食兽肉没有熟食的习惯所以才如此激动。他懒得慢慢料理当下操起屠龙刀将野猪大卸八块在溪边取了一些湿泥裹在野猪肉上直接丢进火堆里任其烧炙。 那妖族青年蹲在火旁看着湿泥发白开裂肉香扑鼻而来不禁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垂涎欲滴。 肉熟还要等一阵魏十七想了想咳嗽一声指指自己尽量吐字清晰道:“魏十七。” 那妖族青年抬起头半张着嘴愣了片刻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语调甚是怪异。能交流就好魏十七点点头指着自己一字一句确认道:“魏十七。” 那妖族青年明白过来学着他的样指指自己道:“三力。” 听上去是这两个音魏十七下意识认为是这两个字。那妖族青年是一头熊精姓熊名三力熊三力好名字。 正文 第三节 作法自毙 烧炙野猪肉的方法取自“叫化鸡”当然没那么精细肉熟了剥去泥衣有一股土腥味香倒是很香。xshuotxt 三力埋头大嚼不时抬头望上一眼估摸着自己的食量魏十七陪他吃了几块完了伸出双手烤着火看他独自享受一大块一大块野猪肉消失在他口中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还不肯停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么形容三力的食仓有些夸张不过魏十七猜想他这么能吃想必也能挨饿。荒山野地天寒地冻饥一顿饱一顿是寻常事魏十七记起老鸦岭的往事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一时想出了神。 三力终于将一整头野猪啃得干干净净丢下一地的碎骨他站起身拍拍肚皮大吼一声额头上满是细汗畅快之极。他朝魏十七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指着山林深处比划了一通似乎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过活他和一群同伴生活在洞穴中彼此照应共度难关。 对飞升大瀛洲的修士来说斜月三星洞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去处但魏十七不能去某种意义上他与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左右也没地方落脚不如随他去看看魏十七接受了三力的邀请跟着他翻山越岭而去。 三力是熊精脚力强健在山林中疾行如履平地一开始他还刻意放慢脚步不时回头看看那人能否跟上谁知对方不紧不慢撵在身旁随意看些景致似乎犹有余力这才放下心来。他淳朴单纯并无好胜抻量之心只管埋头赶路跳跃奔跑了大半日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个空旷的山谷遥遥在望山崖上大小洞穴东一个西一个杂乱无章一群妖族少年赤着上身在山涧旁嬉戏打闹谨慎而笨拙地学习着撕斗技巧。 妇孺老幼俱在三力毫无防备之心引着魏十七来到族人聚居地熊精闻讯纷纷奔出栖身的洞穴瞪着小眼珠看魏十七还有他手中的那柄大刀惊异好奇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敌意。 三力大声吆喝着驱散族人径直将魏十七带到向阳的一个大洞穴见到了熊精的族长。 族长是一头积年老熊不知活了多少年四肢黑毛尽数变为灰白一双眼浑浊不堪凑上前来打量了半晌神情甚是激动蠕动嘴唇开口说了几句寒暄的人话颠三倒四辞不达意而后巴巴地望着魏十七。魏十七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心中大喜总算有人可以相询了他放慢语速比划着跟他交谈了半天大体知道了一些此界的内情。 那老迈的族长自称“七力”“七力”的意思是有七熊之力三力是他最强壮最出色的一个儿子亦是下一任族长的人选他深信再过几年他的力量将在其之上得以冠诸“十力”之名。 在山谷之中繁衍生息的熊精属“铁爪”部他们是熊族的一个弱小分支受黑风山熊王奎跋辖制附近十来个山头便是他们奉熊王之命驻守的领地衣食供给尽取诸于此。 熊族世世代代为妖奴供妖卫驱使生杀予夺苦不堪言直到斜月三星洞飞升修士鼎力相助传下神兵秘术顶天立地威震寰宇英明神武义薄云天的胡帅胡不归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奋起反抗天妖的苛政暴/政虐政奎跋遂追随大帅辗转一洲之地恃勇当先十战十捷杀尽天妖妖奴这才摆脱了奴役和压迫成为大瀛洲的主人。 奎跋自称“奎爷”占据黑风山为王定下规矩治下部属每一任族长上位都需备齐供奉之物前往黑风山拜见熊王视供奉之多寡择一神通相授并习得飞升修士的语言亦无须精通略知一二即可日后在驻守的领地遇到上师务必恭敬相待不可怠慢。 铁爪部驻守之地偏于一隅与人面鸠栖身地相接距离黑风山足足数千里若有飞腾之术自然旦夕可至但熊精多以肉粗皮厚见长错非晋阶妖将又得高人指点万难学得驾妖风飞腾的法术熊七力为人面鸠羁绊甚少离开领地觐见熊王是以不见宠于奎跋难有作为。 天妖覆灭后大瀛洲为妖奴占据胡帅评定等级尽弃天妖旧例另辟蹊径将妖奴划分为“丁、卒、将、帅”四等只有晋升妖帅才能传授神兵秘术黑风山的熊王奎跋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却只得妖将之分不得更进一步引以为毕生憾事。 妖奴之所以能击溃天妖自立为主全赖斜月三星洞飞升修士传下的神兵秘术是以胡帅昭告天下凡妖奴之属遇飞升修士当以礼相待如有差遣不得推辞以酬当年相助之恩如有违者神人共弃之。 听到这里魏十七暗暗冷笑天魔宇文始被封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飞升修士担心天妖坐大暗中将“炼魂神兵”传于妖奴不想妖奴与秘术两相契合于二泉、三品、四元外创出五方、六如、七星三种变化将神兵真身推向了极致反客为主一举击溃天妖。飞升修士本打算扶持妖奴制衡天妖不想妖奴乘势崛起如暴风般席卷大瀛洲一番算计就此落了空更令他们膈应的是妖奴中亦不乏精细人比如说胡帅胡不归竟看破他们的用心反将一军将飞升修士鼎力相助一事大肆渲染连底层的妖奴都知道全赖“仙师”他们才得以击溃天妖挣脱锁链得到整个世界。 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作法自毙不外如是。 熊七力口齿不清不时冒出一串妖言妖语鸡同鸭讲甚是难懂魏十七半听半猜佐以无数脑补才听懂了个大概。夜幕降临洞内光线暗淡熊七力起身将他邀至洞外熊精殷勤地奉上鹿肉蜜饮罗列于前。熊三力在族长耳边嘀咕了一阵七力面露诧异命在旁侍奉的熊精拾来数捆枯枝堆作一堆朝魏十七满脸堆笑说了几句恳请之色溢于言表。 魏十七也不推辞伸指绘下“火符”燃起熊熊篝火。 四月高悬星斗璀璨枯枝在火中劈啪作响火星冉冉腾向夜空熊七力面带微笑暗暗下定了决心。 < ="fps">< =""lss="s">s: 正文 第四节 机缘就在眼前 鹿肉烤熟了三力挑好的肉先奉给魏十七接着是族长熊七力最后自己挑了一块翻来覆去不时啃上一口那头大野猪实在太生猛了他没什么胃口。 魏十七发觉铁爪部规矩森严只有族长和青壮熊精才有资格列席吃鹿肉喝蜜饮按照地位高下依次挑选不得僭越老幼妇孺大多啃食不知名的块茎一个个眼巴巴望着鹿肉垂涎欲滴。 熊七力见怪不怪斟酌着跟魏十七说了一大通话弯弯绕绕翻来覆去绕了半天魏十七才明白过来。原来铁爪部驻守的领地常有人面鸠前来觅食山林就这么大所产也有限双方不止一次起冲突但人面鸠高来高去力大无穷又会几手粗浅的妖术熊精吃了不小的亏眼一度的供奉日即将到来贡品凑不齐实在没脸去黑风山拜见熊王听三力说上师有一把利刃屠那人面鸠如切瓜剁菜熊七力的意思想拜托上师出手把人面鸠尽数斩了让铁爪部独占这片山林。 熊七力打的好算盘屠灭了人面鸠献给熊王奎跋作贺礼亦是铁爪部的一桩功劳说不定能换回什么好处。魏十七慢慢喝着掺了蜂蜜的山泉水不置可否熊七力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咧开嘴“嗬嗬”笑着绞尽脑汁思量用什么才能打动上师。 无移时工夫一头大鹿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骸青壮熊精彼此打着眼色拜别族长自去洞穴内歇息熊七力亦为上师准备了留宿处就在他盘踞的洞穴旁位置极佳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如同水纹一般轻轻晃动。 魏十七伸手把玩着月华记起月华轮转镜和八女仙乐屏微微苦笑。走的时候如此仓促不知她们在下界怎样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等他有机会回去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靠在冰凉的岩石上静静想着心事空的四轮明月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初临大瀛洲两眼一抹黑他也不急于离去就在谷中暂住下来绝口不提接下来的打算熊七力也乐见其成整日陪着他闲谈揣摩他的喜好和用意。魏十七是有心人向他讨教妖族的语言一问才知大瀛洲的口头语源头冗杂繁复异常大体来说天妖用“大雅言”妖卫用“小雅言”大小雅言于细微处小有差别以体现身份的不同妖奴操“俚语”音节简单无有文字除此之外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妖族亦有各自的语言彼此不相通只在族内流传。及至飞升修士占据了斜月三星洞成为大瀛洲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他们所说的“汉话”亦传播开来逐渐有了取代雅言的势头而后胡帅揭竿而起将天妖赶尽杀绝颁下号令以妖奴“俚语”为通行的口头语大小雅言就此失传能听懂会说会写的寥寥无几。 “言语”虽为小道却不可缺熊七力自知能力有限无望晋升“妖将”在这方面颇为上心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他“俚语”说得极好“汉话”也颇有心得魏十七向他请教“俚语”他正愁没机会示好当下抖擞起精神倾囊相授。“俚语”简单易学没几天工夫魏十七便能与之交谈不再需要横比划竖比划一边猜一边脑补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三日四月七曜转轮于天不知不觉魏十七已在铁爪部的山谷待了大半月他冷眼旁观熊精多在晨昏二刻汲取日月精华他们没有传承的功法单凭本能修炼能够脱颖而出的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熊七力如此他三力也是如此。 “俚语”学得差不多了魏十七萌生离去之意熊七力意识到这一点却想不出挽留的理由铁爪部的机缘就在眼前偏偏抓不住他心情有些低落在魏十七跟前只能强颜欢笑。 这一日夜晚四月当空清辉匝地魏十七偶然问起附近的山林可有阴气郁积之地熊七力闻言心中一动旋即想起一事脸色变幻欲言又止。 魏十七他的犹豫不决笑着让他无须顾虑但说不妨。 熊七力干笑了几声这才说起在人面鸠聚集的山林深处中有一块“阴地”据传是人面鸠的墓穴每逢月半十五便传出鬼泣之声阴气森森生灵难近。 魏十七记起鬼门渊下的人面鸠棲落问道那人面鸠也是妖奴之属吗?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熊七力坦言人面鸠并非妖奴实属妖卫。胡帅率妖奴大军反抗天妖人面鸠王族分裂为两派一派冥顽不灵站在天妖一边另一派审时度势投向了胡帅大战之后前者尽数覆灭后者也没讨得好去大多成了炮灰只有少数得以保全。幸存下来的人面鸠并不受妖奴待见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它们势单力孤又无人为其出头被迫远离妖奴聚居的几座大城迁徙至偏僻之地容身。也就是铁爪部实力不济否则的话怎容它们在领地之内耀武扬威! 魏十七反复问了良久熊七力对“阴地”的位置一无所知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贸贸然寻上人面鸠讨要“阴地”师出无名平添事端不如借铁爪部的名头一用就算是答谢熊七力传授“俚语”。 他低头思忖片刻当下与熊七力言明愿助铁爪部对付人面鸠事成之后借“阴地”炼制一件法宝。 熊七力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了良久闻言大喜满口答应下来“阴地”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被人面鸠占去的大片山林。 翌日熊七力点齐了青壮熊精雄赳赳气昂昂倾巢而出魏十七背负屠龙刀不紧不慢走在他身旁听着林涛呼啸心如止水。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五节 一脚踢到铁板上 熊精纷纷现出原形四肢着地翻山越岭奔走如飞一路杀到人面鸠日常觅食的山头见了对手一个个奋勇上前咋咋呼呼扑上前去厮杀打了人面鸠一个措手不及。 ( )死伤数头后人面鸠定下神来勃然大怒尖声叫嚣着一拥而上彼辈数量众多围着熊精狠命撕扯抓得他们遍体鳞伤扛不住只得往密林里钻仗着地利与之周旋。 熊七力仗着身坚如铁不惧人面鸠撕抓抬臂重重拍飞一头神威凛凛双掌捶击着胸口嗬嗬大叫。一头强悍的人面鸠飞到他头顶眉心一道血丝犹如开了第三只眼口吐“俚语”厉声叫道:“熊七力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七力昂起头狞笑道:“什么意思?棲拓我且问你尔等占了这山林可曾问过主人答不答应?” 八辈子的陈年老账有什么可算的!那唤作“棲拓”的人面鸠颇为精细一听便明白过来熊七力八成是得了强援有胆气回来夺取山林。他将双目一扫早十七拄刀立于一旁模样竟是个人类心中不由一惊铁爪部竟然找来飞升修士相助这下子棘手了! 棲拓心中直打鼓不敢得罪斜月三星洞惹来灭顶之灾正犹豫间忽然发觉魏十七身上透出一丝诡异的妖气既亲切又忌惮那分明是天妖的气息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敌众我寡熊七力见儿郎们渐渐撑不下去了埋头冲上前奋力迫退对手开口向魏十七求援。魏十七见熊精被人面鸠撵得四处乱钻顾头不顾腚甚是狼狈当下不紧不慢提刀上前所过之处但见青光一闪将人面鸠斩为两截刀不落空绝无幸免。 棲拓见他出手如此狠毒倒抽一口冷气尖啸一声命人面鸠尽皆高飞自个儿展开双翅盘旋数圈示弱道:“且慢动手吾等愿退出此地让出山林!” 魏十七见来了个能说话的抬起左手虚虚一抓棲拓不由自主涌身上前一头载倒在地头颅才一扬起便被冰冷的刀刃贴住。寒意如潮水般将他吞没棲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周身血液尽皆冻结胆气为之所夺竟说不出话来。 那把刀真的屠过龙棲拓如何扛得住! 熊七力大笑道:“现在才讨饶太迟了!” 人面鸠见首领被制不肯独自逃生乱哄哄飞上前来拼命魏十七将刀锋一圈青光涨缩三度将闯入三丈之内的人面鸠乱刀分尸血肉坠落如雨。刀刃离颈棲拓心中一松如释重负趁机深深吸了口气催动腹中一道黄气运至鼻后。 魏十七垂下屠龙刀鲜血滴滴答答淌下问道:“听说人面鸠栖息之处有一‘阴地’阴气郁结鬼魂出没可有其事?” 棲拓甚是硬气冷哼一声将头别在一旁不理不睬。魏十七转头问熊七力:“此人便是人面鸠王族么?” 熊七力嗤之以鼻道:“他算什么王族不过是一个小卒子不值一提!” 棲拓心知不妙却犹存侥幸双眼蓦地往上一翻鼻中哼了一声一道黄气射出化作一头八爪长尾的怪兽张牙舞爪扑向魏十七的脸面。 “小心!”熊七力大叫一声棲拓这一手妖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他的一个儿子就因此丧命尸身被怪兽吃空只剩一具干瘪的皮囊。 魏十七不慌不忙抿嘴一吹黄气所化的怪兽随之溃散他手上微一用力屠龙刀拖过将棲拓的脑袋妥妥地割了下来一腔热血喷出数尺高。 杀子大仇得报熊七力喜不自胜抢上前提起棲拓的脑袋凑到眼前哈大笑捧着头颅狠狠咬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啃去皮肉留下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郑重其事收在身边打算带回去留作念想。 幸存的几头人面鸠终于认清了局面尖叫着高飞远走逃得不见踪影。熊精三三两两从密林里钻出来被浓郁的血腥味所刺激凶性大发撕开人面鸠的尸体狼吞虎咽吃下肚去身上的伤痕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小眼珠闪烁着红光透出暴戾和疯狂。 熊七力见熊精一个个恢复了体力振臂大呼道:“儿郎们随我来今日不杀尽那些长翅膀的杂碎誓不罢休!”熊精嗷嗷大叫双掌捶打着胸膛迈开大步朝山林深处奔去。 凄厉的嘶吼响彻天地熊七力猛地收住脚步面带狐疑他伸长脖子嗅了嗅觉得不对劲又嗅了嗅心下一沉急忙跳到魏十七身后道:“有厉害角色到了!” 话音未落却见天空蓦地一暗人面鸠铺天盖地飞来熊七力张口结舌惶惶然道:“他们……他们……竟有这么多……” 他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熊七力常年与棲拓争斗所见不过三五十头他料想大战过后人面鸠所剩无几否则也不至于逃到这等穷乡僻壤跟他们争食往大了推算能有百头已经了不得了却没想到人面鸠暗藏实力一眼望去足有千头之多。 熊精早失了之前的锐气夹/紧尾巴退回密林中三力抢到老族长身旁惴惴不安道:“阿爹怎么办?” 熊七力拍拍儿子的手背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一脚踢到铁板上事到如今也只能倚靠他了。 空中叫嚣聒噪的人面鸠忽然齐齐收口刷地分在两旁一头硕大无朋的人面鸠飞将出来收起双翅悠悠落地化作一名须发俱白的老者身披锦袍微微咳嗽了数声嘴开裂到腮下露出焦黄的几枚利齿。七八头人面鸠落在他身后化作黑衣卫士浑身肌肉鼓鼓囊囊神情冷漠精悍而干练。 魏十七歪过头问道:“他是谁?” 熊七力面带尴尬道:“却是不识十有八/九是人面鸠的王族。” 那锦袍老者打量着魏十七双眸神光闪烁愈来愈快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深深皱起拧成一个结咧开嘴凶相毕露眼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哀伤。 他是棲厉人面鸠硕果仅存的王族他本以为王族的血脉能够在另一个世界流传下去却没想到两头下注两头都落了空。 棲落是他的女儿。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六节 小庙容不下大神 妖卫之中人面鸠居于下层并不受天妖重视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血脉”。 人面鸠王族体质特殊哪怕是同胞兄妹婚配诞下的后代也难以保持血脉的纯净总以粗鄙低劣的族人居多无法修炼王族传下的种种神通。 棲厉兄弟七人他血脉最纯棲厉诞有一十三子棲落血脉最纯从棲厉到棲落人面鸠王族可以说是一脉单传再出任何岔子人面鸠势必从妖卫除名沦为妖奴之属。事实上妖奴中有几支强势的血脉正虎视眈眈试图将人面鸠一族掀翻取而代之。 及至胡不归揭竿而起奋起反抗天妖棲厉察觉他背后有斜月三星洞飞升修士的身影思忖再三暗中施展种种手段故意倒施逆行众叛亲离将女儿推向天狐阮青一边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妖卫之身投靠妖奴胡不归。 这就是人面鸠王族内乱的真相。 棲厉用心良苦棲落不明就里毅然与其父决裂追随阮青转战大瀛洲最后不知所踪。棲厉在激战中亦受了重伤苟延残喘而已待到尘埃落定妖奴大胜成为大瀛洲之主他暗自庆幸自己押对了注为人面鸠一族赢得了喘息的时机。 事后胡不归并未对他另眼相厉心中也有数一来他是妖卫出身不可信不足信二来人面鸠一族势单力孤未能帮上什么忙至于千金市骨什么的妖奴根本就不需要天妖和妖卫反水他们巴不得将仇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棲厉很知趣带领幸存的族人一路迁徙远离妖奴聚居的几座大城来到穷乡僻壤山林之间繁衍生息这些年人丁渐渐兴旺起来但血脉纯净的王族却只得他一人棲厉年老体弱不再能生养后代无奈之下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不知所踪的女儿棲落只要她安然无恙人面鸠王族的传承就没有断绝。 然而当他站在魏十七跟前隐藏于血脉深处的意识开始苏醒冥冥之中他感同身受正是眼前之人扼杀了他最后的希望女儿的一缕冤魂正缠绕在他指间痛苦绝望徒劳地挣扎着。 哀伤和愤怒攫取了心魂棲厉伸出食指颤巍巍指着魏十七咆哮道:“你……你杀害了棲落!” 棲落棲落那个名字听起来熟悉而又遥远魏十七想了想记起一个窈窕白皙的女子丑陋不堪的头颅瘴叶林的天罗藤腐叶之海的黑心莲搜魂术当着褚戈季鸿儒邓元通等人之面他扼杀了她的魂魄将她送入永恒的长眠。 “那又怎样?”他随口道。 棲厉身后的黑衣卫士涌身上前双手结成各种法印隐隐围成一个怪异的阵势魏十七不待阵势摆开抢先踏上一步屠龙刀弹起青光一漾挥出半轮弯月。棲厉脸色大变身形微微一晃已退到数丈开外他的风遁术纯熟老辣远在棲落之上应念而动躲过了杀身之祸。 一刀挥出撕裂虚空黑衣卫士一个个僵立不动周身绽开无数血线碎成一堆模糊的血肉。人面鸠齐声尖叫心生怯意一刀之威乃至于斯就算他们一拥而上也挡不住五刀七刀十刀八刀! 大瀛洲强者为尊棲厉顿时清醒过来审时度势拼上老命也只是白白送死他长叹一声垂下双手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意为七曜在上诸天神明见证人面鸠一族立誓归附臣服。 熊七力愣了一下旋即大喜生怕魏十七不明白急忙拽拽他的衣袖低声提点了几句。既然人面鸠愿意奉他为主倒不急于赶尽杀绝铁爪部这座小庙容不下大神但黑风山熊王麾下若能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倒是桩莫大的功劳。 魏十七将屠龙刀搁于肩头坦然道:“我欲借‘阴地’一用你且在前引路。” 棲厉心中诧异“阴地”乃是人面鸠的埋骨之地一堆烂肉枯骨而已这凶人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七力一眼若有所思当下抿嘴一啸驱散空中的人面鸠换了一副脸色躬身行礼亲自引着魏十七朝前行去。这一手示之以弱事之以忠的套路他早已耍得纯熟无比此番重操旧业并没有什么羞赧。熊七力大大咧咧跟在魏十七身后也以为理所当然大瀛洲的规矩便是如此有骨气的妖奴早就被屠戮殆尽哪还活得到今天! 三力咆哮着召唤一声熊精三三两两从密林中钻出来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犹犹豫豫吊在后面远远望见棲厉如此恭谨他们胆气渐壮步履渐大一个个推推搡搡争先恐怕生怕错过什么好处。 一行人翻过数个山头来到了人面鸠栖息的腹地却见孤零零一座大山拔地而起怪石嶙峋稀稀拉拉长着不多的几株古松无数人面鸠站在山崖上摩肩接踵高低错落瞪大眼珠默默注视着入侵者神情木然。 棲厉指着大山道:“此山名为‘杜节’山腹中空有甬道相通乃吾辈埋骨之地天长日久阴气郁积上师所指‘阴地’可是此处?” 魏十七不置可否道:“先说。” 棲厉回头望望熊七力道:“阴气侵人有碍修行诸位是在此等候还是一同前往?” 熊七力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自专魏十七道:“族长可与儿郎在此等候多则半月少则数日吾去去就回。” 熊七力扫了三力一眼后者会意抢上前去低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鸠是妖卫出身狡诈多变上师小心在意。” 虽是低声棲厉却一一听在耳中他暗自苦笑那凶人如此厉害就算他有贰心又能耐他何! 魏十七不置可否自顾自朝杜节山走去棲厉命族人好生招待铁爪部的贵客匆匆追了上去。 一头人面鸠排众而出吆吆喝喝命族人取来酒肉肉有虎肉熊肉鹿肉三种酒是粗劣的杂果酒装在大大小小的坛子里熊七力闻到酒香按捺不住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一大口馋涎迫不及待拍去泥封咕咚咕咚灌下数口。 铁爪部的熊精不会酿酒日常喝几碗掺了蜂蜜的山泉水就以为是莫大的享用杂果酒虽是劣酒对他们来说却无异于醇醪佳酿熊七力呵呵大笑丑陋不堪的人面鸠也觉得顺眼起来。 不过他终究心存戒备约束儿郎们只得尝些滋味不得大醉。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七节 浑水才能摸鱼 杜节山近在眼前人面鸠振翅高飞须臾即至徒步走走却有好一阵子。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魏十七不急不躁缓步徐行棲厉也不催促他偷眼瞧他几眼忐忑不安默默想着心事。他立下誓言投靠对方但对这个身具天妖气息的仇寇凶人煞星却一无所知这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也是一场豪赌。 “棲落是你什么人?”魏十七问道。 棲厉心中一苦叹息道:“却是小女她……追随天狐而去数百年来杳无音讯。” 此界百年下界万年魏十七算算时日倒也差不多。他又问道:“棲落死于我手你又为何立誓归附?” 这话问得蹊跷棲厉愣了愣随即转过念头小心翼翼道:“上师莫非初临此界并非来自斜月三星洞?” “嗯我从下界飞升不久还没来得及拜访斜月三星洞。” 棲厉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顿了数息才道:“……上师有所不知大瀛洲乃群妖聚居之地天妖妖卫妖奴彼此争斗纠缠万载血仇是极其寻常的事细算起来一洲之地尽是仇敌若不无从是处!是以大瀛洲不同于下界只论强弱不管是非嫡亲血裔为人所杀视同于断一手断一足只要立誓归附就一笔勾销日后纵然背叛也定然与血仇无干。这是大瀛洲的铁律上至天妖下至妖奴无人敢违背但有违誓之举必遭天雷轰顶之灾无有幸免。” “哦天雷轰顶确有其事?” 棲厉苦笑道:“确有其事千年以降天雷数度降临先后有四族因此而衰落一族从天妖除名沦为妖卫一族从妖卫除名沦为妖奴另有二族遭受灭族之灾断了血脉传承。生生死死本是寻常上师不必介意棲落之事。” 魏十七留意到棲厉说这是“大瀛洲的铁律”追问道:“七曜界尽皆如此还是只限于大瀛洲一地?” 棲厉犹豫片刻模棱两可道:“大瀛洲外倒没怎么听说……” 魏十七心下有几分了然他不信诸天神明如此灵验倒是倾向于这是上古天妖施展的某种大神通与天狐以五色云霞遮蔽众人记忆相仿。大瀛洲的水/很深一道神通竟能笼罩一洲之地直击神魂避无可避若是行那杀伐之术又该如何抵挡?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棲厉曾为妖卫后又投靠胡不归厕身于妖奴之间见多识广远非铁爪部熊七力所能企及魏十七问起大瀛洲的诸方势力他头头是道剖析得甚有条理。 天妖覆灭后妖奴成为大瀛洲之主占据了天妖遗下的七座大城胡帅胡不归所在的极昼城为主城麾下六将分别镇守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六城七城之外的地域尽数分封给三十六/大族七十二小族计一百零八部镇守除了斜月三星洞之外妖奴的势力遍及整个大瀛洲。 斜月三星洞地处大瀛洲东南隅的黄庭山中那黄庭山又名王城山方圆八百里拔地而起山石斧削如墙望之婷婷如城终年为浓雾笼罩人迹罕至。山中有一洞名为斜月三星洞此洞聚大瀛洲灵气于一身三千小界独占八百乃是第一等的修行之所。 天妖觊觎斜月三星洞多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及至飞升修士来到大瀛洲误入此洞得上古真仙传承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得以与天妖周旋。斜月三星洞传下四洞真人并称为“无垢之剑广济之符昆吾之器神兵之体”意指无垢洞的剑修广济洞的符修昆吾洞的器修神兵洞的体修。四洞之中神兵居于最末并非偶然人身体修本不及妖修修炼神兵真身又不及妖奴是以神兵洞一脉的飞升修士辈分虽高资格虽老却远不及无垢广济昆吾三洞神通广大。 斜月三星洞洞主历来由无垢广济昆吾三洞真人轮流担当上一任洞主为无垢洞的抱残子现今洞主为无垢洞的葛阳真人无垢洞一脉先后出两任洞主绝无仅有究其原因在于葛阳真人有一师妹名为静昀真人堪称无垢洞第一人她执掌真仙传下的斩神剑所向披靡广济昆吾二脉争不过她迫不得已才让出洞主之位。葛阳真人算无遗策静昀真人杀伐果决有此二人在无垢洞一脉稳稳压过其余三洞将斜月三星洞经营得滴水不漏锋头一时无二好在胡帅感其传授“炼魂神兵”之德将八百里黄庭山尽数赠与斜月三星洞约束部属退避三舍不得擅入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魏十七幡然醒悟当初莅临下界之人十有八/九是那无垢洞的静昀真人。 行途匆匆棲厉只说了个大概但对魏十七来说窥一斑而知全豹大瀛洲七城三星洞四脉这两股势力分庭抗礼乃是不可违逆的大势他孤身一人势单力孤若要立于不败之地上上策莫过于依附一方徐徐图之只是他身具巴蛇血脉为妖奴所忌投向斜月三星洞又牵扯到天魔旧事首鼠两端无从抉择。 棲厉不明他的心事以为他担心天妖血脉不受斜月三星洞待见壮着胆子道:“上师无须多虑斜月三星洞并无门户之见神兵洞一脉亦招收妖族弟子‘炼魂神兵’的秘术正是传自神兵洞。” 魏十七不置可否又问道:“听说胡帅麾下有一心腹名为傅谛方可知此人?” 棲厉想了片刻摇摇头道:“胡帅麾下六将却无人姓傅。” “他的真身乃是一头秃鹰修成六如真身。” “秃鹰?六如真身?”棲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是了胡帅身边有一队亲卫俱是陆黾洲羽族的强手傅谛方当是其亲卫之一。” 陆黾洲羽族?魏十七顿时记起天魔宇文始所言大瀛洲妖族以毛倮居多此外相距不远的尚有虫族聚居的星罗洲羽族聚居的陆黾洲。斜月三星洞之外羽族也在暗中支持妖奴所乱由此大瀛洲风谲云诡暗潮涌动局势绝不简单! 浑水才能摸鱼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八节 道童墨心 二人逶迤而行终于来到了杜节山前。 棲厉当先绕到右首山崖旁分开茂密的藤蔓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阴气失去阻挡扑面而来中人欲僵。他生怕魏十七起疑解释道:“阴气逼人老朽移了一丛九重葛过来长密了遮挡阴气鬼魂亦不来相扰。” 魏十七折下一根细看葛皮坚韧如麻蕴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阳气。大瀛洲的物产与下界截然不同他两眼一抹黑纵然有好物摆在眼前只怕也不识。 二人钻入洞内曲折向下行不多时便来到一个空旷的洞穴内石柱石笋石钟犬牙交错比比皆是居中一个大尸坑散落着无数人面鸠的尸骸不腐不烂蒙上一层惨白的严霜阴气盘亘鬼气森森。 魏十七绕着尸坑走了一圈并未嗅到腐臭气息他猜想坑底另有玄机问了棲落才知杜节山下有一道寒泉正好从尸坑下经过人面鸠死后投入此地尸骸可保千年不腐。 魏十七微微颔首低头寻思了片刻命他在外等候棲厉只道他要借助寒泉祭炼什么厉害的法宝区区一坑尸骸无甚用处尽数赠与他也不妨当下告退一声到洞外守着。 魏十七取出通窍石摩挲数遍小心翼翼置于一石笋之上数息后尸坑下的阴气席卷而至源源不断注入通窍石中愈积愈多一点阴冷的光芒骤然亮起秦贞从石中飘然而出立于魏十七跟前身形虚实不定。 “这是……在哪里?”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上界土著把这里称为‘七曜界’我们在大瀛洲的杜节山里。” “七曜界?杜节山?”秦贞懵懵懂懂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可好了咱们这算不算飞升?” “偷渡上界而已算不上飞升。” 秦贞嘻嘻笑着眼波流转心情甚是舒畅能再次见到师兄比什么都好。魏十七跟她说了几句此界的情形见她一阵虚一阵实似有溃散之虞便命她汲取阴气继续修炼鬼道定定心心度那“阳雷关”毋庸着急。 秦贞自知身形有些不稳便在洞内寻了一处阴气郁结的洼地盘膝坐下魏十七将通窍石放在她身前看了她半晌眼中不无怜惜。 忽听得洞外传来一阵争执之声似乎棲厉试图阻挡什么人又不敢无礼对方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他皱起眉头大步朝外走去行不数步眼前骤然一亮一头雪白可爱的异兽闯将进来体形似狐双眸通红口喷白气四足所履之处冰霜凝结寒意肆虐。 魏十七见它来势汹汹冷哼一声出手如电已叉住它脖颈那异兽呲牙咧嘴一口寒毒蓦地喷将上来竟刺得他双目发疼。 体内魂魄之力转了数转将寒毒驱散那异兽趁机挣扎欲逃滑如游鱼魏十七哪容它轻易逃脱五指一紧将它脖颈生生勒断那异兽当即垂下四肢头歪在一旁眼半开半闭没了气息。 魏十七正待将它抛入尸坑与一干僵死的人面鸠作伴忽然觉得不妥略一凝神发觉其魂魄未散竟然是装死。他冷笑一声抬起屠龙刀抵住它柔软的腹部那异兽顿时睁开眼呜呜哀鸣前肢合拢一处连连作揖这一回是真的害怕了。 洞口传来一声怒喝棲厉重重跌撞在山岩上半晌爬不起来一人噔噔噔冲将进来喝骂道:“住手!敢伤了雪狐定将尔碎尸万段!” 魏十七抬眼望去却见一道童打扮的少年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生了一副好皮囊双眼盯着他手中的雪狐焦急中透出惶恐不安。 魏十七猜到这雪狐并非他豢养的宠物那道童多半是童仆之流奉命照料雪狐而已。他将雪狐晃了晃问道:“你是何人?大呼小叫的好没礼貌!” 那道童见雪狐无恙兀自在作揖讨饶略略松了口气傲然道:“放肆!你又是何人?胆敢对斜月三星洞的灵宠无礼!” 原来是斜月三星洞魏十七懒得跟这种狐假虎威的小角色多费口舌手腕微微一沉刀尖已没入雪狐腹内数分那雪狐大呼小叫一忽儿装死一忽儿挣扎一忽儿讨饶颇具灵性让人觉得好笑。 道童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迭声道:“住手!住手!快住手!” 魏十七理都不理只管把刀尖一分分捅了下去那道童只怕他害了雪狐无法交代急得满头热汗忽然间福至心灵叫道:“我是斜月三星洞的道童墨心这雪狐是兰真人的心爱之物万万不可伤它!” 此言一出魏十七果然停下手问道:“兰真人是何许样人?你又因何闯入此地?” 墨心扛出斜月三星洞兰真人的名号没想到对方竟连听都没听说气苦之下只得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原来斜月三星洞传下四洞真人其中广济洞一脉颇多女修人物最出挑的莫过于梅、兰二位真人。兰真人豢养了一头雪狐嗜食阴寒活物黄庭山中养不住便命墨心带出山去觅食。 狐性狡诈一旦离了黄庭山哪里肯再回去墨心也不敢过于拘束它生怕它向兰真人进谗言只得由着它的性子四处玩耍。这一日来到杜节山中那雪狐嗅得山下寒泉中有冰纹鱼出没引着墨心寻踪而来却被棲厉挡住墨心哪里把区区人面鸠放在心上训斥了几句雪狐趁机溜入洞中不想落入魏十七手中。 墨心一壁厢说着一壁厢四下里打量忽见石笋旁有一女子容姿出众阴气缠绕竟然是一鬼修默默注视着那汉子眼中尽是眷恋之色。他暗地里动了心思那汉子一伸手就制服雪狐对兰真人也不甚在意看来是个厉害角色雪狐在他手里八成讨不回来了不如冒险将那女鬼擒下以为要挟换取雪狐。 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墨心偷偷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符尚未来得及祭起就被对方察觉。魏十七也不喝止一刀将雪狐的肚皮剖开五脏六腑滚落下来手一扬将狐尸丢向墨心。 墨心惨叫一声暴跳如雷目眦欲裂猛地催动玉符白光亮起无数剑丝蜂拥而出。 正文 第九节 指点一条明路 那一枚玉符是兰真人赐予墨心防身的宝物名为“隔尘符”一经催动剑丝喷涌而出倏忽织成樊笼摄人困人得心应手。 d t c o m此符运用巧妙能催动三次墨心含怒出手将玉符的威能尽数放出樊笼当头罩落光华流转密不透风将魏秦二人牢牢定住无从躲避。 斜月三星洞果然家大业大区区一名道童也有如此强横的手段放在下界这一击足以与洞天真人相媲美。魏十七审时度势玉符威力虽大却无变化可言强行避走不难但置秦贞于险地不可为也。他心念微动魂眼震动妖元涌出倏地张开妖域将剑丝樊笼轻轻巧巧收去手起一刀劈向墨心。 墨心只觉眼前一花樊笼凭空消失手中玉符化作碎屑纷纷落地青光一闪即逝将他居中一劈为二两爿尸身颓然倒地脏腑污血淌了一地。身死道消一物从他袖中飞出转了数圈直欲飞去魏十七伸手一抓牢牢扣在指间定睛细是一枚温润滑腻的宝珠大如鸡卵滴溜溜直转。 魏十七记起一事大感不妥五指微一用力正待将其捏碎宝珠忽然变得炽热烫手一道白光从指缝射出照在石柱之上现出一女修的身影身着杏黄道袍芙蓉如面柳如眉腰肢柔软风姿绰约。 宝珠应手而碎化作齑粉白光暗淡那女修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随之消失无踪。 魏十七心头突突直跳第一反应竟是她认得自己!他忙将通窍石摄入手中命秦贞躲于其中才迈出一步身形忽然一震妖域破碎无数剑丝从虚空中夺路而出织成樊笼将他困得水泄不通。 魏十七一刀挥出却如抽刀断水刀过水合樊笼不见丝毫缝隙。他心中急躁催动魂魄之力大喝一声屠龙刀泛起蒙蒙青光一气三十三刀劈出樊笼终是死物无人驱使竟被他以蛮力生生斩破。 棲厉一瘸一拐蹩进洞来见墨心的尸身倒地不由一迭声叫苦斜月三星洞向来护短杀了他一个道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魏十七不及细说将腰一扭施展地行术穿山而过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身在地下他总觉得心绪不宁不敢轻举妄动当下借土石藏身匿踪收敛气息等了三天三夜这才小心翼翼遁出地面。 花香袭人落英缤纷这一走却来到一个桃花如荼的山谷中山涧潺潺流淌无数花瓣载沉载浮逶迤东去。 魏十七慢慢蹲在岸边用手拨开花瓣喝了几口甘甜的山涧水忽见水中有一女子的倒影静静注视着自己容姿之美犹在秦余二女之上。 魏十七痛饮一番慢慢站起身视线从水面抬起落在那女修的脸上叉手行礼道:“见过广济洞兰真人玉驾。” 那女修微微一笑颔首道:“区区一个混血之种侥幸修成五方破晓真身与天魔沆瀣一气从李静昀手下逃脱到了此界还不思收敛反与斜月三星洞为敌坏了我的雪狐魏十七你胆子真够大的!” 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听她并无责备之意且直呼静昀真人之名颇有些不以为然心中一动坦然道:“事出有因静昀真人跨界而来不由分说便欲取我性命逼得我仓皇逃窜。非是我与斜月三星洞为敌实是斜月三星洞先与我为敌。” 兰真人道:“你要把天魔放出来无垢洞岂肯甘休!李静昀就是这么个脾气谁都说不听你能逃到此界也是异数。不过你有什么资格跟无垢洞叫板的?” 魏十七道:“眼下或许微不足道假以时日也未可知。” 兰真人轻笑道:“是啊这话说的不错假以时日也未可知——只可惜你时日无多了!李静昀业已周知七城妖奴四洞真人务必将你生擒了送回斜月三星洞她既然开到口又有几个敢置若罔闻就算胡不归狠天狠地也怕她杀上极昼城闹得不可收拾更何况她的人情可稀罕得紧多少人巴巴地想贴上去……” 魏十七只得报以苦笑连七城四洞都被惊动了他面子可真够大的!不过细品兰真人话中的含意似乎别有所指他恭恭敬敬道:“事已至此还请真人指点一条明路。” “指点你一条明路?呵呵我可不想跟李静昀撕破脸。嗯对了李静昀如此显然不是因为你从她手下逃脱这么简单说罢你在下界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要他交代底细了。魏十七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静昀真人为何如此不依不饶不过下界的那些勾当没什么见不得人当着兰真人的面他从头说了借此机会梳理一遍自己也没发觉特别之处怎么就变成香饽饽了? 兰真人闭上眼睛似乎也觉得困扰李静昀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好猜的墨心遇到魏十七是意外之喜她到底是擒下他送给李静昀卖个人情还是纵他离去给李静昀添上一份堵呢? 寻思了片刻兰真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道原来她动的是这个念头——如此倒是个好机会! 魏十七偷眼打量她的脸色试探道:“先前不知雪狐是真人的心爱之物一时鲁莽坏了它性命还望真人恕罪不知雪狐在哪里出没在下愿为真人再捕一头以表愧疚。” 兰真人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墨心杀了也就杀了雪狐也不要你赔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魏十七松了口气道:“但凭真人吩咐敢不尽力。” 兰真人道:“我也不瞒你此事颇有凶险你眼下修为不够去了也是送死。炼魂神兵虽然厉害终非正途难成大道我且问你你可愿散去真身重修玄门正法?” “散去真身重修正法?” “不错此界天地元气合而为一是为‘灵气’修炼玄门功法事半功倍进展神速。你能修成神兵真身遁入此界资质根骨自然是上上之选得我指点十年之内当可踏入洞天至于洞天之上就要造化了。” 魏十七闻言怦然心动十年入洞天这是何等神速只是念及“资质根骨”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下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多谢真人成全只是神兵真身修来不易散去太过可惜恳请真人赐以别法?”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十节 买块豆腐撞死 魏十七的答复让兰真人大感诧异她顿了顿叹息道:“你可知适才错失了怎样的机缘!” 魏十七笑笑“请真人示下。xshuotxt” 兰真人沉吟片刻存了指点之心道:“剑修符修器修体修起步不同修行各异最终殊途而同归只有踏入洞天境才是我斜月三星洞真传弟子有资格修炼真仙传下的种种神通进而勘破阳神、显圣、大象诸境直至成就真仙。倒也不是说体修就无法成就洞天只是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唯有另辟蹊径将肉身炼成洞天至宝才可成就洞天其中的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魏十七顿时记起天狼郭奎忍不住道:“肉身炼成至宝如同北漠天狼的‘一芥洞天’?” 兰真人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见多识广——不错妖族神通广大除传承之外另有本命、天赋之别北漠天狼的天赋神通是返魂秘术一芥洞天乃是以精血修成的本命神通大抵天赋神通源于血脉无师自通本命神通来自修炼各不相同。神兵洞一脉不愿舍弃神兵真身费尽心机从天狼手中换来天狼食日功凭人身修炼妖族功法也闯出了一条路来只可惜数千年来只得寥寥数人误打误撞成就了洞天全凭运气并无心得可言。” 太阴吞海功天狐地藏功黑龙蒸海功天狼食日功魏十七对妖族功法并不陌生闻言心中一定试探着问道:“神兵洞一脉的真人修炼天狼食日功可曾成就真仙?” “你倒是好高骛远洞天未成已觊觎真仙!”兰真人笑了起来如春乍放秋月无痕“斜月三星洞四洞真人迄今无有一人成就真仙走得最远的要数无垢洞的李静昀此女惊才艳艳修成七具分身稳稳踏入了大象境堪称无垢洞第一人。”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隐隐觉得后怕被大象境的真人盯上了他应该受宠若惊还是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顿了顿他忍不住问道:“不知真人……” 兰真人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哪还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哂笑道:“我不及李静昀只得显圣境。我且问你可想明白了?” 魏十七忖度片刻不改初衷道:“还请真人指点神兵洞秘法。” “天意这是天意。”兰真人叹息一声秀眉微蹙犹豫了良久方道“也罢就如你所愿——你且回杜节山去等候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自有人来寻你。嗯那些照过面的妖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魏十七躬身行礼道了声“是”。 兰真人抿嘴一笑伸手指了指无数细微的碎屑从地下飘出从虚空浮现从魏十七掌心星星点点剥落汇聚到一处凝成一颗鸡卵大小的宝珠晃晃悠悠飘到他身前光华流转分明就是他在杜节山中捏碎的那颗。 “此珠名为‘照影’——”兰真人的身躯渐渐暗淡下去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低沉“如影随形不弃不离你收好了他日自有妙用。” 魏十七攫过宝珠随手纳入袖中心知此珠如附骨之疽从此一举一动俱在兰真人掌控下无所遁形。他朝兰真人消失之处望了片刻摇摇头在水边桃树下盘膝坐定闭目调息。此界灵气充裕只可惜他资质太差一窍不通谢绝兰真人的提议固然可惜也是迫不得已真人纵然慧眼如炬法眼无差青眼有加却也想不到他骨子里竟是个不利修行的后天浊物。 之前剑丝破开妖域结成樊笼他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将养个十来日也就无碍了。待到伤势稍愈魏十七拿定了主意起身四顾辨明方向一扭腰再度地行而去。 无多时工夫杜节山在望魏十七遁出地面朝“阴地”大步行去。巡山的人面鸠早望见他的身影尖声嘶叫惊动了棲厉、熊七力等一干妖奴熊精三力率先迎将上来丑陋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魏十七不理不睬将屠龙刀轻轻一摆三力凭空消失转瞬无影无踪熊七力见状猛地停住脚步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半张着嘴不知所措。 魏十七步履不停似慢实快轻轻巧巧从熊精之间挤过所过之处彼辈一一消失竟似被一张无形的大口吞没连熊七力都未能幸免。棲厉看在眼中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着地一滚现出人面鸠的原形振翅高飞急欲逃窜。 魏十七一步跨出蹈空而起闪在棲厉身旁屠龙刀往他背上轻轻一拍棲厉如被山岳压顶一头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杜节山上的人面鸠都是蠢笨不堪的禽兽以为棲厉被杀头脑发热一窝蜂拥上前扑翅声嘶叫声乱成一片。 魏十七周身魂眼震动不待人面鸠扑落便全力张开妖域遮天蔽日三开三合将数千妖禽尽数收去一个不留。棲厉倒在地下看在眼中几近绝望有气无力地说道:“洞天……洞天境……你是……” 魏十七扫了他一眼道了句:“你也乖乖地进来吧!”妖域一开将他摄入其中。 然而妖域终非洞天摄了这许多妖奴带不走也无从安置。魏十七立于山崖之上微微叹息他知道该怎么办心念一转妖域之中风起云涌天地化作大杀器将一干妖奴尽数绞杀无一幸免残骸滚落于杜节山前阴风凄凄血腥盈野待到来年春天草木得了这许多血肉的滋养漫山遍野定会开出一树树好。 解决了棲厉和熊七力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马不停蹄赶回铁爪部栖息的山谷将剩下的妇孺熊精一并收入妖域绞作齑粉。从此以后除了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再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和下落。 四轮明月高悬于夜空星辉熠熠如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魏十七。魏十七操刀剁下熊掌熊肉燃起熊熊篝火烤熟了尽力吃个饱对着星月长啸一声胸中暴戾烟消云散他哈哈一笑提起屠龙刀飘然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 ="fps">< =""lss="s">s: 正文 第十一节 生而知之 人面鸠残部从大瀛洲消失就像海中蒸发掉一滴水没有人留意也没有人关心但铁爪部不同熊精是有主的熊七力在妖域中殒命的刹那远在数千里外的黑风山已然知晓。 其中的原因要从熊王奎跋麾下一得力的谋士奎舍说起。 奎舍是熊精强暴飞熊后诞下的混血后裔。 飞熊虽然以“熊”名之却跟熊族八竿子都打不到事实上飞熊是妖卫的一支身形颀长文质彬彬不善近身肉搏以妖术见长。 最为令人不堪的是当年的施暴者是熊王的宠姬奎旋儿被侮辱与被损害甚至连姓名都没留下的那个妖卫最终不堪忍受折磨嚼舌喷血而亡其中的内情无人敢在熊王跟前多嘴。 奎旋儿秘而不宣怀胎三年才诞下奎舍奎跋眼就知那不是自己的骨肉他留下幼崽将其母投入鼎中煮得稀烂招呼亲信爱将一同吃下肚去吃的人并不知道那是熊王的宠姬赞不绝口。 奎舍之所以捡了一条小命有赖于他的血脉。 熊族血脉低劣冗杂不堪缺少适合本族修炼的功法多数籍着本能吞吐日月精华打熬筋骨只能干些粗活脏活累活充当奴仆和炮灰。这几乎是所有妖奴都面临的难题炼魂神兵固然能极度强化肉身使他们中的佼佼者得以与天妖抗衡却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妖奴囿于血脉无法修炼高深的妖术。 但令人费解的是熊族每一代总有幸运的熊精脱颖而出无须传授自然就能领悟几手粗浅的妖术在妖奴中亦足以称雄。与最底层的妖卫相比熊族只欠缺了传承和积淀若有机会他们未必不能更进一步摆脱妖奴的身份晋升妖卫之属。 不过谁的后代能够成为幸运者毫无规律可循本着广种薄收的心态奎跋布种可谓勤快也不甚挑剔对象但他的十多个子女都是碌碌无为之辈无一人能继承熊王之位反倒是奎旋儿诞下的一个混血襁褓之中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 奎跋为他取名“舍”视同己出抚养长大。 从外貌舍活脱脱就是他生父的翻版颀长俊朗文质彬彬只在眉宇间有一丝熊精固有的狂暴野性。奎跋察数次确信在奎舍体内飞熊的血脉与熊族的血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某种意义上奎舍并不是普通的混血他是大瀛洲甚至七曜界从未有过的妖物全新的纯血若他的血脉能够流传下去散播开去七曜之下从此又多了一族。 血脉的融合毫无道理可言如果时光倒流奎跋的宠姬再强暴飞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诞下的后代也不能这么巧成就第二个奎舍。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奎跋把这些念头深深埋在心底竭尽所能栽培奎舍奎舍也没有辜负他熊族流传下的那些粗浅妖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会而精之余还能举一反三琢磨出种种变化来。 生而知之不外如是。在奎跋奎舍在妖术上的造诣已不逊色于下层的妖卫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为此他不惜四处奔走或乞讨或威逼或交易从妖奴手中弄到了不少妖术供奎舍研习。可惜这些妖术都不堪大用只能借鉴一二还不足以让奎舍突破瓶颈更上层楼。 奎舍走到了熊精未曾踏足的高度奎跋不能为他提供更多的机会了。妖奴中最强的那七个人无一擅长妖术他们都是把“炼魂神兵”修炼到极致的强者在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也找不到幸存下来的天妖或妖卫他们都被有权势的大人物收入私囊秘不示人在那里奎跋的面子一点都不好使。 他只好把脑筋动到了人面鸠身上。 大战之后人面鸠死伤惨重能打的都死绝了剩下尽是些不上台面的蠢鸟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谁都可以咬上一口。但凄厉毕竟是妖卫中弃暗投明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在胡不归表明态度之前吃香太难于试探他的底线这么做是会掉脑袋的。 胡帅胡不归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人面鸠备受妖奴排挤最终迁徙到杜节山落脚这是奎跋殚思竭虑合纵连横运筹帷幄的结果。事成之后他原本想把熊七力换成自己信得过的心腹谋夺人面鸠王族传承的功法又怕引起凄厉的疑心反坏了大事。把熊七力放在杜节山旁迷惑凄厉稳住他等待机会徐徐图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只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祭神台上熊七力的本命木牌就无风自燃烧得像焦炭一般辨不出模样。 奎跋独占黑风山黑风山外他还分封了大小二十七部在众人熊七力的铁爪部是最偏最弱小最不受待见的一部但就连熊七力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祭神台留下一块本命木牌而比他强得多的族长却没这个资格为什么他的供品寒碜得可怜奎跋从来不当回事为什么他很少去黑风山觐见熊王手下的亲信却经常到铁爪部来巡视…… 熊七力死了。 奎跋沉吟良久将奎鼐和奎舍招至祭神台指给他们力的本命木牌。 奎鼐是奎跋的心腹爱将悍将天生神力又粗通妖术如无意外他将接替奎跋成为黑风山下一任熊王奎舍的天赋奎跋的打算他都了如指掌并且乐见其成。奎舍并没有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酷似飞熊的长相就决定了奎舍最多只能止步于客卿与大多数熊精的态度相反奎鼐对奎舍青眼有加刻意交好某种意义上奎舍会是他登上王位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熊七力已死凶手极有可能是杜节山的人面鸠奎跋命奎鼐和奎舍去一趟能从凄厉那边捞到什么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二人心知肚明勿用说破。 这是个好机会。 <dd id="foottips"></dd><dd class="tags"><b>tags:</b> </dd> 正文 第十二节 王八羔子杀千刀 奎鼐和奎舍驾妖风飞行虽然只能离地丈许比起两条腿或四条腿跋山涉水不知快捷了多少。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从黑风山到铁爪部迢迢数千里二人不眠不息全力赶路只行了一日一夜便抵达了死气沉沉的山谷。 凶手很嚣张并没有掩饰什么满地的鲜血还没有褪色骨肉还没有腐烂铁爪部的熊精是被千刀万剐杀死的一瞬间鲜活的生命屠作血肉没有怜悯也没有痛苦。 激愤恻隐疑惑忌惮奎鼐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他***王八羔子杀千刀到底是谁真够狠的……”他曾跟随奎跋转战大瀛洲与天妖为敌亦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屠戮妇孺滥杀无辜之类的勾当也曾干过数回不过杀人杀得如此彻底死了还要分尸这样残忍的手段倒真不多见。 奎舍默默无语绕着死寂的山谷走了一圈又一圈眉头微微一挑道:“尸骨粉碎连魂魄都一并剿灭但数目不对铁爪部并未全军覆灭。凶手八成是动用了什么凶残的法宝他不是在试探法宝的威力就是无法彻底掌控收不住手否则的话没必要将妇孺也分尸。” “呃有道理你觉得是前者还是后者?” 奎舍望着满地血肉面露不忍之色道:“恐怕是以后者的可能居多。” 奎鼐摸着下颌道:“法宝的话会不会是斜月三星洞……” “不会!”奎舍急忙打断他“斜月三星洞的真人是妖奴的盟友断不会如此残忍。” 奎鼐哼了一声知道奎舍阻止他说下去的用意岔开话题道:“那么还去不去杜节山了?” 奎舍低头寻思片刻道:“你且回黑风山去……” “如此有趣的事怎可丢下我——想都不要想!”奎鼐断然回绝了他。 “那就一同去吧但愿杜节山没出事。”奎舍颇有些担忧事态诡异凶手潜伏于黑暗中他心中也没底。 奎鼐啐了一声恶狠狠道:“要是被我知道是那些扁毛畜生动的手脚非抽他娘的筋剥他娘的皮不可!”他也只是说说泄愤而已人面鸠若有如此手段何至于一路迁徙逃到这种野猫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不过既然奎舍不肯退却就陪他冒一次险富贵险中求熊族能不能彻底翻身就回了! 二人口中说的轻松行动却极为小心彼此拉开数丈距离在山林中谨慎穿行不再驾妖风飞遁一路寻觅先找到了熊七力与凄拓厮杀的山头人面鸠的尸骸散落一地凌乱的足迹往杜节山而去瞧这阵势似乎是铁爪部占了上风无一伤亡。 奎舍蹲在地下辨认了半天道:“熊七力击溃人面鸠在先山谷灭族惨祸在后不过以铁爪部的实力怎么可能大获全胜……啊这是……这是……”他双眉紧锁怔怔盯着一双陌生的脚印心底腾起刻骨寒意。 奎鼐用力嗅了嗅蛮有把握地说道:“这是天妖的气息而且不是普通的天妖似乎是条长虫……嘿嘿熊七力那老家伙居然跟天妖搅在了一起胆子可不小哇!” 奎舍低声道:“天妖的话倒也说得通……”他仰头望着杜节山猜测莫非有漏网之鱼侥幸逃脱了性命养好了伤不忿人面鸠背叛天妖挟持铁爪部熊精为前驱事后又将他们一并灭口。不过这样的推测很是牵强他自己都觉得说不通。 奎鼐伸长了脖颈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嗅到了什么停了片刻又深深吸了一口脸上徒然变色道:“有血腥味是从杜节山那边传来的。” “还过去吗?”这一回是奎舍犹豫了。 奎鼐大大咧咧道:“都到了这里难道半途而废?我倒要是什么凶神恶煞胆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他用双掌捶打着胸脯现出熊精/原形四肢着地一路嗅一路顺着足迹朝杜节山奔去。 奎舍泼开双腿紧随其后遥遥望去一人一熊穿山越岭审慎而义无反顾地接近杜节山。 血腥味越来越浓杜节山仿佛变成了地狱无声地狞笑着奎鼐忽然停住脚步一片暗红的山崖映入眼帘无数深深浅浅明暗交错的红散落的羽毛下是一座尸山一片血海熊精与人面鸠的血肉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杜节山下九重葛遮掩的洞口旁一个高大的男子拄刀而立静静注视着二人天妖的气息若隐若现清晰可辨。奎舍骇然发觉那人竟是人妖混血半妖之身。 奎鼐人立而起皱着眉头晌忽然觉得心虚强自镇定道:“是那把刀的话我不信!” 这两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奎舍却明白他的意思刀身弥漫的凶杀之气令他心惊肉跳但他却分明感觉到那只是一柄饱饮鲜血的凶器并非灵气驱使的法宝屠戮熊精和人面鸠的绝非此物。 奎舍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逃吧。”他的声音沙哑而异样。 奎鼐双掌用力拍打着胸膛沉声道:“来不及了!”嗡嗡嗡嗡……随着熊掌起落强悍的躯体亮起三团光点足足有拳头大小散布在胸口右肩和左腰黑烟涌动凝成张牙舞爪的精魂魂魄之力在体内鼓荡奎鼐仰天长啸一脸的残暴狰狞。 熊王奎跋重视他并非无由奎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业已晋升妖帅蒙极昼城城主胡不归首肯赐下神兵秘术修成三品真身。 但不知怎地他还是觉得不踏实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杜节山位于大瀛洲偏僻之地除了熊族铁爪部和避难的人面鸠外罕有妖奴出没魏十七没想到熊族的探子竟来得如此之快只过了两日就寻到了杜节山前。 那两个探子比熊七力强多了只怕连凄厉都不遑多让不过这种程度的对手还不在魏十七眼里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一并杀掉吧。魏十七一步跨出瞬息闪至奎鼐身后随手一刀砍下魂眼明灭青光闪烁竟让他生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之心。 那凶徒竟然亦修成了炼魂真身!奎鼐绝望地大吼一声不顾刀锋及身张开双臂狠狠抱去竟欲缠住对手舍命助奎舍逃生。 正文 第十三节 灵渠真人 几乎在奎鼐遇袭的同时奎舍箭一般蹿了出去身形幻化出一溜虚影竟夺路而逃貌似慌不择路却直奔九重葛遮掩下的洞穴而去。 魏十七眼梢瞥见他的去向心中一顿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固然能将姚鼐的脑袋砍落在地但以奎舍的去势堪堪将突入阴地撞见汲取阴气修炼鬼道的秦贞。他不愿置秦贞于险地将腰一扭连人带刀凭空消失施展地行术抢在奎舍之前冲入洞内。 杀意骤然消失奎鼐双臂抱了空心念急转顺势向前扑去不顾荆棘山岩团身滚落崖头仗着皮糙肉厚逃之夭夭。才钻了几条山沟忽然眼前一花劈面撞见一个道人还没来得及方的容貌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浑身如被山岳镇压连手指都不得稍动。 奎舍一头撞向九重葛洞口近在眼前百忙之中他将双足一蹬身躯骤然拔高数尺堪堪避开洞穴双腿屈起贴于胸前开声吐气狠狠踏在山崖上骨骼一阵噼啪乱响借力弹起后背“刷”地挣出一双翅膀轻轻扇了数扇已飞入云霄。 魏十七闪出洞口听着山崖下树折石滚动静渐远眯起眼睛望向高空心知已失了先机。那修成神兵真身的熊精也就罢了蠢物一个插翅高飞的妖物倒令人意外电光火石的一瞬便察觉到洞内有鬼物修炼赌他不得不救心思之快行动之决断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熊精滚落山崖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声息全无寻起来颇费手脚秦贞行功正到要紧关头弃下她终是不妥至于那插翅妖物以为飞得高就没事了吗?魏十七微微哂笑右手手背绷起数根青筋魂眼明灭正待施展“乾坤一掷”的手段将对方打落凡尘却见空中忽然多了一道身影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莫要动手。 奎舍飞在云端头下脚上心中发虚后怕不已。那凶徒委实了不得修成了神兵真身手持凶刀进退如电短短数息他与奎鼐便先后堕入鬼门关若不是洞中鬼物对那凶徒至关要紧灵机一动赌对了这把杜节山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奎舍见他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转身钻入洞去心中一急大为踌躇那凶徒精擅地行术莫不是明为进洞实则去追奎鼐又或是引动自己这么想骗他飞低了暴起伤人?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心中有了执念念头就不够通达奎舍反而进退失据失去了之前的沉着果敢额头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 一声轻微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一人温言道:“机巧终是小道。”声音不激昂不低沉只是在叙述一个平淡无奇的道理。 奎舍大惊失色猛一回头用力过猛以至于脖颈咯咯作响几欲折断。 他个中年道人面容清隽双眸深远颌下略有胡须道袍洗得发白纤尘不染。他就这么站在虚空中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颇为赏识。 大瀛洲是妖族的天地但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道人是另类的存在。他们来自斜月三星洞他们是呼风唤雨倒海翻江神通广大的真人! 奎舍有些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见礼那道人不由分说抖开衣袖轻轻一摄将他收入袖中一步跨出已现身于阴气森森的洞内。 魏十七拱手道:“小子见过真人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那道人点点头道:“贫道道号灵渠来自神兵洞受广济洞兰师妹所托到此见你一面。” “原来是灵渠真人小子有失远迎还望真人恕罪!”二人近在咫尺魏十七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心下不由生出亲近之感他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神兵洞一脉蹈空而立举重若轻十有八/九是成就了五方破晓真身。 灵渠真人摆手道:“适才那两个妖物从黑风山而来乃是熊王奎跋的手下取其性命未免可惜贫道洞中正好缺少妖奴使唤已将此二人收了。” “小子不得暂离此洞多谢真人援手。” 灵渠真人道:“无妨。听师妹说你得罪了无垢洞的静昀真人从下界逃往此地避祸可有此事?” 魏十七苦笑着解释了几句灵渠真人道:“能从静昀真人手下逃生亦足以自傲了兰师妹眼光无差贫道尚欠她一个人情便还在你身上吧。” 魏十七只觉怀中照影珠一阵炽热似乎有所感应兰真人的手脚却是瞒不过灵渠真人他微微一笑道:“师妹有何打算贫道也不过问你虽是飞升修士终非斜月三星洞一脉道法不得轻传不过你既然修成了破晓真身也算与贫道有缘这样吧贫道传你一篇功法你自去参悟能修炼到何等程度就机缘了。” 说罢他伸手在魏十七额头轻轻一拍刹那间无数文字印入脑海宛若打小背熟的文章清晰如刻。 魏十七一这是与黑龙蒸海功天狐地藏功齐名的天狼食日功。 灵渠真人又几眼魏十七周身五处魂眼逐一跳动精魂一一现形他叹息道:“你在下界得了传承修成炼魂神兵五方真身实属难得按说当拜入我神兵洞一脉只是你在下界胆大妄为可惜了静昀真人既然开口也只能如此了。” 顿了顿他又道:“为了你兰师妹是担了干系的……” 话说得隐晦魏十七了然于胸道:“兰真人与灵渠真人的提携之恩小子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灵渠真人轻笑道:“贫道只是还师妹一个人情从此与你再无瓜葛你也无须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魏十七躬身行礼再抬起身时灵渠真人消失无踪怀中的照影珠亦散去了炽热显然远在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已不再留意他。 他低头寻思了片刻暗暗冷笑兰真人是担了干系的此话不假但她这么做绝非出于爱才灵渠真人温文尔雅淳朴良善他若不是虚伪到了极致便是不谙世事受人蒙蔽。 魏十七回过头将目光投向打坐修炼不闻不问的秦贞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柔情。 正文 第十四节 入宝山而空回 黑风山的那两个探子来得如此之快其中必有蹊跷杜节山不宜久留魏十七待秦贞稍稍汲取阴气巩固了魂魄便携通窍石离去留下两桩灭门惨祸没头谜案令后来的好事之徒不得其解。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并不打算走远大瀛洲强手如林七城城主斜月三星洞真人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撞上孱弱的铁爪部和人面鸠是他的运气杜节山附近贫乏偏僻对魏十七来说贫乏偏僻之地就意味着安全。 魏十七沿着杜节山下的寒泉溯流而上大致摸清了寒泉的流向见水中有成群的冰纹鱼出没顺手捞取了十来条一路地行折向东南来到当日兰真人现身的桃花溪旁。桃花向阳生群山之间风和日丽暖意袭人不利秦贞汲取阴气不过他另有打算。 魏十七沿着溪水北上一路折取柔韧的枝条胡乱编了个篮筐左高右低七歪八扭粗陋得紧连自己不大满意不过初次尝试手艺不散架就好美观大方就留待异日吧。 渐行渐远桃林稀疏山石嶙峋而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横亘于眼前遮住了日头投下大片浓厚的阴影。魏十七在避风处寻了个容身的洞穴放下通窍石又取出冰纹鱼尽数丢于篮筐中随手拣了一条拎着尾巴细细打量。 秦贞从通窍石中现出身来神情倦怠若隐若现她强打起精神微笑着问道:“师兄你在?” “在地下寒泉中栖身繁衍的冰纹鱼听说雪狐颇嗜此物。” 冰纹鱼长不过半尺银光闪闪触手如冰鱼鳞一层覆一层整整齐齐酷似冰晶。魏十七将双指一捋剥下鱼肉止剩晶莹剔透的一副鱼骨。秦贞“咦”了一声身为鬼物她对阴气极其敏感冰纹鱼骨之中似乎正有她急需的阴气。 “果然如此!”魏十七嘀咕了一句丹田之中妖丹鼓荡催出一缕纤细的丹火张口喷在鱼骨之上。 秦贞下意识退后数步对至阳至热的丹火颇为忌惮。 魏十七将丹火约束于一处对数尺外的秦贞毫无影响冰纹鱼骨顷刻间化为灰烬剩下数颗浑浊细小的阴珠寒意森森将丹火推在一边。秦贞眼中流露出欢喜和渴求魏十七收了丹火将阴珠递给她道:“虽然不及冥珠比起直接汲取寒泉中的阴气要强多了。” 秦贞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阴珠丝丝缕缕的阴气渗入体内精神顿为之一震她眼波流转低笑道:“如此就有劳师兄了。” 魏十七拈起一片鱼肉撕去皮鳞丢入口中稍加咀嚼吞下肚去心中有些遗憾可惜没有酱油和芥末这是上好的刺身味道远胜记忆中的三文鱼金枪鱼北极贝。 他将篮筐中的冰纹鱼逐条去肉存骨催动丹火将阴气逼于一处凝成阴珠剩下的鱼肉也不浪费尽数生食大饱口福。 秦贞汲取阴珠中蕴藏的精纯阴气潜心修炼鬼道魏十七左右无事出洞兜了一圈四下里冷冷清清竟是个花开花落无人知的好去处他心中甚是欢喜桃花直到三日隐没四月当空星辰闪烁于天幕如无数冷酷的眼睛。 泠泠清辉洒在桃林与溪流上犹如蒙了一层薄纱魏十七靠在洞口闭目冥思天狼食日功在脑中缓缓流过种种功法神通尽在眼前。入宝山而空回这是魏十七最大的遗憾如同天狐地藏功一样天狼食日功所载功法不是依赖于天狼血脉就是与神兵真身相冲他大都无从修炼只能望而兴叹。 修行是上苍的恩赐先天之体万中无一他本是后天浊物资质平平幸赖阮静传下天狐地藏功将藏雪剑炼成本命飞剑才得以施展种种本命神通跻身剑修之列之后又得大机缘祭炼五色神光镰和山河元气锁修为突飞猛进究其根本无一不是因袭天狐地藏功先将其炼为本命物再以妖元驱使。 及至身开魂眼将肉身炼作“炼魂神兵”他才骇然发觉有所得必有所失神兵真身排斥外物纵有飞剑法宝也无法驱使一二只能用来笨笨地砍人砸人他在下界吃尽苦头才习得的种种手段尚可一用的只剩下几手摄魂搜魂安魂的粗浅法术以及自个儿胡乱拼凑摸索出的一些符箓神通。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兰真人提点过他神兵洞一脉成就洞天的关键在于借鉴天狼食日功将肉身炼为洞天至宝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却不会排斥自身这绝境逢生的天才想法不知是哪一个高人琢磨出来的魏十七佩服不已。 他从天狼食日功中寻得“一芥洞天”修炼之法悉心参悟了三天三夜轻轻叹了口气有所得于胸。 “一芥洞天”无关乎天狼血脉但凡妖族不论有无传承的功法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周身窍穴全开将肉身淬炼到极致便可成就法体进而修炼“一芥洞天”。依天狼食日功所载此术传自上古真仙大体以“琉璃”法体最佳“金刚”法体次之“铁檀”“玉晶”法体又次之前后共分三层第一层锤炼皮肉筋骨脏腑至浑然一体第二层引天地灵气入体铭刻符文第三层将肉身炼为洞天法宝自成天地。 魏十七回想起天狼郭奎施展“一芥洞天”的情形与天狼食日功相对照推测他并未将此术修炼至大成最多在肉身某处开一隐秘空间与储物袋储物镯相仿远没有到“自成天地”的境地。 未能“自成天地”就不是“洞天”不成“洞天”又何以成就洞天境?魏十七睁开眼觉得任重而道远。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不去多想最后一步只把注意力集中于“一芥洞天”的第一层要将皮肉筋骨脏腑锤炼至浑然一体别无他法须觅一灵气充裕的小界内外交攻如铁锤锻打历千万次直至百炼成钢。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背撞树的旧营生又要重新拾起了。只是他到哪里去寻灵气充裕的小界? 正文 第十五节 独眼巨人 灵渠真人收去奎鼐和奎舍未伤其性命祭神台上本命木牌不破黑风山熊王并不知晓没有再派人前来查 d t c o m忽忽数月过去秦贞终于熬过了难关魂魄坚固已能行走在月光之下身后亦有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魏十七吃了一肚子的冰纹鱼将天狐地藏功和天狼食日功在脑海里翻了百十遍过足了干瘾修为却没有丝毫长进。见秦贞已无大碍他的心思活泛起来打算暂离此地去寻一头大妖吃了补补元气感受一下兰真人盛赞的天地灵气。 人面鸠熊精之流的货色吃再多也没用魏十七的胃口很挑剔他估摸着这一趟捕猎耗日持久留下秦贞一人在此难保有失决定携她同行这正合秦贞的心意。临走之前魏十七捕了一大堆冰纹鱼尽数提取阴珠收于赤玉匣中藏在腹内。 当日在下界修炼“炼魂神兵”他命赤星功德殿搜罗了不少赤玉匣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用来收纳精魂存放精血吞入腹中与肠胃相安无事也不虞丢失。此番偷渡上界穿过时光洪流随身物事大多毁坏腹中的赤玉匣倒无一有失也是意外之喜。 魏十七装了满满两匣子阴珠估摸着足够秦贞用上很久这才放过剩下的冰纹鱼。 但屠龙刀实在太过狼犺又是洞天至宝的残片所铸寻常剑囊储物袋根本无法收纳魏十七只得剥下树皮搓成坚韧的绳索七缠八绕绑在背后刀柄斜斜探出头顶伸长了手臂都够不着甚是不便。 不便就不便吧总比拎在手里轻松魏十七仗着人高腿长在山崖间奔跑跳跃了一阵习惯了也不甚碍事他哈哈一笑纵身一跃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 一路东行奔走不休越过高山大河饥餐渴饮大瀛洲的雄伟与壮阔荒凉与寂寥这一日来到茫茫海边潮来潮往惊涛拍岸才发觉了些许妖族出没的迹象。 他具硕大的鱼骨横卧于沙滩上从头到尾足足有三五十丈苍白如玉遍布齿痕皮肉被啃得精光下颌不翼而飞上颌残留的尖牙被拔去大半剩下残缺不全似乎被人挑挑拣拣剩下来眼。 魏十七伸出手去抚摸着粗壮的鱼骨握拳捶打一记鱼骨嗡嗡作响颇具韧性显然是上好的材料不过他缺少储物袋之类的容器只能望而兴叹。 腥臭的海风呼啸而过隐隐传来咆哮声呼喝声魏十七精神一振循声而去攀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极目眺望只见十来个独眼巨人精赤着上身高逾三丈膀大腰圆胯间缠一块鱼皮奋力拉动一根绳索如拉纤一般踯躅而退。海中巨浪滔天一条大鱼被铁钩勾住上颌青鳞似铁甲满口利齿白牙摇头摆尾拼命挣扎却挡不住独眼巨人的蛮力被一分分拖上岸去。 一为性命一为口中食双方较劲你来我往拉锯了数合独眼巨人发一声喊齐齐用力绳索绷得笔直吱吱作响将大鱼拽上岸来。那大鱼离了海一身巨力只剩小半垂死挣扎跳起数丈高又重重摔落为首的独眼巨人松开绳索大步上前举起拳头狠狠砸在大鱼的脑袋上一拳两拳三拳拳拳着肉大鱼皮开肉绽眼珠凸出无移时工夫便奄奄一息只能甩甩尾巴掀掀腹鳍以示挣扎。 独眼巨人围将上来各踞一边扒去鱼鳞撕开鱼皮露出雪白的鱼肉一个个张开大嘴狼吞虎咽大吃起来咬得鱼骨咯吱咯吱响。才吃了数口为首的独眼巨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跳将起来望着翻滚的海面嗬嗬大吼鼻翼频频掀动脸色愈来愈凝重。 海水骤然平息紧接着像煮沸了锅汩汩泛起白沫刷地分在两边露出犬牙交错的海床一相貌凶戾的老者拄杖上前上半身化作人形头顶长着三个肉瘤下半身为鱼尾青鳞密密覆体。他望见沙滩上垂死的大鱼勃然大怒将拐杖高高举起一线乌云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至疾如奔马刹那间天昏地暗“哗啦”一声巨响漆黑的劫雷从天而降正中一独眼巨人。 这一道雷好生厉害从颅顶钻入在独眼巨人体内肆虐如此庞然大物竟被劫雷生生撕碎肢体躯干四分五裂脏腑尽数化作焦炭。 为首的独眼巨人毫无怯意大步冲上前伸长了头颈将独眼一瞪射出一道黄光那三瘤老者急忙伸出拐杖画了半个符文不想未竟全功即被黄光罩住行动变得无比迟缓犹如深陷流沙中不得脱身。 余下的独眼巨人见大敌被制赤手空拳上前助阵为首的独眼巨人怒吼了几声他们又潮水般退下左右回冲到山崖旁掀起一块块巨大的礁石高高举过头顶泼开双腿冲到海边朝那三瘤老者狠狠砸去。 礁石重逾千斤边缘锋利如刀疾飞而去砸入黄光内骤然变静止一分一毫挪向三瘤老者慢如龟爬。独眼巨人往返数次不知疲倦数十块巨大的礁石悬在黄光内摇摇欲坠为首的独眼巨人眨了眨眼黄光消失礁石从四面八方狠狠砸下砸得那老者拐杖断折头破血流头顶的三个肉瘤也破了两个狼狈不堪。 海水再度合拢将那三瘤老者淹没他见势不可违只得借水遁退回深海。这一番交手虽然打杀了一个独眼巨人稍泄心中怒气终究慢了一步没能救回儿孙还被砸伤了肉瘤算起来吃亏不小。 独眼巨人见那三瘤老者败退丢下礁石三三两两上前去呼呼喝喝甚是开心。为首的独眼巨人咆哮了几声众人操起绳索拖着大鱼的尸身朝远处的山林行去留下一条长长的沙痕。 死去的同伴他们弃而不顾。 魏十七躲在山崖后屏息敛气不敢惊动争斗的双方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海上明月生潮声如泣如诉这才小心翼翼上前去查/p> 正文 第十六节 此中有真意 月光下的海岸静谧如画沙砾明晃晃一片云彩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如晃动的水纹时刻改变着形状。 魏十七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和谨慎他翻身跳下悬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条独眼巨人的右腿大腿居中断裂焦黑一片脚踝以下不翼而飞只有膝盖和小腿大致完好。 独眼巨人的皮肤粗砺如石覆盖着扎手的刚毛断肢处被劫雷炸得模糊一片骨肉分布。魏十七擎出屠龙大刀拎在手中大腿径直切下刀锋遇到阻力一团团灵气涌出化作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元气相生相克忽聚忽散数息后溃散而灭。魏十七记起广济洞兰真人曾言“此界天地元气合而为一是为‘灵气’修炼玄门功法事半功倍。”曜界大瀛洲修炼的根本在于天地灵气这一点与下界既类似又有不同。 魏十七一刀削去腿上焦黑的皮肉又一刀削落批下薄薄的一片拎起冲着月光一照血肉筋骨清清楚楚像观片灯下的x光片呈现出某种诡异的美感。 半是天生半由修炼独眼巨人的肉质致密坚实纹理清晰蕴含着力量充满了诱惑那薄薄一片生肉仿佛在说“来来吧来吃我吧!”魏十七眯起眼睛瞳仁泛起一丝丝血红饥饿贪婪暴戾渴求席卷而至吞噬了他的身心他张开嘴下意识将那片血肉送到齿边又强行停下鼻翼频频颤动血腥味如同甘醴强烈刺激着他的食欲。 对血肉如此渴求**像失控的野马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当年在流石峰石梁岩他把自己逼到极限冲破五色神光斩杀鲁平之后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会再度迷失重新回到老路上吗? 魏十七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把独眼巨人的血肉连皮带骨塞进嘴里细细嚼烂了吞下肚去。生肉并不好吃寡淡无味韧如牛皮吞到腹中像一团火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团精纯无比的天地灵气左冲右突骤然散开化作无数纤细的水流无孔不入钻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魏十七深吸口气久久没有吐出那一薄片血肉中蕴含的天地灵气并不多但这是他与此界灵气第一次亲密接触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如饮醇醪醺醺然飘飘然近乎于第一次吸毒。身体是如此敏感能够分辨出最细微的刺激不同于下界的天地元气七曜界的灵气五行俱全合而为一仿佛一个生生不灭的小世界洗涤着脏腑筋络骨骼皮肉将留存的杂质一一淬去留下纯粹通透琉璃般的肉身。 魏十七望着苍穹中那四轮明月心中充满了感触却说不出口。“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还有比这两句诗十个字更能道出他心声的吗? 他着了魔一般举刀又削下一片迫不及待塞进口中然后又一片再一片还一片接二连三越来越快越来越贪婪。双眸尽赤心神却毫不动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灵气在体内迅速积聚龙泽巴蛇的血脉亦从沉睡中苏醒从后背腾起一道清晰的虚影妖丹鼓荡源源不断汲取妖气转化妖元为溪为河为川为湖为海。魏十七浑身充斥着挥霍不尽的力量即便是天妖的血肉也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难道独眼巨人竟是超越黑龙妖凤的存在?这显然不可能。 魏十七举起拳头五指握紧心念微动蓦地张开妖域。一座灰蒙蒙的城市凭空浮现屏蔽了七曜界的天七曜界的地于虚空中开辟出一方小天地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彻夜不眠的喧哗都市平整坚硬的柏油马路行色匆匆的男女地铁高架车辆商场影院宾馆饭店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七情六欲每一处细节都真实得恰到好处连他自己都破绽。 六翅水蛇螭龙古修士重明鸟穿山甲魂眼中依然是那五道精魂魂魄之力并没有什么长进唯一改变的是体内的妖元脱胎换骨质的改变。 魏十七漫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鼻子有些发酸心中若有所悟。追根溯源这是天地灵气的力量正是拜灵气所赐七曜界的力量上限才不局限于洞天境而能更进数步由洞天至阳神由阳神至显圣由显圣至大象由大象至真仙。 他记起逃入下界逃出通天阵的那些天妖天狼魏云牙惊才艳艳开创云牙宗体修一脉传下啸月功最终陨落在吾紫阳的剑域中妖凤穆胧修炼七卷无字天书试图修成三十二如来金身只落得天魔附体的下场黑龙关敖藏身黑龙潭数万载休养生息到头来逃不过屠龙刀一割他们强固然强但还不够强行事失之畏缩毫无天妖纵横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气比起妖奴傅谛方都颇有不如其中的缘由着实令人思量。若他们的实力当真如此不堪又凭什么把持大瀛洲与斜月三星洞相抗衡封印天魔奴役妖奴? 恐怕天妖强大的关键正在于此界的天地灵气离开此界失了灵气天妖被下界元气同化修为实力俱大损不复有当年之勇而傅谛方倚仗神兵真身催动魂魄之力与灵气无涉反而不受下界天地束缚凌驾于天妖之上。 魏十七暗暗叹息若他没有修炼神兵真身本命飞剑不失五色神光镰仍在又会强悍到何种程度? 妖域维系了片刻渐次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符箓符箓进而瓦解为妖元和魂魄之力魏十七周身魂眼闪动逐一暗淡下去体内妖元亦消耗殆尽他长长叹了口气惆怅不已。 独眼巨人遭劫雷所击死去多时灵气溃散遗下的一截残肢就有如此力量若是活着的独眼巨人又如何?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正文 第十七节 黑暗中的猎人 三瘤老者那一道黑色劫雷轻易就击破独眼巨人的身躯威力似乎犹在五色劫雷之上魏十七并不认为海中的妖族可以与地渊黑龙媲美但相似的妖术收到的效果却天差地别根源正在于此界的天地灵气。 ( )对魏十七来说唯有吞噬血肉才能攫取天地灵气进而修炼“一芥洞天”机缘不容错失独眼巨人是猎物而他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猎人。 独眼巨人被劫雷炸得四分五裂他匆匆将残躯收拢藏于山崖的缝隙中折取树枝加以掩盖然后循着独眼巨人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脚步轻盈得像猫动作敏捷得像豹渐渐远离海岸深入内陆陌生的山林。 常年往来于巢穴和海岸之间独眼巨人早在山林中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他们并没有掩饰行踪也没有故布疑阵或者刻意戒备在魏十七这些大块头行进的动静如此之大意味着在这片山林中他们位于食物链的顶端是最强大的存在没有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独眼巨人的巢穴位于山林深处他们身躯狼犺找不到合适的洞穴只能自力更生用粗大笔直的铁杉木搭建了一座木屋手工很粗糙立木为墙顶端削尖大概齐横木为顶两端各开一孔架在木墙之上高低错落缝隙糊上厚厚一层淤泥屋顶胡乱堆满树枝叉叉丫丫有些已经生根抽枝开出了花来。 木屋之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泥土被踩得坚硬如铁十多条不经雕琢的长石围成一圈居中燃起一堆篝火火旁围坐着三个老朽的独眼巨人皮垂肉消满脸皱纹颈间挂着鱼齿串成的项链眼半开半闭烤着火取暖。 外出狩猎的族人回到了巢穴首领大大咧咧坐到火旁对那三个老家伙殊无恭敬之色他吼了几声发号施令剩下的独眼巨人麻利地扯下鱼皮手撕嘴咬将鱼肉一大块一大块丢在泥地上堆成高高一座肉山。 木屋中钻出四五个独眼幼崽探头探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首领抓起一块又厚又重的鱼肉丢到他们跟前独眼幼崽欢欣鼓舞围上前大嚼起来。 剥尽鱼肉血和内脏盛在巨大的木盆内满满当当十来盆什么都没有浪费单剩下硕大的鱼头谁都不碰。 首领环视众人傲然起身绕到鱼头前抬脚踩住下颌单臂奋力抬起鱼嘴挑粗长完好的利齿掰下十来枚又剜取两只鱼眼珠狼吞虎咽吃下肚掀开鱼骨肆意吃头里的嫩肉。外出狩猎的族人待首领吃过按照此行出力多少依次上前挑选鱼齿吃鱼头里的肉一个个脸色凝重静默无声似乎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众人轮了一圈鱼头也啃得干干净净首领再度上前拆开颅骨用手抄起脑髓送到唇边呼噜一声吸入口中脸上露出沉迷陶醉的神情。如此长大的一条巨鱼脑髓却少得可怜不过数捧众人艳羡地望着他显然对独眼巨人来说鱼眼意味着荣耀鱼脑则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仪式结束首领拍拍肚皮甚是满意他朝那三个老朽的独眼巨人咆哮了几句后者默默从颈间解下一枚鱼齿小心翼翼放在他跟前。首领审视着鱼齿视其大小品质挑了三只盛有鱼血和内脏的木盆又取了几块鱼肉浸入其中分给三人。 剩下的鱼肉和内脏平分为若干份首领取两份参与狩猎的族人各取一份幼崽合取一份。 分发妥当独眼巨人三三两两坐在长石之上一边烤着火一边埋头大吃起来吃剩的鱼肉用树皮绳穿起挂在屋顶风吹日照变成鱼干留待异日享用。 吃饱喝足独眼巨人一个个眯起眼睛东倒西歪不胜倦怠首领招呼众人回到木屋内倒头呼呼大睡鼾声惊天动地传出数里之遥。篝火渐渐熄灭灰烬被风一吹飘飘扬扬卷入丛林中惨白的鱼骨随意弃在一旁牙痕历历可辨。 魏十七悄悄离去回到海边的山崖将死去独眼巨人的血肉吃了补足妖元又潜回他们的巢穴隐藏于枝叶间以莫大的耐心默默观察着这一群独眼巨人。 三个老朽五个幼崽首领之外尚存十二个青壮独眼巨人他们的族群并不大也不可能大独眼巨人食量惊人山林间的虎象对他们来说只是“正餐前的小吃”只有海中的大鱼才能真正填饱他们的胃。 每隔大半个月鱼肉消耗殆尽独眼巨人便跟随首领到海边狩猎将上次吃剩的鱼骨弃在沙滩上收拾铁钩绳索钓鱼。鱼饵用一块黏稠恶臭的腐肉是将兽肉埋在灯笼树下腐制而成以公象肉为佳海中的大鱼无法抵挡腐肉的诱惑十有八/九不会落空。 偶尔那三瘤老者会浮出水面以妖术报复独眼巨人残害他的子孙他修为有限来来去去总是一道劫雷多数时候为首领眼中射出的黄光所克制击杀独眼巨人报仇的机会并不多不过独眼巨人也奈何不了他每次最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惶惶然逃入海中。 钓到了大鱼出力的独眼巨人先围上前享用一番然后拖着猎物回到巢穴。他们没有“敬老”的观念那三个老朽的独眼巨人要吃饱肚子必须用年轻时狩猎所得的鱼齿来换鱼齿愈大愈完好换得的食物就越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独眼幼崽享有特权每次都能分得最好的一份鱼肉鱼肉吃完了首领会拿出自己的那份接济他们一二这是他应尽的义务。 留在巢穴中的日子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除此之外独眼巨人热衷于围坐在篝火旁烤着火清点自己分得的鱼齿这是他们老了以后无力外出狩猎用以换取食物填饱肚子继续活下去的“财富”。没有攒下足够多的鱼齿表明他们在年轻时不够努力活该活活饿死没有哪个独眼巨人会怜悯老朽的族人。 当然享用这些鱼齿的前提是他们能够幸运地活到“老”的那一天。 魏十七观察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他注意到这些独眼巨人从不修炼。 正文 第十八节 真人请过目 生而知之也要修炼难不成独眼巨人天赋秉异吃和睡就是他们修炼的手段?魏十七百思不得其解反不敢贸然行事稳妥起见他决定等独眼巨人落单了再下手。 这一等就是大半月。 上次捕获的大鱼又吃完了独眼巨人一个个从木屋中钻出来打哈欠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振作起精神首领清点人头背起绳索和铁钩吆喝一声领着众人朝海边走去。 巢穴中只剩下老朽和崽子魏十七犹豫了一下远远缀行于独眼巨人之后一路跟踪来到海边。 首领甩下绳索把腐肉牢牢绑在铁钩上左右扭动头颈浑身骨节噼啪乱响犹如除夕的爆竹连成一片。他深深吸了口气闷哼一声身躯骤然拔高丈许肌肉鼓胀神威凛凛提起铁钩奋力掷出迎着海风海潮划出一道平直的弧线远远落在了海中。 绳索有如出洞灵蛇极速缩短首领散去胸中浊气体型恢复原状一把抓住绳索末端猛地往后拽去“啪”一声响清脆悦耳绳索绷得笔直独眼巨人成双成对冲上前娴熟地握住绳索弯腰屈膝蓄力待发。 片刻后海中巨浪翻滚绳索吃到巨力首领大吼一声带领独眼巨人齐齐发力开始了一场对手的拔河。 你来我往拉锯了良久大鱼力量渐弱独眼巨人终于占了上风一鼓作气将猎物拖上岸。 这一趟狩猎平安无事海中那三瘤老者没有捣乱独眼巨人大吃了一通心满意足拖起剩下的大鱼往回走。 首领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率先踏入山林族人落后十来步鱼鳞摩擦着土石“沙沙”声响中忽然跳出一个不协调的杂音靠后的独眼巨人松开绳索回头望去却见一颗雪白的利齿滚动几下静静躺在草丛中。他下意识抬头谁都没有察觉异样族人只管拖着大鱼埋头赶路盘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 那独眼巨人起了私心抢上半步弯腰将利齿拾起来不及细望见前方不远处竟然又丢着一颗利齿再隔了几步还有一颗那么白那么尖那么诱人!他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兴致勃勃地一颗颗拣去渐渐远离了大部队来到悬崖脚下。 当他再一次弯下腰时魏十七暴起狙击从天而降双手持定屠龙刀眼巨人后背心脏位置合身一刀刺下。 刀尖距离粗砺的肌肤尚有数寸一团灵气骤然汇聚薄如蝉翼刀尖微微一滑未能命中要害从猎物胁下擦过皮开肉绽肋骨寸断露出蠕动的脏腑。独眼巨人深吸一口气伤口绽开黏稠的鲜血一团团挤了出来空气涌入喉咙咝咝作响胸脯高高鼓起呼号在喉咙口酝酿。 全力一击未能奏效魏十七早有防备不待他大声呼喊张开妖域将他吞没。 胸腔起伏气喘如牛怒吼声撼天动地却没有一丝一毫透出妖域那独眼巨人叫了数声不见族人赶回收声四顾半张着嘴心中一片茫然。他从未见过一座空荡荡的都市高楼大厦道路车辆犹如置身于陌生的异界眼前的一切让他无所适从连胁下的伤痛都抛在了脑后。 这是……什么鬼地方? 天空裂开无处双眼睛冷冷注视着猎物都市剧烈震荡顷刻间化作活物像一张摊平的大嘴高楼是利齿车辆是唾沫兜底掀将起来把独眼巨人一口吞下。猎物拼命挣扎却冲不破符箓之网大嘴缓缓蠕动了良久才平息下来“啵”的一响将独眼巨人吐在了沙滩上。 最后那一声“啵”让魏十七激凌凌打了个寒颤。 猎物遍体鳞伤大卸八块早已没了人形变成一堆死肉。魏十七拄刀而立眼神暗淡了数分独眼巨人体型巨大身躯坚固生命力之强出乎意料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就像一条涂满黏液滑不留手的鳗鱼周身覆盖着一层天地灵气妖域幻化的攻击频频偏离无法命中要害费了一番手脚耗尽灵气积小伤成大伤才将其杀死。 幸运的是那个独眼巨人还年轻未曾习得任何神通从始至终只凭蛮力挣扎妖域完好无损并没有造成实质上的损害。魏十七将珍贵的血肉藏到石缝中若有所思当初那三瘤老者一道劫雷就能诛灭独眼巨人妖域却要磨上好一阵这并不意味着劫雷的威力就远在妖域之上用他熟悉的术语来描述独眼巨人对物理攻击免疫法术抗性却不高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犀利的攻击性法术而这正是他的软肋。 魏十七坐在悬崖上一刀刀割下独眼巨人的血肉生吞下肚补足了元气听任灵气洗涤肉身淬去杂质。在踏入洞天境之前神兵真身缺少适合的功法只能试试这种笨办法聊胜于无灵气充裕的小界难觅他打算先将身躯推到洗无可洗淬无可淬的极致再考虑下一步。 潮来潮往涛声依旧魏十七侧耳倾听忽然停下吞咽丢了屠龙刀手忙脚乱掏出兰真人留下的照影珠还没来得及拿稳一道白光射出照在石壁上真人的倩影宛然浮现风姿绰约眉目如画双手反背在身后神情有几分慵懒。 照影珠在手藏不起丢不开魏十七只得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卷起衣袖拂了又拂擦了又擦小心翼翼放稳向兰真人微一躬身道:“见过真人。” 兰真人举目望向他凝视片刻视线又挪开投向茫茫大海波涛翻滚她轻笑道:“你胆子倒不小居然走到了这里海中的妖物神通广大可不是好相与……” 她忽然住口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了停问道:“你吃了什么东西?” “腹中饥馁吃几块妖物的血肉罢了。” “取来让我瞧上一眼。” 魏十七踌躇道:“只怕污了真人的慧眼……” “既是慧眼但妨。” 魏十七本来也没打算瞒她于是从石缝中提起独眼巨人的脑袋端端正正摆在兰真人眼前道:“真人请过目。” 正文 第十九节 是敌是友 兰真人一双妙目注视着独眼巨人的头颅久久没有开口魏十七静立于一旁不言不语仿佛可以等到天荒地老。 辨识了半晌真人终于开口道:“此族名为‘悫人’是海妖一族非我大瀛洲所产听闻他们恶了海中有势力的大族无处容身被逐出渊海来到大瀛洲求生。悫人在海妖中地位低下世代为奴上得岸来也还算谨慎在荒凉之地占了一片山林容身捕食海中的大鱼安分守己一直活到了今日。” 停了停兰真人又道:“你能遇到悫人运气不错此族天生百窍贯通从落地之时起就日夜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身躯之中积淀的灵气极为充裕只可惜他们资质实在太过鲁钝无一功法可习徒长这么大皮糙肉厚只能干些粗活。不过对你来说他们倒是上好的灵药……” 魏十七心头突的一跳似乎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朝被转念一想斜月三星洞跟天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多少了解彼此的底细巴蛇的小小神通哪里瞒得过她!当下拱拱手道:“请真人指点。” 兰真人道:“你身具巴蛇血脉虽是半人半妖之身却能吞噬血肉汲取灵气这是巴蛇的天赋神通称作‘食灵’类似于黑龙的‘劫雷’妖凤的‘飞天’天狐的‘汲神’天狼的‘返魂’巴蛇后人无须寻觅小界打坐修炼单凭杀戮吞噬便能变强你在下界想必也不陌生。” 魏十七坦然笑道:“真人慧眼如炬小子能走到今天全凭此术非如此不得以来到此界。” “‘食灵’虽强灵气充裕的血肉却可遇不可求既然找到了悫人不要轻易放过有此族助你修炼可抵一小界省却很多工夫。” 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悫人独目中可射出一道黄光不知是何神通?” “悫人会使妖术?那倒少见!嗯……想必是他分化天地灵气将艮土之气炼入妖丹中危急时喷出伤敌。你是如何见到的?” 魏十七将那为首的独眼巨人与海中三瘤老者争斗的情形大略说了几句兰真人颔首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三瘤老者是狼齿鱼成精不知从哪里盗得一缕黑龙血脉能施展劫雷神通悫人捕食的大鱼便是他的子孙后裔不过繁衍再多不得那一缕黑龙血脉终究是海里的蠢物罢了。” 她察觉到魏十七体内灵气有异这才现身一观洞悉了前因后果正待收回神通忽然有些迟疑几句话在心中盘桓不知该不该说。静昀真人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化身为七一个个眉眼如冰不屑冷笑她已堪破大象登堂入室阳神显圣在她眼中与洞天无异若不能阻她一阻一旦七具分身合而为一踏入真仙境凝成仙种哪还有她的活路! 念及李静昀兰真人脸色有些阴冷她微微眯起凤眼指点道:“吞噬血肉夺取灵气虽可省去不少工夫终究只是权宜之计修炼的正途还在于觅一灵气充裕的小界栖身于内独得一界之力不过‘食灵’之术亦非同小可血肉只是其一炼化魂魄才是其最可畏之处。” 魏十七胸口大震脑中灵光一闪蓬莱袋……巴蛇的胃袋……法宝出炉之日……留下的残片……吞噬炼化魂魄……无数念头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食灵食灵食的不仅是血肉更有魂魄! 兰真人下定了决心告诫道:“姑且传你一篇要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依法修炼切勿在生人跟前露相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谨遵真人法谕。”这句话倒是发自真心不打折扣。 兰真人半晌双唇微微蠕动悄无声息魏十七的耳畔却分明响起一篇要诀纷纷扬扬撒入心田如种子般生根发芽开枝散叶。陌生又熟悉亲切而疏离仿佛少小离家的旅人历尽坎坷垂暮之年回到了故乡阔别已久物是人非情随事迁只留下一阵莫名的惆怅和激动。 黑龙蒸海功天狐地藏功天狼食日功这篇要诀分明是巴蛇一族的不传之秘。斜月三星洞当真让人瞠目随随便便就拿出一本天妖的功法就像某个乞丐一伸手就是《如来神掌》…… 兰真人仿佛他的心思轻笑道:“天狼食日功是神兵洞的收藏这篇要诀可是我的私藏万一惹祸上身切记不要牵涉到我……”声音越来越低随着她吐出最后一个“我”字身影已消失无踪。 魏十七将照影珠收起心事重重生吞活剥凭外力强记了一篇功法还没来得及细细参悟但他分明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那是真正契合血脉的功法虽然只得一篇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篇的价值是完整的天狐地藏功或天狼食日功都无可比拟的。一条全新的路展现在眼前他不禁好奇吞噬魂魄究竟摄取的是天地灵气还是魂魄之力?他的心怦然跳动情绪激荡久久未能平息下来。 他需要静一静。 魏十七满腹心事绕下悬崖在海边的沙滩上信步而行潮水漫过他的脚踝又哗哗退去心田中的那篇要诀仿佛拥有了生命无须潜心参悟便将种种变化呈现于眼前曲尽妙处难以用语言形容。 日头西垂海面上跳跃着万点金鳞魏十七突然停住脚步从背后取下屠龙刀前端搁在沙滩上潮水温柔得像情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刀刃来来往往不厌其烦。 妖气弥漫海水分在两旁三瘤老者一步步走出海床盯着他手中的大刀震骇之余无法掩饰心中的忌惮。那丑陋得像门板一样的大刀给以他极度危险的讯息更令人战栗的是这种感觉竟来自体内的黑龙血脉! 难道那把刀竟然屠过龙? 三瘤老者力地口吐“俚语”道:“是敌?是友?” 魏十七笑了起来“这取决于你。”他觉得自己的发音字正腔圆饱含情绪。 正文 第二十节 一语道破天机 那三瘤老者成精已久不是蠢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道:“合则两利合则两利……老朽余三瘤在这渊海中讨生活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魏十七不假思索随口捏造了一个假名自称“韩十八”耐着性子与他不疼不痒寒暄了几句转入正题道:“老余啊……” 余三瘤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老余老鱼一语道破天机他的确是一条老而不死的狼齿鱼。 “……我见你与山林中的悫人为难可是有仇?” 余三瘤立刻换了副嘴脸咬牙切齿道:“怎地没仇!那些蠢笨的货色猪狗不如吃了我多少儿孙此仇不同戴天!只恨我离不开海否则的话必要杀到此辈的巢穴报仇雪恨!” 魏十七微微哂笑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劫雷虽然犀利却被悫人眼中射出的黄光所克制“报仇雪恨”云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让他去是打死了也不会从的。 余三瘤还算有自知之明脸色尴尬一时说顺了嘴没想过这些日子与悫人争斗的情形尽数落在对方眼里只得厚着脸皮“呵呵”笑几声讪讪道:“让韩小哥笑话了这些悫人虽然狼犺蠢笨身躯却着实瓷实唯有以雷法击中天灵盖才能奏功。” 魏十七道:“不瞒老余说我欲屠尽悫人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余三瘤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睛似乎在揣测他的用意良久方笑道:“小哥与悫人有仇?” “无仇。” “既然无仇为何要屠尽彼辈?” 魏十七反问道:“老余与悫人有仇是因为他们杀戮你的儿孙为食敢问悫人与你儿孙可有仇?” 余三瘤哑然失笑道:“说穿了我那些儿孙还不及悫人聪明嗅到腐肉就不顾一切扑上去死了也活该!悫人盯着吾族下钩是因为它们长得够大滋味还不错哪来什么仇不仇的!” “是啊口中食而已谈不上有仇。” 余三瘤点着头笑了几声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细品话中意味心中一凛问道:“这么说小哥……小哥也是……” 魏十七颔首道:“没仇只是我吃悫人。” 余三瘤倒抽一口冷气结结巴巴道:“你……小哥你……吃悫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悫人不也吃狼齿鱼吗?” 余三瘤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摆着手道:“慢来慢来悫人吃鱼吃的都是没有开智成精的蠢物他们从不吃海妖!” “海妖不吃海妖?” “倒也没有这条规矩只是……只是……” 魏十七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幽幽道:“大瀛洲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什么都吃开智的没开智的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合胃口对身体有益的都吃。” 他的牙齿齐齐平平没有尖利的犬牙余三瘤却不寒而栗你吃我我吃你吃来吃去陆地真的那么可怕吗?他身不由己退后数尺紧握着拐杖强笑道:“小哥不要唬我这悫人才多少满打满算上得岸来的不过数百那经得起吃!” 魏十七道:“我孤身一人四处游荡最近才到海边尝了一个悫人的滋味觉得不错倒不是靠吃悫人为生。老余无须试探合则两利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 余三瘤打了个寒颤听他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心中倒有些膈应不过转念一想他终究是陆上的妖族狠天狠地总不见得杀下海来吧只要躲在海中难道还怕了他不成!念头一旦通达胆气渐壮他满口应允道:“屠了那些悫人我求之不得不知小哥可有什么打算?” 魏十七虽是临时起意却并非毫无思量既然余三瘤松了口一切都好说他细细询问那悫人首领的神通余三瘤也不讳言彼此交手多年悫人的底细他一清二楚。 正如兰真人推测的那样悫人力大身坚不通修行一千个里也出不了一个开窍的那首领也是机缘凑巧被海底/火山埋入灰烬中体内灵气五行分化锐金、乙木、癸水、离火四气消散唯独留下艮土之气炼入妖丹因祸得福糊里糊涂学会了一门神通能将艮土之气运入独目射出一道黄光但凡被黄光照定如深陷流沙行动为艰根本无从逃脱。 魏十七细思悫人首领与余三瘤交手的始末五行土克水余三瘤乃是狼齿鱼成精受制于艮土之气也在情理之中。 余三瘤偷眼瞧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小哥你打算怎么干?” 魏十七道:“悫人只有首领才能施展神通待下一回他们来海边捕食狼齿鱼你引那首领射出黄光我趁机一刀砍下他的脑袋不就成了?” 余三瘤本以为他有什么环环相扣的计谋没想到是这么暴力的伏击他只得苦笑道:“话是没错不过悫人的脑袋可不那么好砍这么说吧就算他们站着不动让你砍砍上十刀八刀百刀千刀万刀不耗尽灵气死不了。” 魏十七同意他的看法“是不好砍不过刀砍到脖颈上想必他只能收回黄光……” 余三瘤慢慢品出了一些味道接口道:“到时候一道劫雷劈下驱散护身灵气小哥趁机再一刀” “如何?” “这倒是可行。悫人折了首领剩下的蠢货不足为惧。”余三瘤的视线落在他脚下的那柄大刀上心底腾起阵阵寒意鬼使神差问了句“这把刀可是屠过龙?” 魏十七不置可否笑道:“屠龙哪有这么简单老余说笑了。” 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不会骗人余三瘤看了又看终究放心不下。魏十七提起刀搁在肩头道:“放心你那些鱼子鱼孙不对我的胃口。” 余三瘤勉强咧嘴一笑盘算着得失觉得自己只要不离海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那自称“韩十八”的陆上妖人为何盯着悫人不放?悫人他也不是没吃过皮糙肉厚嚼都嚼不烂并不觉得有多美味。 真是个怪物!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心腹大患一朝去 海边又恢复了平静魏十七不再去悫人的巢穴窥探他暂且在悬崖缝隙中落脚一边以灵气洗炼肉身一边修炼食灵术闲暇时耐心等待着悫人再度出现。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月。 天赋神通源自血脉原本无须修炼但要将食灵术推衍到炼化魂魄的境地须在天赋神通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一步是否能迈出大抵半凭血脉半凭运气全无规律可循甚至某些血脉稀薄的后裔反能练成而血脉浓郁的嫡系却费尽心力无有寸进。 魏十七不知其中的奥秘依法修炼倒也没有存了患得患失之心从悫人血肉中获取的天地灵气终究有限还需分润一部分给肉身是以每日只够支撑修炼个把时辰他也不甚在意量入为出节省着用血肉剩下的时间守在秦贞身旁陪她说会话炼鬼道。 秦贞定定心心汲取阴气日以继夜修炼不息算算日子下一次阳雷轰顶当在数年之后趁此机会她要将通过时光洪流折损的元气补益回来否则的话即使有通窍石相助熬过“鬼劫”的机会也不大。方圆百里除了悫人和狼齿鱼外再无其他厉害的妖物魏十七放心将她留在悬崖如非必要尽量不去打扰她。 这一日天寒地冻密云不雨魏十七站在崖头眺望却见洪波之中一条大鱼跃出海面掀起滔天巨浪鱼头上赫然生着三个肉瘤吼声如雷。魏十七心知有异当即操起屠龙刀一步跨入虚空冲下悬崖沿着潮水奔去。 三瘤狼齿鱼破浪南下在前引路魏十七紧追不舍绕着曲折的海岸奔了数十里眼前忽然一亮远远望见一群悫人合力拖动绳索奋力与海中的狼齿鱼拔河。魏十七不禁哑然失笑心中转着念头悫人的脑子果然不大灵光发觉少了一个族人也不寻找自说自话换一处渔场以为是晦气避避就可以避过去! 余三瘤将魏十七引到此地一个扎猛子潜入海底现出半人半鱼之身依之前所议分开海水上前骚扰刻意留下劫雷蓄势待发。果不其然悫人首领弃了绳索奔上前怒吼着伸长脖子探出头去独目一闭一开一道黄光射出将余三瘤罩定剩下的悫人发一声喊趁机拉回绳索将上钩的狼齿鱼拖到岸上来不及处置四散奔走去寻趁手的石块。 悫人在渊海旁的这片山林栖身了百年除了海中的余三瘤从未遇到天敌首领性子粗疏毫无提防之心只顾运转艮土之气将唯一的大敌定住身旁竟无一人守护。 魏十七周身魂眼明灭不定心中暴戾渐长嘴角现出一丝狞笑双足一蹬连人带刀骤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悫人首领身后高高跃在空中一刀挥落亮起一道耀眼的青光将悫人长大的身躯尽数吞没。 脑后生风悫人首领察觉到危险已来不及闪避只得将头一低反手抬起右臂迎去勉强让开后颈独眼射出的黄光一阵乱晃偏移了方向余三瘤从艮土之力中脱身哪还不知趣当下高高举起拐杖体内黑龙血脉鼓荡不休空中乌云汇聚天昏地暗。 魏十七一刀砍在对方粗壮的胳膊上为天地灵气所阻刀刃贴着胳膊滑落连皮带肉削去厚厚一条露出森森白骨悫人首领疼得嗬嗬大叫不顾一切回转头独目如电瞪向魏十七。 一声雷响漆黑的劫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劈在悫人首领头顶可惜稍稍偏了数分未能击中天灵要害却也震得他僵立不动灵气涣散浑身抖个不休如同犯了羊癫疯。魏十七双眸尽赤翻动手腕全力出手屠龙刀扬起带着他的身躯腾空而起猎物的颈侧狠狠斩下。 魂魄之力催动刀势青光再度亮起这一次没有天地灵气阻挡结结实实砍在了皮肉上粗砺的肌肤裂开接着是致密坚实的肌肉热血飞溅颈椎清清脆脆两截刀刃顺势一斩而过硕大的头颅滚落在沙滩上砸出一个大坑悫人魁梧的身躯摇晃几下轰然倒地。 余三瘤心中一松成了脑袋落地死得不能再死了心腹大患一朝去他顿觉身上一松长长舒了口气至于剩下那些只会搬石头砸人的悫人根本不在他眼中。他拄着拐杖呵呵大笑然而抬眼望去那韩十八的举动却让他大吃一惊不寒而栗只见他将刀插在沙中双手结了个古怪的手势冲着悫人首领的尸身轻轻一招断颈处一缕黑烟冉冉飘出落入他手中凝成一个小小的悫人眉眼如生活灵活现独目中喷出数分长的黄光四处乱射十分可笑。 可笑吗?那是悫人的魂魄! 余三瘤脸色大变一步步退回海中他决定躲开那陆上的妖人越远越好单是那把刀已让人忌惮不已没想到他还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听说妖族擅长将精魂摄入体内获取力量源泉他若是自己的魂魄岂不是自投罗网? 海水合拢在一处潮水汹涌泛起无数泡沫余三瘤现出狼齿鱼真身头也不回游向深海。 悫人见首领被杀一个个愣了片刻不知是谁大吼一声扔掉手中的石块第一个掉头就逃剩下的跟着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干净净。 魏十七见余三瘤不知所踪也不放在心上他将屠龙刀绑在背后抓起悫人首领的胳膊拖着他的尸身往回走在半死不活的狼齿鱼旁停下脚步眼继续前行。 这是留给那些悫人的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这个道理他懂。 又过了一阵逃散的悫人饿得不行探头探脑从山林中钻出来瞪大独眼瞅了半天见大敌已去猎物犹在没心没肺地奔上前埋头大嚼一通拖着狼齿鱼回巢穴去该吃吃该睡睡全然不把首领殒命一事放在心上。 倒是那三个老朽的悫人活得久了见的事也多略略有些担心。然而除了担心他们还能做什么呢?离了海又无人庇护悫人能存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异数了。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横竖不能饿死 不管发生什么填饱肚子总是第一位的砍死也是死劈死也是死横竖不能饿死。悫人头脑简单吃完鱼肉再次来到海边捕鱼人手少这一回连三个老朽的悫人都赶来助威纵使帮不上什么忙为了口中食也要拼一把老命。 铁钩、绳索、腐肉都是现成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不交给命运了。悫人远远避开凶徒出没的恶地绕出百里之遥下钩这片海域几乎是狼齿鱼出没的最南端再往南去便是海婴兽的地盘了。悫人之所以对海婴兽避之唯恐不及固然有此兽不及狼齿鱼肥美的原因更为关键的是海婴兽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妖而不像狼齿鱼浑浑噩噩一族上下只得寥寥数人开智成精习得几手妖术。 悫人将钩饵远远掷入海中屏息静候腐肉的诱惑果然难以抵挡只片刻波涛翻滚浊浪滔天一条巨大的狼齿鱼上钩了。 众人兴奋起来大声吆喝着扯动绳索一忽儿向前冲出十几步一忽儿又向后拖回十几步来来回回耗了半刻终于将猎物拽上沙滩一个个使脱了力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三个老朽的悫人脸上像哭又像笑蠕动嘴唇嘀咕着什么脸上的皱纹扭来扭去不成形状。 海水豁然中开余三瘤暴跳如雷口中呼呼喝喝高举拐杖漆黑的劫雷从天而降直劈向倒地的悫人。眼看这一击奔着天灵盖而去悫人吓傻了眼竟一动不动忽然肩头被重重踢了一脚身不由己飞将出去一头埋进沙里屁股高高撅起鱼皮上清清楚楚印了一个脚印惹人发笑。 魏十七及时显出身形抢先一刀将劫雷接下雷光缠绕着屠龙刀钻入他掌心沿着胳膊上行却被魂魄之力抵住不得寸进。 余三瘤脸上横肉频频抽搐双手拄着拐杖强笑道:“小……小哥这是……这又是为何……” 魏十七左手在屠龙刀背一捋劫雷“噼啪”乱响生生凝成一颗鹅卵大小的雷珠漆黑如墨电光丝丝缕缕闪动稍纵即逝。 余三瘤眼角一跳又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抬手用力拍打额头自责道:“哎呀是老朽老糊涂了小哥放心这些悫人再来此下钩捕食老朽绝不阻拦……绝不阻拦……绝对不阻拦……”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忙不迭退入海中现出原形逃之夭夭。 魏十七将雷珠远远抛入海中炸了个惊天动地排山倒海他看了悫人一眼一言不发拖了屠龙刀飘然远去。悫人劫后余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呆了半晌搔搔脑袋拖起上钩的狼齿鱼兴高采烈回巢穴而去。 反倒是那三个老朽的悫人彼此使着眼色朝魏十七消失之处看了又看。 解决了余三瘤的问题魏十七回到栖身的崖缝中取出悫人首领的魂魄摊在掌心端详了良久。魂魄离体不及时夺舍转世又或者修炼鬼道的话神智随之沦丧成为孤魂野鬼最终湮灭于天地间悫人先天百窍贯通得灵气浸润身躯虽然坚固魂魄却无特异之处若不加以护佑再过几天便消失殆尽无可挽回。 类似的魂魄他手里还有两条青鸟潘云黑龙关敖天妖的魂魄另有用途浪费了可惜倒是这条悫人的精魂不妨用来试试“食灵术”。 拿定了主意魏十七将魂魄送到鼻下默运功法用力一吸“咝”地一声悫人化作黑烟钻入鼻腔一线凉意迅速下滑直入腹中。 魏十七盘膝坐定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依次亮起精魂逐一现形骚动不安。无移时工夫眼前忽然一暗数点微光亮起却见悫人首领巍然而立头顶双肩三团灵火只如豆大摇曳不定。他愣头愣脑打量着四周似乎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呆了片刻张开大嘴咆哮一声从独目中射出一道黄光上下左右一通乱扫却驱不散浓稠的黑暗。 魏十七心有所悟这是在他胃袋之中了。 兰真人所授的要诀在心中缓缓淌过如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巴蛇的血脉蠢蠢欲动这一回他不再遏制本性将自我的意识隐去冷眼看血脉沸腾掌控了这具身体。 饥饿感袭来胃袋咕咕作响蠕动不休。黑暗之中无数双大手扑向猎物被黄光一扫而散然而悫人首领身形狼犺行动迟缓黄光护不得周身转眼即被前赴后继的大手抓住挣脱不得。悫人首领拼命挣扎却如深陷蛛的蚊虫愈挣扎缠得愈紧大手齐齐发力朝四面八方撕扯反复数次猛地将猎物撕成碎片。 魂魄碎片逐一消失被一张无形的大嘴慢慢吞噬寄身于魂眼中的五道精魂齐齐呐喊却不敢冲入胃袋与之争抢。魏十七心中一动催动意识压制巴蛇血脉将食灵术收回残留的魂魄碎片成为无主之物一丝丝一缕缕沿着来路飘向鼻腔。 涂曳的精魂最为凶悍从右臂腋下魂眼一头撞出大口大口吞噬着魂魄碎片螭龙欲与其争夺被他拳打脚踢打得一愣一愣六翅水蛇最为狡猾仗着行动如电抢得了一杯羹。 五道精魂你争我夺瓜分剩余的魂魄碎片大头被涂曳得去螭龙、重明鸟、六翅水蛇多少分润了一些穿山甲一无所获最后一个钻回魂眼中哼哼唧唧满脸不甘。 魏十七细细体会察觉精魂吞噬了魂魄碎片似乎壮大了少许心中暗暗窃喜五方破晓神兵真身的威力取决于精魂食灵术能强化精魂这意味着他另辟蹊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才是兰真人的本意吧!一念及此他心中一凛却如“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欢喜之情顿时退了九分。操纵于人的感觉很糟糕这位广济洞的显圣境真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怀中的照影珠安安稳稳“如影随形不弃不离”魏十七心中清楚这一切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本来源@/bk/hl/22/22042/inexhl 正文 第二十三节 鸡同鸭讲 悫人首领的强壮远远超出侪辈其血肉饱含天地灵气几乎相当于五个普通悫人魏十七足足花了数月才消化殆尽肉身洗炼得澄澈无垢获益良多。() 期间悫人壮着胆子来海边捕食狼齿鱼余三瘤果然没有再来骚扰但最后一趟回到巢穴后清点人头却发觉数目不对神不知鬼不觉又少了一个。那三个老朽的悫人心中清楚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这回下手的十有八九是那扛大刀的凶徒。至于失踪的悫人到哪里去了谁都不关心问题是隔上一阵少上一个人手太少捕不到大鱼不等崽子长大他们就会活活饿死。 悫人实在被逼得没办法穷则思变这一日一个下颌方正脸上有一道长刀疤的悫人孤身来到海岸高声吼叫一遍遍寻找试图引起魏十七的注意。 魏十七闻声而去瞅了他半天认得是三个老朽悫人之一他将双手食指含/入嘴角打了个尖锐的唿哨疤脸悫人回过头来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魏十七朝他招招手他竟双膝一软推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连连叩首瞧那架势幸好是沙地若是岩石连额头都会撞破。 这是来求饶了吗?魏十七觉得有趣试探着跟他说了几句疤脸悫人瞪大了独眼还以几声低吼完全是鸡同鸭讲讲不通。余三瘤好歹还能说几句妖奴的“俚语”这悫人远远不及他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如何沟通。 魏十七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办法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这倒是陆海都通行的手势疤脸悫人皱眉想了想打起了手势反复数遍谦卑地示意他跟自己来。 悫人头脑简单魏十七也不担心他们耍花样扛起大刀随他而去疤脸悫人面露欢喜在前引路不是回头望上一眼担心他不顾而去。 二人一高一矮一先一后离开海岸步入山林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悫人栖身的巢穴他们一个个躲在木屋内不敢露面几个胆大的崽子从缝隙里偷偷张望对来人的厉害懵然无知。 疤脸悫人足不停步引着魏十七绕过木屋继续深入山林曲曲折折走了半晌停在一座陡峭的山崖前。山崖高耸入云岩缝之中长满了九重葛枝枝蔓蔓粗如手臂不是魏十七的手臂而是悫人的手臂与杜节山下的九重葛相比这里的藤蔓算得上是葛爷爷葛奶奶葛祖宗。 疤脸悫人郑重其事折了一根粗长的树枝折去旁枝辨认了半天捋开一丛九重葛露出一方灰黑相间的岩石上宽下窄形状有几分像牛头。山中岩石奇形怪状的多了去魏十七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心中猜测着对方的用意。 疤脸悫人“啊啊”叫了几声弯腰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小心翼翼掷了过去碎石竟毫无阻拦地穿过牛头石犹如一滴水融入江海。 魏十七好奇心起走近几步举起屠龙刀摸索了一遍一眼望去明明是一方岩石以刀相触却空无一物竟是一个以障眼术遮掩的洞口若不是疤脸悫人指引他万万想不到九重葛下别有洞天。 语言不通也无从问起魏十七略一沉吟到附近山林中捕了一头活蹦乱跳的野兔剥下长长的树皮缠住后腿随手丢进洞去。那野兔似乎察觉到危险跷着一条后腿踉踉跄跄往回跑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魏十七腿上撞得头昏眼花瑟瑟发抖。 魏十七提起野兔看了看用力朝洞内一丢飞入数丈深只听一声哀号就此悄无声息。他扯动树皮将野兔拉回却见血肉早已化尽只剩一具森森骸骨苍白的阴火星星点点被阳气一冲消失殆尽。 对悫人来说这是一处毫无用处的凶地拿来献与魏十七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毫不可惜。但魏十七正好在为秦贞寻找阴气郁积之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几个悫人换一可遇不可求的阴/穴这宗交易不吃亏。 他朝疤脸悫人笑了笑颔首表示同意疤脸悫人疑惑地望着他懵懵懂懂不明就里。魏十七拍拍屠龙刀指指对方摆了摆手他这才慢慢明白过来满脸欢喜丢掉树枝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慢慢退了回去退得远远的拔腿就跑赶着去通报这一好消息。 牛头石透着几分蹊跷看似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即便双目灌注魂魄之力也看不透虚实这绝不是“障眼术”能够解释的。仓猝之间来不及细探魏十七环顾四周做了个记号仍回到栖息的崖缝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仍守着秦贞修炼鬼道吞食悫人的血肉补足妖元。 虽然没有明说他仍然信守承诺不再对悫人下手当然若余三瘤再度兴风作浪他也不会出手相救不过料想那条老鱼没那么大胆子悫人在这片海岸大概能安安稳稳过上几年。 之所以这样决定疤脸悫人献出“阴/穴”固然是一方面原因更为重要的是吞食了悫人首领后普通悫人的血肉和魂魄效力锐减聊胜于无罢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食灵术贪得无厌这原在意料之中否则的话也过于打破平衡了。 回想起来他在下界时吞食血肉补益艮土之气质和量都不可与七曜界的天地灵气相提并论食灵术的弊端还没那么明显不过也已经有了一些征兆从一开始吞食金背熊铁背狼到后来非天妖残存的血肉不得餍足他就隐约意识到不可能无止境地吞食下去。 使用食灵术必须量入为出精打细算如非迫不得已最好从底层的妖物吃起循序渐进魏十七这样暗暗提醒着自己。 又过了月余阴珠消耗殆尽秦贞无以为继魏十七收起通窍石离开栖身之地孤身一人深入山林来到疤脸悫人指点的“阴/穴”旁。 不想远远望见两个身影站在悬崖下彼此交谈着什么指指点点看上去别有用心。 本来源@/bk/hl/22/22042/inexhl 正文 第二十四节 不打不相识 >“翟兄小界的入口就在此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操的是妖奴的“俚语”口音很重瓮声瓮气魏十七心中一凛竟然是小界!他当即屏息凝神躲在下风处收敛气息侧耳倾听唯恐被对方察觉失了先机。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另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没错我在界图上确认过此处的小界是无主之地谁先占了谁得。”>“界图?翟兄竟然界图?”>“呵呵也是机缘凑巧匆匆一瞥而已……不瞒老弟说这一瞥只怕把下半辈子的运气都用尽了。”>“嘿用尽也值了……翟兄这小界究竟是下界还是恶界?”>“你不巴望时来运转得一真界吗?”>“翟兄说笑了真界多在斜月三星洞大瀛洲又有多少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何况就算得了真界你我也没福享用还是早早献出去免得引火上身!”>“说的也是多少好处都被斜月三星洞占去了不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们出了个大象真人呢!”>魏十七微微探出头去却见交谈二人俱作人形除了毛发稍浓外丝毫妖族的跟脚。瓮声瓮气那人黑壮魁梧如一座铁塔肌肉鼓鼓囊囊霸气侧漏被称作“翟兄”的那个是一文质彬彬的书生面如满月颌下微须显得沉稳而睿智。>不过人不可貌相长得壮如铁塔兴许算无遗策智谋过人文质彬彬兴许下一刻撕裂胸衣化作狰狞怪兽妖族的诡变不可以常理推测。>谁知二人异常警觉才一探头即被发觉那铁塔一般的黑壮大汉暴喝一声身似利箭撞破三株大树一拳击向魏十七魂魄之力弥漫山林魂眼闪动如星那黑壮大汉竟然跻身“妖帅”练成了神兵真身!>魏十七反应极快毫不退让手腕一翻屠龙刀迎头劈上初起时无声无息刀至中途杀伐之气暴涨一道青光席卷而至竟比拳锋更快更狠。>那文质书生急叫道:“刀下留……”>已经留不住了青光掠过将黑壮大汉从拳至臂由臂及身居中劈开身体如两块破布一左一右倒飞出去却无半点鲜血。那文质书生脸色一寒飞身上前手起一锤砸去魏十七将屠龙刀一磕“当”一声巨响如铜钟雷鸣近在咫尺头脑微微一晕一股大力涌来刀柄接连跳动虎口发麻竟有些拿捏不稳。>来到大瀛洲这许久终于撞见了厉害的对手!刀长锤短魏十七五指一紧将锤头卸到一旁余光扫了一下却见是一柄乌黑油亮的短柄锤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头柄铸为一体打造得甚是粗犷。>短柄锤多成双成对魏十七提防着他的另一手果不其然乌芒一闪疾若流星直奔面门而来。魏十七翻起屠龙刀又一磕“叮”的一声尖锐刺耳声响有异力量也不似之前那么充沛他顺势撤后半步定睛望去却是一根圆不圆方不方的铁钻雷火缠绕非同一般。>二翅空中响锤钻安天下那厮莫不会是背插肉翅的鸟人?>心神稍分脑后风声一紧一柄四楞风魔铜锏当头砸下魏十七起刀招架只觉份量奇重犹在文质书生之上。他心中微微一惊魂眼闪动身形顺势没入土中略一周折又跳出地面。>抬眼望去那黑壮大汉不知使了什么“替身”的神通竟安然无恙他手持铜锏嘴里骂骂咧咧显然吃亏不小。文质书生伸手拦住同伴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冷冷道:“阁下何人?因何暗中窥探?”>魏十七道:“谁说此地小界无主?你二人觊觎他人之物巧取豪夺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那文质书生微微一怔问道:“小界是你所有?”>魏十七笑笑坦然道:“找到不久临时有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一探。”>他若腆着脸硬称小界是自己所有说不得只好做一场“还没来得及一探”却是句大实话小界无主按说见者有份三人共享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文质书生心下有些踌躇。黑壮汉子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交手不过数合早方修成了神兵真身当属妖帅之列那把笨重的大刀陋威力却着实惊人即使以二敌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催促摆明了车马唯那书生马首是瞻。>权衡数息文质书生忽然记起一事那汉子地行无碍莫非修成了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他旋即绝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收起锤钻拱拱手道:“见笑了在下翟羿这位是扈大郎我二人俱来自千都城不知老弟怎么称呼?”>对方既然主动示好魏十七也不愿把话说死当下还礼道:“在下韩十八向来在此修炼与悫人为伍赖其指引才发觉了此地。”>翟羿闻言信了七八分。他早听说悫人被逐出渊海在此避难千都城主见多识广偶尔提起悫人一族天赋秉异生来百窍贯通对小界的气息颇为敏感若非彼辈相告那韩十八万万找不到小界的入口。>他心念急转慨然道:“不打不相识相识即有缘韩兄你我也无需争什么不如联手一探再作打算如何?”>魏十七故意低头寻思片刻笑道:“也好是恶界还是下界尚在两可先探探再说。”>翟羿终究还有些疑虑试探道:“韩兄小界入口在此方圆数十里内搜寻不易不知悫人可曾告知?”>魏十七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山崖前举刀拨开茂密的九重葛露出那块灰黑相间的牛头石道:“正在此处。”>翟羿与扈大郎对视一眼泯去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魏十七对小界一无所知有意要套二人的话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当下主动道:“虽不曾亲身探查不过此处小界颇为凶险阴气秽气郁积纵兔入内血肉须臾化尽只留白骨恐怕不是什么善地。”>翟羿叹息道:“无主的小界大多如此善地也轮不到我等先说吧!”他朝扈大郎点点头后者大步上前尽数扯去九重葛举起铜锏试探了一遍大致确定了入口的方位。>魏十七凝神一举一动暗暗提防。>本书来源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五节 由此界入小界 扈大郎在牛头石前忙活着一忽儿凝神推算一忽儿摸索勘查一忽儿搔头摸耳似乎遇到了难解之处瞧那架势不是一时半刻收得住手的。 翟羿见韩十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放心不下微微哂笑五方破晓神兵真身这是得了七城的真传他虽不愿说破底细来头肯定不小如非必要他也不愿与其撕破脸皮毕竟天下妖奴是一家同气连枝一致对外才是正理。</br></br></br></br>闲站着立等甚是无聊为了安他之心翟羿主动与其攀谈了几句话题不离“小界”这正中魏十七的下怀他也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匮乏虚心讨教翟羿心中诧异不过“小界”之论传自天妖不是什么隐秘妖奴炼身躯大都粗鄙不学见识不广这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挑粗浅的常识随口说了几句。</br></br></br></br>大瀛洲一洲之地蕴藏了千百小天地因法宝而成的称作“洞天”因地脉而成的称作“小界”二者并无根本差别“洞天”亦可视作“小界”唯其可随身携带弥足珍贵而已。</br></br></br></br>小界按灵气多寡大致可分为三等浓郁的为“真界”稀薄的为“下界”冥气瘴气魔气之类恶气郁积不利修行的统归为“恶界”。大瀛洲的“真界”大多藏于斜月三星洞据传乃真仙遗物他处亦有俱被强族占据秘而不宣知者寥寥。“恶界”有碍修行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或可寻得珍惜的灵草异兽拿到七城的市坊以物易物亦不无小补。</br></br></br></br>至于“下界”在小界中最为常见灵气稀薄往往分化为五行元气因时因地生克流转不休但下界酝酿数十万载往往自成生民开智修炼到天地所能承受的极致更进一步便可飞升七曜界“真界”和“恶界”虽有生灵却不闻飞升之例亦令人费解。据斜月三星洞的修士称“太上忘道愚下不及道道之所钟正在吾辈。”以此来为自己脸上贴金。</br></br></br></br>除灵气差异外小界的时光流速不一与七曜界相比或快或慢无有定数这一点至关紧要。肉身乃先天所定衰老不因身处何地而变谁都不想入一小界尚未有所得须臾百年已过陨落其间而不自知。因此勘查小界重中之重便是光阴流速若此界一载小界数年即便一无所获至少也得了“延寿”的好处尚且不亏反之就要权衡一二值不值得押上寿元赌一把。</br></br></br></br>数万载前有大能踏遍大瀛洲勘明小界分布炼成一件至宝名为“界图”一分为七封以禁制藏于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非其主不得打开。据传天妖占有此洲时可览其四及至妖奴取而代之止可览其二胡帅引以为憾事并不讳言。</br></br></br></br>翟羿显然有所保留并未谈及如何将小界占为己有成私人之物但得闻他一番言语魏十七顿觉豁然开朗。他心中寻思以此观之混沌一气洞天锁虽不能衍化“真界”却也算得上七曜界无上至宝占尽诸般好处不胜枚举——因法宝而成洞天此其一光阴流速迟缓百倍此其二鸿蒙初分生民开智道统不灭薪尽火传此其三镇压天魔封印异端还大瀛洲以清明此其四洞天之母万载后诞下洞天法宝此其五……除了灵气稀薄不利修行外竟无一物可与之比拟。</br></br></br></br>不过天地生万物万物不得圆满才是至理混沌一气洞天锁亦不能例外事事皆如人意必不得长久。</br></br></br></br>说话间工夫扈大郎已理清了首尾额头上油光锃亮显然是费了一番心力。他活动一下筋骨皱道:“翟兄流年不利此小界十有八九是一恶界阴毒弥漫有碍修行不过光阴流速差强人意约略慢了倍许吾等入小界无碍但不宜久留以一月之期为限过久恐怕抵挡不住。”</br></br></br></br>翟羿点点头朝魏十七伸手示意道:“同往一探?”</br></br></br></br>魏十七将屠龙刀扛于肩头道:“甚好请。”</br></br></br></br>翟羿知道他不肯先行也不在意当下右手持锤左手持钻相互一击一磨周身魂眼亮起将魂魄之力遍布全身。魏十七一眼望去但见他修成的是六如真身魂眼位于眉心颈椎后腰右肩窝右臂肘弯右腕与傅谛方相仿精魂却一时细。</br></br></br></br>扈大郎搔搔脑袋晃了晃四楞风魔铜锏迟疑道:“要不我走在先吧!”</br></br></br></br>翟羿犹豫了一下他与扈大郎相交多年知道他魂眼中有一道天妖精魂魂魄之力雄浑过人有他在前遇到凶险尚有回环余地当下道:“也好一切小心在意。”又向魏十七道:“韩兄恶界危机四伏大郎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出手相助。”</br></br></br></br>魏十七慨然道:“韩某省得同舟自当相互扶持。”</br></br></br></br>扈大郎当先而行低头向牛头石一钻便消失了踪影既非穿越又非传送由此界入小界仿佛一滴水融入一张颤巍巍的水膜无声无息涟漪都不曾漾起分毫。</br></br></br></br>翟羿目视魏十七后者不再推辞举刀上前只一钻便没入小界之中。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神魂一阵恍惚随即清醒过来魏十七发觉自己立于山洞中四周空空荡荡光影摇曳石壁之上斜插着一支松明轻烟袅袅腾起扈大郎如铁塔般站在不远处影影绰绰四楞风魔铜锏拄在地上凝神望着什么对他恍若不察。</br></br></br></br>魏十七让开数步回头望去却见空间扭曲变形翟羿涌身浮现松明的光亮端端正正照在他脸上生出种种诡异的变化一忽儿年少一忽儿青壮一忽儿苍老枯荣消长随着光阴荏苒变幻不定。他心中一动心知这是时光洪流冲刷所致当日他从混沌一气洞天锁遁入七曜界洪流从九天席卷而至摧枯拉朽强上百倍不止由此推测扈大郎估摸小界光阴流速慢了倍许七不离八并无大出入。</br></br> </br></br> 正文 第二十六节 白骨之门 翟羿向魏十七微一颔首上前几步顺着扈大郎的目光望去却见石壁之上凿开一扇月洞门门楣刻有二字“雅言”笔锋肆意回折斧削刀劈透出桀骜不驯的本色。 ( )</br></br></br></br>魏十七道:“小界既无主为何有刻字在上?”</br></br></br></br>翟羿顿了顿为之解释道:“当是先前有主因故陨落事起仓促遗下小界不暇布置才沦为无主之物。”</br></br></br></br>这一番话合情合理魏十七听不出什么破绽他也懒得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纠缠问道:“门楣上二字是什么意思?”</br></br></br></br>翟羿叹息道:“却是‘鬼窟’二字。”</br></br></br></br>扈大郎回过头来接口道:“鬼窟啊不是好兆头。翟兄可曾听说过?”</br></br></br></br>翟羿皱着眉头苦笑道:“却是闻所未闻。”</br></br></br></br>“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扈大郎嘀咕了一声僵着身体“噔噔噔”连退三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他长长吁出一口寒气道“阴寒卷出洞门三尺魂魄之力勉强可以抵御之前的估算有误撑不了一个月顶多就二十天若是与鬼物动手的话消耗更大。”</br></br></br></br>翟羿催动魂魄之力双眼一闭一开射出两道白光凝神望去隐隐见气旋鼓荡从月洞门内涌出甫及三尺之地便倏地缩回。他沉吟片刻向魏十七道:“韩兄怎么</br></br></br></br>魏十七道:“既来之则安之到了此地不探上一探未免有憾。”</br></br></br></br>“……大郎呢?”</br></br></br></br>扈大郎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精细人之前察觉魏十七在旁窥探不由分说就是一拳貌似鲁莽其实暗藏心机。这一拳是试金石打杀了只作失手打不杀再问来历只是没想到对方手持神兵利器一刀逼他施展“替身”神通吃了大亏不过也由此试探出对方的底细确实不是好惹的。既然翟羿不愿与之为敌颇有笼络的意思他也不吝帮衬一二当下道:“入宝山岂能空回?进是一定要进的不如兵分三路以十日为期十日后回到此地再作计议如何?”</br></br></br></br>此言正合翟羿心意魏十七也觉得老成稳妥三人商议定扈大郎提着铜锏当前踏入月洞门阴风一卷就此消失了踪影。魏十七朝翟羿拱拱手道:“先行一步十日后再见。”</br></br></br></br>翟羿朝他展颜一笑目送他的背影隐没于月洞门内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他低头寻思了一回从怀中掏出一枚“阳关雀”的妖丹含在舌下一股溶溶暖意顿时淌遍全身。当日匆匆一瞥界图之上的光点是青灰色尖锐刺目他便留了心事先有所准备果然派上了用场。</br></br></br></br>这个秘密他连扈大郎都瞒着。</br></br></br></br>随着翟羿最后踏入月洞门洞内恢复了平静唯有松明之火“噼啪”燃烧了一阵腾起几缕黑焰黯然熄灭。</br></br></br></br>黑暗之中“鬼窟”二字亮起星星点点的磷光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小界仿佛惊醒的猛兽露出一丝狰狞气息。</br></br></br></br>穿过月洞门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山野晦暗阴冷阴气席卷而来纵横决荡无有遮挡吹在身上如千刀万剐。魏十七眉头一皱以魂魄之力护体不为所动胸口照影珠忽然一热一点暖流渗入体内压力大减。</br></br></br></br>他暗暗心惊显圣真人果然非同小可隔着小界犹能降下神通。</br></br></br></br>遥遥望去只见一点微弱的白光照亮了扈大郎的身影一步步走向荒野步履凝重行动甚是谨慎。他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一座白骨环绕的门框孤零零立于荒野中磷火闪耀晶莹如玉妆点着无数繁复的花纹透出森森鬼气。</br></br></br></br>魏十七绕着白骨之门转了一圈门内空空荡荡从一头可以望见另一头他端详了片刻心头忽然一跳这门户却像一条噬尾巨蛇。</br></br></br></br>他伸手轻抚白骨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耳畔雷鸣不绝血脉鼓荡后背巴蛇的虚影破体而出绕着白骨缠绕穿梭不无眷顾。</br></br></br></br>魏十七将蛇影收于体内心知这条噬尾蛇与龙泽巴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此时不是细查的时候他屈指在白骨上轻轻一弹留下一丝魂魄之力掉头取扈大郎的相反方向大步行去。</br></br></br></br>得照影珠之力魏十七视阴风只作等闲行了片刻四下里兀自空无一物不见山川河流树木鸟兽阴气愈发浓郁起来鬼哭狼嚎暗影幢幢。</br></br></br></br>他将通窍石托在掌心唤出秦贞。秦贞从通窍石中飘出未及细何处先深深吸了口气身形为之一固心中又惊又喜道:“师兄这却是在何处?”</br></br></br></br>“是一小界名为‘鬼窟’。你觉得在此修炼如何?”</br></br></br></br>秦贞尝试着摄取阴气只数息便蹙起眉头道:“此地阴气充裕但其中夹杂着寒毒却是要多费一番手脚驱除似有不妥。”</br></br></br></br>魏十七道:“也罢再往前行一阵探探路再说。”</br></br></br></br>秦贞鬼道小成阴寒无碍于身她反倒有些担心师兄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周身魂眼忽明忽暗举重若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br></br></br></br>魏十七扛起屠龙刀走在前秦贞落后半步衣袂飘飘如影随形仰头望着师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br></br></br></br>“笑什么?”魏十七问道。</br></br></br></br>秦贞忍不住道:“师兄扛着这把怪模怪样的大刀就像……就像……”</br></br></br></br>“就像扛着一块门板是吧。”</br></br></br></br>秦贞“咯咯”笑出声来“原本没觉得给师兄这么一说倒真像门板!”</br></br></br></br>“屠龙刀威力不俗可惜太过狼犺最好觅一剑囊收藏整天扛来扛去确实不大方便……”魏十七随口说了几句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收住脚步。</br></br></br></br>“师兄?”</br></br></br></br>魏十七放下屠龙刀哼道:“鬼窟鬼窟果然有不长眼的鬼物出没!”</br></br></br></br>秦贞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阴风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蹒跚而来佝偻着背双臂垂到膝盖一摇一晃模样像极了长臂猿。</br></br></br></br>魏十七身影一晃挥刀砍去但见青光闪了一闪鬼物已被腰斩刀痕处黑气氤氲缠绕着一起续而不断竟然无损无伤。</br></br></br></br>那鬼物突遭袭击张开大嘴怒吼一声伸长了胳膊双手抱拳狠狠砸向魏十七头顶。</br></br> </br></br> 正文 第二十七节 化身九天魔神 区区一介低劣的鬼物动作迟缓凭着本能扑食阳气根本不在魏十七眼中。 他抬腿跨开轻轻巧巧绕到对方身后目光一闪早虚实鬼物躯体阴气弥漫唯有后背左下方有一团阴影缓缓蠕动当是要害。他出手如电伸出五指插入他背中生生揪出一团蠕动的黑烟那鬼物仰天大吼一声颓然倒地化作阴气消散于天地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br></br></br></br>那一团黑烟正是鬼物的魂魄。</br></br></br></br>这却是意外所得魏十七凝神细黑烟之中夹杂这一丝丝青灰之气冰冷刺骨不是善物或是鬼物汲取阴气时不拘粗细将寒毒一并炼入魂魄并不纯粹。此等魂魄食之有害他随手一捏将其捏得粉碎忽然心有所感提起屠龙刀只见一缕极细微的阴气渗入刀锋青铜蒙上一点淡淡的阴影。</br></br></br></br>他拈起衣袖擦了擦擦不去灌注魂魄之力亦赶不走这一缕阴气浑如天成与屠龙刀融为一体。</br></br></br></br>有意思!魏十七记起方才砍了那鬼物一刀莫非就是那一刀从其体内抽取了一缕阴气占为己有?他隐约觉得心动冥冥之中仿佛有机缘垂青正落在这屠龙刀上。</br></br></br></br>魏十七朝秦贞招招手举步向荒野行去不多会便遇到第二个鬼物乃是一头恶虎背插双翅行动甚是敏捷见到生人垂涎三尺当即张牙舞爪扑将上来。</br></br></br></br>魏十七拦腰斩了一刀退后数步提刀细然刀锋之上又多了一点淡薄的阴影比之前那点略大一些。恶虎中刀处黑气氤氲续而不断转眼恢复了原状魏十七随手又斩了一刀再提刀却不见阴气所有增益。他若有所悟物体内阴气不纯只有第一刀才能抽取些许精粹之后便全然无用。</br></br></br></br>想通了这一节他不再与恶虎纠缠蹈空而上探臂从其体内揪出魂魄应手捏得粉碎。</br></br></br></br>愈往前行鬼物愈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都是一些散兵游勇魏十七砍上一刀抽取阴气魄所在再一击毙命应付得无比轻松。秦贞见师兄游刃有余渐渐放下心来鬼物乃魂魄汲取阴气所生浑浑噩噩无形无质刀枪利器殊难剿灭不过师兄神目如电直击要害将魂魄一举捏碎倒也不逊色于雷火法术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先砍上一刀。</br></br></br></br>这一路且行且斩死在魏十七手下的鬼物足有近百头没费什么力气也没有遇到厉害的角色。杀了一阵身前忽然一空肆虐的阴风沉息下来荒野之中寂寥无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br></br></br></br>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妥命秦贞躲回通窍石中秦贞暗暗叹息一声涌身闪入石中她资质平平修炼鬼道进展甚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助师兄一臂之力眼下更是形同废人也只能尽量不拖累他。</br></br></br></br>魏十七将通窍石收好扛起屠龙刀快步上前行了百十步早望见黑暗之中一队顶盔贯甲的阴兵阴马冲杀上来马蹄此起彼落磷火旋生旋灭声势浩大却悄无声息。</br></br></br></br>那是成建制的骑兵挺枪冲刺疾如风火一眼望去足有数千之众。</br></br></br></br>魏十七转动一下头颈舒展筋骨骨节噼啪作响微微屈膝迎着万千骑兵奔去噔噔噔噔脚步愈来愈快十余步后身形骤然消失。</br></br></br></br>骑兵队列中一道半月形的青光犁过刹那间人仰马翻枪折刀断黑烟不绝如缕魏十七化身九天魔神屠龙刀过处摧枯拉朽势如破竹。</br></br></br></br>强弱悬殊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阴兵乱作一团根本不知敌人身在何方一个个张开嘴巴无声地咆哮着却始终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魏十七行动如风数息便将敌阵凿穿返身再度杀入三进三出屠龙刀抽取了大量阴气分量似乎有所减轻。</br></br></br></br>不远处的丘陵之上一员鬼将高踞马上双眸燃起两团碧焰注视着魏十七的一举一动见阴兵势头大挫已无还手之力冷冷哼了一声将大戟重重一顿。</br></br></br></br>阴兵如闻敕令推搡着分在两边让开一条道来魏十七一声长啸迎着鬼将杀去那鬼将毫不示弱挺起大戟催马冲下丘陵戟尖微微晃动倏地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下一刻破空而出已出现在魏十七身后。</br></br></br></br>大戟疾刺后背魏十七反手一刀招架“当”一声巨响那鬼将拿捏不稳大戟脱手飞出。这是一次兵器相交大戟显然不是阴气所化而是鬼修炼化的“阴器”魏十七差不多可以肯定鬼窟之主当是一名神通广大的鬼修。</br></br></br></br>鬼将收不住马魏十七让开半步顺势一刀连人带马一挥而过那鬼将如遭雷击双腿一蹬滚下马来眼中碧焰明灭不定迅速黯淡下去。鬼兵鬼卒茫然无知也就罢了他修炼鬼道略有小成对方这一刀将他煞费苦心炼化的精纯阴气尽数抽去修为一下子废了七成。</br></br></br></br>魏十七不肯放过他大步上前叉开五指将一缕精魂从他体内摄出鬼将顿时灰飞烟灭鬼兵鬼卒失了主心骨哪里敢逗留一哄而散走了个干干净净。</br></br></br></br>鬼将修炼得法魂魄之中毫无寒毒魏十七缕黑烟在指间缠绕渐渐凝作人形不觉眯起眼睛将魂魄送到鼻下只一吸便吸入腹中。</br></br></br></br>食灵术何等厉害鬼将的魂魄轻而易举就被撕成碎片魏十七有意控制一半滋养胃袋留下一半听任魂眼中的精魂追逐吞噬壮大自身。</br></br></br></br>僵立片刻魂眼闪动了一阵重归于平静魏十七吐出一口浊气神采奕奕鬼将的魂魄与悫人首领相差无几确是滋补的上品这一趟小界之行就算最终一无所得吞食了这些魂魄也不亏了。</br></br></br></br>他提起屠龙刀细细回最后一刀从鬼将体内抽取了不少阴气留在刀中的阴影业已连成一片像一块小小的锈斑。魏十七掂了掂分量感觉屠龙刀又轻了些许心中不禁有所期待先天至宝打造的屠龙利器汲取鬼窟的阴气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呢?</br></br> </br></br> 正文 第二十八节 屠龙真阴刀 愈往前行阴气愈浓鬼兵鬼将层出不穷魏十七来者不拒杀了个酣畅淋漓得食灵术之助有精魂源源不断壮大神兵真身他根本不用考虑消耗只管以战养战一路杀下去。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br></br></br></br>杀灭了数十波兵将屠龙刀上下已被一层淡淡的阴影所笼罩如烟如雾升腾变幻不息青铜为阴气浸染分量减轻了许多与其狼犺的形状大不相称。魏十七提刀细疑惑间屠龙刀忽然一震阴气左冲右突如脱缰的野马却不得出胡乱撞了一回渐渐平息下来数息后再度沸腾起来。</br></br></br></br>魏十七将手撒开屠龙刀竟漂浮在空中打摆子般颤栗不已眼气一忽儿冲撞一忽儿平息如是反复一十八遍刀身响起一连串轻微的“噼啪”声响裂开无数深深浅浅的冰纹竟一片片剥落凋零随风而逝留下一柄黑沉沉的斩/马刀形制粗陋连柄在内长不足三尺刃背笔直宽厚乍一根扁平的铁条毫不花哨甚合魏十七的心意。</br></br></br></br>“这是怎么回事?蜕化?突变?”魏十七将刀摘在手中随手挥动几下也没觉得增色多少他心中忖度着找一队鬼兵试试可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返回了。</br></br></br></br>鬼窟如此之大尚未遇到棘手的强敌退出小界从长计议似是稳重之举。魏十七正踌躇间眼前磷火闪耀又一波鬼骑兵赶到挺枪冲将上来三员鬼将在后压阵眼中碧焰飞腾冷冷注视着敌手。</br></br></br></br>送上门来的肉怎能不吃!魏十七呵呵一笑挥刀反冲上前孤身杀入敌阵中一刀挥出数十个鬼兵骤然湮灭体内精华被一抽而尽连魂魄都没留下敌阵之中豁然空出一大片。鬼兵怔了怔再度催马涌上前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此刀一下子变得如此犀利却是出乎意料只是不知在鬼窟之外又有什么神奇之处他不禁大为期待。</br></br></br></br>远远观战的三员鬼将面面相觑左旁一人按捺不住沉声道:“莫不是真阴器?”为首之将默不出声碧焰闪烁似乎在忖度着什么。</br></br></br></br>魏十七身陷敌阵安如泰山一刀横扫便歼灭无数无移时工夫竟将数千鬼兵杀得干干净净。他杀得性起一声长啸朝三将冲去右旁一将当即催马上前手持两柄独脚铜人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砸落。</br></br></br></br>魂眼明灭破晓真身往来如电魏十七略偏了偏身顺势一刀将他胯下鬼马斩没。那鬼将翻身滚落在地两柄独脚铜人脱手飞出一前一后砸向对手却砸了个空魏十七早闪身上前五指没入他腰际将一缕魂魄生生揪出。</br></br></br></br>为首鬼将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圈转马头就走丢下部属不顾余下那鬼将哪还敢逗留急忙追了上去。</br></br></br></br>魏十七顾不得处置手中魂魄一步跨出蹈空而起如流星般合身撞去本打算速战速决把二将都留下没想到开口发话那鬼将竟是个硬点子见逃不脱舞动一杆长枪舍了命纠缠。魏十七一手虚虚握着魂魄一手持屠龙刀屡屡留手生怕一不小心坏了他体内的精魂得不偿失。</br></br></br></br>来来回回战了数合魏十七心下一顿患得患失反倒让大鱼给跑了怎地他也会行此不智之事?念头一旦通达手中刀一紧不再留力将那鬼将连枪带人斩为两截果然魂魄一并被屠龙刀抽取未能留下分毫。</br></br></br></br>抬头望去为首那鬼将早已没入黑暗中不知所踪他嘀咕了一句“走得倒是挺快可惜了——这刀是真阴器么?”屠龙刀斩杀了这一波鬼兵阴气又浓了少许魏十七为欣喜心道:“屠龙刀屠龙真阴刀哎此行大有收获不错!”</br></br></br></br>他将鬼将魂魄吸入腹中以食灵术炼化了暗暗计算时日已不宜再深入鬼窟了正待踏上归程却见地上遗着一物形似一个锦囊隐隐有磷光闪动不似凡物。</br></br></br></br>魏十七将锦囊拾起翻来覆去回不知是何物编织而成做工甚是精细角落里还绣着一个纹章一般的印记想必是大瀛洲妖族之物。他心中不由一动那锦囊之口封着三道禁制完好无损未被死去的鬼将触动莫非是有人误入此界为鬼将所杀形神俱灭遗下了此物?拆解禁制的勾当他早已玩得烂熟如今得了魂魄之力与妖元糅杂在一起如针如钩如剪如钳更是犀利他一时兴起花了点心思将三道禁制一一破开心念往锦囊内一沉便知这是一件储物之器。</br></br></br></br>大瀛洲的储物锦囊出自天妖族技师之手编织之时灌注了天地灵气虽不是什么罕见之物比起下界的储物袋储物镯之流不知高明了多少只是让人失望的是锦囊之内止有一些黑不溜秋的兽筋兽骨平平无奇。转念一想平平无奇才是正理殒灭在鬼将手下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随身所带的储物锦囊又能丰裕到哪里去。魏十七随手将兽筋兽骨丢掉催动妖元尝试着将屠龙真阴刀收入锦囊堪堪可以装下若是之前像门板那么一块早就给撑破了。</br></br></br></br>魏十七将锦囊系于袖内估摸这一番杀下来不会有鬼兵鬼将再凑上来送死了当下将秦贞唤出说笑了几句二人返身踏上归途。</br></br></br></br>鬼窟之中不辨东南西北幸好当初留下了一缕魂魄之力遥遥感应不至于偏离太远饶是如此魏十七也绕了不少工夫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回到白骨之门旁。</br></br></br></br>跨过一览无余的门洞回到小界的入口翟羿和扈大郎在月洞门外已等候多时见他平安出来双双松了口气。</br></br></br></br>三人彼此交谈了几句在鬼窟中所见所遇大同小异除斩杀了一通鬼物外一无所获。扈大郎以魂魄之力抵御阴气寒毒只在白骨之门附近逡巡翟羿有阳关雀妖丹护身走得更远遇到了鬼兵鬼将冲杀了一阵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只能退了回来。</br></br></br></br>白骨之门方圆数里范围是安全区域鬼物不敢踏入这是他们共同得出的结论。</br></br>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兽头人身鱼尾 鬼窟流弊不浅阴气与寒毒是为一弊鬼兵鬼将又为一弊不除此两弊不得深入三人商议下来决定兵分三路扈大郎回千都城收罗辟阴之物翟羿往黄庭山求得雷火符箓魏十七留于此地界入口以免有失。 ( )</br></br></br></br>翟羿也不担心魏十七私入小界多得什么好处这鬼窟邪气得紧鬼兵鬼将杀之不绝神兵真身的威力大为削弱何况他对小界所知寥寥区区数日工夫闹腾不出什么花样来。</br></br></br></br>二人一去魏十七便取出照影珠果然小界之行业已惊动远在黄庭山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她现出身影与魏十七一晤。</br></br></br></br>魏十七将“鬼窟”小界的种种说了一遍兰真人听得甚是仔细阴气寒毒蛇骨鬼将听上去小界过往的主人是一名鬼修小界深处或留有他的衣钵。不过鬼道与仙道背道而驰兰真人对此不甚只是指点了魏十七几句欲成为小界之主需找到“界碑”以精血祭炼打上自身的神魂烙印这却是翟羿未曾提及的。</br></br></br></br>不是疏忽他刻意隐瞒了这一点。</br></br></br></br>提及翟扈二人兰真人略知底细千都城主便是姓翟翟羿或是城主的子侄辈否则也无缘窥探到千都界图至于扈大郎当是追随翟羿的勇士客卿一流“扈”是千都城大姓能修成神兵真身也有些来头。</br></br></br></br>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取出兰真人眼颇有几分讶异。鬼修炼器有阴器真阴器玄阴器之分此刀质地不凡能自行抽取鬼物精炼的阴气脱去下界杂质一步蜕化为真阴器实属罕见。真阴器直击魂魄是鬼物的克星她让魏十七在小界中多多斩杀鬼兵鬼将最终能蜕化到何等地步是否有一线可能晋升为玄阴刀。</br></br></br></br>得真人指点魏十七心中有了底他拜谢过兰真人收起照影珠思忖了片刻到山林中找到悫人一族打着手势要他们去海边捕鱼。</br></br></br></br>一开始悫人胆战心惊不知这个煞星再度出现是什么意思一个个抱头蹲在地上不敢稍动反倒是三个老朽悫人有几分胆量佝偻着腰背迎上前听候指使。语言不通是个大难题魏十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一遍遍反复打着手势考验他们的悟性。</br></br></br></br>费了好大劲才让悫人明白过来彼辈老老实实取了绳索和铁钩跟在魏十七身后不敢稍有逾越一路战战兢兢来到海边。</br></br></br></br>狼齿鱼果然没什么脑子一下钩没多会就咬了饵魏十七有心试试自己的力量把悫人驱散操起绳索猛一发力将一条活蹦乱跳的狼齿鱼生生拽出海来重重摔落在沙滩上。</br></br></br></br>悫人无不乍舌躲得远远的咬着拇指只管观望。</br></br></br></br>狼齿鱼甩动大尾一弹三丈高跳得比谁都欢。魏十七从锦囊中抽出乌沉沉的屠龙真阴刀一挥斩落这一刀飘飘毫不着力却将大鱼的魂魄抽去原本生龙活虎的狼齿鱼就此倒地不起断了生机。</br></br></br></br>魏十七上前打量着死鱼撕开脸盆大的鳞片五指如钩剜出一大块皮肉狠狠咬了一口只觉腥臭坚韧口感恶劣得一塌糊涂。悫人生吞鱼肉吃得津津有味莫非他们的味觉与常人相反?这倒有可能他有切身的体验婴儿吃的奶粉明明是臭的可他抱着奶瓶吸得津津有味让人想不通。</br></br></br></br>魏十七嚼了又嚼皱着眉头把鱼肉吞下肚获取的天地灵气丝丝缕缕质和量都远逊于悫人他估摸着非要吃余三瘤这种成精的海妖才能补足元气。</br></br></br></br>瞥了悫人几眼魏十七打消食言的冲动虽说没有明着应允什么但心中答应了就要信守承诺说不说出口没什么差别。他动了一番脑筋打着手势命他们拖上狼齿鱼跟他走。</br></br></br></br>一行人沿着海岸往南而去来到海婴兽出没的海域魏十七命悫人下钩彼辈犹犹豫豫见魏十七的脸色冷峻厉声呵斥只得哭丧着脸将钩饵抛入海去。</br></br></br></br>无移时工夫波涛汹涌白浪滔天绳索抖动着钻入海中悫人发一声喊齐齐往后拖拉却挡不住海中的大力拖得他们东倒西歪立足不稳。</br></br></br></br>魏十七一把拉住绳索催动魂魄之力及时稳住去势定睛却见海中转开一个巨大的漩涡跳出一头巨大的狰狞怪兽兽头人身鱼尾尖叫如婴儿双臂短而纤细一手持明珠一手持三股叉铁钩刺破了下颌钩得死死的甩不脱。</br></br></br></br>一个老朽悫人指着怪兽急促地叫了一声神情惶恐魏十七猜想这陌生而古怪的发音指的是“海婴兽”。</br></br></br></br>那上钩的海婴兽甚是强悍扭头狠狠一挣铁钩将下颌扯开下唇血淋淋耷拉下来。他尖叫一声甩动鱼尾鼓浪而前将手中明珠祭起一道白光横贯长空当头砸向魏十七。</br></br></br></br>魏十七起手一抓将明珠牢牢扣在掌中五指发力竟捏得粉碎。那海婴兽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挥动三股叉分开波涛掉头就逃。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影穿梭虚空若隐若现屠龙真阴刀斩入海婴兽后颈一刀毙命尸身浮在海面上载沉载浮如同睡着了一般安宁。</br></br></br></br>悫人目结舌魏十七朝他们招招手指着海婴兽的尸体打起了手势这一回悫人福至心灵奋不顾身跳入海中拖着海婴兽回到岸上恭恭敬敬放在魏十七脚下顶礼膜拜佩服得五体投地。</br></br></br></br>海婴兽的体型比狼齿鱼小了近一半但在陆上也算是庞然大物了魏十七剜下一块肉尝了尝马马虎虎还能下咽最为关键的是血肉中饱含着天地灵气虽不及悫人充裕考虑到如此硕大的体型足够他消化上好一阵。</br></br></br></br>悫人心满意足拖着狼齿鱼和海婴兽满载而归那三个老朽的悫人彼此使着眼色望向魏十七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连海婴兽都敢捕杀胆大包天放在过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br></br> 正文 第三十节 某家姓牛 趁着翟扈二人尚未回转魏十七抽空又进鬼窟探寻了一回斩杀了不少鬼兵鬼将除了个别强悍的精魂以食灵术炼化外其余尽皆灭于刀下。 </br></br></br></br>这一趟斩杀只为造就屠龙真阴刀直接深入鬼窟转战百里没有浪费时间效率极高唯一让魏十七觉得棘手的是海婴兽的血肉一入鬼窟即被阴气腐蚀他倍加怀念遗落在下界的蓬莱袋若有此物在大可长久保存新鲜的血肉无有变质之虞。</br></br></br></br>既然不便随身携带浪费了也可惜魏十七干脆加紧将海婴兽“食化”了摄取灵气洗炼身体行先前未尽之功。眼大的海妖变成一堆白骨悫人乍舌不已大身材有大食量怎地这小个子这么能吃?</br></br></br></br>不知什么缘故翟扈二人耽搁了十数日还未出现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安。这一日他心绪不宁静不下心便独自在海边闲走听着潮来潮往远远望见一个粗壮汉子蹲在礁石上垂钓浓眉大眼鼻孔朝天一脸憨厚相手中的鱼竿弯成一张弓扭来扭去颤颤巍巍是钓到了大鱼。</br></br></br></br>怀中的照影珠忽然变得冰冷彻骨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如此荒凉的海岸有如斯闲情雅致非奸即盗定不是好来头!他脚下打了个顿一声不吭扭头就走才走出数里却见那粗壮汉子从身后噔噔噔赶上一手拎着鱼竿一手提着上钩的猎物巴掌大一条小鱼甩着尾巴挣扎不休。</br></br></br></br>“李静昀缉拿的下界逃奴就是你么?”他乜眼瞥向魏十七脸上似笑非笑。</br></br></br></br>魏十七心中一沉脚下毫不停顿“尊驾从千都城来?”</br></br></br></br>那粗壮汉子呵呵大笑道:“好眼力!某家是千都城主麾下大将翟羿扈大郎那两个小子不识得你差点被你瞒混过去了!”</br></br></br></br>“大将军怎么称呼?”</br></br></br></br>“某家姓牛啧啧你上面当真有一十六个兄长?”</br></br></br></br>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若隐若现已离开海滩突入山林。那粗壮汉子不即不离与他并肩齐行道:“你可是要去‘鬼窟’?城主命某家来请你耽搁不起你还是随某家——”</br></br></br></br>话音未落魏十七身躯一沉已没入土中消失无踪。那粗壮汉子早有防备呵呵笑道:“走不得!”抬腿一脚跺下大地颤抖坚硬如铁将魏十七困在地下。</br></br></br></br>魏十七闷哼一声魂眼骤亮双臂奋力一挣撑开一道缝隙破土跳将出来。那粗壮汉子“咦”了一声颇为诧异赞许道:“不错五方破晓神兵真身练到这种程度花了不少心思吧?”</br></br></br></br>地行术被克制魏十七不死心连跨数步蹈空而走。那粗壮汉子将鱼竿一甩小小一枚鱼钩星驰电掣扎向他后脑。魏十七反手一拂衣袖屠龙真阴刀从锦囊射出顺势挥去“叮”一声响不偏不倚砍在鱼钩之上。</br></br></br></br>鱼钩如遭雷击翻滚着反弹回去灵性全失那粗壮汉子接在手中扫了一眼只见中刀之处被阴气侵染一抹阴影有如活物他不禁摇摇头暗道:“翟羿说那小子使一柄门板大刀却是藏到哪里去了?这黑沉沉鬼刀只怕是真阴器莫不是从鬼窟得来的?”</br></br></br></br>心中忖度手上却毫不停顿他将鱼钩鱼线扯下朝鱼竿重重一拍念了个“疾”字那颤巍巍的鱼竿伸长变粗现出原形竟是根一虎口粗的开山藤棍表皮粗砺绽裂嵌以金线勾勒出一串似断似续的符文光芒流转熠熠生辉。</br></br></br></br>那粗壮汉子藤棍在手身法如电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冲着魏十七凌空一棍砸下劲风呜咽尖锐刺耳。魏十七心中有异回刀招架哪里架得住被一道气柱结结实实打在后背上一头陷入土中惊得林中禽鸟乱飞走兽仓皇逃窜。</br></br></br></br>那粗壮汉子得势不饶人抬脚欲踩魏十七不容他施为一刀劈开大地顺势跳将出来。他弃了临阵逃脱的念头活动一下筋骨以刀尖指着对方道:“留名。”</br></br></br></br>那粗壮汉子上下打量着他吃了一棍像没事人似的果然小觑不得他朝魏十七笑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某家排行第二却不叫牛二某家牛乙奉千都城主之命带你回去你还是老老实实听话莫要反抗免得吃苦头。”</br></br></br></br>“打赢了再说!”魏十七揉身而上魂眼璀璨如星屠龙真阴刀化作一条黑龙将他死死缠住。</br></br></br></br>牛乙漫不经心挥动藤棍与之交手原本以为区区一个下界逃奴就算修成神兵真身又能强横到哪里去炼魂神兵的威力取决于精魂下界魂魄孱弱根本不能与大瀛洲相比但甫一交手就大皱眉头对方刀势沉重凌厉之极将他堪堪压制住一时半刻竟腾不出手来。</br></br></br></br>屠龙真阴刀较之以往轻巧了不少威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阴气和杀意糅杂在一起摄人心魂牛乙舞动一条开山藤棍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金丝勾勒的符文明灭不定兀自隐隐感到不适他心中嘀咕道:“邪门!这真阴器当真邪门得紧!”</br></br></br></br>魏十七把刀使发了一气斩出三十三刀疾如风雷貌似乱斩实则也的确是乱斩牛乙身经百战十八般武艺无不了然于胸见他刀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暗暗窃喜手中藤棍一紧见招拆招却越糊。</br></br></br></br>三十三刀斩完魏十七已尽全力自知奈何不了对方趁刀势未散身形疾往后退地行蹈空变向七绕八绕转瞬消失在山林中。</br></br></br></br>牛乙撑过一轮急攻持棒而立仰天吐出一道白气箭一般射向林梢。他凝神内察发觉这片刻激战消耗的魂魄之力却不少以己度人想必那下界逃奴已是强弩之末他嘿嘿一笑大步追将上去。</br></br></br></br>追了片刻却始终不见对方的身影牛乙一拍大腿懊悔道:“糟糕给那小子逃入小界了!”</br></br> 正文 第三十一节 荡寇金戈 魏十七与牛乙战了一回虽不至于溃败终究有些束手缚脚他自忖不是对手仗着先手还能压制一二久战难免有失无路可走只得一头撞入“鬼窟”身影起落毫不迟疑没入阴风寒毒中。 ( )</br></br></br></br>翟羿扈大郎二人果然把他给卖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千都城大将牛乙奉城主之命来得如此之快显然对李静昀所托极为躲入小界只是权宜之计只怕过不多时李静昀就会亲自到此缉拿“下界逃奴”他奶奶的那女人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br></br></br></br>魏十七脸色阴沉凶性大发个方向直闯过去凭着屠龙真阴刀和食灵术以战养战将蜂拥而至的鬼兵鬼将尽数斩杀化为自身的助力零零星星也得了一些法器阴器无甚大用随手弃在一旁。</br></br></br></br>眼鬼将越聚越多方圆数里之地竟接连撞上四五拨前赴后继殊不畏死实力也愈见强横鬼兵倒还罢了再多也是刀下菜鬼将却良莠不齐颇有几个修炼鬼道有成持阴器与他激斗不是轻易就能打发的。</br></br></br></br>灭了一拨又一拨马不停蹄一路杀去估摸着杀出千里之地眼前忽然一空已不见了鬼兵鬼将魏十七拄刀而立略略喘了口气。只见磷火点点迎面飘来旋生旋灭四员猛将蓦地现身一持刀一持斧一持枪一持戟默不作声杀将上来数十步还外有一人一骑观战身后站着十余亲兵掌一面漆黑的大旗在阴风中猎猎作响旗上赫然有一暗红的血圈填着一个浓厚的“夏”字。</br></br></br></br>杀了这许多小兵小卒终于来了个有名有姓的正主魏十七心中一喜二话不说提刀迎面砍去。这一刀势大力沉一刀斩出天地为之禁锢当先那将为刀势所摄躲无可躲只得横刀招架其余三将与之配合斧枪戟齐举狠狠刺向魏十七。</br></br></br></br>魏十七闷哼一声催动魂魄之力前冲之势暴涨从三将的合围中硬生生突出利刃在他身躯划过竟未能阻拦分毫屠龙真阴刀重重砍在刀杆之上势如破竹当先那将急待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乌沉沉的刀锋顺势破开胸腹刹那间魂飞魄散湮灭无踪。</br></br></br></br>魏十七仗着神兵真身行险斩杀一将身躯被阴器刺中只觉微微凉意连伤痕都没留下他心中大定返身迎上三将只缠斗了片刻屠龙真阴刀直击魂魄将其一一斩灭。</br></br></br></br>裨将尽灭轮到正主出手了。魏十七抬头望向旗下之将却见他身形高大顶盔贯甲体内一道精魂游弋不定胯一匹狰狞阴马额生独角目射血光神骏如龙鞍前横着一根长戈背插两条铁鞭威风凛凛。再一细盔甲并非阴气所化而是一件真阴器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长戈更非凡品晦暗无光漆黑似墨透出一丝丝暗金的本色不知炼化了多少阴气只怕距离玄阴器也不远了。</br></br></br></br>魏十七精神一振暗自警惕。</br></br></br></br>麾下四将无一幸免那姓夏的鬼将浑不当回事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亲兵龙行虎步迎着魏十七上前去眼中碧焰升腾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吾乃此界守将夏商周汝系何人?”</br></br></br></br>魏十七差点笑出来随即心中一凛既然他可以把柜坊六部定为隋唐宋元明清为什么此间主人不能给守将赐名夏商周?他按捺下胸中杀意徐徐问道:“可是鬼窟主人给你取了姓名?”</br></br></br></br>这一问没头没脑问得着实蹊跷那夏商周怔了怔道:“夏是族姓商乃辈分与主人无涉。”</br></br></br></br>魏十七松了口气隐隐又有些失望他试探道:“如此有劳夏将军通报一声就说大瀛洲韩十八来此拜见鬼窟主人。”</br></br></br></br>夏商周沉默片刻道:“主人不在尊客请回。”</br></br></br></br>魏十七冷笑道:“主人不在还是已经陨落了?”</br></br></br></br>此言甚是诛心夏商周眼中碧焰闪烁不定叹息道:“汝能杀到此地斩了吾四名偏将实属不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现下回头还来得及若不听劝当死无葬身之地。”</br></br></br></br>“你欲阻我?”</br></br></br></br>夏商周直视他手中的屠龙真阴刀涩然道:“此刀乃真阴器威力不俗斩杀鬼兵鬼将无往不利不过奈何不了吾掌中的荡寇金戈——就算吾阻不了你自有阻你之人。”</br></br></br></br>魏十七嘿嘿一笑心知夏商周对屠龙真阴刀颇为忌惮不愿舍命相斗又囿于职守不得不加以阻拦。夏商周不无退意他却不愿放过如此强大的精魂当下将刀一摆道:“主人既然陨落此界便是无主之物待我取了收入囊中!”</br></br></br></br>夏商周见他步步紧逼哼了一声也不多言手起一戈直刺他咽喉。</br></br></br></br>魏十七欺他盔甲笨重行动不便闪身躲在一旁不想眼前乌光一闪金戈如影随形直奔咽喉而来。百忙之中他以刀招架一声响屠龙真阴刀剧烈颤抖几欲脱手飞出荡寇金戈竟恃强凌弱强行抽取刀内阴气。</br></br></br></br>果然同为真阴器屠龙真阴刀要逊色一筹。魏十七眉头一皱催动魂魄之力锁住阴气振臂格开金戈手上突然一轻浑不受力金戈化作乌光消散他使岔了劲胸中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向前撞去。</br></br></br></br>夏商周笨拙地侧转身又是一戈刺去这一次直取对方胸口要害。魏十七立足未稳当下施展地行术没入土中金戈再次追来这一次魏十七有了防备扭腰闪开数丈不想仍未避开金戈突刺戈援近在咫尺只得勉强横刀挡在胸前。</br></br></br></br>好在荡寇金戈二度追击始终不离胸口欠缺了变化金戈在刀身重重一撞受魂魄之力排斥化作乌光退去魏十七一时使不上力以神兵真身硬抗这一击之威身形暴退丈许在土中挤开一条沟壑。</br></br></br></br>夏商周凝立不动岳峙渊渟金戈第一次刺出没躲开第二次刺出仍没躲开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荡寇金戈一旦刺出无视时间与距离必中目标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开就像传说中的宝具穿刺之死棘枪当然威力没那么夸张。</br></br></br></br>他心如明镜纵身跳出地面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脸上却透出凶狠之色。</br></br>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有此刀无此刀 荡寇金戈来历不凡乃是上古天妖打造的神兵利器击敌无有不中魏十七不曾提防虽未受伤终究是吃了点小亏。夏商周有心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破玄虚连续两次突刺过后他顺势圈转金戈平平撩过“呜”一声尖啸破空如同长镰刀刈草狠狠切向对手腰侧。但这一次魏十七没有闪避他手扶刀背竖刀迎上真阴器相击如钟磬齐鸣双双震颤不已阴气骤然失控弥散四野。 这种硬碰硬的撞击毫无技巧可言饶是夏商周修炼多年也敌不过神兵真身的力量双臂巨震门户大开金戈被荡在一旁他顿时大惊失色暗叫不好。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如猛虎下山揉身扑上抢入他身前三尺之地夏商周无可奈何只得以戈柄勉强招架。刀短戈长刀快戈慢一旦被贴近身哪里顾得过来须臾之间夏商周连中三刀幸好有盔甲挡下他纹丝不动安如泰山。 屠龙真阴刀砍在甲上一道道符文亮起如风过水面只漾起层层涟漪夏商周缓过劲来心中一片冰凉暗暗叫苦只得暴喝一声将荡寇金戈舞得密不透风不容对方再近身。 夏商周前世出身行伍死后魂魄堕入鬼窟机缘巧合得主人指点自身用功亦可谓勤勉不知熬了多少年月才从下层鬼兵一步步晋升为大将有了今日的成就。他于用兵颇有心得驻守鬼窟多年指挥鬼兵鬼卒驱逐扫除入侵的修士无往不利如韩十八这般以一敌百敌千敌万无法用数量碾杀的异类却是从未遇见过。那把刀实在太过古怪中者立毙魂魄无存简直是鬼物的克星真阴器见得多了何曾有如此威力! 暗中窥探多时还不放心他故意命麾下四将出战冷眼旁观对方虚实自以为得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力量与速度虽然凭身上盔甲挡过三刀但夏商周心中明白中刀之处符文溃灭外表虽然看不出端倪内里早已酥软崩坏。 魏十七持刀而立见他将金戈舞得急如风雨暗暗哂笑这不是自曝其短嘛!他根本不去理睬夏商周身影一晃闯入护旗的亲兵之中手起刀落尽数斩杀了。那独角阴马颇有灵性掉头就跑魏十七也不去追赶随手拔起旗杆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使出“乾坤一掷”朝夏商周激射而去。 黑旗拖在旗杆后猎猎飞舞如火如焰夏商周金戈一挥将旗杆格到九霄云外手上稍一停顿魏十七再度欺近身这一次他看穿了对方外强中干一气三十三刀斩出见对方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强行催动魂魄之力又斩出三十三刀。 黑沉的刀光纵横交织绵绵不绝夏商周熬到灯枯油尽那里招架得住眼中碧焰迅速暗淡下去身躯如风中枯叶悠悠飘起又重重坠落。 盔甲承受了凌厉的攻击符文溃散无数磷火亮起终于四分五裂化作飞灰。不等夏商周落地魏十七收起屠龙真阴刀冲上前一拳轰出正中金戈夏商周再也撑不住双臂寸断金戈狠狠砸在胸口没有盔甲护身这一击结结实实将胸膛震碎魏十七趁势化拳为掌一探一抓将精魂揪出。 黑烟在指间缠绕变幻夏商周喉咙“咯咯”作响身躯黯然泯灭丢下一根乌沉沉的荡寇金戈呛然坠地。 魏十七呆立半晌长长舒了口气倦怠从骨髓中渗出魂眼微微张翕精魂委顿不堪。这一战他拼尽了全力若夏商周能多撑半刻咸鱼翻身也未可知。 独角阴马并未走远见主人陨灭悲嘶数声一路小跑着回到荡寇金戈旁低头嗅了几下神情哀伤。 魏十七颇为感慨并非实力不济而是时运不济要不是屠龙真阴刀无坚不摧还真砸不破他身上的乌龟壳。那一身盔甲想来也是罕见的真阴器连名头来历都不知就毁在刀下可惜了。 不敌千都城大将牛乙险胜鬼窟守将夏商周先后两战自身的弱点暴露无遗。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在下界压制一下落难的天妖颇足自傲但在妖奴横行的大瀛洲最不缺的就是真身和精魂千都城随便出一员大将就稳稳压过了他更不用提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城主还有斜月三星洞那般狠天狠地的阳神显圣大象真人了。 单论神兵真身的实力只怕与翟羿扈大郎在伯仲之间他能胜过此二人凭借的是屠过黑龙又蜕化为真阴器的屠龙真阴刀。有此刀无此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魏十七。 终究还是实力不济啊七曜界毕竟是上界强手云集能者辈出他虽不至于落在最底层却也没什么足以自傲的资本兰真人的大腿必须得抱显圣真人的指点不可替代。 魏十七心下恻然他将夏商周的精魂送到鼻下深深一吸像吸毒一样沉迷其中。食灵术将魂魄扯为碎片涂曳螭龙六翅水蛇重阳鸟穿山甲五道精魂钻出魂眼慢吞吞围将上来没了争夺的力气你一口我一口吞噬着魂魄碎片渐渐恢复元气壮大了几分。 屠灭了夏商周后再无鬼兵鬼将出没魏十七极目四顾还是一片茫茫荒野他心中犯起了嘀咕是继续前行还是到此为止呢?夏商周之前嘀咕的一句话犹在耳边“就算吾阻不了你自有阻你之人。” 踌躇片刻魏十七还是放弃了止步于此的念头追兵虽然没有出现但牛乙是不会就此放手甚至连李静昀都可能插上一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路杀下去杀出一条血路来以战养战一壁厢壮大魂眼中的精魂一壁厢养炼屠龙真阴刀。 他弯腰拾起荡寇金戈舞动几下纵身跃上独角阴马圈转缰绳朝荒野深处驰去。 正文 第三十三节 果然狡诈 翟羿和扈大郎匆匆赶到小界入口只见牛乙牛将军抬头凝视着月洞门上“鬼窟”二字任凭阴寒之气扑打在身上恍若不察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久久未能决断。 二人不敢打扰站在一旁垂手静候过了片刻牛乙回过头来脸上不动声色问道:“恶界里情形如何?”</br></br></br></br>翟羿将自己所闻所见一一说了扈大郎也没什么可补充的唯唯诺诺而已。牛乙叹了口气隔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闷闷道:“你二人守在这里务必拦住那……那韩十八我进去说。”</br></br></br></br>千都城主遣他走这一遭并非胡乱点将牛乙虽然是妖奴之属血脉冗杂却有一天赋神通善于追踪妖气虽千里之遥犹瞒不过他的眼鼻再加上他修炼的四元金乌神兵真身纯走阳刚路数后腰魂眼中种入了一道“三足金乌”的精魂克制种种鬼物阴器无往不利。只是凡事有利必有弊一旦真身为阴气所破精魂溃灭修为大减不提再要重新找一头“三足金乌”却是连觅都无觅处。</br></br></br></br>城主颁下的事硬着头皮也要办妥帖何况涉及到斜月三星洞的大象真人李静昀借他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瞎糊弄。临行之前城主反复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下界逃奴”完好无损地带回千都城这是极昼城胡帅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完好无损”四字至关要紧不要出了岔子。为此牛乙与魏十七交手之时并未下狠手在他对方的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差强人意但那把真阴刀确实不俗当真要生擒活捉还不是件容易事。</br></br></br></br>翟羿隐约猜到几分真相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奉上十余枚“阳关雀”的妖丹一块触手生温的玉佩三瓶“极昼六阳丹”扈大郎也交出厚厚一叠雷火符牛乙毫不客气一股脑收入囊中犹豫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提点道:“务必小心莫要坏了城主的事。”</br></br></br></br>二人心中一凛一迭声答应下来目送他踏入月洞门消失在阴风寒毒中。</br></br></br></br>黄庭山斜月三星洞的符箓不是那么好求的为了这一叠雷火符扈大郎连棺材本都贴了上去越想越觉得心疼他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翟兄那韩十八究竟是什么来头?要劳动牛将军亲自走一趟?”</br></br></br></br>翟羿微微一笑道:“城主吩咐下的事谁敢多问。”</br></br></br></br>扈大郎察言辨色知道他了解一些底细只是不愿多说心中泛起了嘀咕。翟羿瞥了他一眼宽慰道:“放心牛将军此去手到擒来区区一个恶界尚不在他眼里他命我等在此守候事后定会补偿一二。”</br></br></br></br>扈大郎忍不住道:“补偿一二……总比不上这小界呀……”</br></br></br></br>翟羿叹息道:“扈兄弟这‘鬼窟’你也进去过说实话可是你我二人消受得起的?”</br></br></br></br>扈大郎搔搔脑袋闷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虽然只在白骨之门附近转了转他已察觉这小界幽深广袤危机四伏单凭他二人之力只怕花上数载都未必能探得周全将寿元耗费在此实在得不偿失。</br></br></br></br>翟羿见他想通了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原以为是捡了个漏没想到这个漏实在太大了点……”</br></br></br></br>扈大郎亦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守在月洞门口等候牛将军返回他连想都没想过牛乙此去会有什么不测。</br></br></br></br>牛乙踏入“鬼窟”回头眼白骨之门将一枚“阳关雀”的妖丹含/入舌下玉佩挂在胸前施展天赋神通凝神探查良久隐约感知到魏十七的气息那是龙泽巴蛇的妖气微弱如缕在阴风寒毒中断续隐现指向小界深处。</br></br></br></br>他深深吸了口气泼开双腿越奔越快身影化作一道风循着魏十七留下的气息追去。</br></br></br></br>鬼窟之中并不安宁一开始是形形色色的鬼物接着出现了鬼兵鬼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牛乙根本不与他们纠缠舞动开山藤棍直挺挺撞上去撞开一道坦途头也不回一路驰去。“三足金乌”的精魂在后腰魂眼中微微跳动如同黑暗中的火光耀眼夺目鬼物紧追不舍在他身后聚集成群拉成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尾巴。</br></br></br></br>巴蛇的妖气愈见浓郁目标就在不远处牛乙随手一挥七八张雷火符洋洋洒洒向身后飘去火光亮起将纸符焚作灰烬雷火从天而降电光霍霍天火肆虐笼罩了方圆数里如犁地一般兜底犁了一遍鬼物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一头撞进雷火中刹那间灰飞烟灭魂魄无存。</br></br></br></br>牛乙不闻不问只管往前冲去心中暗暗吃惊斜月三星洞的那些真人心黑真黑漫天要价不容还钱不过制成的符箓确实威力惊人口碑甚佳。</br></br></br></br>数息后远远望见了魏十七的身影他并非孤身只影竟然骑在一匹马上身前横着一根长戈控马小步缓行似乎在等候着谁。这厮难道知道有人追击打算在此决一死战吗?牛乙心中诧异下意识打量着四周反倒有些疑神疑鬼了。</br></br></br></br>魏十七回头望见牛乙急追而来脚跟在马腹轻轻一踢独角阴马长嘶一声四蹄起落踏着点点磷火飞一般向前冲去。牛乙那容他逃脱魂眼明灭催动魂魄之力速度骤快但魏十七胯下阴马非同寻常只见阴风缠绕越聚越多将一人一马稳稳托起御风而行一时半刻竟追之不上。</br></br></br></br>此马神骏如龙风驰电掣明明可以及早远遁为何直等他追到近处才发力逃逸?牛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暗自提防猜测着对方的用意。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莫非他意图倚仗马力将自己生生拖垮?阴马御风而行毫不费力他发力狂奔消耗魂魄之力追个千里万里倒真有可能累垮。</br></br></br></br>下界逃奴果然狡诈!</br></br>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第一次感到冷 一逃一追转眼奔出数百里牛乙见魏十七不紧不慢时时留有余力越发吃准了对方的用意偏生也没什么好办法应对。 正疾驰间忽见他将缰绳一扯阴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仰天跌倒牛乙心中大喜脚下发力如大鸟般腾空跃起。</br></br></br></br>聚拢的阴气将一人一马紧紧缠绕魏十七硬生生扯转马头偏在一旁让出一个黝黑的鬼道人道袍破破烂烂一张脸半是腐肉半是白骨眼窝中碧焰如豆直瞪着扑上前来的牛乙根本没有留意伏在马背上的人有何异样。</br></br></br></br>那鬼道人衣袖一拂祭出一座惨白的九阴白骨塔牛乙大吃一惊将身躯猛一挫轰然坠落单膝跪地扬起开山藤棍催动周身魂眼奋力挑在塔底。一股无可阻挡的巨力当头压下藤棍节节寸断牛乙着地一滚将雷火符尽数洒出雷声震耳欲聋电光天火从天而降尽数打在白骨塔上塔身晶莹如玉竟毫发无损。</br></br></br></br>牛乙翻身跳起倒抽一口冷气九层八面白骨筑塔骷髅为铃重逾山岳分明就是斜月三星洞昆吾一脉的手段那鬼道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后背上寒碜碜的隐隐觉得自己惹上了大麻烦。</br></br></br></br>那鬼道人伸手一指白骨塔再度飞到空中牛乙见对方一言不发不依不饶不觉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咬紧钢牙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的青牛仰天长啸后腰魂眼大开射出一道金光一头三足金乌振翅飞起将方圆百里的阴气一扫而空。</br></br></br></br>白骨塔被金光一托晃了晃继续压下那三足金乌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珠体型暴涨探出第三只利爪狠狠抓住塔尖刹那间白骨塔犹如泼了油一般烈焰冲天而起三足金乌“嘎嘎”尖叫扇动双翅将沉重的白骨塔生生拽起。</br></br></br></br>牛乙鼻孔张翕喷出炽热的白气奋起四蹄低着两支弯角直挺挺撞向鬼道人。那鬼道人冷笑一声伸掌平平推出中指上跳出一枚指环去若流星紧紧套住青牛角狠命向后一拖牛乙立足不稳摔了个七荤八素。他怒吼连连浑身上下刚毛涌动一线烈焰从牛尾烧至牛角钻入指环中转了数转“喀嚓”一声崩作碎片。</br></br></br></br>那鬼道人法宝层出不穷不待牛乙缓过劲来又从袖中抽出一柄七翎冥火扇握在手中冲着他连扇七扇苍白的冥火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将青牛团团困住牛乙只得使出金乌真身的神通拼命抽取魂魄之力将嘴一张喷吐烈焰抵住冥火。</br></br></br></br>鬼道人专心致志与牛乙斗法无暇分心操纵九阴白骨塔三足金乌低头猛啄塔顶尖喙忽然一空半个脑袋深深陷入白骨中竟啄出一个窟窿来。鬼道人心有所感抬头望去眼中碧焰一涨一缩抿嘴含含糊糊念了个“疾”字白骨塔“哗啦”一声散开凝作一具高大的骷髅颈间挂着一串骷髅五指将三足金乌死死揪住任凭烈焰焚烧越握越紧。</br></br></br></br>牛乙趁机破开冥火脑袋一甩两支弯角双双飞出一支穿过七翎冥火扇绕了个圈飞回一支狠狠钉在鬼道人胸口却为道袍所阻。这一击的力量何等强横鬼道人后背弓起身不由己向后飞去手足头甩向前方根本无从抵御。</br></br></br></br>三足金乌危在旦夕牛乙顾不得痛下杀手回身扑向九阴白骨塔所化的骷髅却已经慢了半拍那骷髅起手拽住金乌的两条腿奋力一撕将其撕成两半三足金乌周身烈焰尽灭化作黑烟冉冉消散。</br></br></br></br>牛乙一头撞在骷髅后背将脊椎撞断那骷髅颓然倒地高高举起栲栳大的拳头冲着青牛一通猛砸牛乙头昏眼花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奋起余力扭头一甩独角刺入骷髅的眼窝死死抵住不放。</br></br></br></br>鬼道人身上的道袍烂实则是一宗护身宝物若没有这宗宝物牛乙甩出的弯角势必透体而过鬼修无质无形纵有伤害亦不至危及性命但道袍在身反倒将弯角的巨力尽数承受下来鬼道人魂魄震动四肢僵硬再强的手段也使不出只能眼巴巴乙一头撞向骷髅死命缠斗脱不开身心中暗自庆幸。</br></br></br></br>身在空中犹未落地一道乌黑的刀光闪过从他后颈刺入贯穿躯干从腿间刺出。鬼道人并不感觉疼痛也没有愤怒心中一片茫然如释重负。他的身躯继续往后飞去视野模糊隐约角阴马之旁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他曾以为是驻守鬼窟的守将夏商周但那不是他。</br></br></br></br>独角阴马御风而行阴气缠绕将人马紧紧裹住遮掩了阳气那人刻意伏在马背上不露出面目鞍前横着荡寇金戈令鬼道人误解是夏商周被人追赶仓皇逃窜。原来……原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br></br></br></br>冷他感到冷这是千百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冷。</br></br></br></br>鬼道人重重摔倒在地屠龙真阴刀拼命抽取着浓郁精粹的阴气魏十七及时将刀拔出刀身嗡嗡而鸣似有不满。魏十七伸手插入道袍内剜出一团鹅卵大小的阴气黏稠厚重有如实质鬼道人的一缕魂魄正深藏于其中。</br></br></br></br>屠龙真阴刀入体他自知魂魄无处遁形以毕生修炼的阴气饲虎妄图死中做活却不想还是没能逃脱厄运。</br></br></br></br>魏十七捏碎阴气黑烟袅袅缠绕在指间化作一个道士的模样三缕清须眉目清朗面无表情。他可能是下界的飞升修士也可能是飞升修士的后裔不过落在魏十七手里命运注定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br></br></br></br>魏十七抬起右臂朝腋下魂眼一拍摄出涂曳的精魂而后把鬼道人的魂魄填入其中。五方魂眼沉默数息明灭张翕体内魂魄之力连成一片力量如高坝阻挡的湖水节节攀升魏十七屏住呼吸眼中精芒闪烁视线投向怒吼不绝的将军牛乙。</br></br></br></br>他已经声嘶力竭了。</br></br>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山水轮流转 魂眼剧烈颤动魂魄之力如江海汹涌每个毛孔每根毛发都充满了力量。 鬼道人的魂魄比涂曳强了何止一筹魏十七估计他生前至少是洞天境说不定还是一位阳神真人。</br></br></br></br>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付筋疲力尽的牛乙魏十七也没有大意他握紧屠龙真阴刀微微眯起眼睛一步跨出已出现在牛乙身后无声无息手起刀落。</br></br></br></br>鬼道人一旦陨灭九阴白骨塔所化的骷髅当即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牛乙胸中愤懑渐消三足金乌已无可挽回金乌真身被破他只是一介寻常妖奴在这危机四伏的鬼窟继续逗留下去无异于拿性命冒险。退念才生一道乌芒从他颈中划过沉甸甸的牛头滚落在尘埃中血如泉涌生机断绝。</br></br></br></br>牛乙并非鬼物气血充裕魂魄深锁于体内未被屠龙真阴刀击毁魏十七施展摄魂术将他的一缕精魂拘出以食灵术炼化了撕成碎片鬼道人对妖奴的魂魄不屑一顾尽数便宜了螭龙六翅水蛇重阳鸟穿山甲。</br></br></br></br>至于那条涂曳的精魂直接炼化了殊为可惜魏十七吐出一只赤玉匣小心地收藏好以备不时之需。</br></br></br></br>这一战获益良多暗中布局挑动强敌互斗坐收渔翁之利魏十七自己也觉得甚为得意。他席地而坐略事歇息见牛尸被阴气侵蚀渐渐溃败当下操刀割了一块狠狠咬一口吞入腹中摄取天地灵气补益肉身。牛乙是千都城主麾下大将肉身坚实致密乃大补之物灵气之充裕犹在悫人之上只可惜鬼窟阴气太重不得久存魏十七生吞活剥紧赶慢赶还是浪费了大半。</br></br></br></br>他花了三天工夫将牛乙的血肉炼化殆尽补足了妖元这三天里他反复权衡利弊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牛乙已死鬼道人不存是继续前行探一探鬼窟还是趁势回转大瀛洲避开李静昀的耳目另谋出路?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从怀中取出照影珠恭恭敬敬请出兰真人。</br></br></br></br>兰真人见他安然无恙似乎有些意外牛乙是千都城主的心腹爱将不可小觑四元金乌神兵真身也算是大瀛洲独一份了居然奈何不了魏十七也是一桩异事。她透过照影珠感知魏十七的一举一动终究隔了一层对牛乙与鬼道人激战的经过不甚了了当下仔细问了究竟忍不住笑了起来。</br></br></br></br>“呵呵你运气好如此拙劣的挑动居然也会凑效!”</br></br></br></br>魏十七赔笑了几声顺口问起那鬼道人兰真人心情颇佳也不讳言将鬼道人的出身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br></br></br></br>九阴白骨塔七翎冥火扇这两宗真阴器原是数千年前斜月三星洞遗失的法宝经冥火阴气炼制而成鬼道人极有可能是昆吾洞一脉的天澜真人在剿灭天魔一战中不慎陨落魂魄逃了出来不及不能也有可能是不愿回到斜月三星洞于是投入鬼窟修炼鬼道延命结果不得法练得脑子都糊涂了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可叹。</br></br></br></br>那鬼窟主人不知是何许样人物收留斜月三星洞真人的魂魄视同奴仆加以驱使胆子不小他死了也就罢了若是还活着昆吾洞定会第一个找上门来讨个说法。</br></br></br></br>不过这些陈年往事都不是魏十七最关心的千都城牛乙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无垢洞那位大象真人李静昀究竟是什么打算?</br></br></br></br>兰真人仿佛他的心思凝神想了片刻道:“千都城的消息应该来自极昼城胡不归据我所知胡不归并未大张旗鼓遍搜大瀛洲只是叮嘱手下城主暗中留意李静昀的六具分身尚在洞中未出你的下落应该还没有漏出去大可放心。”</br></br></br></br>魏十七松了口气只要静昀真人不亲自出手哪怕时运不济落在妖奴手里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他手里还握有一张玉石俱焚的底牌那就是镇压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天魔宇文始。</br></br></br></br>“不过以你眼下的实力继续留在鬼窟太过冒险这处小界有点意思嗯……你且退出去守住小界入口一切待我来了再说。”</br></br></br></br>魏十七心中一顿鬼窟果然非同寻常连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都动了心他哪还不知趣满口答应下来。</br></br></br></br>收起照影珠魏十七低头寻思了片刻纵马朝白骨之门行去。独角阴马是大凶之物所到之处鬼物辟易避之唯恐不及这一路走得极为安稳没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前来骚扰。魏十七干脆将秦贞从通窍石中召出抱她坐在自己身前陪她说说话窟的景致——虽然没什么景致可贞却兴味盎然靠在他怀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满心欢喜。</br></br></br></br>荒野辽阔无边无垠不辨东南西北绕了老半天全凭独角阴马的灵性才摸到了白骨之门前。巨蛇衔尾空留骨骸纵历千万年神威犹存魏十七仰头注目良久叹息一声将荡寇金戈架在马鞍上拍拍阴马的脖颈道:“不要走远过些日子再来找你。”</br></br></br></br>阴马打着响鼻目送他离开歪着头似乎在寻思着什么。</br></br></br></br>魏十七早有预备踏出月洞门身刀合一暴起伤人。这一击蓄谋已久势如天崩扈大郎根本没提防双臂一振尚未抬起一颗六阳魁首已滴溜溜滚落在地断颈处却没有鲜血喷出。</br></br></br></br>“又是替死之术!”魏十七眉头一皱顺势扑向一旁的翟羿稍稍慢了半拍后者回过神来即将肩头一晃身影一化为九四处乱窜魏十七凝神望去一时分不清真伪干脆操起屠龙真阴刀将九条身影尽数斩了却无一真身。</br></br></br></br>洞穴之中空荡荡的唯有插在石壁上的松明火光摇曳。</br></br></br></br>魏十七双足一蹬以刀护体箭一般穿过时光洪流踏上大瀛洲的土地。三轮赤日高悬于天风声呜咽山林中空无一人他脸色有些不虞低声自语道:“那两个王八蛋保命的本事倒不小……也罢山水轮流转以后再遇到逃几回!”</br></br></br></br>扪心自问托大了吗?并没有屠龙真阴刀是他最强最犀利的手段如果连这都留不下他们其他就更不用提了。鬼窟之中巧妙布局火中取栗一举剿灭了两大强敌但这并不说明任何问题在大瀛洲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和屠龙真阴刀固然不弱但也绝谈不上强他需要更为有力的手段不为克敌制胜也要考虑保命。</br></br></br></br>翟羿和扈大郎不知所踪千都城随时都可能来人这一回魏十七寄希望他们能来得慢一些至少在兰真人之后。鬼窟是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横亘于大瀛洲与小界之间的时光洪流是他最后的倚仗即便千都城主悍然亲至也势必被洪流阻上一阻这一点迟缓的工夫足够他遁入月洞门中挥刀摧毁另一头的白骨之门。那当然是下下策白骨之门一旦被毁兴许他会被困于小界不得出不过有照影珠在以显圣真人通天彻地之能想来重新打开一道门户也不是什么难事。</br></br></br></br>拿定了主意魏十七便守在鬼窟的月洞门前从屠龙真阴刀中逼出一些精纯的阴气供秦贞修炼鬼道。闲来无事他开始演练妖域的种种变化完善这宗貌似鸡肋的神通。</br></br></br></br>对付熊精人面鸠悫人这些不入流的妖物以一克百妖域固然无往不利遇上牛乙这样的强手妖域就成了“鸡肋”一旦为其所破反噬己身逃都没处逃。在未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敢贸然以妖域。</br></br></br></br>魂眼中的精魂吞噬了魂魄碎片壮大了不少再加上右臂腋下涂曳的精魂换成了昆吾洞天澜真人破晓真身就此脱胎换骨更上层楼。魏十七试了一回得心应手心念微动接连抽取五股魂魄之力搓成纤细的一缕筋干裹以妖元布下回环勾连穿插交织的意符成就一角妖域。虽然只是极小的一角魏十七却窥见在那座熟悉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中往来的行人都有了灵性他们带着过去的痕迹生活在现时塑造着未来。</br></br></br></br>破晓真身的五股魂魄之力彼此契合浑然一体由此造成的后果是妖元急速流失布下这小小的一角妖域消耗便大得惊人。魏十七及时收手微有些惆怅他的思路确实可行但缺少包含天地灵气的血肉作为后盾和补充即便张开妖域又能持续多久?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罢了!</br></br></br></br>心有所系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三天过去这一日他正在洞中闲走怀中照影珠忽然变得灼热烫手。魏十七心中一喜随身携带了这许久他也摸透了照影珠的一些征兆冰冷刺骨暗示有大敌逼近炽热如火意味着兰真人现身相见。</br></br></br></br>他收起通窍石拭目以待只见虚空中漾起一层层涟漪探出三根纤纤玉指接着是霜雪般晶莹的皓腕魏十七不敢多头避在一旁兰真人轻轻巧巧渡过时光洪流来到了鬼窟小界中。</br></br></br></br>这一次不是投影。</br></br>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杂学小道 魏十七上前见过兰真人心中一定。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抱大腿这种事做多了固然膈应得慌但形势逼人命运并非时时刻刻掌握在自己手里在获得足够的力量之前说敷衍也好借势也好他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露出丝毫桀骜。</br></br></br></br>更何况平心而论到目前为止兰真人对他还不错。</br></br></br></br>兰真人脸上似笑非笑这个“下界逃奴”总是时不时带来意外的惊喜这一回连她都坐不住了匆匆遣出一具分身到鬼窟走上一趟。这种有所期待的雀跃心情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br></br></br></br>她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魏十七伸出食指虚点他腋下魂眼天澜真人的精魂竟不受控制从魂眼中飘出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兰真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视若不见。</br></br></br></br>她叹息道:“炼魂神兵神兵炼魂从此人天两隔再也回不来了。你把天澜真人的魂魄拘入魂眼泯灭了神智这件事可是犯了斜月三星洞的大忌要是被人倪祸事不小!”</br></br></br></br>债多不愁虱多不痒都得罪大象真人了还在乎这些小罪过么!魏十七苦笑道:“这个……考虑不周还望真人包涵一二!”</br></br></br></br>兰真人挥手将天澜真人的魂魄送回魂眼轻笑道:“我包涵你无妨只怕有人不肯。”</br></br></br></br>魏十七听着这话不大对劲忽见虚空之中又漾起一串涟漪一个陌生的女冠举步踏入小界星眸迷离风姿绰约行动之际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似乎心有所系不在此处。</br></br></br></br>兰真人微微欠身道:“这位是我的师姐梅真人她性情有些冷不爱说话并非瞧不起你。”</br></br></br></br>“不敢!”魏十七心头一跳区区一个无主的小界竟然引来了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其中到底有何玄机他心中痒痒的。</br></br></br></br>兰真人问道:“梅师姐远道而来可曾会过那翟爻了?”</br></br></br></br>梅真人启朱唇扣玉齿曼声道:“海边匆匆一晤劝说他回去了。”</br></br></br></br>“他也是识趣的人不跟梅师姐争什么。”</br></br></br></br>“念在当年的一点情分礼让三分也不算什么。师妹不妨宽心此事就到此为止了。”</br></br></br></br>二人随口/交谈了几句话中隐含的讯息让魏十七大开眼界。兰真人提到的“翟爻”想必是千都城的厉害人物不极有可能是千都城主本人梅真人的“劝说”不管是折服还是情分翟爻答应退让卖了一个大面子“此事到此为止”隐含着对他这个“下界逃奴”置若罔闻的意思翟羿也好扈大郎也好所有的知情者翟爻都会让他们闭口不提。</br></br></br></br>梅真人到底是何许样人物连兰真人都对她客气有加?这客气里分明还夹杂着忌惮和疏离。</br></br></br></br>女人哪……</br></br></br></br>兰真人转向魏十七道了句:“如此你且在前引路。”</br></br></br></br>魏十七答应一声当先踏入月洞门二位真人随后便至。鬼窟之中暗淡无光阴风寒毒肆虐兰真人扫了白骨之门一眼“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吃不准道:“这是……噬尾灵蛇的骨骸?”</br></br></br></br>梅真人道:“龙泽噬尾蛇大瀛洲早已灭绝数千年了。”</br></br></br></br>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龙泽噬尾蛇龙泽巴蛇果然有几分关系当初他的感觉无误这噬尾蛇继承了巴蛇的一些血脉只怕还是远亲一族。</br></br></br></br>“以噬尾蛇为出入门户这种手段冷僻得紧。”</br></br></br></br>“却瞒不过梅师姐!”</br></br></br></br>梅真人低头沉吟良久双手结了个法诀在骸骨上轻轻一点噬尾蛇眼中闪过一抹赤芒“哗啦”松开长尾就地盘作一团将头骨埋在躯干下。鬼窟的门户就此紧闭纵有知情人也无法轻易打开。</br></br></br></br>兰真人拊掌笑道:“师姐果然博学连这般‘冷僻’的手段都知之甚详!”</br></br></br></br>梅真人淡淡道:“杂学小道于修行无益若非分心旁骛何至于让静昀真人专美于前。”</br></br></br></br>此言既非夸耀也无惋惜只是叙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梅真人清冷的性子由此可见一斑兰真人暗暗叹息李静昀踏入大象境打破了斜月三星洞旧有的平衡树欲静而风不止梅师姐欲求淡泊只怕也不可得。</br></br></br></br>她十七一眼言简意赅吩咐道:“先到天澜真人陨落之地。”</br></br></br></br>魏十七打了个唿哨数息后独角阴马御风而至抬头见到两位真人前蹄一软踉踉跄跄几乎滚落在地。</br></br></br></br>兰真人颔首道:“降伏了一匹阴马不错尚有几分灵性。”</br></br></br></br>独角阴马畏畏缩缩耷拉着脑袋小步奔到魏十七身后不敢拿马/眼去十七拍拍它的脖颈在它耳边嘀咕了几句抬头道:“老马识途请二位真人随我来。”说着牵起缰绳往前行去。</br></br></br></br>兰真人道:“此马御风而行甚是快捷你且上马在前引路无须放慢马速。”</br></br></br></br>魏十七知道她二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下告罪一声翻身上马脚跟轻踢马腹独角阴马长嘶一声泼开四蹄驾阴风而去。</br></br></br></br>兰真人从袖中取出一物往下一抛“噗”的一声化作一头木刻的飞凫她曲起小腿理顺衣袂斯斯文文侧坐于背飞凫振翅腾空追着阴马而去飞得极其稳当梅真人足尖点地脚下云雾丛生将身躯稳稳托起紧随其后。</br></br></br></br>魏十七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回头张望了一眼木刻飞凫也就罢了终究是假借外物梅真人驾云而来却是极为罕见在他的印象里剑修御剑器修祭器符修催符这是才是常理唯有妖族才能凭一己之力腾云驾雾莫非那梅真人并非人身?</br></br></br></br>独角阴马风驰电掣在荒野之中鼓风而去一路无人阻挡顺顺当当来到了牛乙与天澜真人大战之地。魏十七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行了数十步只见起伏的丘陵间残缺不全的青牛尸骸破损的七翎冥火扇崩坏的九阴白骨塔都静悄悄躺在原地正如同他离开时一样。</br></br></br></br>梅真人静静刻道:“牛乙的尸身可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br></br></br></br>魏十七脸色有些尴尬讪讪道:“这个……那个……是我不好腹中太过饥馁吃了点牛肉……”</br></br></br></br>梅真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她向兰真人道:“师妹所言不差果然是昆吾洞的天澜真人。”</br></br></br></br>兰真人道:“天澜真人的魂魄已被他拘入魂眼神智尽灭梅师姐觉得如何处置才是?”</br></br></br></br>梅真人这才第一次正眼审视魏十七。</br></br> 正文 第三十七节 气运所钟 “死生有命唯人自择天澜真人既入鬼窟便不是我斜月三星洞一脉神智泯灭咎由自取师妹觉得无妨即可。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梅真人淡淡说了几句秀眉微蹙“静昀真人一意孤行缉捕的‘下界逃奴’便是此人?”</br></br></br></br>兰真人笑道:“正是此人。师姐觉得他如何?”</br></br></br></br>梅真人闭上眼停了数息又缓缓睁开双眸渊深似海深不可测魏十七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抚过心魂把一些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隐秘揭开明知大大不妥却偏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br></br></br></br>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魏十七神情恍惚略一定神发觉梅真人已收回那摄人心魂的目光恢复了清冷的常态。</br></br></br></br>“如何?”</br></br></br></br>梅真人惜字如金斟酌道:“气运所钟可造之才。”</br></br></br></br>一开始只是某种兴之所至的投机不让李静昀称心给她添些堵保留某种可能的变数随着魏十七的分量渐渐加重兰真人开始郑重考虑将他引以为臂助的必要和可能请梅师姐以秘术观人只是第一步之前师姐始终没有答应直到此刻她似乎才觉得魏十七有资格让她审视一二。</br></br></br></br>大瀛洲的“可造之才”车载斗量换成“天纵之才”或许才能让人刮目但在兰真人的印象里“气运所钟”的品评却还是第一次出现。</br></br></br></br>“气运所钟?”她不禁重复了半句若有所思。</br></br></br></br>应兰真人所请回梅真人似乎就此对魏十七失去了兴趣她漫步于散落的白骨间五指轻拢慢捻一抹一挑所过之处白骨一根根飘飞而起彼此拼凑吻合渐渐筑起一座九层骨塔的模样骷髅为铃初具规模然毁坏之处甚多修复遥遥无期。</br></br></br></br>梅真人凝视片刻挥出一张焦黄的宝符化作一团金轮稳稳落在塔顶刹那间阴气滚滚而出无一丝一毫残留塔身晶莹剔透现出庄严宝相恢复了“白骨镇魔塔”的原貌。</br></br></br></br>兰真人心中一动九阴白骨塔来历不凡驱除阴气犹不失为一宗仙家法宝七翎冥火扇又如何呢?她朝残破不全的冥火扇一招手堪堪摄入掌中翎毛便一丝丝发黑凋落只留下光秃秃几根扇骨。</br></br></br></br>不同于九阴白骨塔七翎冥火扇前身为七翎神火扇系昆吾洞前辈真人采集真灵尾翎炼就的法宝神火刚猛激烈与阴气相冲不知天澜真人使了何许样手段竟将冥火替入其中南辕北辙强行蜕化为真阴器一旦被创无从逆转。</br></br></br></br>她抬头向白骨镇魔塔望去只见梅真人驱动宝符金轮光芒万丈照彻内外将塔身里里外外洗炼了七遍犹未收手不知是何用意。正疑惑间忽然心生感应玉手一甩将扇骨远远抛出脸色微变冷冷哼了一声。</br></br></br></br>魏十七目光锐利早望见惨白的扇骨之上黑气氤氲缠绕化作数条诡异的纹理竟有几分眼熟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魔纹”。他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狡兔三窟天魔宇文始阴魂不灭这“鬼窟”莫非是他遗下的巢穴?</br></br></br></br>金轮宝符不依不饶将白骨镇魔塔洗炼了一十八遍塔身忽然一震一缕黑气冉冉腾起被金轮一罩顿时灰飞烟灭。梅真人这才收了宝符一招手将白骨镇魔塔纳入袖中淡淡道:“师妹也察觉了?”</br></br></br></br>兰真人垂下眼帘盯着抛下的几根扇骨涩然道:“我道天澜真人有何手段竟把冥火替入七翎神火扇中原来不是他出手!”她屈指一弹一枚九阳玉符激射而出击在扇骨之上阳火一催将黑气尽数剿灭。</br></br></br></br>梅真人道:“以龙泽噬尾蛇的骸骨镇守门户乃是天魔的手段若无天魔气相助白骨镇魔塔和七翎神火扇又如何能轻易炼成真阴器!师妹你是不知此界的底细还是另有图谋?”</br></br></br></br>直到此刻梅真人才把话说开显然是起了疑心兰真人苦笑道:“梅师姐还不明白我么?我哪里敢瞒师姐!”</br></br></br></br>梅真人静默不语。</br></br></br></br>魏十七在心中为兰真人鼓劲——一个声嘶力竭说你要相信我此心坦坦荡荡日月可鉴巴拉巴拉什么的一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我当然相信你海枯石烂两情不渝又巴拉巴拉什么的琼瑶剧里的台词是怎么说来着!</br></br></br></br>兰真人忽道:“师姐又是怎么知道天魔的手段?”</br></br></br></br>此语问得甚是诛心梅真人不以为忤反问道:“广济洞藏有十万摩崖石刻师妹处?”</br></br></br></br>兰真人困惑地摇摇头。</br></br></br></br>“十万摩崖石刻我都一一其中有一处提到龙泽噬尾蛇是前辈祖师留下未有落款。”</br></br></br></br>兰真人叹息道:“受教了。师姐用心小妹远远不及。”</br></br></br></br>梅真人道:“天魔被封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区区小界纵留有后手你我二人也能扫除只是师妹你可想清楚了为了此人要同静昀真人过不去?”</br></br></br></br>魏十七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脊背上凉飕飕的如毛虫爬过梅真人显然对他并无好感对兰真人此举亦不甚赞同。</br></br></br></br>兰真人道:“不是我要同李静昀过不去是李静昀同我们过不去。”</br></br></br></br>“退一步海阔天空静昀真人踏入大象境礼让三分也不为过我等乐得清闲又有什么忿不过的?”</br></br></br></br>“梅师姐胸怀坦荡有所不知——”兰真人犹豫片刻森然道“李静昀阻了我一回我也要阻她一回。”</br></br></br></br>梅真人怔了怔颔首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劝你。不过此人可堪驱使?”</br></br></br></br>兰真人微微一笑目视魏十七道:“你可堪驱使?”</br></br></br></br>什么叫“李静昀阻了我一回我也要阻她一回”?难不成是李静昀暗中做了手脚兰真人晋升大象境失利为出一口气处心积虑要争回来阻她晋升真仙境?乖乖隆的冬这种事情也是他可以插手的?</br></br></br></br>魏十七正色道:“得真人指点获益良多大恩无以为报不畏艰险愿为前驱。”</br></br></br></br>兰真人心中甚喜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师姐说他‘气运所钟’不错我正是要借他三分气运成吾之事。何况这也是他保全性命的唯一选择。”</br></br> 正文 第三十八节 蜿蜒如龙蛇 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魏十七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是交易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蒙在鼓里最要不得了至于为什么是“保全性命的唯一选择”以后有的是机会商讨至少眼下这档子事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在梅真人眼中魏十七只是可有可无的一枚棋子她明白了师妹的心意也不多劝什么一回头却见他低着头满地乱找似乎也打算捡个漏心中觉得好笑。兰真人微微皱起眉头对他自作主张似有些不悦径直问道:“你在找什么?” 魏十七的脸色有些古怪迟疑道:“天澜真人陨灭时除了九阴白骨塔和七翎冥火扇外身上还穿有一件破烂的道袍如今一塔一扇都在道袍不翼而飞却是古怪。” 莫非此地有人来过取了道袍?兰真人心中一凛看了梅真人一眼后者沉吟片刻问道:“那件道袍有何古怪?” 魏十七道:“牛乙现出青牛原形甩头射出两支弯角一支洞穿了七翎冥火扇一支打中天澜真人胸口被道袍挡住毫发无损想来是一件护身的宝物。” 梅真人若有所思缓缓道:“不在此处想必在他处无须去寻自有现形之时。” 兰真人心知她看出了什么轻笑道:“妖魔鬼怪故弄玄虚罢了多想无益自有水落石出之日继续上路吧。” 魏十七不再言语仍上得独角阴马持缰绳御阴风二位真人一乘凫一驾云略略超前数丈成犄角之势向鬼窟深处驰去。 这一去便是七八日仿佛慑于显圣真人的威名鬼窟之中鬼物匿踪只剩下阴风呼啸寒毒肆虐。梅真人觉得不对劲将云雾一收轻轻巧巧落于地面徐步而行打量着四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兰真人按下飞凫凝神看了一回也有些吃不准迟疑道:“莫不是‘咫尺天涯’的神通?” 梅真人颔首道:“差不多吧这是天魔遗下的手段果然不易察觉。”她屈指弹出一枚素白的玉符形同飞梭两头尖尖在阴风中忽上忽下飞了一回黏在虚空之上似乎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缚住微微颤抖簌簌有声。 玉符悬在头顶梅真人仰头看了良久脚跟交替抵着足尖一步步斜行了数尺又弹出一枚玉符黏在了虚空中。 她一边计算一边弹出玉符无移时工夫便布下了三十六枚高低错落指向各异没有两枚完全相同。 魏十七看出梅真人正在以玉符布阵。 他对符箓之术并不陌生当年为研习剑域他对灵符、符阵、禁制、法阵、阵图林林总总都有涉猎。大体来说符箓回环勾连为符阵符阵叠加穿插为禁制禁制规模小者为法阵如镇妖塔的水云法阵大者为阵图如接天岭的阖天阵图。 下界修仙以剑修和器修为尊符修等而下矣。符箓之术出自包罗万象的《太一筑基经》其传承依托于太一宗凌霄、斗牛、玉露三殿人丁不旺典籍功法不及剑修和器修完备颇多抵牾费解之处三殿对符箓的运用上承古修士遗下的“五轮傀儡”与其说驱“符”不如说以“符”驱“器”精妙之处远远逊色无法与古修士相提并论在魏十七看来此举误入歧途离大道日远。 追根溯源唯有“剑域”才是纯粹的符箓。 符有“纸符”、“定符”、“意符”三法按照下界的划分玉符属于“定符”的一种如凌霄殿的九天十地幻魔符。梅真人以玉符布阵这种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魏十七见猎心喜与所学的符箓之术相互印证暗自记忆。 梅真人布下三十六枚玉符静立不动五指藏于袖内掐算了良久确认无误起食指虚虚一点玉符尽皆亮起射出一道道纤细明亮的光线彼此反射穿插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 魏十七只觉眼前一花如同久处黑暗忽见日光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光亮骤起骤灭玉符化为齑粉窸窸窣窣散落一地他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发觉自己仍在暗淡阴寒的鬼窟中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了某种细微的变化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兰真人“咦”了一声驾飞凫疾飞而前衣袖一拂一张大明光符晃晃悠悠飘向前方蓦地大放光明却见荒野之中一条起伏的山脉横亘于眼前蜿蜒如龙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光和热仿佛无穷尽兰真人立于凫背轻推手掌大明光符向前缓缓移动将山脉的细节一一照亮。寸草不生的濯濯童山除了狰狞的黑石一无所有寒毒从地脉深处腾起混杂在滚滚阴气中翻过山脉山洪般奔流倾泻将荒野淹没。 胸口的照影珠散发出氤氲热力将阴寒挡在体外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困扰已久的难题豁然开朗。鬼窟四野茫茫不辨方向因为这处小界根本就没有方向它就像一个剖开的洋葱一层层向外拓展龙泽噬尾蛇构筑的门户位于中心由内而外第一层是寻常鬼物第二层是鬼兵鬼将第三层是鬼道修士第四层是蜿蜒山脉梅真人以三十六枚玉符成阵破解了鬼道修士镇守的第三层“咫尺天涯”才来到第四层跟前。 “有意思……”梅真人略有些动容她驾云而起追上了兰真人二人双双置身于大明光符的光热下衣袂飘飘望之绰约如仙子。 兰真人道:“这山脉并非鬼窟的边际阴气涌流山外别有天地亦未可知。”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兰真人回头望去却见魏十七驾阴马御风而行堪堪上前数丈便撞上一重无形的屏障独角阴马四蹄战栗呜呜低嘶不敢逾越半步魏十七拍着马颈安慰了片刻翻身跳下马鞍徒步前行。 兰真人微微哂笑这山脉果然有蹊跷连独角阴马都不敢擅入。她伸手一招照影珠射出一道白光绕着他转了数圈将魏十七稳稳提起腾云驾雾般投向飞凫落在了凫尾之上。 “站稳了!”兰真人将飞凫一催以大明光符开路投峰峦起伏的群山而去。 正文 第三十九节 魔气托物化形 越逼近山脉感受得越发真切澎湃阴气来自山后寒毒从崖石缝隙涌起在山巅混为一体。 ( )魏十七精神一振只需越过山脉寻得阴气的源头就足以供秦贞修炼所需平稳度过那最艰难的“阳雷关”。</br></br></br></br>阳雷关后就是一片坦途了。</br></br></br></br>兰真人立于凫背迎着扑面而来的阴风与寒毒恍若不察魏十七一个大男人躲在她身后颇有几分“吃软饭”的感觉心里怪怪的。他身材比兰真人高了不少目光越过乌黑的发髻投向峰峦起伏的山脉一本正经不曾稍稍偏移。嗅着若有若无的体香心中痒痒的魏十七克制冲动不去打量她的身段容饰生怕被真人察觉惹祸上身。</br></br></br></br>不过就视线的余光所及她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br></br></br></br>山峦近在眼前飞凫忽然收住去势滑行了数丈悬停于空中不远处的梅真人亦停下云雾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异动。</br></br></br></br>山坳之中一具空荡荡破道袍晃晃悠悠飘起黑气氤氲渐渐凝成人形面目肌肤一片模糊空洞的双眸燃起两团冥火一忽儿飞腾一忽儿收拢沉默不语挡住了去路。</br></br></br></br>魏十七一直在思量比天澜真人更厉害会是怎样的存在此刻心下了然原来镇守这第四层寒毒山脉的竟然是一团魔气。</br></br></br></br>天澜道人肉身崩坏逃出魂魄为保全一点灵性不至于形神俱灭狠心投入天魔麾下奉其为主修成鬼道镇魔塔神火扇百相袍斜月三星洞传下的三件法宝经魔气点染炼成真阴器亦生出一点“魔性”。千都城牛乙闯入鬼窟天澜道人与他激战一塔一扇俱毁百相袍无恙趁机逃回寒毒山脉与魔气合体现身阻拦二位真人。</br></br></br></br>兰真人微微侧过脸问道:“就是那件道袍?”</br></br></br></br>魏十七凝神眼道:“没错正是此物。”</br></br></br></br>那道袍并非斜月三星洞授下的法宝不见诸图册乃天澜真人自炼兰真人生她冷冷哼了一声道:“魔气托物化形天魔遗下的伎俩也仅限于此了!”</br></br></br></br>魏十七在下界与天魔打过交道略知一些根底又生怕贸然出言违了兰真人的心意犹豫片刻欲言又止。</br></br></br></br>“你想说什么?”</br></br></br></br>“呃……魔气点染法宝防不胜防真人自是不惧在下修为浅薄碍手碍脚是否要暂避一二?”</br></br></br></br>兰真人道:“无妨你且在这飞凫上观战有梅师姐出手足以镇压魔气。”</br></br></br></br>二人的一番对话梅真人一一听在耳中魏十七意有所指委婉提醒她小心魔气却是老成之语。她们这一辈并未经历剿灭天魔的苦战斜月三星洞上下得以生还的当事人寥寥无几且讳莫如深多在小界闭关修养难得一见。二位显圣真人联手对付天魔遗下的些许魔气固然无倾覆之虞但能少些折损终究是好事。</br></br></br></br>她原有几件镇魔的法宝此刻也不急于出手于是试探着弹出一枚诛心玉符红芒稍纵即逝甫一离手下一刻便击中道袍如中败絮不等符箓发力一缕黑气已钻入符中略一转便将玉符占为己有。那化形魔气张开大嘴阴风刮过喉咙嘶嘶作响玉符浮现扭曲的魔纹蓦地电射而返。</br></br></br></br>心神与玉符的一线联系嘎然中断梅真人早有防备双眉一皱身前真元鼓荡诛心玉符遁速骤缓被真元一刮化作齑粉散落空中。</br></br></br></br>化形魔气似乎知道对手的厉害也不主动出击不停变换着轮廓只管挡住去路。</br></br></br></br>天魔的手段果然诡异若不知对手的底细一出手便是厉害的法宝为魔气点染即便夺回来也不堪大用……梅真人心念数转已有了主意抬腕祭起白骨镇魔塔晃一晃朝化形魔气当头压去。</br></br></br></br>白骨镇魔塔早被魔气里里外外洗炼过一遍其中更是暗藏了三处隐秘的关窍留作后手化形魔气伸手一搭胳膊化作一抹黑气尽数钻入镇魔塔内森森白骨顿时浮现出无数魔纹转瞬蜕化为一件魔器。</br></br></br></br>魔器甫成将发未发一轮赤日即从塔底落下端端正正罩在化形魔气头顶光热无穷无尽如消融冰雪黑气刹那间损耗了小半急忙往下逃脱道袍顺势反卷而上将赤日的威力略一阻挡镇魔塔旋即往下一落将道袍和赤日一并吸入塔内。</br></br></br></br>失去了所托之物魔气形同一团滚动的云雾无形无质不敢恋战投寒毒山脉而去。梅真人伸手一招一道符召从空中冉冉飘落无风自燃雷声隆隆不绝响彻天地电光如无数蛟龙张牙舞爪将魔气团团围住你一口我一口将其逐一蚕食。</br></br></br></br>这一道符召乃是广济洞秘传的九霄神雷符虽只能用上一次最是厉害不过魔气左冲右突处处碰壁被电光一合顿时灰飞烟灭消散于无形。</br></br></br></br>百相袍片片破裂镇魔塔“咯咯”乱响魔纹变幻紊乱不成形状一轮赤日挣脱重重束缚猛地跳将出来将残留的魔气一扫而空照亮了黑黝黝的寒毒山脉。</br></br></br></br>魏十七一一里梅真人将大日宝符至于镇魔塔内攻其不备抢得先机又以九霄神雷符灭了天魔遗下的一团魔气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显圣真人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br></br></br></br>若他孤身到此为魔气所阻没奈何只能仓皇逃窜万不是对手。究其根本魔气点染无影无踪寻常的手段根本不顶用也幸好来的是广济洞的符修符箓一旦催动驱使天地灵气克敌无形无质魔气无从点染为其所制换成无垢洞的剑修昆吾洞的器修就要多费一番手脚了。</br></br></br></br>不过有一个念头缠绕着心间挥之不去若来的是静昀真人又会如何?大象真人只怕眼魔气便湮灭了!</br></br></br></br>大日宝符一出镇魔塔和百相袍当即四分五裂化作灰烬梅真人将宝符收回低头寻思这魔气着实棘手不知天魔在大瀛洲逞威之时又是怎样一番光景。</br></br> 正文 第四十节 滔滔冥河水 魔气即灭前路再无阻挡梅兰二位真人越过连绵起伏的山脉溯阴气源头而去。 寒毒从山崖缝隙喷薄而出那木刻飞凫不知是何仙家法宝双翅一扑便将寒毒远远扇开不得近身。一开始魏十七还担心群山之中会有什么潜在的危机小心提防着转念一想有显圣真人压阵哪轮得到他来操这份闲心反正立于兰真人身后也不能乱瞅他干脆放松下来低头窟的景致。</br></br></br></br>鬼窟小界的布局像个切开的洋葱一层层向外扩展第四层寒毒山脉过后远远望见一道白线东西横亘将山脉环绕飞近了才竟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河烟波浩渺浊浪汹涌阴气蒸腾而出鼓荡不休滚滚涌向山脉如天河倒悬势不可挡。</br></br></br></br>兰真人怔了怔忽然记起一事心中又惊又喜忙催动飞凫追上梅真人道:“师姐这莫不是……莫不是……”</br></br></br></br>梅真人望着茫茫大河微微动容叹息道:“不错这是大瀛洲七绝地之一的冥河没想到竟在这小界中!”</br></br></br></br>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当年天魔宇文始如流星般崛起以区区一己之力广植羽翼率大军横扫大瀛洲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天妖修士无不引以为大敌暗中猜测他已将冥河占为己有否则的话断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聚集起大军成为心腹之患。但直到天魔溃败被封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都未能找到冥河所在甚至有人怀疑冥河已被天魔炼入体内携往下界。</br></br></br></br>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冥河竟藏于鬼窟小界中无人知无人晓静静流淌了数万年。在千都界图上鬼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一处无益修炼的恶界不知多少人悄悄来过为阴风寒毒所阻一无所获又悄悄离开与冥河擦肩而过。直到天魔宇文始闯入此界一路披荆斩棘把握机缘炼化“界碑”成为鬼窟之主从此冥河在手横空出世。</br></br></br></br>时焉?运焉?命焉?</br></br></br></br>梅真人心中感慨万千她妹一眼冥河实在太过要紧凭她二人只怕难以独占极昼城胡不归若知晓第一个不答应唯有大象真人李静昀亲自坐镇于此才可打消众人的觊觎为斜月三星洞拿下此界。</br></br></br></br>就这样把冥河交与静昀真人师妹会甘心吗?</br></br></br></br>兰真人望着阴气弥漫的冥河久久不曾开口梅真人也不催促她这是艰难的抉择她有些好奇师妹会不会利令智昏?</br></br></br></br>魏十七立于凫尾暗暗将通窍石藏于掌心丝丝缕缕汲取阴气注入石中秦贞只觉这一缕阴气精纯至极炼化少许便及得上十日之功精神顿为之一振。</br></br></br></br>兰真人低头思忖了良久忽然展颜一笑道:“我斜月三星洞又多一小界可喜可贺冥河当为吾辈共有非一人之私藏如何处置还需师门长辈拿主意。”</br></br></br></br>梅真人微笑道:“师妹所言极是。”</br></br></br></br>兰真人眼中精芒闪动轻描淡写道:“千都城主只道小界无主鬼窟乃恶界多争亦无益不如做个人情让与师姐想来他一时半刻也不知底细——师姐难得有机会一睹冥河真颜你我何不联袂探上一探?”</br></br></br></br>梅真人明白她的心意冥河固然要献与师门但在此之前何不先取些好处也不枉这一番奔波。她亦有此意颔首道:“此言甚当。”</br></br></br></br>兰真人略一踌躇回头叮嘱魏十七道:“冥河之下危机重重你修为尚浅且在此等候切勿远离。”顿了顿又道:“此地阴气精纯修炼鬼道一日千里你豢养的那个女鬼资质平平所习功法亦粗陋不堪难以为继我传你一篇要诀若她能度过阳雷关依法修炼或可助你一臂之力。”</br></br></br></br>她素手一扬将一根乌沉沉的木简掷入魏十七手中足尖轻点凫背那木刻飞凫猛一甩尾扭身抛下魏十七振翅投冥河而去。</br></br></br></br>梅真人身影一晃亦站于凫背之上轻笑道:“乌木鬼王诀得来不易你倒舍得?”</br></br></br></br>兰真人从发髻取下一根玉簪式样古朴青光盈盈层层叠叠不知铭刻了多少重禁制细若游丝五色光华流动不息。她将玉簪轻轻一划冥河顿时沸腾鼓荡白浪滔天从中豁然分开现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br></br></br></br>兰真人按下飞凫箭一般投入冥河“那女鬼是魏十七下界的师妹舍了肉身随他来到此界不离不弃其情可悯。她曾得高人指点将魂魄与通窍石相合以避阳雷。师姐你觉得是谁人在指点她?”</br></br></br></br>梅真人抛出金轮宝符为师妹分担部分冥水压力“避雷术生僻得紧此界也不多见昀真人所言不虚那魏十七确与天魔有染。”</br></br></br></br>兰真人低低笑道:“是啊这样才有意思……师姐你说是不是?”</br></br></br></br>二人共踏一凫转瞬没入冥河之中河水倏然合拢平复如初。</br></br></br></br>魏十七双足落地目送二位真人离去低头细简竟只有“乌木鬼王诀”五个篆字功法不落一字翻来覆去什么玄妙。他想了片刻哑然失笑兰真人这是在他鼻子前挂了一根胡萝卜吃不着吊住他的胃口。她倒明知道秦贞在他心中的分量。</br></br></br></br>念及秦贞魏十七将她从通窍石中唤出细得冥河之畔阴气滋润她神采奕奕连带身形都稳固了几分一颦一笑宛然生前。</br></br></br></br>秦贞嘴角噙着笑道:“这是在哪里?已经过去多久了?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br></br></br></br>“数十日而已我们还在鬼窟中暂时不会离开。你觉得在此修炼如何?”魏十七伸手摸摸她的脸触手感到些许形质心中颇为欣喜。</br></br></br></br>秦贞呼吸着弥漫四野的阴气嫣然一笑低声道:“这里很好不能再好了……”</br></br></br></br>“那是冥河鬼窟的边界机会难得你先汲取阴气依法修炼待到突破了‘阳雷关’再改练此诀。”魏十七晃了晃手中的乌木简“显圣真人赐下的要诀想来不会是寻常货色……”</br></br></br></br>秦贞曲起小指将垂下的散发勾到耳后道:“好我听你的。”</br></br>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此人不可力敌 秦贞在冥河边悉心修炼如鱼得水进展一日千里不经意间阳雷接踵而至有通窍石避雷有精纯阴气补益魂魄她顺顺当当便度过了“鬼劫”修为日渐深厚。 彼之蜜糖吾之毒药魏十七却觉得日子难熬得紧阴风刮骨不说单是冥河之水就不敢轻易让肉身沾染此水乃阴气聚化一滴不啻于剧毒虽然修成了神兵真身耗费魂魄之力消解冥水徒增损耗有害无益。 屠龙真阴刀对如此浓郁精纯的阴气视而不见不曾汲取一分一毫魏十七甚至将此刀浸入冥河之中许久亦不见变化。看来真阴器的蜕化另有玄机只有斩杀鬼兵鬼将才能抽取其炼化的阴气寻常的手段无法凑效。 “简直是没出息的槲寄生啊……”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收入锦囊中若有所思。 正呆呆出着神耳畔忽然响起一片涛声冥河翻滚浪奔浪流一轮赤日在水下隐现鬼哭狼嚎时断时续显然是梅真人施展神通在水下与大敌恶斗不休。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显圣真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下子麻烦了!他长身而起将屠龙真阴刀再度抽出握在手中秦贞亦被惊动收了功法快步走到他身后。 “怎么了?” 魏十七目不转睛盯着冥河见沸腾的河水又平息下去倒有些吃不准了猜测道:“呃莫不是在破除禁制?”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水响冥河之中飞出一道黑影重重摔在岸边却是个缺胳膊断腿鬼阴兵狼头人身身躯魁梧彪悍独臂紧握一根狼牙棒不放挣扎着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张开大嘴拼命吞噬阴气浑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断腿顷刻复原肩膀一挣又长出一条完好的胳膊来。 他活动一下头颈正待杀回冥河去忽然察觉生人的气息猛地回过头来咧开嘴舌头舔了舔嘴唇一脸狰狞。魏十七不禁皱起眉头这鬼阴兵与之前斩杀的鬼物不同眼孔之中不是飞腾的碧焰而是两团浑浊的冥河之水。 那鬼阴兵目光森森落在秦贞脸上微微一怔旋即露出贪/淫之色举起狼牙棒指指她口吐人言厉声道:“献上那女子饶你不死!” 魏十七脸色一沉心中觉得好笑秦贞低下头自知实力有限帮不上忙远远退开去免得碍手碍脚惹他分心。 那鬼阴兵将狼牙棒一摆一道浊水从冥河中卷起在他身上一缠一绕化作晦暗无光的一层铠甲护住寥寥几处要害。魏十七“咦”了一声颇为讶异鬼阴兵居然会几手法术倒不可不防。 冥水上身那鬼阴兵精神一振双臂似有千钧力咆哮一声持定狼牙棒冲上前。魏十七仗着神兵真身抢先一刀挥出避开铠甲劈向裸露在外的后腰。 这一刀疾如风雷后发先至堪堪命中对手护在后心的铠甲忽地滑下半尺屠龙真阴刀砍在铠甲上微微凹陷数分刀刃竟不能入巨大的力量如泥牛入海被冥水吸纳旋即反弹回来。魏十七猝不及防屠龙真阴刀高高扬起几乎脱手飞出那鬼阴兵趁机一棒砸下夹头夹脑劲风激得他头发乱飞。 魏十七身影骤然没入土中从丈许外跳出鬼阴兵一棒落空似乎收不住去势忙伸出另一只手合力抓住狼牙棒身不由己转了数圈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他扭转脑袋上下打量着魏十七狞笑道:“不错有两下子!” 那鬼阴兵将肩膀一摇身形化作一溜黑烟倏忽绕到对手身后扬起狼牙棒狠狠砸下。魏十七侧转身持刀招架一声闷响脚下大地一软身躯没入土中直至膝盖。 好大的力量不对是那柄狼牙棒有古怪!棒刀相交的刹那魏十七留意到鬼阴兵的胳膊猛地一沉似乎拿捏不稳失去了掌控再联想到对方适才一棒击空的狼狈样心中有了主意。 此人不可力敌只能游斗。 鬼阴兵再度扬起狼牙棒眼中浊光一闪旋即暗淡下去魏十七忽觉身躯一沉竟无法借助地行术脱身眼看着狼牙棒朝脑门砸下无处可避心一横蓦地张开妖域。 魏十七头脑很清楚魂眼开合只抽取三股魂魄之力扭成筋干裹以妖元布下意符将对手拖入妖域中。鬼阴兵只觉眼前一花已身处异界高楼林立车辆穿梭突如其来的噪音奇装异服的行人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手中的狼牙棒继续砸下砸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刹那间所有的脸都转向他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无不投以冷漠的目光他不禁有些慌乱抬起狼牙棒护在胸前。 下一刻幻象烟消云散他仍在冥河边不曾挪动半步。 短短数息的迟疑魏十七趁机摆脱困境闪到一旁他觉得上唇有些痒摸了摸鼻孔淌下了黏稠的鲜血。妖域不足以困住对手狼牙棒以力破巧震伤了脏腑若不是收手快只怕受伤会更重。 魏十七进退两难妖域尚未完备那鬼阴兵是堪比牛乙、天澜真人一流的强敌扰敌之计可一不可再短时间内他是无力也不愿再冒险了只是单凭神兵真身和屠龙真阴刀就能奈何得了他?难不成还要向兰真人求救? 他犹豫片刻见那鬼阴兵并未乘胜追击似乎也有所忌惮心中不觉一动打不过逃就是了谅他也追不上何况也未必就打不过。魏十七权衡利弊觉得对手不像是故意示弱当下吐出一只赤玉匣将藏于其中的青鸟魂魄一口吸入腹中催动食灵术撕成碎片。 这一回右臂腋下魂眼中的天澜真人不再拿捏第一个冲上前大口大口吞噬着魂魄碎片不断壮大己身气势愈来愈盛。谁都没有跟他抢魏十七把天妖青鸟的魂魄全部填给了天澜真人。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意在符先 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按照妖奴的说法属于“一主四辅”右臂腋下魂眼中的修士魂魄为“主魂”颅顶六翅水蛇、后颈螭龙、脐上三分重明鸟、左腿膝弯穿山甲为四道“辅魂”正因为主魂必须是修士的魂魄且修为愈高深神兵威力愈大破晓真身为斜月三星洞所禁遇一个诛一个遇两个诛一双从来不容辩解也决不手软是以大瀛洲一洲之地敢丧心病狂修炼破晓真身的寥寥无几。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破晓真身的威力取决于“主魂”从栲栳上人到凶人涂曳再到天澜真人精魂高下天差地别但天澜真人在最后一战中与牛乙两败俱伤尤其是被魏十七偷袭那一刀魂魄虽未湮灭却为屠龙真阴刀所创外强中干是以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过人之处。青鸟乃是上古神鸟固然不能与天妖五凤相提并论不能入流比诸妖奴辈又不知强了多少其魂魄碎片对天澜真人来说犹如灵丹妙药迅速弥合了受损的精魂。 斜月三星洞天澜真人的一缕精魂回归魂眼魏十七如饮醇酒心驰神摇魂魄之力涌流不绝如江河节节贯通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充斥全身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渴求盘踞在腋下魂眼中的天澜真人睁开双眼生前经历的大小数百场激战一一印入魏十七脑海他分不清是自己记起了这一切还是天澜真人让他记起了这一切。 无数影像飞快地切换最后定格为一幕九阴白骨塔当头压下牛乙藤棍节断着地一滚洒出厚厚一叠雷火符电光天火肆虐白骨塔巍然屹立毫发无损。 魏十七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他低声苦笑道:“真是愚蠢呀……蠢不可及……” 在天澜真人精魂的推动下五方破晓神兵真身终于水到渠成突破瓶颈继“蹈空”、“地行”之后习得了第三种神通通灵。在这一刻主魂生前激战的种种体验所得所失都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魏十七骇然发觉自己竟被“知见障”蒙蔽了双眼未曾发觉克敌制胜的手段。 他伸出食指抬手点在虚空中抽取五股魂魄之力揉以为筋干妖元随之鼓荡喷薄指尖微微一动三十六个符箓流淌而出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合成一道“五雷符”。 “五雷符”出自《廿六符源本》以“意符”绘出遗世独立凸显于天地间首尾相连灵蛇般游动不息。魏十七从《廿六符源本》、熊罴崖禁制、阖天阵图入手进而悉心参悟剑域厚积薄发返璞归真终于福至心灵绘下平生得意之作。 何谓符?符者引动天地灵气以为己用。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唯独不斥符箓这么多年才想到不是愚蠢又是什么?魏十七望着那道神完气足的“五雷符”心中感慨万千指尖微垂随手绘下第二道“五雷符”与前一道相映成辉遥遥呼应。 意在符先雷未动气机先至秦贞脸色大变身不由己向后退去眼神被那两道灵符所摄如牵线木偶不敢看不愿看不能看又偏生挪不开视线。那鬼阴兵相距不远感受更为强烈明明有冥水铠甲护住要害他却觉得自己恍若赤身裸体无处藏身不由暗生退意。 突破了认知的屏障一方全新的天地呈现于眼前充满了无限的可能。魏十七如痴如醉趁着心有所悟灵机未失接连绘下七道灵符体内妖元消耗一空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将他拖回现实中抬头望去“五雷符”漂浮于空中穿插交织难分彼此宛若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增一字嫌多删一字嫌少。 秦贞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站立不稳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意乱神迷脑中一片空白。 七道“五雷符”浑然天成化作一道杀伐的禁制气机牵引冥河汩汩沸腾起来一道浑浊的冥水冲天而起星驰电掣投入禁制之中顷刻间化作阴气涓滴不剩完成了神乎其神的最后一笔。 魏十七抬眼望向那鬼阴兵目光森然屈指在禁制一角轻轻一弹鬼阴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情知不妙身影一晃急投冥河逃去。 浊浪翻滚冥河近在咫尺只要跳入水中无论多么厉害的手段都伤不到他! 然而刹那之间雷声撼天动地一道耀眼的电光当头劈下毫无征兆那鬼阴兵大吼一声高高举起狼牙棒周身铠甲尽数涌上头颅裹了个密不透风。 电光稍纵即逝雷声隆隆隐退一切恢复了平静冥河岸边那狼头人身、不死不灭的鬼阴兵已凭空消失狼牙棒孤零零滚落在地铠甲化作一滩冥水渗入土中消失无踪。 魏十七搔搔脑袋瞠目结舌。一场恶战就这么结束了?鬼阴兵被“五雷符”劈中就此湮灭连渣滓都没剩下?眼前的一切证明了鬼窟小界的诡异它绝非“恶界”亦不是什么灵气稀薄的“下界”这方小界的灵机完全深藏于冥河之中“五雷符”得冥水之力成为剿灭鬼阴兵的大杀器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秦贞眸光迷离惊魂未定魏十七回到她身边伸手扶了几把手掌穿过若隐若现的身体浑不着力只得作罢。她半张着嘴失神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目光落在那柄狼牙棒上按捺不住好奇上前将狼牙棒拾起掂了掂分量察觉棒头中空藏有一团沉重的冥水如水银般前后晃动重心游移不定不甚合手。 他用力一挥冥水猛地涌上前端回旋激荡狼牙棒顿时重逾千钧一个拿捏不稳重重落在地上顿时烟尘飞舞土石激射生生砸出一个大坑来。 “好家伙!”魏十七嘀咕了一句暗暗心惊。 正文 第四十三节 三十六计走为上 灭杀了一个鬼阴兵魏十七没有浪费时间急吼吼耍弄着狼牙棒尽快熟悉冥水激荡的特性。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一开始手上没轻重稍不留心就使岔了劲要不是神兵真身足够强悍扭伤腰砸到腿脚都不无可能。耍着耍着渐渐有了些心得因势利导顺着水性操纵狼牙棒并不费力反而能把冥水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平添十成威力。 秦贞抿起嘴角微笑不已她总觉得师兄耍弄狼牙棒时的模样像极了话本演义里马踏连营、七进七出、以一当百、勇冠三军的大将。 魏十七心思缜密这一番举动并非无的放矢鬼窟之中缺少补给绘下七道“五雷符”妖元消耗殆尽再厉害的手段也施展不出这柄诡异的狼牙棒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弥补了屠龙真阴刀的不足对他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 果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没过多久冥河再次兜底翻滚起来浊浪滔天水花四溅数道黑影被抛出水面噼里啪啦摔落在岸边尽是些兽头人身的鬼阴兵一个个缺胳膊少腿开膛破腹烂肚肠手中握着残破的兵器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回魏十七学了乖没有留给对方喘息的时机他冒着飞溅的冥水冲上前抡起狼牙棒夹头夹脑砸去呼呼喝喝毫不留手。以冥水铠甲之强韧也挡不住狼牙棒重击铠甲一破魏十七趁机将屠龙真阴刀劈入鬼阴兵体内将其炼化的精纯阴气一扫而空灭敌于无形。 谋定而后动魏十七早有成算他手脚麻利一棒一刀配合无间无移时工夫便将伤残的鬼阴兵一扫而空没有费太多力气。唯一让他不大满意的是鬼阴兵体内并无魂魄可供攫取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块冥石不方不圆有棱有角内里黑气氤氲不停变幻着魔纹。 那是天魔留下的东西魏十七有些膈应不愿留在身边便将冥石归拢到一处搭了一个具体而微的“京观”。 梅、兰二位真人似乎杀入了敌阵不再是先前遇到的散兵游勇激战连绵不断冥河动荡没有一刻停息溃败的鬼阴兵接连逃到岸上魏十七一手持棒一手持刀隔上片刻便冲锋一趟趁他病要他命忙得不亦乐乎。鬼阴兵先被显圣真人重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没顾得上汲取阴气恢复元气又被狼牙棒砸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便送了命丢下一块块冥石便宜了魏十七。 魏十七一忽儿冲上前一忽儿撤向后机械重复棒砸刀劈的举动收割着鬼阴兵的性命。不知是巧合还是二位显圣真人刻意控制的缘故每一波败兵的数量都不多或三五成众或五七合群从没超过两位数魏十七还应付得过来没有陷入最初的苦战。 “京观”越堆越高秦贞见他游刃有余渐渐放下心来挑了个不被打扰的角落抓紧时间汲取阴气修炼阴火诀免得扯了师兄的后腿。 激战持续了三天两夜在这三天两夜里魏十七不知砍翻了多少鬼阴兵连他们的兽头都看熟了狮虎豹狼鹿象之流马牛羊鸡犬豕之属就像游览了一遍动物园咦这个看上去有点眼熟啊这个好像是那啥啥啥忙碌之余顺带长了不少见识。 不知过了多久秦贞忽然被师兄唤醒她心中打了个咯噔如非意外师兄是不会打断她的。果然魏十七不容分说命她遁入通窍石中藏身秦贞一时也来不及多问涌身闪入石内。 冥河之水急速涡旋像一个凹陷的大漏斗骤然间“哗啦”一声水响一个鬼阴兵跳将出来稳稳落于岸边身高马大顶着一只威武的狮头鬃毛飞扬眼眸反射着水光。 与之前被创的残缺货色不同那狮头鬼阴兵手脚俱全冥水铠甲亦完好无损手中提了一杆长矛只在胸口留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左肩延伸到小腹皮开肉绽深及脏腑任凭阴气钻出钻进始终无法愈合。 能从二位显圣真人手下逃生当是个厉害角色。 那狮头鬼阴兵不慌不忙目光朝四下里一扫便发觉了魏十七的行踪迈开大步冲将上来脸色木讷面无表情犹如戴着一个面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瞧那架势总不见得是来寒暄的吧!魏十七心知避不开提起狼牙棒迎上前二话不说用足了力气一棒砸去。 冥水激荡狼牙棒去势骤快那狮头鬼阴兵反应极快将身一偏形同鬼魅倏忽闪到一旁起手便是一矛捅向他腰眼。魏十七早有防备腰腹猛一发力手上微微一挫使了股巧劲棒头内的冥水旋即反卷去势顿缓他从容收回狼牙棒重重磕在矛尖之上。 矛棒相交声如钟磬狮头鬼阴兵单手持矛胳膊蓦地鼓胀了一圈闷哼一声将狼牙棒稳稳点住。交手只一合魏十七便察觉对方力大无穷那长矛只是一件实打实的神兵利器并未炼化冥水在内他只凭单臂力气丝毫不落下风相形之下自己要逊色不少。 魏十七手腕急翻棒头的狼齿将矛尖锁住冥水如漩涡般急速回旋狼牙棒顺势翻滚狮头鬼阴兵吃不住蛮力忙起另一只手抓住矛杆发力一压双腿沉入土中长矛顿时弯成一道弧线矛尖卡在狼齿间“嘎嘎”作响令人牙龈发软惊心动魄。 魏十七连催三道暗劲带动冥水回旋长矛硬是不折矛尖亦不断反倒是棒头的狼齿先撑不下去迸开无数纤细的裂痕。 那狮头鬼阴兵大喝一声将矛杆奋力一旋狼齿碎裂矛尖顿时脱出毒龙一般弹起刺向魏十七咽喉。 近在咫尺急如星火一点寒光迅速接近魏十七撒手丢开狼牙棒仰天跌倒顺势没入土中。这一回他放弃了反击三十六计走为上魏十七摇了摇肩扭了扭腰施展地行术向远处遁走。 正文 第四十四节 冥河三十六部 那狮头鬼阴兵不慌不忙将长矛一圈斜斜插入土中松开双手飞快结了个手印周身泛起一道道黑气凝固为魔纹。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刹那间天翻地覆冥水从地下源源不断涌出方圆千里化作泽国魏十七只觉脚下一空冥水排山倒海扑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催动魂魄之力蹈空冲出地面极目望去却见冥河无边无际似乎已将这一方天地淹没。 狮头鬼阴兵立于浊浪之上纹丝不动如履平地从容探出食指朝魏十七一指魔纹从指尖涌出化作一支墨黑短箭激射而去。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拔高丈许谁知那短箭速度骤然加快三分如影随形追踪而至。 魏十七吃过荡寇金戈的亏不再一味躲闪挥动屠龙真阴刀平平拍去不偏不倚打了个正着。那短箭“噗”的一声散作黑气绕过真阴刀张牙舞爪扑向他七窍。魔气入体岂会是好相与魏十七鼓气连吹三口魂魄之力化作一层屏障将黑气阻了一阻趁机脱身避开。 那狮头鬼阴兵“咦”了一声颇为诧异天魔气点染万物无孔不入那人单凭胸中三口清气便能将魔气阻于体外莫不是斜月三星洞的传人?他不是那些没脑子的鬼阴兵只知道喊打喊杀微一犹豫反转手腕食指轻轻一勾黑气倏地缩回指尖仍化作魔纹隐没于肤下。 他没有急于出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因何闯入此地?”声音铿锵清越颇有金石之律。 魏十七微微松了口气神力无穷冥水困敌魔气化箭这狮头鬼阴兵着实厉害犹在天澜真人之上他若妖元充裕无匮乏之虞或有一拼之力眼下却只能憋屈挨打。他心中转着念头正待推诿几句冥河之水哗哗回旋破开一个直通河底的大窟窿兰真人足踏木刻飞凫涌身而出飘飘然若凌波仙子见狮头鬼阴兵与魏十七对峙轻笑道:“心比天高势不可违你在此逗留不去就不怕身死道消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那狮头鬼阴兵沉默片刻涩然道:“二位显圣真人亲至我等以卵击石再抗下去也是枉然不过冥河大小三十六部即便是显圣真人又能灭几部?” 兰真人娓娓道:“此言差矣当年天魔率十万鬼阴兵称霸大瀛洲纵横决荡所向披靡一朝溃败如雪狮子向火冥河三十六部鬼阴兵到如今还能剩下多少?虽说冥河不灭阴兵不死不过那些死而复生的鬼阴兵不过是炮灰罢了三十六部如你这般的精锐可是死一个少一个再也补不回来了!天魔已去鬼窟无主我等也无意赶尽杀绝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这一番话有理有节软硬兼施狮头鬼阴兵暗暗叹息他亦是果决之人当下向兰真人拱拱手道:“真人说的极是在下见事不明损兵折将也是自取怨不得人既然真人开一面就此作罢后会有期。”他朝魏十七点点头伸手一招将长矛收回手中掉头不顾而去。 长矛离土冥水迅速退回地下四下里依旧是一片阴气弥漫的丘陵冥河横亘于眼前浊水奔流涌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魏十七上前见过兰真人致谢道:“多蒙真人援手那鬼阴兵好生厉害却是奈何不了他。” 这一番话倒是诚心诚意没有半点虚假。 兰真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随即偏向一旁落在冥石堆成的“京观”上颇为感喟道:“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冥石不破鬼阴兵便是不死之身投入冥河死而复生修炼个三五十年又是一部强敌。天魔宇文始天纵奇才以魔气点染冥石收服三十六部鬼阴兵时至今日鬼阴兵依然奉他为主……” 话音未落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河水骤然静止一道赤芒从河底射出辉耀天地冥河犹如燃烧起来如火如荼摇曳变幻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兰真人拊掌笑道:“师姐大功告成炼化了‘界石’!” 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那界石可是在冥河之下?” 兰真人瞥了他一眼哂笑道:“不错你果然是员福将今番捡了个大便宜告诉你也无妨冥河之下有一阴元殿鬼窟界石藏于殿中杀退护殿的鬼阴兵入阴元殿炼化界石便是此界之主。当年剿灭天魔一战大瀛洲一洲之地烽火四起直杀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三十六部鬼阴兵精锐尽失实力大打折扣这些年来又没有天魔压制内斗不息元气大伤阴元殿只剩寥寥数部鬼阴兵守卫若非如此师姐未必能这么快就得手。” “梅真人炼化了界石可否将冥河收于囊中?” “你胃口不小将冥河收入囊中也真敢说!这是痴人说梦便是真仙也做不到……” 这是兰真人第一次提到真仙魏十七趁她心情甚好问道:“真仙能有什么神通?” 兰真人笑容微敛似乎记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往事懒洋洋道:“真仙啊……天人五境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真仙前四境尚可越境克敌修成真仙金刚不坏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视十洲八海为咫尺遨游七曜界逍遥自在……” 都是虚的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越境克敌”的说法提醒了魏十七他“嘿嘿”笑道:“这么说来大象亦非无敌?” 兰真人怅然道:“话虽如此说‘越境克敌’可不是那么简单百十个显圣真人联手或可击败大象真人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大瀛洲的显圣真人加起来也没那么多痴心妄想罢了!” 魏十七不再言语他终于知道自己得罪了怎样的存在也知道兰真人暗中相助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兰真人目视那道冲天赤芒沉吟片刻忽然意气消沉道:“冥河非同小可一旦师门得知定然会遣李静昀坐镇于此时日无多你那小情人若要借阴气修炼鬼道最好抓紧一些。” 听到“李静昀”三字魏十七心中不觉一凛头皮有些发麻。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七八九十年 有显圣真人在旁守护大可高枕无忧机会难得魏十七大大方方向她讨教鬼修之术摆明了要讨些便宜兰真人心情甚好也不吝指点一二。 斜月三星洞显圣真人的见识何等高妙虽然只是片言只语却切中要害秦贞获益良多阴火诀弥补了几处关键的缺漏一篇粗浅的鬼修功法就此脱胎换骨跻身三流之列。鬼道流传不广大瀛洲的三流放在下界便是第一等的功法更何况她还有乌木鬼王诀在手前途一片光明。</br></br></br></br>不过对鬼修来说“光明”二字是避之唯恐不及的。</br></br></br></br>得冥河阴气之力秦贞进展奇速随着修为的提升阳雷亦出现得越发频繁原本应当数年一劫渐至于一年数劫循序渐进最终突破瓶颈但冥河乃大瀛洲阴气之源九九八十一劫似乎一股脑降临间隔极为短促秦贞心有所执以通窍石避雷从容应对丝毫不乱连兰真人都啧啧称奇觉得自己似乎眼。</br></br></br></br>忽忽月余过去冥河之中赤芒骤灭一声雷响浊浪翻滚梅真人驾云雾冉冉飞出神情一如既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分清冷再加上一点漫不经心。</br></br></br></br>“师姐成了吗?”兰真人迎上前去。</br></br></br></br>“嗯。”梅真人发出一个憨憨的鼻音。</br></br></br></br>兰真人松了口气殚思竭虑担上莫大的干系总算大功告成一番心血没有白费现在是时候处理善后事宜了。她回头望向魏十七思量片刻道:“那就这样你先走一步找个隐蔽的地方避一避风头躲上个七八九十年什么的离鬼窟越远越好。”</br></br></br></br>“是。”魏十七老老实实答应一声鬼窟成为斜月三星洞的又一处小界李静昀十有八九会坐镇于此不用兰真人提醒他也会远远避开的。</br></br></br></br>兰真人伸手一指魏十七胸口一震乌木简跳将出来径直落在她掌中。兰真人翘着兰花指五指纤纤捻起乌木简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冥河之中顿时卷起一道冥水源源不断涌入木简水声哗哗犹如无穷无尽。小小的木简内藏乾坤不知吸纳了多少冥水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嘎然而止。</br></br></br></br>兰真人将木简抛还给魏十七道:“这乌木简收了一池冥水足够你那小情人修炼到气脉关鬼王诀来路不正切勿外泄以免惹祸上身。”</br></br></br></br>一池冥水的分量极重魏十七略微晃了一下感觉装满了九成尚有些许余地凝神望去冥水鼓荡之处木简上现出一缕缕纤细的字迹微不可察心知这便是鬼王诀了。</br></br></br></br>兰真人召来木刻飞凫道:“飞凫送你一程速速离去切勿耽搁。”</br></br></br></br>魏十七言听计从礼数周到当下辞别梅兰二位真人捡起狼牙棒纵身跃上凫背。那飞凫振翅腾空辨明方向沿着来路风驰电掣般飞去。</br></br></br></br>梅真人衣袖轻轻一拂冥石堆成的“京观”滚滚落入冥河中扑通扑通扑通下饺子般沉入河底。她将目光投向茫茫冥河漫不经心道:“此间诸事已了师妹有何打算?”</br></br></br></br>兰真人微笑道:“但凭师姐吩咐。”</br></br></br></br>梅真人将衣袖一拂撒出六物一琴一印一伞一铃一钵一幡漂浮于空中晦暗无光灵性全失。</br></br></br></br>“这是……”兰真人微微一怔眼前六宝与她设想的大相径庭。</br></br></br></br>梅真人道:“这六件至宝藏于阴元殿下乃真仙遗物得来不易俱被禁制重重封固魔气亦无法点染。无主之物你且拣两件去。”</br></br></br></br>梅真人炼化界碑后在冥河之底逗留了许久正是为了取这六件真仙至宝她有心成全师妹让她先挑。</br></br></br></br>真仙至宝非同小可以显圣真人的眼力兀自其中底细。在师姐跟前兰真人坦坦荡荡无须客气她沉吟片刻指了指琴和印也不多纳入袖中笑道:“师姐劳苦功高得四件也不为过!”</br></br></br></br>梅真人随手取了钵道:“我只取一件剩下的伞铃幡都交与师门。”</br></br></br></br>兰真人闻言心中一动反问道:“把剩下三件都交与师门?”</br></br></br></br>“吃独食触犯众怒反倒不美伞赠与无垢洞铃赠与昆吾洞幡赠与神兵洞就这样了。”</br></br></br></br>“如此师姐却是吃亏了不如……”</br></br></br></br>“无妨!”梅真人打断她顿了顿又道“你所谋甚大多取一件也好。”</br></br></br></br>兰真人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息道:“也好多谢师姐成全。”</br></br></br></br>“你我在此多等七日七日后通知师门接收鬼窟小界。”</br></br></br></br>“七日工夫足够了再躲不开就是他的命了!”</br></br></br></br>梅真人望了师妹一眼忽然问道:“若是那魏十七时运不济好死不死落入李静昀手中你待怎样?”</br></br></br></br>“时运不济也只好舍了他!”</br></br></br></br>“静昀真人的性子你也有数事到临头如何把自己摘出去?”</br></br></br></br>兰真人悠悠道:“那‘下界逃奴’身上有一颗照影珠李静昀当真出手就算是大象真人也只能得一具神魂俱灭的尸体。”</br></br></br></br>“留有后手就好我也放心了。”</br></br></br></br>兰真人忽然展颜一笑道:“气运所钟可造之才可是师姐亲口说的这样的人也会‘时运不济’?”</br></br></br></br>梅真人淡淡道:“此子不俗且走到哪一步。”</br></br></br></br>二人不再言语双双闭目养神静候魏十七远遁。</br></br></br></br>只等七天七天过后斜月三星洞就会得知鬼窟小界的存在无须二人亲自赶回黄庭山留在广济洞内的分身自会向葛阳真人言明。虽然没有大象境的静昀真人那么夸张六具分身各尽其妙梅兰二位真人也炼有分身以供驱使事实上来到鬼窟小界的同样不过是二人的分身而已。</br></br></br></br>下界亦有“一气化三清”的手段成就玉清上清太清三具身外化身一旦真身被毁化身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斜月三星洞的分身神通传自真仙无有主次之别分身与本体相差无几静昀真人道法入微修成六具分身绝无仅有可称得上是大瀛洲第一人梅兰二位真人穷毕生精力不过炼成三具而已。</br></br></br></br>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br></br> 正文 第四十六节 皇天不负有心人 阴风寒毒迎面扑来魏十七别过头去眯起眼睛望着越来越小的二位真人心中一片迷茫不知是什么滋味。 飞凫破空越过寒毒山脉抖身将魏十七抛下自顾自掉头而去眼。一头木刻的死玩意也如此有性格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br></br></br></br>他将食指含在嘴角打了个唿哨声音又尖又高穿云裂帛不多会工夫独角阴马“吭哧吭哧”小跑着靠近来似乎有些忌惮不敢过于亲近。魏十七将架在马鞍上的荡寇金戈摘下随手插在土中翻身上马搁下狼牙棒脚跟后一踢马腹阴马泼开四蹄驾驭阴风一路朝白骨之门奔去。</br></br></br></br>鬼窟之中安静得可怕魏十七有心事这一路走来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他不知道离开鬼窟后该往哪里去对七曜界大瀛洲来说他是个没有跟脚两眼一抹黑的外来户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br></br></br></br>远远望见龙泽噬尾蛇的骨骸盘在荒野中白骨磷磷形同死物。魏十七跳下独角阴马牵着缰绳一步步走近蛇头忽然从躯干下抬起空洞洞的眼窝中赤芒闪动刷地弹起张口衔住尾骨现出一道门户来。</br></br></br></br>魏十七暗暗心惊远在冥河边的梅真人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轻而易举操纵白骨之门回想起来在她跟前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惹人发笑。</br></br></br></br>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三日四月遥不可及。</br></br></br></br>魏十七伸手抚摸噬尾蛇感受着冥冥中那一丝亲切和眷顾举步跨入白骨之门。</br></br></br></br>月洞门外洞窟一片黑暗魏十七呆立了良久悄然离去。这一去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回到鬼窟了过去种种仿佛一场梦。</br></br></br></br>小界外星光熠熠四轮明月在天清辉匝地魏十七穿行在山林中不一刻便来到了海边的山崖上。月光下的渊海安详平静潮水冲刷着沙滩泛起无数细小的泡沫月光碎成无数晃动的光带无时不刻变幻着形状。</br></br></br></br>海就是魏十七选择的藏身处。</br></br></br></br>他上下检点一遍确认没有疏忽什么迎着海风海潮纵身一跃像远远抛出的石块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坠落在波涛中沉入黝黑冰冷的海底。</br></br></br></br>海水包裹着他抚摸着每一寸肌肤就像在母体中那样自由自在魏十七奋力划动手脚离开犬牙交错的海岸潜入深水。</br></br></br></br>大瀛洲只是一个小岛渊海之大几近于无穷尽魂魄之力将海水推开魏十七一点点加快速度在身后留下一道笔直的湍流离开陆地愈来愈远。</br></br></br></br>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两盏红灯时隐时现迅速接近水流汹涌澎湃似乎是某个庞然大妖偶然路过。魏十七悬停于海中收敛气息顺着暗流退到一旁将身一缩躲在礁石之后探头观望。这一点小心思瞒不过对方那大妖径直追上前一甩尾泰山压顶般砸下魏十七急忙闪开礁石被鱼尾一拍四分五裂海底的泥沙滚滚而起一片混沌。</br></br></br></br>匆匆一瞥魏十七对方的模样竟是一头海婴兽兽头人身鱼尾面目狰狞双臂探出一手持明珠一手持三股叉眼中红芒乱闪撵着他不依不饶!</br></br></br></br>之前吃过一头海婴兽血肉包含天地灵气魏十七腹中饥火升腾咽了口唾沫不退反进迎头杀去。那海婴兽“嘎嘎”尖叫着将三股叉一划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凝成一枚水球滴溜溜乱转渊海崩裂震荡不息魏十七暗道一声“糟糕”眼前骤然一花水球以雷霆万钧之势劈面撞来。</br></br></br></br>若是身在岸上脚踏实地他全然不惧无论地行还是蹈空都不须硬抗这种笨拙的手段但陷入海中破晓真身的神通尽被克制他行动不便避无可避只能挥动狼牙棒借着冥水回旋之势将水球击破。</br></br></br></br>“轰隆”一声巨响水球猛地炸开来魏十七像一片枯叶被惊涛骇浪打落海底癸水之气凝作刀剑凝作枪戟凝作棒锤全方位无差别轰击着他的身体一波又一波足足持续了十数息魏十七只有两条手臂一根狼牙棒哪里抵挡得住只得催动魂魄之力护住要害将这一轮轰击硬抗下来。</br></br></br></br>那海婴兽一击得手不待水球余威散去涌身上前甩起硕大的鱼尾狠狠拍下这一击蓄谋已久势大力沉将方圆数里的海水尽数排空不想正中魏十七下怀他将腰一扭顺势没入海底旁行斜出蹈空而起抡起狼牙棒一棒打在它背脊上。</br></br></br></br>海婴兽体型狼犺魏十七这一棒就像拿树枝给大象挠痒但四下里海水已被它甩尾排空破晓真身的神力无可阻挡再加上狼牙棒内冥水激荡犹如魏十七与狼头鬼阴兵合力砸了个结结实实。</br></br></br></br>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涌入体内将脊椎生生震断海婴兽大吼一声使岔了力鱼尾击落海底海水悬停了数息猛地涌回将魏十七远远推开。</br></br></br></br>脊椎断裂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海婴兽心中腾起数不尽的寒意忙将手中明珠一举光芒万道汹涌回荡的水流刹那间凝固对手悬停在上方一手持狼牙棒一手持黑沉沉的长刀目光森然毫不掩饰胸中的杀意。</br></br></br></br>那海婴兽顿时倒抽一口冷气。</br></br></br></br>海婴兽属海妖一族以海为姓并非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被魏十七一棒打断脊椎的海婴兽名“廓”出生王族向来横行惯了眼高于顶从未遇到对手不想最疼爱的小儿竟死于人手尸骨无存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到处找人打听。</br></br></br></br>狼齿鱼余三瘤乃是海婴兽的近邻一听便知是悫人下手趁机落井下石将悫人得了陆上的强援向海婴兽下钩的前后加油添醋说了一回。盛怒之下海廓化作人形杀上岸去将悫人上下屠了个干干净净却遍寻不着余三瘤所说的“陆上强援”无奈只得回转海中。</br></br></br></br>它仍不死心一味在附近海域徘徊恋栈不去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魏十七。</br></br></br></br>不想流年不利一脚踢在了铁板上。</br></br>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小小孤岛 海廓手中的明珠唤作“镇波”亦是一件难得的异宝在海中威力犹大一经祭出百丈内海水尽在掌控刚柔变化从心所欲有了几分“域”的味道。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br></br></br></br>不过在魏十七面前就有些不够他淫浸“剑域”“妖域”年长日久算得上半个行家里手海廓借助外力操纵癸水之气并非自身修为所致这种小手段好比小孩子过家家徒具其形罢了。</br></br></br></br>魏十七暗暗震动狼牙棒中的冥水一股巨力左冲右突顷刻间变向数十次硬生生破开海水重压身上顿时一松他趁势挥动狼牙棒逼开海水鬼魅一般欺近去。</br></br></br></br>镇波珠剧烈跳动海廓几乎拿捏不稳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拼命灌注妖元试图稳住阵脚却是来不及了。海水动荡不息层层反扑回去镇波珠的光芒明灭不定海廓稍一分心已被对方抢到身前慌乱之中抡起三股叉夹头夹脑拍上去。</br></br></br></br>钢叉又粗又长来势汹汹魏十七侧身闪在一旁窥得分明迎头一棒击中叉头打折了两股海廓惨叫一声虎口开裂五指寸断三股叉顿时飞得无影无踪。</br></br></br></br>海婴兽臂膀短小力量有限遇到魏十七这种蛮不讲理一味紧逼乱砸的战法实在吃不消镇波珠困不住三股叉挡不住再斗下去大事不妙海廓心生退意冲着魏十七张开大嘴“哇”地喷出一团腥臭的墨汁。</br></br></br></br>胜券在握无须冒险魏十七将身形微微一挫探出屠龙真阴刀鼓荡魂魄之力将四下里弥漫的墨汁驱散。海廓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空挡哪还不知趣掉头就逃不想脊椎断了全然使不出力鱼尾摆起又垂落剧痛彻骨只能嗬嗬大吼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br></br></br></br>送上门的吃食岂能容它轻易逃脱!魏十七绕着海婴兽游弋不定身后的湍流像一根绳索将猎物团团缚住海廓心惊胆战开口大叫道:“吾乃海婴兽王……”</br></br></br></br>不待它说完魏十七窥准机会上前便是一棒打得它没了脾气顺势又一刀刺入脊背直至没柄。屠龙真阴刀凶性大发阴气直击魂魄一刀毙命海廓手一松镇波珠滚落到海底骤然间五彩光华闪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渊海深处如同夜幕中的一颗流星。</br></br></br></br>联想到它没说完的半截话魏十七心中一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海婴兽只怕有些来头。夺路遁去的明珠触动心事让他想起了怀里的照影珠是不是每一颗珠子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幕后大波斯?</br></br></br></br>杀了也就杀了懊悔无济于事魏十七亦是果决之人将隐患抛诸脑后操起屠龙真阴刀把海婴兽大卸八块努力吃了个饱毁尸灭迹补足了元气。吃剩下的血肉尽数收入锦囊中真阴刀插在腰间狼牙棒提在手里换了个方向潜入茫无涯际的深海。</br></br></br></br>新鲜的血肉无法久存魏十七一路走一路吃一路演练意符消耗掉的妖元从血肉中补足倒也没有浪费。经历了鬼窟的一番机遇神兵真身再上层楼连带胃口都大了很多一头硕大的海婴兽吃了十来顿也就荡然无存渊海中癸水之气充裕他顺便练熟了《廿六符源本》上记载的几道水法禁制平添了几分胆气。</br></br></br></br>这一路潜行愈走愈远偶尔遇到海婴兽便远远避开绝不轻易启衅海婴兽也没有主动追杀甚至明明他的身影也懒洋洋视若不见魏十七越发肯定之前屠灭的那头海婴兽只是一个意外。</br></br></br></br>不知不觉魏十七已深入渊海数千里来到了一片全然陌生的海域只见海婴兽三五成群嬉戏打闹一眼望去足有成百上千头。他猜测自己来到了海婴兽聚居的腹地没有再往前行而是小心翼翼退了回去在偏远之处寻了个荒凉的孤岛栖身。</br></br></br></br>真是小沿着崎岖的海岸绕一圈不过数百步也真是荒凉孤零零一堆乱石稀稀拉拉点缀着几丛绿意连蛇虫都找不到一条。</br></br></br></br>魏十七对荒岛的位置很满意浩瀚海波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隐藏在海婴兽出没的海域有充足的食物来源离它们聚居处又足够偏远避免撞见棘手的强敌还有比这更好的藏身之处吗?远在大瀛洲的静昀真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躲在这里吧!</br></br></br></br>荒岛太小不宜大兴土木魏十七抡起狼牙棒砸得碎石乱飞挖出一个容身的洞穴就此罢手。他取出通窍石置于角落唤出秦贞注视着她的容颜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鲁滨孙和星期五白/军中尉和玛琉特卡好吧前一对是男男后一对太冷门大概没几个人知道……</br></br></br></br>重见天日安然无恙秦贞很是欢喜眼角眉梢尽是情意。陪她聊了很久说了这些日子的行踪魏十七把乌木鬼王诀交给她叮嘱她汲取冥水中的阴气耐心修炼早日度过“阳雷关”。</br></br></br></br>二人就在这小小孤岛上住了下来。</br></br></br></br>毕竟是海婴兽的地盘谨慎起见魏十七从不在附近捕猎每次都潜出千里之遥找落单的海婴兽下手。这一回他没有动用屠龙真阴刀这种大杀器此刀阴险狠毒直击魂魄杀敌于无形若实力不济又无防备十有八九会栽个大跟斗这种跟斗栽一回就断送了性命再没有“长一智”的机会了。不过屠龙真阴刀虽然厉害却有个无法克服的弊端一刀断魂对食灵术来说是莫大的浪费。</br></br></br></br>动用狼牙棒就足够了这柄鬼阴兵的钝器灌注了冥水在海中挥动自如得心应手他又不赶时间砸烂了海婴兽的脑袋慢慢找到魂魄以食灵术炼化了一举两得。不过天澜真人傲骄得紧区区一头海妖根本不在他眼里魏十七也不贪心将魂魄碎片半数用于滋养胃袋半数喂给螭龙六翅水蛇重阳鸟穿山甲补益魂眼中的精魂。</br></br></br></br>至于剩下的血肉尽数成为了他腹中食。</br></br> 正文 第四十八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捕猎,食灵,演练符箓,贞,生活从此变得有了规律。海婴兽浑身是宝,体型更比悫人大了数十倍,不啻于上好的丹药,随着灵气不断洗炼身躯,精魂渐次壮大,修为亦日益深厚,这些日子持续的积累,魏十七走得不算快,一步一个脚印,极其稳固,即便牛乙复生,天澜真人再现,他也不惧一战了。</br></br></br></br>然而顺心的时光不会持续太久,海婴兽的离消失终于惊动了王族,不得不说,海妖的反应有些慢,但这也在情理之中,海婴兽亦是海妖中的大族,数以万计,控制的海域广袤无边,彼此一年半载不知行踪也是常有的事,但失踪的族人达到相当的数量,也由不得王族不警觉了。</br></br></br></br>海婴兽一族向来二王并立,各司其职,左王主内,右王主外,奉右王之命查明族人失踪真相的,乃是海廓的叔父海勋。对这个鲁莽执拗的侄儿,海勋殊无好感,恨其不争,毫不掩饰冷淡疏远,不过最近一次王族聚会,左王颁下数瓶还真丹,海廓居然迟迟没有出现,这让海勋起了疑心,主动向右王讨下差事,远行数千里,来到侄儿栖身的巢穴中。</br></br></br></br>巢穴中空无一人,只有一颗暗淡无光的镇波珠。</br></br></br></br>海勋从指尖挤出一滴精血,滴在镇波珠上,以秘术催动此宝,一道白光射出,落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晃过一些凌乱的画面,海婴兽,狼齿鱼,悫人,越闪越慢,最终固定为一个陌生的大汉,一手持狼牙棒,一手持黑沉沉的长刀,目露凶光,杀气腾腾。</br></br></br></br>“咔嚓”数声轻响,镇波珠裂开数道细小的缝隙,海勋眯起眼睛,胸中怒意渐生,他几乎可以肯定侄儿业已殒命,凶手便是那闯入渊海的汉子。七曜界十洲八海,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妖物,如此不守规矩,胆敢向海婴兽王族下手!</br></br></br></br>海勋虽然不喜欢这个惹是生非一无是处的侄儿,毕竟是王族的一员,岂能随随便便被人宰了,当下念动咒语,一口妖元吹出,镇波珠飘出无数晶莹的碎屑,连成一片,如一缕纤细的光带,飘飘悠悠,一路指引着他来到海廓殒命之处。</br></br></br></br>凶手早已远遁,海底一片狼藉,却没有找到侄儿的尸骨。海勋沉吟片刻,沿着海岸北上,径直找上余三瘤,问明原委,这才确认了凶手的身份——来自大瀛洲的妖物,自称韩十八,凶残狠辣,下手无情,悫人也好,海婴兽也好,都是他吞食的猎物。</br></br></br></br>海勋心知肚明,侄儿八成被他给吃了。</br></br></br></br>余三瘤对凶手的底细所知不多,问不出什么名堂,为海妖的份上,海勋放了他一马,命他一旦发觉韩十八的下落,及时传递消息。余三瘤唯唯诺诺,暗自心惊,那厮胆大妄为,连海廓都不放过,这下子可把海婴兽给得罪狠了!</br></br></br></br>海勋随即返回深海,安排下亲信细细搜查,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果然有人在暗中猎杀族人,凶手专挑落单的族人下手,那些失踪的海婴兽尸骨无存,除了一些飘散的血迹,争斗的痕迹外,并没有留下太多线索。海勋推测,凶手藏身在某处,猎杀海婴兽为食,如此凶残,十有八九是那韩十八。</br></br></br></br>他向右王讨来海图,将族人葬身的位置一一标记其上,一点点星罗棋布,散落各处,或疏或密,并无规律可寻。海勋原本打算传下号令,命族人务必三五成群,相互照应,不得单独出行,注意提防外来的陌生面孔,转念一想,这么做固然有效,却无异于打草惊蛇,若韩十八有所警觉,逃出海婴兽控制的海域,渊海如此之大,却到哪里去找他。</br></br></br></br>权衡再三,海勋决定按兵不动,加紧搜索族人遇难的痕迹,逐一添加在海图上。忽忽数载过去,随着标记越来越多,终于被他一些端倪,凶手刻意避开了王族聚居地,除此之外,千里之外尚有一片荒凉的海域,从未有海婴兽在此葬身。</br></br></br></br>刻意避讳,却露出了马脚,聪明反被聪明误,何其不智!海勋当即调集族人,里三层外三层,将这片海域团团围住,亲自带领亲信杀了进去。</br></br></br></br>魏十七早察觉到海中的异动,情知杀戮过盛,终于惊动了海婴兽的王族,不知找上门来的会是何许样人物,他有心会上一会,养精蓄锐,孤身守在荒岛上,以狼牙棒拄地,静候来敌。</br></br></br></br>一时间海水鼎沸,波涛汹涌,浊浪连天,五头海婴兽联袂而至,居中一头身躯瘦小,脸面苍老,眉心印有一点金芒,浑身上下满是皱纹,双手空空如也,与众不同。</br></br></br></br>这些年来魏十七不知宰杀了多少海婴兽,无不是一手持叉一手握珠的寻常货色,三股叉是逼水的法器,珠子似是妖丹炼成的宝物,修炼的时日越久,神通越足,除此之外,别无可称道之处。这迎面扑来的老物形貌古怪,弃叉与珠不用,拿脚指头想也知道领头的是谁。</br></br></br></br>海婴兽绕着荒岛游弋,掀起深不见底的漩涡,海勋半身从水中竖起,操“俚语”,沙哑着嗓子道:“姓韩的,我那侄儿可是你杀的?”</br></br></br></br>魏十七一听便知,是狼齿鱼余三瘤漏的口风,他暗暗记下,哂笑道:“死在韩某手上的海婴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道哪个是你侄儿!”</br></br></br></br>海勋的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天妖与海妖素来相安无事,你不在大瀛洲待着,到渊海屠戮我族人,却是为何?”他虽然痛恨对方,也不能见面就打杀了,既然奉了王命,总得问个明白,日后也好向右王回复。</br></br></br></br>魏十七道:“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你等在海中觅食,遇到中意的,吃了便吃了,还有什么废话不成?”</br></br></br></br>这话虽然说得蛮横,却不无道理,大瀛洲强者为尊,渊海更是如此,海勋哼了一声,不再逞口舌之能,旋即将鱼尾一搅,刹那间海水倒卷而起,化作巨大的水龙直上云霄,掉头而下,朝孤岛狠狠拍下。</br></br></br></br>一声巨响,无数晶亮的符箓凭空浮现,癸水之气织成无形的屏障,水龙顿时分崩瓦解,化作汩汩泡沫,涌入海中,声势全消。</br></br>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节 海婴法相 水龙溃散四头海婴兽齐齐现出身形高举三股叉四股叉五股叉六股叉先后拍下配合得天衣无缝。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这一套合击之术乃海勋精心设计久经演练出其不意不知灭杀了多少不明就里的海妖不想魏十七早有布置伸手一指三十六张“水幕符”倒卷而起将扑上前来的海婴兽阻了片刻。</br></br></br></br>说时迟那时快魏十七抡起狼牙棒奋力一击“当”一声巨响三股叉弯成一杆曲尺倒砸在胸口那海婴兽顿时狂喷鲜血翻着跟头跌回海中奄奄一息沉入海底。魏十七随即蹈空跃起形同鬼魅双手持定狼牙棒狠狠砸在一头海婴兽的额头冥水冲击之下犹如泰山压顶好端端的脑壳砸了个稀巴烂。</br></br></br></br>海勋心惊肉跳见势头不妙急忙祭起一柄明晃晃吴钩电射而出绕着魏十七盘旋不定扯出一丝空挡剩下两头海婴兽哪敢再战奋力挣脱“水幕符”扭身甩尾跳回海中。</br></br></br></br>吴钩化作一道白光倏来倏往迟迟不落魏十七张开五指虚虚一按心念微动张开妖域一口将其吞没。法宝失去控制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海勋心中一沉生怕对方还有后手急忙弃而不顾又取出一面黑气缠绕的三角小旗口中喃喃念动咒语尚未来得及展开魏十七已收起妖域将吴钩吐出趁着无人操控狼牙棒挥击势大力沉只一棒便将此宝砸得粉碎。</br></br></br></br>海勋脸上肌肉频频跳动这吴钩名为“吹雪”乃是他遨游渊海采集海底精金亲手打造的一件至宝进退如电见血封喉最是厉害不过不想中了对方的算计一时失察吃了大亏。他心痛不已怒吼连连如同婴儿缺了奶/水将三角小旗一展黑气氤氲喷薄而出一个三头六臂的恶鬼雄赳赳气昂昂跨将出来面目狰狞嘴角獠牙如钩手中丫丫叉叉持定枪矛戟驾黑云杀向魏十七。</br></br></br></br>大发利市!魏十七心中暗喜将狼牙棒一丢赤手空拳合身扑上那恶鬼瞪大了眼珠将枪矛戟舞得花团锦簇眼前忽然一划刀光闪动无数黑线撕破虚空纵横交织编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劈头盖脸罩去。恶鬼不知厉害只顾将手中兵器一通乱舞却哪里敌得住屠龙真阴刀枪折矛断戟毁千刀万剐消散于无形。</br></br></br></br>海勋微微冷笑这恶鬼来历不凡寄身于阴阳两界旗中无形无质杀之不死灭一回强三分他倒要那厮能熬多久!心中转着念头将三角小旗又一展却不见恶鬼死而复生不觉吃了一惊横展竖展正展反展毫无动静忙不迭定睛细上一片空白竟不见恶鬼的行迹。</br></br></br></br>魏十七急冲而下刀光森森两头海婴兽抢上前护主祭起明珠舞动钢叉将其死死缠住海勋趁机腾出手来用力捶打着胸膛张口吐出一颗碗口大的明珠跳到魏十七头顶洒下数道黄光。</br></br></br></br>魏十七周身一紧如同落入流沙之中行动变得无比迟缓连带那两头海婴兽亦逡巡不前口眼张翕挥不动钢叉。妖族神通千变万化究其根本却有相通之处魏十七顿时记起悫人首领独眼一瞪射出黄光运转艮土之气制敌当下毫不迟疑全力催动魂魄之力骨节劈啪作响青筋鼓起像一条条扭动的小蛇身躯徒然胀大一圈开声吐气仗着神兵真身强行挤开艮土之气连出两刀将困于黄光中的海婴兽双双击毙。</br></br></br></br>吹雪钩阴阳两界旗尘沙珠海勋出尽法宝三度出手都奈何不了对手反被他因势利导接连斩了三个忠心耿耿的心腹他恼羞成怒张口一吸将尘沙珠吞入腹中身躯一缩一放抖得像羊癫疯发作一双昏黄的眼珠死死盯住魏十七不放。</br></br></br></br>魏十七心中一凛不进反退落在荒岛之上拾起掉落的狼牙棒全神戒备。</br></br></br></br>海勋鼓动血脉之力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一张脸像哭又像笑声音愈来愈尖细“小辈渊海岂容你撒野拿命来!”话音未落身后刷地浮现一具法相兽头人身鱼尾庞大的身躯介于虚实之间若隐若现在渊海上空悠哉游哉。</br></br></br></br>妖族不惜损耗本源催动血脉之力克敌这是最后压箱底的手段了或返祖化形或凝结法相神通不一而足大致而言血脉越纯威力越大海勋能放出如此庞大的海婴法相在王族中亦颇为罕见。</br></br></br></br>法相一出海婴兽王族感同身受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这片荒凉的海域。</br></br></br></br>连天波涛骤然一静海勋心跳如擂鼓双眼被淤血遮掩天地万物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他惨笑着“嘎嘎”尖叫三轮赤日相继暗淡了一瞬渊海冲天倒流被海婴法相一口吸入腹中硕大无朋的身躯变得凝固坚实海面平平随之下降了丈许。</br></br></br></br>魏十七脸色有些古怪面对海婴法相的威压他非但不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痛快得想要大喊大叫。他慢慢仰起头眯起眼睛寒光星星点点呼吸若有若无丹田之内的妖丹翻腾跳跃身上的衣衫片片破碎露出黝黑结实的身躯。</br></br></br></br>一道巴蛇的虚影从后背蹿起盘踞在天地间目光森然睥睨天下视海婴法相如一小犬。</br></br></br></br>这些年来魏十七往来深海不知屠戮了多少海婴兽魂魄尽皆以食灵术炼化半数补益魂眼中的精魂半数被胃袋吞噬不知去向这些魂魄碎片并没有消失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滋养着巴蛇遗下的那一缕血脉血脉得以不断壮大又受此界天地灵气滋养渐渐成了气候被海婴法相一激勃然现形与之相抗衡。</br></br></br></br>龙泽巴蛇吞吐八荒上古天妖遗下的血脉虽然不甚精纯但吞噬了这许多海婴兽的魂魄凶性大发气势犹在海婴法相之上。</br></br></br></br>莫名的惊恐打心底腾起海勋牙齿咯咯打颤不知这惊恐从何而来。</br></br> 正文 第五十节 法相九品 法相相搏最是凶险不过海勋活了这许久越是年老于“明哲保身”四字越是一见对方亦凝成法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气势凌人不禁暗生退意。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魏十七见海勋分心旁顾不假思索抡起狼牙棒便突入他身前三尺之地大喝一声当头一棒砸下。</br></br></br></br>海勋脸色极为古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法相现形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这一棒打得莫名其妙到底想干什么?他随手一架狼牙棒重重击在他手臂上却是蚍蜉撼树纹丝不动魏十七手足酸软被法相之力一激倒飞而回巴蛇虚相垂下头长尾一甩将他拦腰接住化解了反扑的巨力。</br></br></br></br>海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不知如何操纵法相听凭本能行动根本就是个门外汉!他心中一松却仍不敢大意法相九品他仅得下下就算是门外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下海勋胸腹鼓胀试探着张口嘘出一口气海婴法相亦随之喷出磅礴无量的海水轰然扑向巴蛇。</br></br></br></br>巴蛇法相毫无惧色张开大口只一吸虚空之中“哗啦”裂开一道缝隙豁地张开黑沉沉深不见底将海水一口吞没涓滴不剩。</br></br></br></br>果然不是好相与海勋心头一跳不为已甚趁对方忙于应付急将法相一收顺势退回深海头也不回遁走自去向右王缴命。区区千余微不足道的族人死了也就死了尚不足以让他拼死相搏万一有失反倒坏了海婴兽王族的根基即便右王在场也不会苛求他什么。</br></br></br></br>魏十七见他主动退去大致猜到对方的心思微微冷笑他仰起头望着巴蛇的虚影伸手招了招后者眼中的精光迅速暗淡下去将身一缩投入他体内仍化作背上的一幅刺青活灵活现清晰如刻。法相一收滔滔海水失去控制旋即从虚空回流如九天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海中一时间天地震荡隆隆不绝。</br></br></br></br>行迹既然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魏十七毫不犹豫一头扎入海中像秤砣一样沉入海底将腰一扭朝大瀛洲方向地行而去。</br></br></br></br>孰料癸水之气渗入地底与艮土之气相互纠缠元气鼓荡紊乱不堪魏十七勉强一口气遁出百里筋骨酸软疲惫不堪不得不回到海中躲在礁石下歇息片刻。他自知身处险境海婴兽随时都可能追踪而至待体力稍复便奋起余力再度地行远遁。</br></br></br></br>他小心翼翼掩饰着行踪绝不在海中贸然潜行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虽说静昀真人还不至于把手伸到渊海但这片广袤的海域毕竟是海婴兽的地盘惊动了王族不论对方是否把自己当回事小心总无大错。</br></br></br></br>这一路走走停停断断续续兜兜转转花了数十天工夫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大瀛洲。</br></br></br></br>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雪原山林起伏冰天雪地狂风呼啸魏十七估摸自己偏离了方向来到了极北之地。他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前行了一头扑倒在积雪中身躯缩成一团沉沉睡去。</br></br></br></br>鹅毛大雪纷纷坠落把他掩埋在雪底。</br></br></br></br>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像死去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感知从蛰伏中苏醒魏十七发觉自己被埋在厚厚的雪下手脚一片冰冷耳畔响起雪花坠落的窸窣声四下里安静得可怕胸口的照影珠炽热如火可他偏生一动都不想动。</br></br></br></br>是兰真人在窥探他吗?想就随便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懒洋洋不愿招呼她不想说话不想动弹只想就这样躺下去直到天荒地老。</br></br></br></br>心累了吗?也许有一点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眼下的安宁短暂而珍贵不久的将来他必须重新回到冷酷的世界里投入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但此时此刻他只想静静再躺上一会儿。</br></br></br></br>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坐在窗口安安静静读书沉浸在别人的世界里忘记自己是他逃离现实最大的安慰。那时他没有力量没有地位没有女人微不足道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如今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成为人上之人得到了很多却不经意失去了心灵的平静。</br></br></br></br>他像只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身不由己旋转没有一刻停歇。</br></br></br></br>得是得失是失得失从来都不能抵消。</br></br></br></br>安静的雪原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一头熊罴之类的野兽一路嗅着一路接近。那是惊醒沉睡的鼓点是唤回现世的号角魏十七从雪下暴起一刀挥出将它的头颅斩下热血喷了一地。</br></br></br></br>定睛那是一头成年的白熊倒卧在雪中手足抽搐一时半刻还没停止心跳。魏十七一刀剖开它的胸腹剜出血淋淋的心脏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吞入腹中一股热流从空荡荡的胃里腾起饥饿随之袭来撩得人心慌意乱。</br></br></br></br>魏十七三口两口将心脏吞掉嘴角带着血迹拖来几根粗枝劈成碎片抬手画了一道火符燃起篝火将大块的熊肉烤得半生不熟一股脑吃下肚去。</br></br></br></br>边烤边吃把一头肥大的白熊吃得干干净净魏十七打了个饱嗝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他跳上树梢极目四眺远远望见冰雪之中屹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依山而筑像一条巨蛇缠绕着直插苍天的山峰在三轮赤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br></br></br></br>天妖覆灭后遗下七座大城成为妖奴的聚居地极昼城大明城泗水城河丘城荒北城武漠城千都城眼前的这座宏伟城池想必是位于极寒之地的荒北城。</br></br></br></br>魏十七凝视良久转身走入雪原中。他不是不想进城但静昀真人的一句话逼得他走投无路前车之鉴未远谁都说不准荒北城会不会是另一个千都城他不愿冒险。</br></br> 正文 第五十一节 扯得唾沫乱飞 人生地不熟魏十七并没有走远他安顿好秦贞回到荒北城附近耐心观察那座盘山而起的宏伟城池暗中打听着消息。 荒北城外并非杳无人迹除了顶风冒雪的过路人还有那么一些行色匆匆的妖奴自称“猎奴”或孤身只影或三五成群在雪原中捕猎妖兽挖掘灵药带回城中换取口中食活得虽然艰辛却自得其乐毫无怨言。</br></br></br></br>魏十七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揣摩纯熟了扮演“猎奴”中的一员装作不期而遇与他们随意攀谈一二他的形貌与人类无异没有兽头利爪体毛长尾之类妖奴的标志但体内蓬勃纯正的妖气足以打消他人的疑虑。猎奴大多耳目机警嗅觉灵敏却缺少足够的心机魏十七很快与一个叫“角夫”的家伙熟稔起来角夫见他身坚力大动了借重的念头邀他结伴同行在雪原上寻找九节蚁的巢穴。</br></br></br></br>角夫的血脉冗杂不堪从外貌根本何者占优直立类人毛发旺盛头顶生有两枚硬角雄性特征明显这大概是名字的由来。据他自嘲说自己是杂种里的杂种距离最近的亲属还有十万八千里这“最近的亲属”勉强可以算食蚁兽。</br></br></br></br>问起魏十七的出身他半真半假说是噬尾蛇的远远远远远亲角夫没有听说过龙泽噬尾蛇不过他身上的气息确是龙蛇之属这一点不会有错。蛇族畏寒能够在荒北城出没行动自如其血脉必有过人之处这也解释了魏十七因何得以修成人形不露妖身痕迹角夫想当然越发坚定了结交之心。</br></br></br></br>言谈之间魏十七发觉角夫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在荒北城居住了上百年早在妖奴改朝换代之前他就在城主的手下讨生活干的正是眼下的活计。九节蚁的巢穴深处地下温暖如春育有一种珍稀的灵芝味美且有大补之功角夫仗着一手采集灵芝的绝活颇受城主一年到头只有灵芝成熟的几个月辛苦一番其余的时间悠哉游哉在荒北城的街头巷尾闲逛喝喝小酒嫖嫖妖女小日子过得蛮滋润。</br></br></br></br>对过去的日子角夫不无怀念自打妖奴上台后他没了主子翻身当了自己的主人但日子反而没有以前那么顺心结识了魏十七一路谈得投机他把心中的牢骚都向他倾诉魏十七趁机打听荒北城的内幕角夫毫不提防一股脑都倒了出来。</br></br></br></br>荒北城现任城主是胡不归麾下的大将唐橐嗜酒如命终日狂饮醉复醒醒复醉一天到晚没几个时辰清醒从来不管俗务。唐橐的手下有两个精干心腹倚为副城主所谓“内事不决金三鼎外事不决申不豁”金申二人一文一武将荒北城整治得铁桶一般等闲不会惊动唐橐。</br></br></br></br>城主副城主以下势力最大的妖奴要数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豪族数量众多强手如云都是当年追随胡帅转战大瀛洲从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金申二位副城主对这三个豪族颇为照顾说纵容也不为过反倒是唐橐大大咧咧不甚客气不过身为胡帅麾下的“六星”之一凶名远播不客气也只能忍了谁都不敢跟他对着干。</br></br></br></br>至于混迹于城中的其他妖奴或有厉害的人物缺少羽翼帮衬也只能依附于城主或豪族不成什么气候。</br></br></br></br>魏十七旁敲侧击并没有听说城中大肆缉拿“下界逃奴”心下稍稍一定。荒北城冰天雪地气候严酷远离大瀛洲腹地又有唐橐坐镇斜月三星洞鞭长莫及北海的海妖不曾兴风作浪这些年来太平无事没什么大的祸事胡不归对荒北城也不甚托给唐橐后不闻不问任他当个“北方王”魏十七暗地里寻思这里或许是他的容身之地。</br></br></br></br>行了无多时风雪骤起天昏地暗不辨东南西北二人只得寻个避风的山洞暂且歇息。魏十七在左近兜一圈顺手宰了一头蹒跚而行的白熊拖进洞内五指如铁轻而易举撕开熊皮连肉带骨拆开与角夫分食。</br></br></br></br>角夫瞅着他见他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满脸是血呵呵一笑从背囊中摸出一瓶烈酒咕咚咕咚灌下一半随手丢给魏十七魏十七喝了几口这酒用两个字就能说尽一是烈一是劣。他咂咂嘴不置可否塞上塞子丢还给他。</br></br></br></br>“啧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想必没怎么吃过苦这等劣酒喝不惯吧?”</br></br></br></br>魏十七愣了一下“细皮嫩肉”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妥不过对方露在兽皮外的粗手粗脚毛手毛脚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笑道:“等回到城里再请你喝好酒管够!”</br></br></br></br>“好一言为定!”角夫摸着肚皮呵呵而笑正打算说什么洞口数道人影晃过三个妖奴闯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矮小三角眼吊梢眉鼻孔朝天钻出两丛乱蓬蓬的鼻毛嘴巴咧到腮旁牙齿焦黄一脸的奸诈形诸于外。身后二人倒全不相类雄赳赳气昂昂两条大汉身高体壮手长脚长口鼻突出颇有些猿猴之相。</br></br></br></br>角夫不认得他三人那三角眼却认得他在荒北城的猎奴中角夫亦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上前寒暄了几句彼此通了名号自称“裴筏”那两个大汉是袁大袁二打小跟在身边的长随。</br></br></br></br>角夫不喜他的面相颇为冷淡爱理不理自顾自喝酒吃肉喝空了酒瓶裹紧兽皮靠在角落里打起瞌睡。魏十七略略招呼一声把剩下的熊肉让给他们裴筏连声道谢却一口不动命袁大袁二吃了个干净连骨头都折断了吸尽骨髓。</br></br></br></br>风雪肆虐闲坐也无聊裴筏是个自来熟咳嗽一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荒北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都是门清魏十七听得兴味盎然不时插上一句半句越发勾起了他的话头拍着大腿扯得唾沫乱飞。</br></br> 正文 第五十二节 蛇不蛇鳗不鳗 裴筏貌似口无遮拦其实心思缜密他只拣荒诞不稽的传闻着力渲染极寻常的一件事被他说得百折千回听来有趣听过也就听过了丝毫不涉及荒北城的内情。 魏十七察觉到他的心思暗暗冷笑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不再开口到后来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飘摇。</br></br></br></br>暴风雪持续了数个时辰入夜时分才停歇四轮明月在天雪光反射着月光照得四下里明晃晃有如白昼。角夫从酣睡中醒来抖抖身上的薄雪招呼魏十七上路。裴筏腆着脸跟上来不即不离袁大袁二紧随其后魏十七有些好奇低声问角夫他们意欲何为。</br></br></br></br>角夫哼了一声道:“猎奴的规矩但凡出力见者有份他们居心不良想拣个便宜分润些灵芝。”</br></br></br></br>魏十七跃跃欲试“要不要打发了他们?”</br></br></br></br>角夫一眼颇有些意动不过转念一想眼下不是过去了荒北城中派系林立他背后没有主子撑腰万一得罪了得罪不起的角色再把自己摘出去可不容易。踌躇片刻他苦笑道:“还是算了吧最多分一两株灵芝给他们也不值什么……”</br></br></br></br>角夫既然不愿得罪人魏十七也不多事二人埋头赶路绕过一座白雪皑皑的山梁角夫放缓脚步鼻翼颤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异样越走越慢神色亦随之凝重起来。</br></br></br></br>魏十七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眯起眼睛注视着远处的山崖臃肿的积雪似乎在蠕动数息后隆隆声响传来冰雪如海潮起伏汹涌澎湃沿着陡峭的山势急冲而下摧枯拉朽千军万马刹那间杀到眼前。</br></br></br></br>“雪崩了!”裴筏尖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被惊涛一般的巨响淹没。袁大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拦腰抱起几个起落蹿到一棵大树后袁二随即扑上前张开双臂将裴筏连人带树一并抱住五指如钩深深插入树干中一直没到小臂。</br></br></br></br>角夫发疯一般刨出一个雪坑蜷缩起身体往里一躲又探出头来朝魏十七叫着什么见他没什么反应叹息一声自顾自伏在坑中不去管他。</br></br></br></br>雪崩的速度极快前一刻还在视野的尽头下一刻便近在眼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吞噬了天地万物魏十七像一滴水落入江海瞬息消失无踪。</br></br></br></br>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尘埃落定一头硕大的食蚁兽从雪下钻出口吻尖长尾部蜷曲四肢利爪如钩谨慎地探视了片刻着地一滚仍化作角夫的模样站在齐腰深的雪中。</br></br></br></br>四下里白茫茫一片裴筏和袁大袁二不知所踪角夫冷笑数声转过身却见不远处鼓起一团雪魏十七费力地跳将出来头脸沾满了白雪甚是可笑。</br></br></br></br>魏十七像落水狗一样甩了甩头发举起衣袖擦擦脸仰头望向山崖之巅嘀咕道:“这雪崩古怪得紧。”</br></br></br></br>角夫心中一动道:“荒北之地雪崩稀松寻常不过能甩掉那三个讨厌的家伙也是件好事。”</br></br></br></br>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声怒吼两头银毛凶猿护着裴筏钻出积雪角夫目瞪口呆脊背凉飕飕的那裴筏有来头身边的长随竟然是两头金刚猿!</br></br></br></br>裴筏收起了笑容脸上肌肉抽搐似乎有些慌乱金刚猿如临大敌将他护在身后目不转睛盯着远处。</br></br></br></br>山崖之上忽然隆起数道雪线蜿蜒疾冲而下其中四条扑向裴筏一条略一停顿从雪下探出身来蛇不蛇鳗不鳗粗如人腰没有眼鼻耳颌张开口器露出尖刀也似的利齿密密麻麻一圈圈一层层蠕动不止像绽放的花心猛地咬向魏十七。</br></br></br></br>角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七鳃鳗!北海海妖上岸了!”</br></br></br></br>魏十七不等七鳃鳗口器完全张开抢上数步狼牙棒挥出重重砸在它头上。这一击挟冥水回旋之力何等厉害将七鳃鳗的脑袋砸得稀巴烂——如果那没头没脑的玩意算是脑袋的话。</br></br></br></br>角夫毫无轻松之色急忙躲在魏十七身后道:“小心七鳃鳗是不死之身!”</br></br></br></br>果不其然那条被砸烂脑袋的七鳃鳗活蹦乱跳丝毫没有断气的意思它破雪而出粗壮的身躯高高仰起颤抖了数息黝黑的厚皮裂开竟又张开一个新的口器。</br></br></br></br>世上哪有什么不死之身无非是没有击中要害罢了七鳃鳗不过是海妖再不死吃屠龙真阴刀一刀也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魏十七不愿暴露底细故意示弱与七鳃鳗纠缠片刻装作不敌退了下来拖着角夫远远逃开去那受创的七鳃鳗也不追赶掉头扑向金刚猿。</br></br></br></br>四条七鳃鳗围着猎物撕咬袁大袁二现出金刚猿原形抡起铁棍力战以寡敌众又要分心护着裴筏一时间陷入苦战被它们左一口右一口撕得血肉模糊。眼条七鳃鳗加入战团裴筏哭丧着脸高声叫道:“角老弟韩老哥帮个忙顶不住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br></br></br></br>金刚猿乃是荒北城的豪族就算结不成善缘也不能得罪了角夫搓着双手犹豫不决道:“要不就帮他一把?北海海妖是荒北城的大敌须得赶紧回城向城主禀报此事!”</br></br></br></br>“不去找九节蚁的巢穴了?”</br></br></br></br>角夫气急道:“咳怎么说你都这当儿了哪还顾得上九节蚁!”</br></br></br></br>魏十七沉吟片刻为难道:“这七鳃鳗太难缠杀不死打不灭帮他一把无妨只怕把自己陷进去引火烧身。”</br></br></br></br>这话也在理七鳃鳗明显是冲着裴筏去的他们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角夫心中纠结万分裴筏大呼小叫又是求救又是许诺搅得他心烦意乱。</br></br></br></br>袁大袁二终于撑不住了裴筏急红了眼暗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远远掷了出去。魏十七目光炯炯早一枚拳头大小的妖丹青白相间并非浑圆如珠反有些像鸡卵。</br></br></br></br>七鳃鳗立刻弃了猎物掉头扑向妖丹。</br></br> 正文 第五十三节 老寿星上吊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妖丹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直丢丢飞向魏十七。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这种祸水东引的伎俩魏十七哪放在眼里他暗暗冷笑抬起狼牙棒正待来个“本垒打”反将裴筏一军右臂腋下魂眼中的天澜真人忽然一动似乎老饕遇到美食馋涎不已几乎与此同时他察觉到妖丹内潜伏着一道古怪的精魂气息虽弱却不同寻常。</br></br>他心念一动伸手接住妖丹还没来得及细条七鳃鳗先后扑来角夫大惊失色顾不得埋怨他鲁莽急道:“快走!”拔腿朝山梁奔去。</br></br>魏十七不慌不忙抡起狼牙棒击中当先的一条七鳃鳗手腕翻转使了点巧劲那长虫倒飞回去躯干像一条乱舞的长鞭将随后扑来的三条同伴尽数带倒缠作一堆。剩下最后一条七鳃鳗从雪中高高跃起张开花房一般的口器利齿颤动黏液滴滴答答令人作呕。魏十七圈转狼牙棒将它砸飞顺势掉转头深一脚浅一脚撵着角夫追去没跑出几步一声怒吼鼓风而至他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明晃晃的月光下黑压压一片七鳃鳗潮水般扑下山崖你追我赶不计其数他不禁心中发毛加紧脚步赶上角夫。</br></br>裴筏甚是机敏一见这态势心知是海妖大举进犯荒北城绝非骚扰试探那么简单七鳃鳗只是打头阵的海妖大军还在后面不知会是何许样厉害角色此刻再往荒北城跑是老寿星上吊活腻烦了!他审时度势当即泼开双腿朝角夫奔去袁大一阵风掠过顾不得主仆之别将他拦腰抱起仗着腿长三步两步蹿到了前面。</br></br>魏十七冷眼旁观角夫并非慌不择路他一路走一路伏在雪地中左右猛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脸色变幻不定。眼鳗紧追不舍裴筏急得直跳脚向魏十七叫道:“快快把妖丹丢了引开七鳃鳗!”</br></br>就凭七鳃鳗这种蠢笨蠢笨的海妖数量再多也奈何不了魏十七不过他见角夫忙而不乱似乎别有所恃有心打什么主意当下将妖丹凑到鼻下深深吸了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将一缕黑烟吸入鼻中旋即屏住呼吸奋力一掷妖丹远远飞向雪原七鳃鳗果然被妖丹吸引陷入一片混乱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彼此搅作一团。</br></br>裴筏松了口气念及妖丹得而复失心中暗暗惋惜他横躺在袁大腋下双手抱住他粗壮有力的胳膊见魏十七近在咫尺勉强笑了笑露出焦黄的牙齿絮絮叨叨道:“这是海妖蚩尤的妖丹得来不易原本想献给城主换些赏赐这下子全白费了!”</br></br>魏十七紧跟在角夫身后听若不闻他催动食灵术将摄入胃袋中的魂魄撕成碎片缓缓释出天澜真人急不可待仗着一身神通强行镇压下六翅水蛇螭龙重明鸟穿山甲四道精魂迫不及待冲上前大口大口吞噬着魂魄碎片。</br></br>天澜真人一向老神在在能让他如此失态这蚩尤妖丹中的魂魄当不在青鸟之下。</br></br>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裴筏略有些尴尬讪讪道:“吓蚩尤是海妖中的强族修炼数千年才能结成这么大的一颗妖丹七鳃鳗上上下下视若珍宝舍了性命也要争个你死我活听说得妖丹之力七鳃鳗能生出第二个脑袋……”</br></br>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不虚山崖之上蹿出一条粗如大缸的七鳃鳗探出三个脑袋三张口器呜呜咆哮了几声如闷雷滚滚震得树梢的积雪簌簌掉落。首领发号施令乱作一团的七鳃鳗只得放弃了争夺恋恋不舍地调转方向朝角夫等五人扑来。</br></br>天澜真人吞噬掉最后一块魂魄碎片心满意足回到魂眼中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乜了裴筏一眼问道:“这妖丹是从哪弄来的?”</br></br>裴筏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道:“跟海妖交易换来的韩兄如有兴趣以后联手一起干?”他早方身手不俗袁大袁二远远不及不禁起了招揽之心。</br></br>魏十七没有一口回绝哂笑道:“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吧……”</br></br>裴筏眼前一亮试探道:“有韩兄在这些七鳃鳗不值一提!”</br></br>魏十七只顾将目光投向角夫没有理睬他。</br></br>角夫越走越慢鼻翼频频掀动忽然着地一滚现出食蚁兽原形拼命刨开积雪扒出一片黑中带青的冻土利爪抓上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不知有多厚。耽搁了数息七鳃鳗已追了上来相距不过数丈裴筏向袁大袁二打了个手势二人毫不犹豫操起铁棍回身迎向七鳃鳗奋不顾身为他们拖延时间。</br></br>即便有通天手段陷入七鳃鳗的重围中也无力自拔一时间无数张口器此起彼伏将金刚猿撕扯得不成模样创口鲜血喷涌白骨森森。蓦地一道白光亮起袁大自爆妖丹十步之内冰雪化作氤氲水汽一扫而空七鳃鳗粉身碎骨侥幸不死的寥寥无几。数息后袁二自知无法幸免亦自爆妖丹步上兄长的后尘与敌同归于尽。</br></br>区区几个小妖耽搁了这许久盘踞在山崖上的三头首领对战况颇为不满咆哮数声七鳃鳗再度蜂拥而上千钧一发之际角夫终于找到了方位急道:“就在这里快将此处砸开!”</br></br>魏十七大步上前高高举起狼牙棒在头顶挥舞了几圈蓄足力量啊啊啊大叫三声奋力砸下。棒头重重击在冻土上“喀嚓”一声巨响大地剧烈颤抖冻土像蛋壳一样崩裂土石猛地坠落三人脚下一空竟身不由己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中。</br></br>七鳃鳗纵身跃下不舍不弃下饺子不下面条般紧追不舍身在空中尚未落地地洞深处“嗡嗡”飞起无数大蚁粗如儿臂口器开合背插两对翅膀浑身上下油黑发亮犹如裹着一节节钢甲从头到尾细数有九节之多。</br></br>他们掉进了九节蚁的巢穴。</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有两把刷子 从高处坠落数十丈深才堪堪接触到实地九节蚁的巢穴深埋在地下形状像个葫芦通过狭长的颈部内里竟极大温暖而湿润与冰天雪地的极北荒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闯入巢穴即为大敌九节蚁不分青红皂白群起而攻之。就单个而言九节蚁不算什么厉害的妖虫体型巨大蛮力无穷这是对寻常蚁族而言口器犀利酸液剧毒这还是对寻常蚁族而言不过架不住它们数量多一窝蜂地扑上来拼命撕咬三两下还拍不死就算凶残如七鳃鳗也应付得够呛。 魏十七修成神兵真身只需护住眼耳口鼻即可角夫乃食蚁兽化身皮糙肉厚不惧酸毒长舌一圈便将九节蚁吞入腹中只当加餐二人任凭蚁群爬满身毫发无伤。裴筏则另有手段他将身子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长满厚厚一层硬毛将九节蚁阻在外口器咬不穿酸液也渗不透勉强还抵挡得住。 七鳃鳗是海中的妖兽表皮粗厚仓促间撕咬不开九节蚁发起狠来无孔不入从口器和泄孔钻入体内撕咬柔软的内脏拼命注入酸毒一条七鳃鳗有成千上万头九节蚁招呼遭受猛烈的攻击虽然一时半刻死不了却也疼得着地乱滚。 角夫一口气吞噬了数十头九节蚁细滋味对酸液的气息了然于胸漆黑一团的巢穴中蚁群往来的痕迹历历可数他拱了拱魏十七将头一埋循着九节蚁来时的路径追踪而去隐没在黑暗中。魏十七放轻脚步紧随其后裴筏身处险境时刻留意着他们哪敢错过半步四肢着地连滚带爬撵了上去。落入巢穴中七鳃鳗自顾不暇没有一条留意到猎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无踪。 九节蚁的巢穴坚实牢固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甬道四通八达密如鱼不辨方向角夫如识途老马一路嗅着一路深入。魏十七顺手把钉在身上的九节蚁一一捏死眼中精芒闪动四下里打量着颇有些好奇低声问道:“九节蚁个头不大为何把甬道造得如此宽敞?” 这的确不合情理儿臂粗的九节蚁在地下爬来爬去根本无须把往来的通道留出一人多高的空间魏十七也算身材高大行走其间居然连头都无须低下。 角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解释了几句“那些背生双翅的九节蚁只是寻常工蚁兵蚁体形庞大要厉害得多运气不好的话被百十头兵蚁围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七绕八绕甬道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三人来到一个空荡荡的洞穴中石壁之上留有无数入口星罗棋布有如蜂窝闪烁着黄绿萤光。黑暗之中腥风扑面而来一头硕大无朋的九节蚁冲上前势如奔牛背上没有翅膀体型相当于工蚁的千百倍张开口器獠牙霍霍撞击奋力喷吐着酸液。 这种体型就算七鳃鳗也挡不住它三口两口好在角夫早有提防闪身躲在一旁叫道:“小心是兵蚁!” 裴筏猝不及防被酸液淋了个通透他大叫一声如同蛇蜕皮一般将一身硬毛整个脱去只听“嘶嘶”之声不绝于耳皮毛烂得不成模样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他心有余悸赶紧躲在魏十七身后眼前却一花失去了他的身影。 魏十七神出鬼没只一晃便欺近兵蚁身旁屠龙真阴刀从袖囊中挥出刺入对方硬壳交错的缝隙直至没柄摧枯拉朽没有遇到丝毫阻碍阴气直击魂魄一刀毙命兵蚁颓然倒地就此全无声息。 角夫也没有闲着他伸长尖嘴闷哼一声射出一道震波黑暗之中又一头兵蚁扑来被震波一催如遭雷击腿脚酸软无力翻身滚落一旁神志不清。 裴筏暗暗乍舌角夫在荒北城中上不得台面克制蚁族倒确有两把刷子这些年来九节蚁巢穴中的灵芝是他的独门生意没有人能插手其间果然不是巧合。 震波虽然犀利却不能接二连三发射角夫见洞中只有两头兵蚁松了口气急忙辨明了方位引着二人匆匆钻入下一条甬道越走越深越走越偏僻半天没遇到一头九节蚁。裴筏心中没底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蚁后的巢穴吗?” 角夫嗤笑道:“蚁后何等厉害你我去了只是送死趁工蚁和兵蚁被七鳃鳗缠住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裴筏不再言语跟在角夫身后埋头赶路。三人默默行了大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陌生的香气闻所未闻甘美醇厚兼有之让人精神顿为之一振。 角夫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回身打了个手势数息后三头兵蚁神不知鬼不觉地掩上前来角夫奋起余力连发两道震波魏十七挥动狼牙棒砸昏了剩下的一头二人配合无间裴筏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眼巴巴看着帮不上忙。 先后三道震波已是角夫的极限他头晕目眩伏在地上喘息片刻强行起身检视了一番这三头兵蚁体型巨大生机犹存正中他下怀。他着地一滚变回人身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扶着兵蚁的硬壳有气无力道:“九节蚁的巢穴易进难出我等能否安然离开全靠它们了。” 魏十七心思缜密问道:“可是躲藏在兵蚁体内混出去?” 角夫道:“不错。九节蚁全凭气息辨认彼此只要不惹来蚁后当无大碍。”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半新不旧的布袋小心翼翼咬破指尖挤出精血在袋口一点一抹冲着兵蚁晃了晃一道青光扫过将三头兵蚁摄入袋中。 裴筏艳羡不已他知道角夫的出身来历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天妖遗下的法宝?” 角夫“嘿嘿”笑了几声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在前引路。 香气愈来愈浓中人欲醉无移时工夫三人来到九节蚁巢穴最深处脚下是软绵绵的沃土一脚踩下去没到大腿根石壁之上闪动着炫丽的萤光照亮了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五色灵芝。 本来自#/bk/hl/22/22042/inexhl 正文 第五十五节 背梁脊骨冷飕飕 裴筏住了九节蚁培育的灵芝在荒北城可是稀罕货色区区一朵两朵就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到头来都落在城主和豪族手里只能望而兴叹。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他本以为灵芝天生娇贵稀少生长缓慢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大一片放眼望去数都数不过来。</br></br>同样呆住的还有角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道:“怎么……会有这么多?”</br></br>魏十七听出了蹊跷问道:“寻常九节蚁的巢穴通常有多少灵芝?”</br></br>角夫声音有些颤抖道:“最多三五朵而且没这么大颜色也不对……”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一下凑到鼻前嗅了嗅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br></br>裴筏心生贪念嘿嘿笑道:“管它呢先采了再说!”</br></br>一语惊醒梦中人角夫一颗心顿时热切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取出玉刀玉铲挑肥硕的灵芝一株株掘起收入行囊中小心翼翼不伤及根须。裴筏甚是知趣让他先挑站在一旁细一举一动暗暗记在心里。</br></br>巢穴深处闷热潮湿角夫和裴筏被灵芝迷住心窍一门心思浑不在意魏十七忽然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蹈空而行绕了个弯却见一个黑衣女子静静站在甬道中身材不高瘦瘦小小肌肤黝黑发亮双眸重瞳蜂腰细得几欲折断妖气深锁于体内竟察觉不到丝毫异样。</br></br>若不是天澜真人提醒他也几乎被蒙蔽过去。</br></br>那黑衣女子不开口也不喊打喊杀仔细打量着魏十七似乎有些好奇。魏十七咳嗽一声问道:“贵姓?”</br></br>那黑衣女子听得懂俚语但反应似乎有点慢低头想了想道:“姓姬。”</br></br>“怎么称呼?”</br></br>“姬樱。”</br></br>魏十七觉得有点冷“呃初次见面采一点灵芝马上就走不介意吧?”</br></br>似乎触犯了什么忌讳姬樱眼色有些阴沉哼了一声说话声惊动了角夫和裴筏二人慢吞吞探出头来见到那黑衣女子竟双双吓了一跳。</br></br>魏十七留意到角夫的神情即尴尬又害怕双手扶住石壁腿脚颤巍巍几乎要跪下求饶。他摸了摸下颌觉得很好笑问道:“你们认识?”</br></br>角夫的脸色像哭又像笑半拧着身子行了个礼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抖抖索索道:“这位……这位是蚁后大人……”</br></br>极北雪原之下九节蚁的巢穴大小千余处每一处巢穴都有一名蚁后但能够修成人形的却寥寥无几角夫虽是食蚁兽遇到蚁后却被吃得死死的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br></br>姬樱抽了抽小巧的鼻子冷冷道:“原来是你!”她伸手朝角夫一点轻而易举禁锢了空间玉刀玉铲行囊布袋一件件跳将出来绕着他滴溜溜乱转角夫面如土色伏低身体现出食蚁兽的原形不敢有丝毫抗拒。</br></br>姬樱招手取过行囊倒出十余株成色上佳的五色灵芝灵芝离土再也种不回去不过角夫下手颇有分寸并没有伤及根源。她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收起灵芝纳入怀中又朝布袋一指三头兵蚁顿时苏醒过来狂躁不安不遗余力挣扎却撕不开布袋急得团团转。角夫不等蚁后发怒急忙咬破舌尖喷出一线精血松开袋口兵蚁久困得出昏头转向没有注意到姬樱的身影挤作一团张开獠牙疯狂扑上。</br></br>蚁后现身角夫便成了软蛋裴筏缩在后面也指望不上魏十七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身形化作一缕轻烟绕着兵蚁冉冉飘过如同死神收割性命屠龙真阴刀连刺数下硕大的兵蚁就此倒地不起魂飞魄散。</br></br>裴筏咬着手指倒抽一口冷气一条背梁脊骨冷飕飕的。他猜到那姓韩的妖奴胆大妄为很是厉害却没想到他胆大到这种程度竟当着蚁后的面干净利索地屠戮她的子嗣毫不放在眼里。</br></br>他不禁暗暗叫苦极北之地并非只有荒北城雪原下还藏着一个冷酷的世界九节蚁只是冰山一角就算是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大豪族也不敢惊动它们背后的存在。</br></br>姬樱微微皱起眉头似有些不悦伸手点了点魏十七再度施展“禁锢空间”的神通。魏十七周身一紧仿佛被山岳压住不得动弹他随即将双肩一摇缓缓踏出一步“嘎啦啦”数声轻响凭借神兵真身强行挣脱了蚁后的神通。</br></br>姬樱“咦”了一声收回手指若有所思过了片刻问道:“七鳃鳗可是你引下来的?”</br></br>魏十七夫一眼笑道:“差不多吧。”</br></br>“有仇?”</br></br>“海妖攻打荒北城恰逢其会罢了。”</br></br>姬樱点点头从怀中掏出行囊丢给魏十七淡淡道:“你很强我留不下你。这次就算了灵芝送给你你们去吧。”</br></br>魏十七也不为已甚客气了两句拱手辞别角夫和裴筏灰溜溜跟在他身后狂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暗自庆幸韩某人面子大白拣了一条命。</br></br>姬樱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迷离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久久不能决断。她蠕动嘴唇低低说了几句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角夫和裴筏毫无察觉魏十七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大步离去。</br></br>避开蚁后的视线角夫恢复了几分胆色匆匆在前引路不知是不是蚁后暗中下令巢穴中的九节蚁避走不及离他们远远的沉默地戒备着。</br></br>一路无人阻挡顺顺当当回到最初坠落的洞穴中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却见七鳃鳗丢下百来条尸体业已退去九节蚁伤亡惨重残躯堆了厚厚一层不计其数连兵蚁都死了千余头可谓两败俱伤。</br></br>角夫四爪如钩异常锋利哼哧哼哧爬上陡峭的石壁消失在数十丈高的洞口过了片刻垂下一条坚韧的绳索将魏裴二人拉出了九节蚁的巢穴。</br></br>再度回到雪原已是黄昏霞光如火如荼一直延伸到渊海荒北城方向血光冲天厮杀未绝。</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六节 活到狗身上 登高远眺攻打荒北城的海妖漫山遍野将雪山围得水泄不通首当其冲除了七鳃鳗外还有另外几族的海妖一种体型庞大双首六足力大无穷一种纤长如蛇四足两翼喷吐剧毒另一种与美人鱼相仿佛只不过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善使水行妖术。 </br></br>海妖的攻势如此猛烈这种时候赶回去助阵那是脑子进水了能置身事外是再好不过的选择角夫与裴筏对视一眼默契地只字不提。</br></br>魏十七正打算问上一句“海妖经常袭击荒北城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皱了皱眉头缓缓道:“打又打不下打下了也占不住这些海妖当真是脑子进海水了!”</br></br>裴筏屁颠屁颠凑上前主动解释道:“韩兄有所不知每隔十来年冰天雪地大雪封山海妖都会率众攻打一下荒北城据说一来是练练兵挑选精锐编入戍卫二来消耗掉一些无能的族人免得繁衍过多在海中不安分徒费食物。城主也知道他们的打算哪个……哪个……”</br></br>魏十七心知肚明接口道:“养寇自重借此机会给城内豪族施压逼着他们安分守己一些是吗?”</br></br>裴筏“嘿嘿”笑了起来笑得像只小猴子这些话他当然不适宜说不过对方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角夫闷声不吭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一脸尴尬第一次觉得自己脑筋转不过弯来。</br></br>魏十七把行囊丢给角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些灵芝你先拿去有机会出手了别忘了分润一些好处。”</br></br>角夫对他多了几分敬畏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抱着行囊连连答应脸上露出几分喜色。</br></br>魏十七沉吟数息对裴筏道:“像之前那样的蚩尤妖丹还能再弄到手吗?”</br></br>裴筏闻言心中一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不知韩兄要多少?”</br></br>“多多益善。”</br></br>角夫忽然福至心灵笨拙地插嘴道:“那个……裴老弟你熟门熟路有机会的话不妨向海妖多交易一些妖丹从我这里拿灵芝抵充不会亏待你的!”</br></br>“呵呵角兄言重了此事包在我身上。”</br></br>三人因缘际会共同经历了这一场波折也算是患难之交虽然没有形诸于口但彼此相帮相衬却是心照不宣的事。角夫和裴筏都存了心思交结主动揽下活计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三人合计定分头行事裴筏去寻海妖的门路角夫伺机返回荒北城将灵芝斟酌出手魏十七留在雪原监视海妖的异动。</br></br>荒北城依山而筑易守难攻又有天妖遗下的大阵守护这种小打小闹根本不上台面。海妖数量虽多却被卡在山脚下不得寸进攻守双方你来我往以海妖死伤居多城中强手如林防御颇有章法面目隔得远了是十分真切。</br></br>魏十七目光犀利早奴和海妖僵持不下打得虽然热闹却十分默契从始至终都没有失控。这种温吞水一般的战局没什么他跳下树梢随手抓了一团雪塞进口中润润喉低头寻思着临去时姬樱的约请心中有些吃不准她的用意。</br></br>不过区区九节蚁的巢穴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身负“地行”和“蹈空”神通至不济也能从容遁走怕什么!</br></br>白昼渐渐过去三日西沉四月东升海妖攻打多时无有寸功潮水般退了下去回到渊海歇息。夜空中星光璀璨极光变幻四下里唯有朔风呜咽不已扫过寂寥的雪原扬起阵阵雪霰。明晃晃的月光照在九节蚁的巢穴口魏十七犹豫片刻嗤笑一声纵身跳了下去。</br></br>像一滴水一片叶一根羽毛划破黑暗坠入洞穴。魏十七目光炯炯早樱孤身站在洞底九节蚁和七鳃鳗的尸身业已清理一空四下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腐臭的异味。</br></br>魏十七几眼直截了当问道:“约我到此有什么事?”</br></br>姬樱伸出一根手指指指他的胸口缓缓道:“闵婆婆问你藏了什么东西有冥水的气息?”</br></br>怀中的照影珠忽然变得冰冷刺骨魏十七脸上微微变色视线下意识滑向一旁却见黑暗之中站着一个高大的女子鹤发苍颜瘦骨嶙峋不知活了多少年老得不成样子杵在那里不动亦不呼吸像融化在虚空里的一道幻影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从留意。</br></br>魏十七心念急转撤后半步身形暴起双脚才离地数寸肩头猛地一沉似被一双手按住他顺势往地下沉去却发觉地行被禁动弹不得。寒意打心底泛起他猛地催动魂魄之力周身魂眼明灭闪动双肩微摇不退反进强行踏出半步又被无形的巨力制住神兵真身竟挣不动。</br></br>闵婆婆衣袂微动一摇一摆挪到他身前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森然审视着他慢慢伸出鸟爪一般的手探向他怀里。</br></br>冥水急速回旋狼牙棒脱手飞出近在咫尺星驰电掣般撞向她面门闵婆婆瞳孔收缩起手轻轻一点“砰”一声轻响棒头炸开像花瓣怒放四分五裂“嗖嗖”没入岩石中晦暗浑浊的冥水泄出汇成一条潺潺溪流绕着她旋转流淌。她眼将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口吸进冥水不动声色。</br></br>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这般通天手段只怕不在梅兰二位真人之下那闵婆婆对冥水如此熟悉当是鬼窟故人若非兰真人曾亲口对他明言他差点要怀疑眼前的老女人才是鬼窟真正的主人!</br></br>眼枯瘦的鬼手点破狼牙棒不舍不弃再度伸向他怀里魏十七浑身寒毛倒竖照影珠由冷转热闵婆婆似乎察觉到什么“咦”了一声屈指一弹一道黑气弥天障空隔绝了气息照影珠转了数圈旋即安定下来形同死物。</br></br>放眼望去黑幕之上魔纹蠕动变幻无穷若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当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魏十七急道:“我知道宇文始在哪里!”</br></br>鬼手凝滞不动一言既出四下里阴气弥漫寒似永夜。</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七节 逃得过一时 闵婆婆微微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齐整闪亮与苍老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她费力地蠕动嘴唇挤出几个字来:“在哪里说——”在喉咙口摩擦声嘶力竭仿佛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喘着气。</br></br>魏十七毫不犹豫道:“混沌一气洞天锁!”</br></br>闵婆婆眼中精光一亮仿似黑暗中亮起两点星辰摄人心魂她将枯瘦的手腕一抖一道黑气飞出略一闪动便从魏十七七窍钻入体内。天魔气无物不污一旦沾染上倾三江五湖之水也无法涤净闵婆婆淫浸千年对魔气的厉害再清楚不过了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却见魏十七一张脸黑气氤氲魔纹聚散不定愈变愈奇。闵婆婆大为诧异在天魔气侵蚀下竟能坚守心神不失却是咄咄怪事。</br></br>不过数息之后魏十七便丧失清明魔纹瞬息遍布全身清晰如刻。一念存一念亡生死尽在掌握闵婆婆将桎梏一松道:“你且道来不得隐瞒——”</br></br>魏十七缓缓抬起头连带眼珠都闪动着魔纹他声音刻板不带情绪将天魔宇文始被封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的前后说了一遍闵婆婆关心则乱眉头紧蹙连带呼吸都沉重了数分。</br></br>混沌一气洞天锁下界洞天血祭封印历千万年始得逃出一缕神念借妖凤躯壳寄身星河倒悬九州陆沉解脱近在眼前又被斜月三星洞静昀真人镇压命运何其不公连一线生机都不留下。往事历历在目从心底泛起一桩桩一件件闵婆婆心潮起伏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眼前又有谁。</br></br>刹那间天翻地覆障天黑幕破开一道缝隙魏十七双眸尽赤哪有半分迷糊照影珠冲天飞起炽热滚烫光芒万丈姬樱尖叫一声忙不迭伸手挡在眼前一颗心怦怦乱跳。</br></br>胆大妄为竟然敢违逆闵婆婆那人究竟是什么路数?</br></br>黑幕渐次溃散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嘴缓缓吞噬闵婆婆双眸一凝瞳孔中魔气缠绕凝成数个米粒大小的魔纹抽丝剥茧只见虚空之中浮现出无数闪动的符箓回环勾连穿插交织源头正在眼前那男子身上天魔气所冲右突魔纹变幻却被一丝一毫蚕食终不得脱。</br></br>她不怒反笑没有急于动手瞳孔中魔纹散而复聚聚而复散符箓渐次淡去剥去一层又一层直至最深处蓦地里一道古怪的禁制跃出将对方从头到脚牢牢护住瞬息万变极尽繁衍之能事似乎永无止尽距离生出灵性只有半步之遥。魔气被禁制拒之于外貌似将他团团包裹水泄不通其实浮于体外距离肌肤尚有一线未能侵蚀心神。</br></br>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算计了?</br></br>闵婆婆施天魔气点染魏十七魏十七避无可避敢冒奇险暗暗张开妖域将魔气吞没随即全力施为抽取五股魂魄之力揉为筋干附以妖元布下一道禁制薄如蝉翼任凭魔纹变化无穷相时而动牢牢护住心神不失。待闵婆婆为他一番言辞所惑沉浸于往事略一分神趁机催动禁制破开黑幕将照影珠送出。</br></br>禁制无名源于“五轮傀儡”出自上古飞升修士的大手笔由魏十七与金三省合力破解偷学了七八分。</br></br>单凭禁制就能克制魔气唯有斜月三星洞广济一脉的符修才有这等通天手段不过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天魔的厉害又岂是这后辈小子所能窥探的!闵婆婆哼了一声将手一招魔气顿时摆脱禁制纠缠尽数收回随手一拳击出。</br></br>魏十七身形一挫往地下沉去才及没膝胸口忽然中了一拳。拳不重也没什么不适但不知怎地他浑身一僵竟动弹不得茫然抬头望去却见闵婆婆缓缓收回干瘦的拳头似乎只是虚虚比划了一下。身躯如同浸在一汪热水里懒洋洋动都不想动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齐齐张开精魂失去控制一道道跃出绕着他如走马灯般转动不休他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住。</br></br>魏十七一颗心直往下沉如堕冰窟冰凉彻骨。</br></br>闵婆婆这一拳轻而易举击溃了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将精魂尽数逼出地行神通就此被破魏十七半身埋在地下虚弱得就像砧板上的鱼肉。</br></br>广济洞的符修怎么会修炼神兵真身?还是神兵洞的体修转而修炼符箓?闵婆婆若有所思屈指一弹螭龙精魂应手而灭五方破晓少了一道精魂那是釜底抽薪泯灭了一切希望!</br></br>魏十七从未感到如此绝望这闵婆婆铁了心要用天魔气控制他逃得过一时却逃不过一世张开妖域以禁制克制魔气已经耗尽了妖元神兵真身被破他失掉最后的底牌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br></br>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仰头望向照影珠。与此同时闵婆婆亦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照影珠。</br></br>白光流转虚空裂开一道缝隙琴音袅袅如泣如诉每一声都重重砸在闵婆婆心头。她脸色微变连退三步每退一步身前便留下一个人影黑气氤氲幻化魔纹被琴声一冲如水纹般涣散转瞬聚拢如初。</br></br>魔气化作三具人影将琴声一一化解闵婆婆低头寻思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隔空万里遥遥相击非显圣真人无有此等手段斜月三星洞向来护短这分明是有人在警告她得放手时且放手莫要自讨没趣。</br></br>她眯起眼睛体内魔气流转勃然待发。那珠子连接虚空不同寻常有此珠在说不定下一刻显圣真人便会亲身降临她仗着天魔神通虽然不惧但万一来的显圣真人不止一个呢?</br></br>琴音忽然一变连成一片隐隐有了几分符意魔气散聚多了几分晦涩之意竟不得聚拢成形。闵婆婆何等眼力以音作符这是广济洞的绝学听闻兰真人雅好琴音莫非这修成神兵真身的小辈竟是她悉心栽培的弟子?</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八节 一龙一蛇 琴音铮铮不绝将魔气搅得不成形状闵婆婆深深吸了口气胸脯鼓起刹那间时光倒流容颜变幻橘皮也似的老脸如鲜花绽放白发换作青丝体态丰盈肤光胜雪风姿绰约少女的青涩和少妇的成熟存于一身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也是最短暂的时光。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br></br>魔气一吸而尽在眉心凝成一个火焰魔纹闵婆婆伸出纤纤十指轮动一片虚影。</br></br>缥缈琴音的另一端从千里万里之外忽然插入一个清冷的声音“师妹何须如此费力!”琴弦骤断一道苍白的剑光破空飞出没入闵婆婆眉心将火焰魔纹击碎。</br></br>一声急促的尖叫愤怒无奈失落嘎然掐灭缝隙合拢如初照影珠暗淡无光布满裂痕一片片碎落在地最后一丝光芒随之湮灭魏十七只觉周身一松桎梏尽去一颗心活泼泼地跳动忍不住想狂笑。</br></br>闵婆婆半张着嘴眼角滚落一滴清泪青春容颜变枯槁满头乌丝尽归白发她望着剑光飞来的方向苦涩地叹了口气旋即散作飞灰飘飘渺渺袅袅冉冉消失在洞穴上空。</br></br>巢穴之外是冰天雪地的极北夜空星辰摇曳如梦如幻。</br></br>魏十七伸手一招将四道精魂摄入魂眼轻轻一挣从碎石中跳将出来。姬樱呆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掉头逃入黑暗中。魏十七反应极快猛地扑向石壁手足发力壁虎一般爬了出去头也不回奔向茫茫雪原。</br></br>缺少螭龙精魂不成其为破晓真身若是九节蚁一拥而上单凭“金刚”法体能否杀出重围尚未可知君子不立危墙魏十七第一时间逃离险地踏着乱琼碎玉惶惶然急急乎一路逶迤遁入山林。</br></br>估摸着九节蚁不可能追来魏十七略微松了口气嗓子眼干涩难忍他抓了一团雪塞入口中直着脖子咽下冰冷刺骨浑身热血渐渐冷静下来。</br></br>失去了神兵真身的力量很不习惯不过能从闵婆婆手下逃生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耗尽大半辈子的运气了他无法想象这样的运气还会有第二次。</br></br>意识变得迷离无数念头此起彼伏——</br></br>闵婆婆当是天魔宇文始的相好在鬼窟修炼多年身怀天魔气和冥水两大神通侥幸逃脱大难躲在极北地下苟延残喘蚁后姬樱依附于她供其驱使甚至被天魔气控制也未可知。</br></br>狼牙棒只是开胃小菜闵婆婆真正应当是乌木简中的一池冥水。</br></br>兰真人以照影珠破开虚空遥遥相击琴音暗藏符意闵婆婆返老还童决意放手一搏谁知有人突然插手一道剑光剿灭了大敌连带照影珠都毁于一旦。</br></br>她唤兰真人“师妹”声音听来陌生绝不是梅真人!不容分说出手肆无忌惮刻意打压兰真人这么不给面子除了无垢洞的静昀真人还会有谁?</br></br>大象真人果然神乎其神闵婆婆竟挡不住她一道剑光不过相隔万水千山静昀真人并不知道另一头究竟是谁兰真人也不会说破若她知道真相定不会轻易毁掉照影珠。</br></br>魏十七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舒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静昀真人做梦都想不到她这一剑斩断了最后的羁绊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他了!</br></br>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br></br>笑了几声愉悦的心情渐淡摆脱束缚固然可喜可贺但付出的代价也可谓惨重螭龙精魂被毁却到哪里去再寻一条?若舍弃破晓真身重起炉灶逐一尝试新的精魂搭配穷毕生之力也未必能成!</br></br>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是大瀛洲的铁律失去力量就意味着失去一切魏十七站在十字路口忖度着对策。越想脑子越疼他一屁股坐在树下又吃了几口雪忽然心有所动吐出一只赤玉匣。</br></br>匣内盛着真龙精血精血中浸着一缕龙魂。</br></br>当年在下界一刀砍下黑龙的大好头颅收取妖丹精血龙魂知道是好东西密密藏起始终舍不得用掉时至今日压在手头也是没用——螭龙是龙黑龙也是龙此龙跟彼龙似乎差不太多!</br></br>虽然只是自我安慰但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了。魏十七从真龙精血中摄出黑龙精魂浑浑噩噩一条精魂似乎察觉到威胁转瞬恢复了清明一双龙眼精光四射缠绕在指间张牙舞爪蜷曲撕咬大为不甘。</br></br>失去了神兵真身的力量无从压制黑龙残魂魏十七毫不犹豫将黑龙精魂往后颈一拍生生挤入魂眼。龙魂入体仿佛冷水滴入沸油骨节噼啪乱响七窍渗出黏稠的鲜血身不由己跪倒在地。心如擂鼓几乎冲出喉咙后背巴蛇腾空飞起泠然下视黑龙在魂眼中翻滚游弋咆哮一声真龙精血汩汩而起尽数涌向魂眼被精魂一吸而尽。得精血滋养黑龙恢复了元气鳞甲分明神威凛凛张开大嘴一吸深藏于腹中的赤玉匣应声炸开跳出一颗浑圆的妖丹。</br></br>丹田之中一颗巴蛇妖丹一颗黑龙妖丹你来我往水火不容。</br></br>巴蛇猛地扑下仗着主场之利将两颗妖丹一口吞入腹中黑龙错失先机扑上前与之争夺一龙一蛇以丹田为战场双双争夺妖丹。僵持了片刻黑龙急躁起来大吼一声吐出一道黄泉玄水时光之力喷薄弥散巴蛇被浇了一头身躯迅速干瘪皮包骨头形同枯骨眼中神光涣散竟不敌黑龙。</br></br>眼一点点委顿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魏十七冷汗涔涔浑身湿透情急之下他伸手去抠精魂后颈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哪里抠得出。大势将去心中的慌乱愈甚魏十七一狠心将巴蛇一催吐出一枚妖丹黑龙大喜过望张口吞下妖丹滚入腹中才察觉不对劲。</br></br>那不是黑龙妖丹那是与魏十七性命相连的巴蛇妖丹。</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到哪里去寻 黑龙秉性暴烈桀骜不驯虽是一缕残缺的龙魂年长日久湮灭了意识也不肯受制于人一旦有机会吸纳真龙精血重得妖丹之力便可逃出生天。但关敖陨落之时施展秘术以“血胎”承载残魂投胎夺舍传承血脉龙魂实力大损受制于神兵真身魂魄之力的威压始终未能找到机会作最后一搏及至魏十七身陷九节蚁巢穴闵婆婆一拳击溃破晓真身这才按捺不住猝然发难。 不想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待黑龙察觉有异时已经来不及了巴蛇妖丹像一团火在体内翻滚灼烧秘术中断反噬己身炼魂之苦将它吞没短短一瞬间承受万载煎熬全然失去了反抗之力。 魏十七趁机催动妖丹将黑龙精魂移入后颈中魂眼开合将妖丹牢牢锁定连带黑龙亦不得脱逃。巴蛇将黑龙妖丹紧紧含在口中挣扎着回到他背上仍化作一副刺青模糊不清陷入沉睡中显然元气大伤短时间是醒不过来了。 直到尘埃落定魏十七才松了口气翻身躺倒在冰雪中张开四肢成一个“大”字兀自觉得后怕不已。 但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经历了一番斗智斗勇心力交瘁他反应有些迟钝想了半天才察觉精魂俱在身体为何没有任何改变。他心中微微一沉顾不得疲惫逐一唤醒六翅水蛇、黑龙、天澜真人、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试图重塑五方破晓神兵真身这一回黑龙没有作祟但螭龙的位置被黑龙替代后就不成为“破晓”精魂在魂眼中游弋徘徊忽聚忽散各显其形仿似五个独立的个体未能相辅相成合而为一。 这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魏十七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真的没办法只能就此罢手听天由命了吗?魏十七不死心沉思良久一趟又一趟催动精魂细细体察其中的不同反复演练了百十遍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属“一主四辅”以右臂腋下魂眼中古修士的精魂为“主魂”黑龙桀骜怨气冲天天澜真人尚不足以将其压制强弱之势悬殊是以神兵无以为继。 心中豁然开朗但知道了症结所在并不等于有办法解决魏十七思忖再三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以“食灵术”炼化魂魄不断滋养壮大天澜真人的精魂直到主辅明判真身自成。 只是天澜真人的胃口挑剔得紧到哪里去寻这许多魂魄呢? 到哪里去寻这许多……到哪里去寻……魏十七眼前忽然一亮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发白三日将升漫天云霞璀璨似锦他当机立断泼开双腿朝荒北城奔去。 噔噔噔噔噔噔一道人影掠过茫茫雪原星驰电掣般来到荒北城下。雪峰插天城池雄伟血腥味弥漫四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海妖遗弃的尸身冰雪染上一层深深浅浅的血红妖奴三五成群忙碌着在尸山血海中翻寻现成的材料。妖丹魂魄皮肉筋骨林林总总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胜在量大悉心收集的话还是可以发个小财。 混在人堆里不突兀魏十七顿时放下心来他闪身钻入妖奴之中如鱼得水施展摄魂术将海妖的残魂一扫而空不拘强弱多多益善以食灵术一一炼化任凭精魂吞噬。黑龙岿然不动盘踞在后颈魂眼中连头都不抬天澜真人懒洋洋现身挑挑拣拣却也架不住量多吃了个饱剩下的残羹冷炙也没有浪费尽数便宜了六翅水蛇、重明鸟和穿山甲。 在尸堆中兜了一圈又一圈挑新鲜的海妖血肉吞吃了不少补足元气魏十七自觉收获良多虽然有些冒险但这等饕餮大餐错过了实在可惜他打定主意趁着海妖围攻荒北城的当儿要火中取栗博一把大的。 冷眼旁观到城外“拾荒”的大多是娴熟的“猎奴”分割尸身干净利索得了不少好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干笨拙的妖奴明显做不惯这种“分尸”的活计抽个筋剥个皮都费力得很一看就是新手兼生手。 魏十七在意的是海妖的魂魄只是魂魄对皮肉材料并不看重他一路足不停步在尸堆中走过左看看右看看暗地里摄取魂魄举动甚是隐蔽不带丝毫烟火气没有引起旁人的介意。正行间忽听得有人粗声粗气喝道:“兀那汉子过来!叫你哪!” 魏十七闻声望去却见一个脸色白里透青的瘦长男子朝自己招手作书生打扮颧骨高高隆起一脸刻薄相他略一犹豫上前拱手道:“却是何事?” 那瘦长书生只道他是“猎奴”指指身旁肉山也似的尸身不耐烦道:“赶紧过来搭把手!” 那是一头硕大的海妖双首六足倒卧在血泊中十来个妖奴操刀忙碌着累得满头大汗却只在厚实的皮肉上留下几道白痕根本割不开。 魏十七看了几眼道:“刀不行。” “废话!”那瘦长书生翻着白眼呵斥道“别杵在那里像根木头瞧你五大三粗有把子力气快上去帮忙!” 魏十七搔搔脑袋露出几分蠢相畏畏缩缩上前去拾起一把黑沉沉的铁刀掂了掂分量抡起胳膊一刀砍去“刺啦”一声响海妖尸身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铁刀吃不住力“砰”地断为两截。 “咦!”那瘦长书生又惊又喜没想到随便招个猎奴就捡到一个好手。 魏十七随手把断刀丢在一旁遗憾道:“是刀不行。” 这海河马皮糙肉厚蛮力无穷寻常的手段殊难杀死莫看海妖的尸体堆积如山但大多是七鳃鳗、四足海蛇之流真要细细寻觅还找不到几头海河马。眼看日头越升越高海妖随时可能发起下一波攻击那瘦长书生沉吟片刻从袖囊中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刀一狠心递到魏十七手中催促道:“用这个快!” /22/22042/inexhl 正文 第六十节 不透风不透雨 短刀长不足一尺背厚刃薄分量极重古朴苍劲没有太多的纹饰只在刀柄处刻了个纹章一般的印记竟有几分眼熟。魏十七心中一动旋即想起在鬼窟之中斩了一名使枪的鬼将丢下一只锦囊其上正有这么一个印记。</br></br>那锦囊正好端端在他袖中盛着屠龙真阴刀。</br></br>一时也无暇寻思魏十七操刀上前活动一下筋骨狠狠一刀刺入海河马的皮肉中直至没柄顺势一划“撕拉”一声响有如裂帛连皮带肉剖开一道刀口。</br></br>妖奴发一声喊四五根铁钩一探一勾齐齐奋力扯开刀口魏十七又是一刀划下短刀锋刃为骨骼所阻他闷哼一声右臂节节鼓胀青筋崩起一发狠将粗大的肋骨生生切断深及脏腑鲜血喷涌而出淋了他一头一脸。</br></br>那瘦长书生眼前一亮吆喝道:“快快把心脏挖出来!”</br></br>妖奴蜂拥上前铁钩一根根搭上尽力分开刀口魏十七浑身是血将短刀咬在齿间双手插入海河马体内摸索了一阵越摸越深半个身体探入其中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到心脏。</br></br>出乎意料如此庞大的身躯肉山也似的海河马心脏却不过头颅大小坚韧如牛皮滑不留手。魏十七取下短刀四下里一通削割重新咬回齿间双手抱住心脏腰腹发力扭身挣了出来。</br></br>那瘦长书生激动不已张开双臂叫道:“慢点!慢点!小心!小——心!”</br></br>魏十七甩了甩头发血珠四散飞洒他把海河马的心脏向前一送那瘦长书生吓了一跳朝后一个虎跳摆着手道:“别过来!”</br></br>身旁一个矮墩墩的妖奴抢上半步张开锦囊将心脏收入其中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腿脚都有些发飘。魏十七目光锐利早囊的一角同样绣着纹章似的印记与他手头的那个一般无二。</br></br>那瘦长书生挥挥手豪迈地道:“剩下的都送给你们了!”妖奴欢呼一声冲上前瓜分海河马的尸骸只是没有魏十七开膛破肚撕不开坚实的皮肉只能用铁钩扒拉出柔软的脏腑在血泊中乱翻乱拣。</br></br>魏十七交还短刀那瘦长书生颇为欣赏他与他聊了几句问起姓名来历魏十七自称“韩木”荒北城猎奴出身独来独往惯了在雪原上挣口辛苦饭吃。</br></br>海妖攻打荒北城耗日持久手下有这么个力大无穷的帮手能省不少工夫那瘦长书生收起短刀开口招揽他许以重利魏十七犹豫了片刻答应下来。</br></br>说了没几句话渊海汹涌潮声澎湃喀喇喇犹如惊雷海妖歇息够了再度骚动起来一线白浪滚滚而来直扑向荒北城。那瘦长书生招呼一声妖奴不拘得了多少好处当即弃下海河马的尸身跟随他匆匆返回荒北城。</br></br>一路上魏十七与他们攀谈得知那瘦长书生颇有来头是神风驼一族的执事廖汐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矮冬瓜叫廖七是廖汐的长随。神风驼乃是荒北城的豪族之一从上到下有族长长老主父管家执事兵卫侍婢长随苦力之分不过这些名头都是魏十七根据片言只语脑补出来的在妖奴所操的“俚语”中专有名词对他来说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音节就像他们察觉不到“韩木”与“韩十八”的内在联系一样。</br></br>妖奴推翻天妖的压迫翻身做了主人但上下等级差异依然存在这一点在豪族内表现得尤为明显事实上妖奴中的豪族就是潜在的妖卫争夺者这一点众所周知谁都没有异议。当年试图将人面鸠一族掀翻取而代之的强族中就有神风驼的身影。</br></br>廖汐系神风驼旁支后裔地位不高列执事之职享受族中供奉而已并不指望他干出什么名堂来。这一次海妖袭击荒北城他原本不打算出城“拾荒”的只是听说城头击毙了几头皮糙肉厚的海河马这才动念走了一趟。海河马天生力大无穷濒死之际浑身精血尽数涌入心脏那是十足的好货颇受族内几位长老廖汐厚着脸皮跟一干猎奴抢生意为的就是讨长老欢心换些好处。</br></br>行了小半个时辰荒北城近在眼前。</br></br>远远望去是一座雄城环绕雪峰像一条沉睡的大蛇凑近了才发觉城墙竟由万年不化的冰雪筑成其中埋葬着不计其数的骨骸大小各异千奇百怪。魏十七扫了几眼心下凛然隐隐察觉到丝丝缕缕的符意缠绕其间若有若无他垂下眼帘跟在廖七身后不敢多怕被人察觉。</br></br>守城的兵卫向来由豪族派出今番恰好轮到神风驼一族他们都识得廖汐也知道他出城的目的一个个侧身让开路根本没有查倒是盯着廖七手里的锦囊脸上露出艳羡之色。旁支血脉虽远毕竟有族长即便没什么出息也稳稳占得执事的位置他们羡慕不来。</br></br>魏十七就这样施施然混进了荒北城。</br></br>荒北城分作上下两城区下城区与贫民窟相仿没什么规划坑坑洼洼积满冰雪东一个洞穴西一个洞穴把雪峰凿得像马蜂窝一般有能耐的住在洞里没能耐的露宿空地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没什么可说的。上层区被三大豪族瓜分城主亦占据了不小的地盘剩下的边边角角也都各自有主有资格在荒北城上层区拥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简单角色。</br></br>廖汐熟门熟路遣散了一干妖奴穿过喧嚣混乱的下层区来到一座整饬的洞府前他魏十七嘴角抽动命他在外等候自个儿进了洞府廖七捧着锦囊迈开两条短腿紧随其后。过了片刻廖七独自一人出来招呼魏十七到附近的泉水中洗刷一番把身上的污血弄干净了又把他领到一座歪七扭八的石屋前叮嘱了几句让他暂在此歇息切莫乱闯。</br></br>那石屋在上下城区的交界处搭得甚是粗糙缝隙抹了厚厚一层湿泥被朔风一吹冻得瓷实倒也不透风不透雨屋内满满当当堆着柴火和生肉角落里有个土灶胡乱丢着一些锅碗瓢盆。魏十七也不客气把铁锅拿到屋外擦洗了一回挑干净的冰雪装了大半锅坐在灶口生火煮开把硬梆梆的生肉剁碎了丢进去一锅煮。</br></br>不一会肉香四溢。</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十一节 在呼吸在咆哮 片刻工夫石屋外就汇聚起一群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妖奴一个个垂涎三尺伸长了脖子嗅个不停恨不能追着肉香飞起一路飘飘悠悠跳进肉汤之中。 </br></br>腹中虽然饥肠辘辘总算还有几分清醒石屋是神风驼的地盘冒冒失失闯进去丢了性命也没个说理处那一干落拓的妖奴心痒难忍转来转去忽见一人大步流星朝上城区行去毛发旺盛头上长着两枚硬角却是多年前一同厮混过的旧相识时常得他接济是个爽利人。</br></br>一干妖奴你推我我推你聒噪上前恬着脸大哥大兄大爷乱叫一通那人瞪大了眼睛回不由得心软问明了缘由略一犹豫命他们在此等候径直上前进到石屋内尚未开口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搔着脑袋见过魏十七。</br></br>魏十七见有人来抬头却是分手未久的猎奴角夫哑然失笑招招手命他坐下一同吃肉喝汤暖暖身子。</br></br>角夫惦记着外面的一干妖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说了几句魏十七也不在意慷他人之慨取下两扇肉交给他打发了旧相识回屋坐定。魏十七用铁叉叉起一大块肉递到他手中随口问道:“城外海妖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为何不去弄些来果腹?”</br></br>角夫顿了顿笑道:“韩兄弟有所不知海妖攻打荒北城不是一朝一夕城主已经下了封城令闭城不出只准猎奴伺机出城拾荒但凡有所得九成都要上交自己只准留下一成。那些妖奴都是卖力气的苦力蠢笨不堪谁都眼只能在城里苦熬着饿狠了到处找食吃。其实也不用熬多久最多月余光景等海妖退回了渊海城外的尸身足够他们吃个饱。”</br></br>魏十七心中一凛觉得自己纯粹多此一问果然是言多必失。角夫只道他常年为神风驼一族效力高高在上不知道下城区妖奴的苦处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他忽然记起一事顾不得吃肉搁下铁叉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恭恭敬敬奉上道:“这次采到的灵芝甚多我藏了一半没有都交出去申副城主很满意赐下了一瓶还真丹这是海婴兽王族炼制的圣药我等服一丸能强健筋骨增长力气大有裨益。”</br></br>魏十七晃了晃一瓶还真丹满满当当大约三五十丸他捏碎蜡封倒一粒在掌心指甲盖大小碧绿润泽奇香扑鼻。妖奴大多不会炼丹得了一颗两颗便视为珍宝魏十七在下界时什么乾坤一气丹黄螭丹补天丹不知吃了多少哪里放在眼里随手把还真丹丢进嘴里像吃糖豆一样嚼碎了眼下肚去尝了尝味道这点药力对他来说还不及吞吃血肉来得方便当下把瓷瓶还给角夫漫不经心道:“这东西对我没用你都收着吧。”</br></br>角夫为之乍舌还真丹药力精纯强横每服一丸要打坐一昼夜缓缓吸纳灵气哪像他这个吃法简直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费了丹药。不过对方既然不放在心上他乐得占个便宜当下把还真丹收起定定心心吃起肉来。</br></br>魏十七与他闲聊一阵说起廖汐带领一干手下出城取走了海河马的心脏角夫大为艳羡这次攻打荒北城的海妖主要是七鳃鳗海河马四足海蛇美人鱼四族其中以海河马皮糙肉厚最难杀死一场激战下来海妖死伤无数海河马的心脏统共也得不到多少都被豪族私下里瓜分了落不到猎奴手里。</br></br>二人边吃边说无移时工夫把一大锅肉汤吃得干干净净角夫打了个饱嗝起身告辞临走前相约下次出城搭个伴一同去“拾荒”海河马除了心脏是毕生精华所在外脊髓也是难得之物廖汐正好便宜了他们。</br></br>送走了角夫魏十七回到石屋中若有所思。傍上神风驼的大腿顺利混进荒北城这只是小事借廖汐的名头省却很多麻烦得以大肆掠取海妖的魂魄这才是关键。一刀剖开海河马的尸身半身探入胸腔在搜寻心脏的同时他也将一道强悍的魂魄吸入鼻中以食灵术炼化了饲喂天澜真人的精魂。海河马的魂魄品质上佳远胜七鳃鳗四足海蛇之流这也是他欣然接受廖汐招揽的主要考虑。</br></br>正寻思间荒北城中鼓声隆隆妖奴齐声呐喊吼声如雷魏十七心知有异忙冲出石屋远远望去只见彤云密布风雪飘摇不计其数的海妖蜂拥而至发起了第二波冲击。这一次海妖的主力依然是七鳃鳗和四足海蛇荒北城城墙滑不留手七鳃鳗攀缘不上只得挤作一堆叠罗汉般高高垒起奋不顾身扑向城头四足海蛇振翅飞起肆意喷吐着蛇毒海河马聚集在一旁压阵美人鱼遥遥施展妖术冰柱密密麻麻从天而降顷刻间将城头犁了一遍又一遍。</br></br>荒北城在呼吸在咆哮冰封在城墙中的异兽骨骸一具具从沉睡中苏醒张牙舞爪却始终不得逃脱磷光不断闪动铭刻在骨骸上的符箓渐次亮起连成一道威力巨大的禁制笼罩了方圆数里之地。城头人头攒动兽头攒动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族的兵卫结成阵势冒着蛇毒和冰柱全力以赴阻击海妖。魏十七刻便察觉到异样每一次磷光闪动禁制发威城墙周遭的海妖便为之一滞似乎深陷于泥潭中行动迟钝不得自如兵卫趁机刀枪并举深深刺入它们体内。</br></br>海妖的难缠他深有体会但在禁制笼罩下七鳃鳗的复生能力被大幅削弱蛇毒和冰柱也无法一击毙命三族的兵卫损伤不多反倒是海妖死伤惨重流血漂橹尸体堆积如山。</br></br>日头西斜霞光万丈七鳃鳗和四足海蛇退了下去美人鱼亦耗尽了妖元以逸待劳的海河马终于出动了三三两两一头头泼开四足像移动的肉山地动山摇狠狠撞向荒北城。</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十二节 赤膊上阵 魏十七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他亲手肢解过海河马知道这一坨肉山的分量以如此速度猛然撞击荒北城再厚的城墙也挡不住唯有依靠禁制之力才能将其化解。</br></br>在海妖前赴后继的冲击下荒北城的秘密终于揭开了一角他凝神细然眉心一跳下意识偏转视线窥见雪山一角立着一个孤高的男子身影从头到脚一丝妖族的特征头发一丝不乱衣着一丝不苟洗得干净发白背负双手淡定地望着海河马奔驰而来。</br></br>仿佛感受到灼人目光他微微偏转头目光如电魏十七急忙低下头却见城墙安然无恙海河马身轻如燕一个个倒飞回去摔得四仰八叉头破血流。</br></br>兵卫高举刀枪齐齐呼喊痛快至极。</br></br>一声怒吼鼓风而至海妖刷地分在两边冰雪之中一条粗如大缸的七鳃鳗急速游来三个脑袋之下探出一节肉芽迎风颤抖。魏十七暗暗点头尤的妖丹已被它炼化假以时日当能长出第四个脑袋。</br></br>三头七鳃鳗既然现身海河马四足海蛇美人鱼三族的首领也不会坐视伫立于雪山上的男子不再观望飞身跳下山峰快步踏上城头。众兵卫侧身相让口称“申副城主”神情恭敬而忌惮。</br></br>“内事不决金三鼎外事不决申不豁”魏十七明白过来申副城主想必就是唐橐引以为左膀右臂的申不豁。</br></br>三头七鳃鳗咆哮了一阵海妖之中又踱出一头海河马体型庞大落足无声背上坐着一条美人鱼腰肢纤细臂似雪藕只可惜上半身的鱼头太让人扫兴美人鱼果然应该是人身鱼尾才符合审美。</br></br>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这是正主儿赤膊上阵的态势四足海蛇的首领又藏在了哪里?</br></br>申不豁将手挥了挥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族兵卫潮水般退下空荡荡一个不剩。数息后大地颤动城墙摇撼噔噔噔噔一个身高丈许的黝黑巨汉一步步踏上了城头手中拽着一根暗金锁链绷得笔直光芒闪动呛啷啷抖个不停。他双臂肌肉鼓起半身前倾形同拉纤使出了浑身力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步履艰难汗如雨下。</br></br>锁链的另一头深深没入一异兽体内显然是穿透了琵琶骨制住要害。那异兽形态似狐通身雪白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杂毛双眸血红足之所履冰霜凝结妖气冲天而起在荒北城上空肆虐不息。</br></br>那是一头千年雪狐与兰真人豢养的宠物属同一种体型却不知大了多少。</br></br>隔得如此之远暴戾怨愤感同身受魏十七猜测那雪狐当为天妖被妖奴擒获出于某种原因没有伤其性命而是加以囚禁。</br></br>那黝黑巨汉扯动锁链呼呼喝喝见雪狐犟头犟脑不肯听话一时间恼羞成怒操起栲栳大的拳头一通乱打雪狐眼中闪动着恶毒的光芒硬扛下来一味沉默不语。</br></br>连打了百十拳黝黑巨汉才停下手申不豁走到雪狐跟前低声说了几句那雪狐沉默片刻四肢抓地慢慢舒展身躯仰天一声厉啸穿云裂薄直冲霄汉。</br></br>当雪狐出现在城头的一刻七鳃鳗也好海河马也好美人鱼也好不约而同驻足观望盯着那根金芒闪动的锁链似乎都有些忌惮。蓦地里天空一暗风雪之中一条飞龙也似的四足海蛇掠过城头低头喷下剧毒雪狐将身躯一抖妖元喷薄而出催动禁制一头白骨磷磷的大鹤忽然从城墙内飞出骨骸之上刻满了符箓喙长腿长行动如电张口只一吸便将蛇毒吸入体内凝成一团。</br></br>四足海蛇见骨鹤飞出收去蛇毒当即掉头飞回那骨鹤也不追赶砸吧砸吧嘴扭头扎进城墙中再度沉寂下来。</br></br>魏十七算是了雪狐才是荒北城真正的主人妖奴留下它正是为了催动这座城池真正的威力冰封城墙内的每一具异兽骨骸都能化作傀儡供其驱使不知是何方真仙留下如此大手笔荒北城整个就是一件天地至宝固若金汤。</br></br>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道海水席卷而至美人鱼踏波飞起双手结成法印高高举过头顶腰肢轻轻扭动手臂蓦地幻化左右各现出一十六条虚影两两相对手指纠结缠绕凝成法印合计九枚之数忽起忽落忽虚忽实。她双目圆瞪缓缓张开鱼口吐出一线银光细无数鳞片彼此撞击飞扬直取荒北城。</br></br>城墙剧烈颤抖“喀嚓”一声巨响一条粗长的骨蛇挣出冰层甩尾奋力一击重重拍打在雪原上丈许粗的泥柱拔地而起被鳞片一击轰然溃散。骨蛇毫不气馁连催七道泥柱化解美人鱼释出的妖术这才耗尽气力回转城墙内。</br></br>荒北城无懈可击七鳃鳗和海河马没有再出手试探它们弃下无数尸身各自带领族人退回渊海歇息海妖的第二波攻击就此偃旗息鼓。</br></br>雪狐催动荒北城禁制消耗极大见海妖退去颓然伏在城头眯起眼睛半睡半醒精神大不济。申不豁里朝那黝黑巨汉打了个手势后者将暗金锁链一圈圈缠在胳膊上席地而坐不一会就鼾声如雷。</br></br>魏十七一一里。荒北城展露了冰山一角令他大开眼界天妖遗下的七座大城隐藏着无数秘密只可惜妖奴的崛起如暴风骤雨摧毁了一切大瀛洲还剩下多少雪狐这样的遗族呢?天妖</br></br>终于退出了舞台这片陆地属于那些血脉冗杂的妖奴属于炼魂神兵真身。</br></br>激战过后又到了收获的时候廖汐匆匆离开洞府廖七找到魏十七又召集起一干苦力带齐铁钩铁刀跟随他前往荒北城外“拾荒”。角夫不紧不慢缀在后面时刻留意魏十七的动向耐心等候着他的暗示。</br></br>廖汐的目标依然是海河马但是这一次他遇到了强劲的对手。</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十三节 下刀如有神 荒北城三大豪族金刚猿势力稍弱能与神风驼相抗衡的唯有雪狼一族。 雪狼族祖先的血脉出自北漠天狼与极北雪狐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世代栖息于冰天雪地的荒原忍受寒冷饥饿和寂寞极少在大瀛洲的其他地方出没追根溯源的话雪狼才是荒北城最初的居民神风驼和金刚猿都是外来户。</br></br>海妖的第二次攻击比前一次更惨烈折损的主力是七鳃鳗和四足海蛇尸山血海中倒毙的海河马寥寥无几成为豪族子弟争相染指的抢手货廖汐实力平平在神风驼族内地位也不高是以雪狼族的一名姓羊的执事找上门来身高马大气势凌人硬要廖汐让出海河马的尸体。</br></br>单是执事廖汐也不放在眼里但羊执事的背后还站着一人负手而立却让他不无忌惮。</br></br>双方背后都有豪族的影子吵归吵争归争捋袖口跺脚吹胡子瞪眼距离拔拳相斗还有一段距离。在荒北城往来的都是粗人这样的口角经常发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br></br>还没打起来瞧热闹的倒三五成群围了一圈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魏十七听了几句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出面争吵的叫羊鸣在背后给他压阵的是陆崖两个名字不错饱学之士的手笔比魏十七韩十八什么的有味道多了。眼羊二人唾沫乱飞越吵越凶周围聚集了不少妖奴妨碍他攫取魂魄的大计魏十七颇有些郁闷当下操起短刀“撕拉”一声响将海河马的尸体割开一道长长的刀口。</br></br>这一刀动静太大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来魏十七不动声色朝一干半张着嘴发呆的妖奴打了个手势角夫会意吆喝了几声妖奴回过神来忙探出铁钩扒开刀口魏十七伸长手臂又是一刀连肉带骨切开淤血喷涌而出露出暗红的脏腑颤动不已。</br></br>陆崖眼前一亮啧啧称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先后两刀就将海河马开膛破肚这份手艺非同一般。他咳嗽一声阻止羊鸣继续跟廖汐争凝神七操刀。</br></br>练过一回手魏十七对海河马的心肝脾肺肾了如指掌胸有丘壑在下刀如有神三刀两刀便将一颗头颅大小的心脏剜了出来顺势将魂魄一吸而尽动作隐蔽而迅速竟无人察觉他动了手脚。</br></br>众目睽睽之下再要剔取海河马的脊髓难免会触犯众怒魏十七将一颗滑溜溜的心脏交给廖七短刀还给廖汐拱拱手告辞一声自顾自离去。</br></br>陆崖心中有了主意当即命羊鸣退下指了指魏十七向廖汐直截了当道:“海河马的心脏归你把他让与我如何?”</br></br>用海河马的心脏换一个猎奴这笔生意合算得紧廖汐色厉内荏哪里有勇气跟陆崖撕破脸能各退半步免伤和气自然是上上策。只是他记起一事难免有些踌躇吞吞吐吐道:“陆大人若能说服他廖某自然不会拦着……”</br></br>陆崖一听便知那猎奴不是神风驼一族与廖汐没什么关系恰逢其会帮个忙罢了不过话说出口也收不回来了他哈哈一笑道:“成就这么算了便宜你了!”说罢大步流星赶上前伸手抓向魏十七的肩膀。</br></br>魏十七皱起眉头脚步快了些许恰好让开陆崖的大手他转过身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困惑。陆崖上下打量着他呵呵笑道:“廖汐没什么前途不如跟我混吧你想要什么?”</br></br>魏十七越过他的肩头朝廖汐望去却见他一声不吭只作不知收起海河马的心脏头也不回离去显然是存了置身事外的心思不禁摇摇头苦笑一声。</br></br>陆崖嗤笑道:“是吧那家伙没骨气软蛋一个白顶着神风驼的名头成不了气候!”</br></br>魏十七没有接他的话茬拱拱手道:“在下韩木一介猎奴不知陆大人要我做什么?”</br></br>陆崖道:“实不相瞒你分割海妖的手法很是犀利正好有桩活托你办办好的话要什么都可以商量丹药精魂法宝符箓雪狼族不缺这些。”</br></br>魏十七心中一动问道:“是什么活计?”</br></br>陆崖轻描淡写道:“族里有一具海妖的尸体禁锢多年正招募高手肢解你先去能不能下手给个准信不要勉强。”</br></br>魏十七想了想道:“刀够不够好?”</br></br>陆崖笑了起来“雪狼族收藏的神兵利器随便你挑。”</br></br>“那就……先说吧。”</br></br>陆崖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抛出一枚上宽下窄的铁令牌“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等回城到上城区找我报我的名号自然有人招呼。”</br></br>几句话交代清楚他朝魏十七点点头双手插在腰间施施然走开。</br></br>魏十七把令牌翻来覆去回正面刻了一行文字反面刻着一个印记形似纹章与神风驼的印记相仿极尽抽象之能事说不出像什么也个所以然来。</br></br>他招招手唤来角夫把令牌给他夫精神一振指着那行文字道:“这是小雅言‘凛冬将至’的意思。”</br></br>凛冬将至?他奶奶的他这是穿越了吧!魏十七的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问道:“你竟然认得‘小雅言’?”</br></br>角夫双手乱摆满口否认“这哪能啊妖卫才会说会写小雅言我是听壁角听来的这些扭来扭去的字眼它识得我我不识得它!”</br></br>“神风驼也有类似的令牌吧?”</br></br>“模样不尽相同用途都差不多是豪族内部通行的信物。”</br></br>魏十七好奇心起问道:“神风驼的令牌上是不是也有一句小雅言?”</br></br>“有好像是‘生如夏花去如秋叶。’”</br></br>魏十七脸上肌肉一阵跳又问道:“金刚猿呢?”</br></br>“也有听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br></br>“哈——”魏十七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角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笑些什么讪讪地陪他干笑两声脸色甚是尴尬。</br></br>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十四节 我自喝酒我自醉 说笑了几句二人在尸堆中信步而行极北之地天寒地冻尸体不虞腐败也无蝇虫碍事除了血腥味浓一点外却是“拾荒”的好去处。角夫眼界颇高寻常的材料不在眼里挑挑拣拣隔上好一阵才弯腰下刀麻利地收集一些好东西。魏十七避开众人耳目频频催动食灵术摄取魂魄对海妖的尸身视而不见。 绕了一个大圈子天色将暮风雪又起黑灯瞎火看不清楚魏十七也无意久留径直往荒北城而去角夫觉得就此收手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二人回到城内在下城区挑了一个还算干净的食铺烤着火喝酒吃肉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这时节下城区只有海妖肉卖角夫丢下一串骨钱豪迈地点了一堆酒肉。魏十七颇为好奇不动声色瞥了几眼只是十来块磨得没了棱角的碎骨色泽白里透黄钻了一个通透的小眼用细绳串在一起看不出是哪一种鸟兽的骨头。 角夫向来出手阔绰食铺上下都侍候得十分用心海妖肉粗糙腥臊烤熟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对下城区的妖奴来说是无上的美味魏十七没有流露出喜恶尝了几块肉不置可否却将酒吃了不少。 直到四月高悬繁星隐现他才独自走出食铺。角夫不胜酒力早已伏案大睡口水流了一地“拾荒”的猎奴陆续回转三五成群将海妖肉送到食铺外自有苦力接应入内。 魏十七看了一会转身向上城区行去。 食铺自酿的烈酒入口甘冽力道十足被风一吹酒劲涌上头十分舒坦。魏十七借着几分醉意放浪形骸嘴里哼着小调晃晃悠悠踏着月色踯躅而行。走了没多久一人迎上前来上下打量着他脸色颇有些不虞沉声道:“怎地醉成这副模样了?” 魏十七认得他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雪狼族的执事羊鸣跟廖汐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被陆崖一句话灰溜溜退了下去将海河马的心脏让与对方。在一干低三下四的猎奴跟前丢了脸面羊鸣满心郁闷遇到罪魁祸首借故训斥几句撒撒气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十七可不理这一套乜着眼道:“我自喝酒我自醉关你这贼厮鸟屌事?” 羊鸣气急反笑双手紧紧握拳大声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狗胆包天还不给我跪下!”他心中怒极热血上涌终究还有一线清明知道这个猎奴是陆大人看中的“操刀手”之一虽然不认为他会脱颖而出但在此之前教训他未免忤了陆大人。 魏十七伸出手竖出一根中指骂了句粗话羊鸣虽然听不懂察言辨色意思总是明白的盛怒之下抡起拳头砸了上去。 才出手心中就后悔了这猎奴明显是喝醉了酒口无遮拦堂堂雪狼族的执事跟醉汉一般见识说出去让人嗤笑。他自知力大生怕一不小心打死了他急忙将力量收回几分。 魏十七自打来到七曜界大瀛洲处处小心步步惊魂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先是受制于兰真人接着恶战牛乙、天澜真人、鬼阴兵为避静昀真人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地又被海婴兽撵出渊海逃到荒北城撞见闵婆婆更被打散了破晓真身他心底的暴戾日渐积累此刻被酒劲勾起谨慎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羊鸣的手腕五指猛地收紧。 手腕犹如上了一道铁箍纹丝不动羊鸣心中大惊奋力一拽用足了力气魏十七一撒手羊鸣顿时跌了个踉跄脑子里“嗡”的一响脸涨得通红。他半直起腰还没回过神来下颌被重重打了一拳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羊鸣头往后仰后脑几乎碰到颈背身不由己飞将起来。 脑中一片迷糊他根本没料到区区一个猎奴竟然敢向雪狼族的执事动手。 但这还没完羊鸣尚未落地魏十七揉身冲上前沉肩撞在他胸口“咯咯”折断数根肋骨羊鸣流星般栽进一间石屋中墙破梁塌将他埋入废墟。 魏十七发泄着胸中愤懑才打了一拳撞了一肩眼前已经没了人影他双眸血红意犹未尽四处寻找撒气的沙包。 乱石飞起尘土播扬一头硕大的雪狼蹿将出来呲牙咧嘴目光森然伏在雪中恶狠狠盯着魏十七不放。 魏十七吐了一口唾沫呵斥道:“明明是条狼装什么羊!他奶奶的咩两声来听听!” “呵呵”“哈哈”“嚯嚯”“咯咯”“嘎嘎”旁观的看热闹的不止一人笑声四起羊鸣恼羞成怒后腿一蹬化作一道白影猛扑上去。魏十七起脚踢中它下颌顺势让在一旁屈起右肘猛击雪狼后背又抓住狼尾甩了几圈重重砸出一个大坑。 羊鸣纵然现出雪狼原形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被魏十七打得惨不忍睹趴在坑中一动不动奄奄一息。魏十七踢了雪狼几脚见它不像是装死渐渐冷静下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暗暗苦笑“金刚”法体固然能压制雪狼也只不过尔尔若是真身未破这雪狼哪里经得起他轻轻一拳! 以下犯上打了雪狼族的执事就是打了雪狼族的脸神风驼和金刚猿可以幸灾乐祸袖手旁观有人却坐不住了咳嗽一声拄着拐杖慢吞吞走上前有气无力道:“年轻人你闯祸了。” “是乌管家!” “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完蛋了!” 一阵窃窃私语随风而至魏十七听到几句心中有数仔细打量着拄杖老者问道:“雪狼族的乌管家?” “咳咳正是老朽。” 魏十七也不矜持拿捏主动将黑黝黝的令牌取出双手递给乌管家道:“冒犯有劳。” 乌管家微微一怔拈起令牌看到一处暗记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陆崖那小家伙难怪!嗯你且随我来……”他不再多看羊鸣一眼拄着拐杖自顾自向前行去。 众人面面相觑无移时便一哄而散。 /22/22042/inexhl 正文 第六十五节 尽人事听天命 年纪大了腿脚不大灵便走得慢还难免有些啰嗦乌管家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问得魏十七差点答不上来好在他早有准备把自己的来历编得滴水不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算胡混过去了。 姓名:韩木 年龄:三百二十二 籍贯:桃花谷 出身:噬尾蛇 职业:猎奴 履历:三百岁以前山中修行不辨日月;三百岁后二十年间观渊海沿海岸北上游历习得俚语;至荒北城操猎奴之业独来独往自得其乐。 经历单纯乡下人进城初来乍到愣头青一个魏十七把自己塑造成这样的形象尽可能掩饰破绽至于能不能瞒过对方收到效果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三百年修行平平无奇妖奴不擅妖术无非是吞吐天地灵气打熬筋骨力气罢了大瀛洲荒山野林每多异种三拳两脚砸扒下羊鸣这种程度并不稀奇。乌管家对他游历的生涯很感兴趣魏十七便详详细细描述了一番南方渊海狼齿鱼悫人海婴兽这些都是极北之地见所未见的海妖乌管家听得津津有味频频捋动山羊胡须呵呵而笑。 绕着雪山越爬越高一路行一路扯到最后魏十七搜肠刮肚都有些词穷了好不容易才来到上城区一处洞府前几个花枝招展的侍女屁颠屁颠迎上前扶着乌管家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嘴甜得都能滴出蜜了。乌管家眉花眼笑为老不尊摸摸这个捏捏那个眯着眼睛挑了一阵吩咐画屏将魏十七好生安顿下来莫要怠慢了来客让人笑话。 魏十七暗地里松了口气告辞一声跟着画屏向洞府深处行去。 乌管家的洞府温暖如春甚是宽敞隔数步便悬着一颗明珠放眼望去不知凡几极尽奢华魏十七忍不住问了一声画屏掩着嘴不以为然告诉他荒北城濒临渊海海中明珠得来甚易这般大小实在不算什么族长洞府中有一颗西瓜大的明珠才是举世无匹的珍宝。 魏十七想象了一下“西瓜大的明珠”哑然失笑。 画屏将魏十七引入一个洞穴洞顶高高低低垂下十来颗明珠四壁覆盖着柔软的兽皮桌椅案榻俱为木制简洁古朴虽无繁琐的纹饰细节处却极为用心让人挑不出刺来。画屏请贵客安坐奉上热茶招呼得甚为殷勤魏十七喝多了酒正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茶水打了个饱嗝挥挥手命画屏退下往矮榻上倒头就睡。 画屏张望了几眼扁扁嘴心道真是个不知情趣的粗人! 待到翌日清晨画屏唤了个青衣小婢提着食盒来到洞口却听里面鼾声如雷客人高卧未醒她也不耐烦久候命小婢好生服侍自去寻同伴耍子了。 魏十七这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才醒睁着眼躺了一会跳下矮榻活络一下筋骨小婢闻声忙端水奉茶小心在意侍候着。魏十七胡乱擦了把脸喝了口温茶咕咚咽下肚才发觉小婢捧着唾盂神色尴尬原来温茶是漱口用的。他呵呵干笑几声浑不在意一气喝干了随手把茶盅搁在桌上。 睡了许久腹中颇有些饥馁那小婢不等他吩咐乖巧地从食盒中取出酒菜一壶酒四碟菜器物精巧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多么熟悉的场景恍惚间魏十七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东溟城置身于沉默之歌“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往事历历近在眼前。他随即清醒过来轻声叹息妖奴多粗鄙这些衣食器物应当是承袭荒北城天妖当年的享用吧! 正寻思间脚步声响起陆崖踏进洞来神采飞扬哈哈大笑道:“正惦记着你倒已经来了!” 魏十七拱拱手笑道:“承蒙陆大人看重敢不从命。”话虽说得客气行动却没有任何表示他仍安坐不动只提起酒壶为陆崖斟了杯酒举手示意。 侍立在旁的小婢暗暗心惊这客人好大的架子竟然如此无礼她战战兢兢瞥了陆崖一眼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松了口气对魏十七多了几分敬畏。 陆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望了望皱起眉头道:“乌管家不是说画屏在这里侍候 着吗?她人呢?” 小婢吓了一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哪里敢多言。陆崖冷哼一声挥挥手命她起来赶紧去把画屏叫来那小婢如释重负忙不迭退了出去。 陆崖与魏十七一边说笑一边饮酒只片刻工夫画屏便匆匆赶来脸色惨白如纸。乌管家没有明说她只当魏十七是雪狼族打秋风的旁支远亲略事敷衍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陆崖看重的客人。 陆崖理都不理她敬了魏十七一杯酒随口道:“画屏是乌管家调教的侍女还算看得过去就赠与韩兄弟暖床可好?” 画屏听在耳中如闻惊雷身躯颤抖脸白得越发厉害了。 魏十七微微一怔不知他为何如此慷慨按说猎奴哪犯得着如此厚待莫非是试探?还是昨日狠狠揍了羊鸣一顿让他动了招揽之意? 他也懒得多想管他是什么用意先收下再说大老爷们难不成还怕了一个小小的侍女?他举起酒盅又敬了陆崖一杯欣然笑纳。 陆崖不看画屏一眼也绝口不提羊鸣的事只说些极北海妖王的趣闻七鳃鳗生了九个脑袋四足海蛇掠过天际像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海河马踏上冰封千里的雪原山崩地裂美人鱼蜕去鱼头现出美女妖娆之色双腿却化作鱼尾……说到畅快处拍得桌子砰砰响碗碟跳动不已。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陆崖命画屏撤去食盒奉上热茶到外面候着魏十七知道戏肉终于上场了。 陆崖啜了口茶汤开口道:“千年之前海妖大举进犯荒北城以海河马、蚩尤二族为首围攻数月铩羽而归。” /22/22042/inexhl 正文 第六十六节 海河马王 魏十七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 “这几天四族海妖攻打荒北城貌似热闹其实只是心照不宣的小把戏。千年前的那一战才是真正的大阵势实打实的恶仗海河马和蚩尤二族精锐倾巢而出据说荒北城差不多全毁了天妖海妖死伤惨重活下来的都是些小兵小卒王族尽皆陨灭。” “荒北城下是一座大坟墓我们找到了一具海妖的尸身身逾精铁千年不坏族里上上下下费了好大工夫才运回洞府中像一坨肉山怎么都割不开。” 魏十七道:“举族之力都割不开想必另有玄虚。” 陆崖叹息道:“是啊!总之什么法子都试遍了雪狼族没人能干这活所以才四处招募高手叫你来就为这一桩差事若能将海妖肢解了族里定不吝厚赐。” 魏十七沉吟片刻没有知难而退也没有妄自菲薄道:“那就先看看吧。” 陆崖展颜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不错先看看再说若是连看的勇气都没有嘿嘿……”他没有再说下去语气里却透出浓浓的遗憾。 “什么时候去?”魏十七有些心痒。 “子夜时分快了。” 魏十七哑然失笑“看一具死了千年的海妖尸体也要挑时间?” 陆崖笑道:“看了你就知道还真要挑时间……”他欲言又止显然其中自有深意。 二人又谈笑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陆崖朝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二人步出洞穴没几步见画屏垂首站在一旁面如死灰一声不吭陆崖道:“去里面候着别动什么小心思乌管家也帮不了你。” 画屏吓了一跳几乎要哭出来双手绞着衣角半晌觉得没动静抬头看时二人早已走远连背影都望不见了。她松了口气腿脚发软慢慢蹲坐在脚后跟上双手托腮愁眉苦脸一时间没了主意。 陆、魏二人朝洞府深处行去七拐八拐约摸走了一炷香光景来到一面石壁前。陆崖咬破指尖将精血点了三点低头钻入石中身影就此消失不见魏十七停下脚步面露犹豫之色石壁中忽然探出一条胳膊抓住他的胸襟一把拽了进去。 天旋地转穿过滚滚时光洪流进到一处小界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海乌云密布风雨如晦惊涛拍岸浪花四溅。与鬼窟迥然不同这一处小界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能够听到“怦怦怦怦”的心跳。 海边连绵起伏的礁石上高高矮矮站了数十个身影陆崖和魏十七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放眼望去上至族长下至长老少主雪狼族的头面人物尽皆到齐陆崖指指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向魏十七低声道:“他们是我的几位兄长寻来的‘操刀手’有两个也就罢了最厉害的那个是大兄寻来的已经修成了神兵真身他是你的劲敌小觑不得。” 魏十七听着有些不大对劲什么叫“劲敌”?什么叫“小觑不得”?他心念急转亦压低声音问道:“啧啧瞧这架势莫不是场考验?” 陆崖一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怎地不是!你若能压过其余‘操刀手’脱颖而出我在族内亦能加分不少说不定日后还会登上族长之位……” 这显然是说笑了陆崖并没有与三位兄长争权的意思他挑中魏十七一方面固然是无人可用另一方面也有故意示弱表明态度的意思。 顿了顿他重新拾起话头续道:“那长翅膀的鸟人是三兄请来的援手来自极昼城十有八九是出身陆黾洲的羽族那虎头怪人是二兄的手下天生神力堪称荒北城之首那孔武有力的壮汉是大兄物色的高手从千都城而来姓翟是千都城主的侄儿……至于我吗只能靠你了!” 魏十七苦笑道:“我只是一介猎奴人生地不熟只怕担不起大人重托。” 陆崖神神秘秘道:“无妨你有你的长处。至少你是熟手。” “熟手?”魏十七微微一怔“却是何故?” 陆崖道:“呵……族里找到的海妖尸身正是一头海河马。” 魏十七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越寻思越觉得不妥“精锐倾巢而出……王族尽皆陨灭……身逾精铁千年不坏……”雪狼族上下莫能如之何莫非那海妖竟是海河马王? 礁石之上雪狼族族长陆冕咳嗽一声森然道:“时辰已至人可都到齐了?” 身旁一锦袍老者目光如电扫了众人一眼应道:“都到齐了。” 陆冕颔首道:“那就开始吧!” 那锦袍老者将手高高举起陆炎、陆觞、陆腾、陆崖四位少主排轩而出向族长陆冕躬身行礼纵身跃入海中像秤砣一般沉到海底。 片刻后海底响起一连串“轧轧轧”的闷响似乎有人在奋力转动绞盘海水汩汩翻滚一截截往下落去一座雄伟的肉山渐次现出水面色作青灰隐隐看得出双首六足正是一头硕大无朋的海河马。 肉山之旁陆炎、陆觞、陆腾、陆崖现出半人半狼的法体各扶着一根铁柱费力地推动一架青铜绞盘轧轧轧轧将粗大的铁链从海底卷起一个个气喘如牛浑身上下湿漉漉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头顶一道白气氤氲而上凝而不散。 海水涌入绞盘之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四人被冲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绞盘反向转动铁链重又没入海底锦袍老者大皱眉头见族长不动声色只好按捺下焦躁目光不离陆炎陆觞。 那锦袍老者是雪狼族的大长老陆继陆炎陆觞是他的儿子陆腾是现任族长陆冕之子至于陆崖则是已经陨落的另一位长老的遗腹子未来雪狼族的族长将从他们四人中产生。 正文 第六十七节 为他人作嫁衣裳 雪狼族执掌的这一处小界唤作“盲海”规模不大物产贫乏天地灵气和光阴流速都乏善可陈唯其难得的是这是一处罕见的“海界”。大瀛洲小界星罗棋布“海界”寥寥无几斜月三星洞占了三千小界中八百之数更有真仙遗下的一十八处“真界”冠绝大瀛洲却无有一处是“海界”。 盲海之底有一海眼青铜绞盘乃海眼中孕育的至宝推动绞盘卷起铁链能开合海眼。雪狼族摸索多年发觉子夜时分绞盘升出海底合四人之力推动方可打开海眼泄出海水及至正午时分海水再度回涌海眼亦随之闭合绞盘沉入海底无迹可寻。 海河马的尸身正藏在盲海之中。 陆冕无意插手陆炎、陆觞、陆腾、陆崖四人面面相觑彼此使了个眼色奋起余力猛地推动绞盘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狼毛从肌肤下挣出尻后长尾垂下口鼻突出双眸泛起碧油油的光芒轧轧轧一连串响终于将海眼打开。 海水尽数泄出四人几乎脱力一个个撒手滚落海底筋疲力尽伸长了舌头喘息不已明明是狼却累成了死狗。 四位长老跃下海底将少主负于肩头像搭了一口软绵绵的空麻袋几个起落便回到礁石上扶他们坐下歇息。 当着一干长老的面陆继不便偏袒二子他看了陆冕一眼道:“海眼已开请族长示下。” 陆冕道:“长幼有序陆炎先来吧。” 陆炎挣扎着爬起身来朝那孔武有力的壮汉道:“翟兄有劳了!” 他请来的强援姓翟名广乃千都城主的侄儿一身神通不在雪狼族族长之下。翟广奉叔父之命远赴荒北城本来就有结交雪狼族的意思恰逢其会如能助陆炎一臂之力争得族长之位那便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了。当下他紧了紧腰带大步踏上前陆继对他甚是客气问道:“贤侄可要挑一柄利刃?” 翟广沉声道:“多谢我自有趁手的利器。” 他一跃而起身形如箭横掠数十丈稳稳落在了海河马的背上千年死尸巍然不动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 魏十七目光锐利早看出翟广左肩窝、胸口膻中、后腰命门、右腿膝弯四处魂眼频频闪动他顿时记起千都城的大将牛乙亦是四元神兵真身后腰魂眼中种入了一道“三足金乌”的精魂纯走阳刚路数威力似乎犹在五方破晓真身之上这壮汉是千都城主的侄儿比诸牛乙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翟广站在一座青灰的肉山上渺小不堪他伸脚踩了踩尸身纹丝不动。肢解如此巨大的海妖他毫无经验可言雪狼族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浪费不得翟广不再踌躇当即从袖囊中抽出一柄锯齿刀长逾七尺猩红如血单手握不住必须双手持刀催动魂魄之力才能高高举起。 陆冕“咦”了一声轻声道:“原来‘冷艳锯’落在了他手里!” 魏十七听在耳中觉得似曾相似寻思了一回不禁哑然失笑“冷艳锯”不就是关大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嘛这等巧合亏他们撞到了一处有趣! 翟广举起冷艳锯试探着戳了一刀果然刀尖破不开海河马的皮囊连痕迹都没留下一星半点。为了肢解这头死去千载的海妖雪狼族费尽了心思寻常的手段根本不顶用多试探只会出丑折损了千都城的威名。翟广“哈哈”一笑双眼一瞪四处魂眼尽皆亮起黑烟缠绕凝成精魂后腰命门陡然一震身形冲天而起笔直射向高空。 翟广炼成的神兵真身别具神通虽不能从心所欲遨游太虚但凡有借力处破空凌虚直来直往离羽族亦相差不远。只一眨眼工夫他便掠过众人头顶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魂魄之力在体内涌动翟广全力施为身轻如燕片刻后身躯终于一沉他将腰肢一挺头下脚上双手持定冷艳锯疾冲而下。 一道黑线划破虚空翟广连人带刀坠落云端冷艳锯端端正正刺在海河马背上湍流鼓荡破空声紧随而至隆隆不绝有如闷雷。尸身坚韧的皮肉向下陷落如波浪般涌动凹成一个大坑翟广紧握刀柄脸色煞白如纸后腰刷地飞出一道朱獳的精魂似狐而有鱼翼仰天长嘶凶悍暴戾。 翟广双臂剧烈颤抖肘弯微微一曲刀柄重重磕在胸口膻中魂眼一颤又一道精魂遁出竟是一头咆哮的双首凶猿身躯虚实不定似有溃散之虞。 海河马的皮肉越抖越激烈一波波沛然巨力涌来似乎无穷无尽翟广长叹一声心知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毫不犹豫忙将手一撒身形横掠数丈忽然像断了线的鹞子翻滚着跌落高空陆炎脸色大变陆继飞身扑上前身影有如鬼魅抢在他落地之前张开双臂将翟广托住。 翟广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他咳嗽几声翻来覆去嘀咕道:“他奶奶的……他奶奶的……真他奶奶的……”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海河马凹陷的皮肉颤抖了一阵猛地弹起恢复了原状冷艳锯飞到九霄云外隔了许久才听到“叮”一声轻响似乎掉到了极远处。尸身并非毫发无损肉山一般的脊背上润开一个红点迅速扩张到数丈大小鲜红欲滴只持续了数息又渐渐淡去仍作青灰色只是在中刀处裂开一道浅浅的伤口像一张小嘴微微张翕。 陆继托着翟广回到礁石上小心翼翼放在陆炎身旁翟广朝他摇摇头苦笑道:“老弟啊老弟上你的当这个亏可吃大了!” 陆炎脸色难看心情低落勉强笑道:“却是连累翟兄了。”千都城主的侄儿四元朱獳神兵真身他原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到头来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 只是翟广这一刀究竟便宜了谁? 正文 第六十八节 泣血蒸骨沥神丹 长幼有序陆炎之后轮到了陆觞。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陆觞挑选的“操刀手”并非外援而是他倚为左臂右膀的手下计白额。计白额虎头人身双眸炯炯有神身躯结实而精干在雪狼族内他一向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给人以木讷的印象谁都没料到陆觞会把他推到人前。 计白额穿了一件无袖的老羊皮袄胳膊裸露在外腰间缠了一条布带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陆继对他知根知底不等陆觞开口先道:“计白额你且挑一件利器吧。” 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储物袋松开系绳微微张开袋口。计白额举步上前躬身行礼将手伸入袋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根粗如儿臂的铜钎三尺来长尖头拧成螺旋状光可鉴人末端缠了半尺长的粗麻被鲜血浸渍染上了一层暗红。 魏十七下意识菊花一紧暗想:“那厮想要干什么?” 陆炎微微皱起眉头计白额显然是临时起意选了这根嗜血铜钎是要从海河马脊背上的创口下手了。 计白额提着铜钎飞身跃下礁石中规中矩一路跳到海底泼开双腿朝海河马奔去。与千年不坏的巨兽相比他如同一只渺小的蝼蚁手脚并用费力地攀上肉山来到翟广奋力破开的创口旁。 低头望去创口只有一虎口大小缓缓蠕动深不见底。计白额毫不犹豫高高举起铜钎置狠狠捅了下去。 螺旋状的尖头没入半截计白额用足了力气脸涨得通红双脚腾空兀自不得寸进。围观的长老窃窃私语显然对他的丑态颇为不满当着极昼城千都城来客的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嘛!家翟广那惊艳一刀纵然无功而返也不失了体面再家养的计白额啧啧—— 计白额摇撼了一阵松开双手脱下老羊皮袄露出并不算雄壮的胸膛活动一下筋骨将羊皮一条条撕下紧紧缠在右脚掌上绕了一层又一层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足足花了一炷香工夫才准备妥当。 魏十七目视陆崖暗含询问之意后者亦满怀困惑不知二兄遣计白额出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计白额蛮力惊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当然“冠绝荒北城”云云却是有些夸张了妖帅以下或许罕遇敌手但“天生神力”毕竟不能与炼魂神兵真身相提并论二兄凭什么认为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妖奴可以压过千都城翟广一头成其未竟之功? 计白额从腰带中翻出一颗小小的丸药黝黑腥臭细如绿豆他托在掌心阵仰头丢入口中囫囵吞下肚去。丸药滚入腹中瞬息融化一股霸道的热力充斥四肢毛孔开张热气腾腾计白额虎吼一声后背倏地飞出一头大虫的虚影吊睛白额胁插双翅竟是一头罕见的飞天白虎。 陆崖不禁摇摇头低声道:“二兄以药力催动飞天白虎的血脉本钱下得不小……” 魏十七问道:“那丸药很难得?” 陆崖道:“那是天妖遗下的东西有个很长很古怪的名目叫做‘泣血蒸骨沥神丹’荒北城上下统共也没有几粒用在计白额身上可惜了。而且此丹药力太过霸道计白额驾驭不了只怕散功后要大病一场不调养个一年半载站都站不起来。” 飞天白虎无声地咆哮了数声双眸骤然亮起将翅膀一拍返身扑下钻入计白额体内。计白额深深吸了口气身形暴涨化作一个七八丈高的巨人抬起右脚掌狠狠踏下。 缠在脚掌上老羊皮亦非凡物竟然不破不裂铜钎猛地往下一沉没入半尺随即反弹回来力量大得惊人。计白额咬牙切齿暴喝一声拼尽全力一踏铜钎末端顿时穿过羊皮戳透脚背鲜血涌流而出尽数被吸去没有一滴散失。脚掌脚踝小腿大腿原本粗壮的右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下去皮包骨头惨不忍睹铜钎吸足了精血缓缓旋转离开计白额的脚背坚定地钻入海妖尸身中。 计白额单脚跳着避让在一旁泣血蒸骨沥神丹的药力如潮水般退去鼓胀的身躯缩回原状他一屁股跌坐在肉山上天旋地转气喘吁吁脸色因失血而惨白眼眶深陷双眸神采涣散心神亦有些恍惚。 以泣血蒸骨沥神丹凝聚血脉之力以飞天白虎的精血催动嗜血铜钎这就是陆觞打的如意算盘单论血脉荒北城中当然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城主禁锢的那头天妖雪狐比如说三大豪族的直系子弟但动他们的精血无异于白日做梦退而求其次只好牺牲计白额了。 肉山在颤抖嗜血铜钎沿着冷艳锯破开的创口越钻越深海河马的皮肉不知多厚仿佛没有尽头在飞天白虎的精血耗尽前一刻铜钎终于触及到一滴海妖鲜血。一滴血中蕴含的妖元竟是如此充沛嗜血铜钎嗡嗡而鸣一下子胀大了十余倍海河马脊背上的创口猛地绽裂破开一道丈许长的伤口。 陆觞一拍大腿兴奋道:“成了!” 计白额亦松了口气他挣扎着站起来腰腿忽然一软从肉山上骨碌碌滚落。儿子的手下人不同于千都城远道而来的贵客自然不用陆继亲自出手雪狼族的一名长老飞身上前将计白额带回礁石上。 嗜血铜钎在海妖的尸身内缓缓游走不断追逐吞噬着精血伤口越裂越长越裂越深陆继按捺不住心中的暗喜陆觞虽然有取巧之嫌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总算也说得过去。 肉山似乎不堪铜钎吞噬颤抖得愈来愈厉害数息后“啵”一声巨响嗜血铜钎从创口高高飞起急剧缩小横掠数十丈不偏不倚正跌在了陆觞脚下声响有些不对劲。 陆觞脸色微变抬头望去只见海河马脊背上的伤口弥合如初毫发无损低头嗜血铜钎早已四分五裂碎成大大小小的铜屑。 陆继心中一沉叹息不已人算不如天算他只希望陆腾请来的“操刀手”同样铩羽而归。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十九节 打肿脸充胖子 翟广计白额先后出手虽然未能肢解海妖尸身却也显露出超乎侪辈的实力没有贻笑大方陆继的二子脸上有光表明了他们是下一任族长的有力争夺者。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接下来轮到陆冕之子陆腾了。 陆继将目光投向那来自极昼城的鸟人傅翮正待开口陆冕忽然道:“让陆崖的‘操刀手’先试试吧!”陆继微微一怔不知族长此举是什么用意不过他也清楚韩木是陆崖胡乱找来凑数的猎奴他早已放弃了争夺决定置身事外谁先谁后并不影响大局。既然族长开口了总得卖个面子陆继微一犹豫向陆崖道:“那就你先上!” 众目睽睽之下陆崖不敢流露丝毫玩世不恭他用力拍了拍魏十七的肩郑重其事道:“全了!” 魏十七搓着双手嘿嘿笑了两声为难道:“尽力而为吧……” 陆崖见他将手搓了又搓就是不动身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不禁哑然失笑向陆继道:“还请大长老赐他一件利器。” 陆继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心中倒有些犯难真要把雪狼族的收藏拿出来任其挑选那自称韩木的家伙毕竟是个外人不如计白额知根知底若是随便丢给他一件寻常货色又难免落下偏袒儿子排挤陆崖的口实他念头转得极快当下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根嗜血铜钎平平抛给对方。 嗜血铜钎得自雪狐族原本是一对毁了一根另一根留着也不堪大用不如借给对方以示公允。陆崖微微皱起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没有泣血蒸骨沥神丹没有飞天白虎的血脉韩木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比计白额更抢眼陆继心思缜密连这等小环节都不肯放过。 好在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只要韩木表现得不十分丢脸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魏十七接过嗜血铜钎掂了掂分量随手挥动几下不置可否。他朝陆继点头致谢转身走到礁石旁一跃而出斜飞出数丈随即像石头一般笔直坠入海底。 “蠢货!”陆觞嗤之以鼻暗暗嘀咕了一句翟广倚仗神兵真身横掠数十丈计白额没这个能耐费了一番工夫贴着山崖中规中矩跳到海底那家伙没脑子到底在干什么? 身形急速下坠衣衫猎猎作响失重的感觉很好魏十七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跃跃欲试。他忽然探出手五指如钩抓住一块礁石身形微微一挫礁石应手捏成齑粉魏十七顺势一脚蹬出借力斜飞将下坠之势硬生生转为横冲掠空十余丈稳稳落地双脚无声无息夯入石中直至大腿。 陆炎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皮微微跳动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魏十七将身躯一摇从礁石中挣脱出来举头望去海河马的尸身近在眼前一座青灰的肉山六足合抱头尾深深埋于腹下找不到下手的空隙。他没有多余的试探步履如飞身轻如燕无移时工夫便攀上肉山径直来到冷艳锯刺过嗜血铜钎捅过的创口旁低头细/br> 创口一张一翕吞吐着淡薄的轻烟喷出半尺又倏地收了回去隔得稍远便切。魏十七淫浸摄魂诀多年早察觉那是溃散的魂魄断续如缕丝丝不绝他弯腰轻轻一吸胸腹鼓起一道冰凉的细流从鼻腔淌入胃袋绵绵不绝持续了三十余息才嘎然中断。 他脸涨得通红如饮醇酒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将嗜血铜钎丢在一边双腿酥软无力跌坐在肉山上状若失神。 在旁人韩木提着嗜血铜钎攀上肉山莫名其妙凑到创口上方吸了口气就此瘫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动不息若不是身躯时不时摇晃一下差点要认为他中毒身亡了。 陆继崖一眼面露不悦沉声道:“他在干什么?” 陆崖心中也没底但当着一干族人的面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道:“一个时辰未满大长老但。” 陆继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陆觞暗自觉得好笑不知四弟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窝囊货就算要表明心志退出争夺也犯不着把自己的脸打得噼啪响打成这副惨状吧! 陆崖寻思着韩木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雪狼族跟海河马是老对手了彼此知根知底从没听说海河马体内孕有剧毒韩木那深深一口到底吸了什么东西进去? 轻烟淌入魏十七腹中凝成一头咆哮的盲熊蹒跚而行似乎不知身处何地。胃袋蠕动不休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一双双大手无声无息扑向猎物盲熊似乎察觉到威胁举起前爪重重一拍震波滚滚将大手尽数击破无一幸免。 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那盲熊绝非寻常至少是妖卫之属实力远在人面鸠棲厉之上!他全力以赴催动食灵术幻化而生的大手无穷无尽一点一滴消磨着盲熊的精力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不留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时机。 盲熊的魂魄被困千年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消磨全凭本能作困兽斗支撑了不过一炷香工夫便告失守被黑暗中大手撕成碎片天澜真人抢上前将魂魄碎片一一吞噬不知餍足。 魏十七脸色恢复了正常慢慢站起身凝神细察创口之中再无魂魄溢出他沉吟片刻面露坚忍之色他在荒北城外收割海妖的魂魄数量虽多却无有一道及得上盲熊不管海河马是如何将魂魄禁锢在体内的对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不再犹豫当即从袖囊中抽出屠龙真阴刀一刀插入创口直至没柄双手紧握刀柄奋力一割。 这一刀兔起鹘落疾如流光翟广“咦”了一声为之动容陆继与陆冕对视一眼双双骇异傅翮猛地踏上半步袖中传出一连串“呛啷啷”的轻响似乎藏有锁链相互撞击。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不约而同察觉到那把刀的古怪。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节 身陷肉山 屠龙真阴刀一分分剖开肉山破开一道丈许长的伤口所过之处坚韧的皮肉如雪狮子向火迅速发黑腐蚀与此同时刀身的墨黑亦随之淡了少许。 “他竟然藏了一把刀!他竟然藏了——”陆崖张着嘴眼珠都快凸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明明只打算虚应一番故事表明心志退让却没想到韩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强人!这算什么?凭空捡了块宝吗?他连连苦笑陆炎陆觞的目光利如刀剑刺得他坐立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 陆继顿为之动容用力一拍大腿懊悔道:“是真阴器!怎么就没想到!”为了肢解这海河马的尸身雪狼族使尽了手段唯独没有想到真阴器。不过话说回来这等鬼修才能炼制的大杀器可遇不可求却是到哪里去找来! 他冷哼一声瞪着陆崖眉头越蹙越紧一字一句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陆冕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轻声道:“稍安勿躁这是在盲海小界中时限未到且何操刀……” 陆继只得按下心绪眯起眼睛观望。 阴气腐蚀血肉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魏十七拔出屠龙真阴刀提到身前扫了一眼心知这一刀威力虽强却也消耗了大量阴气一旦阴气耗尽便无以为继了。不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如能一切顺利便是毁了这把真阴刀又何妨!他一脚蹬开伤口用嗜血铜钎抵住半个身子探入肉山又是一刀没柄奋力割开。 “刺啦”一声响穿云裂帛撕心裂肺海河马的精血箭一般射出被嗜血铜钎一吸而空涓滴不剩铜钎须臾胀大了十余倍将魏十七剖开的伤口左右撑开尖头钻入肉山中拼命吞食着血肉无有餍足。顷刻间又一道轻烟冉冉飘起聚散不定灵蛇一般缠向嗜血铜钎魏十七早有准备抢上前一吸将残魂摄入胃袋之中。 这一回魂魄凝成一条独角雪花蟒盘作一堆遍体冰鳞凶相毕露。 魏十七默运玄功催动大手将魂魄撕扯成碎片被天澜真人一一吞噬。这独角雪花蟒比起盲熊似有不如但相差也不远天澜真人甚是满意回到右臂腋下魂眼中一忽儿散作黑烟一忽儿凝成人形一忽儿盘膝而坐一忽儿起身逡巡隐隐流露出焦躁之意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礁石上的一干长老只见那韩木挥动真阴器只一刀轻而易举剖开肉山身形紧接着没入其中不见下一刻嗜血铜钎得精血之力粗长如柱将伤口横向撑开但韩木却迟迟没有现形。陆继心痒难忍数回目视族长终于忍不住催促道:“呃……大兄是否遣人去探上一探?” 陆崖心头猛地一跳韩木如此神勇陆继再也坐不住了终于打算插手! 陆冕不置可否目不转睛注视着颤抖的肉山淡淡道:“时限未到你急什么!” 陆继暗暗苦笑陆崖这一手玩得着实阴险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相形之下他两个儿子灰头土脸反倒是陆腾含而不露避开了当众受挫。族长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才命陆崖先试还是灵机一动纯属巧合?不管怎样这一场考校他注定是最大的输家! 魏十七毫不吝惜阴气个方向操刀如飞海河马硕大无朋的尸身居中分开血如泉涌淋了他一头一脸他毫不在意只顾一路深挖下去。无移时工夫魏十七已身陷肉山的挤压中行动不便四下里黑沉沉一片难辨方位。 屠龙真阴刀内的阴气已消耗了大半魏十七估摸着自己已接近海河马的脊椎只需劈开这块硬骨头下方就是柔软的脏腑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雪狼族随时可能插手众目睽睽之下再要施展食灵术炼化魂魄却也太过小觑天下英雄了。 正寻思间一溜黑烟从血肉中冒将出来恍如背负着什么重物一蹿一坠有些呆滞。魏十七眼前忽然一亮怦然心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是它……就是它……”他下意识飞身上前尽力一吸。 没有遇到任何反抗第三道魂魄老老实实滚落腹中汇聚到一处变化翻腾了数息凝作一头形同巨龟的怪兽背负一座无字碑冥顽不灵伏在胃袋中一动不动双眼半开半合瞳孔间或一轮神光四射。 魏十七顿时记起天魔宇文始所言巴蛇夔牛睚眦狻猊赑屃狴犴饕餮螭龙之属俱属天妖一流虽不及黑龙妖凤天狐天狼亦是大瀛洲妖族中顶尖的人物了。这负碑的怪兽显然就是传说中的赑屃不知何故被海河马吞入腹中肉身尽毁只剩下一缕残魂苟延残喘。 魏十七试探着幻化出无数大手从四面八方扑去狠狠撕扯魂魄谁知赑屃竟纹丝不动任凭你拉拉扯扯只作等闲连头都懒得抬起。 赑屃以魂魄坚固著称寻常的手段无济于事魏十七没有时间陪它慢慢玩将心一横全力催动食灵术胃袋化作一具巨大的磨盘上下交攻蠕动不休。 即便是天妖意识泯灭空留魂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在食灵术的碾压下赑屃不过多撑了一刻便告四分五裂沦为天澜真人的口中食。 短短半个多时辰魏十七先后炼化了三道精魂俱是强悍无比的天妖妖卫之属天澜真人得魂魄碎片滋补身形凝固气势大盛隐隐有了一线突破的契机。魏十七心中又惊又喜按捺不住冲动挥动屠龙真阴刀朝肉山深处不断挖去。 陆冕等足了一个时辰山剧烈颤抖伤口被嗜血铜钎越撑越大鲜血如瀑布般淌下化作一个大湖。他微微叹了口气不用傅翮出手了即便他出手也胜不过陆崖请来的“操刀手”这一场考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会是陆崖拔得头筹! 他咳嗽一声道:“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吧。” 最先出手阻止魏十七的竟然不是陆继而是来自极昼城的羽族傅翮。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一节 他是魏十七 傅翮挥动右臂衣袖刷地卷起右腕光秃秃没有手腕臂骨之中嵌着五根锁链呛啷作响张牙舞爪扑向海河马的尸身绵延不绝似乎永无穷尽。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锁链越过数十丈距离一头扎进肉山中其中一根卷住嗜血铜钎从血肉中生生拔起其余四根循着生人的气息追踪而去无移时工夫便发觉了魏十七。 魏十七堪堪将又一道精魂炼化双目幽深似海鼻翼张翕似乎心神远系天涯不在此间。锁链将他四肢牢牢缠住越绞越紧奋力一拔将他从肉山深处拽了出来。傅翮张开利喙嘎嘎而鸣锁链一收欲将他拖回岸边魏十七森然望了他一眼强行圈转右臂屠龙真阴刀掠过将四条锁链齐齐斩断稳稳落于肉山上。 锁链与傅翮心血相连断口处竟渗出鲜血淋漓不绝傅翮尖叫一声目眦欲裂抡起嗜血铜钎向魏十七夹头夹脑砸去。魏十七一刀挥起正中铜钎“当”一声巨响冉冉不绝嗜血铜钎剧烈颤动鸣声愈来愈尖细刺得人心烦意乱。 下一刻铜钎不堪重击碎成无数铜屑魏十七得势不饶人又一刀挥出将仅剩的一根锁链斩断。傅翮脸色煞白右臂无力地垂下来锁链像软搭搭的蛇蜕蔫头蔫脑缩回臂骨中。 翟广摇摇头忍不住嘀咕道:“以本命物迎击真阴器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傅翮满口钢牙咬得咯咯响他应陆腾之请来到荒北城当了一回心中颇为郁闷本意只打算教训一下韩木不想对方毫不留情仗着“真阴器”犀利无匹竟将他的本命法宝“大罗天星链”斩断吃了个大亏。盛怒之下傅翮正待现出原形陆腾伸手拉住他低声道:“傅兄切莫冲动!” 傅翮扭转头瞪了他一眼声音从嗓子眼一丝丝挤出来:“你要护着他?” “傅兄何出此言不过此人——”陆腾的声音轻若蚊吟“还能生离此界么?” 陆崖高声呼喝命魏十七速速回转哪知他不理不睬翻身跳入肉山中置若罔闻。陆崖如堕冰窟一颗心冰凉当机立断双膝一曲跪在陆冕跟前向族长请罪。 陆继恨恨道:“识人不明受人蒙蔽那厮究竟是什么来头?” 陆崖一声不吭只顾向族长磕头咚咚有声眉心破开一道口子露出白骨宛如第三只竖眼。 陆冕若有所思挥挥手道:“起来吧站到一边去!” 陆崖不敢违逆乖乖爬起身耷拉着脑袋退到一旁低眉顺眼忍受着种种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中忐忑不安。 陆继踏上半步道:“那韩木如何处置还请族长示下?” 陆冕尚未开口却听“哗啦”一声海河马的尸身居中分开血肉脏腑坍向两边如同山岳倾倒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数道黑烟夺路而出四散奔逃。魏十七手持一柄黑沉沉的怪刀形同鬼魅左扑右挡将黑烟尽数吸入鼻中这才坠落在血湖中沉没无踪。 陆冕眼皮跳动心底腾起一阵莫名的惶恐他隐约记起了要紧的东西又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陆继见他心神不宁迟迟没有开口心中焦急万分连着催了数遍陆冕却始终默不吱声。 远来是客翟广虽然觉得技痒有心跟领教一下“真阴器”的厉害终究不便越俎代庖傅翮却没这许多忌讳出言嘲讽道:“你等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怕了那小子不成?”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陆冕唯族长马首是瞻陆冕脸色越来越凝重忽然问道:“那韩木的血脉出自哪里?” 陆崖吓了一跳下意识答道:“噬尾蛇他自称是噬尾蛇的后裔身上的气息的确是龙蛇之属。” 翟广皱起眉头他似乎听说过“噬尾蛇”那是极遥远的记忆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陆冕沉吟片刻眼中神光一闪故作镇定道:“嗯赖韩木之力一举肢解海妖亦是可喜可贺的大事此时不宜轻举妄动何不静观其变一睹盛况……”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陆继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族长分明对那韩木颇为忌惮不欲与其撕破脸。他暗暗心惊急忙安抚下陆炎陆觞二子不让他们乱说话。 傅翮嗤之以鼻被陆腾连使眼色总算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众人驻足观望等了约摸一个时辰血湖汩汩有声微微沸腾只响了数声鲜血便倒卷而起氤氲蒸腾遮天蔽日刹那间消失无踪。坍塌的肉山中一人衣袂飘飘一步步走来出淤泥而不染周身不曾沾上半点血渍脸上无喜无悲口中念偈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这四句话耳熟能详发自内心他深深觉得自己并非是没有根脚的人。他从下界来出自“混沌一气洞天锁”他是魏十七。 奋起余力斩断海河马的脊椎扑入脏腑之中将其心脏一刀剖开。伫立千年死而不僵的尸身豁然中分禁锢于体内的魂魄尽数逃出被他一一吸入腹中。 他所料不差盲海小界中的这具海妖尸身正是当年陨落在荒北城下的海河马王临死之际它施展莫大神通将殊死相搏的天妖妖卫一口吞下以肉身为炉自爆妖丹不惜魂飞魄散亦要重创强敌。 海河马王的肉身是熔炉亦是囚笼身死道消后肉身不腐不坏隔绝阳气赑屃猲狙狴犴盲熊独角雪花蟒菊文磐石蝎飞天白虎幸存下来魂魄得以苟延残喘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湮灭了意识不复有往日的豪情。 魏十七以屠龙真阴刀剖开海河马王的尸体将这些魂魄尽数吸入腹中一一炼化天澜真人得魂魄碎片滋养不断壮大终于突破瓶颈更上层楼堪堪压过黑龙一线。 强弱不再悬殊太阿不再倒持颅顶六翅水蛇后颈黑龙右臂腋下天澜真人脐上三分重明鸟左腿膝弯穿山甲一主四辅精魂相辅相成融为一体。败而后成破而后立他脱胎换骨重新铸就了五方破晓神兵真身。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二节 瞪爷爷做甚 千都城主翟爻膝下无子视翟广如同己出悉心栽培有加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翟广听了“先有吾党后有天”四句偈子便知那韩木与斜月三星洞的飞升修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想到牛乙奉城主之命追捕“下界逃奴”不知所踪心下顿时了然。 毕竟是年轻气盛肚子里藏不住话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原来是那逃奴难怪……” 他声音极低有如耳语陆冕陆继等耳聪目明闻言心中一怔不知就里但这句远在数十丈外的呢喃却没有逃过魏十七的耳朵重铸破晓真身魂魄之力沛然勃发他正当巅峰“逃奴”二字清晰可辨一下子触动了心事。 魏十七冷冷望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胸中杀意翟广与他四目交投仿佛蚊虫落入蛛网再也挪不开视线。他心中大惊一条背梁脊骨麻木不仁手脚冰凉几乎失去了知觉。翟广亦是果决之人哪还不知惹祸上身他来不及后悔大吼一声:“刀来!” 一柄猩红如血的锯齿刀腾空而起从遥不可及的山崖间疾射飞来翟广脸涨得通红五指朝天抖得像风中枯叶直待“冷艳锯”落入掌中才略微定了定神。 陆继脸颊频频抽搐一把拽过儿子远远避开翟广陆炎犹未察觉下意识问道:“阿爹怎么了?” 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影微晃倏地出现在翟广身前相距不过数尺。翟广不再存有侥幸既然叫破了对方的根脚必遭报复能从无垢洞静昀真人剑下逃脱的人物岂是好相与之辈!他当即虎吼一声全力催动四元朱獳神兵真身后腰魂眼剧烈颤抖跳出一头朱獳体形似狐胁插鱼翼目光闪动死死盯着魏十七却流露出畏惧之色。 朱獳乃首穷天狐麾下的心腹哪里不知黑龙的厉害魏十七体内的龙蛇气息似是而非瞒得过一干妖奴又哪里瞒得过朱獳未及相接它便丧尽锐气退避三舍。 翟广催不动精魂朱獳真身的神通竟被对方压制他双眸尽赤胆气打心底腾起一摆手中冷艳锯大喝道:“呸下界逃奴贼厮鸟腌臢泼才瞪爷爷做甚!” 魏十七右臂微微一抬翟广身形疾退手中冷艳锯舞得密不透风猩红的刀光将身躯团团护住。只抡了数息冷艳锯便颓然垂落他以刀拄地气喘吁吁七窍中淌出浓稠的鲜血胸口忽然深深凹陷现出一只拳头的轮廓。 翟广喉咙咯咯作响惨笑一声丹田中“喀嚓”一声妖丹破碎紧接着脏腑化泥周身骨骼寸断魂眼开裂左肩窝滚出金背白熊胸口膻中跳出双首凶猿后腰命门飞出天妖朱獳右腿膝弯逃出锦纹毒鸩四道精魂齐齐弃主而去。 千都城主的侄儿炼成四元朱獳神兵真身大瀛洲数得着的小一辈俊彦竟然被魏十七一拳击溃像一口空麻袋瘫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雪狼族上下惊骇不已面面相觑无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魏十七抢上半步当着众人的面深深一吸将精魂吸入鼻中催动食灵术炼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以黑龙替代螭龙破晓真身脱胎换骨速度与力量不知强横了多少差点控制不住。神兵真身的威力只在于魂魄对妖帅来说变强的唯一途径就是持续不断地猎杀天妖尝试种种可能难怪天妖恨之入骨! 噬尾蛇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吞噬魂魄补益己身这是巴蛇独一无二的天赋神通龙泽巴蛇吞吐八荒陆冕终于猜到了对方的真正来头脸色刷一下子变白。他并非诧异于对方的实力而是察觉到韩木击杀翟广吸取魂魄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显然下一刻便要杀人灭口。身为雪狼族的族长他面临艰难的选择是负隅顽抗屈膝讨饶还是干脆逃之夭夭这不仅涉及他一身的安危而且决定了雪狼族的存亡。 魏十七转过身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傅翮身上。凌厉的杀意刺得他跳将起来“呱”地大叫一声现出原形竟是一头通体漆黑的白头秃鹰张开双翅只一扇已高高飞入云端。 魏十七举步跨出蹈空追去身影一阵模糊一步就跨到傅翮头顶刀光闪动将它的脑袋剁了下来。羽族别有神通傅翮断颈处非但没有流血反倒涌出五根“大罗天星链”纵横穿插织成天罗地网将对方牢牢锁住。 傅翮心中大喜从断颈处又挣出一个头来厉啸一声坠落的鸟头化作一颗圆滚滚热腾腾的妖丹狠狠砸向魏十七后心与此同时它将身躯一抖周身黑羽尽数脱落蜂拥而前朝魏十七眼鼻耳口中钻入。 刀光又一闪阴气肆虐大罗天星链土崩瓦解黑羽灰飞烟灭魏十七反手接住妖丹随手一捏四分五裂傅翮吓得魂飞魄散待要亡命逃窜魏十七后背忽然钻出一条巨蛇张开大嘴一口将其吞下。 神兵真身血脉法相天下竟有如许样人物! 陆冕还在犹豫魏十七没有留给他选择的机会翟傅二人只是小小的开胃菜他凶性大发虎入羊群将雪狼族上下杀得干干净净陆冕陆继不堪一击更不用说其他长老少主了。 重铸神兵真身乃是大幸事理当以血祭庆贺一番魏十七辣手无情只留下了陆崖一人站在血泊中茫然四顾一张脸像哭又像笑。 魏十七走到他身前胸中戾气渐退他摊开手轻描淡写道:“你场考验你是最后的获胜者除了你雪狼族还有谁配当族长?” 陆崖忽然福至心灵双膝跪地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断断续续道:“七曜在上诸天神明见证陆崖立誓归附臣服唯主人马首是瞻!” 魏十七心中一动运足目力望去却见冥冥中降下一缕淡薄的霞光在陆崖头顶一刷便即不见。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三节 赤裸裸毫不掩饰 当年初临大瀛洲时在杜节山前人面鸠棲厉亦有过同样的举动事后他向魏十七解释大瀛洲“只论强弱不管是非嫡亲血裔为人所杀视同于断一手断一足只要立誓归附就一笔勾销日后纵然背叛也定然与血仇无干。”这是大瀛洲的铁律。魏十七更倾向于“铁律”云云实乃上古天妖施展的某种大神通当时他修为尚浅只能作此推测如今以慧眼查一缕淡薄的霞光来无影去无踪冥冥中笼罩一洲之地实在可惊可怖。 他沉吟片刻细细盘问陆崖陆崖也不知“铁律”的来龙去脉只是提及誓言跟血脉有关血脉愈是浓郁精纯誓言的约束力就越大是以妖奴之中能应誓的只是少数雪狼族甚至别出心裁以此来挑选少主陆炎陆觞陆腾陆崖四人正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因受“誓言”约束故脱颖而出有资格参与这场争夺下一任族长之位的考验。 无关凉薄陆崖虽然恭为少主却不受族人待见陆冕身为族长毕竟还大气一些陆继不然明面上一碗水端平其实暗中压制排挤小手段不绝诸位长老亦站在他一边落井下石逼得陆崖好不凄凉只好早早放弃争夺聊以保命今番若不是魏十七横空出世他永远都不会有出头的日子是以他对魏十七并无多少怨尤反而心存感激。 翻身做主人的日子才不久骨子里的奴性很难根除听命于人老老实实当一名“妖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唯一让陆崖感到别扭的是当初灵机一动招揽的“猎奴”一下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主人有点不习惯好在双方的实力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这点不习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魏十七察言观色觉得此人不妨留下来雪狼族毕竟是三大豪族之一有陆崖代为掌控多一个公开的身份便于他在荒北城出入。 商议了一番他命陆崖继陆冕之后成为雪狼族新一任族长奉他为“外姓长老”掩人耳目陆崖像换了个人恭敬顺从唯唯诺诺角色转变得极为自如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性之前表现出的种种只是一副随时可以卸下的假面具。 他暗中忖度如此矛盾而复杂的心态或许是底层妖奴的共性。 陆崖以精血打开一道门户二人离开“盲海”小界回到荒北城中。小界的入口不止一处二人穿过时光洪流没有返回乌啼的洞府而是出现在雪狼族的巢穴深处。 洞内宽敞明亮一座平整的石壁拔地而起青黑色的纹理犹如海涛澎湃极富层次隐隐有风雷之声洞顶悬下一颗硕大的明珠果然有西瓜大小毫不夸张光芒万丈照得四下里有如白昼。石壁之下端端正正摆放着族长的宝座铺了一张完整的白熊皮四肢张开不去利爪脑袋甩在椅后背上有一缕金毛熠熠生辉两旁是长老之位垫以普通的白熊皮厚薄不均以示区别。 此洞唤作烽火洞乃是雪狼族族长与长老议事的所在石壁之后便是“盲海”小界。 陆崖从族长宝座下取出一只牛角短号凑到嘴边呜呜吹响声律铿锵三长三短停了数息后又是三长三短。号声在洞内回荡远远传播开去半个时辰后雪狼族的一十八名管家尽数赶到烽火洞见洞内只有陆崖一人端坐在族长宝座上身旁站着一个操刀的“猎奴”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熊皮柔软厚实触手生温背后有主人为他撑腰陆崖感到异常踏实。他微微眯起眼睛见人俱已到齐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盲海小界出了意外族长和一干长老未能逃生雪狼族不可无主吾当勉力为之。” 这是何等诛心的宣言狼子野心赤裸裸毫不掩饰!众人无不大惊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乌啼。在一众管家中乌啼资格最老权势最重活得久的好处就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把这些生生死死都雪狼族自相残杀的惨祸不是没有先例但隐忍多年韬光养晦一朝将族长长老杀得干干净净却是绝无仅有。乌啼崖长大不相信他有这个心性和能耐他下意识望了魏十七一眼隐约猜到了真相。 “呃敢问少主族长和诸位长老当真无一幸免?” 陆崖嗤笑道:“这种事情怎可说笑乌管家若不信不妨去小界亲眼一观。” 乌啼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未得族长允许老朽不能妄入小界……那个不知其余三位少主安在?” “陆炎陆觞陆腾一并死在里面了。” 乌啼眼角微微抽搐手脚发冷脊背凉飕飕的他咳嗽了几声又问道:“不知……” 陆崖打断他道:“从极昼城和千都城请来的‘操刀手’也没有逃出来都死了你想问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愈发低眉顺眼不敢抬头。乌啼心念百转知道陆崖有恃无恐所言应当不虚雪狼族的嫡系只剩下他一人他不当族长再无合适的人选了。 “不知小界之中发生了何许变故?” 陆崖道:“此事原不当说不过诸位为雪狼族奔走多年休戚与共族内遭此大祸也不瞒大家了。我雪狼族的这处小界称作‘盲海’海底沉了一具海河马的尸身千年不坏坚逾精铁诸位想必听说过。” 乌啼微微颔首此事族长亲口跟他说起这海河马的尸身是从荒北城下挖出来的费了好大工夫才运回洞府藏入小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除了乌啼外其余一十七位管家都有所耳闻只是没他知道得详细罢了。 “那海河马非同一般乃是千年前攻打荒北城的海河马王死而不僵暗藏杀机千都城的翟广与极昼城的傅翮联手将尸身剖开结果飞出七道精魂赑屃猲狙狴犴盲熊独角雪花蟒菊文磐石蝎飞天白虎无一不是当年死在海河马王手上的狠角色。那些惨死的天妖妖卫被困于海河马王体内肉身溃败魂魄受千年折磨早就湮灭了意识一朝脱困化作厉鬼索命将小界内生人尽数屠灭若非韩长老出手相救你我阴阳隔绝当再无相见之日。” 乌啼心中“咯噔”一响脸上动容向魏十七躬身致意感谢他为雪狼族留下了一线血脉。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四节 事有轻重缓急 陆崖毫不犹豫说出赑屃猲狙狴犴盲熊独角雪花蟒菊文磐石蝎飞天白虎这些大妖的名头连咯噔都不打一个乌啼心中先信了三分他既然敢明说显然不怕城主派人追查唐橐终日醉醺醺未必会过问但他手下金申二位副城主何等精明乌啼不认为陆崖会无知到这种程度。 尽管心存疑虑乌啼终究得为雪狼族着想他依着族规重新见过陆崖口称族长认可了陆崖的身份。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余一十七位管家俱躬身行礼陆崖不禁怀疑若乌啼冥顽不灵坚持与自己对着干这一十七位管家将何去何从?将他们一股脑剿灭不是什么难事但雪狼族业已元气大伤再少了这一批中坚力量只怕下一刻就会面对神风驼和金刚猿的悍然入侵。 陆崖隐蔽地朝他打了个手势乌啼会意命诸位管家回去安抚族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得泄漏半个字彼辈齐齐应允各自退了下去。 烽火洞中只剩下魏十七陆崖乌啼三人。 乌啼抬起头望向魏十七心中感慨万千不知该说些什么陆崖心中盘算着似有些为难欲言又止。为难什么魏十七瞧出了几分端倪啼在雪狼族中威信甚高离了他陆崖这个族长未必能做得稳当于是他竖起一根手指道:“我无意插手雪狼族内务乌管家大可放心。” 乌啼“呵呵”笑了两声道:“韩长老言重了。” 陆崖松了口气三人的名分就此定了下来内有乌啼外有韩木这是最稳妥的局面也是合则两利的好事且度过眼前的难关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乌啼久经世事人老成精微一沉吟先排出几件急需应对的事务。其一向城主通禀族长更替其二妥为安葬横死的族人其三宴请荒北城头面人物其四遣使传书极昼千都二城。 陆崖身为少主虽然不受长老待见毕竟打小历练亦是果决干练之人事有轻重缓急雪狼族遭此大变人心浮动城主的鼎力支持至关要紧只是唐橐浮沉醉乡撒手不管连面都见不着当今之计唯有去向副城主金三鼎禀告一二了。 二人商议片刻魏十七只在一旁听着陆崖频频向他回顾他始终一言不发这让乌啼有些忐忑不知对方当这个徒有其名的“外姓长老”究竟图的是什么。 乌啼在荒北城人头熟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打点妥当也算是一号人物陆崖着他去拜见金三鼎旁敲侧击先探一探口风再说乌啼欣然领命谨慎起见他向陆崖讨了个“便宜行事”的说法拄着拐杖躬身退出烽火洞。 陆崖呆了半晌长长舒了口气觉得屁股下面火辣辣的似乎架在火盆上烤。他颓然道:“也只能走一步了……” 魏十七笑笑道:“无妨不怕他们跳出来闹腾杀掉几个剩下的就老实了。” 陆崖苦笑一声“只怕城主一关就过不去。” “那就换个城主神风驼和金刚猿二族想必是乐见其成的。” 陆崖倒抽一口冷气转念一想这似乎也不是妄语盲海小界的那一场杀戮他是亲眼目睹唐橐高深莫测不去说他金申二位副城主其实还真不够他瞧的! 忽忽数日过去海妖迟迟没有发动第三波攻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荒北城内波澜不惊雪狼族大变的消息悄悄流传开去神风驼金刚猿蠢蠢欲动都在一方的意思。 这一日金三鼎申不豁联袂来到了烽火洞神风驼和金刚猿各遣一名长老陪同四人并不把陆崖视作雪狼族族长寒暄数语便出示城主唐橐的手令提出要进盲海小界一观。 说是“手令”其实空无一字只在一张光洁的羊皮上画了两个圈打了两个叉○○xx这是唐橐惯用的记号意思是来人无论说什么照做就是了出了事有他担着。 陆崖暗暗冷笑他识得陪同而来的二人神风驼的廖粲廖长老金刚猿的裴郁裴长老俱是荒北城赫赫有名的凶人副城主过问雪狼族内务也就罢了神风驼金刚猿居然也掺上一脚是什么意思?当真以为雪狼族不成了要三家合议瓜分么? 荒北城三大豪族各占据了一处小界小界是豪族最大的秘密亦是最后的倚恃开启“盲海”小界少不得雪狼族嫡系的精血陆崖若不愿旁人也无可奈何。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陆崖很爽快就答应下来这让金申廖裴四人反倒心存警惕。 烽火洞中西瓜大的明珠光华耀眼陆崖当众打开小界入口举步跨入石壁。 在乌啼的注视下金三鼎“呵呵”一笑随后跟了上去停了数息廖粲和裴郁亦踏入小界申不豁面无表情走在最后。 彤云密布海涛澎湃浓郁的血腥味让人窒息。举目望去却见礁石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具尸体从陆冕陆继陆炎陆觞陆腾翟广傅翮到一干似曾相识的长老一个个原形毕露开膛破肚骨肉成泥死状惨不忍睹。最令人震骇的是五根“大罗天星链”将一座青灰的肉山锁在海边双首六足半沉半浮淤血染红了盲海任凭巨浪滔天巍然不动正是千年前陨落在荒北城下的海河马王。 魏十七站在肉山旁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一一扫过四人申不豁一丝不苟沉默孤高当初在海妖第二度攻城时有过一面之缘金三鼎却是初见矮矮胖胖一个弥勒佛笑口常开像极了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廖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双手缩在袖中似乎有些畏寒怕冷裴郁正当壮年面生横肉浑身上下肌肉遒劲一是好相与。 金三鼎踏上半步满脸堆笑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韩长老了幸会幸会!”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五节 得饶人处且饶人 魏十七温言应道:“金副城主初次见面幸会。 ” 金三鼎心思急转这许多尸身齐齐整整摆在礁石上一具不多一具不少摆明了就是示威依乌啼所言凶手是赑屃、猲狙、狴犴、盲熊、独角雪花蟒、菊文磐石蝎、飞天白虎的精魂且不说被困千年意识湮灭精魂还剩下多少能耐瞧这一地开膛破肚骨肉成泥的惨状哪里像精魂下的手!有恃无恐绝对是有恃无恐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姓长老”很可疑相当可疑但金三鼎笑得腮帮子都酸了就是不敢把事端挑破非但不敢挑破他还得暗中使眼色把同来的廖、裴二人压下去。 “啧啧啧啧啧啧啧……”金三鼎拖着矮胖的身躯一摇一摆从尸体间走过每一具都驻足观望一番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完。魏十七耐心很好手里捏着一块海河马王的血肉用利刃慢条斯理削下一片送入口中嚼得咯吱咯吱响他已经把底牌摊在了明面上心照不宣还是撕破脸皮就等对方一句话了。 金三鼎看完了尸体叹息道:“可惜可怜雪狼族的精英就此陨落于一干妖魂之手两败俱伤无一幸免廖长老你以为如何?” 廖粲微微一怔却见金三鼎的转过头来脸上笑嘻嘻目光却透出森森寒意显然不欲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谁是凶手此乃旁枝末节他咳嗽几声表态道:“金副城主说的是老朽也是这么认为的。” 金三鼎点点头又向裴郁道:“裴长老你以为呢?” 裴郁瞪了廖粲一眼犹豫片刻瓮声瓮气道:“咱家是个粗人副城主说得没错!” 说出口的话就是钉在墙上的钉谁都不能抵赖金三鼎逼着神风驼和金刚猿表明态度先把不能谈的血淋淋的真相掩盖起来然后再谈其他可谈的东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够把雪狼族上下杀得干干净净连千都城的翟广都没逃出去这种手段让人不寒而栗他不想跟一个疯子闹翻。 魏十七微微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齿含糊道:“看来我们在凶手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那么继续下一个问题?” 置身于尸堆旁嗅着浓厚的血腥味对方嘴里还嚼着半烂的海妖肉金三鼎很不适应不过尽快把问题解决了比什么都好他觉得自己掌控不了局势唐城主不该让他来他宁可跟申不豁换一换去跟城外的海妖喊打喊杀而不是跟一个随时可能暴起的疯子谈什么条件。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嘀咕道:“呵呵人胖了容易热……见笑见笑……那个乌管家之前说起雪狼族嫡系只剩下少主陆崖一人当由他接任族长呵呵呵呵我是没什么意见如果神风驼和金刚猿也没意见那就交由城主裁定走个形式如何?” 廖粲橘皮也似的老脸抽搐一下自打进到盲海小界金三鼎便换了一个人先是忙不迭地捂盖子接着忙不迭地撇清关系这跟之前的商议全然不同连“走个形式”这样的软话都说了出来还能有点骨气吗? 魏十七点点头把血肉咽下肚清清嗓子道:“说句公道话陆崖少主接替陆冕担当雪狼族新一任族长按说跟神风驼金刚猿没什么关系既然要走个形式也好省得以后纠缠不清。二位长老既然代表神风驼和金刚猿而来想必一言九鼎不至于出尔反尔现在金副城主觉得没问题廖长老觉得有没有问题?” 廖粲心中一紧左右为难只得放低身段向申不豁道:“申副城主意下如何?” 申不豁板着一张死人脸淡淡道:“我只管外事雪狼族由谁人来当这个族长不关我事。” 廖粲暗暗骂了声娘原本说得好好的三家瓜分雪狼族共有盲海小界谁知金三鼎忽然反悔非但胁迫他们不得追究凶手下落而且摆明了要置身事外。他可以置身事外廖粲却不能轻易放过这块肥肉否则的话回去可不是挨一顿责骂那么简单。他朝裴郁使了个眼色忽然踏上半步周身魂眼闪动双眸射出一道青光一道白光。 裴郁卖相粗鲁却并非肌肉长到脑子里的蠢货此行金刚猿与神风驼共进退绝不可退让他见廖长老有意出手当下催动魂魄之力身躯猛地涨大了一圈嘴角突出两根獠牙面目狰狞可怖。 魏十七将雪狼族一干长老尽数屠灭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楚的认识天澜真人和黑龙关敖的精魂非比寻常将五方破晓神兵真身的威力推向了极致对上兰真人梅真人这种显圣大能他说不准但在大瀛洲能与之匹敌的神兵真身却寥寥无几区区两个妖奴长老在他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是留他们两条小命还是干脆杀了立威。 心念数转荒北城他还是要待上一阵的把人都得罪光了处处树敌岂不正中李静昀的下怀?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不是族长亲至有勇气出手试探也不容易了……魏十七想了想身形暴起在廖粲肩头一按将他按入礁石中直至没过胸口下一刻闪到裴郁身旁推了一把裴郁身不由己飞将出去一头扎入盲海中如打水漂一般掠过海面撞在海河马王的尸身上骨软筋酥半晌爬不起来。 剑修器修符修凭借外物尚有一丝越境克敌的机会但神兵真身的威力完全取决于精魂一旦被压制百死无生再凶险不过了。廖粲裴郁猝不及防被对方轻易打翻心知实力相差太远拼上老命也没有还手的余地大瀛洲强者为尊他们当即双双服软表示不再插手雪狼族族长的更替。 金三鼎暗暗松了口气当这位韩长老暴起之时他分明觉得魂眼中精魂乱跳几乎失去控制他心知肚明换成是自己只怕也不会比廖、裴二人好到哪里去。这等凶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来到荒北城扶持雪狼族又意欲何为?心中疑虑重重一时间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22/22042/ 正文 第七十六节 一战而定乾坤 唐橐在山巅筑了一座石屋面朝渊海把酒临风。别人喝酒是一杯杯一壶壶他要豪爽得多以坛为数鲸吸牛饮醉了醒醒了醉一年到头没几天下山去荒北城上下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城主在。 金三鼎顶风冒雪沿着崎岖的冰雪路登上山顶却听唐橐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将酒坛丢在雪堆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还好来得巧城主开怀畅饮不多时还没有醉倒金三鼎急忙抢上前倒头就拜口称“城主”有要事禀报。 唐橐拎起满满当当一坛美酒歪眼乜着他含含糊糊道:“莫不是海妖踏破了荒北城?” 金三鼎有些尴尬连连摆手道:“荒北城安如泰山海妖二度骚扰没能踏进城半步。” 唐橐想了想又道:“莫不是极昼城胡帅归天了?” “没有没有他老人家一切安好极昼城一如既往。”金三鼎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与城主眼中的“要事”相比雪狼族换个族长确实不算什么自己似乎是多此一举。 “城没破人没死他奶奶的还能有什么‘要事’?”唐橐操起酒坛子仰脖狂饮咕咚咕咚无移时工夫便喝得涓滴不剩腹部微微鼓起眼中泛起三分醉意。 金三鼎趁着城主还有几分清明将韩木在盲海小界内大开杀戒屠尽雪狼族族长长老扶持陆崖上位的前后说了一遍唐橐蛮不在乎道:“这件事你去处置就行了巴巴地跟我说做甚!” 金三鼎苦笑道:“雪狼族的族长不是说换就换的神风驼和金刚猿想插一手跟我们瓜分好处派了两个长老去结果一个照面就被打趴下差点交托了性命属下也远远不是那韩长老的对手弄得灰头土脸这个糗丢大了!” 唐橐“哦”了一声似乎有了点兴致拎着一坛酒晃来晃去道:“以你看来那姓韩的强到何等地步?” 金三鼎犹豫片刻道:“属下见识浅薄胡乱猜测大瀛洲能稳压他一头的不出两手之数。” 唐橐放下酒坛摇头道:“胡帅加上六城城主已经是七人了难道斜月三星洞只占其三?吓小金啊小金你没喝多吧?” 金三鼎郑重其事道:“胡帅麾下六位城主能稳压他一头的至多三人斜月三星洞大象真人以下尚有五位显圣真人合起来恰好是十人。” 唐橐咂着嘴道:“至多三人哈小金啊不是我说你你看走眼了吧?” 金三鼎道:“当日在雪狼族的‘盲海’小界中韩长老催动神兵真身一瞬压制廖粲和裴郁惊动属下魂眼中七道精魂骚动不安这等实力大瀛洲屈指可数。” 唐橐想了想嘀咕道:“有意思……你说胡帅麾下最多三人稳压他一头这其中可包括我?” 金三鼎脸色有些尴尬惴惴不安道:“依属下看来那厮与城主只怕在伯仲之间。” 唐橐与他相交多年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交情名为主从实则兄弟听他这么说也不以为忤。论实力金三鼎或许比不上胡帅麾下凶名远播的“六星”但论眼光却无人能出其右唐橐毫不怀疑他的判断沉吟片刻问道:“你跟他照过面觉得他是何用意?” “属下倒是觉得韩木乃是假名他十有八九是静昀真人缉拿的‘下界逃奴’魏十七。荒北城地处极北雪原与黄庭山天南地北远得不能再远了又濒临渊海海妖兴风作浪他选在这里落脚一来为避开静昀真人二来随时可以逃入渊海保命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时间久了自然可以瞧出端倪。” 唐橐叹了口气道:“李静昀那女人哎实在得罪不起胡帅对她也头疼得紧她要抓的人躲在荒北城真是个烫手的山芋他奶奶的却该如何处置?” 金三鼎提议道:“城主修书一封请胡帅定夺?” 唐橐嗤笑道:“修书一封呵呵这一来一去天长日久的黄花菜都凉了难保不误事!” “事关重大城主何不动用一次传送阵?” “吓动到传送阵胡帅会不会吓一跳以为荒北城被海妖攻破了?” 金三鼎笑道:“胡帅定会这么想等看了书信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了。” 唐橐摸着下巴踱来踱去有些拿不定主意金三鼎也不催他静静候在一旁。蓦然间雪山脚下传来一片惊天动地的呼喊二人不约而同极目望去却见渊海方向涌来黑压压一片海妖像蝗虫般淹没雪原比之前的声势不知浩大了多少。 唐橐搔搔脑袋嘀咕道:“这帮海虫子是疯了还是怎地来这么多……” 话音未落渊海之中响起一串沉重的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海水滚滚分在两边九头海河马拖着一辆步辇车踏上雪原车上坐着一只大鼓两名三头六臂的巨人奋力擂鼓排山倒海声震天地。 “他奶奶的那帮海虫子胆敢玩真的!”唐橐火烧屁股一般跳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瞧那阵势北海海妖是要重演千年前的一幕一战而定乾坤了! 荒北城中一道黑影疾冲而出星驰电掣奔上山巅正是唐橐倚为左臂右膀的得力干将申不豁他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言简意赅禀告道:“城主海妖擂动定渊鼓大举进犯荒北城。” “老子看见了!他奶奶的都有哪些不长脑袋不长屁/眼的家伙?” 申不豁沉声道:“七鳃鳗、海河马、四足海蛇、美人鱼、蚩尤五族齐至。” “……海妖王来了几头?” “尚未现身。定渊鼓出海至少出动两头海妖王。” “嘿嘿至少两头说必定还三四五!他奶奶的来得好!”唐橐双手用力揉了揉脸下令道“小金给胡帅传书两件事一并交代催他来荒北城观战迟了就没好戏看了!” “是!” “小申传令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族的族长长老全给我守城去谁敢藏着掖着老子拧下他的脑袋当尿壶!” 申不豁领命转身飞奔下山。 唐橐活动一下筋骨狞笑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杀千刀!醉了这些年有人是忘记老子的手段了!”他微微蹲下身纵身一跃从雪山之巅高高跳下有如天神下凡流星坠地穿过肆虐风雪穿过百丈虚空轰然落在了城头。 /22/22042/ 正文 第七十七节 程咬金三板斧 收殓掉满地尸骸魏十七并没有急于离开“盲海”小界难得有一座千年不坏的肉山在当做沙包演练一番也看看重铸的破晓真身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魏十七活动一下筋骨将真身之力催到极致疾冲而上肉身的强悍出乎意料海河马王的皮肉只抵抗了数息便告崩溃他赤手空拳摧枯拉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时兴起大有“天马流星拳”和“庐山升龙霸”的感觉。 演练了一番魏十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手来细细体会却发觉魂眼中天澜真人、六翅水蛇、重明鸟、穿山甲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萎顿魄力损耗气势低迷其中尤以天澜真人为甚反倒是黑龙关敖懒洋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见丝毫异样。 他低头寻思片刻猜测这是借助“食灵术”强行壮大精魂的后遗症陆冕陆继翟广傅翮之流都是些小角色不足以动摇根本海河马王这种层面的对手就不同了外力终不可恃强虽强他充其量只是一节蓄电池耐久力不行这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更令人担心的是一旦天澜真人的精魂压制不住黑龙强弱悬殊主次颠倒破晓真身将无以维系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原来是纸老虎呵……魏十七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程咬金三板斧唬弄一下人还是蛮像回事真要跟强敌舍命相搏只怕撑不多久就会露出马脚。果然靠“食灵术”窃取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看来在吞噬魂魄这条道路上他必须持续不断地走下去永远都没有尽头。 想通了这一节他反而心安“食灵术”绝非无敌暴露出如此明显的弱点和漏洞几乎无法克服那就意味着不大会有更严重的隐患知己知彼总比蒙在鼓里强。 魏十七不再白白摧残精魂当下收起拳脚沿着海岸走了一回细细查看“海界”的产出。兴许是他眼拙盲海荒凉不堪似乎一无是处魏十七猜想雪狼族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有机会的话不妨向陆崖打听一二。 正闲走间忽然一阵呼喊鼓风而至“韩长老……韩长老……韩……”听声音是陆崖像有急事语气中夹杂着惶恐。魏十七觅声而去却见陆崖神情既无助又迷茫像失去父母的小孩没了倚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事不好海妖擂响定渊鼓攻城城主有令三族族长长老尽数上城头御敌。”他担心魏十七误会匆匆加了半句“是唐城主他亲自下山了。” 原来是胡帅胡不归麾下“六星”之一荒北城主唐橐现身了魏十七微感好奇问道:“定渊鼓是怎么回事?” 陆崖道:“定渊鼓响海妖王出这次海妖来势汹汹不像是虚应故事荒北城将有一场大战这是千年未有的大阵势!”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盲海中惨遭分尸的海河马王陆崖不等他问及急道:“上一次海妖擂动定渊鼓便是海河马王与蚩尤王联手进逼荒北城结果前者丢了性命后者重伤而退蛰伏千年。这一回八成是蚩尤王寻仇来了!” 恰逢其会此乃幸事!魏十七点点头道:“既然城主有令那便去看看!” 陆崖见识过他的通天手段闻言心中一宽有韩长老帮衬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无虞有失。他当即以精血打开门户二人出得“盲海”小界离了洞府夹在人流中来到城墙之上。 城头一片肃杀众人齐整整分作两堆神风驼以族长廖雪峰为首身后一干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长老廖粲赫然在列金刚猿以族长裴邛为首身后一干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长老裴郁也赫然在列相形之下雪狼族只有陆崖和魏十七孤零零两个显得势单力孤。 唐橐站在最前方一只脚踩在城垛上直面潮水般涌来的海妖双手摊在面前从右手大拇指开始一根根弯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形同算卦。申不豁和金三鼎站在他身后前者照旧板着一张死人脸后者望着无边无际的海妖一贯笑嘻嘻的脸上不无忧色。一名黝黑巨汉牵着雪狐蹲在申不豁脚下脸上肌肉频频抽搐“呛啷啷”抖动暗金锁链似乎按捺不住狂暴的冲动。 唐橐弯下左手最后一根小指双手握拳嘀咕了一句“时辰到了……”他慢慢转过身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十七脸上顿了顿又嘀咕道:“没有人借故不到吧?” 金三鼎呵呵一笑道:“城主有令谁敢不从!” 唐橐满意地点点头。他初到荒北城时威名未显难免有桀骜不驯之辈存心试探故意不遵号令他想了个法子将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族的头面人物尽数召集起来议事待十根手指曲完一言不发把他们晾在城头亲自去上城区走了一圈回来时提了七个血淋淋的头颅其中雪狼族二人神风驼三人金刚猿二人都是应到而未到的长老少主有几个甚至是从小界里硬生生揪出来的。从那以后唐橐言出如山无人不从。 唐橐是荒北城的定海神针他在身后之人都有了胆气不退也不敢退。 九头海河马驮着步辇车渐渐逼近海妖刷地分在两边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两名三头六臂的巨人将鼓擂得愈发急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排山倒海地动山摇连万年不化的冰雪城墙都隐隐有了几分湿意埋葬于其中的骨骸更是骚动不安异兽从沉睡中惊醒符箓闪动灿若群星。 “吵死了”唐橐大吼一声声震天地竟然将鼓声压了下去。停了数息他头也不回道:“姓韩的大敌当前你宰了雪狼族的精锐折损我荒北城的实力我不怪你。随我下去厮杀一阵此事就算揭过了如何?” 正文 第七十八节 虽万千人吾往矣 从荒北城头遥遥望去天空之下雪原之上海妖源源不断涌来漫山遍野仿似无穷尽。 魏十七迎着呼啸的朔风深深吸了口气渊海的腥味钻入鼻腔心绪随之骚动不安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与唐橐激他的话无关只为疏解心中的压抑和暴戾虽万千人吾往矣他举步踏上前一脚跨出城墙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已杀入海妖之中化身妖魔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破晓真身便是最强的武器。一条血路以荒北城为起点笔直向外延伸眨眼间开拓十数丈所过之处血光冲天海妖无一幸免。魏十七从尸骸中杀出吐一口浊气骤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唐橐哈哈大笑纵身一跃如大鸟一般扑了出去四足海蛇见状蜂拥飞起口吐毒雾堪堪迫近他身前七尺便爆作漫天血雾。 荒北城主果然不可小觑魏十七心念微动忽然折向东南一头撞入海河马的阵列中遥遥望去但见血肉横飞不辨人影所在。这一回攻城的海妖以海河马皮糙肉厚最难对付立于城头观战的豪族无不为之乍舌以为他有意向唐橐展示实力却不知魏十七看中海河马体型庞大足以掩饰他攫取魂魄的小动作。 海河马虽然不能与赑屃猲狙相提并论毕竟也是渊海中数得着的大族魂魄不无小补架不住量大天澜真人大肆吞噬渐渐恢复了元气。敌众我寡身处险境魏十七也不为已甚冲杀一阵估摸着神兵真身恢复得差不多了翻掌从袖囊中抽出屠龙真阴刀一道灰黑的刀光掠过七八头海河马扑地不起神魂俱灭有如切瓜剁菜无有一合之敌。 他仗着屠龙真阴刀直击魂魄在荒北城下纵横决荡杀了个七进七出正杀得痛快一个大胖和尚挥动月牙铲迎上前颈中挂了一串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是一个骷髅头以秘术洗炼过缩成婴儿拳头大小共一百零八颗阴气缠绕不休一个个咬牙切齿咯咯作响。魏十七剁得顺手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反手就是一刀那大胖和尚以月牙铲抵住真阴刀喝骂道:“尔那汉子是从哪里来的?” 屠龙真阴刀无功而返魏十七颇为诧异多看了几眼那月牙铲不知是何物所炼非金非木色泽暗淡两头俱有刃一头为新月牙形月弯处穿了四个骨环一头如倒挂之钟尾端两侧穿了两个骨环略一晃动撞击的声响十分古怪。他心中暗觉好笑这等两头开刃的兵器中看不中用稍不留神便伤了自己一身力量使不出七成。 那大胖和尚见他足不停步只管杀戮儿郎心中顿时大怒将月牙铲一顿振臂掷出见风即长流星赶月般砸向对手。魏十七只听脑后生风一刀横扫顺势扭过头来却见月牙铲呜呜飞来围上前厮杀的海河马吓得屁滚尿流不管三七二十一泼开腿就跑。 月牙铲愈飞愈慢魏十七只觉周身一紧如被无形的绳索缚住难以闪避。“来得好!”他探出手去将月牙铲稳稳接住魂眼闪动双足一沉已没入雪原中。 一道旋风凭空而作冰雪四溅直冲云霄来不及逃远的海河马尽数倒地骨软筋酥瘫成一堆肉泥。月牙铲下压的力量极重抵过一波又来一波连绵不断愈涌愈急将魏十七一节节夯入大地从踝到膝从膝到腰他心中觉得不妙猛然催动魂魄之力撒手将月牙铲撇在一旁身躯一沉随即消失无踪。 那大胖和尚咬着拇指眼瞪得大如铜铃他这件宝铲有个名头叫做“架海月牙铲”提在手中轻如稻草一旦祭起架一海之力从未有人能抵过三十六波冲击不想眼前这厮非但面不改色撑下来而且将月牙铲撇在一边这是何等神力!惊骇之下他顾不得收回宝铲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却是一头遍体青灰的海河马双首六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一道刀光从地下飞出直取海河马下腹阴险毒辣避无可避。那海河马察觉到凶险大吼一声一百零八颗骷髅头齐齐飞出如串糖葫芦一般将刀刃淹没魏十七收回屠龙真阴刀海河马趁机施展遁术留下一串曲折变化的虚影将海妖撞得人仰马翻逃之夭夭。 屠龙真阴刀上扎了一串白玉也似的骷髅头形态各异显然不是出自同一族魏十七欣赏了片刻将刀一震骷髅头化作飞灰阴气尽数收入刀内刀身的墨黑也稍稍深了数分。 自大胖和尚溃败后海河马远远避开这个凶神恶煞魏十七周围空空荡荡再无人上前送死。 唐橐小试牛刀灭杀了一干四足海蛇顺势坠落雪原单足踏地将方圆数丈内的海妖尽数震翻他偶一回头见魏十七杀得海妖退避三舍如此威风暗中存了好胜心当下催动魂魄之力朝着定渊鼓埋头闯去。才冲出数丈眼前忽然一花一条美人鱼挡住去路青丝覆肩凤眼樱唇眉心镶了一颗银珠上半身窈窕动人下半身赫然是一条鱼尾。 唯有鱼人王族凭借不落文字口口相传的秘术才能修炼到人身鱼尾的境界这一步跨出脱离凡胎从此海阔天空一马平川渊海之中有如此修为的海妖寥寥无几。 唐橐却是识得她眉心镶银珠乃是美人鱼王的孪生妹妹沈银珠虽不及其姐也相差不远了。他气冲冲大喝道:“姓沈的你敢上岸来就不怕回不去?” 那美人鱼嫣然一笑道:“城主威武儿郎们不是对手只能妾身来做这个恶人了!” 唐橐“呸”了一声数百余年未见这条死鱼再行突破修炼到如此地步看来不是三招两式打发得了的他不欲与之纠缠手臂暴长抓过一条七鳃鳗夹头夹脑甩了过去沈银珠从袖中挥出一根丫丫叉叉的树枝只一刷便将七鳃鳗刷在一旁。 “他奶奶的!”唐橐咒骂了一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渊海深处的七妙宝树被她寻到一棵炼成法宝难怪如此托大。他身形暴退撞入海妖之中操起一根熟铜棍一团黄光滚来滚去挨着死擦着亡所向披靡。 沈银珠稍一犹豫没有上前追击她朝唐橐抛了个媚眼笑道:“有空再来哟” “来你个大头鬼!”唐橐哭笑不得胸中一口恶气无从发泄将熟铜棍舞得越发急了。没杀出数丈又被一汉子挡住去路黑瘦黑得像块炭瘦得像根竹竿顶着一只笆斗也似的脑袋神经质地摇晃着结结巴巴道:“哪……哪……哪……里走!” 唐橐二话不说一棍砸了上去。 正文 第七十九节 白发白眉白须 那黑瘦汉子怪叫一声倏忽退后数尺待熟铜棍落下又飘忽上前踏着棍身急冲而前如杂耍一般不无炫耀之意。 唐橐面露狞笑起手便是一拳半空中响起一个闷雷那黑瘦汉子后翻十七八个空心跟斗稳稳落地发如铜丝根根倒竖鼻翼张翕喷出两道热气显然是吃了点小亏。 “他奶奶的怎地尽是些硬点子!”唐橐心中犯起了嘀咕举起熟铜棍一指对手喝道:“什么人速速报上名来老子棍下不死无名之徒!” 那黑瘦汉子捋了捋头发怎么都压不平自觉大失脸面只得哼了一声冷冷道:“姓……姓……姓唐的连……连……连我都……都……都不认识……” 一个死结巴话都说不利索唐橐没耐心跟他啰嗦将头一摇身躯拔高丈许青面獠牙杀气腾腾他将熟铜棍一扯叫了声“长长长”又夹在腋下搓了搓叫了声“粗粗粗”熟铜棍应声变得又长又粗左右一荡海妖立足不稳身不由己滚作一团。唐橐二话不说抡起熟铜棍当头砸下那黑瘦汉子哪里敢硬接待要闪避却如陷入蛛网的飞虫竟被棍风死死缠住逃脱不得。 大棍临头生死一线那黑瘦汉子“哇”地吐出一口墨黑的毒液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一口毒液激射如箭无视重重棍风正浇在熟铜棍上灼得吱吱作响一股中人欲呕的腥甜扑面而来饶是唐橐百毒不侵也不禁一阵头晕。 头虽晕唐橐手上却不含糊熟铜棍又快了数分棍风将对手紧紧缚住。那黑瘦汉子无奈只得从袖中掀出一柄瓜楞锤使足了力气迎上去却哪里经得起唐橐的神力一声响虎口绽裂瓜楞锤倒飞而回将脑壳磕得红白乱溅现出原形乃是一条粗如水桶的四足海蛇脑浆迸裂犹未断气倏地飞将起来急欲逃脱。 唐橐将熟铜棍一圈从脊背一路点下来噗噗有声将海蛇打得骨骼粉碎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他抬头望向定渊鼓沈银珠手持七妙宝树寸步不离只得弃了直捣要害的念头仰天厉啸一声扭头向荒北城杀去。海妖哪里敢阻拦这凶神眼巴巴地目送他跳上城头以熟铜棍拄地神威凛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魏十七时刻留意着唐橐的一举一动见他避开美人鱼沈银珠猜测此女不好惹暗暗将她的模样记在心中待他击杀了黑瘦汉子返身杀回城去当下收起屠龙真阴刀腰一扭施展地行术从城墙下冒出紧随其后跃上城头。 唐橐朝对他的实力颇为满意海妖来势汹汹妖王尚未现身孤掌难鸣有这么一个得力干将相助分担一二他也有了几分底气。神风驼、金刚猿二族投向魏十七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忌惮中不无艳羡能将炼魂神兵练到这种程度的前途无量横行大瀛洲亦不在话下根本无须困在荒北城这种破地方受苦天下之大又有哪里不可去! “好好!”唐橐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呵呵笑道“不错有两把刷子。大敌当前自当合力同心你助我一臂之力守住此城一切都好商量。”言下之意你肯出力我就不戳穿你的老底。 魏十七展颜一笑拱拱手道:“如此就有劳城主看顾了。” 伏在城头的雪狐慢慢爬起身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她察觉到对方体内的妖气颇为熟悉搜肠刮肚就是想不起来。这些年落在妖奴手里横加驱使吃够了苦头她隐隐觉得脱身的机缘就落在这“韩长老”身上一时间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定渊鼓愈来愈低沉海妖尽皆伏地不起屏息凝气鸦雀无声。唐橐大大咧咧道:“他奶奶的正主儿来了!呸这阵势莫不是唱大戏的登台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声音远远飘出海妖无不怒目而视。沈银珠格格娇笑应声道:“唐城主口无遮拦莫不是有些心虚了?” 唐橐精神一振反唇相讥道:“心虚什么虚你问问那些海虫子谁敢跟老子立下赌约单打独斗输了带着徒子徒孙夹起尾巴回海里去?” 沈银珠笑而不答。海妖数量虽众强者层出不穷但说起稳胜唐橐一头谁都不敢夸口。不怕唐橐骂娘就怕他发疯这个家伙一旦疯起来还真没人制得住。这回要不是蚩尤族的田三白决意报仇雪恨海河马推波助澜她根本不愿趟这浑水与唐橐为敌。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荒北城除了唐橐还有一个狠天狠地的角色杀得铁头陀没了脾气连一百零八颗的骷髅珠都毁于人手这下子骑虎难下闹大了。 正寻思间忽然心有所感沈银珠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干瘦的老者拄着拐杖慢吞吞行来白发白眉白须脸上皮肉松软一层层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口鼻她心中一凛微微低下头以示敬意。那干瘦老者望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是小银珠啊许久不见修为大有长进不错不错……” 沈银珠躬身行礼道:“见过田老!” “金珠儿呢?她怎么没来?” “姐姐她在祭炼一宗法宝暂时脱不开身还望田老见谅。” “哦?祭炼法宝?你们姐妹二人运气不错先是得了七妙宝树如今又是一宗……能入金珠儿眼的不会是寻常货色吧……”田三白一边唠叨一边缓步上前不知使了什么神通脚下凭空现出一朵浪花托着他一步步升到空中与城头齐平。 他老眼昏花盯着雪狐看了又看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失态道:“哈亢珑儿居然落在了妖奴手里?你也会有今天?”一时心情激动连声音都变得尖声尖气。 雪狐垂下头颅无言以对。 正文 第八十节 饮酒不如饮血 田三白似颠似狂难以自制唐橐搔搔后脑嘀咕道:“这老东西莫不是疯了?” 擂动定渊鼓的巨人浑身油亮汗如雨下鼓声愈见低沉又一名海妖王现出身形大步上前腿脚长身躯长头颈长脑袋长眼鼻口耳挤在一处模样甚是怪异。沈银珠颔首示意比划了一个手势对方张开嘴“呃呃”叫了两声竟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 魏十七对北海妖王甚是陌生目视唐橐似有询问之意。唐橐举起熟铜棍指指那干瘦老者道:“蚩尤族妖王田三白。”又指指那哑巴海妖道:“七鳃鳗妖王许馗。” 魏十七随口问道:“有九个脑袋的那个?” 唐橐呵呵笑道:“正是不然怎么叫‘馗’呢!” 田三白见亢珑儿一声不吭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也觉得没趣逞口舌之利有什么意思要出千年前那口恶气无过于血洗荒北城将其夷为平地。他嘎嘎尖笑两声神情一凛阴恻恻道:“姓唐的大军压境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唐橐哂笑道:“就凭你们两个?” 鼓声低若蚊吟却一声声敲在众人心头天空骤然一暗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缓缓飞来四足两翼鄙睨下视哼了一声从鼻孔中喷出两道毒雾。 七鳃鳗、海河马、四足海蛇、美人鱼、蚩尤五族北海妖王一下子来了三头唐橐身为一城之主倒不得不思量一番荒北城上下除了那锋芒初现的“韩长老”外再无第三人能独当妖王一旦海妖群起攻城后果不堪设想。但不战而降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就算敌众我寡满城妖奴尽皆陪葬他也要杀个痛快淋漓。 “酒来!”唐橐仰天大吼声如洪钟。 金三鼎早有准备将一坛美酒掷了过去唐橐随手接住拍去泥封“咕咚咕咚”仰头灌下肚狠狠砸在城头砸得碎片四溅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痛快痛快!荒北城的烈酒要尝一口吗?”这末了一句话却是向魏十七所问。 魏十七摇摇头道:“饮酒不如饮血不知北海妖王的血肉是什么滋味!” 唐橐翘起大拇指喝彩道:“好好好!他奶奶的有豪气有杀气!”他将熟铜棍重重一顿插入城头回转身“噔噔噔”大步行去一把推开申不豁身后的黝黑巨汉将暗金锁链拽在手中冲着雪狐道:“忍着点”按住它的肩胛骨灌注魂魄之力奋力一抽一分分从琵琶骨中拽了出来血迹斑斑逐一飞起化作一头头形态各异的狐狸口喷白霜足履严霜四散奔逃。 亢珑儿纵声尖啸神魂摇曳痛苦万分魏十七上前去伸手在它头顶摸了摸施展安魂术抚平魂魄雪狐啸声嘎然而止痛楚亦随之缓解一双血红的眼眸望着魏十七流露出感激之色。 唐橐猛一发力将最后一节锁链抽出雪狐桎梏尽去着地一滚化作一个白衣女子肤白如玉面沉似水伸手一指那黝黑巨汉一头骨鹤的尖喙骤然探出从他两腿/之间刺入脏腑将之前所收的蛇毒尽数吐出。那巨汉瘫倒在地剧烈颤抖喉咙口咯咯作响哀求地望向申不豁后者面无表情暗暗叹息却只将双手缩在袖中坐视不理。 金三鼎松了口气他知道那黝黑巨汉乃是申不豁的心腹爱将城主要借重雪狐之力亢珑儿为那巨汉所辱一朝脱身先要杀他泄愤也在情理之中申不豁若出手阻拦只会自讨没趣。事有轻重缓急海妖大举逼境生死存亡之际得一强援付出些许代价又有何妨! “嘎嘎嘎亢珑儿你打算怎么着?还站在仇敌一边?” 亢珑儿眯起眼睛盯着田三白神情变幻莫测良久才低低道:“滚回海里去!”她的声音沙哑而粗砺仿佛砂石滚动别有一种摄人的魅力。 田三白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又急速扩大染上一层深蓝的海水之色脚下波浪翻滚向四面八方涌流不息。 唐橐操起熟铜棍飞上跳上高空朝那巨龙般的大妖狠狠砸去。老太婆吃柿子先挑软的捏北海妖王中数四足海蛇伏轮最为逊色唐橐存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有意将其一举剿杀再腾出手来对付剩下的两个硬点子。 伏轮咧开嘴蛇眼中不无嘲讽唐橐忽然心生警惕急忙扭腰收住去势却已经来不及了四足海蛇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如水中影镜中影涣然溃散一座洞天的入口豁然张开将唐橐连人带棍一并吞没随即化作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镜从空中坠落。 田三白伸手一招将铁镜摄入掌中往袖内一塞呵呵笑道:“山中一日世间千年等唐橐出来荒北城早就夷为平地了!” 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为了一洗千年前的败退之辱彻骨之痛田三白不惜将族人献与深海的大敌为食换来一枚残破的洞天至宝说动伏轮施手段困住唐橐只要唐橐一去荒北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娇滴滴任人欺侮。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田三白兴奋起来将渊海一角挪至高空海水喷泻而下。 一瞬间魏十七有些踌躇此时抽身而走谅那一干“海虫子”也挡不住他唐橐能许给他什么好处?那家伙自身都难保更不用说其他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金三鼎抢上前道:“极昼城主正在赶来的途中一时半刻就能到!” 大瀛七城极昼为首极昼城主胡不归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血与火压迫与反抗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是整个世界天妖残部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水火洗炼至宝送入傅谛方胡帅身边亲卫陆黾洲羽族的强手……所有的线索都连接起来魏十七幡然心动。 念兹在兹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终于有机会亲眼一见。 正文 第八十一节 九头七鳃鳗 以残铁镜洞天困住唐橐荒北城的守卫形同虚设当年海河马王临死反扑一干天妖中坚都死绝了剩下亢珑儿一人又何足道!田三白得意之极嘎嘎尖笑。 魏十七将额头一拍闷哼一声背心腾起一道大蛇的虚影妖气冲天而起迎着奔涌而来海水咝咝吐舌虚空之中应声裂开一道口子黑沉沉深不见底将海水尽数收去涓滴不剩。 田三白神色一凛笑声嘎然中止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喃喃道:“法相九品莫不是天妖余孽?” 雪狐亢珑儿双眸闪烁着异样的精芒龙泽巴蛇竟然是龙泽巴蛇能凝化出巴蛇法相的又岂是寻常人物!只是……对方体内的巴蛇气息并不纯粹似乎别有厉害的天妖糅杂其间分辨不出端倪……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心绪激荡不能自已。 田三白毕竟是被海妖王被巴蛇法相一激凶性大发他握拳在胸口连捶三下嗡嗡有声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涨得通红“哇”地喷出一团精血凹凸鼓胀见风即涨旋即化作一头蚩尤法相面如牛首背生双翅三头六臂八足持定刀、斧、戈穷形恶相唯独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定渊鼓再度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这一回擂鼓的两名巨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血珠箭一般喷出。随着鼓声回荡一圈圈乳白色的震波朝四面八方扩散如涟漪如潮汐渊海风起巨浪滔天蚩尤法相凝出一副金刚怒目的面目精神亦为之一振高举起刀、斧、戈三般兵器耍了几个枪花丫丫叉叉杀上前去。 魏十七以巴蛇法相收去对方的神通却也无意作法相之争他并不谙熟其中的道道以短敌长殊为不智。他心念微动欲将巴蛇法相收回体内却遇到一股抵抗之意巴蛇似乎自有打算对蚩尤法相毫无惧意反而跃跃欲试力图与之一战。 魏十七将法相的意志强行按捺下来巴蛇万分无奈将头一垂百丈法相倏忽没入他体内消失无踪。 田三白颇为诧异不知对方为何退缩在他看来巴蛇法相虽然品相不高气势却毫不逊色殊死相搏未必没有一线胜机。不过对方既然示弱退却他就不客气了当下将蚩尤法相一催凌空扑向荒北城。 魏十七满头乱发尽皆后扬衣衫猎猎飞舞周身魂眼明灭寸步不退。亢珑儿将纤足一顿连绵不绝的荒北城墙逐段掀动无数碎骨蜂拥而出如蝴蝶乱舞将蚩尤法相团团困住。 田三白双手抱球喃喃念动咒语法相将刀、斧、戈抡得水泄不通碎骨颇具灵性刷地退开丈许彼此连接吻合凝作一个巨大的骨环滴溜溜急转蚩尤法相一个踉跄竟有些站立不稳。 魏十七没有急于插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暗中留意蚩尤田三白与七鳃鳗许馗的一举一动随时提防四足海蛇伏轮/暴起现身。他察觉亢珑儿已是强弩之末只撑了片刻便脸色煞白摇摇欲坠骨环的转动愈来愈慢不时有碎骨飞出坠落在地田三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千年前的伤势至今未愈随着擂鼓巨人气力渐衰蚩尤法相的面目再度变得模糊不清。许馗不得坐视缓步上前周身一阵阵“噼啪”爆响头颈微微一摇蓦地拔高数尺形貌极为怪异。 亢珑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伸手撑住身躯喘息不已骨环四分五裂溃不成形田三白呵呵大笑将蚩尤法相奋力一催扬起三般兵器狠狠扑向城头。魏十七随即出手身影连晃数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变幻莫测许馗早有防备张开嘴无声地尖啸一声肩膀上猛地挣出八个脑袋现出九头七鳃鳗的原形行动如电追着魏十七撕咬不休。 虚影一一溃散许馗九头齐出无一得手尽皆咬了个空魏十七骤然出现在步辇车上刀光如电将两名擂鼓巨人分尸数截鼓声立止。田三白大叫一声目眦欲裂鼻下淌出两道乳白色的玉筋蚩尤法相怔了怔从百丈急剧缩小仓皇四顾全无之前的凶悍。 魏十七神出鬼没瞬息斩了蚩尤族两名擂鼓巨人沈银珠一时失察竟没能防住暗自惭愧当下娇叱一声柳眉倒竖凤目含威将七妙宝树祭起冲着他便是一刷。魏十七伸手一拍定渊鼓腾空飞起连翻一十八个跟斗重重砸向七妙宝树沈银珠这一惊非同小可定渊鼓乃北海五族海妖共有的至宝万一有所破损即便姐姐为她出头也万万脱不开干系!她忙不迭招回七妙宝树舒展玉臂将定渊鼓稳稳接住念动咒语将此宝缩至拳头大小托于掌心。 许馗紧随而至九头扑起其中一个脑袋吐出一块明晃晃的金砖化作一溜金光砸向魏十七头顶。魏十七窥得分明握拳重击一声巨响金砖哀鸣不已倒飞而回。许馗毫不迟疑又探出一个脑袋张口喷出一蓬黑沙笼罩方圆数丈之地沈银珠急忙将七妙宝树一刷黑沙不得落下附近的海妖没有至宝护身全遭了殃只要沾染上一星半点就倒地不起连连哀号数息后化作一滩脓水。 魏十七挥出屠龙真阴刀轻轻一震将黑沙吸附于刀身以阴气洗作素白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那黑沙不知是何物所炼极为霸道他虽以阴气化解损耗亦极大之前从铁头陀的骷髅珠中获取的补益尽数还了回去屠龙真阴刀的墨色又淡了数分回复了原状。 许馗先后毁了两件法宝堪堪挡住魏十七他见沈银珠收起定渊鼓暗暗松了口气法宝炼制不易点子棘手得紧再战下去得不偿失田三白惹出的祸事就让他冲在前面硬碰硬吧!心中转着念头许馗侧身退向一旁让出路来。 魏十七看破他的心思心知田三白才是此番海妖攻城的主使若能挫败此妖许馗和沈银珠无意纠缠十有八九会退入渊海袖手不顾。不过来时容易想逃那就难了! 正文 第八十二节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身陷重围,却了无惧色,他再度将身形一晃,幻化出无数虚影,重重叠叠,看不清刀锋所指。 许馗和沈银珠着意戒备,却见一抹黑蒙蒙的刀光直奔田三白而去,不约而同放下心来,相视一笑。 刀光游弋不定,寻隙而入,田三白怒吼连连,忙将玉筋吸入鼻内,催动心法,蚩尤法相缩至三尺大小,如流星赶月,扑入他怀中。凝神望去,却见对方身法如电,形同鬼魅,根本无从遏制,田三白只得祭起一把流光溢彩的珊瑚尺,全神贯注招架,皮肉松弛的老脸抖个不休,一忽儿心惊肉跳,一忽儿愁眉苦脸,一忽儿咬牙切齿。 屠龙真阴刀鬼气森森,倏忽在前,倏忽在后,极尽腾挪变化之能事,杀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田三白叫苦不迭,百忙之中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许馗和沈银珠袖手旁观,毫无相助之意,心中一阵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那珊瑚尺亦是一宗异宝,全力灌注妖元,放出丝丝五色毫光,阴气竟不得入。魏十七暗暗催动魂魄之力,将真阴刀紧了一紧,田三白毕竟伤势未愈,寿元无多,激战多时,早觉得内乏,妖元稍有不济,珊瑚尺竟被一斩为二。无奈之下,他顾不得后患无穷,张口喷出一枚妖丹,云雾缭绕,霞光万丈,抵住屠龙真阴刀,不惜耗费魄力,将阴气一点一滴消磨。 蚩尤乃是罕见的一体双魂,妖丹之中蕴含着一道精魂,田三白舍得,魏十七却觉得可惜,他趁其不备,暗暗张开妖域,伸手一抹,竟将妖丹收去。这一手神通与残铁镜困住唐橐有异曲同工之妙,田三白以为对方亦藏了一宗洞天至宝,心中猛一沉,顾不得脸面,大叫道:“尔等坐视不理,意欲相助外人么!” 许馗终究心有不忍,暗地里寻思,“同是海妖一脉,也罢,且救他一救吧!”当下抢上数步,祭起三头流星锤,雷光霍霍,车轮般滚滚砸去,不想眼前一花,却砸了个空。 魏十七早有打算,借地行术遁走,下一刻已出现在沈银珠身后,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刀斩向她后颈,沈银珠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忙扬起七妙宝树一刷,魏十七扭身闪在一旁,五指如钩,将她左臂锁住,发力一拽,竟生生扯了下来。 沈银珠尖叫一声,断臂朝七妙宝树一挥,宝树吸足了精血,瞬息涨大十倍,枝条暴起乱舞,有如神助,将魏十七牢牢缚住,一时半刻竟不得脱身。 魏十七先掰断纤纤玉指,取走定渊鼓,随即弃了断臂,不遗余力催动破晓真身,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亮若星辰,黑龙的气息暴涨,从七妙宝树的重重束缚下强行挣出,衣衫俱裂,倒刺在肌肤上留下无数细小的伤痕,转瞬愈合如初。 荒北城上,雪狐神魂摇荡,如遭雷击。地渊黑龙,竟然是地渊黑龙,莫非他身兼黑龙与巴蛇二种血脉?但黑龙巴蛇水火不容,又怎地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沈银珠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断臂的痛楚都抛在了脑后,从七妙宝树的束缚下毫发无损地脱身,这凶徒难道会是另一个唐橐? 见沈银珠横遭重创,许馗出离愤怒,催动三头流星锤紧追不舍,田三白看出了机会,大叫一声,现出三头六臂八足的蚩尤原形,朝魏十七虚虚一抱,不令其地行逃脱。 魏十七一刀挥出,阴气鼓荡,将铁链“铮”地斩断,三个流星锤彼此撞击,劈面狠狠砸来,他挥拳连击,觉得出手晦涩,颇有掣肘之感,虽然仗着神兵真身,将流星锤一一击碎,魄力却消耗极大。 头顶上方骤然一暗,海妖王伏轮终于按捺不住,一条巨大的四足海蛇破空飞出,墨黑的毒液如江河不绝,劈头盖脸拍下,魏十七大喝一声,摇动双肩猛一挣,田三白胸口一震,噔噔噔连退十来步,魏十七趁机遁入地下,七折八绕,从数十丈外跳出。 田三白、许馗、伏轮面面相觑,锐气尽失。 兔起鹘落,交手不过短短数息,魏十七觉得身心俱疲,后颈魂眼中的黑龙蠢蠢欲动,他当机立断,扭头朝海妖最密集的位置杀去,不拘粗细,以“食灵术”炼化魂魄,补益天澜真人的精魂,将黑龙再度压制下去。 田三白心中好生诧异,三头海妖王联手,都未能留下对手,他明明不落下风,为何转向寻常海妖下手?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肚子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沈银珠捂住断臂,脸色苍白,急道:“定渊鼓落入敌手,小心他趁机逃跑!” 一语惊醒梦中人,田三白恍然大悟,按说海妖不计其数,要杀就由他去杀,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了多少,他们只管攻城就是了,但定渊鼓在他手中,却决不能任其从容逃遁!不能放过他,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过他! 许馗终于不再留手,九头齐出,放出法相,一条百丈长的七鳃鳗腾空飞起,口器开合,一圈圈一层层利齿蠕动,着地尽力一吸,将方圆数里内的海妖一口吸尽,连带雪原都齐齐削去丈许,露出了万载未变的的黝黑冻土。 沈银珠双目半开半合,眼皮微微颤动,忽然松了口气,神情疲倦不堪,道:“定渊鼓在七鳃鳗法相的腹中,那凶徒未能逃脱……” 伏轮见大势已定,将身躯收起,跳下云端,化作一个精干大汉,瓮声瓮气道:“许道友何不催动法相之力,干脆将他给炼化了?” 田三白闻言心中一动,接口道:“这倒也是个法子,七鳃鳗无物不吞,无物不化,炼化区区一个妖奴,当不在话下!” 许馗将八个脑袋缩回体内,翻翻白眼,面无表情,沈银珠苦笑道:“只怕他未必肯老实……” 话音未落,田三白脸色惶恐不安,尖叫道:“那厮……那厮把老夫的妖丹给吞了!”蚩尤族一体双魂,一在丹田,一在妖丹,彼此遥遥呼应,同生共息,然而就在那一刹那,田三白分明失去了感应,冥冥中那一缕无形的羁绊,断了,断得干干净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八十三节 打出火气来 魏十七举头四顾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他心存警惕暗中提防数息后眼前蓦地一亮一条九头七鳃鳗恶狠狠扑将上来通体闪动着五金毫光似真似幻竟分辨不清虚实。 ( )身处险地他不敢留手催动魂魄之力屠龙真阴刀挥出与七鳃鳗战成一团缠斗了片刻窥得一个空隙三十三乱刀斩刀光如电将对手砍得四分五裂再度隐没于黑暗中。 停了数息又一条九头七鳃鳗现出身形通体燃烧着熊熊赤焰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他头发蜷曲汗如雨下。魏十七心中觉得不妥待要保存实力避其锋芒却瞬息被七鳃鳗撵上逃无可逃只得陷入苦战。他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法相体内能幻化出九头七鳃鳗的五行化身先前为锐金如今为离火五行相生相克杀之不尽。 猜到了许馗的手段未必能加以克制魏十七对法相的诸般神通所知寥寥像没头苍蝇只能奋起神勇不遗余力顶着熊熊烈焰将纠缠不休的对手斩于真阴刀下。 果不其然片刻后又一条青光蒙蒙的九头七鳃鳗杀上前来显然是秉乙木之气而生。 魏十七灵机一动有了计较一面与之游斗一面从妖域中摄出蚩尤妖丹将一缕精魂吸入腹中催动“食灵术”加以炼化。蚩尤王的魂魄何等厉害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其撕成碎片天澜真人贪得无厌把碎片一扫而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气势顿时大盛。魂眼明灭精魂一一现形魏十七平添三分战力有如神助抖擞起精神一刀将七鳃鳗分尸两爿又一刀刀光决荡冲出百丈之遥破开法相眼前顿时大放光明。 许馗施展法相神通将魏十七困住一时半刻却奈何不了破晓真身反被其伺机遁出法相为真阴刀所破如水中幻影扭曲溃散。沈银珠见状脸色大变嘴唇微微蠕动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只得长叹一声为他不值。 许馗慢慢退后半步又半步再半步虚空中忽然垂下七鳃鳗的一个脑袋刹那间化作飞灰。他修炼法相尚未大成如今为对手真阴刀所破迫不得已只好弃了一个脑袋抵命逃过杀生之祸。千年道行毁于一旦重修九头之身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魏十七顺势突将出来足蹈虚空神完气足手中屠龙真阴刀只剩下薄薄一层墨色他随手将刀收入袖囊中负手而立并不急于追击。 蚩尤田三白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三大妖王各自现出原形将他团团围住。田三白脸色凝重涩然道:“尔是何人报上名来!”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荒北城雪狼族外姓长老韩木是也!” 田三白脸色为之一苦区区一个妖奴招揽的外姓长老厉害到这种程度还让不让人活了!他低头寻思良久叹息一声服软道:“也罢人算不如天算荒北城既然有韩长老在我等姑且退避三舍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只要韩长老归还定渊鼓我等即刻退回渊海千年之内再不启衅如何?” 三大妖王联手再加上一个仅次于妖王的沈银珠魏十七也不敢托大他自知破晓真身暗藏隐患以一敌四难保有失但打了这许久打出火气来轻易把定渊鼓让出去捞不到半分好处却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正待开口田三白眼皮一跳一点黑光撕开衣袖冲天而起飞到九霄云外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灵气鼓荡空中裂开一道大缝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跳将出来如流星般砸落在地震得头昏眼花摇摇晃晃丢下半截熟铜棍呸呸呸吐出满口土灰高声咒骂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杀千刀!” 魏十七听他骂骂咧咧中气十足“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田三白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舍了近半的族人才换来一枚残铁镜不想困住唐橐没多久就被他破开洞天逃将出来唐韩两个煞星联手哪还有他们的活路!他心思转得极快大势已去这一仗注定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他亦是果决之人连定渊鼓都不讨了当即丢下众人拔腿就跑。 这一逃海妖气势顿泄伏轮是个犹豫不决的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拿不定主意许馗目视沈银珠后者柳眉倒竖厉声道:“还犹豫什么走!” “走?走到哪里去?” 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一道黑影从西南而来横贯长空倏忽越过万水千山出现在极北之地骤然现出身形稳稳立于众人头顶。放眼望去却是个魁梧高大的老者须发俱白愁眉苦脸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人可倾吐。 唐橐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搔搔脑袋嘀咕道:“他奶奶的这下子丢人现眼糗到姥姥家了……” 田三白只觉肩头一沉如担上两座山岳步履越来越慢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识得那老者当下将腰背一挺喝道:“尔是何人?” 一声轻微的叹息轻风般拂过雪原刹那间将千军万马淹没“原来是极昼城主驾临北地胡帅之名如雷贯耳多年来缘悭一面今日始得一见……”海妖刷地退在两旁妖王沈金珠款款游来容貌与沈银珠有七八分相仿眉心镶了一颗金珠沉静淡雅别有一番摄人的风范。 胡不归一步步走下虚空落在荒北城头呵呵笑道:“沈妖王言重了。自从我这不成器的部下执掌荒北城以来总算与诸位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番北海妖族大举攻打荒北城是何用意?” 唐橐咧咧嘴嘀咕了几句有些难为情到头来还是要劳动胡帅万里迢迢赶到荒北城给他撑腰擦屁股“不成器”这三字品评看来要跟着他一辈子了!想到这里他心中郁闷得慌。 沈金珠细声细气道:“不瞒胡帅金珠之前一直在海底闭关才得知海妖攻打荒北城匆匆赶来阻止却是慢了一步惊动了胡帅大驾。银珠定渊鼓是你取去的可知今番动兵所为何事?”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对妹子左臂的伤势视若无睹。 沈银珠扁扁嘴将目光投向了蚩尤王田三白。 正文 第八十四节 咬上一大口 众目睽睽之下田三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压力当他鼎盛之时又何须忍受此等眼光?但千年前那一战伤筋动骨损及本源时至今日犹未能回复连蚩尤法相都要借助定渊鼓之力才能施展些许神通沈金珠定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罢了罢了!”他长叹一声黯然道“老夫寿元将近若不能一鼓作气踏破此城何以报千年前的血仇?辜妖王难道就白死了?” 他提到的“辜妖王”正是当年陨落在荒北城下海河马王辜行岚。 此言一出海河马尽皆抬起头来怒目而视千年前的那场血战影响深远时至今日海河马一族依然没有选出妖王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只能由铁头陀暂且统御一二。 田三白为博这最后一把可谓煞费苦心付出惨重的代价但始料未及的是前有韩木力挽狂澜后有胡帅一夫当关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到头来无有一人站在他身旁反把他当成替罪羊推在前田三白一时间万念俱灰先前的勇气与豪情尽数付之东流。 胡不归微微颔首道:“报仇雪恨理所当然田妖王欲毁了荒北城泄愤本在情理之中不怪不怪……呃海河马鼎立相助不足为奇许妖王不会说话问了也是白搭那么敢问伏妖王四足海蛇掺上一脚又是为何?” 伏轮忽然福至心灵道:“北海五族向来同进退定渊鼓响吾等自当奋勇上前哪里想过为何!” 胡不归指着他呵呵而笑笑骂道:“好你个长脚的长虫这么会说话也罢就算你过关了!” 伏轮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却还有些迷糊过关?过什么关?难不成打了半天一场误会大家就此罢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胡不归最后望向沈银珠道:“既然沈妖王不知情那便是你自作主张献出定渊鼓相助田妖王为何如此不智把族人拖到这修罗场中?” 沈金珠默不吱声静静等妹子解释沈银珠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斩钉截铁道:“许大哥既然来了我自当追随!” 胡不归看看许馗又看看沈银珠捋着胡须道:“原来如此倒也怪不得你……” 沈金珠笑道:“却是让胡帅见笑了!” “不笑不笑女生外向也是常有的事大瀛洲也是如此这般呵呵……” 魏十七冷眼旁观胡不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暗自心惊自打他现身之后海妖气势大挫听任他嬉笑怒骂将一干妖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得客客气气赔上笑脸极昼城主的威慑果然不容小觑在他面前连海妖都硬不起腰杆来。 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唐橐他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两腿大大咧咧岔开一脸沮丧显然对自己沦为配角颇有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胡不归缓缓道:“既然把话都说开这就好办了占不占理姑且不论大瀛洲一向强者最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诸位妖王既然上了岸就得照着陆上的规矩来。” 田三白脸上皮肉一阵颤抖满腔心思都化作一声叹息。 “还打不打?”胡不归一一望向海妖王没有一人敢跟他对视。打?怎么打?单单一个韩木折腾了半天都奈何不了他再加上一个狠天狠地的唐橐一个凶名在外的胡不归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一顿剁的。这一回连沈金珠都无话可说只能报以僵硬的微笑。 “好不打那就是认输了。呵呵一个一个来唐橐开条款吧。” 唐橐懒洋洋爬起来搔搔脑袋这一番海妖来袭荒北城安然无恙他除了折损一些面子外别无损失眼下一块肥肉近在眼前是咬上一口呢还是咬上一大口还是狠狠咬上一大口? 他懒得玩那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小把戏想了想道:“今后千年尔等每十天奉上五千斤新鲜血肉每三个月奉上一百坛上好美酒不要拿掺水货色糊弄人。” 海妖王面面相觑沈金珠嫣然一笑道:“这个……金珠倒可以应允下来血肉美酒虽然量大我北海五族各自分担一些勉强也够了。唐城主可有其他要求?” 唐橐想了想道:“有酒有肉敞开肚皮吃够了!他奶奶的老子要这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变得春暖花开料你们也办不到吧?” 田三白抽抽嘴角一张老脸像哭又像笑。 荒北城地处极北苦寒之地向来缺少血食唐橐看似粗鲁实则颇识进退他开出的条款既不逾越也不过分“每十天奉上五千斤新鲜血肉”对海妖来说是一份不轻不重的负担对荒北城来说不用二十年就能多出一支生力军此消彼长北海海妖再也不能为祸对此胡不归很是满意。 “韩长老此战你出力甚大有何要求只管道来。” 魏十七冷冷扫了诸妖一眼沉吟片刻取出定渊鼓托在掌心海妖顿时骚动起来。他淡淡道:“此乃北海之物韩某留着也无用拿东西来换。” 沈金珠松了口气她最担心定渊鼓遗落人手失了北海五族海妖的根本对方既然肯换那是最好不过了!她直截了当开口道:“不知韩长老想要什么?” 魏十七早有定算将定渊鼓一抛一接道:“韩某要蚩尤族的妖丹精魂完好无缺不要劣等货色。” 田三白怔了怔脸色有几分古怪那韩长老神神秘秘究竟是深悉蚩尤族的内情还是碰巧撞到了窍眼上?放在平日这要求可谓狮子开大口与北海至宝定渊鼓相当那得多少族人的妖丹才够?不过今时不比往常为了换取洞天宝物残铁镜他舍弃了近半族人献出肉身妖丹却尽数扣了下来积在手头多得不知该如何处置。 正文 第八十五节 喝点小酒活活血 他要这许多妖丹做什么?七鳃鳗吞服蚩尤妖丹能多长出一个脑袋省下数百年修炼但这毕生只有一次机会多服亦无用姓韩的法相是条大蛇难道他也打算学七鳃鳗的样弄条双头蛇出来?一刹那田三白想到了很多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方真正想要的并非妖丹而是妖丹中蕴藏的一缕精魂! “田妖王还在犹豫什么?”沈金珠见他低头沉思久久不决忍不住催促了一句定渊鼓事关重大她内心焦急脸上却不敢流露丝毫异状。 田三白恍若惊醒从怀中掏出一只半新不旧的储物袋小心翼翼抛给魏十七道:“都在这里了!” 魏十七掂了掂分量催动妖元心神往储物袋中一沉这貌不起眼一袋妖丹大大小小竟有数万每一颗都经过精心挑选无一不是神魂沛然的精品。他心中大喜收起妖丹将定渊鼓抛还给田三白后者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手忙脚乱接住这宗北海至宝心中疑虑重重。 魏十七道:“一是一二是二妖丹只交换定渊鼓银货两讫不及其他。” 沈金珠明白他的意思她担心夜长梦多忙问道:“不知韩长老还看中了什么?” “沈妖王是爽利人我也不客气问妖王讨要一座水府栖身。” 沈金珠略一沉吟当着众多海妖的面慨然应允道:“好金珠手头恰好有一座无主的水府随时恭候韩长老大驾光临我北海五族当奉长老为上宾。” 魏十七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意外收获得沈金珠一诺即便静昀真人杀上门来他也多了一条退路。 胡不归明白他的心思微微哂笑那沈金珠不明就里浑不知埋下了灭顶祸根李静昀的性子何等古怪一旦杀入北海必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会有多少海妖惨死在她的剑下不过北海五族海妖挡不住她再往渊海深处去就很难说了魏十七打的主意恐怕正在于此。 海妖是存是亡与他无干他也不去说破咳嗽一声道:“好谈妥了两位轮到老夫了。眼下四位妖王俱在谁人出头做主?” 田三白与沈金珠对视一眼心知胡不归开出的条款定不好受但事到如今再不好受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否则的话又有几人能生离此地?田三白把头一低表示自己没有脸面再出头了沈金珠叹息道:“但凭胡帅吩咐金珠无敢不从。” 胡不归呵呵笑道:“沈妖王言重了老夫只是想请诸位妖王开辟一方海域与我大瀛洲儿郎切磋历练死生有命无须介怀除了这方海域两不相扰如何?” 沈金珠隐隐觉得不妥一时半刻又想不透其中的关键胡不归嘴上说得客客气气实则不容回绝无奈之下她只得答应下来。 谈妥了条件海妖潮水般撤出雪原返回渊海休养生息。这一战海河马、七鳃鳗、四足海蛇三族死伤众多但相较于生还的幸运儿却不过九牛一毛胡不归望着缓缓蠕动的海妖大军不禁摇摇头渊海深处不乏强者他亦不敢十分拿捏见好就收才是上策今后有机会的话再徐徐图之吧。 唐橐和魏十七回到城头目送海妖离去亢珑儿心急如焚不等唐橐发落抢上半步双膝一软跪倒在魏十七跟前连连叩首。 唐橐笑了起来“他奶奶的白狐狸你这是干什么?要改投靠山了?” 亢珑儿伏地不起肩膀微微颤动一言不发。魏十七心中一动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隐隐察觉到一丝渴望与亲切。 胡不归淡淡道:“此女性情刚烈非是良配韩长老若看得中暂且不妨收下她。不过荒北城的大阵有赖雪狐驱动日后韩长老离开北地务必留下此女。” 魏十七收回手道了句:“便依胡帅之言。” 胡不归朝他望了一眼眸子闪过一道道神光魏十七只觉周身一紧魂眼开合精魂骚动不安唯有黑龙岿然不动一副懒洋洋老神在在的模样。过了许久胡不归收回目光低声道:“好了不起难怪……” 他修成七星真身双眸魂眼中摄有一龙一凤左眼黄龙右眼青鸾倾力而为却撼不动对方后颈那一道精魂他猜想那一道精魂定是黑龙、妖凤、天狐、天狼四者之一。那一瞬间他不可避免动了心但权衡利弊旋即打消了贪念。能从静昀真人的斩神剑下逃脱不找个荒山野地潜形匿踪施施然现身于荒北城定有所恃贸贸然出手只怕留不下他与其竖一个了不得对手不如留给李静昀添些堵。 魏十七恍若不察眼梢频频留意亢珑儿貌似心痒难忍实则心如明镜若非黑龙精魂深藏不露今日今时只怕不得善休!胡不归深不可测一旦动手能否在破晓真身崩溃前全身而退委实没什么把握。 不过面对这大瀛洲屈指可数的强者至少他有了一战之力。 来时山呼海啸去时波澜不惊数个时辰后海妖尽数退回渊海雪原上遗下了一堆堆尸体那是留给荒北城的战利品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唐橐只等他一声令下瓜分好处。 胡不归捶了捶后腰舒展一下筋骨道:“年月不饶人老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这一路赶得真够呛……” 唐橐凑上前道:“胡帅城头风大不如到属下的洞府略事歇息喝点小酒活活血?” 胡不归颇有些心动道:“好你私藏的美酒定要尝尝!那个……韩长老同去同去!” 魏十七笑着举步上前亢珑儿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唐橐朝金三鼎申不豁使了个眼色二位副城主会意勒令一干妖奴出城打扫战场但有所获都少不了城主的一份。金三鼎心细见陆崖亲自引着一帮管家执事出城去担心有失暗中让申不豁照应一二。他多虑了韩长老的手段何等厉害哪个不长眼的白痴敢在这当儿得罪雪狼族?事实上就连神风驼和金刚猿两大豪族都对陆崖表现出相当的善意客气得近乎于谄媚。 陆崖第一次感受到豪族族长的权势他深知这一切拜谁人所赐。 正文 第八十六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十七静静躺在礁石上海风海雾扑面而来血液中涌动着三分醉意三分战意血犹未冷。他摸出一颗蚩尤妖丹凑到鼻下深深一吸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颓废和亢奋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浮现在脸庞让人看不透。 秦贞关切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在通窍石中寄魂浑浑噩噩这些日子仿似一瞬但眼前的男子却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她忐忑不安生怕一次次分离最终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食灵术”炼化蚩尤残魂滋养着天澜真人的精魂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雪山之巅唐橐捧出美酒三人面对浩瀚渊海举碗痛饮。试探的话不说多余的话也不说一碗碗喝喝到七八分酒意胡不归豪情大发要掂掂魏十七的斤两唐橐不服气抢在前面请命结果被魏十七打得没了脾气。 纯粹的真身交锋拳拳着肉痛快淋漓亦凶险万分。魏十七不遗余力瞬息便将破晓真身的威力催发到极致赤手空拳硬生生压制唐橐没有留给他丝毫反扑的机会。 真正的交手只有短短数息快狠强唐橐像沙包一样挨了数记拳脚紧接着像石头一样飞出雪峰远远掉进了渊海。 胡不归付之一笑没有出手试探对方的实力。城头之上匆匆一瞥略尽其妙却还不是十分真切这一回他看得很清楚魏十七修炼的是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右臂腋下和后颈二处精魂不同寻常全面压制住对手就算唐橐没有在冲破残铁镜时受伤就算他熟铜棍在手精神力气养在巅峰也依旧不是魏十七的敌手。 神兵真身源自斜月三星洞神兵洞一脉在胡不归手里发扬光大精魂的种种变化他尽数了然于胸。炼魂神兵的威力一在于搭配二在于精魂与魂眼多寡关系不大但魂眼愈多变化的余地愈大之所以选择七星真身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但胡不归从未想到破晓真身能强到如此地步。 破晓真身乃是“一主四辅”的格局以右臂腋下魂眼中一道古修士精魂最为关键胡不归以秘术观之扰之挑之魏十七后颈魂眼中螭龙精魂岿然不动若他所料不差黑龙关敖当藏身于其中。 “一主四辅”的格局演变为“一主一副三辅”破晓真身已经不是最初的“破晓”了这是一种全新的变化绝无仅有的孤例。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胡不归淫浸于炼魂神兵多年反复推衍不知失败了多少回最终得到的经验是真身所能容纳的精魂并非愈强愈好因人而异各有其上限。他麾下的羽族亲卫傅谛方天赋秉异修成六如真身颈椎、右腕魂眼摄入鸿鹄、鸑鷟两道天妖精魂眉心、后腰、右肩窝、右臂肘弯四处魂眼却只能等而下之取龙象、吼天猿、双头鹰、金睛大鹏鸟这些寻常货色不是寻不到更厉害的精魂怕只怕强行摄入有爆体之虞。 天妖以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四者为首超乎侪辈桀骜不驯胡不归自忖用黑龙关敖替代左眼的黄龙无妨但这么一来右眼的青鸾就留不住剩下的五道精魂亦要大作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消彼险极大实力却未必能提升多少。 那魏十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心痒之余胡不归深觉静昀真人慧眼如炬这下界逃奴确实奇货可居。 魏十七并不知晓胡不归心中的弯弯道道正是为了扑灭他的觊觎之心才倾尽全力拿唐橐当了回示威的沙包。事后想想效果很不错至少胡不归对他不无忌惮存了怀柔之心。 魏十七又取出一颗妖丹凑到鼻下深深一吸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秦贞脸上嘴角露出了几分情意。 蚩尤妖丹挤在石缝里大大小小将近百粒堆成一抔他扣住拇指轻轻一弹妖丹蹦蹦跳跳滚入其中彼此撞击放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让他怀念。 秦贞抿嘴微笑费力地捻起一颗学着他的样弹出去没有控制好力量妖丹骨碌碌一阵乱滚掉落到盲海之中。 片刻后一缕缥缈的妖气扑上礁石海水如同煮开的锅兜底翻滚起来一条颀长的蛇颈从波涛中探出头来头颅似蛇非蛇似龙非龙骨骸磷磷皮肉却虚实不定显然不是血肉之躯。 蚩尤妖丹被它叼在口中沿着脖子一路滑落消失在海面下方的身躯里它咂咂嘴似乎在品尝着滋味紧接着双目一睁两团碧火亮起闪烁变幻隐隐透出一抹青紫。 魏十七皱起眉头慢慢爬起身骨节噼啪低响毫不掩饰戒备之意。那蛇颈怪兽颇为灵异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口吐俚语道:“莫要惊慌吾并无恶意。” 魏十七上下打量着它察觉到对方生机微弱似乎从一场恶战中逃脱距离身死道消亦不远好奇道:“你是这盲海小界中的土著?” 那蛇颈怪兽道:“土著却不敢当盲海小界有‘海眼’通往渊海吾从渊海来逃到此处避祸。” 魏十七见它谈吐儒雅姿态放得颇低甚是知趣便与其攀谈片刻大抵问清了对方的来历底细。那蛇颈怪兽自称流火出身渊海蛇颈龙王族为强敌所迫肉身溃散凭秘术脱身躲入盲海小界。盲海“海眼”藏于渊海深处一恶地中那恶地极为凶险错非熟谙路途断然不敢擅入。 魏十七半信不信权当逸闻听不过流火所言也并非无据盲海小界乃是罕见的“海界”连通渊海也在情理之中否则的话这一海之水却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流火运气还算不错妖奴与海妖势同水火若是早些日子闯入盲海只怕雪狼族不由分说便将其抽筋扒皮剔骨搜魂变成一堆没有生命的稀罕货拿到城中去跟人交易。 魏十七对海妖并没有偏见虽然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并不介意跟对方坐下来谈谈交易的好处胜过掠夺这个道理他懂。 正文 第八十七节 慷他人之慨 虽然只接触了不多时蛇颈龙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于是魏十七慷他人之慨赠予它蚩尤妖丹助其疗伤对此流火表示感谢但并没有表现出感恩戴德或者涕泪交流它以一种含蓄而善解人意的方式表达了谢意并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它可以略尽地主之谊邀请魏十七到渊海一游。 蛇颈龙与北海五族海妖截然不同与他之前接触的悫人、狼齿鱼、海婴兽差别更大流火的言谈中透出某种特别的气质高高在上自视甚高又没有盛气凌人的高傲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卑或不舒服魏十七不得不承认蛇颈龙才是海妖中的“贵族”。 盲海小界变得越来越有趣了除了雪狼族以精血封锁的两个入口外“海眼”竟然可以直通渊海深处这是意外的收获魏十七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仿佛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流火抱歉一声朝秦贞点头致意而后潜入盲海自去海底疗伤。秦贞轻声道:“不卑不亢真是个有礼貌的海妖。” “是啊田三白粗沈金珠村北海是荒凉之地出不了什么人物……”魏十七指间玩弄着一颗蚩尤妖丹若有所思。秦贞见他神情安详像卸下弦的强弓不禁抿嘴微笑取出乌木简一丝丝一缕缕汲取冥水中的阴气定定心心修炼那鬼王诀。 以通窍石避雷得冥河冥水之助秦贞修炼鬼道突飞猛进业已顺利闯过阳雷关三魂七魄充盈鼓胀前途一马平川。更进一步的气脉关不同于阳雷关虽不凶险却别无捷径全靠水磨工夫一点一滴贯通气脉类似于肉身打通经络窍穴。秦贞生前是剑修从道胎一路练成剑气鬼道与剑道虽然相差甚远却不无借鉴之处独自琢磨倒也没有遇到什么艰难的瓶颈。 自从魏十七横空出世盲海小界就成为了他的“禁脔”连雪狼族族长陆崖都不敢擅入更不用说其他人了。小界之中魏十七以“食灵术”炼化魂魄壮大精魂补益法相吸空魂魄剩下的妖丹交给流火疗伤秦贞不眠不息日以继夜修炼鬼王诀进展虽慢却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扎实三人形同闭关各自修炼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 不知不觉过了月余陆崖传来讯息说极昼城主胡帅胡不归行将离去临行请他一晤杯酒言欢。 送别的地点依旧在雪山之巅面朝渊海视野开阔。让魏十七意外的是举杯相邀的除了胡不归、唐橐二人外还多了一个黑发男子身材高大眼眶狭长双眸如星儒雅中透出一丝狂野洋溢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那是对女子。魏十七没有任何感觉。 胡不归为他引见这黑发男子来自千都城乃是千都城主翟爻。 魏十七再度打量着他他能够说出一串名字跟这位千都城主远远近近多多少少扯上关系翟羿扈大郎牛乙翟广乃至梅真人……跻身胡帅麾下“六星”之一掌一城之地又岂会是寻常人物他不明白胡不归将其唤来的用意不动声色静候其开口。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能从斜月三星洞大象真人剑下逃脱又得胡帅看重亦足以自傲了。”翟爻声音阴柔低沉与形象颇不相符他城府极深跟唐橐是两个极端。 “翟城主过奖。” “虽是初次见面却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翟爻目光深沉背负着手道“不知翟某麾下的大将牛乙现在何处?” 魏十七轻轻一笑“牛将军业已陨落尸骨无存。” 翟爻又问道:“翟广可是死在你手里?” “不错一拳毙命骨肉化泥。” 当着胡、唐、翟三人的面自不用说什么厉鬼索命的桥段那是赤裸裸的侮辱直承其事杀了也就杀了心腹大将也好视同子嗣的侄儿也好活是活不回来了你待怎样! 翟爻闷闷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颇有几分怒意牛乙也就罢了翟广却是他悉心栽培的后人费尽心思为他寻来一道朱獳精魂修成四元朱獳神兵真身没想到荒北城之行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年轻一辈的俊彦又少了一个等他们这些老朽都去了大瀛洲又能交给谁? 不过多说这些有的没的无济于事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要怨只能怨翟广技不如人。翟爻不再纠缠枝节直截了当问道:“鬼窟小界中究竟是何情形?” 魏十七幡然醒悟胡不归将翟爻万里迢迢召到荒北城原来是为了“鬼窟”小界难怪!他哈哈一笑满饮一碗美酒抹抹嘴道:“小界由内而外共分五层出得门户四野阴气氤氲不辨方位第一层都是些寻常鬼物不足为虑第二层有鬼兵鬼将往来数量众多第三层鬼道修士出没其间牛将军便是陨落在那里第四层是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寒毒肆虐最后第五层是一条河。” “什么河?” “大瀛洲七绝地之一冥河。” 胡不归眼中精光四射左眼黄龙右眼青鸾双双现形显然按捺不住心情激荡。他打断道:“你亲眼所见确实是冥河没错?”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我与那鬼阴兵交过手岂会认错!” 胡不归细细问鬼阴兵的情形魏十七一一道来提及“不方不圆有棱有角”的冥石果然与传闻相符胡不归心中先信了八分频频掀动白眉又惊又喜。 翟爻看了胡帅一眼又问道:“斜月三星洞的梅真人可在小界之中?” 魏十七笑道:“何止梅真人梅、兰二位显圣真人俱在其中听说李静昀也将遣一具分身坐镇鬼窟若非得此消息我又怎肯弃冥河而去!” 他轻描淡写不动声色与梅、兰二位真人撇清关系口气甚大但这一回非但唐橐翟爻默默不语连胡不归都没有异议显然他们都认为魏十七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与显圣真人比肩了。 正文 第八十八节 士可杀不可辱 胡不归默不吱声一碗接一碗喝酒喝掉一坛又开一坛。三人都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静昀真人的一具分身坐镇在鬼窟小界中是望而却步还是虎口夺食却得好生掂量掂量。 大瀛洲唯一步入大象境的真人斜月三星洞第一人斩神剑所向披靡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谁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然而胡不归沉吟了半晌乜着眼看魏十七道:“联手夺回鬼窟小界如何?” 魏十七哑然失笑道:“胡帅有必胜的把握?那一位可是大象真人!” “大象真人又如何?只要不是真仙血肉之躯总归有弱点何况鬼窟小界中只是她一具分身。” 胡不归并非口出狂言似乎别有所恃魏十七不禁有些心动李静昀终究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虽然他有遁入渊海的后手但人身毕竟不是海妖不到无路可投他宁可呆在岸上呼吸甘美的空气。 不过空口白话没什么分量胡不归要说动他对付大象真人必须拿点干货出来否则的话为了区区一条冥河犯不着拿性命冒险。 胡不归也清楚这一点图谋冥河并非临时起意事实上他对冥河的觊觎之心可以往前追溯到奋起反抗天妖之初那时神兵真身尚未大成妖卫占尽上风杀得他们溃不成军眼看身边的好兄弟一个个倒下胡不归寄希望于传说中七绝地之一的冥河只要掌控了十万鬼阴兵又何惧区区天妖的爪牙? 光阴荏苒冥河无踪到头来妖奴凭借炼魂神兵扭转了颓势纵横决荡杀得天妖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占下了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座大城成为大瀛洲之主。 回想起来像一场梦。 同样大感意外的还有黄庭山斜月三星洞的修士他们本意只想挑动妖奴反抗天妖却没想到一朝天翻地覆妖奴强势崛起取代天妖与斜月三星洞分庭抗礼。胡不归猜想他们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瀛洲强者为尊妖奴与修士迟早都有一战决定各自的命运胡不归将八百里黄庭山尽数赠与斜月三星洞约束部属退避三舍表面看是承其传授“炼魂神兵”之情实则自知不敌刻意示弱。但鬼窟小界的消息打破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一旦鬼阴兵落入斜月三星洞之手妖奴将永无翻身之机。 尝过了自由的滋味再也无法忍受奴役和压迫了胡不归决意铤而走险撕破脸与斜月三星洞一战。 魏十七想了想拱拱手道:“愿闻其详。” 胡不归知道他早已厌倦了四处逃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强横到他们这种程度但凡有一线可能即便对上大象真人也无所畏惧。走投无路的悲凉和疲倦孤注一掷的豪情与勇气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他记忆犹新须臾未忘。 胡不归指指他后颈魂眼问道:“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此处当是螭龙你取的是何者魂魄?” 魏十七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不瞒胡帅却是黑龙关敖。” 此言一出唐橐和翟爻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退后半步似乎担心对方暴起伤人。 胡不归不动声色道:“魏兄弟” 冥河事关重大唯有同舟共济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之前胡帅一直称呼他“韩长老”客套中透露着疏离这一声“魏兄弟”却是发自肺腑一片坦诚。 “……你在下界屠了黑龙关敖将其一缕精魂摄入魂眼炼成真身。你觉得黑龙的实力如何?” “不过尔尔。” 胡不归将满满一碗美酒一饮而尽笑道:“不过尔尔……嘿不过尔尔……当年在大瀛洲黑龙关敖可是首屈一指的厉害角色法相九品黑龙成就上中神通广大足以力敌大象真人不落下风……” 魏十七哑然失笑“胡帅说笑了黑龙当真这么厉害何至于仓皇逃窜落得如此下场!” “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魏兄弟在下界见过几人?交手过几人?” “黑龙妖凤曾数度交手天狐天狼虽见过却不知底细。” 胡不归意味深长地问道:“生死一线之际他们可曾施展过法相神通?” 魏十七隐约猜到了几分关键沉声道:“确实不曾见过。” “魏兄弟可知其中原因?” “可是由于下界灵气分化为五行元气不足以凝成法相的缘故?” “魏兄弟从下界来想通其中的关节不难不错下界灵气分化元气稀薄天妖一身神通所剩无几魏兄弟铸就神兵真身御魂魄之力体内自成天地不受其扰此消彼长故能有屠龙之举。” 魏十七忽然想起一事犹疑道:“黑龙在此界神通广大力敌大象真人为何……” 胡不归坦言道:“不错我等纵然成就神兵真身也未必是黑龙妖凤的对手不过大瀛洲三千小界下界恶界不在少数天妖困于其中又岂是我辈的对手!” 魏十七试探道:“天妖之中多有机警之徒只怕他们未必肯上当。” 胡不归悠悠道:“未必肯上当不愿深入险地那又有何妨?老夫作法搅乱天地隔绝灵气照样杀得黑龙妖凤弃甲而逃这又有何难?李静昀是斜月三星洞首屈一指的大能之士大象境真人了不起了不得不过区区一具分身若无处汲取天地灵气纵有斩神剑在手她又能出几剑?” 魏十七将他的话从头至尾想了一遍丝丝入扣自圆其说没发觉什么破绽。胡不归可谓掏心掏肺为了取信于他连击败天妖的秘密说了出来同时也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若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下一刻便是联手唐橐翟爻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扑灭。 胡不归眼中精芒闪烁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士可杀不可辱我辈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岂能受制于一女子!” 魏十七微微眯起眼睛深埋在心底的暴戾像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正文 第八十九节 富贵险中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他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不知胡帅是真身到此,还是止来了一具分身?” 胡不归呵呵大笑,喝下碗中美酒,将空碗砸得粉碎,道:“修炼炼魂神兵,哪有分身可言,老夫就这么一具肉身,就在这里竖着,毁了,就完了。 (. . )”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道:“好,就随胡帅冒一次险,富贵险中求!” 胡不归听了“富贵险中求”五字,心中一动,道:“鬼窟只有魏兄弟去过,一旦进了小界,还要倚仗魏兄弟出力。不过话说在前头,冥河和鬼阴兵,老夫势在必得,实不能相让,不知魏兄弟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需要老夫出力,但说无妨。” 魏十七微一沉吟,道:“鬼窟小界尽归胡帅,我只向胡帅讨要一件宝物。” 闻弦知雅,胡不归一听便知,魏十七看中之物,不在鬼窟,而在自己身上。他顿了顿,道:“魏兄弟但说不妨。” “胡帅可否将混沌一气洞天锁相让?” 胡不归大为犹豫,此物对他好比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想了良久,慎重道:“魏兄弟要此物何用?” “那是我出身之地,流落在外,多有不妥。” 胡不归道:“葛阳、静昀二真人已知此锁在老夫手里,你可想清楚,要接下这因缘?” “既然跟李静昀撕破了脸,再多些仇怨又何妨,胡帅将此锁交与我,我定会送他们一个大惊喜。”说到末几字,魏十七几乎咬牙切齿,怨恨之色溢于言表。 胡不归闻言心中一动,权衡再三,慨然道:“好,一言为定,以混沌一气洞天锁换得鬼窟小界,物有所值,老夫答应了!”他伸出手去,与魏十七对击三掌,定下了攻守同盟,联手对付斜月三星洞的强敌。 商议既定,胡不归要回极昼城一趟,言明少则半载,多则一年,众人在千都城回合,一同前往鬼窟小界,翟爻亦告辞离去,打算回千都城预作准备。四人痛饮一番,竟掉头而去,各奔东西。 雪峰之上一片寂寥,朔风呜咽,风雪肆虐,荒北城如盘旋的长蛇,岿然不动。 魏十七喝了不少酒,神智却极为清醒,他从无路处大步而下,跨悬崖,越险峰,如履平地,一路逶迤来到上城区。距离雪狼族的洞府尚有半里,早望见两个熟悉的背影,雪狼族的执事羊鸣吆吆喝喝,似乎在训斥着什么,那二人缩头缩脑,不敢靠近。 魏十七招呼一声,二人回过头来,又惊又喜,一路小跑着迎上前,一个是猎奴角夫,一个是金刚猿裴筏,咧开了嘴,嘿嘿笑着不说话。羊鸣瞪大了眼珠,慢吞吞往后退去,只盼着韩长老没有注意到自己。 领着二人进洞府终究不妥,魏十七朝羊鸣招招手,后者暗暗叫苦,满脸堆笑迎上前来。魏十七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命他在前引路,找个干净的地方,他要请两位旧识喝一杯暖暖身。 羊鸣在上城区不知跑了多少回,边边角角都熟悉,闭起眼睛都识路。他弯腰点头,侧着身子当先而行,将三人引到不远处的一家食铺里。食铺的掌柜是个精细人,一看羊鸣的姿态,先留上了心,再一看来人,吓,那不是雪狼族的韩长老嘛,当日在荒北城下,杀得海妖血流成河,连定渊鼓都夺了过来,这等凶神恶煞,他哪里敢怠慢,忙不迭招呼三位坐定,好酒好肉流水也似地奉上来。 羊鸣远远站在一旁伺候着,不敢远离,眼巴巴看他们喝酒吃肉,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海妖退回渊海后,遗下无数尸体,这食铺的掌柜颇有些势力,弄到了不少好货,荒北城冰天雪地,后院随便挖个坑,生肉埋在雪堆里,一年半载也不会坏。其实海妖肉并不中吃,粗糙腥臊不谈,烤熟了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那是下城区妖奴的恩物,上城区的豪族根本看不上眼。掌柜却另辟蹊径,不知从哪里弄来不少稀古怪的佐料,尝试了多次,居然捣鼓出一门烹煮海妖肉的手艺,味道着实不赖,他在上城区开了这一家食铺,倒也站稳脚跟,招呼了不少新旧生意。 角夫和裴筏两眼放光,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魏十七频频劝酒,二人酒到杯干,毫不推辞,连呼痛快。 吃到七八分饱,二人放慢了速度,魏十七随口问起他们的来意,角夫与裴筏对视一眼,厚着脸皮提起,想跟着他混,谋个出身。 魏十七有些怪,角夫倒也罢了,毕竟是猎奴出身,朝不保夕,那裴筏显然在金刚猿族内颇有地位,否则的话也不会有袁大袁二两名长随跟在身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裴筏苦笑着解释了几句,他生母是金刚猿族人,为雪狼族长老强暴,诞下了裴筏。他虽然没什么战力,却机灵过人,水性极佳,风里来浪里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颇有几分急才。金刚猿用其所长,命他充当中间人与海妖交易,换取筋骨妖丹,这些年来混得还不错。不过常年往来于荒北城和渊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海妖一口吞了,尸骨无存,如果韩长老收留下他,他愿弃了金刚猿的身份,立誓奉他为主。 魏十七略一沉吟,当即答应下来。角夫与裴筏大喜,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前者取出一只玉盒,后者奉上一只锦囊,作为觐见之礼。魏十七打开玉盒,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盒内竟盛有一朵五色灵芝,比寻常灵芝大了一半,隐隐有光华流动。他合上玉盒,又解开锦囊,其中装着十多颗蚩尤妖丹,神魂完好,质地上乘。 他收下玉盒和锦囊,安二人之心,问起蚩尤妖丹的来历,这才从裴筏口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蚩尤族有一大敌,栖息在渊海深处,唤作蛇颈龙,以蚩尤族人为食,尤其嗜好后颈两条嫩肉,以为至高无上的美味。蚩尤王田三白不知何故,将近半族人献给蛇颈龙,留下无数妖丹,分了一些给手下的亲近人,辗转流出来。妖丹多了不值钱,七鳃鳗倒是有多少要多少,偏生又是穷光蛋,拿不出东西来换,到头来便宜了巧舌如簧的裴筏。 裴筏接着几分酒意,唾沫乱飞说了一通,魏十七若有所思,没想到蚩尤族的大敌,竟然是蛇颈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九十节 抱上了粗大腿 酒越喝越没底角夫和裴筏面红耳赤大着舌头拼命灌不一会就醉倒在食铺中魏十七也不想打破长久以来的惯例便命羊鸣去跟神风驼打个商量把位于上下城区的交界处的那座石屋盘下来暂且让他二人安身。羊鸣低眉顺眼恭恭敬敬一点都不觉得这事难办。神风驼喜欢在露天搭建石屋缝隙里抹一把湿泥用来储存柴火和生肉供跑腿的执事歇脚。这样的据点多得是韩长老开口想来他们也乐于献上。 二人睡得昏天黑地鼾声如雷直过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头疼欲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身处何地费了老大劲才想起来。 角夫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牵挂裴筏却不同他好歹出身豪族骤得韩长老招揽总有些手尾要了结。他匆匆出门去找到管家裴荣向他辞行言明去处请他转告族长。裴荣不敢怠慢层层上报族长裴邛据说裴邛沉吟了良久才开口放人。放人之后裴容被唤到族长跟前仔细盘问半天将裴筏祖宗八辈子的旧事都翻了出来还是没弄清韩长老到底看重他些什么。 角夫和裴筏就此在石屋安顿下来抱上了粗大腿倒也没人敢骚扰。渐渐有相识的妖奴找上门来角夫为人谨慎好酒好肉招待却绝口不提收留之事裴筏被人服侍惯了有心找两个长随见角夫如此做派只得按捺下念头。 又过了数日魏十七上门找到二人匆匆出城而去。 城外的海妖尸身业已打扫干净雪原上只留下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四野空旷无人一片凄凉回头望去荒北城如同一条大蛇缠绕着雪峰直扑苍穹静默无声。 角夫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搓着双手道:“大人咱们这是到哪里去?” 魏十七道:“去九节蚁的巢穴找到蚁后我有话问她。” “姬……姬……姬樱大人?”角夫心中一凛舌头打结。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怎么你怕她?” 角夫苦笑道:“怕怎么不怕那姬樱是蚁后神通广大统领数以千万计的九节蚁听说……听说她还侍奉地下的恶魔背后有人撑腰连金、申二位副城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于触犯她。” “嗯你二人修为不够对上蚁后还嫌不够等找到九节蚁的巢穴我自下去见姬樱你们在外面等候省得碍手碍脚。” 角夫闻言松了口气又觉得很没面子讪讪道:“不知大人找她有什么事?”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大人的事怎容他探询岂不是乱了规矩失了本分! 他皱眉苦脸深悔自己多嘴。 魏十七倒没这么多讲究随口道:“上次海妖攻城错过了机会这趟找蚁后引见一下地下的恶魔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角夫吃惊地张大嘴吞入满口冷风呛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裴筏小心翼翼插嘴道:“雪原之下的恶魔只是一个传说未必是真不过听族内长老说起多年前曾有一叛徒触犯众怒理当问斩结果被他舍命杀出城去挖开九节蚁的巢穴逃到地下就此消失无踪。” 角夫一拍大腿道:“确有此事那人……似乎叫裴丁是金刚猿一族的奇才血脉精纯天资聪颖糊里糊涂就修成了法相神通。” 裴筏叹息道:“是啊据说裴丁的血脉‘返祖归真’万年难得一见绝无仅有若是在当年金刚猿一族凭借裴丁的血脉可稳稳列入妖卫之属可惜天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裴丁血脉再厉害也不能与炼魂神兵相比只会惹人忌恨。” “他犯了何事?” 裴筏苦笑道:“听说裴丁不安分守己勾结外人意图自立为族长结果闹得众叛亲离……具体内情也说不清族里讳莫如深很少提起那天也是有人喝醉酒才露了一些口风。” 谈谈说说倒也不觉得乏味三人健步赶路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九节蚁的巢穴前。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冰雪不知入口藏于何处裴筏搔搔脑袋嘀咕道:“那帮长翅膀的黑虫子手脚倒麻利这么快就堵了起来……” 角夫抖擞起精神着地一滚现出原形竟是一头硕大的食蚁兽伸长了鼻子在积雪中搜寻九节蚁的气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找到了九节蚁的巢穴。 二人合力扒开冰雪露出黑黝黝的冻土冻土之下是坚硬的石块不知叠了多少层撼之不动有如实地。 魏十七朝他们打了个手势道:“你们且在附近等候如有什么异常只管回荒北城去不用耽搁。”说罢将腰一扭已消失在地下。 角夫吐了吐舌头道:“这是什么神通?土遁术?” 裴筏出身豪族毕竟见多识广道:“不是土遁术土遁须捏一把土洒出沿地面疾行这似乎是地行术……” 二人的声音穿透土石传入魏十七耳中随即变得遥远而低沉迅速消失。他身躯没入厚实的土石中转了数转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落入了九节蚁的巢穴。 通道连接着一个个地下洞穴朝四面八方延伸出乎意料四下里空无一人找不到九节蚁出没的痕迹它们似乎畏惧大敌弃巢穴而去永远都不打算回来了。 魏十七形同鬼魅在巢穴中闯了一通估摸着自己已位于极深的地下错非有地行术只怕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止步站定闭上眼睛身心沉定下来只听得呼吸绵绵心跳咚咚血流哗哗下一刻诸般声响尽皆退去他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无分彼此。神识如涟漪一圈圈朝外漾开由近及远探查着每一个角落。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心血来潮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中亮起两颗寒星光芒四射仿佛看破了重重阻碍。 他将腰一扭沉入深不见底的地下。 正文 第九十一节 不到黄河心不死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心跳隔了片刻又是一声。高高低低的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岩洞空荡荡别无余物只有一头白毛金刚猿伏在石台上酣然而睡鼾声如雷。 心跳声愈来愈激烈有如擂鼓渐次连成一片火光跳跃不定光与影诡异地摇曳一刻不停变幻着形状。姬樱从阴影中匆匆奔出面带忧色忽而看看沉睡的金刚猿忽而抬头看看上方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啊啊啊”那白毛金刚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爬起身慢吞吞睁开双眼眼眸一金一银反射着四周的火光如同群星闪耀。 姬樱舒了口气双肩略微松弛下来。 “咦?怎地是你?为何将吾唤醒?”那白毛金刚猿识得姬樱瓮声瓮气问道。 姬樱无暇细说急道:“闵婆婆业已陨落如今强敌找上门来再睡下去就别想醒过来了!” “什么?闵婆婆她……竟然陨落了?”那白毛金刚猿大吃一惊猛地跳将起来吼声如雷。 “大敌已经距此不远了快!” 话音未落头顶窸窸窣窣坠下一蓬尘土魏十七破石而出像一片枯叶轻轻巧巧飘落在地他转头打量着四周笑道:“原来藏在这里难怪找不到……哈想来你就是那返祖归真、众叛亲离的裴丁……” “那凶徒还是找到了这里!”姬樱无可奈何暗暗叹了口气。 金刚猿将身躯一摇化作一个精壮汉子面目俊朗肩宽腰细随手扯过一件黑袍披在身上两道浓眉紧紧缠在一起向姬樱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荒北城雪狼族的外姓长老姓韩。” “闵婆婆可是折在他手上?” “不是另有高人遥遥相击……不过他也很厉害不惧魔气点染闵婆婆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 裴丁点点头心念急转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雪狼族的韩长老有失远迎恕罪。” 魏十七见他镇定自若不失礼数心中倒有几分欣赏当下摆摆手道:“不客气恶客上门打扰主人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韩长老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没什么当日在闵婆婆手下吃了点亏折了一柄狼牙棒一道精魂今番是来找回场子的。可惜闵婆婆已死见不到正主只好寻小喽啰出气了。” 姬樱忍不住冷哼一声出言嘲讽道:“闵婆婆若在你还敢找上门来?” 魏十七不以为忤认认真真想了想道:“此时不比当日纵然讨不到什么好全身而退却无妨。也罢不到黄河心不死拳头硬的说了算看拳吧” 裴丁眼前一花劲风扑面而来一颗心空荡荡不知身在何处。他反应极快双臂交叉挡在胸前“咯咯”两声臂骨寸断胸骨寸断脊椎寸断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倒飞出去身躯没入石壁中看不见人影。 姬樱脸色大变这一拳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打又不敢打逃又不敢逃战战兢兢抖抖索索尖声讨饶道:“别别杀我……” “咦竟然没死?”魏十七上前探视酥软的岩石缝隙中蓦地刮出一道阴风一头丈许高的金刚猿法相扑上前来遍体魔纹涌动模糊不清双手抱拳迎头痛击裴丁紧随其后冲将出来现出原形呲牙咧嘴伏地低吼身躯扭曲摆动连站都站不起来。 裴丁的法相神通没有师承全凭自身领悟又得魔气灌体弄得不伦不类威力却着实不俗。魏十七有心试试他的力量不退反进催动魂魄之力奋力击去两拳相交一声巨响刹那间地动山摇土石纷纷坠落。 姬樱尖叫一声双手捧腮脸上显出惊恐的神情魏十七闷哼一声左手翻起五指如钩将对方紧紧锁住扭腰一甩金刚猿法相竟立足不稳腾空飞起狠狠砸在了石台之上。 这一砸的力量大得惊人石台化作齑粉黑气弥漫一道黑光射出大地颤抖骤然静止。金刚猿法相深深吸一口气魔纹凝聚清晰如刻它举起双拳捶打着胸口嗬嗬大吼似乎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探身一拳击向魏十七胸口。 电光石火的刹那魏十七看得分明石台之下赫然掩埋着一枚漆黑的巨卵一涨一缩有如活物。他心中微微一动闪身躲在一旁作势去抢那枚黑卵果不其然金刚猿法相急忙挥臂横扫不让他靠近半步。 一试便试出了端倪毫无意外惊喜魏十七当下催动破晓真身双拳如擂鼓打得金刚猿法相连连怒吼没了脾气中拳之处深深凹陷魔纹断裂喷出一道道黑气。 魔气如附骨之疽无物不污最是阴毒不过这本是裴丁搏命的手段但魏十七早有防备在周身布下一道禁制将魔气一丝丝吞噬毫发无损。 这道禁制来自“五轮傀儡”体内转为克制天魔而设。 无移时工夫魔气损耗了大半剩下的弃魏十七而去投入黑卵之中。金刚猿法相竟被魏十七生生击碎轰然崩解裴丁哀号一声狂喷鲜血翻身倒地不起手脚缩成一团无意识地抽搐着奄奄一息。 魏十七叉开五指捏了个法诀朝裴丁一招将他一缕魂魄抽离肉体收拢在掌心黑烟袅袅凝成一头金刚猿的模样双目一金一银宛若生前。他细细查看却见黑烟中夹杂着一丝丝魔气交织缠绕密不可分显然裴丁的魂魄已被魔气点染受制于人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微微哂笑五指一捏将裴丁的魂魄捏作飞灰连同魔气一起灭得干干净净。 姬樱目睹他轻易击溃裴丁摧枯拉朽犹如拍死一只扰人的苍蝇禁不住双膝一软摔倒在他身前。魏十七蹲在她身旁拍拍她冰凉的小脸指着石台下的黑卵问道:“说说看那是什么东西?” 正文 第九十二节 魔婴出世 姬樱牙齿“咯咯”打战小脸铁青杀意透入骨髓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生死一线她没有旁的选择只得挣扎着说道:“那是……那是闵婆婆诞下的魔婴……” 话一出口肤下顿时浮现出无数魔纹如涟漪般晃动不休。 魏十七怔了怔觉得匪夷所思嗤笑道:“诞下的魔婴?跟谁?” 姬樱一咬牙孤注一掷道:“没有谁是主人遗下的天魔气其中裹有一缕神念闵婆婆以神念成孕凝作婴儿虽未破卵成形却有主人的神通追根溯源我等皆为其所制形同傀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魔纹便深了数分蠕动不休一股脑涌向心腹要害姬樱惨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 生命如此可贵活着虽然艰难她还不想死。 魏十七探出食指在姬樱眉心轻轻一点黝黑的肌肤绽裂一点血珠渗出旋即被体内魔气点染漆黑如墨颤颤巍巍。魏十七弓起掌心在她额头虚虚一按不动声色张开妖域将天魔气丝丝缕缕抽入域中以禁制加以消解。血珠终于滚落脸庞沸腾的魔纹旋即安定下来姬樱如释重负庆幸自己没有押错这生死攸关的一注。 投桃报李她主动坦言低声道:“卵中的魔婴继承了主人的一缕神念形同分身只有找到主人被困之地合而为一才能功告圆满。这本是主人留下的一招后手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迟迟未能破卵而出闵婆婆也闹不明白只能守在这雪原之下日以继夜看护不敢稍离。” “主人?谁是你的主人?” “……主人是当年横行大瀛洲的一代天魔闵婆婆称他‘宇文大人’。” 魏十七轻轻吐了口气果然是他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天魔宇文始。六星陨落逃出一缕神念寄于妖凤体内为铁傀儡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最后不知所踪。果然是难缠的主在此界也留下了一缕神念托付给漏网的余孽深藏于极北雪原不见天日的地下伺机翻盘。 “那闵婆婆是什么来历?” “她是主人的侍姬对主人向来忠心耿耿诞下魔婴时大费元气容颜老去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魏十七点点头又仔细盘问了许久发觉姬樱所知相当有限。她本是此间的土著雪原下的妖虫王之一九节蚁蚁后为闵婆婆降伏受制于天魔气不得不俯首称臣供其驱使。好在魔婴始终未能出世魔气的控制时松时紧闵婆婆少不得这一得力手下对她不无怀柔施恩虽然多了一份拘束但也学得一些诡异的神通手段超出侪辈甚多。 魔婴尚幼天魔气不容浪费闵婆婆挑选手下极为慎重除了姬樱和裴丁外尚有三头地下妖虫王为其收集滋养之物补气延命。彼辈神智虽开却不及姬樱精细只能干些粗活闵婆婆也不甚看重不许他们靠近魔婴藏身的洞穴。 魏十七的闯入是意外之喜闵婆婆看中他一副躯干强悍无匹堪比黑龙妖凤有心另辟蹊径冒险将宇文始遗下的一缕神念移入其中占为己有然而阴差阳错静昀真人那来自天外的一剑摧毁了一切遗言都来不及说就神魂湮灭身死道消丢下姬樱和裴丁二人守护魔婴独自支撑危局。 荒北城流言纷纷连角夫都知道雪原之下潜伏着一股暗势力唐橐将信不信置若罔闻金、申二位副城主不敢轻易启衅却不想这股势力确实存在并维系于天魔余孽闵婆婆一身余皆了了。那老婆子一死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土崩瓦解岌岌可危如非有魔婴在姬樱早就丢下裴丁远走高飞了哪肯一直逗留在此。 姬樱把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魏十七颔首认可这才合乎情理闵婆婆一个避祸的外来客又不是什么天魔再生凭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崛起成为一方霸主。趁着妖奴叛动天下大乱躲在雪原下是明智之举讳莫如深让人看不透底细反不敢妄动如果她胆敢暴露在天光下就算有堪比显圣真人的通天手段又怎敌得住妖奴与修士群起而攻之! 他摸摸姬樱的头道:“好就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姬樱大大松了口气浑身大汗淋漓几乎瘫软下来。她急于向新主人表明姿态献媚道:“大人这雪原之下颇有出产可要小人唤那三个妖虫王前来觐见?” “倒也不忙。”魏十七起身走到破碎的石台旁却见那黑卵一涨一缩加快了不少魔气尽数收入卵内没有丝毫外泄。他从锦囊中抽出屠龙真阴刀拍拍坚韧的卵壳有些犹豫不决究竟是一刀毁了它还是试图收为己有呢? 姬樱大吃一惊嚅嚅道:“大人……是打算取出魔婴?” “有什么不妥吗?” 姬樱战战兢兢道:“魔婴尚未完全成形那个……提前取出恐生不测……” “会有什么不测?” “听闵婆婆提起魔婴一旦溃败魔气不受约束将肆无忌惮侵蚀活物湮灭神智将其变成凶残嗜血的低劣魔物。” “就像你们这样?” “大人我等并非魔物只是被魔气点染受人驱使的傀儡魔气在体内凝结为魔纹并未吞噬神智。” “有意思……受人驱使究竟是谁在驱使你?宇文?魔婴?还是闵婆婆?” 姬樱为之语塞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了顿模棱两可道:“天魔只得一人却化身万千魔气归于谁人我等就听命于谁。” 魏十七若有所思以刀背轻轻拍打着黑卵喃喃道:“留你在此终究是个祸患你说该怎么处置为好呢?” 仿佛感应到他的威胁黑卵急剧鼓胀“喀嚓”裂开一道缝冰裂的细纹随之布满卵壳仿佛戳破的皮囊黑卵迅速干瘪下去一双纤细的手臂挣将出来指掌腕臂白皙如玉完美无瑕。 姬樱身不由己倒退数步涩然道:“魔婴出世了!” 正文 第九十三节 有缘千里来相会 卵壳裂开软搭搭垂在两边一个尺许高的小男孩跳将出来光溜溜一丝不挂眉清目秀眸如点漆头发湿漉漉粘在额头鼓着一张小脸甚是可爱。 魔婴的气息无异于大山压顶姬樱一屁股坐倒在地牙齿咯咯打颤双头抱头不敢看也不敢听。魏十七上下打量着他视线在他胯间停留了片刻疑惑道:“你就是宇文始的分身?” “大胆!”魔婴老气横秋地呵斥一声纤细的眉毛皱成一团作出几分怒态。 魏十七有话要问当着姬樱颇多不便于是张开妖域将他一口吞没。妖域隔绝了天魔的威慑姬樱渐渐回过神来从指缝里小心翼翼张望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指着空空如也的石台结结巴巴道:“大……大……大人主……主……主人到哪里去了?” 魏十七摊开双手道:“从石缝里钻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你去找找看。” 姬樱如奉圣谕急忙爬起身像小狗一般一路嗅一路寻魏十七不去理会寻了个角落盘膝坐定心神沉入妖域之中。 禁制重重叠叠将魔婴困住魔婴怒不可遏周身黑气氤氲挥动无数触手却又不敢强行突围生怕损伤了来之不易的身躯只得尖叫道:“你是何人?胆敢将我困在此处!” 魏十七手掌虚按道:“稍安勿躁无须惊慌我乃荒北城雪狼族的外姓长老韩木是友非敌有话要问你。【ㄨ】” 魔婴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显然是初次听到“韩木”的名头荒北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呃你可是宇文始的一缕神念所化的魔婴?” 魔婴冷笑道:“是又如何?” “当日在下界我与天魔宇文始有过数面之缘结下不浅的交情。” 魔婴顿时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道:“当真?” 魏十七想了片刻清清嗓子挑了一段“避雷术”背上十来句道:“你且接下去。” 那魔婴深吸一口气小脸透出淡淡笑意道:“有意思”他不假思索如瓶倾水一路将“避雷术”背到底无有半字错漏。 魏十七摊开双手道:“你看有缘千里来相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还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的。” 那魔婴松弛下来席地而坐笑道:“只要能让天魔脱困有什么不可谈的!说罢你想要什么?” 魏十七挥挥手撤去困敌的禁制道:“天魔为天妖和修士击败联手封印于下界不得脱身如能重回大瀛洲可有意报仇雪恨出这口恶气?” 那魔婴眼珠一转道:“我只是一缕神念做不了主不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杀个血流成河怎显我天魔的心性手段!只可惜听说天妖已被妖奴屠戮殆尽不能食其肉灭其族实在是一大憾事。” “无妨天妖虽灭斜月三星洞还在一位大象真人数位显圣真人阳神洞天不计其数足够杀个痛快了!” 那魔婴微微一怔奇道:“大象?斜月三星洞出了大象真人?是谁?” 荒北城孤悬于极北苦寒之地实在太过偏僻胡不归又刻意淡化斜月三星洞的影响除了几个心腹爱将外极少提及大象真人的厉害魔婴藏身雪原之下全力凝结身躯无暇旁顾只从裴丁口中零零星星听到一些妖奴崛起的旧闻并没有刻意打听修士的动向孤陋寡闻得紧。 “无垢洞一脉的静昀真人李静昀。” 魔婴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无垢洞一脉他记得的只有抱残子和他的徒弟葛阳真人李静昀当是后起之秀不过这个后起之秀竟势如破竹踏入大象境实在可惊可叹! 他微一沉吟问道:“你与斜月三星洞有仇?” 魏十七淡淡道:“与斜月三星洞也谈不上什么仇怨只是跟李静昀不大对付大象真人嘿嘿大象真人那只好让她一路退避三舍。不过有朝一日天魔要对斜月三星洞下手我倒愿意掺上一脚相助一二。” 魔婴明白他的心意许诺道:“好明人不说暗话天魔一旦脱身与斜月三星洞终有一战到时还要借重韩长老之力新仇旧恨一并算!” 这便是定下攻守同盟了魏十七微微颔首又道:“我看你仓促现形身躯不固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魔婴苦笑道:“实不相瞒闵姬修为不足施法有差强行以神念成孕诞下婴儿便是再熬上百年也未必能大功告成。这具身体乃魔气所凝……虚弱不堪不足以承受天魔气徒具其形罢了……” 魏十七问道:“另寻一具躯壳容身如何?天魔在下界之时曾将一缕神念寄于妖凤体内你也不乏此等手段吧?” 魔婴眼神闪动到这时才确信对方当真与天魔有过交情他思忖再三坦言道:“神念所寄寻常的躯壳不管用须得天妖本体越厉害越好最好是黑龙妖凤之流。” 魏十七拊掌道:“黑龙妖凤是不用想了大瀛洲妖奴崛起天妖差不多死绝了不过巧得很荒北城中还留下一头天妖雪狐只要你有把握瞒过唐橐的眼睛从此就能公然现身再无须瞒瞒藏藏了!” 魔婴激动起来连声道:“好好好!如能相助我承你这个情!” 魏十七与他敲定了种种细节这才将心神退出妖域定睛望去却见姬樱满脸沮丧跪在石台旁一动不动泫然欲泣。 他开口问道:“怎么?找到魔婴的下落了?” 姬樱摇摇头颓然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不在地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姬樱咬着牙道:“魔婴气息未散必定还在附近藏身” 魏十七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慢慢找吧!”说罢将腰一扭地行而出。姬樱愣了一下随即惨叫道:“啊大人你不能丢下我!大人!大人!” 魏十七置若罔闻携魔婴急速蹿向雪原视土石如无物。 正文 第九十四节 九节松斛石 雪狼族洞府深处一灯如豆魏十七拈起一粒葵花籽在灯焰上燎烤着淡淡的焦香味缭绕鼻端说不出好闻难闻。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缅怀往事亢珑儿跪坐在他身前神情木讷良久忽然将双眉一挑愤然道:“我为何要让出这具身躯?”/p “此事我自有谋划”魏十七顿了顿话锋一转“为奴的滋味并不好受你跟在我身边无妨瞧在天妖的份上暂时庇护一二不算什么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过一年半载我便离开荒北城南下这一去山高水长杳无音讯不知会不会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荒北城赖你守护唐橐绝不会放你走的。你打算怎么办?”/p 亢珑儿心中一沉迷惘随之取代了愤慨她茫然失措胁迫凌辱压榨煎熬这就是活下去的代价眼前这位雪狼族的韩长老向她提供了另一种选择然而自由的代价却是要舍弃肉身对天妖来说那意味着断绝血脉传承的可能她隐隐感到希望又被莫大的绝望攫取了身心。/p 魏十七剥开葵花籽漫不经心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这也是你唯一脱身的良机。”/p 亢珑儿觉得自己就是他指间的那粒葵花籽任凭他玩弄于股掌间任凭他在灯焰上燎烤任凭他剥去脆弱的壳任凭他搓揉摆布没有反抗的力量。这就是大瀛洲当她高高在上时所作所为与他又有什么差别?她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称呼“主人”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妖奴之辈也不是天妖你……究竟是什么出身?”/p 魏十七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无妨想必在斜月三星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来自下界人妖混血继承了龙泽巴蛇的血脉却没能熬过第一次血脉觉醒。”/p 亢珑儿觉得匪夷所思区区一介凡人如何抵得过天妖血脉的吞噬?人妖混血又怎么拥有了堪比唐橐的强横力量?但她没有时间细思这些对方虽然不急不缓却也不会有这许多耐性向她解释。她涩然道:“将魂魄交与你你想要做什么?”/p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放松放轻松我神兵真身已然大成不再需要你的魂魄再说了雪狐的精魂也不合用。天妖魂魄足够强悍我会传你一篇法诀助你修炼鬼道成就鬼修到时候帮我做几件事就两清了。”/p “修炼鬼道?”这倒出乎意料亢珑儿设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有料到这一节。/p “不错重起炉灶赌一把运气。”/p 亢珑儿反问道:“修炼鬼道如何度过‘鬼劫’?”/p 她这是在试探对方的诚意如果连“鬼劫”都不知道定是随口糊弄包藏祸心。魏十七哑然失笑道:“鬼修之道筑基阳雷气脉寄魂通神直至地仙阳雷轰顶九死一生不过我这里有一篇‘避雷诀’借外物避雷可渡难关。”/p 亢珑儿心头一跳脱口道:“当真?”/p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张口吐出一只赤玉匣掀开冰晶石九节松斛石秽土太岁土镇魂玉黄晶玉琳琅满目一应俱全。/p 亢珑儿信了七八分她放开心神犹豫了片刻伸手捻起一块九节松斛石幽幽叹了口气。/p 三天之后魏十七才步出洞府画屏急急迎上前他视若不见身影晃了数晃消失在烽火洞中。画屏咬着指尖小心翼翼朝里望去却见亢珑儿瘫软在地衣衫不整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尽数湿透气息细若游丝连指头都抬不起来。/p 折腾了三天三夜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她吐吐舌头犹豫着该当上前侍候还是装作不知退回去。进退两难之际画屏并没有注意到亢珑儿的异状她眼眸中黑气氤氲凝成一道又一道魔纹渐次隐退不见。/p 魏十七以陆崖的精血打开入口闯入盲海小界从通窍石中唤出秦贞将亢珑儿的魂魄连同九节松斛石一并交与她命她传下“阴火诀”从乌木简中汲取冥水阴气助亢珑儿筑基。秦贞也不多问一一记在心中素手一招将天妖魂魄引去亢珑儿目瞪口呆浑浑噩噩身不由己随她摆布。/p 魏十七足踏虚空渐行渐远直至盲海深处。彤云万里滚滚如潮海水沸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蛇颈龙流火探出头来颔首示意。魏十七丢下十多颗蚩尤妖丹看他从容吞入腹中笑问道:“伤势如何?”/p 流火叹息道:“受长老之惠已恢复了四五成性命可保无虞但这具溃散的身躯却难以弥合。”/p “闻说蚩尤王田三白将半数族人赠与贵族可有此事?”/p 流火微微一怔道:“蚩尤族的供奉那是数十载前的旧事了。不瞒韩长老吾族在渊海中颇有声望海妖诸部按时觐见献上供奉之物不止蚩尤一族这大瀛洲附近的海域尚有海婴兽、潜蛟、天蝠鳐三族尽皆依附吾族余下的一些小族就交由彼辈治理。”/p “田妖王舍弃半数族人却是为了从吾王手中换取一枚残铁镜对付陆上的大敌。他小家子气得紧献上肉身却留下了妖丹早知有今日之厄当初就不该放过向田妖王把妖丹讨下来谅他也不敢推脱。那批蚩尤妖丹都落在韩长老手中了吧?”/p 魏十七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田三白引着北海群妖上岸掳掠以残铁镜困住强敌到头来还是铩羽而归那些妖丹辗转落入我手中最后还是助阁下疗伤没有白白浪费。”/p 流火道:“吾修炼的功法另辟蹊径单靠这些蚩尤妖丹只能苟延残喘纵然再活上百年也难逃身死道消的厄运当今之计唯有重返渊海从大敌手中夺取一宗宝物或有一线生机。不知韩长老可否助吾一臂之力?”/p 魏十七若有所思不置可否。/p 流火察言辨色又道:“吾观韩长老有一小友鬼道有成业已度过阳雷关正贯通气脉修炼至此殊为不易。那宗宝物非同小可与鬼修最是契合不过韩长老的小友若得了那物可省却一番水磨工夫直入‘寄魂’重塑身躯。”/p 魏十七闻言为之动容道:“愿闻其详!”/p /22/22042/ndxhl 正文 第九十五节 别海他洲 流火垂下头来声音低沉了几分“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渊海囊括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之地为八海之首渊海之广穷毕生之力也难以游遍吾族鼎盛之时尚不足掌控一成更不用说现下了。”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渊海海沟深处潜藏着吾族大敌彼辈并非海妖而是一群鬼修猎杀吾族人炼为鬼骑在海中代步以补行动迟缓之不足。” 鬼修竟然栖身于渊海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舔了舔嘴唇大为心动。持有屠龙真阴刀这等大杀器他根本不惧鬼修即便是天澜真人也一刀斩之不在话下蛇颈龙的大敌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席盛宴错过了可惜。 不过凡事未虑胜先虑败先听听流火怎么说。 “他们自称‘鬼族’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何时来到渊海一开始盘踞在海沟接着四处杀戮占了几处小界与吾族为敌。不怕韩长老笑话吾族上下竟然无人能克制他们鬼修的神通手段果然别具一格防不胜防。” 流火摇着头颇为唏嘘缓缓道:“大瀛洲妖族星罗洲虫族陆黾洲羽族三洲并无鬼修立足之地吾王怀疑……他们来自渊海之外别海他洲。” 魏十七若有所思道:“能跨海而来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此界海域广袤泾渭分明分界之处乱流湍急虽大神通亦会迷失其间跨海岂是易举。但渊海终究是海妖的天下水气弥漫不利鬼道彼辈一旦站稳脚跟必然会从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中择一进犯星罗洲陆黾洲距离海沟太过遥远大瀛洲与渊海有盲海小界相通只怕难逃厄运。” 魏十七哑然失笑显然并不在意。 流火又道:“渊海之中少有阴气郁积鬼族无所依托全靠一颗太阴元命珠维系元气那珠子乃至阴之物有无穷妙用听说在周身滚上一滚气脉尽皆贯通脱胎换骨最差也能成就鬼婴之躯进展一日千里。鬼族人数虽少赖太阴元命珠之力无一不是强手若非此珠吾族岂会有覆灭之虞!” 魏十七插嘴问道:“那太阴元命珠可助你疗伤?” 流火道:“吾肉身为鬼族所伤阴气郁积于内日夜侵蚀血肉无可遏制唯有得太阴元命珠才能拔除沉疴蚩尤妖丹治标不治本苟延残喘罢了还望韩长老不吝援手助吾度过此劫。” 魏十七笑道:“鬼族如此厉害我又能出多少力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韩长老谙熟鬼修之道成竹在胸对彼辈的弱点定然心知肚明病急乱投医……病急乱投医……呵呵韩长老也看出来了吾撑不了太久……” 魏十七低头寻思了片刻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容我再想想。” 流火见说不动他心下抑郁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魏十七回到盲海岸边望着波涛连天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鬼窟之行近在眼前按说他不该旁生枝节但九节蚁巢穴中李静昀那摧枯拉朽的一剑如在眼前横空出世如梦如幻纵然得黑龙之力纵然重铸破晓真身他依旧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把所有筹码都押在胡不归身上终究不妥他必须另作打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拿定主意马不停蹄出了小界回到洞府坐定命画屏将亢珑儿唤来。回想起来大瀛洲不闻鬼修传承鬼兵鬼卒鬼将鬼道人尽在鬼窟小界宇文始通晓“避雷术”着实古怪保不定与渊海中的鬼族有什么瓜葛放着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正主不问纯粹是自个儿找虐。 画屏身子微微一颤欲言又止默默施礼退出。魏十七转念一想便知她在担心些什么不禁哑然失笑。过了片刻亢珑儿扶着石壁慢慢挪到他跟前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病恹恹歪在一旁似乎是洗浴过清清爽爽一副海棠带雨的娇羞模样惹人爱怜比起之前瘫倒在地汗出如浆的惨状已经好多了。 天妖雪狐的身躯略嫌不足费了一番手脚好容易才把一缕神念安顿下来对魔婴来说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他惊叹于韩长老的神通广大对天魔脱困又多了几分期盼。直到这时他才决定与对方携手合作各取所需。 魏十七对魔婴了如指掌度过了最凶险的难关调养一段时间这具身躯便能如臂使指操纵自如。他也不多说废话径直问起藏身于渊海之中的鬼族魔婴怔了怔没想到风风火火把他唤来竟然为了此事。 他思忖片刻还真记了起来。 七曜界十洲八海广袤无垠渊海之南是为律海海中止有一小洲名曰“提耶”提耶洲是一方鬼洲漂浮于律海之上无有根基犹如一条巨船随海涛周转不休。听闻提耶洲上有七大鬼族各以一颗太阴元命珠为传承每隔万年七颗太阴元命珠聚于一处诞下一枚子珠鬼族轮流遣族人持子珠跨海而出到别海他洲繁衍生息传承鬼修道统渊海之中的鬼族当是由此而来。 当年天魔宇文始执掌冥河十万鬼阴兵气焰不可一世曾与鬼族的一名使者打过交道略知一些根底。那鬼族使者像没头苍蝇一般在渊海中四处乱撞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大瀛洲实力大损傲气却不减分毫一开口就向宇文始讨要冥石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宇文始也不是善主当即驱使鬼阴兵将其扑灭剥离魂魄仔细拷问这才得知渊海深处已有强敌出没不过海妖首当其冲离大瀛洲尚有十万八千里他也懒得多管。 那鬼族使者修炼到“寄魂关”身躯不知是何物所炼竟不惧魔气点染法术更是诡异至极每每无视肉身直击神魂。鬼族对上妖族羽族自然无往而不利但天魔乃神念成形全无三魂七魄种种手段都徒劳无功把性命丢在了大瀛洲。 提耶洲鬼族的种种秘法就此落入宇文始手中。 正文 第九十六节 隔行如隔山 人贵有自知之明魏十七不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但他从不高估自己对于自身的长短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凭借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或许可以称雄一时但在其他方面他还是个初窥门径的新手不经意间魔婴就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天魔才是摆弄魂魄的大行家连提耶洲的鬼族都逃脱不了搜魂之厄魔婴有求于他毫不藏私魏十七学到了不少摄魂搜魂的手段对鬼族的种种神通亦了然于胸渊海之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三日后魏十七传讯唐橐要闭关数月修炼一桩克制无垢洞剑修的大神通不等唐橐回音便遁入盲海小界随蛇颈龙流火从海眼去往渊海。 子夜时分魏十七推动青铜绞盘收起铁链海水节节下落流火终于现出了庞大的身躯四肢扁平如桨一条长尾甩在身后皮肉几近透明白骨森森脏腑蠕动有如黄泉地府逃出来的鬼物。 绞盘收尽铁链海水尽数泄出黑黝黝的“海眼”赫然张开深不见底闪烁着一道道蓝光。流火道:“这海眼另一端出口位于渊海深处的流沙谷海水卷动流沙伸手不见五指癸水与艮土生克冲突元气紊乱不堪稍不留神就会被流沙吞没。不过恶地虽然凶险亦有路可行韩长老可伏于吾背出了流沙谷便无大碍了。” 说着流火略略伏低身躯示意魏十七拱拱手道一声“冒犯”举步蹈空而起落在蛇颈龙背上。流火一声低啸四肢重重拍打海底甩动长尾一头扎入海眼之中如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无踪。 魏十七只觉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嘹亮的尖啸周身随之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桎梏锁住海水夹杂着流沙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拍打着他的身躯体内妖气骚动不安气血翻涌极为难受。他暗暗催动魂魄之力双眸骤然亮起抬头望去却见四下里茫茫一片视野不得及远。 流火稳稳趴在流沙之上不敢轻举妄动。他探出长长的蛇颈仔细嗅着海水中的气息分辨了半晌这才慢慢划动四肢一点点向前挪去。 尖啸声鬼哭狼嚎吵得人心烦魏十七伏在流火背上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流火小心翼翼挪出数步使了个神通将四肢轻轻一拍硕大的身躯悠悠浮起恰好一道暗流自后方涌来将他推出数丈像一片树叶无声无息地落下。 魏十七冷眼旁观多时发觉流火借助暗流滑行的手法极为巧妙因势利导游刃有余简直把流沙谷当作了溜冰场这份能耐万万学不来隔行如隔山水里的勾当不是他所长。 流火貌似轻松自如实则颇费心力一步都不能出错。有惊无险离开了流沙谷腹地尖啸声轻了不少魏十七用小指扣扣耳朵眼兀自觉得嗡嗡乱响。“这鬼地方……”他心中嘀咕了一句“来得倒是容易完事了怎生再找到‘海眼’回去……” 身下的流沙稍稍结实了一些足以支撑身躯的重量流火终于松了口气喘息了半天重新抖擞起精神奋力扒动四肢搅得水沙乱飞倏忽游出十余丈猛一抬头驮着魏十七向上飘起。 幽深的渊海中忽然亮起一点点碧油油的磷火惨白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竟是五头蛇颈龙的骨头架子从头到尾一块不缺无声无息挡住去路。流火暗暗叫苦沉声道:“小心是鬼族的好手他们一直守在流沙谷外!” 魏十七凝神望去却见每一具蛇颈龙的背脊上都骑着人影黑袍头罩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眸闪动着尖锐的红光时隐时现。 “鬼族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流火还没顾得上回答对方已经扑上前来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配合得颇有章法显然不是第一次联手。 魏十七猛一踩流火的脊背抢先迎向一头蛇颈龙这一脚力量极大流火顺势往下沉去划动四肢卷起一团团蓝莹莹的水雷颤颤巍巍飘上前去。 鬼族不欲跟流火硬拼驾蛇颈龙四散避让魏十七心中有些发毛流火一口气释出这许多水雷毫不顾忌是对他有十足的信心还是包藏着祸心?转念一想那家伙肉身溃败全靠蚩尤妖丹吊命哪还有余力施展如此神通!他心中存了念头运足目力望去果然瞧出了几分端倪水雷看上去气势汹汹却徒具其形只是障眼的幻术罢了。 魏十七将腰一扭紧追不舍游鱼般突入丈许游到一头蛇颈龙腹下一刀挥出将粗大的肋骨斩断了十七八根那蛇颈龙垂下骷髅脑袋张开大口朝他咬去魏十七窥得分明将屠龙真阴刀从它颅顶刺入直至没柄。 这一刀正中要害阴气一股脑涌入刀中骨骸失去支撑节节粉碎那鬼族当即弃了坐骑悬停在海中眼中红光闪得愈发急了。 屠龙真阴刀在欢呼在雀跃在渴求魏十七将刀提到眼前只见刀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心中顿时大慰果然屠龙真阴刀克制鬼物以战养战无往不利这一趟渊海之行大有收获。 海水涌动衣袍乱舞那鬼族探出一双鬼手十指皮包骨头瘦骨嶙峋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魏十七早有防备不等他施法完成身影一晃已闪到他身后手起一刀斜斜斩向后颈。敌众我寡还有流火这么个外强中干的拖油瓶魏十七这一刀毫不留手海水刷地分在两边急速退去黑沉沉的刀刃砍在衣袍上撕拉一声响声如裂帛紧接着皮开肉绽从颈到腰一分为二上下两截身躯黑气缠绕似乎欲重新合拢到一处。 魏十七冷笑一声竟弃敌不顾返身扑向流火。海水涌将回来将黑袍头罩掀开露出那中刀的鬼族模样大体跟人身相近有头有脸有手有脚鼻梁不翼而飞眼窝深深凹陷遍体惨白不长半根毛发像一条剥了皮的死鱼。 红光骤灭黑气溃散两截尸身化作飞灰被海水一卷不知所踪。屠龙真阴刀入体直击魂魄抽取鬼修体内阴气最是阴损不过那鬼族跨海而来修炼多年不知吃了多少苦一朝失手转眼成空。 正文 第九十七节 守株待兔 甫一交手魏十七的强横出乎意料他身怀神兵利刃克制鬼族有如神助流火又惊又喜灵机一动拼尽余力将四肢一摆施展水行妖术方圆数里内海水顿时一扫而空流沙倒卷而起漫天飞舞遮得人影不见。 没有海水横加阻拦魏十七周身一轻化作一缕轻烟迫近又一名鬼族。那鬼族抬头在额头一拍头颅如花瓣绽放三道“阴骨箭”疾射而出飞向对手胸腹要害近在咫尺。 魏十七屈指连弹噗噗噗三声轻响阴骨箭炸得粉碎竟未能阻他一阻那鬼族心知不好弃了寄魂的身躯一缕黑烟钻入胯下蛇颈龙的骨骸内连晃数晃急欲遁去。魏十七一刀将身躯砍翻左手捏了个法诀轻轻一招将对方一缕魂魄抽了出来牢牢锁在掌心。主人被困那无人控制的蛇颈龙忽然陷入狂乱之中骨骼一阵乱响缠着魏十七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剩下的三名鬼族见势头不妙不约而同催动蛇颈龙掉头就逃争先恐后扎入海水中白影扭曲倏忽远遁。魏十七挥动屠龙真阴刀干净利索地将骨头架子击散抬头望向鬼族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流火终于撑不住了“噗嗤”一声泄了中气海水倒卷而回掀起一团团翻滚的黄云将偌大的海域搅得浑浊不堪。 魏十七伏于流火背上匆匆离开流沙谷二人在海底寻了一条隐蔽的海沟藏身其中略事休息。流火几乎灯枯油尽接连吞吃了十多颗蚩尤妖丹像死猪一样趴着一动不动口鼻汩汩冒着气泡。魏十七估摸他一时半刻起不来便远远避在一旁摊开手掌凝神看着那一缕扭曲挣扎的鬼族魂魄咧开嘴微微一笑。 别海他洲的魂魄贸然吸入腹中炼化难保有失正好试试搜魂术权当练手。 魏十七五指开合掐掐算算有如街头算卦的江湖骗子手法暗藏玄机。只过了数息鬼族魂魄便化作一缕轻烟湮灭在海水中他闭上眼睛回味着搜魂所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正如流火所言鬼族的人丁并不兴旺成气候的鬼修尚不满百但彼辈驱使的鬼物却不计其数。那骑着蛇颈龙守在流沙谷外的鬼族称为“巡丁”类似于妖奴中的“兵卫”得太阴元命珠之助拔苗助长强行突破“寄魂关”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再难有突破。 那些“巡丁”的躯壳并非产自渊海而是来自遥远的提耶洲乃一种异树的果荚柔韧致密严丝合缝颇有几分滋养魂魄的奇效外形与人身有几分相似用以寄魂再好不过了。鬼族将果荚看得颇重只可惜渊海之下无有陆地未能种下幼苗繁衍生息果荚数量有限用掉一具就少一具了。 异树名为“提耶”提耶洲正因树得名。鬼族之所以会从大瀛、星罗、陆黾三洲择一进犯水气弥漫不利修行尚在其次关键在于“提耶树”只有种在陆地上才能成活。 可惜天魔传授的搜魂之法太过霸道那被擒的鬼族只是小角色支撑不了太久短短数息工夫获悉的内情相当有限来不及榨出更多的秘密。 眼下是个机会魏十七决定守株待兔等着鬼族的首脑主动找上门来。 藏身的海沟距离流沙谷不远四下里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估摸着过了一天一夜魏十七起身去看流火却发觉他将长长的蛇颈藏在腹下脑袋蒙得严严实实身躯一阵虚一阵实状况不是太好。他也无法可想只好留下十多颗蚩尤妖丹独自游出海沟在附近兜了一圈略作一番巡察。 海底的礁石隆起如山脉崎岖险峻绵延不绝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魏十七尝试过海底地行元气鼓荡不休骨软筋酥的滋味并不好受如非迫不得已他想再尝第二遍。 百无聊赖又不便丢下流火远离海沟正逡巡间魏十七忽然心生感应海水凝结为一块铁板压力倍增阴冷的气息四处乱窜仿佛置身于鬼窟小界冥河之畔。他哪还不知有大敌来临停下行动提刀小心提防。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忽近忽远飘忽不定“你便是流火找来的帮手适才杀了吾族的巡丁?” 魏十七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头纤细的蛇颈龙骨骸悬浮在海水中白骨森森铭刻着无数纤细的金线额头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冥石时不时闪过一道黑芒。蛇颈龙的脊椎之上赫然站着一个鬼族黑袍覆体却没有以头罩遮掩脸面眼窝深陷肤色惨白正静静注视着他。 “阁下何人?” 那鬼族沉默了片刻道:“吾之名号不得轻易告人且看你有没有资格得闻。”说着他抬起手来五指皮包骨头朝魏十七虚虚一捏。 这一捏似慢实快魏十七待要躲闪海水忽然从四方涌来将身形禁锢他只觉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周身魂眼开合精魂骚动不安似欲脱体飞出。 “咦”那鬼族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对方体内竟藏着这许多魂魄无一不是气息强悍非同寻常。 魏十七心念微动催动神兵真身六翅水蛇、黑龙、天澜真人、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旋即安定下来魂魄之力弥漫全身他轻轻一挣身影骤然消失。 蛇颈龙霍然转过头去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海水嵌在额头的冥石没入颅内只露出浅浅一角骨骸之上的金线熠熠生辉倏地弹起一根电射而出。 光影扭曲魏十七的身影再度浮现手持屠龙真阴刀一根金线缠住刀刃绕了数圈绞得“咯吱咯吱”作响让人牙龈酸软心浮气躁。 “不错!”那鬼族赞许一声举足轻轻一踏十余根金线齐齐弹出如触手般争先恐后扑向魏十七逼迫他弃刀闪避。 正文 第九十八节 来无影去无踪 魏十七没有撒手随意挥动屠龙真阴刀将蜂拥而至的金线尽数卷在刀刃上绞了数绞身形暴退没入幽深黑暗的海水中。 强弱分明主次异位十余根金线绞作一团反被他从蛇颈龙骨骸中生生拽出绷得笔直终于承受不住拉扯之力“铮铮铮铮”先后断开无一幸免。 蛇颈龙收回四散飞扬的金线气势大衰耷拉着脑袋恹恹不振那鬼修眼中红芒闪动似乎颇为诧异。 魏十七缓缓现出身形金线将屠龙真阴刀裹得结结实实犹如嗜血的蚂蝗越勒越紧。他伸手一抹将金线尽数捋下随手搓成一粒小小的金丸拇指扣住一弹金丸划破重重海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蛇颈龙的骨骸把纤长的颈椎打出一个小孔。蛇颈龙如遭雷击头颅慢慢垂落下来耷拉在胸前无力地摆动着。 那鬼族微微颔首开口道:“很好很好吾乃提耶洲涉族长老睢晏汝系何人来自何处?” 魏十七摆摆屠龙真阴刀漫不经心道:“大瀛洲魏十七。” “大瀛洲”这三字如惊雷乍响睢晏又惊又喜脱口道:“流沙谷中果然有小界通往大洲?” 魏十七略加思索便猜到其中关节哂笑道:“流火是你们故意放走吧!” 睢晏并不否认嘎嘎笑道:“传言果然不虚蛇颈龙王族知晓往来大洲的秘密阁下相助流火与我涉族为敌殊为不值。” “值不值打过才知道。太阴元命珠可在你身上?” 睢晏脸色一凝“你竟敢打此宝的念头?那是铁了心与我族为敌了?” 魏十七低低笑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来了你还想走吗?”魂魄之力暴涨他瞬息将破晓神兵催发到极致后颈魂眼一颤探出一只龙爪黑龙妖气弥漫视海水为虚无。 睢晏大吃一惊伸手在蛇颈龙头上一拍精纯的阴气涌入其体内颈椎的伤口顷刻愈合蛇颈龙长啸一声划动四肢还没来得及掉头魏十七的身形骤然消失一道黑光掠过将蛇颈一斩而落骸骨块块碎裂炸为齑粉一块有棱有角的冥石跳将出来。 睢晏将冥石攫在手中不慌不忙抛出一对乌黑发亮的双扣环彼此撞击追逐所过之处海水为之沸腾。又一道黑光掠过双扣环居中断裂灵性全失缓缓沉入海底。空挡稍纵即逝他毫不犹豫抬手又祭起一只粗陋的陶罐底朝上口朝下转了数圈将方圆数里的海水一吸而尽。数息后陶罐四分五裂魏十七冲破束缚再度杀上前。 涉族长老的手段层出不穷无移时工夫睢晏接连祭出多件法宝或砖或印或鞭或绳无一不是鬼气氤氲的阴器具被魏十七一刀击破。身外之物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可惜睢晏试探了一番发觉对方手中的真阴刀犀利无匹寻常阴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他不禁生出觊觎之意不遗余力催动大神通掌心朝外五指一收一放一道阳雷劈下来无影去无踪挡无可挡避无可避正中对方颅顶天灵盖。 睢晏劈出阳雷身躯骤然缩小了三成黑袍空落落缠在身上眼中红光暗淡气息亦虚弱不堪。但魏十七只觉头皮微微一麻如轻风拂体毛孔随之大开心中空荡荡的此外别无异样。睢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尖叫道:“你……你竟然不是鬼修!” 体内藏了这许多强悍的魂魄持真阴刀势如破竹阳间修士如何承受得起!睢晏一时来不及细想匆匆撑开一柄通幽冥王伞才及半开一道黑沉沉的刀光已然落下他双臂一震伞柄重重磕在胸口没入半截好在鬼修寄魂的躯壳无关大碍这致命的一刀被挪往九幽冥府没有伤及魂魄。 魏十七步步紧逼刀光纵横交织来去如电睢晏躲于通幽冥王伞下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挡住刀锋苦苦支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非倾尽全力驱动阳雷他又何至于落到如此窘境!不过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睢晏只能寄希望对方无法持续如此强横的攻击只要有一线空隙他便可施展保命的手段逃之夭夭。 刀势愈来愈紧却始终攻不破通幽冥王伞魏十七自觉体内魂魄之力如决堤洪水急速流逝。提耶洲涉族长老万里迢迢跨海而来果然不是善主无奈之下他不再枉费力气收起屠龙真阴刀抽空把数十颗蚩尤妖丹中的魂魄一吸而尽以食灵术加以炼化。 睢晏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忙将掌中冥石往伞柄中一拍心中顿时大定抬眼望去却见对方衰落的气势缓缓攀升似乎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借此机会加以调息。是走还是留?他心中犹豫不决天人交战一番试探着弹出一道阴骨箭。 与那些不甚入流的巡丁相比睢晏这一道阴骨箭何止强大了百倍魏十七勉强抬起真阴刀横在胸口格挡阴骨箭猛地炸开来他身不由己倒飞出去似乎力有不逮。睢晏心中窃喜提着通幽冥王伞紧追而上将最后一宗法宝祭了出去“喀喇”一声巨响海水倒卷而起一座百丈高的旗门缓缓压下阴气肆虐鬼哭狼嚎。 通幽冥王伞撑在头顶缓缓转动睢晏站于旗门后施法十指抡动一片虚影结成无数变幻的法印数息后冥府为之洞开无数鬼物透过旗门蜂拥而出多是奇形怪状的海妖之属各逞凶威将魏十七死死困住。 简直就是散财童子驾雪橇圣诞老人献宝盆!魏十七不惊反喜周身魂眼明灭倏忽张开妖域将万千鬼物一口吞下。妖域之中一瞬十日十日一瞬屠龙真阴刀斩尽鬼物抽尽阴气通体漆黑似墨光华深敛神物自晦。 魏十七摊开手掌真阴刀凭空浮现只一刀便将旗门斩断。 心魂相连的都天旗门毁于一旦睢晏目瞪口呆懊悔万分。 正文 第九十九节 阴阳相隔为无物 魏十七抬头望了他一眼后颈魂眼猛地挣出半条黑龙张牙舞爪屠龙真阴刀嗡嗡作响将睢晏牢牢锁定蓄势待发。 睢晏神魂摇撼当下厉啸一声弃了寄魂的身躯一缕魂魄从颅顶飞出投入通幽冥王伞中。宝伞刷地合拢化作一溜乌光转瞬而逝。 渊海兜底晃了一晃魏十七将真阴刀一抛黑龙探出利爪接住咆哮一声似乎不大情愿虚虚一斩刀光蓦地飞出视万水千山若等闲阴阳相隔为无物无声无息消失在幽深晦暗的海中。数百里外一声雷响通幽冥王伞骤然现形刷地撑开转得紧一阵缓一阵有如醉酒睢晏的魂魄从伞下钻出时隐时现脸色惨然。 海水鼓荡翻腾缓缓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魏十七闲庭信步身影晃了数晃紧追而至。睢晏叹息一声雄心壮志尽去颓然道:“好厉害的手段!好厉害的心机!” “太阴元命珠在何处?”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罢了罢了……”睢晏摇摇头起手将通幽冥王伞轻轻一拍此伞再度合拢化作乌光投向远方。 魏十七眉头一皱却见对方的魂魄扭曲变幻一点耀眼的红光亮起魂魄之力笼罩方圆百里海水蒸腾凭空消失只剩下魏十七一人双臂交叉护在面前衣衫尽数化作飞灰周身毫发无损。流火果然没有押错注他天生就是鬼族的克星法宝阳雷鬼物自爆使尽手段都奈何不了他涉族首屈一指的长老到头来身死道消白白丢了性命。 魂魄之力未散海水化作涓涓细流渐次回涌魏十七收了神兵真身连吸数百枚蚩尤妖丹才压下黑龙的精魂。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却也只是运气若非睢晏祭起都天旗门放出万千鬼物将屠龙真阴刀的威力推向极致他未必能破开通幽冥王伞将其留下。似这等修为的长老涉族跨海送来几人? 他思忖片刻觉得倦意一**涌上来当下强打起精神觅路回到流火藏身的海沟却见他依然沉沉而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得如此惊天动地居然没有吵醒他流火的伤势不容乐观只怕就算找来太阴元命珠也未必能尽起沉疴救他一命。 渊海之中还少不得他这个熟门熟路的地头蛇魏十七丢下百颗蚩尤妖丹自去隐蔽处盘膝坐定吐出胸中浊气缓缓闭上双眼。 这一入定便是十日。 远在数万里外的海沟深处一名涉族的巡丁正骑着蛇颈龙骨架懒洋洋四处巡视忽见一溜乌光从眼前掠过阴气森森不同寻常他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催动蛇颈龙追将上去。乌光似是无主的宝物摇摇摆摆遁速并不快那巡丁倾力追了一阵眼看着渐渐赶上忽然头顶“哗啦”一声水响又一头蛇颈龙拍水而过额头嵌着一颗冥石脊背上端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黑袍从头裹到脚不露半点肌肤他心中顿时一凛贪念消退悄悄沉入了海底。 提耶洲七大鬼族涉族势力最弱止送了三名长老跨海来到渊海深处随身携带一十九枚“鬼种”孵化为“鬼族使者”这二十二位鬼修是涉族存身立命的基石。 从巡丁头顶游过的那鬼修便是三位长老之一的奚沅。 冥石闪过一道道黑芒蛇颈龙划动四肢倏忽追上通幽冥王伞奚沅凝神看了许久衣袖一拂将此伞收起一拍蛇颈龙掉头朝海沟深处游去过了半个时辰波光一晃连人带坐骑一并消失在小界中。 小界是一处“海界”茫茫大海无有陆地九轮弯月高悬于空投下万道银箭照得四下里雪亮银光晃动仿佛一条条游动的大蛇。 这处小界便称为“蛇海”。 奚沅跳下蛇颈龙背独自潜下海底穿过一重水幕阴气扑面而来有如实质托着她缓缓飘落百丈双足踏上实地。 不远处一颗头颅大小的黑色珠子飘浮在阴气中忽上忽下载沉载浮。涉族大长老奚入云背负双手静静凝视着跨海携来的太阴元命珠头也不回问道:“何事?” 奚沅掀开头罩露出苍白的脸庞低声道:“睢长老把通幽冥王伞送回来了。” 奚入云沉默片刻道:“……都天旗门呢?” “不见踪影。” 奚入云叹息一声“看看通幽冥王伞带来什么讯息。” 奚沅从袖中取出通幽冥王伞双手一搓此伞应手张开晃晃悠悠飘起仿佛被太阴元命珠吸引径直飞近去悬于上方丈许微微起伏。 停了数息通幽冥王伞射出一道黑光被四下里阴气一涌顿时现出无数晃动的影像魏十七持屠龙真阴刀灭杀睢晏的情境历历在目二人反复看了数遍彼此对视一眼无不骇然。 奚入云喃喃道:“肉身纳龙魂驱使真阴刀似鬼修实非鬼修杀伐凌厉此人是吾族大敌……” 奚沅在心中盘算良久涩然道:“我不是他对手。师兄可有把握制服他?” 奚入云道:“有太阴元命珠在无妨。” 奚沅明白师兄的意思但太阴元命珠乃是涉族在此立足的根本一旦驱使御敌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势力将毁于一旦涉族不惜代价将他三人送到此地势必沦为一场空。 奚入云伸手一招将通幽冥王伞收入掌中道:“将使者和巡丁都收拢回来各自藏于小界封闭入口谁都不得轻易离开。” 奚沅犹豫片刻道:“若是那人找上门来呢?” “找上门来也未必能发现‘蛇海’小界你我在此等他若他当真闯将进来我又何须吝惜这太阴元命珠!” 奚沅心中一颤情知师兄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强敌剿灭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她相信换了提耶洲任一鬼族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那凶徒实在是七大鬼族的公敌务必除之而后快。 只是那人会出现吗? 正文 第一百节 扮一回缩头乌龟 流火从沉睡中苏醒将蚩尤妖丹一扫而空运丹火炼化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 情况糟糕透了阴气业已侵入脏腑玷污妖丹回天乏力他向魏十七坦言此身在鬼门关前徘徊只差一步堕入深渊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对此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鬼族剿灭了蛇颈龙将其族人炼为鬼物此仇不报死不瞑目流火冷眼旁观这韩长老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他表示愿意献出魂魄供其驱使助他找到鬼族藏身之地谋取太阴元命珠。流火的肉身已无可挽回魂魄离体是唯一的选择魏十七沉思片刻颔首应允催动摄魂心法伸手一招一缕黑烟从流火口鼻中飘出投入他掌心凝成一头小小的蛇颈龙哀伤地望着抛下的身躯似有不舍之意。 魂魄甫离肉身尚可保数日清明随着外邪入侵浊气浸染意识随之湮灭沦为无知觉的孤魂野鬼。流火的魂魄还有大用魏十七赠与他三滴真龙精血流火大喜过望这一来数年之内可保意识不失等同于凭空增添一截寿元让他有机会亲眼目睹鬼族的覆灭得偿所愿。 魏十七向流火问明海沟所在又讨教了几道水遁符流火毫不藏私连蛇颈龙一族的不传之秘都慨然相授务求助他一臂之力剿灭鬼族大敌。 比划了许久流火颇见倦怠魏十七将魂魄收进赤玉匣吞入腹中藏好抬眼望去流火的肉身被阴气侵蚀血肉脏腑尽皆化去只留下一具白森森的骨骸阴气缠绕其上恋栈不去颇有几分灵气。能够重创蛇颈龙王族连蚩尤妖丹都制不住这一团阴气非同寻常魏十七走近去试探着伸出手阴气受到血肉的吸引如飞蛾扑火一股脑扑将上来将他手掌紧紧裹住。 破晓真身何等强悍阴气不得其门而入缠绕了片刻忽然老老实实蜷缩在他掌心凝成一颗黑色珠子随着海流微微摇晃看上去人畜无害。 魏十七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取出屠龙真阴刀将黑珠往刀身一拍果不其然珠子顺顺当当融入刀内相安无事。只过了数息刀身忽然一跳竟脱手飞出在海中一通乱撞没头苍蝇一般好几次擦着魏十七头顶飞过根本不停使唤。 魏十七不插手静观其变屠龙真阴刀疯了半晌渐渐平息下来悬浮在海水中一动不动。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刀身微微一颤无数黑亮的游丝蜂拥而出彼此交织化作一个扁长的黑茧将真阴刀裹得密不透风就此沉息下去。 这是什么状况?魏十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冲动结果似乎不坏歪打正着促使屠龙真阴刀再度蜕化他不禁暗暗期待不去惊动它耐心等下去这样的心情就像当年在产房外等待自己的孩子出生。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想要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却迎来一个蠢笨可厌的儿子人生的无奈和失落莫过于此。 屠龙真阴刀的蜕化持续了七天七夜时间一到黑茧重新化作阴气将刀身染得晦暗无光。一眼看去似乎没什么改变依然是一柄粗陋的斩/马刀长不足三尺直宽厚像根笨重的铁条。 魏十七取过屠龙真阴刀掂了掂分量似乎重了几分略一舞动也不见异样。他奶奶的这七天七夜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心痒琢磨着找个鬼修试试刀但自打睢晏覆灭后鬼族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露过面他们难道咽得下这口气甘心扮一回缩头乌龟? 罢罢罢既然他们不敢来干脆找上门去就当是不请自去的恶客!魏十七拿定了主意平心静气凝神画一道水遁符往身上一拍催动妖元分开海水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蛇颈龙的水遁术果然别具一格一道水线倏忽滑出数丈迅捷如飞魏十七这才真正体会到水遁的奥妙。比起《廿六符源本》所载此界的符箓变化无穷不知强了多少难怪可以跟法相和妖术相提并论鼎足而三。 渊海浩瀚无垠沿着海底行了数日眼前忽然断裂有如万丈悬崖深不见底亦望不到头魏十七绕了许久感觉自己像一只趴在悬崖边的小蚂蚁失去了方向。他召出流火反复盘问仔细确认无误这就是鬼族栖身的“海沟”。只是在他的印象里狭而长的才是“沟”广阔到如此光景简直就是一片沉入海底的大陆也能称作“沟”?开玩笑吧! 流火不以为然渊海之大近乎无穷无尽又岂是陆上的小妖所能度量的!不过有求于人也不能多说什么他连比带划费了好一番口舌尽量把鬼族出没的几处方位说清楚魏十七姑妄听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照流火所言单是赶路就要花上月余胡不归与他相约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就要动身前往鬼窟小界他哪有这许多时间浪费在此地。 不过流火报仇心切跟他多说亦无益魏十七待他一一交代清楚仍将其收入赤玉匣藏好站在海沟旁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一探究竟。 正拿不定主意屠龙真阴刀忽起异动在袖囊中蠢蠢欲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魏十七心中大奇忙将刀取出却见刀身阴气郁积闪动着一抹抹暗淡的光芒海水随之鼓荡水纹扭曲不定渐渐勾勒出海底的沟壑地貌将千里之遥缩为咫尺之地有如一副纤毫毕现的地图。 屠龙真阴刀倏地射出指向一点水纹顿时溃散什么都没留下。魏十七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有意思这算是邀请吗?” 他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那颗阴气凝化的黑色珠子在捣鬼。藏于流火体内将他引到海底投入屠龙真阴刀中幻化出地图指引他前往海沟深处到底是谁希望他走这一遭呢? 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 太阴元命珠 从海底断崖处下潜数千丈犹未见底巨大的礁石簇成连绵山脉海沟纵横交织向远处无限延伸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 ) 魏十七驱动水遁术朝着屠龙真阴刀所指破水而去心无旁骛他打定主意只探这一回若无有结果即刻动身返回流沙谷会同胡不归赴那鬼窟之约。鬼族在渊海深处栖息了千万载就算饶上百十年又何妨日后有机会再杀上门去到那时他就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念头通达了时间过得飞快偶尔遇到路过的深渊海妖莽撞的冲上前来谨慎的掉头就跑他无一放过随手杀了抽魂食肉补充元气一路顺顺当当没遇到什么阻碍却也没有发现鬼修的踪迹。魏十七暗暗冷笑看来那睢晏确是涉族的大人物纵然算不上首屈一指也在前三之数否则的话那些跨海而来的鬼修何至于潜形匿迹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 忽忽月余过去这一日他钻入一条十多丈宽的海沟中深入百丈来到一片陌生的海域海水澄澈干净不见一丝泥沙身旁壁立千仞被暗流冲刷得滑不留手。 魏十七手持屠龙真阴刀在礁石上敲敲打打不得其门而入潜伏于刀内的阴气亦无异动乖巧得就像刚入门的小媳妇。他不禁有些沮丧只得唤出流火着他查看一番。这片海域对流火来说亦是从未涉足的陌生之地好在他是蛇颈龙王族出身对“海界”颇为熟悉依照魏十七指出的方位逐寸逐分勘察了一番敲敲打打累得精疲力尽最后框出方圆数里的范围拿捏不准模棱两可犹豫不决只道小界的入口或有可能在其中。 方圆数里或有可能魏十七只得报以苦笑他将流火的魂魄收回赤玉匣凝视着亘古未变的礁石心道坚壁清野很好很强大拿他们没办法如果再找不到线索他只好铩羽而归就当是白跑一趟了。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屠龙真阴刀嗡嗡而鸣牵引着他缓缓逼近礁石阴气丝丝缕缕钻出如同触手一般一根根钻入石缝蠕动不休。五彩霞光渐次亮起礁石表面浮现出一座宏大的法阵灿若星辰熠熠生辉向上下左右扩散一眼望不到尽头禁制回环相扣层层渗入礁石深处不知叠加了多少层一圈圈顺序旋转幅度不一正反各异竟打开一个黑黝黝的入口。 太阴元命珠的气息昭然若揭屠龙真阴刀一声欢鸣雀跃不已。 魏十七退后数丈提到戒备。海水翻涌沸腾像煮开了锅远处传来数声巨响隆隆不绝落入涉族之手的小界尽皆洞开阴气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鬼物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魏十七知道自己终于敲开了鬼族的门户微微哂笑催动破晓真身一刀挥出刹那间刀光暴涨十余丈破入鬼物群中抽取阴气直击魂魄将彼辈一扫而空。 一刀之威乃至于斯魏十七精神一振倏来倏往挥刀杀了个痛快淋漓无移时工夫便将冲在前的鬼物一扫而空。 打头阵的炮灰首当其冲灭了个干净数息后一干鬼族使者率领巡丁骑着蛇颈龙纷纷赶来将魏十七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厮杀。魏十七身陷重围毫无惧色举刀指指彼辈正打算说几句镇场面的狠话忽然眼前一暗数十件阴器法宝劈头盖脸砸下来竟然毫无征兆。 这帮没鼻子不要脸的鬼东西胆敢偷袭老子!魏十七不怒反笑有心试试屠龙真阴刀的威力挥刀迎上刀光纵横交织只一绞便将阴气法宝绞了个干干净净。他形同鬼魅顺势撞入鬼修之中摧枯拉朽刀光所到之处无有一合之敌无移时工夫便连斩一十三名鬼族使者折在他手上的巡丁更是不计其数。 法阵轮转数圈终至于全开奚沅催动蛇颈龙冲出小界目睹死伤惨状尖叫一声目眦欲裂。“蛇海”小界为强敌从外打开声势浩大惊动了躲藏在小界中的族人倾巢而出赶来助阵不想片刻工夫便被屠戮殆尽涉族元气大伤动摇了立足的根基叫她如何向提耶洲的族长交代! 情势危急她二话不说祭起一支黑沉沉的摧魂戈朝对方劈面刺去。 魏十七见识过涉族长老的手段见此物来势汹汹将屠龙真阴刀一摆轻轻巧巧斩为两截摧魂戈顿成凡物顷刻间腐朽溃败片片剥落。奚沅口中苦涩万分喃喃道:“此乃……此乃玄阴器!” 魏十七闻言满心欢喜屠龙真阴刀经过这一番蜕化终于更进一步晋升为“玄阴器”此刀如此犀利鬼族又何惧之有! “蛇海”小界传来一声叹息奚入云缓步踏出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站于奚沅身旁涩然道:“师妹你还看不透吗太阴元命珠已经背弃吾等了!” “什么?”奚沅这一惊非同小可。 一点乌光从小界中飞出绕了数圈化作一个黑衣少女秀发如云面寒似水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双唇缺少血色周身缠绕着一团浓郁的阴气举手投足充斥着鬼气。 屠龙真阴刀沉寂下去魏十七心下了然此女定是太阴元命珠的器灵不知何故将他引到此处十有**要借助他之力摆脱涉族的控制。 奚沅眼中红芒闪动尖叫道:“阴元儿我涉族待你不薄为何要投靠外人?” 那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目光森然抿唇轻轻一吸四下里的巡丁鬼物如牵线木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阴气破体而出尽被那少女收去无有一丝一毫留存血肉身躯随之化作飞灰魂魄漂浮在海水中惶惶乎凄凄乎无所归依止有幸存的六名鬼族使者不受其扰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魏十七呵呵一笑身形暴退恍若天神下凡一口气将鬼族使者尽数斩杀刀光过处魂魄亦无一幸免。 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 打落十八层地狱 这既是表明立场又是投名状魏十七不假思索站在阴元儿一边这让她寒冰也似的脸色稍稍融化了一丝。 ( )奚入云摇摇头朝师妹打了个手势奚沅当即撑开通幽冥王伞遮在二人头顶海水刷地分在两旁伞下清清爽爽没有半滴水气。 奚入云叹息一声双手捏定法诀喃喃念动咒语阴元儿四肢一紧秀眉微蹙似乎为其所制体内阴气不受控制像刺破的皮囊丝丝缕缕泄出。魏十七趁着奚入云全神贯注作法无暇旁顾倏地冲上前一刀劈下乌沉沉的刀光贯入通幽冥王伞只见其入不见其出。 衣袖滑落露出惨白瘦削的双臂奚沅不遗余力催动通幽冥王伞将这一抹致命的刀光挪往九幽冥府。短短数息工夫先是指尖微微颤抖接着是手掌手腕小臂肘弯上臂肌肤血肉眼看着溃烂发黑一片片飞入伞中。这一刀凌厉至极凭借通幽冥王伞奚沅或许还顶得住但她寄魂的这具躯壳却承受不住玄阴器一击先行溃败。 “罢了!”眼睁睁看着师妹灯枯油尽滑落深渊奚入云终究心有不忍他将法术一收抬手按在奚沅肩头阻止她继续拼命。奚沅十指一松通幽冥王伞脱手飞起奚入云轻轻接住转了几圈举重若轻将刀光消解于无形。 跨海而来的涉族三大长老当以眼前之人为首不过魏十七也懒得多费口舌他赶时间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双眼一瞪将破晓真身催发到极限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璀璨夺目魂魄之力席卷而起如一条大蛇将周身牢牢缠住。 奚入云哪还不知对方将施杀手毕其功于一役抢先将手一抬身后顿时浮现出成千上万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形形色色极尽想象之能事。 阴元儿受制于奚入云的秘术此刻稍稍一松忽然开口道:“小心!” 话音未落奚入云将手一按千万柄兵器尽皆飞出在海中留下无数水痕久久未散。魏十七将双肩一摇巴蛇法相从后背腾起口中衔着一颗龙珠盘旋不定蓦地张开虚空将蜂拥而至的利刃尽数收去。 奚入云这一手“万兵归一”何等厉害巴蛇法相只是初具规模没撑过数息便告溃散钻入魏十七后背隐没不见。魏十七抢得一线空隙顺势将头一低后颈蹿出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只有半截尾巴留在魂眼中尚不得挣脱。【ㄨ】 桀骜不驯的妖气冲天而起穿透重重渊海直入霄汉。 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高高抛起黑龙咆哮一声张开利爪死死扣住这柄屠灭它肉身的神兵利器。此刀以先天鼎残片锻造浸渍真龙精血携往上界后不知屠灭了多少生灵又得鬼窟阴气再三洗炼由阴器至真阴器由真阴器至玄阴器脱胎换骨生出一点灵性黑龙与之心血相连神魂相通虽是外物却如同它血中之血肉中之肉。 暴戾之气席卷全身黑龙仰天厉啸将屠龙真阴刀一挥刀光甫发即至通幽冥王伞一斩两截伞下二人随身阴器法宝不拘粗细尽皆化作飞灰无一幸免。奚入云正全力催动“万兵归一”躲闪不及被刀光一卷魂飞魄散奚沅及时弃了躯壳三魂七魄被截下小半只逃出一缕残魂。 “师兄!”奚沅惨叫一声奋不顾身扑向魏十七原以为是飞蛾扑火却不想黑龙持定屠龙真阴刀竟视若无睹轻轻巧巧放她过门。 魏十七一颗心如堕冰窟黑龙得玄阴器之助意欲趁机脱逃天澜真人压制不住神兵真身岌岌可危眼看着奚沅的残魂劈面冲来面容狰狞可怖他无从闪避当下将心一横闷哼一声将其吸入腹中。 奚沅眼前一花堕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心如死灰毫无惧色只顾将魂魄一催扭曲变幻意欲跟对手同归于尽。 生死一线魏十七竭尽全力催动食灵术幻化出无数大手压住奚沅的残魂不让其自爆奋力扯得粉碎。天澜真人如饿虎扑食将魂魄碎片吞噬殆尽砸吧着嘴意犹未尽。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从腹中摄出两只赤玉匣钢牙上下一合嚼得粉碎将匣内魂魄一并吞入腹中炼化了喂饲天澜真人。 这两只赤玉匣一只装了涂曳的魂魄一只装了流火的魂魄火烧眉毛他也顾不了其他了。 天澜真人气势暴涨黑龙猝不及防竟为其压制神魂一阵恍惚魏十七趁机夺回屠龙真阴刀。一旦失去玄阴器加持黑龙顿时委顿不堪满心不情愿地缩回后颈魂眼中再度沉寂下去。 魏十七心中一定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冷汗以黑龙精魂驱动屠龙真阴刀固然无可抵御但此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真身被破直接打落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看了阴元儿一眼讪讪笑道:“见笑了。” 阴元儿挣脱束缚揉着雪白的手腕若有所思轻声道:“可是炼化魂魄补益己身?” 魏十七心中一凛没想到她一语道破玄机转念一想此女乃太阴元命珠之所化谙熟鬼修之道魂魄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双眼当下坦然道:“不错。” “摄魂入体相辅相成融合魂魄之力巩固肉身成就种种神通闻所未闻这不是鬼修的路数却不知是何手段?” “此乃炼魂神兵大瀛洲妖奴传承的秘术传自斜月三星洞神兵洞一脉在极昼城主胡不归手中发扬光大练到高深处也可称雄一时了。” 阴元儿道:“这炼魂神兵系于精魂若无炼化魂魄补益己身的手段固然可称雄一时却未必能称雄一世。”她慧眼如炬寥寥数语让魏十七生出无所遁形之感只得报以呵呵一笑。 多谈无益手头的筹码折得七七八八没什么底气魏十七急于离开径直问道:“不知姑娘召我来所为何事?” 阴元儿垂下眼帘感慨万千目光落在屠龙真阴刀上久久没有挪开。 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 此生再无缺憾 幽暗深邃的海沟下阴气刺骨静水流深阴元儿长话短说说了个大略。 却原来上古之时提耶洲七大鬼族合力斩杀了一头天外异兽将尸骸一分为七炼成七颗太阴元命珠此珠乃至阴之物有无穷妙用为提耶洲鬼族世代珍藏传承不绝。这七颗太阴元命珠有一奇异之处不论收藏得何等隐秘每隔万年必破空飞去聚于一处诞下一枚子珠子珠源源不绝抽取母珠阴气日增夜长母珠亦元气大损历千年温养才能恢复如初。这新诞的子珠无论如何归属势必引起莫大的动荡谁都不愿损己利人听任他族坐大为此七位族长合议七天七夜定下成规由七族轮流遣族人持子珠跨海而出到别海他洲繁衍生息一方面传承鬼修道统一方面隔绝子珠汲取阴气维持提耶洲七大鬼族均衡之势。 提耶洲七大鬼族数涉族势力最弱止将奚入云、奚沅、睢晏三名长老送出律海跨海之行全无定规他们一行竟落在了渊海深处上不巴天下不着地全赖太阴元命珠才在海沟中占了一处小界作为立足之地将携来的“鬼种”一一孵化四处征讨海妖炼化鬼物攫拔巡丁徐图发展。 鬼种孵化的鬼族使者共一十九位是奚入云手头最为倚重的族人折损不起为此他不惜伤及太阴元命珠的本源灌注阴气强行提升鬼物的修为造就了一批神通相仿但寿命短促的“使者”在浩瀚的渊海中寻找陆地不想这些使者一去不还从此杳无消息。此术可一而不可再奚入云见希望渺茫便熄了迁移的心思专意在渊海称雄。 渊海绝非善地癸水之气弥漫不利鬼修修行为尽快站稳脚跟经营一方势力奚入云对太阴元命珠甚为苛刻阴元儿不堪其扰渐生背弃之心暗中分裂神念寻找外援其中一丝恰好钻入流火体内辗转来到大瀛洲。 屠龙真阴刀让她喜出望外这阴气洗炼神兵成就真阴器的法门唯有太阴元命珠才能做到她猜测在她之前跨海携出的那颗太阴元命珠恰巧落到了大瀛洲又不知何故与魏十七扯上了干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此阴元儿不遗余力引动魏十七来到“蛇海”小界助其屠尽涉族以求解脱。 阴元儿希望魏十七带她去洗炼真阴刀之地一观确认是否有另一颗太阴元命珠如有珠中器灵可在这对她至关要紧。作为回报她可以追随他百年略尽绵薄之力反正对器灵来说区区百年光阴不过一瞬。 魏十七沉吟片刻反向她打听“冥石”由来。【ㄨ】阴元儿颇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冥石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既然对方问起她也不讳言直陈冥石来自提耶洲从地下矿脉开采所得以阴气炼化了能控制鬼物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阴元儿所言确实不虚“鬼窟”与太阴元命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魏十七不再犹豫答应了她的请求。 渊海之下多留无益魏十七急欲回转大瀛洲当下闯入涉族经营多年的几处小界肆意搜刮一番所得甚丰。涉族遗下的东西大多来自灭杀的海妖筋骨皮肉妖丹魂魄法宝秘籍丹药符箓堆得小山也似的对鬼修没什么大用也无人清点整理。魏十七看得眼花只将魂魄尽数收走又挑了一些妖丹剩下的封存在“蛇海”小界中命阴元儿锁住入口以免有人误闯。 举手之劳自然不在话下阴元儿催动阴气将小界入口封得严严实实抹去一切痕迹随魏十七踏上了归途。 魏十七自觉对不住流火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将他的魂魄炼化不过当时情势危急黑龙反噬己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少了流火这么个地头蛇他暗暗有些发愁流沙谷地貌复杂癸水与艮土生克冲突元气紊乱不堪要寻找盲海海眼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水遁术迅捷如箭魏十七埋头赶路不过月余工夫就来到了流沙谷前。正凝神体察四下里回旋涌动的暗流阴元儿踏上半步以阴气镇压流沙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魏十七不禁哑然失笑阴元儿乃是太阴元命珠化身神通广大得其援手倒解决了眼前的大难题。 他一路摸索着来到流沙谷腹地脚踏实地沙水俱静细细寻了十来日终于找到了开阖海眼的青铜锁链顺顺当当回到了“盲海”小界。屈指算来这一趟渊海之行前前后后花了小半年还好没有错过胡不归之约。 既然回到了大瀛洲魏十七也不急于出去放着这么个大行家在趁机请教一二。他引着阴元儿在盲海走了一圈询问此界是否有可观之处阴元儿眼界甚高直陈盲海小界物产贫乏比起“蛇海”天差地远其唯一的价值便是有一处海眼与渊海流沙谷相通可供往来。 二人踏海而行来到岸上秦贞与亢珑儿迎上前来见到魏十七神情各异前者浅笑盈盈眼波流转后者扁扁嘴视线落在阴元儿身上目光闪烁似乎吃了一惊。 许久未见亢珑儿修为一日千里业已突破“筑基关”正借九节松斛石度那鬼劫意气风发毫无倦怠天妖的魂魄果然强横同样是冲击“阳雷关”秦贞当年要吃力得多。 魏十七侧过身微笑道:“阴/道友觉得她二人资质如何?” 阴元儿抬眼望去察觉到秦贞身上的冥水气息心下顿时雪亮她按捺下胸中的激荡先指指亢珑儿道:“此女资质不俗如无意外当可修炼至‘通神’冲击‘地仙’也有一线可能。”又指指秦贞“此女倒是平平穷毕生之力也未必能突破‘寄魂’。” “道友可否助她一臂之力?” 阴元儿察言辨色知道那资质平平的鬼修对魏十七甚为要紧只怕生前是他的道侣因故坏了肉身这才专修鬼道。她微一犹豫道:“我可助她修成‘寄魂’不过揠苗助长根基不稳从此无望大道。” 秦贞一一听在耳中这才转过头静静望着阴元儿微笑道:“多谢前辈成全修到‘寄魂’觅一躯壳此生再无缺憾。” 魏十七心中不觉微微一颤道:“既然如此有劳道友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 滚下一串细泪 阴元儿周身弥漫着氤氲阴气秦贞觉得很亲切又有些畏惧她不知道这个陌生少女的来历魏十七称她一声“阴/道友”想必是此界了不起的大能。 在阴元儿眼中秦贞是透明的她已经度过了“阳雷关”正在汲取阴气贯通气脉距离破关之日还遥遥无期。她性子清冷向来不喜欢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资质平常魂魄虽得真龙精血养护终究不及妖族强悍我可以在三日内助你开通气脉再寻得一具契合的躯壳大致有七成把握修炼到‘寄魂’之后修为停滞不前再无寸进。” 秦贞微微一笑道:“有劳前辈相助大道渺茫我辈不敢奢求。” 阴元儿看了她几眼“强行贯通气脉要吃不少苦头你可熬得过忍得住?” “无妨。”当年舍弃肉身转修鬼道吃的苦头还少吗?只要能陪在师兄身旁不离不弃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甘之如饴。与同样一意追随不惜投入月华轮转镜的余瑶相比她是幸运的师兄始终没有忘记她尽管她只是一缕执念满满的魂魄。 阴元儿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食指一弹飞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珠没入秦贞眉心如刀斧开山逐寸逐分开通气脉比之秦贞自行修炼何止快了千百倍。 颤栗和痛苦吞没了魂魄秦贞强自忍耐以莫大的毅力才压制下疯狂尖叫的冲动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失去矜持露出丑态她安慰自己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没有什么东西能长存不灭她已经舍弃了一切她唯一紧握不放的就是那一点小小的心意。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身体如此脆弱执念却无比强大千刀万剐扑不灭灵魂深处的一抹火焰恍惚间秦贞身体一轻意识脱离魂魄来到高空低头望着那个小小的自己熟悉的自己受苦的自己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无怨无悔。 很多年前在天都峰下的英字号石室里第一个夜晚沿着木梯爬上小小的山洞铺着稻草放着毛毯师兄让她一个人睡在上面他从木梯下去石壁上的亮光一点点退后她忽然觉得惶恐不安跪在木梯旁探出头去往下看望见火光下他的双眼明亮而深邃。 四目相投两两相望就是那一眼让她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觉到悸动从那时起她就没有变过心意。 她知道师兄是个怪人至少跟她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心中藏了很多秘密他说她就听他不说她也不问。一开始她只想并肩走在师兄身边现在她走不动了她只想陪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回想起来他们离多会少安安稳稳厮守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并不多。 大雪封山的流石峰观日崖无涯观寒夜客来竹炉汤沸余瑶曾一本正经地跟她说“我们是修道之人寿命比凡人长久没有意外的话可以活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更多但细细算来朝夕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凡人更少。道途艰险修炼耗日持久动则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相见犹如不见看似漫长的寿命如果把厮守的时间抽出来只相当于中年早逝的凡人夫妻……”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不像是她的口吻应该是师兄说的吧只有师兄才会把这一切看得那么透彻。 …… 秦贞痴痴看着自己任凭思绪蔓延记忆深处的往事一桩桩泛起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积攒了这么多回忆她觉得骄傲又伤感忍不住想微笑眼角却滚下一串细泪。 天旋地转意识失去控制重新投入魂魄中秦贞蓦地睁开双眼却见阴元儿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她心下一惊知道所思所虑所念所想什么都瞒不过她转念一想知道了又怎样她心中风光霁月坦坦荡荡原无须瞒人。 阴元儿轻轻叹息人心最单纯也最复杂她小看了这个孱弱的女子她或许无缘大道或许有一天寿元耗尽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但比起那些殚思竭虑的苦修士她似乎念头更通达过得也更幸福。 魏十七缓步行来蹲在秦贞身旁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小脸指尖似乎触及到什么不再像之前那样穿过一片没有形质的虚无他喃喃道:“这就过了‘气脉关’?” 秦贞眼中闪动着泪光她感觉不到师兄的手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阴元儿道:“贯通气脉又有何难。之后道友可留心为她觅一躯壳进而冲击寄魂关这躯壳的好劣关系重大道友须得从长计议。” 魏十七道:“听说斜月三星洞中藏有一块万年温玉随魂赋形有种种妙用。” 阴元儿摇摇头道:“我对此洲所产一无所知提耶洲鬼修多用提耶树的果荚作寄魂躯壳颇有滋养魂魄的奇效道友如有意……” 秦贞抢先道:“不要!也不要温玉!我只要一具人身!” 阴元儿倒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人身也无不可但阳身有碍鬼修许多神通无从施展而且普通的肉身承受不住阴气侵蚀务必寻一具修士的躯壳修为越高越好。” “修士么?”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梅、兰二位真人显圣真人炼成分身讨一具来用用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目视秦贞二人心意隐隐相通秦贞有些害羞慢慢低下头她心中所想竟与他一模一样。 来日方长眼下还不是详谈的时候魏十七将秦贞收入通窍石郑重其事挂在胸前沉吟片刻道:“阴/道友再过几日我欲往鬼窟一行与强敌争夺这一处小界那鬼窟便是洗炼真阴刀之地到时还望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阴元儿道:“自当尽力。不过道友所指‘强敌’不知是何许样人物?” 魏十七抬头望向彤云密布的苍穹眯起眼睛道:“那人俗家姓李号静昀真人乃是斜月三星洞无垢洞一脉的剑修业已跨入‘大象’境大瀛洲只此一位大象真人鬼窟小界中有她一具分身镇守。” “大象真人吗?”阴元儿喃喃自语眼中闪动着神光灿若星辰。 正文 第一节 贵精不贵多 唐橐把荒北城托付给金、申二人与雪狼族的外姓长老韩木悄悄南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在韩长老的面子上他没有把亢珑儿锁回幽暗潮湿的地牢而是让她留在雪狼族的洞府里由画屏小心侍候着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为保万无一失唐橐仍用暗金锁链锁住她的琵琶骨要害被制无从遁逃单凭申不豁一人便足以将她制服不虞有失。 荒北城并没有因为唐橐的离开而改变北海海妖遵守诺言每十天奉上五千斤新鲜血肉每三个月奉上一百坛上好美酒从未有过短缺至于许给魏十七的洞府许给胡不归的海域当事人不去催促海妖也乐得装糊涂。 亢珑儿甚是知趣足不出户整日介埋头修炼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申不豁前来探视了她好几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始终看不出破绽。他召来画屏细细盘问了一番一无所得便命她暗中监视亢珑儿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务必牢牢记在心中事无巨细都要向他禀告。 画屏兴奋起来她早就瞧那女人不顺眼身材比她高容貌比她美腰比她细胸比她大腿比她长嫉妒心这个东西没有道理可讲她二话不说答应得干脆让申不豁反有些疑惑不知亢珑儿跟她有什么解不开的芥蒂。 自此之后画屏成为了申副城主的小密探换了一副脸色殷勤服侍着亢珑儿姿态放得极低亢珑儿对她却一如既往冷冷淡淡视若无睹。 躲藏在亢珑儿身躯里的魔婴极为谨慎好不容易才获悉天魔的下落他不愿因小失大明知画屏十分不妥却只能装作懵懂虚与委蛇一番。他并不知道韩长老去了哪里但临行之前魏十七曾向他透了一点口风此行如一切顺利可得一宗真仙遗宝有了这件至宝才能破解下界封印助宇文始脱身他叮嘱魔婴在荒北城一切小心不可露出破绽。 好在申不豁虽然起了疑心却不曾想到天魔神念附体只是怀疑亢珑儿得韩木之助暗中炼化锁链试图逃离荒北城。他曾向金三鼎进言要将亢珑儿锁回地牢永绝后患但金三鼎一味推诿始终没有答应他。申不豁并不知道雪狼族这位外姓长老的底细唐橐和金三鼎也没有向他明说不是信不过他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漏的可能万一落入李静昀耳中那个女人发起疯来八成会杀上荒北城搅个天翻地覆。 但金三鼎还是给了他一点暗示亢珑儿是韩长老的人韩长老的手段堪与胡帅麾下“六星”匹敌他们得罪不起。申不豁心中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反驳他相信金三鼎的眼光他看人极准这些年来从未走眼但韩木再厉害毕竟是“外人”小心提防总无大错就算得罪了他像亢珑儿这等女色再找上百十个赔他就是了。 荒北城中谁都不知道真正的亢珑儿早已魂魄离体躲在一颗九节松斛石中随着魏十七一路南下远远离开囚禁了数百年的耻辱之地。 从荒北城到千都城山高水长万里迢迢唐橐早有准备召了一群极北黑颈灰雁随行。黑颈灰雁个头极大皮厚肉糙翅长背阔浑身长满厚实的硬羽轮番驮着二人南下速度虽然不能与法宝飞遁相比但胜在平稳安逸不费力气确是长途跋涉的良骑。 唐橐随身带了一个紫金葫芦也是储物之宝不知装了多少美酒在里面他整日介倚在黑颈灰雁背上喝个不停喝得醉眼迷离只存了三分清醒不至于一头栽下高空。魏十七猜想唐橐如此灌法未必是出于嗜好他修炼的神兵真身十有**离不开美酒浇灌。 算算时日颇为宽裕唐橐也不急于赶路飞上个数日便降落到地面猎几头猛兽打牙祭下酒歇上个半天工夫。他口味粗犷不拘熊罴虎豹烤得半生不熟便生吞下肚魏十七也不挑剔分他的酒喝抢他的肉吃唐橐不以为忤反而十分欣赏大着舌头跟他闲扯说说笑笑倒也有几分热络。 唐橐说得最多的便是胡帅麾下的“六星”。 六星者大明城主文萱泗水城主支荷河丘城主沙艨艟荒北城主唐橐武漠城主焦百川千都城主翟爻俱是追随胡帅胡不归奋起反抗天妖辗转大瀛洲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听他的口气文萱、支荷、沙艨艟炼成的神兵真身似乎更厉害些焦百川与翟爻在伯仲之间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实力当真生死相搏尚未可知。 六星是胡不归手下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独领一方彼此甚少有交手的机会。不过当年为排定座序争夺天妖遗下的六座城池归属他们倒是在胡帅主持下彼此品评神兵真身有节制地切磋了一把。提起这桩旧事唐橐眉飞色舞引以为傲他修炼的真身不算强悍但切磋之时却颇占上风博得胡帅另眼相看。 不过这“另眼相看”未必是好事极北之地的海妖频频进犯似有图谋之举胡帅便把荒北城交给唐橐镇守不容他推脱他只好远离繁华热闹的大瀛洲腹地到那野猫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待就是百年。每次提起唐橐对胡帅都不无怨言早知如此当年他就应该藏拙把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让给别人。 大瀛洲阴盛阳衰斜月三星洞最厉害的都是女修“六星”也不例外尤其是大明城主文萱炼成区区三品真身却稳压那些四元、五方、六如、七星强悍得不像话唐橐谁都不大服气唯独对文萱退避三舍显然是吃过不小的亏连胡帅都极为看重她把她留在了大明城距离极昼城最近。 这趟鬼窟之行他们的对手是无垢洞一脉的静昀真人广济洞一脉的梅真人、兰真人一位大象两位显圣俱是斜月三星洞一时之选。对上这等强敌人手贵精不贵多六星尽出不大可能焦百川估计轮不上文、支、沙三人中胡帅或许会再带一人同行届时五人联手便是龙潭虎穴也可闯上一闯了。 正文 第二节 千都界 唐橐随口说出的那些名字都是大瀛洲最顶尖的一小撮人物他们站在一切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妖奴前列与斜月三星洞的修士遥遥对峙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均衡如今胡不归决意打破均衡与大象真人争夺一处至关要紧的小界。 他们约定的会面之处在陇丘山深处的千都城。 千都是一座古城早在天妖崛起之前千都城就沉睡在陇丘山的谷地中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静静等待着下一轮繁荣。谁都不知道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谁又到了哪里去光阴磨灭了曾经的生机和活力草木侵蚀了每一个角落把复兴的希望传递给了天妖。 当年统御千都城的天妖便是与黑龙关敖齐名的碧梧妖凤千都一度被称为“凤城”。 黑颈灰雁降下云头连绵起伏的陇丘山在望透过云雾的缝隙一座宏大的城池展现在眼前丘陵河流房屋街道殿宇桥梁古塔四围的山与树像层层叠叠的屏障守护着这座穿越时光的古城。 匆匆一瞥魏十七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袭上心头刹那间他有些恍惚。城池是有生命的它在沉睡在呼吸在生长千都城的力量蓬勃待发仿佛蛰伏的远古巨兽尚未完全醒来。 云雾再度合拢遮掩住这座古老的城池唐橐与魏十七先后跳下雁背落在千都城西一座荒凉的山峰上。峰巅如被一柄参天巨剑削平齐齐整整一块巨石面朝苍茫云海的一边有三间草庐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二人对面而坐仰头望向盘桓的雁群。 黑颈灰雁振翅北上鸣叫声穿云裂帛久久不散。 魏十七认得东首那黑发男子身材高大眼廓狭长正是千都城主翟爻与他平起平坐的是一女子竟比翟爻高了大半个头颧骨隆起双眸碧绿女生男相神情透出戒备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唐橐醉醺醺嘀咕了一句“他奶奶的竟然是大明城主!” 大明城主文萱胡帅麾下“六星”之首魏十七心中不觉一动这趟鬼窟之行胡不归可是下了大本钱万一事不谐大瀛洲的局势将再度改写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震荡。 翟爻起身迎上前与唐橐寒暄几句回头打量着魏十七淡淡道:“你来了甚好这位是大明城主文萱奉胡帅之命与我等一同前往鬼窟小界。” 文萱端坐不动一双碧眼落在魏十七脸上略一停留随即垂下眼帘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她似乎不爱说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听那三人闲扯隔一阵停一阵有一句没一句口不应心耐心等候胡帅召唤。 魏十七察觉到草庐中似有一人气息若有若无仿佛尽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他好奇心起开口问道:“胡帅可在里面?” 翟爻扫了他一眼正待不冷不淡敷衍几句忽然心血来潮急忙转过身去唐橐用力摇摇头清醒了几分连文萱也缓缓站起身以示郑重。 胡不归咳嗽一声步出草庐端着一张“苦”字脸一一看过诸人呵呵笑道:“都到齐了好好好……废话不多说了今番去争夺鬼窟小界对手是斜月三星洞的李静昀或许还有其他了不得的人物像梅真人兰真人之流我方连老夫在内只得五人当戮力同心有什么芥蒂过后再算。”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从翟爻脸上掠过后者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低头不语。 “翟城主把千都界图拿出来。” 翟爻从怀中取出一根不足半尺长的卷轴郑重其事放在石桌上十指轻触指尖鲜红欲滴精血一滴滴渗入其中卷轴表面顿时浮现出一丝丝血痕。他深吸一口气逐寸逐分展开卷轴一时间膻中、丹田、颅顶、大椎、后腰命门五处魂眼闪动双臂颤抖呼吸急促小小的一根卷轴仿佛耗尽了浑身力气。 界图展开却是一幅尺许长的图卷黑漆漆一片把所有光线都吸纳于其中刹那间天昏地暗仿佛夜幕降临晦暗无光。 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次浮现出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忽明忽暗变幻莫测。翟爻开声吐气将双臂一振光点齐齐飞到空中刷地散开彼此间牵动无数纤细的游丝勾勒出山川河流之貌光点嵌于其中每一点都表示着一处小界。 胡不归伸手指向陇丘山一路移向东南直至濒海的丛林悫人栖息之地那里闪烁着一个青灰的光点尖锐刺目正是“鬼窟”小界所在。 魏十七凝神细看青灰色的光点中不时晃过一道米粒大小背影用尽目力才能分辨纤细婀娜风姿绰约显然是斜月三星洞的女修。 胡不归叹息道:“鬼窟小界已被广济洞梅真人占为己有不过冥河乃七绝地之一不是那么容易炼化的李静昀十有**被困于冥河下不得暂离我等可从容进入小界无须顾虑。魏兄弟你可有办法打开小界入口?” 魏十七沉吟良久道:“鬼窟小界的门户由一条龙泽噬尾蛇的骨骸环绕而成有显圣真人坐镇于内不知从何下手。” 胡不归也不在意道:“无妨翟城主持千都界图去多费些手脚罢了不过从外界强行打开门户必定瞒不过梅真人到时候你三人同时突入小界务必在第一时间缠住梅真人不容她抽出手来抢夺界图若还有兰真人或其他修士在都交给老夫对付。” 千都界图难得一见众人又看了一回翟爻闷哼一声脸色潮红旋即变得煞白浑身骨节一连串脆响双臂再也支撑不住千都界图收入卷轴散在空中的光点争先恐后投入其中转眼消失不见。 胡不归把卷轴推到翟爻身前道:“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向来惜命最多只遣出一具分身不足为惧。至于大象真人李静昀嘿嘿她身在恶界老夫自有法子制她你四人在旁伺机相助切勿冒险。” 到了胡不归李静昀这等大能交手一切心机策略都数虚妄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制胜的唯一手段。翟爻将卷轴紧紧握在手中唐橐借醉意掩饰文萱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心存期待。胡不归目视魏十七短短半载反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了。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正文 第三节 艺高人胆大 从千都城到鬼窟小界不过数日脚程胡不归一行徒步而行翻山越岭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当年悫人栖身的山林。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气息澎湃涛声若有若无山林大变模样悫人开拓的林间通道早被草木覆盖看不出半点痕迹那座铁杉木搭建的木屋荒废已久坍塌得不成模样。回想起前尘往事魏十七颇有些唏嘘他虽放了悫人一条生路却总有人放不过他们不知是狼齿鱼余三瘤还是海婴兽海勋下的毒手悫人一族只怕不会有什么幸存者了。 魏十七熟门熟路穿行于山林间径直引着众人来到悬崖下拨开茂密的九重葛露出一块灰黑相间的牛头石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当年站在这里的翟羿和扈大郎早已不知去向恍惚间仿似光阴逆转又回到了当日。 他定了定神道:“鬼窟小界正在牛头石后穿过时光洪流里面还有一道月洞门系龙泽噬尾蛇的骨骸所化。谁人先进去一探?” 谁都不知道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在小界内布置了什么魏十七顿了顿正待主动请缨胡不归朝他摆摆手目视文萱道:“文城主你先行一步如何?” 文萱默不吱声低头向牛头石一钻便即消失了踪影。胡不归闭上双眼悉心体察过了片刻并未发觉不妥颔首道:“无妨我等进去吧!” 四人鱼贯而入神魂略一迟疑便即清醒过来时光洪流仿佛清风拂面对他们影响不大。举目望去却见足之所履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箓回环勾连蔓延至整个山洞光芒此起彼伏急剧闪动竟是一个由无数禁制重叠而成的法阵。 文萱单膝跪地伏于法阵中央面容狰狞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周身覆盖黑黄相间的硬毛从颈到背沿着一条脊柱突起一枚枚粗壮的骨刺长尾从尻间伸出“啪啪”拍打着地面。她的双手已化作兽爪牢牢扣住法阵阵眼身躯大体仍维系着人形魂眼频频闪动法阵的威力尽数被她锁住无有一丝一毫波及他人。 斜月三星洞符修布下的法阵被她以一己之能强行压制魏十七为之骇然大明城主“六星”之首连唐橐都退避三舍的狠角色果然不同凡响。 以文萱之力破阵并非难事但她不欲惊动鬼窟之主留有余力等待胡帅定夺。出师不利胡不归皱起眉头举头四顾山洞并不大一览无余魏十七所说的月洞门不见踪影符箓之光将众人照得须发俱亮。 魏十七暗自忖度这法阵恐非出自梅、兰二位真人之手她二人与李静昀颇有芥蒂出力的可能性不大也幸好如此若是显圣真人亲手布下的法阵文萱贸贸然闯入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胡不归朝翟爻点点头嘱咐道:“动手吧!” 翟爻当即催动神兵真身十指殷红滴血将界图卷轴拉开一道缝隙冲着四下里微微一晃一点青灰色的光点射出流星赶月般投入石壁中数息后“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尘土飞扬月洞门现出轮廓“鬼窟”二字赫然在目磷光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唐橐与魏十七对视一眼双双抢入月洞门中。胡不归道:“无须再隐藏行踪了”举步跨出紧随二人之后。 月洞门扭曲不定似有崩溃之虞文萱一声厉啸双爪一收将法阵硬生生摄起扯得四分五裂身形化作狂风一把抓住翟爻顺势突入鬼窟小界。 小界之内阴风怒号寒毒肆虐龙泽噬尾蛇的骨骸散落一地胡不归意料之中的鬼窟之主并没有现身四下里空无一物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文萱轻轻放下翟爻身躯一抖恢复了人形翟爻将界图卷轴收入怀中默默无语他早从翟羿和扈大郎口中听说过鬼窟的诡异对眼前一切熟视无睹。 唐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举起紫金葫芦连灌几口烈酒眼中晃动着三分醉意自言自语道:“他奶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胡不归艺高人胆大不以为意他略一沉吟向魏十七道:“魏兄弟此地你最熟有劳在前引路了。” 魏十七望着一地破碎的蛇骨道:“鬼窟之中不辨方位若无指引只怕回不到此处……” 胡不归道:“有界图在无妨即便失陷小界深处也可顺利回到此处。” 魏十七不再言语胡不归手头的底牌不止一张千都界图有种种妙用不是他能臆测的更何况界图一分为七藏于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妖奴可览其二这另一张界图正落在大明城主文萱之手。 他极目四顾忽然记起老相识试探着将食指含/入嘴角打了个尖锐颤抖的唿哨哨声袅袅刺破呼啸的阴风嘎然消失。无移时工夫一匹额生独角、目射血光的阴马“吭哧吭哧”跑上前来打着响鼻跟魏十七挨挨擦擦甚是亲热。魏十七拍拍它的脖颈见马鞍上架着一杆荡寇金戈正是当初他随手丢下的独角阴马不知从哪里又找了回来正好狼牙棒毁在闵婆婆之手且拿这金戈对付一阵子。 他朝胡不归咧嘴笑道:“老马识途倚仗一头畜生让胡帅见笑了!” 胡不归确信他来过鬼窟还降伏了一匹阴马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当下笑道:“好你只管纵马前行无须顾虑我等跟不上!” 魏十七翻身上马持定荡寇金戈在独角阴马耳畔叮嘱了几句脚跟一磕马腹那阴马长嘶一声四蹄踏着点点磷火御阴风而弛眨眼已冲出十余丈。胡不归哈哈一笑一步跨出身形微晃与独角阴马并肩而行相隔丈许远文、唐、翟三人各显神通步履如飞成品字形紧随其后五人一马有意无意将翟爻护在中间。 深入鬼窟敌暗我明千都界图不容有失。 正文 第四节 一尊古佛法相 不知是不是斜月三星洞扫荡鬼窟的缘故阴气寒毒虽然肆虐如故鬼物鬼兵鬼将却不见踪迹魏十七一马当先接连穿过第一第二层独角阴马渐渐放慢了速度似乎有所顾忌。 胡不归亦察觉到了异样双眉一挑喝道:“唐橐!”对文、翟二人他称以“城主”唯独对唐橐直呼其名貌似不甚客气实则透着亲热。 唐橐瞪起一双布满血丝的醉眼从怀中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抡圆了膀子掷将出去明珠飞到半空忽然迸射出万丈光芒犹如升起一轮白日照得四下里雪亮。 放眼望去却见黑压压一片铁傀儡高高大大痴痴呆呆挤作十来堆不计其数。 魏十七皱起眉头虽是匆匆一瞥他早看清那些傀儡铸成佛像模样多首多臂作金刚怒目状狰狞可怖分明是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五轮傀儡。 胡不归微微哂笑喝道:“是斜月三星洞哪位真人在此出来露个脸吱个声!” 明珠放出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鬼窟恢复了阴沉一名面容清隽的中年道人缓缓步出朝胡不归打了个稽首温言道:“见过胡帅。” 魏十七眼孔收缩暗暗警惕这道人正是应兰真人之请传他“天狼食日功”的灵渠真人。 胡不归却是认得他笑道:“神兵洞向来韬光隐晦怎么这次也按捺不住了?” 灵渠真人道:“不敢同为斜月三星洞中人大象真人在前贫道怎可惜身置于事外倒是胡帅亲至让贫道颇为意外。” 胡不归上下打量着他嘿了一声道:“当年神兵洞传下炼魂神兵或许别有用心不管怎样吾辈因此崛起横扫大瀛洲老夫承你们的情。你由体修入道修炼到阳神境实属不易何苦把真身毁在这里?现在走还来得及老夫不拦你。” “胡帅言重了贫道不敢当亦不敢自专。”灵渠真人叹息一声目视魏十七露出惋惜之色“你既受兰真人之恩又为何与斜月三星洞为敌?” 文萱、翟爻、唐橐六道目光齐齐望向他明知是挑拨之言却要听他如何应答。魏十七哈哈一笑道:“受兰真人之恩非是受斜月三星洞之恩李静昀从下界追杀老子到此界不留一条活路今日就算兰真人在此我也要当面问她一句难道她能说动李静昀放手吗?” 灵渠真人为之语塞他心知肚明兰真人市恩与此人实则暗藏心机魏十七毫不分辨一口承认下来诛心之言直指要害反让他无从纠缠。李静昀会放过他吗?那女人的心思谁猜得透!他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言尽于此胡不归知道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挡在前路的无论幽兰还是败草都只能一掘了之区区阳神真人犯不着亲自出手他直呼其名森然道:“灵渠你退是不退?” “胡帅闯入此地贫道退无可退” 魏十七不待他说完身形暴起从马背上凌空飞出周身魂眼齐亮一头撞入他怀中拳出如电直捣胸膛。灵渠道人不想他如斯决断毫不顾惜当年的香火情抢先发难出手凌厉之极百忙之中他将双手一挡却挡了个空胸口早被一拳击中。“嗡”一声闷响灵渠真人如断线的鹞子倒飞出去跌入五轮傀儡之中魏十七如影随形追杀而至。 翟爻与唐橐面面相觑这一拳沉重至极换成他二人胸口遭此重击也绝对不好受。 一道白光亮起五轮傀儡四散飞出灵渠真人骤然拔高数尺筋肉鼓胀眉心丹田两处魂眼闪动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尊古佛法相低眉垂目法相庄严。 却原来飞升修士受限于人身孱弱最多开四处魂眼灵渠真人乃天纵奇才在眉心摄一道佛修魂魄丹田摄一道月泉鹪鹩鸟魂魄成就二泉映月神兵真身历尽千辛万苦将肉身炼为洞天至宝九死一生险而又险地跨入洞天境。他心如铁石不甘心舍弃来路修那无垢洞的剑广济洞的符昆吾洞的器他请兰真人代为引荐遍览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另辟蹊径借鉴天妖修炼法相神通凝出这一尊古佛。 灵渠真人虽是阳神境却毫不逊色于显圣真人只是他万没料到魏十七强悍如斯一拳便将古佛法相逼出非如此无以抗衡他的重拳。一个半人半妖的下界混血凭借神兵真身竟然与胡不归麾下“六星”平起平坐胆大妄为挑衅斜月三星洞他在感慨之余不觉生出一丝艳羡。 法相现形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魏十七与海婴兽海勋交过手知道其中的底细只顾拳出如风将对方死死缠住不容他施展神通手段。灵渠真人察觉到他的用心暗暗好笑有心试试他的极限将古佛法相的威力一分分放出谁知魏十七亦未尽全力水涨船高从始至终将他压制住不留丝毫空隙。 胡不归哼了一声喃喃道:“法相神通却是小看你了……”他见魏十七缠住灵渠真人五轮傀儡无人操纵被他二人撞得东倒西歪倒地不起当下一挥手文萱、翟爻、唐橐同时上前夹击力图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将灵渠真人一举击溃。 灵渠真人退得极深身形被五轮傀儡淹没三人风卷残云冲上前尚未近身虚空之中忽然浮现出三百六十枚玉符两头尖尖如飞梭簌簌颤抖有声遥遥望去玉符高低错落指向各异没有两枚完全相同连成一个宏大的符阵。 玉符熠熠生辉仿佛满天繁星苍凉而肃穆。胡不归脸色微变左眼现黄龙右眼现青鸾厉声喝道:“藏头露尾还不给老夫现身!” 一声断喝穿云裂帛虚空之中又漾起一串涟漪一位略带慵懒的女冠当风而立星眸迷离风姿绰约起食指轻轻一点三百六十枚玉符尽皆亮起白光穿插反射交织成密密一片。 正文 第五节 一条道走到黑 光明只得一瞬玉符旋即崩为碎屑天地了无异状数息后五轮傀儡注入了生命数以万计蜂拥而前。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他深知这些铁傀儡的厉害若不摧毁铭刻于内的禁制它们便是一群捶不烂砸不扁打不死的小强不好对付。 五轮傀儡乃是斜月三星洞合四洞真人之力煞费苦心炼成的“怪物”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品评为“蚁多咬死象”数量多到一定程度连阳神真人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梅真人和灵渠真人联手在鬼窟中布下这许多五轮傀儡足以抵挡来犯的强敌只是他们没想到悍然发难的竟然是胡帅胡不归和他麾下的一群猛将。 “六星”力压天妖大明城主文萱更是凶名在外虽然只是一具分身白白折损了也殊为可惜是以二人在出手之际便存了退却之心。 唐橐一马当先一拳击中一尊东方阿阇佛那铁佛胸口深深凹陷不退反进张开双臂猛地扑上前唐橐抬脚将其踹开大为诧异叫道:“他奶奶的竟然打不死!” 魏十七顾不得纠缠灵渠真人手臂暴长五指如钩扣住一尊铁佛的腿抡了一圈将蝗虫般密密麻麻的傀儡击飞清出一圈空地大喝道:“五轮傀儡体内刻有禁制禁制不破傀儡不灭。” 灵渠真人闻言心中一凛这五轮傀儡的秘密竟被他一言说破十七是一条道走到黑铁了心跟斜月三星洞为敌了。 唐橐脸上肌肉抽搐狞笑不已面对万千傀儡毫无惧色发一声喊噔噔噔大步上前拳打肘击额头白气氤氲笔直冲往高空周身酒气弥漫所过之处铁傀儡外表了无异状内里却扭曲崩毁纷纷倒地化作一堆废铁。 得魏十七提点文萱和翟爻各施手段二人俱是久经沙场的狠角色将神兵真身的力量汇聚到一点直透傀儡体内专一击破禁制但面对数不胜数的对手击溃千百尚不足以扭转颓势。 他们都清楚真正的威胁来自不见踪影的梅真人和灵渠真人。 凭着一群没有知觉的铁傀儡缠住魏唐文翟四人令他们束手缚脚胡不归不禁为之兴叹短短数十年不见斜月三星洞小一辈的修士竟成长到如此地步相形之下妖奴似有固步自封之嫌。 他也不急于破除僵局只顾凝神细有铁傀儡冒冒失失冲到他身前一旦踏入三丈之内便颓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魏十七且战且寻始终没有发现二位真人的行踪僵持了一阵他渐渐察觉到铁傀儡体内的禁制生出了变化拳脚之力难以穿透。果不其然唐橐虎吼连连骂声不绝文萱和翟爻突进的速度也为之锐减铁傀儡伤而不倒不顾一切缠着他们不放。 有意思!魏十七从袖囊中抽出屠龙真阴刀摧枯拉朽一刀将铁傀儡劈为两爿目光一扫将其体内禁制默记于心。无移时工夫魏十七接连破开近百个铁傀儡将禁制的变化七八八了然于胸当下不再留手屠龙真阴刀一摆刀光冲天而起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四下里的傀儡尽数剿灭。 与此同时文萱一声厉啸挥出一柄巨大的骨锤泛起蒙蒙黄光只一击数十个铁傀儡炸将开来波及方圆十余丈震得人仰马翻骨软筋酥。唐橐和翟爻像火烧屁股的猴子连蹦带跳拼了命远远躲开文萱那柄混元骨锤六亲不认玉石俱焚擦着挨着只能自认倒霉还是避让为妙。 那把黑沉沉的屠龙真阴刀太过凶残灵渠真人不敢捋其锋芒文萱的混元骨锤亦不是好相与他转而盯上了翟爻混在铁傀儡中步步逼近。梅真人见势头不妙暗叹一声衣袂飘飘挡住魏十七轻声道:“好不容易摆脱桎梏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又巴巴地自投罗网你这是何苦!” 她话中有话显然不仅仅是指坐镇冥河的大象真人李静昀。 魏十七哈哈一笑道:“有什么苦不苦的大丈夫恩怨分明忍苦忍痛不忍气欠我的就要讨回来!” 梅真人双眸渊深似海摄人心魂目视他良久道:“难怪脱胎换骨另辟蹊径兰师妹既也没有。” 这两句话说得没头没脑魏十七却心下雪亮“”是指兰真人不该以照影珠钳制他平白结下芥蒂“没有”是说兰真人指望他阴一次李静昀并非异想天开。 她沉吟片刻道:“五轮傀儡只能牵制一二挡不住胡帅我也不与你相斗你好自为之。” 魏十七心中一定问道:“兰真人可在鬼窟?” 梅真人一双妙目落在他脸上似笑非笑道:“兰师妹被静昀真人一剑击破照影珠恼怒之下早已回转黄庭山你大可放心。再往前去寒毒山脉还有昆吾洞一位师兄他脾气不好嫉恶如仇对静昀真人更是……怎么说呢……” “爱慕有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卑微到尘埃里开出……”魏十七急忙收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开出什么?” “呵呵开出花来……” “卑微到尘埃里开出花来?”梅真人面带异色顿了顿“差不多是这样吧。不过有胡帅在想必那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魏十七见她似有去意忍不住道:“真人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不顾同门之谊?” 梅真人淡淡道:“我身在小界驱使五轮傀儡阻你一阻便是瞧在同门的情分上胡帅尚未出手此战绝无胜算难不成还真把一具分身毁在这里?你胆大妄为兰师妹小我不会这一遭你若全身而退可到杜节山一往我等你一年有话跟你说。” 言毕她的身形渐渐暗淡如梦如幻如泡影融化在虚空中了无痕迹。 五轮傀儡重重叠叠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梅真人一旦离去铁傀儡仿佛失去了压制你推我搡铺天盖地压向魏十七。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六节 吃到嘴的食 任尔势如蜂拥只作等闲十七从容挥动屠龙真阴刀将五轮傀儡一一斩落刀光所及禁制尽数溃灭无一幸免。 翟爻亦擎出一柄厚重的开山斧化作一团乌光无声无息将铁傀儡接连击飞势不可挡。相形之下唐橐要稍稍吃力一些他用惯的熟铜棍在破开残铁镜时断为两截一时找不到替代物只能凭借一双铁拳对敌。 正酣斗间唐橐忽然毫毛倒竖暗生警惕这是从千军万马中磨炼出来的警觉微妙存乎一心无法言说。他哪还不知道有人偷袭双目一瞪暴喝一声周身毛孔酒气氤氲凝而不散右肩左腹后腰三处魂眼闪烁不定猛地塌下腰双掌齐齐击地“嗡”一声巨响一圈震波急速扩散所过之处铁傀儡尽皆毁作一坨坨废铁灵渠真人堪堪逼近猝不及防现出了身形。 震波似慢实快三品燃神真身倾力一击天地为之禁锢何等厉害灵渠真人身如铁铸寸步难移只得将古佛法相催到极致硬抗唐橐的手段。震波过处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须发俱张心跳如狂法相虚实不定身躯生生矮了一截。 唐橐瞪圆了眼珠暗暗骂娘他这“燃神一击”消耗极大一旦不能克敌制胜短时间内无以为继灵渠真人单凭肉身便能抗下神兵洞的体修果然了得不可小觑。 震波滚滚四散直传出数里开外才渐渐衰竭毁于“燃神一击”的五轮傀儡不计其数四下里为之一空文萱翟爻魏十七三人鹤立鸡群不约而同望向灵渠真人目光不怀好意。 灵渠真人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文萱手起一锤冲着他虚虚一击一股巨力凌空袭来甫发即至势如山岳。他避无可避伸手在额头一拍古佛法相挥拳回击“砰”一声巨响大地“喀喇喇”裂开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横亘东西阴气弥漫而出。 文萱出手如电一击又后顺势圈转混元骨锤扭身甩了一圈又是凌空虚击灵渠真人正待沉着应接忽然脑后生风唐橐已欺近身来手起一拳砸向他背心。 腹背同时受敌翟爻和魏十七虎视眈眈更有胡帅在旁压阵他暗叹一声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古佛法相倏忽涨至百丈高将唐橐的拳文萱的锤双双抵住消解于无形佛身随之明灭不定鼓起大大小小的疙瘩模样甚是诡异。 唐橐心中大惊身形暴退却慢了半拍古佛法相猛地炸开来半空中骤然亮起百十个太阳他胸口大震口鼻淌出黏稠的鲜血身躯犹如断线的鹞子翻滚着倒飞出去一忽儿四仰八叉一忽儿如车轮转摔了个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 文翟魏三人不愿挡其锋芒各自闪避灵渠真人趁机捏碎一张符召一道血光将他卷起倏忽湮灭不知所踪。 胡不归漠然而视没有出手阻拦灵渠真人受文萱唐橐前后夹击深陷死地危急之中自爆法相抓住一线生机逃出生天也算是果决瞧在当年的情份上就放他自去。饶是如此灵渠真人可谓损失惨重毁了古佛法相尚在其次更要命的是修为跌回“洞天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回“阳神”。 幸存的五轮傀儡兀自纠缠不休不过经众人合力扫荡一番无移时工夫便摧毁殆尽留下一地的废铜烂铁不足为虑。胡不归心中大抵有数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并无死斗之意稍有不敌便远遁千里们对大象真人极为倚重觉得犯不着将性命葬送于此。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鬼窟小界中他们的对手只有李静昀一人而非整个斜月三星洞这一点很重要。 梅真人和灵渠真人只是开胃小菜唐橐稍稍吃了点亏并没有伤筋动骨众人只当是热身嘲笑了他两句。胡不归打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行魏十七唤来独角阴马扳鞍上马辨明方向御风而驰一路顺顺当当再无阻碍。 天魔遗下的“咫尺天涯”早被梅真人破去连绵起伏的寒毒山脉横亘于面前如一条巨龙不见首亦不见尾。虽然是第二次来到这里魏十七依然震撼于山脉的雄伟与之相比莽莽昆仑也相形见拙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处没有生命的“死地”。 阴马低低嘶叫走走停停踏着马蹄踯躅不进。魏十七也不勉强纵其自去迈开两条长腿快步奔向茫茫群山。阴风寒毒愈发凌厉起来如毒蛇一般钻入口鼻众人先后催动神兵真身魂眼忽明忽暗小心戒备。 行了片刻山脉高耸入云近在眼前文萱忽然放慢脚步似有些迟疑她伸长脖颈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 胡不归叹息道:“你等都退下吧此人不可力敌!” 却见黑暗之中一道人衣袂飘飘踏着虚空迎上前来下颌四方眉眼坚毅脚下涌现朵朵金莲随生随灭极尽变幻之能事。 胡不归低低笑了几声道:“果然是你!” 那道人朝他打个稽首道:“胡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止步于此就此回转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胡不归道:“斜月三星洞不告自取欲独吞冥河未免太过贪心这和气只怕早就伤得不能再伤了!” “胡帅要分上一杯羹有何不可——贫道非是主事之人胡帅何不往黄庭山一行与无垢洞葛阳真人合计一二?” 胡不归纵声大笑道:“休得推脱吃到嘴的食怎肯吐出来来来来你我各凭手段做上一场赢者通吃输者俯首这才是大瀛洲的规矩!” 那道人叹息道:“也罢就如胡帅之意——”他将双肩一摇先后走出四道一模一样的分身来连真身在内合计五人气息暴涨隐约连成一气。 魏十七大为好奇朝唐橐打听唐橐翻着白眼压低声音道:“他奶奶的你连斜月三星洞的长息真人都不认识太孤陋寡闻了吧!” “他也是显圣真人?” 唐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擦擦嘴道:“显圣当然是显圣非但是显圣而且是最厉害的那个显圣!”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节 七星破劫 斜月三星洞共有五位显圣真人无垢洞葛阳真人广济洞梅真人兰真人昆吾洞长息真人松骨真人神兵洞功法特殊尚未有人步入“显圣”。 d t c o m镇守在寒毒山脉前挡住去路的正是昆吾洞长息真人大象以下第一人四具分身再加上真身亲至长息真人这是表明了姿态一旦出手不死不休。 胡不归掌心扣住一物心中颇为踌躇这本是暗算大象真人的最后手段若在这里用掉了之后对上李静昀便会陷入苦战但此时不用长息真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摆明了要死磕到底他固然无惧显圣文萱自保也不成问题剩下三人却相形见拙一个不留神只怕会陨落在此。 他眼神闪烁腹部一鼓一缩暗施传音秘术命翟爻与唐橐伺机退后至于那魏十七他倒想借长息真人之手探探他的底。 这传音秘术甚是隐秘魏十七近在咫尺毫无察觉但长息真人何等精明见胡不归沉默不语便知他在暗中布置当下心念一催四道分身刷地散开捏定法诀指掌间亮起五彩霞光不容分说抢先祭出法宝。 胡不归暗暗叹息一步迈出逼近长息真人的真身势如奔雷一拳挥出直取他头颅。长息真人不避不让面色如常胡不归心念如电急忙收拳却已经慢了半拍拳锋触及一坚硬之物“嗡”一声低响近在咫尺长息真人的身影骤然消失面前显出一口乌铜大钟遍体铭刻着苍凉遒劲的纹饰挨了胡不归一拳竟岿然不动。 钟声凝聚成一线有如利箭无形无质摧杀万物胡不归半身后仰避其锋芒双腿深深陷入土中急速后撤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乌铜钟的另一侧长息真人起掌连击“嗡嗡嗡”射出三箭胡不归身躯软若无骨左扭右倒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让开倏地弹起眼前忽然一黑乌铜钟倒翻过来将他牢牢扣住摄入钟内。 长息真人飘忽上前双掌起落如翻花蝴蝶连拍一十七掌乌铜钟闪过一缕缕霞光忽然变得炙热通红粗犷的纹饰逐一消失钟内钻出一十七条火龙疯狂地扑向胡不归。 这口乌铜钟来历不俗乃是真仙遗宝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长息真人祭炼了数十年犹未能发挥其威能饶是如此这隐形声箭摄物火龙等手段一气呵成连胡不归都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 长息真人心中一松举目望去却见大明城主文萱反客为主势如下山猛虎缠住他一具分身一柄混元骨锤在妖元灌注下竟凝成莲花之形将法宝一一击飞寻常的法宝被她连击三五下便光泽暗淡灵气全无千都城主翟爻和荒北城主唐橐互为犄角且战且退似乎并无战意至于那魏十七……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悸动乌铜钟猛地跳将起来将他重重一撞像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摇晃不停胡不归化作一道狂风从钟下逃了出来。 胡不归催动神兵真身一十七条火龙不过数息便被他扯作三十四截乌铜钟哪里困得住被他奋力掀翻脱身而出。他周身衣衫尽成灰烬白毛覆体半人半兽脸上乌不三白不四狞笑道:“真仙异宝也要谁手里!” 长息真人暗暗心惊伸手一指胡不归头顶炸开一道白光两座法阵齐齐落下一座套在他膝弯一座套在他腰间缓缓转动无数光芒此起彼伏天地伟力蓄势待发直欲将他挪走。 “传送法阵?”胡不归颇为诧异昆吾洞的器修如何使出了符修的手段?这两座法阵毫无征兆凭空而现显然是极高明的手法半点也含混不得莫非这长息真人暗藏手段竟是符器双修? 长息真人长笑道:“胡帅安心去吧这一别只怕永无再见之日!”话音未落法阵愈转愈急庞大的天地灵气涌出重重缚住胡不归幽暗的天空豁然裂开七道白光垂下搭向他肩头。 他既然敢出如此大话显然传送之地极其险恶九死一生胡不归冷哼一声道:“未必!”双目骤然一亮左眼现黄龙右眼现青鸾仰天扫了一眼白光倒卷回去天空再度合拢他将双肩一摇两座法阵四分五裂化作光点冉冉上升渐次湮灭。 长息真人为之动容脱口道:“七星破劫神兵真身?” 胡不归前胸亮起三处魂眼后背亮起两处魂眼精魂一一现形魂魄之力充斥全身他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喝道:“长息还有手段只管使出来!” 长息真人脸色数变心知对手打出了真火心念微动杀退翟唐二人的两具分身倏地闪回与真身成品字形围住胡不归六只手同时结成法印手指抡出一片虚影齐声念动咒语合三人之力催动一桩异宝。 胡不归心生警惕起手一拳击出无声无息虚空中炸开无数纵横交织的裂痕如藤蔓般缠向长息真人。这一拳的时机恰到好处长息真人正全力催动异宝无可避让好在他早有防备眉心一皱裂开一道血痕一尊三头六臂的金佛跳将出来梵唱响彻天地挥动杖杵戟钺铃幡漾起一团团金光死死抵住胡不归一拳之力。 这尊金佛称作大威龙象伏魔尊者乃是长息真人亲手炼制的傀儡在体内温养百年金刚不坏神通毫不逊色于阳神真人胡不归拳锋激出的虚空裂痕交错切割被金光吞噬竟不得寸进。 半空中“喀喇喇”响起一个闷雷铁链“叮当”碰撞焦躁不安长息真人松了口气心中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他骇然大惊却见大威龙象伏魔尊者僵立不动无数金屑飘飘袅袅如黑夜中的萤火虫四散飞走一只硕大的拳头击穿金佛胸口急速接近。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八节 镇元铁血桥 长息真人大叫一声来不及催动法宝大威龙象伏魔尊者奋起护主六条胳膊挥作旋风漾起层层金光劈头盖脸压去胡不归将手臂一震魂魄之力如万古江河节节不断金佛顿时四分五裂化作一团飞扬的金屑。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乌铜钟颇有灵性于千钧一发之际倒翻而至将长息真人罩于钟内胡不归拳锋被大威龙象伏魔尊者阻了一阻继续前冲就迟了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被乌铜钟堪堪挡住。 拳钟相交寂然无声胡不归僵立不动魂眼忽明忽暗脸上掠过一丝潮红。真仙遗宝果然不可小觑他冷哼一声缓缓收回拳头。乌铜钟“嗡嗡嗡嗡嗡”连鸣十余响霞光万丈腾空飞起远远滚了出去。七星破劫真身全力一击何等厉害纵然有真仙遗宝护佑长息真人也受伤不轻骨碌碌从钟下跌了出来七窍淌血狼狈不堪一时半刻哪里爬得起。 半空中铁链相撞愈来愈激烈“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余下两具分身对视一眼竟双双退在一旁。胡不归仰头望去眼眸中一龙一凤左旋右舞却见千里彤云滚滚压得极低一根血红的铁链倏地钻出云层从天而降灵蛇般将他拦腰缠住血光蒙蒙怨气弥漫显然不是正道之物。 合长息真人真身化身之力祭出的宝物还有那么几分不俗胡不归微微哂笑起手一抓将铁链扯开数分竟然扯不断。他心中一怔正待施展厉害的手段彤云之中又降下两根血红铁链将他双臂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胡不归蓦地记起一桩旧事脸色微变喃喃道:“遮莫是镇元铁血桥?” 他声音虽轻却被长息真人听在耳中他喘息着爬起身四肢一软又趴了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呵呵笑道:“胡帅果然博闻强识难怪……”一具分身飘然上前将他搀起另一具掐动食指轻轻一弹一点黄光没入长息真人体内他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彤云之中接连降下一十四条铁链缠住颈臂肘腕腰腿膝踝将大敌牢牢锁住“呛啷啷”绷得笔直血光流转胡不归身不由己腾空升起四肢拉扯成一个“大”字。他冷笑一声催动魂魄之力身躯重重往下一沉双足落地顺势卷动胳膊将铁链往怀里一收空中滚滚彤云如煮沸的大锅猛地炸将开来显出一座狰狞的铁桥通体为鲜血所包裹蠕动不休浮现出无数张扭曲嚎叫的面孔或人或妖不一而足又汩汩湮灭。 胡不归眼中精芒闪动“这便是吞噬了亿万生灵的铁血凶桥么?原来落在了你们手里!” 这镇元铁血桥乃是大凶之物本藏于天妖族内当年为镇压天魔宇文始天妖与修士联手不惜牺牲亿万生灵驱动此桥施展血祭术将其封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大瀛洲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回复到鼎盛之时。天魔灭迹后镇元铁血桥就此不知所踪原以为天妖将其密密收藏却没想到流落到了斜月三星洞! 长息真人傲然道:“胡帅托大了难逃今日之劫!” 胡不归仰头刻冷笑道:“当年为驱动铁血凶桥屠戮了无数生灵这桥上之血尽是当年干涸的旧物没有半点新血你格局太小何来此等大手笔!一代不如一代也罢井底之蛙且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手段!” 长息真人听他大言不惭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却见他大喝一声双手拽住铁链奋力拉扯竟将镇元铁血桥拉得摇摇晃晃一分分降下云端。长息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将法诀一掐铁血桥上鬼哭狼嚎黏稠的鲜血沿着铁链箭一般冲下将胡不归从头到脚裹成一个蠕动的血茧。 长息真人念动咒语铁链铮铮作响却始终不能将胡不归拔起血气氤氲眼不了对手反而消耗极大。他心知肚明七星破劫神兵真身举世无双镇元铁血桥或能将其暂时困住却不得长久当今之计唯有将胡不归羽翼尽数剿灭集四具分身之力专一对付这等强敌。 他放眼望去只见翟羿和唐橐躲得没了影文萱压制住自己一具分身混元骨锤虎虎生风追着撵着不放而那“下界逃奴”魏十七却在诸般法宝的轰击下堪堪自保。他心念急转顿时拿定了主意留下一具分身守护左右遣另一具分身上前夹击魏十七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其擒下而后再对付大明城主文萱。 魏十七从一开始就未尽全力只以屠龙真阴刀将门户守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胡不归既然出手他无须冲在前只要缠住对手不让其腾出手来也就交代得过去了。在他心目中长息真人尽管是显圣高人却还不值得尽出底牌倾力一战他真正的对手是那素未谋面的大象真人李静昀。 昆吾洞一脉的长息真人乃是赫赫有名的多宝道人面对极昼城主他先后祭出真仙乌铜钟大威龙象伏魔尊者镇元铁血桥三件异宝神通广大也就是胡帅能兜得住。相形之下他的四具分身也没差到哪里去交手短短片刻魏十七已经领教了昆吾洞器修的手段击壤戈震天鞭平山印寂灭镜青泥盘山珠大日淬星钉雷火七杀碑黄泉招魂幡法宝层出不穷偶尔还夹杂着符修的手段抛几枚玉符丢几个傀儡骚扰一回不时自爆一件法宝将他逼退数丈。 魏十七以不变应万变仗着屠龙真阴刀无坚不摧管他是戈是鞭是印是镜是珠是钉是碑是幡诸般法宝轰来只管一刀挥去刀光一闪湮灭于无形。与他交手的真人分身一件件法宝祭起神威凛凛挥洒自如占尽上风只打得霞光万道却无一奏效眼上的法宝越来越少这才察觉对方似乎有扮猪吃老虎之嫌。 不过也无妨另一具分身已经赶来助阵了。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九节 这死人妖 显圣真人的分身未必都有显圣的神通长息真人这四具分身修为高下不一大抵来说联手催动镇元铁血桥的那两具分身最强相距真身不过一线被文萱压制的那具分身要逊色一些抵挡混元骨锤稍有些吃力而对上魏十七的那具分身最弱修炼尚不足百年好在长息真人留给他的法宝最多可以说随身携带了小半家当。 d t c o m 魏十七面对如此多的法宝狂轰乱炸游刃有余从容自若除了倚仗屠龙真阴刀外还得力于破晓真身的第三种神通“通灵”。天澜真人出身昆吾洞生前激战的种种体验尽为魏十七所有当对手是全然陌生的海妖妖奴鬼族他确实占不到多少便宜此刻面对昆吾洞的法宝魏十七犹如故道重游一眼中玄机了然于胸。 长息真人容不得他继续低调地嚣张下去又一具分身正从背后急速接近天地灵气涌流回荡显然正酝酿什么厉害的手段。魏十七心知肚明正待转守为攻面前的对手忽然像吃错了药一般连爆七八件法宝霹雳隆隆大放光明照亮空中那座巨大的铁血凶桥。 魏十七一路后撤避开法宝的自爆之威肚子里转着念头“胡不归到底在干什么?怎地如此不给力?”后背毫毛根根倒竖危机迫近他将脚步一错身影闪了数闪如离弦之箭持刀折向大明城主文萱。 这是要与文萱联手夹击的架势。文萱之强仅次于极昼城主胡不归再有魏十七相助只怕要糟!追击而来的真人分身心中一凛衣袖翻飞祭出一枚两头尖尖的赤金游天飞梭星驰电掣啄向魏十七后心另一具分身急忙上前阻拦弹出三枚玉符耀眼的电光张牙舞爪凌空击去。 不想魏十七只是略一作势旋即没入土中施展地行术返身杀回。 后至真人分身早有防备微微冷笑竟弃赤金游天飞梭不顾掐法诀一指大地顿时化作精钢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轻轻巧巧破了地行术。魏十七无奈只得抢在大地合拢前催动神兵真身跳将出来。那一击落空的赤金游天飞梭极具灵性倏地化作虚影消失无踪下一刻破开虚空啄向魏十七后脑与之缠斗多时的另一具分身亦抖擞起精神双掌一合微微打开一隙刹那间一轮赤日跃出掌心魏十七身形为之一顿迎风流泪竟是何法宝。 前有赤日后有飞梭魏十七审时度势已经容不得他再保存实力地行术轻易被禁给他提了个醒这些小手段在显圣真人面前完全不够怪不论胡不归还是文萱只一味贴身肉搏从不显露神兵真身的种种神通。 周身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精魂一一现形天澜黑龙气势暴涨魏十七举步跨出蹈空而起反手一抓竟将赤金游天飞梭牢牢扣于指间与此同时屠龙真阴刀朝着赤日挥出刀光收作一道纤细如缕的黑线倏忽飞出。 黑线切割虚空稍纵即逝赤日骤然湮灭现出宝物原形却是一颗圆坨坨赤艳艳金灿灿的宝珠居中一分为二躲藏于宝珠之后的分身为之愕然右臂随之掉落在地精血点点滴滴化作鲜红的晶石在空中漂浮不定。 赤金游天飞梭剧烈跳动挣不脱魏十七的五指关真人分身见他一刀之威势不可挡心头突地一跳当下探出食指轻轻一点飞梭猛地炸开来一道白光将魏十七吞没。凭赤金游天飞梭自爆之力尚不足以重创对手真人分身双手结成法印喃喃念动咒语正待祭起一桩厉害的真仙遗宝忽然心生警惕回头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镇元铁血桥困敌的血茧剧烈颤抖先后射出七道白光绞了数绞血茧尽数化作蒸气一扫而空胡不归哈哈大笑张开大手将一十四跟铁链收拢双臂交替生生把铁血凶桥扯下云端。 真人分身只得丢开魏十七咬破舌尖施展秘术瞬息闪回长息真人身旁作法稳住镇元铁血桥却哪里稳得住!胡不归使发了性一龙一凤两道精魂盘旋飞舞铁链“呛啷啷”响个不停陡然间他大喝一声犹如平地起了个焦雷镇元铁血桥从高空跌落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长息真人闪身避让镇元铁血桥重重砸落在地“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凶桥半截入土嘎吱嘎吱几欲散架一十四根铁链尽数松开无力地垂在一旁。 “长息你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胡不归将铁链一扯铁血桥凌空飞起犹如一只巨大的流星锤以横扫千军之势狠狠砸向长息真人。 这一击貌似随手实则暗藏杀机胡不归催动七星破劫神兵真身魂魄之力横亘天地有如实质将方圆数里锁定。长息真人避无可避只得祭起真仙乌铜钟将两具分身一并罩住心中却有些忐忑之前仓促应战以乌铜钟挡住胡不归一拳似乎伤及了宝物本源再硬撼镇元铁血桥这摧枯拉朽的一击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滴浑浊的冥水越过莽莽群山视弥漫的魂魄之力如无物不偏不倚击中镇元铁血桥“啪嗒”一声碎成一朵小小的水花。一滴冥水包含着无穷伟力撼天动地胡不归浑身一震竟拉不住铁链铁血桥脱手飞出远远消失在黑暗中。 胡不归低头的双手十指颤抖不听使唤连合都合不拢。他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李静昀大象真人……果然厉害……” 这一滴冥水来自遥远的冥河深处乃是静昀真人遥遥出手相助落在下风的长息真人。 赤金游天飞梭在掌中自爆魏十七仗着破晓真身虽然没有损伤却落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李静昀以一滴冥河水击退镇元铁血桥他清清楚楚瞧在眼里震骇之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死人妖演戏哪……”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节 开弓没有回头箭 意料之中的重击并没有降临魂魄之力亦荡然无存长息真人将真仙乌铜钟一催倏地飞到空中心念微动铜钟缩成半尺高稳稳托于掌心却见胡不归僵立不动白眉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长息师兄无须跟来敌硬拼。”长息真人微微一怔随即流露出欢喜之色静昀师妹向他传音显然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低头望去只见文萱与魏十七双双收手自己的两具分身亦退在一旁其中一具断了一条右臂面若淡金精血损失不小。 他还是小觑了魏十七师妹如此人又岂会是寻常人物! 一滴冥河水击退铁血桥难道李静昀已经炼化了冥河?胡不归忽然仰头叫道:“再来一滴再来一滴有如许威力老夫掉头就走永不相扰!” 他这几句话却是说给李静昀听的。 鬼窟之中阴寒肆虐风声呜咽久久没有回音长息真人隐约觉得不安催动两具分身御法宝飞起五人高高低低聚在一处暗暗催动一项大神通。 沉默了片刻胡不归又道:“要不遣两个鬼阴兵来瞧瞧也成!”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但李静昀依然没有答复。 “原来你还没有炼化冥河……哈哈……妙极!妙极妙极!”胡不归舌绽春雷一声断喝“翟城主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地似乎摇撼了一下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长息真人顿时脸色大变喝道:“胡不归你胆敢——” “此界乃老夫囊中之物你既然敢将真身降临那就永远留下来吧!”胡不归目光森然如两柄利剑直刺长息真人。 魏十七打了个寒战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凌厉的杀意试探结束了胡不归洞悉斜月三星洞的虚实终于决定全力出手毕其功于一役。翟爻和唐橐不战而逃并非怯战而是躲在隐秘/处布置后手如他所料不差千都界图已将鬼窟小界禁锢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这是一齣瓮中捉鳖的好戏! 大象真人终于坐不住了一缕缥缈的声音悠悠落下“胡帅从何得到消息此地只得我一具分身镇守?” 李静昀隔空传音似乎别有所指魏十七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重点是“分身”还是“一具”?那女人不会一口气遣出六具分身吧?就算不是六具齐至大象真人的分身多上一个都棘手得紧。 胡不归冷笑道:“老夫非但知道此界只得你一具分身镇守还知道是哪一具。” 李静昀微一沉吟道:“斜月三星洞哪位真人投向了胡帅?” “李真人若肯将冥河相让老夫一定如实相告助真人清理门户。” 这是说笑而已就算李静昀当真应允胡不归也不敢相信开弓没有回头箭都杀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能收手?今日说什么也要把她的分身剿灭于此永除后患。 胡不归也是谋定而后定的主与斜月三星洞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修士的种种手段亦知根知底。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真仙破五境铸真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寿与天齐得大自在大逍遥。李静昀勘破大象境成为大瀛洲第一人什么时候她能将六具分身与本体合而为一距离真仙境也就不远了不过相应的这六具分身也是她修成真仙的最大倚仗万一有所损伤将无缘大道。 为保万无一失李静昀将五具分身藏于斜月三星洞的“真界”内以真仙遗宝滋养轻易不惊动平日里只遣一具分身走动长居“尺蠖”小界清修至于李静昀的真身藏在何处就连葛阳真人都不大清楚。 不过那疯女人性情古怪不可以常人推测胡不归决意先剪除其羽翼再找正主儿动手。他扫了文萱魏十七一眼招呼道:“一起动手先灭了长息!” 不知胡不归使了什么手段竟将鬼窟小界与外界隔绝传送法阵尽皆失灵长息真人一颗心不争气地跳了数下忽然开口唤道:“梅师妹……灵渠师弟……”声音滚滚如潮碾过阴寒弥漫的荒野。 胡不归笑道:“你的师弟师妹知趣早就走了此地只剩你一人认命吧!” 长息真人脸色极为难瀛洲七绝地之一的“冥河”横空出世斜月三星洞上下应对可谓及时葛阳真人命静昀真人长息真人梅真人兰真人灵渠真人五位真人镇守一位大象三位显圣再加上一位不逊色于显圣的阳神斜月三星洞的近半实力摆着这里按说鬼窟小界当安如泰山哪知一开始就诸事不顺先是静昀真人与兰真人起了争执照影珠被毁兰真人愤而离去接着炼化冥河大费周折频频受挫静昀真人被困于冥河之下不得脱身及至极昼城主胡不归率强手来袭以界图禁锢小界图穷匕见而梅真人和灵渠真人不知何故又抽身离去留下他一人独自面对强敌。 认命吗?长息真人冷哼一声凛然不惧掀开最后一张底牌周身真元鼓荡喝一声“咄!”将四具分身强行收入体内气息如海潮暴涨节节攀升隐隐然突破显圣直指大象。 这不是寻常的收匿分身而是将分身彻底碾碎精血真元聚于一处孤注一掷的搏命手段。此法后患无穷事后长息真人将打回原形跌落阳神境但在此之前他相当于半步大象。 真身至此长息真人早存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静昀师妹的念头大不了将来回到黄庭山向师妹借用“碧莲”小界嚼碎七颗金莲子重修显圣再铸分身。 文萱低吼一声现出半人半兽之形尻间挣出一条长尾后背突起一排粗壮的骨刺舞动混元骨锤奋力一击一股巨力冲天而起隐隐凝成一朵骨莲星驰电掣般飞向长息真人。 长息真人双眸染上一层淡金色屈指一弹真仙乌铜钟“当”一声响钟声化作利箭将骨莲击散余威所及正中混元骨锤文萱竟拿捏不稳重重砸落在地虎口开裂渗出殷红的黑血。 胡不归伸手一抓“呛啷啷”一阵乱响一十四根铁链从黑暗中飞来落入掌中他奋力一拽镇元铁血桥呼地飞起轮了半圈狠狠砸向长息真人。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一节 昆吾金塔 长息真人目光闪动掐动法诀伸手对镇元铁血桥连指三指俱被魂魄之力阻拦无法控制此宝眼血桥来势汹汹重如山岳他也不与其硬拼身影一晃已降下云端随手祭起真仙乌铜钟一声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魏十七罩于钟下。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文萱从旁夹击挥动混元骨锤揉身再上长息真人抛出一根缚灵绳化作一道白光将她牢牢缚住拖倒在地回转身又握住一柄九现云龙扇朝着当头压下的镇元铁血桥轻轻一扇九条青龙腾云而起将铁血桥掀翻在一旁滚了数圈半截栽入土中。胡不归掌心一热竟拿捏不稳铁链撒手飞出。 长息真人先后祭起乌铜钟缚灵绳九现云龙扇三桩真仙遗宝从容不迫挥洒自如尽显大象真人的风范。但半步大象毕竟不是大象短短数息长息真人体内真元已消耗了小半他脸上不动声色暗暗捏碎一只瓷瓶将一颗天元丹送入口中含在舌下。 胡不归中微微冷笑长息真人以秘术摄取分身精元强行提升修为这是饮鸩止渴不得长久他也犯不着跟他硬拼且周旋一二嚣张到几时!当下胡不归迈开大步化作一抹虚影倏忽冲到镇元铁血桥旁九条青龙张牙舞爪扑上前被他一拳轰出四分五裂化作狂风而散。 他起手一拍镇元铁血桥从土中跃起顺势一拳击在桥头“嘎嘎嘎”数声响铁血桥竟绽开七八道浅浅的裂痕旋即疾飞而出夹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撞向长息真人。 舌下的天元丹源源不断补益真元长息真人精神一振举起九现云龙扇又一扇九条青龙再度飞出将镇元铁血桥紧紧缠绕掀在一边。这一回胡不归不待铁血桥落地吐气开声抢上前又是一拳生生扭转去势连桥带龙一股脑砸向对手。 长息真人察觉到对方的用心胡不归一味游斗显然他的弱点频频驱动真仙遗宝真元消耗极大天元丹固然药力充沛终非长久之计。他忙将九现云龙扇一收正待闪避一股无形无质的天地伟力骤然出现将他死死压制行动竟不得自如。 长息真人心中大惊一时也来不及细查谁在暗中捣鬼伸手一推食指上一枚指环闪了闪镇元铁血桥倏地消失无踪仿佛被无形的大嘴一口吞没。指环随即变得炙热如火射出一道道五彩霞光吞吐不定长息真人急忙将其摘下远远抛了出去一声雷响霹雳来自天外指环炸将开来镇元铁血桥再度飞出重重坠落在地。 长息真人舍去一枚储物指环将胡不归拳力化解逃过一劫随即一挥手抛出一支银闪闪的破魔小箭绕了数圈一闪而逝。数十丈外的虚空忽然漾起层层涟漪翟爻唐橐双双现出身形一人持千都界图十指殷红如血一人在旁守护手中提着一只紫金葫芦。破魔箭不偏不倚直扑界图而去唐橐醉眼迷离大喝一声连出两拳拳影清晰可辨将小箭截住不容它近身。 长息真人死死盯住翟爻手中的千都界图又惊又喜胡不归骤然贴身拳脚如疾风骤雨不给他喘息的时机。 破劫真身何等厉害长息真人哪里敢托大暗中捏碎一块玉符一道青光刷过胡不归被挪移到百丈开外他正待向翟爻出手忽然心生警惕回头望去却见一线刀光破开真仙乌铜钟魏十七手持屠龙真阴刀脸色略有些发白眯起眼睛望向自己与此同时文萱亦挣脱了缚灵绳手起一锤凝成一朵硕大的骨莲遥遥相击。 乌铜钟和缚灵绳俱是真仙遗宝但长息真人无暇操纵单凭宝物的一点灵性如何困得住魏文二人。 百丈之遥稍纵即逝胡不归再度涌身上前长息真人一颗心落到谷底将含在舌下的天元丹咽入腹中伸手在脑后一摸冉冉升起一座金塔。 文萱全力一击骨莲大如栲栳长息真人目视骨莲竟不躲不闪胡不归心头猛地一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急叫道:“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谁该小心?文萱不由一怔尚未回过神来金塔微微一漾骨莲疾飞而回一闪即至正中文萱胸口将她打得口吐淤血像一片枯叶飞了起来跌得四仰八叉半晌爬不起来。 魏十七凝神细见长息真人脑后那座金塔放出万千毫光照得他周身通彻灿若金身。文萱猝不及防混元骨锤一击被金塔逆转结结实实落在了自己身上吃了大亏他不愿贸然出手目视胡不归流露出询问的眼色。 文萱呻吟了一声双手撑着骨锤吃力地爬了起来口鼻间滴滴答答淌下血来性命却是无碍。胡不归放下心来上下打量着长息真人道:“好!好!昆吾金塔昆吾洞镇洞之宝逆转一切攻击不逊色于斩神剑。只可惜你终非大象勉强催动此物撑不多久就会灯枯油尽爆体而亡。” 长息真人体内真元急速流逝腹中天元丹一丝一缕缩小无以为继他有些心慌急忙掏出一瓶瓶丹药一股脑吞下腹去却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昆吾金塔毕竟不是斩神剑足以自保却无从克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一旦祭出金塔再无余力驱使其他法宝了长息真人只得叹息一声心生退意衣袖一拂往寒毒山脉飘然而去千都界图的压制恍若无物。 魏十七觉得不妥忽然道:“胡帅就这么任他离去?” “怎么说?”胡不归以为他对昆吾金塔起了觊觎之心暗笑他贪得无厌不自量力神兵真身排斥外物昆吾洞的镇洞之宝就算落在他手里也是毫无用处还不及镇元铁血桥砸人来得爽利。 “他若与李静昀会合棘手百倍。” 胡不归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昆吾金塔与斩神剑一攻一守相辅相成若不趁此良机留下长息真人将后患无穷。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二节 师兄救我 翟爻脸色煞白精血源源不断渗入千都界图却始终未能压制昆吾金塔眼息真人渐渐远去焦急万分不知胡帅在等什么为何既不出手也不收手他只得硬着头皮硬撑下去心中叫苦不迭。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同样叫苦不迭的还有长息真人身在小界之内受界图压制胡不归虎视眈眈他不敢撤去昆吾金塔但不撤金塔真元如开闸的洪水消耗极大莫说催动法宝连飞遁都大成问题他进退两难只能故作镇定。 魏十七瞧出了几分端倪猜测道:“此人收拢四具分身修为虽然突破显圣逼近大象境却全然没有大象真人的手段真仙遗宝纵然厉害也奈何不了吾辈昆吾金塔只是一件防器消耗甚大连飞遁都无以为继胡帅若不留手留下他也非难事。” 胡不归望了一眼残破的真仙乌铜钟视线又落在屠龙真阴刀上嘿嘿笑道:“大半年不见你另有际遇此刀晋升玄阴器距离孕育器灵只差一步好好连老夫都瞒得严严实实之前却是低估了你了!也罢你全力出手成也好不成也好剩下的都交给老夫!” 魏十七知道他已细要掂掂自己的斤两再掩饰下去难免生出芥蒂来当下微一颔首道:“不瞒胡帅我只有一击之力——” 翟爻拼上了老命千都界图的压制之力愈来愈大长息真人察觉到体内真元越泄越快胡魏二人的对话仿佛催命的鼓点一句句击在心头。他幡然醒悟胡不归的七星破劫真身唯有斩神剑才能破之他暗中筹划的种种手段在胡不归眼中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胡不归伸手在眉心一点周身魂眼明灭不定黄龙飞到前胸青鸾飞到后背替换出伏岳龟帝江两道精魂一入左眼一入右眼七星轮转解开体内第一重封印魂魄之力散入筋骨骨节劈啪作响身躯拔高半尺一股无比强悍的气息冲天而起。 文萱摇摇晃晃挺直了身躯心中充满悸动七星轮转这是胡帅潜心独创的绝技炼魂神兵登峰造极的最强手段一时间她忘却了伤势目光炯炯注视着胡帅的一举一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十七闷哼一声全力催动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后颈魂眼战栗不已猛地蹿出一条黑龙来张牙舞爪咆哮声响彻天地。 长息真人心中一沉愈加不敢撤去昆吾金塔他缓缓转过身却见胡不归与魏十七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毫不掩饰胸中杀意。果然还是免不了那最后一招!他终于绝了侥幸之心暗暗念动咒语催动“魂祭”秘术将四道分身的魂魄逐一炼化送入泥丸宫内被本命珠一吸而尽。本命珠得魂魄祭炼源源不断反哺真元昆吾金塔顿时毫光万丈涨大了倍许。 长息真人本想留下这四道魂魄日后重铸分身事半功倍但胡魏二人如此强悍他不得不行此下策先保全自身再说。 得本命珠反哺体内真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长息真人已经祭不出更厉害的法宝了魏十七说他“全然没有大象真人的手段”倒也不是没有根据昆吾洞器修的神通全在于“器”他身上除了那座昆吾金塔外确实没有同一档次的宝物。不过话说回来大象境才能驱动的法宝向来桀骜不驯哪里轮得到显圣真人染指将昆吾金塔携出昆吾洞作为保命的手段实属破例可一而不可再。 屠龙真阴刀仿佛被一根无形丝线系住缓缓飘起黑龙探出利爪一把握住刀柄周身鳞片倒竖冲着长息真人只一挥刀光暴涨一闪即逝。 脑后昆吾金塔一涨一缩万千毫光一扫而空长息真人如堕冰窟寒意彻骨体内充裕的真元被金塔抽得涓滴不剩一颗心空荡荡没有着落连带本命珠都失去了联系毫无反应。 但魏十七这全力以赴的一刀终究被昆吾金塔挡了回去。 趁着对手无比虚弱胡不归一拳击出拳力无形无质无声无息端端正正印在长息真人胸腹之间。长息真人体内空空如也真元尽被魏十七一刀耗尽昆吾金塔救不了他他脸色煞白如纸低下头望去却见胸口缓缓凹陷血肉脏腑从后背/飞出一道碗口粗的血光射出数丈凝作鲜红的晶石晶莹剔透闪烁着妖异的光华。 一拳之威乃至于斯长息真人喉咙咯咯作响肉身顷刻化作飞灰生机却并未随之湮灭昆吾金塔无人操控仍不失灵性将他魂魄一收竟破空飞去就此不知影踪。 胡不归收回拳头大皱眉头。 千都界图奈何不了鬼窟小界困不住昆吾金塔化作一道转瞬即逝流光穿过时光洪流倏忽回到黄庭山斜月三星洞一头钻进昆吾洞斜月小界落在松骨真人座前。 月光迷离照在昆吾金塔上光华流转不定。“师兄救我!”长息真人的魂魄在塔内大叫惶恐不安。 松骨真人睁开双眼淡淡道:“我劝你把真身留下你不听到头来又能怨谁?” “师兄救我!” “……是谁人害了你?” “极昼城主胡不归还有静昀师妹缉拿的‘下界逃奴’魏十七……” “极昼城主?”松骨真人不禁皱起眉头心事重重他起手在塔顶一拍昆吾金塔微微颤抖倏忽射出一道白光长息真人与强敌交手的影像历历在目分毫无差。 魏十七那一刀胡不归那一拳衔接得天衣无缝松骨真人自忖易地而处他也挡不住如此凌厉的手段。胡不归这是跟斜月三星洞彻底撕破脸了兹事重大不能秘而不宣须得四洞洞主共同商议对策。 “你输得不冤能逃出一条魂魄已是侥幸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候我自去向葛阳真人讨要金莲子将碧莲小界借与你重铸肉身。” 长息真人松了口气昆吾洞一脉与无垢洞一脉同气连枝金莲子虽然珍贵有师兄开口葛阳真人不会驳他的面子只是念及静昀真人的安危不觉放心不下。 “师兄静昀师妹尚在鬼窟小界中她孤身一人被困于冥河下胡不归有界图在手又得魏十七这等凶徒相助只怕……” 松骨真人哂笑道:“大象真人还用得着你操心?长息师弟为了静昀师妹我昆吾洞做得够多了剩下的让葛阳真人去操心吧!” 长息真人如骨鲠在喉但师兄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便多劝只能暗暗叹息他魂魄虽在昆吾金塔内一颗心早就越过万水千山飞往鬼窟小界。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三节 釜底抽薪绝户计 昆吾金塔来历不俗顶着昆吾洞镇洞之宝的名头与无垢洞的大杀器斩神剑齐名不过即便在斜月三星洞也很少有人知道昆吾金塔和斩神剑来自同一个地方无垢洞的碧莲小界。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碧莲小界第一。 昆吾金塔威力极大长息真人终非大象境尚不能操控自如但倾尽真元凭借金塔之力还是将屠龙真阴刀一击挡下。刀光倏然回溯比去势不知快了多少魏十七只来得及抬起手臂稍作抵挡衣袖“刺啦”裂开一条大缝他僵立片刻缓缓放下手来。 除了没有护住衣袖外魏十七毫发无损但脸色极其难一阵红一阵并不比长息真人好到哪里去。明知昆吾金塔逆转一切攻击魏十七仍不遗余力出手并非心存侥幸他左手缩在袖中握有一物正是此物把回溯的刀光收去免去了一场大祸。 胡不归里疑虑重重他分明察觉到魏十七不遗余力催动破晓真身这一刀倾尽全力魂魄之力几近失控昆吾金塔逆转的刀光疾如星火又是如何被他轻易化解的?发一刀接一刀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刻若要害他性命易如反掌魏十七是相信他一言九鼎还是另有所恃? 他眼魏十七衣袖上的裂缝心中一动猜测魏十七大概动用了一件替身保命的宝物这才安然无事。 黑龙精魂得玄阴器加持果不其然又生不驯之心魏十七早有防备将取自渊海深处蛇海小界的海妖魂魄一一炼化天澜真人抖擞起精神顺顺当当将它压制魏十七驾轻就熟收回屠龙真阴刀纳入袖囊之中。从始至终胡不归都没有异动只是远远打量着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一刀摧枯拉朽正面迎击“六星”无有一人接得下魏十七吃了什么药突然厉害到这种程度胡不归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分量。 强敌湮灭大获全胜翟爻勉强收起千都界图当即瘫倒在地几近虚脱。文萱心中一松收起兽形慢慢盘膝坐下掏出一瓶丹药吞服了两颗剩下的连瓶丢给翟爻。翟爻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说不出话来唐橐接过玉瓶倒了三颗喷香的丹药送到他口中朝瓶内张了张还剩下孤零零的一颗。他咽了口唾沫狠狠灌上几口烈酒。 胡不归亲自检视二人文萱是硬伤翟爻只是脱力都没什么大碍但短时间内确实不宜再动手好在鬼窟小界已被界图禁锢耽搁上几日工夫也无妨他微一忖度干脆命众人歇口气哪怕是不碍事的轻伤也养好了再说毕竟他们的下一个对手很可能是大象真人李静昀容不得半点疏忽。 魏十七静站片刻便恢复了元气像没事人一样四处闲走风轻云淡一点都力战后的匮乏这让胡不归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冷眼旁观魏十七似乎对长息真人遗下的法宝颇感兴趣先是绕着镇元铁血桥回又拾起缚灵绳翻来覆去研究还对破损的真仙乌铜钟不无好奇。 胡不归主动走到他身旁叹息道:“斜月三星洞占了一十八处上古真仙洞府这些上古真仙大多是妖族出身也有少许人族乌铜钟缚灵绳和九现云龙扇系真仙遗宝威力无穷放在过去任一件流落在外都会引发轩然大波。不过现今不同往日了天妖覆灭妖奴崛起大瀛洲除了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再无人能驱动这些宝物魏兄弟可知是何缘故?” 魏十七笑笑随口道:“血脉冗杂?” 胡不归颔首道:“不错血脉冗杂不得修炼上乘功法境界不够不得驱使宝物。妖奴中亦有血脉‘返祖归真’之辈虽是少数终究不乏其人文翟二位城主的血脉就极其精纯得到大明千都界图的认可与天妖相比毫不逊色但他们却无法修炼上乘功法这些真仙遗宝对他们毫无用处。” “可是修炼了神兵真身排斥外物?” “呵呵炼魂神兵排斥外物魏兄弟当深有体会不过你可曾想过神兵真身因何排斥外物?” 魏十七摇摇头。 胡不归道:“修炼神兵真身以魂魄之力淬炼身躯第一步就须闭合‘先天窍’把先天之体转为后天浊物否则魂魄之力从‘先天窍’泄出事倍功半有害无益。换言之有得必有失我等一旦修成神兵真身就无法再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纵有宝物在手也只能望而兴叹。真身与妖法彼此冲突难以两全这才是关键。” “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是吧?” 胡不归深深望了他一眼道:“确实有变通之法但这取决于天赋。魏兄弟你有这个天赋。” 魏十七微微一笑他猜到了几分原委却不知道胡不归为何要跟他说这些。 “若老夫这双老眼没有昏花魏兄弟继承了龙泽巴蛇的血脉习得‘食灵术’能炼化妖物的血肉汲取元气补充妖元可是如此?” 当初在荒北城外魏十七显露过巴蛇法相明眼人都楚胡不归年老成精见多识广从巴蛇联想到“食灵术”也在情理之中。他坦然道:“胡帅慧眼如炬神兵真身无从汲取天地灵气我得以施展法相神通全赖吞食血肉。” 胡不归道:“老夫与李静昀打过几次交道那个女人出手狠毒不可理喻今番为了争夺冥河往死里得罪了她就不能容她逃脱务必要毁了她一具分身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这却是为何?” 胡不归也不瞒他道:“这些年来李静昀的六具分身业已修炼到极致只要与本体合而为一或许就能踏入‘真仙境’到那时哪还有吾辈的活路。” “所以毁了她一具分身……” 胡不归斩钉截铁道:“釜底抽薪绝户计她就永远都不能成就真仙了!”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四节 死马当活马医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有些不大确定,试探道:“能毁她一具分身自然是好,只是大象真人何等厉害,我等只能敲敲边鼓……” “大瀛洲能与李静昀一战的,除了老夫,别无他人,不过老夫虽有后手,却要先熬过李静昀的斩神剑,熬得过,便有三分胜算,熬不过,万事皆休。请大家搜索(品#……)!更新最快的小说” “斩神剑哪……”魏十七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他记起极北雪原下,九节蚁巢穴中,那越过万水千山,惊心动魄的一抹剑光,时至今日,兀自觉得胆寒。那一剑击破了照影珠,斩杀了闵婆婆,那一剑不是冲着他而来的,但他感同身受。 若非另有倚仗,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趟这浑水的,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什么“富贵险中求”,说说而已,作态而已,他从来不是挑拨几句就会热血上涌的愣头青,鬼窟之行盘算了许久,直到从渊海归来,魏十七才真正下定决心。 “魏兄弟有一句话却是说差了,他们只能敲敲边鼓——”胡不归扫了文翟唐三位城主一眼,“魏兄弟却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魏十七苦笑着连连摇头,“那可是斩神剑,大象真人的斩神剑,不瞒胡帅,我亲眼见过李静昀出手……” “老实说,魏兄弟倾力一击虽然犀利,比起斩神剑却大为不如,换成旁人,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你有旁人没有的天赋,若以法相神通配合神兵真身,即便是李静昀也不得小觑。” 魏十七心中一动,“就像神兵洞的那位灵渠真人?” 胡不归呵呵笑道:“灵渠真人现出古佛法相,却是让老夫大吃一惊,刮目相兵洞一脉果然有手段,另辟蹊径,居然能兼修神兵真身和法相神通,不知他们是怎样做到的,我也是渠真人出手,才有此想法。魏兄弟这巴蛇法相全靠自身领悟,没有师承吧?” 魏十七摇摇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糊里糊涂就修成了法相,在下界之时,他只听说催动血脉之力,能有两种效果,一曰“化形”,一曰“法相”,化形是将身躯转化为妖族,类似于“现出原形”,法相是在体外凝结法身,类似于“身外化身”,至于什么法相九品,种种翻天覆地排山倒海的大神通,都闻所未闻。 “我这里有一枚修炼法相神通的玉简,魏兄弟不妨一能领悟出什么来,即便对上大象真人,也多一分自保之力,说不定到时连老夫也要倚仗一二。”说着,他从袖内摸出一根焦黄的玉简,塞到魏十七手中,脸上笑吟吟,不无期许之意。 临时抱佛脚,死马当活马医,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注入些许妖元,玉简上顿时浮现出一行行米粒大小的字迹,隐现翻转,从心所欲。 他一目十行遍,暗自乍舌,胡不归送了一份天大的人情,玉简上记载了妖族修炼法相的心得,有详有略,详的长篇大论,略的片言只语,俱出自天妖强者之手,其中甚至不乏地渊黑龙,碧梧妖凤,北漠天狼,龙泽巴蛇,有了这根玉简,他大可细细参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炼魂神兵的极限。 不过现下着手修炼法相,时间地点似乎都不大合适,他有些困惑,胡不归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又递给他一只黝黑的储物袋,道:“那些年南征北战,横扫大瀛洲,斩杀的天妖妖卫不计其数,顺便搜罗了一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后来神兵真身大成,绝了修炼妖法的可能,这些东西派不上用处,都送给你吧。” 储物袋平平无,也没有加持什么禁制,魏十七心神往袋内一沉,顿时吓了一跳,满满当当,尽是妖族的尸骸,魂魄俱被抽去,只留下肉身,有的完好无损,像是沉沉睡去,有的遍体伤痕,缺胳膊少腿,无一不是元气充裕精血旺盛的上好货色。 胡不归毫不可惜,道:“说来也巧,这只储物袋是从巴蛇仲偈手里夺来的,盛放血肉尸骸再好不过了,不腐不烂,新鲜如初。当年雄心勃勃,打算炼几件法宝给斜月三星洞瞧瞧,到头来还是拗不过老天,除了魂魄外,一无所用。呵呵,老夫可没有你这么好的牙口!” “胡帅说笑了,炼魂神兵,便是把肉身炼为法宝,又何须求诸外物!” 胡不归大为赞许,拊掌大笑道:“不错,正是这个理!话说回来,这些东西也只有在你肚子里,才能有点用……” “胡帅打算在此逗留几日?” 胡不归想了想,“一年光景可够?” 魏十七越发不明白他的打算了,“难不成胡帅打算枯守一年?” 胡不归神神秘秘,笑而不答,反问道:“你可愿意一试?” 李静昀孤家寡人,被困于冥河下不得脱身,胡不归绝不会留给她足够的时间从容布局,魏十七心中一动,笑道:“胡帅的意思,可是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修炼一年?” “呵呵,果然机敏过人!”胡不归捋着胡须,摇头道,“不过不是你猜想的‘混沌一气洞天锁’,此物乃洞天之母,不瞒你说,老夫还不知如何打开洞天,当年将傅谛方送入其中,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原来胡帅还有一件洞天至宝!”魏十七微有些失望,随即打起精神,权衡此举的利弊。 胡不归悠悠道:“丑话说在前头,老夫虽可将你送入洞天修炼,但那是一处‘恶界’,且不大稳当,说不清会遇上什么凶险,你若不情愿,老夫也不勉强。” 魏十七心道,凶险倒是不惧,有屠龙真阴刀在手,区区一处小界,又能掀起多少风浪来! “那处‘恶界’天地未分,混沌如一,什么都没有,好在你有‘食灵术’补充元气,也不用担心,唯一可虑的是混沌秽气,一旦被秽气点染肉身,嘿嘿,及早壮士断腕,退出小界,才可保全一条性命。” 魏十七略一沉吟,胡不归若要害他,根本无须出此下策,入“恶界”修炼法相神通当是他的本意,非如此不足以助他一臂之力,他兜兜转转说了这许多,目的正在于此,若是婉言谢绝,胡不归固然不会讨回玉简和储物袋,但谋取“混沌一气洞天锁”一事,却是提都不用提了。 想通了这一节,魏十七慨然应允道:“好,多谢胡帅成全!” 本来自 /book/html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五节 六指头帮忙 天地未分混沌如一是怎样一番情景?魏十七睁开眼发觉自己漂浮于空中视野所及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日月星辰甚至没有上下左右之分。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呵呵有点意思……”他尝试着跨出一步身形刹那间消失不知挪出多远骤然现形眼前依旧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改变。换了个方向又迈出一步身形再度隐没旋即出现在另一处。 魏十七一时兴起身形时隐时现穿梭不定暗中揣摩了良久隐约些端倪。天地未分混沌固然混沌却并非“如一”有一处所在他只能靠近却无法进入。这处诡异的小界没有上下左右却有内外之分他始终都在外围逡巡不得进入内里。 魏十七一振衣袖道:“阴/道友你何处?” 一抹黑光从他袖中飞出化作一个清冷苍白的少女目光一扫伸手抓住魏十七两根手指生怕一不小心迷失在这陌生的小界内。她皱起眉头道:“这是一处压缩到极致的小界万物俱归于混沌极不稳当一旦炸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压缩到极致的小界难怪一步千里神出鬼没。魏十七心头一跳大致猜到了胡不归的用意莫非这就是他处心积虑对付李静昀的杀手锏?他沉吟片刻道:“我欲在此地修炼一宗神通有劳阴/道友为我护法。” 阴元儿深深望了他一眼仍化作黑光飞入他袖中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知道了。” 魏十七知道她性子冷淡但开到口绝无虚言心中顿时一定当下不再浪费时间探查小界的底细取出玉简仔细参详推衍种种法相神通。 小界之中万籁俱寂时光似乎停止了流动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忽然从入定中清醒只见袖内传来阴元儿的声音提醒他小心混沌秽气。 遁入小界之前胡不归再三强调混沌秽气的厉害魏十七倒也不敢怠慢催动魂魄之力凝神望去却见一团氤氲黄气小心翼翼接近似乎开了灵智对他垂涎三尺又不无畏惧之意。 先下手为强魏十七随手画了一道五雷符屈指轻弹一道耀眼的雷光劈下正中黄气却似泥牛入海杳无声息。那团混沌秽气吞噬了雷光犹如吃了大补之物色泽变深了少许胆气渐壮翻腾着逼近身来。 魏十七举步跨出身形骤然消失又倏忽出现抬头望去混沌秽气竟如影随形近在咫尺。他不禁打了个咯噔大皱眉头魂眼明灭闪动一抖屠龙真阴刀乌沉沉的刀光急掠而过这一回黄气未能将刀光吞噬被一斩为二旋即合拢在一处旁若无事。 连屠龙真阴刀都无功而返这下子棘手了对上不死不灭的灵物魏十七有些束手无策眼沌秽气步步逼近衣袖忽然无风自动一道阴气箭一般射出没入黄气之中。 阴元儿躲在他袖中冷眼旁观许久“混沌秽气”的虚实忍不住出手试探。那团黄气被阴气击中顿时蒙上一层严霜冻得结结实实止步不前片刻后黄气滚滚向内塌陷缩至拳头大小表面凹凸起伏似乎藏着什么怪兽正奋力挣扎。 “咦!”阴元儿诧异地叫了一声却见黄气无声无息炸开来比之前涨大了近一半内里隐隐闪动着光芒显然已将阴气吞噬。 魏十七苦笑道:“阴/道友你这是六指头帮忙越帮越忙!” 阴元儿“嗯”了一声正待再行出手魏十七察觉到异样及时阻止她“且慢再等等!”只见那团混沌秽气如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忽然闪了一闪就此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连阴元儿都觉得措手不及。 “呃大概是一下子进补太多吃撑了吧……”魏十七的解释让阴元儿有些郁闷她不再言语暗自忖度着对策第一次遇到混沌秽气她亦感到无所适从。 好吧除了说服对手击败对手碾杀对手喂饱对手似乎也是一个选择吃撑了找个地方消化消化听起来像笑话但混沌秽气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才是最要紧的。魏十七呵呵一笑随即跨出几步换了一处地方着手修炼法相神通。 按照天妖的说法所谓法相乃是血脉的具现化体内血脉越纯粹凝成的法相就越强。平心而论魏十七的巴蛇法相并不出众论品相最多不过下中但巧的是它阴错阳差将一颗黑龙妖丹含在口中天长日久沾染上几分“龙相”虽是下中法相却别有可观之处。 魏十七最强的手段莫过于神兵真身和屠龙真阴刀至于法相妖域符箓什么的兴之所至玩玩并未下太多工夫巴蛇法相在北海妖王跟前还像那么回事对上显圣真人就不大拿得出手了。胡不归不会无的放矢法相既然与神兵真身相辅相成或许真是一条康庄大道他权衡再三决定先修炼“渡劫”神通。 “渡劫”分九层每一层都大同小异一言以蔽之无非是以天地灵气锤炼法相将法相推向金刚不坏的极致乃至于硬撼天劫。这宗神通创自一个怕死的小妖原本只想借助身相合一保全小命而已结果经历代天妖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最终演变成为渡劫的大神通。但这宗神通需吞吐大量天地灵气修炼起来耗日持久每推进一层所耗时间数以倍计除非得一光阴流速迟缓百倍的“真界”否则的话耗尽毕生寿元也难有小成更不用奢望九层大圆满境界了。 魏十七之所以选择“渡劫”而非其他克敌制胜的厉害手段纯粹是出于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没打算当炮灰他还惦记着全身而退向胡不归讨要“混沌一气洞天锁”呢!这点小算盘却是胡不归始料未及的。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六节 病急乱投医 “渡劫”这宗神通浅显易懂上手毫不吃力魏十七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也一路平平稳稳没遇到什么瓶颈顺利练成了第一层巴蛇法相在灵气的锤炼下缩小了一成由虚转实隐隐透出一层霞光脱胎换骨身躯强横了许多。 神通易成这是好消息唯一让魏十七无奈的是单是练这第一层“渡劫”他已经把满满一袋妖物血肉吃了小半以此类推剩下的血肉不够他练成第二层。 以海量天地灵气锤炼法相如同百炼精钢耗日持久浪费极大灵气散失掉九成九再也找不回来不过除此之外魏十七也别无他法。恶界不比真界对贪得无厌的混沌秽气来说散逸的灵气犹如黑暗中的灯塔耀眼夺目它们三三两两三五成群扑过来觅食都被阴元儿打发不应该说喂饱了一个个大腹便便满意而去。 养虎为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开始魏十七潜心锤炼法相无暇分神待到修炼告一段落反正第二层“渡劫”已无望趁着“手中有粮”干脆花些心思收拾掉那些棘手的祸害。 混沌秽气得阴气补益体型和胆子都壮大了不少魏十七特地挑了一个小号的与之周旋良久渐渐摸清了底细。事实上除了不死不灭侵蚀万物外混沌秽气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问题在于魏十七缺少雷霆一击的手段灭杀它。缠斗了许久实在无法可想病急乱投医他干脆抽取魂魄之力画了一道五轮傀儡吞噬天魔气的禁制一股脑丢出去。 也是机缘凑巧歪打正着混沌秽气将禁制一口吞没却像吃坏了肚子消化不良翻来滚去折腾了好一阵非但不能将其化解反被禁制由内而外一点一滴磨灭黄气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次变淡溃不成形到最后只留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黄晶石小巧玲珑晶莹剔透。 魏十七松了口气伸手取过晶石凑到眼前回手指微一用力竟捏不碎。他修成破晓神兵真身力大无穷居然捏不碎晶石其坚硬可想而知。 阴元儿大为吃惊按捺不住好奇化作一道黑光从他袖中飞出主动现形。她将残留在空中的禁制仔仔细细辨认了一回清冷的脸上微微动容道:“此乃提耶洲的‘秘符’道友是从哪里学来的?” 魏十七闻言颇有些诧异斜月三星洞五轮傀儡体内的禁制怎地跟提耶洲扯上了关系?他略一沉吟也不藏私将禁制的来历说了几句又画出另一道“秘符”请她一观。阴元儿凝神想了片刻道:“前一道秘符称为‘磨’后一道秘符称为‘韧’秘符乃提耶洲鬼修所创自成一体威力不小当年跨海传送之前涉族族长将一十三道秘符种于我体内层层禁锢若非如此奚入云如何能驱使得了!” 她的语气风轻云淡似乎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再萦绕于怀但魏十七却听出了满满的怨愤刻骨铭心难以消解。 “阴/道友可将秘符驱除了?” 阴元儿冷笑一声并不作答。魏十七猜测这一十三道秘符仍深锁于其体内只是奚入云已被他一刀劈死无人能驱动而已。秘符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若是不巧再遇到提耶洲的鬼族难保不为其所趁阴元儿不惜许诺追随他百年也要找到另一颗太阴元命珠十有八九是为了驱除体内的秘符。 他岔开话题道:“呃这混沌秽气留下的黄晶石可有什么用?” 阴元儿摇摇头忽然意兴阑珊化作黑光钻入他袖中不再言语。 六月债还得快之前是躲着避着混沌秽气唯恐不及现下魏十七主动找上门先以五雷符诱使它们靠近接着释出秘符坐待秽气消磨殆尽把晶石一一收起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可以肯定是难得之物。 如此逡巡了数日魏十七将附近的混沌秽气一扫而空积了一大堆黄晶石。约定的时日还没到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魏十七着手修炼第二层“渡劫”储物袋中的血肉急速减少神通却不见增长距离突破还遥遥无期。 这一日他催动食灵术炼化妖物血肉以灵气锤炼法相进展甚缓待到体内空空如也他懒得继续下去取出一颗混沌秽气留下的黄晶石在指间搓来揉去竟忘了收起法相。 刹那间异变骤生巴蛇法相似乎察觉到什么竟弯下头来一双冰冷的蛇目盯着他手中的晶石大有渴求之意。魏十七想了想哈哈一笑随手将晶石高高弹起巴蛇法相张口一吸旋即盘起身躯如临大敌。 晶石亮起一道璀璨的黄光沿着脖颈一路滑入蛇腹中安稳不动。片刻后晶石层层崩解无数细若尘埃的碎屑渗入法相体内巴蛇仰天咆哮体型涨大至百丈一忽儿冲天一忽儿钻地盘旋徘徊躯体一丝一毫变坚固“渡劫”神通水涨船高顷刻间上窜了一大截。 魏十七大喜过望。 巴蛇法相折腾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平息下来似乎耗尽了体力扑入魏十七后背化作一副栩栩如生的刺青。魏十七内察良久确认混沌秽气留下的黄晶石对法相大有补益心思不禁活络起来算算时日一年之期所剩无几胡不归很快就会打开小界将他唤出在此之前如能将“渡劫”神通多练几层对上那姓李的死人妖也可多几分把握。 拿定了主意魏十七抓紧时间一面四处扫荡混沌浊气一面用黄晶石饲喂巴蛇法相忙得不可开交。“渡劫”神通亦以惊人的速度层层突破海量的天地灵气漫长的修炼时间被一颗颗黄晶石填补当胡不归再度打开小界时魏十七已经修成了第五层“渡劫”巴蛇法相霞光隐现金刚不坏。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七节 一条道走到黑 胡不归掌心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魏十七从小界飞出回头匆匆一瞥隐约件印形的法宝被他迅速收了起来纳入袖中。 文萱翟爻唐橐三人侍立一旁伤势痊愈跃跃欲试颇有出手掂量一二的冲动。胡不归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精魂闪现瞧出了几分端倪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此间十日小界一载魏兄弟修成了几种法相神通?” 魏十七笑道:“资质驽钝却是让胡帅笑话了才修炼了一种离大圆满还远着呢!” 胡不归颇有些好奇他瞧出对方有了不小的变化却底细忍不住问道:“如此耗日持久究竟是哪一种神通?” “不瞒胡帅是‘渡劫’。” “渡劫?”胡不归的脸色透出几分古怪他设想的种种可能都落了空到头来魏十七居然选了最简单也是最难练的一种法相神通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对付李静昀的一招妙棋。 “渡劫九层你练到那一层?” 这一回魏十七没有说实话“幸赖胡帅所赠堪堪突破第二层储物袋中空空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胡不归点点头渡劫神通威力巨大堪称大瀛洲最强的乌龟壳与神兵真身相辅相成硬接李静昀两剑不成问题他低头忖度良久改变了原先的打算命文翟唐三人留下催动千都界图全力封锁鬼窟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一只蚊子也不能飞进来大象真人李静昀就交给他和魏十七去对付。 翟爻与唐橐对视一眼唯唯诺诺他们自知插不上手文萱却有些不乐意神色阴沉下来但胡不归一言九鼎既然开到口没人敢反驳只能目送他们离去。 二人并肩而行距离连绵起伏的山脉愈来愈近阴风肆虐寒毒迎面扑来胡不归恍若未察感喟道:“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不知藏于何处。” 魏十七道:“就在山脉的背面胡帅打算怎样过去?” “怎样过去自然是飞过去了……”胡不归将双臂轻轻一摇后背挣出一对雪白的翅膀若垂天之云。 魏十七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胡不归身边的羽族亲卫恍然大悟原来他有羽族的血脉难怪会得到陆黾洲的援手。 “胡帅我可不会飞。”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无妨我送你一程。”胡不归伸手一点眉心魂眼明灭七星轮转解开体内第二重封印身躯再度拔高口鼻向外突出有了几分尖喙的模样。他伸手抓住魏十七的肩膀道一声:“小心了!”奋力一掷魏十七身不由己飞将出去转眼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脉上空。 胡不归哈哈大笑将双翅一扑刷地飞起箭一般追了上去。 魏十七蜷缩起身体心中郁闷不已他奶奶的还以为胡不归会载他一程没想到是这么个“送”法!还没抱怨上几句脑后风声嘹亮一头雪白的大鹰追上前来探爪抓住他的肩膀又是一甩这一次力量更大魏十七像炮弹一样笔直地飞出去瞬息掠过无数山头。 连着接抛数十回一人一鸟飞过了寒毒山脉魏十七将腰一挺足蹈虚空噔噔噔冲下云端踏上了实地。胡不归不比他慢多少前脚后脚落地收起垂天双翅忽然“咦”了一声颇为吃惊。 魏十七心知有异急忙抬头望去却见前方黑黝黝一片那道横亘东西环绕寒毒山脉的白线竟不知所踪。他强自按捺下胸中的震惊开口道:“胡帅发现了什么?” 胡不归眼中精魂闪动伸手指指前方道:“那里有一道深渊。” 深渊?魏十七脑筋转得极快脱口道:“冥河之水——” “恐怕是被李静昀收走了!”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收尽冥河水这就是大象真人的手段么? 胡不归踌躇不决李静昀那疯女人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是存心坐视长息真人肉身尽毁还是当真被困于冥河之下不得分神?他不禁望了魏十七一眼前所未有流露出询问之意。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道:“都走到了这一步还能回头吗?” 胡不归心中一凛他竟然患得患失还没有魏十七念头通达!是啊今日如不能毁了李静昀的分身那么不久的将来她就会亲身杀上极昼城把妖奴苦苦挣下的基业尽数摧毁!不能再回头了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他涩然苦笑道:“待会遇到李静昀你想办法拖住她数息容老夫布置一二这一节至关要紧至关要紧疏忽不得。” 魏十七嘿了一声问道:“胡帅若我没有练成法相神通谁人来拖住那李静昀?” 这一句话问得甚是诛心胡不归沉默片刻慢吞吞道:“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文唐联手了。” 魏十七追问道:“如何联手?” “文萱与唐橐同出一族血脉相融阴阳互补老夫反复推衍过他二人联手催动大明界图有一成半的把握将李静昀暂时困住。” “若是困不住呢?” 胡不归道:“困不住他二人固然无从幸免大明界图亦会落入李静昀之手。” 魏十七明白了他的心思界图事关重大乃是妖奴在大瀛洲立足的根本错非迫不得已胡不归绝不容许界图有失。大战在即生死一线他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胡帅可将混沌一气洞天锁带在身边?” 胡不归亦是果决之人心念数转哈哈大笑抬手抛出一物将多余的念头抛诸脑后大步踏上前去会一会斜月三星洞的大象真人李静昀。 魏十七将此物接在手里定睛细是一枚貌不惊人的古锁黯淡不华神物自晦模样虽然寻常但入手之际一股心血相通的感觉涌上心头恍惚间仿佛漂泊的游子回到了故乡亲切而疏远熟悉又陌生。 那里是他出身所在。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十八节 初见李静昀 山脉背后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寸草不生死气沉沉冥河业已彻底干涸只留下一道深渊不见底亦望不到头。 魏十七站在深渊旁望着陡峭的河床回想当初冥水激荡浊浪滔天的情形静默不语。 黑暗中亮起一点柔和的白光从深渊下冉冉升起像一朵颤巍巍的小花看似速度不快实则急如星火。胡不归瞳孔收缩成针尖又倏地扩张精魂现形骚动不安。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窥得真切白光之中是一个双手抱膝的女子头埋在腿间周身缠绕着素白的飘带飞舞不定像一条条蜿蜒的溪水。 一条条蜿蜒的溪水……蜿蜒的溪水……溪水……胡不归圆瞪双目须发俱张七处魂眼尽皆亮起气息暴涨解开体内最后一重封印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精魂逐一现形浮现在他脑后围成一圈轮转不休。 魏十七衣袖猎猎目不转睛盯着白光中那个女子她弱不经风的身体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这就是大象真人李静昀么? “小心她出手!”胡不归从袖中掏出一枚锈迹斑驳的铜印轻轻抛起飘浮于空中夏枯蛇的精魂倏地钻入印中铜印煞气缠绕转了数转射出一道赤芒直冲霄汉紧接着伏龟精魂亦消失在铜印中射出一道橙芒双双搅动永夜的黑暗点亮了亘古未变的天空。 胡不归终于掀开了底牌。 深渊下的李静昀似有所感慢慢抬起头她没有看极昼城主胡不归也没有看那枚煞气腾腾的铜印一双妙目落在魏十七脸上四目相投一瞬万年。 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弃了金三省弃了阮静和余瑶从下界逃至上界背上“逃奴”的恶名魏十七从来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师妹何须如此费力!”然后是一道苍白的剑光破空飞出。 这是他初见李静昀。 前世他看过无数美女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美色动心事实上面对秦贞、余瑶、阮静、卞慈卞雅姊妹他也的确做到了但是当李静昀抬起头时他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容姿身段都不记得了李静昀留给他第一眼的印象也是最强烈的印象是逼人的英气。 英气飒爽的女子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余瑶最初给人的感觉就太过坚强缺少女子的温柔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拒绝呵护和怜惜。但李静昀的英气与众不同像一片海平静中孕育着风暴你若不能征服她就会被她淹没。 错愕只在一瞬间白光暴涨如日中升李静昀缓缓起身飘带如金蛇狂舞她伸出五指虚虚一抓斩神剑落入手中剑光蓄势待发。 黄龙的精魂张牙舞爪咆哮着钻入铜印中射出第三道黄芒。 李静昀眼中寒光闪动二话不说挥剑便斩一道苍白的剑光直奔铜印而去。胡不归全力催动七星轮转以魂魄之力灌注洞天至宝无暇分心只得大叫一声:“魏十七!” 混沌一气洞天锁已然到手此刻弃胡不归而去又有何妨!但不与胡不归联手又如何挡得住大象真人的追杀?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 魏十七闷哼一声黑龙从后颈魂眼中飞出接过屠龙真阴刀倾尽全力一刀斩下黑沉沉的刀光疾射而出被斩神剑剑光一冲只僵持了数息便溃然湮灭。 剑光顿了顿似乎黯淡了数分去势不减魏十七大吼一声后背/飞出一条硕大无朋的巴蛇法相身相合一浑然一体五方破晓神兵真身被法相一镇黑龙如雪狮子向火桀骜尽去它怨恨地瞪了一眼巴蛇法相丢开屠龙真阴刀身不由己缩回魂眼中再也无力作祟。 魏十七周身魂眼灿若星辰精魂游动一一现形他接住屠龙真阴刀高高跃起迎着剑光一刀斩下剑光没入刀中瞬息消失无踪。魏十七停滞于虚空双臂剧烈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去巴蛇法相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哗啦”碎开一层内里却还有一层小了五分之一霞光流转如蛇蜕皮竟把斩神剑一击生生接了下来。 胡不归看在眼中心中顿时一宽当下不遗余力催动七星轮转锦纹毒鸩和青鸾的精魂先后投入铜印中射出绿、青两道光芒。 李静昀秀眉微蹙顿生杀意毫不犹豫提起斩神剑冲着魏十七便是一挥。 “这疯女人!”魏十七心中微凉仓猝之间他无暇也无力驱使黑龙应战只得咬紧牙关挥刀迎上结结实实接下李静昀第二剑。 斩神剑全力一击何等厉害刹那间连破三层法相巴蛇缩至十余丈高霞光摇曳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显然再也承受不起第三剑了。 法相一旦被破他不得不以神兵真身硬抗弃了黑龙精魂或可挡下一道剑光但之后呢?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怎么办?魏十七一颗心如堕冰窟大象真人斩神剑不啻于天劫除非将“渡劫”神通修炼至九层大圆满否则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究还是一场空。 有魏十七冲在前挡住李静昀两剑胡不归终于将帝江、雷鹫两道精魂送入铜印中一蓝一紫两道光芒冲天而起与之前五道合为七彩搅得天旋地转乾坤摇撼。 李静昀距离二人不过数十丈远魏十七看得清清楚楚缠绕在她身上的素白飘带竟然是一条条浑浊的水流激荡涌流潺潺有声无有一刻停歇。他忽然福至心灵脸色大变什么飘带什么水流那分明是大瀛洲七绝地之一的冥河!难怪胡不归会迫不及待出手李静昀已经把浩瀚无垠的冥河祭炼到如许程度距离彻底炼化不过一步之遥! 接连二剑无功而返李静昀脸上蒙了一层严霜提起斩神剑正待出手胡不归呵呵一笑道一声:“魏兄弟辛苦你了!”说着将铜印轻轻抛出。 正文 第十九节 极天逍遥印 放眼大瀛洲有资格与她一战的唯有极昼城主胡不归舍此之外独孤求败。 李静昀微微冷笑将斩神剑一收且何手段。 铜印端端正正浮于空中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七道精魂仓皇飞出投入胡不归体内隐没不现魏十七本能地感得不安退后数步将法相一收。下一刻铜印翻转露出剑拔弩张的“雅言”李静昀目光炯炯早“极天逍遥”四字。 洞天小界无声无息地张开黄气滚滚而出席卷鬼窟弥散于空中阴风寒毒顿时一扫而空现出朗朗天地明明乾坤。 是混沌秽气吗?怎地全无灵性?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魏十七一条背梁脊骨凉飕飕的寒毛倒竖仿佛被一只轻薄的大手抚过。 李静昀眼光何等厉害冷冷笑了起来一语道破玄机:“这就是你当年灭杀天妖的手段吗?” 胡不归整个人冷静下来骨节噼啪乱响现出半人半禽白头藏鸟的原形张开利喙口吐人言道:“请君入瓮!” 任尔千种手段万般神通我只一剑破之。李静昀将斩神剑一立灌注真元苍白的剑光倏忽飞出她忽然察觉到异样“咦”了一声脸色微变。 剑光不断衰竭只飞出丈许便剩下暗淡的一抹与此同时李静昀觉得体内真元透过窍穴飞速流逝似乎被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汲取挡都挡不住。 斩神剑光愈飞愈慢到他身前时尚不足半尺胡不归催动魂魄之力手起一拳将剑光轰没心中大定殚思竭虑琢磨的法子果然有效李静昀重蹈天妖的覆辙被他克得死死的再无翻盘的可能。 所有的关键都在于那枚铜印。 铜印是胡不归年轻时在山涧中捡到的得来纯属偶然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经陆黾洲羽族高人指点才知道那是一件洞天宝物。不过区区一处洞天恶界空无长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没什么要紧只因小界内光阴流速异常迟缓难能可贵胡不归才将其带在身边贴身收藏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万一遇到大劫难找个野猫不拉屎的旮旯把铜印一埋躲进小界里真仙也未必找得到。 胡不归向来心高气傲原本以为断不会走到这一步谁知率众起兵反抗天妖触犯众怒被强敌衔尾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走投无路狼狈不堪只好行此下策躲入恶界中避祸。 这一躲便是百年。 百年光阴胡不归在恶界中四处游荡踏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是机缘凑巧合当妖奴崛起竟然被他找到了“界碑”。文才得知此物名为“极天逍遥印”乃上古真仙简离之遗宝内藏一灵气充裕的“真界”堪称大瀛洲第一等的洞天福地犹在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之上。 但神物遭天妒不得长久为抵御跨海而来的强敌简离施展无上神通以水火之力阴阳之工洗炼至宝压缩“真界”回复到天地未分混沌如一的鸿蒙初境生出亿万混沌魔头再以千魂驱使张开洞天。魔头出得洞天被时光洪流一洗灵智尽灭残躯化作无边无际的秽气吞噬天地灵气真仙的种种大神通俱被克制简离早有准备持神兵利器近身肉搏最终击杀强敌自己也重伤不愈坐化于极天逍遥印内。 前因后果尽录于界碑的碑文内。 胡不归又惊又喜如获至宝以精血将“界碑”炼化细细揣摩洗炼至宝催生魔头的法门一一记在心里作为反戈一击的杀手锏。天妖的厉害之处莫过于变化多端的妖法神通广大的法相极天逍遥印吞噬天地灵气无异于釜底抽薪将天妖拉下云端任尔强如黑龙妖凤也会深陷泥潭到那时蚁多咬死象不惜牺牲用妖奴的性命把它们堆死! 不过胡不归为人仔细这等逆天手段只能用一次一旦对手有了提防未必会奏效。他将极天逍遥印秘而不宣连最亲近的“六星”都瞒得严严实实直到练成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占据极昼城有了立足之地才暗中洗炼极天逍遥印催生混沌魔头其间历尽艰险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在大战前炼成此宝。 那一战胡不归以有心算无意放出亿万混沌魔头天妖尽皆折翼妖奴仗着神兵真身不假外物大获全胜天妖死伤惨重溃不成军直到残部退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战定乾坤从此之后妖奴成为了大瀛洲的主人。 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并非胡不归最后的手段打开极天逍遥印放出混沌秽气的胡不归才是他最强的时刻。 李静昀这具分身万里挑一资质绝佳三十六处先天窍合天罡之数修炼道法一日千里然则先天窍愈多真元散失就愈厉害她稍一催动法术真元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胡不归张开双翼缓缓飞在空中厉声喝道:“逃无可逃战无可战你还不束手就擒!” 李静昀将斩神剑收起淡淡道:“好心机好手段不愧是极昼城主不过束手就擒的应当是你吧!” 胡不归不怒反笑魂眼明灭七星轮转将双翅微微一振箭一般迫近身起手便是一拳虚空中炸开无数裂痕纵横交织藤蔓一般蔓延生长劈头盖脸缠向李静昀。 李静昀体内空空如也真元尽被混沌秽气吞噬她脸上却毫无惧色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疯狂低低笑道:“夏虫不可语冰大象境岂是尔等屑小所能揣测的……”环绕周身的冥河之水应念而动轻轻一拍胡不归哪里抵得住如此巨力箭一般倒飞出去倏忽退出十余丈。 虽然吃了点小亏终是试探出对方的底细胡不归哈哈大笑道:“果然你还没有彻底炼化冥河!”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节 火中取栗 李静昀低头四顾冥河缠绕周身流转不息若即若离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而决断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是啊还差一步没能彻底炼化!一念之差反成累赘可惜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魏十七心中一紧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仿佛火山下灼热的岩浆近在咫尺下一刻便会爆发。他死死盯着李静昀的举动弯腰弓背一步步退后如同受惊的猛兽。 冥河之力不过如此!胡不归将双翅一振身形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铺天盖地冲向李静昀虚空炸开无数交织的裂痕将她团团围困。这绝非虚张声势胡不归解开体内三重封印将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催发到极致瞬息击出百拳千拳万拳便是大罗金仙也要手忙脚乱头疼上一阵李静昀体内真元泄尽祭不出法宝单凭肉身又如何抵挡得住! 来得好!李静昀双眸亮了起来她衣袖一拂将注入冥河的庞大真元尽数收回就此撒手不管。潺潺溪流细如飘带刹那间倒卷而起化作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从天而降砸入万丈深渊中四处泛滥。胡不归猝不及防破劫真身被冥河结结实实拍落像一片枯叶随波逐流失去了控制卷入滚滚浊流中。 李静昀一身真元七成用于炼化冥河所剩不足三成及至胡不归以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七道精魂之力张开洞天放出混沌魔头秽气充斥天地她权衡利弊毫不犹豫弃了冥河收回真元深锁于丹田之中不使其有分毫泄漏。 冥水回旋掀起惊天巨浪胡不归破水而出展翅高飞七道精魂轮转不休厉声叫道:“李静昀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再吃老夫一拳!”回身疾冲而下双拳齐齐轰出一上一下上击螓首下击胸腹。 李静昀毕竟不是妖族哪怕踏入大象境再怎样洗炼肉身也不可能正面硬撼神兵真身以己之短击敌之长殊为不智她柳眉倒竖一拂衣袖祭出一柄玉色的斧钺星驰电掣般一斩龙蝠二相齐出抵住胡不归双拳。 魏十七越得眼熟眼前忽然一亮顿时记了起来那斧头是白蝙蝠的残躯手柄为黑龙的脊柱分明就是金三省在二相殿中炼成的至宝“二相斧”世事难料当年的一番心血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竟落在了李静昀手里! 胡不归开声吐气倏地飞起龙蝠二相被混沌秽气一扑迅速暗淡下去钻入斧中不见。李静昀得此喘息之机提起斩神剑吐出一缕苍白的剑丝百折千回连绵不绝勾勒出重重禁制彼此穿插勾连融为一体。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脸色大变李静昀这一手剑丝化符的手段使得出神入化随念而起应意而成他识得其中玄机却是提耶洲鬼修所创的秘符“磨”层层叠叠破开一方小天地不受混沌秽气侵蚀胡不归蒙在鼓里只怕要遭! 他微一犹豫没有出言提醒。 胡不归果然不识秘符的底细只以为是寻常的禁制经不得混沌秽气三磨两磨当下振翅疾冲出拳如风狠狠撞入禁制中。眼前忽然一花李静昀身前多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梳着冲天辫苦着一张小脸满心不情愿又拗不过大象真人只得并起五指朝他轻轻一斩。 天地灵宝器灵现形!胡不归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之中将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灌注魂魄之力硬接二相斧一击浑身白羽根根倒竖闷哼一声像断了线的鹞子飘飘悠悠跌了出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混沌浊气吞噬天地灵气她怎么唤得出器灵!” 李静昀反击得手气定神闲随手舞动斩神剑剑丝源源不断吐出秘符一重重叠加迅速向外扩张不断消磨着混沌秽气虚空之中浮现出一粒粒细小的黄晶石翻滚转动载沉载浮。 胡不归稳住身形手臂酸软无力脸色极其难喃道:“好家伙她是怎么做到的!” 李静昀不惜真元不遗余力催动秘符蚕食混沌秽气胡不归哪容她从容应对将手一招收回极天逍遥印摩挲了一回将精魂一一拍入其中抬起印面朝她一晃。鬼窟地动山摇冥河浊浪滔天混沌秽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与秘符你争我夺一寸寸强压回去秽气与剑丝交汇处晶石越聚越多绕着李静昀缓缓旋转。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秽气消耗殆尽李静昀脱身而出又该如何是好!魏十七胡不归苦笑道:“胡帅可有良策?” 胡不归默不吱声一门心思催动极天逍遥印将弥漫天地间的混沌秽气尽数收拢攻其一点秘符吞噬秽气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剑丝不堪重负绷断了一处秘符便告溃散。李静昀不慌不忙斩神剑吐出剑丝又绘下一道秘符及时填补了空档。 二人陷入了僵持只静昀耗尽真元还是胡不归秽气告竭。魏十七进退两难犹豫了片刻将心一横如此良机错失了可惜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他将双肩一摇催动妖元巴蛇法相从后背/飞出张开大嘴朝着李静昀奋力一吸。 胡不归与李静昀倾力对峙凶险万分根本无暇分心十七刹那间嘹亮的风声响彻天地晶石争先恐后飞将出去投入巴蛇法相口中被它一口吞没。 之前接下李静昀两剑连毁四层法相“渡劫”神通跌至第一层岌岌可危。胡不归既然不识提耶洲秘符想来也不知秽气所化晶石的妙用魏十七欺他不明就里抓住时机火中取栗伺机吞下大量晶石默运神通将破损的法相一一修复并将“渡劫”一举推向了第六层。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一节 百相十字镗 李静昀心有所感抬眼向魏十七望去扁扁嘴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放不下神兵真身的好处兼修法相神通将肉身的强悍推向极致这是神兵洞灵渠真人创出的旁门之术看似强横实则剑走偏锋距大道日远灵渠向来与广济洞梅、兰二女交好看来神兵洞倒向那一边是板上钉钉的事无须再质疑。 僵持了这许久她也洞悉了胡不归的底细之前猝不及防被混沌秽气吞噬了三成真元及至施展秘符稳住阵脚又耗去了三成胡不归的七星破劫真身冠绝大瀛洲魏十七固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终究小觑不得说不定会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她心意已决不惜耗尽真元催动斩神剑秘符有如翻滚的海潮将混沌秽气层层包裹还天地以一片清明。 这一轮疯狂反扑后李静昀体内残存的真元尚不足一成这正中胡不归下怀极天逍遥印虽被克制只要能耗尽她大半真元也不失为上策。他翻掌收起极天逍遥印将精魂一一摄入魂眼七星轮转气势大盛冷冷道:“魏兄弟李静昀已是强弩之末你我联手毕其功于一役!” 魏十七得了莫大的好处也不卖乖毫不犹豫应允道:“愿附胡帅骥尾!” 胡不归扇动垂天双翼仰天长啸伸手一抓掌中多出一柄百相十字镗无数冤魂缠绕其上黑焰飞腾凶煞之气直冲云霄。 李静昀暗暗将七颗金莲子送入口中斩神剑剑光暴涨喷薄而出胡不归心中一凛抡起百相十字镗迎击镗身亮起三十六处虚窍竟是一件罕见的三十六窍魂器! 魂器是“炼魂神兵”的仿制品不拘精魂搭配省了无数工夫所开魂眼有“虚位”、“虚穴”、“虚窍”之分虚窍能容纳数百道精魂所成魂器称为“百相”胡不归这柄百相十字镗开了三十六处虚窍摄入数以万计的妖物魂魄无一不是强悍桀骜的妖卫之属。 苍白的剑光如梦如幻百相十字镗悍然迎击数百道精魂游鱼般蜂拥而出将剑光一扑双双湮灭无迹。紧接着第二道剑光如影随形涨至丈许长如一道弯弯的新月胡不归须发俱张挥动百相十字镗足足消耗了千条魂魄才将剑光淹没。 然而李静昀将斩神剑一立第三道剑光劈面飞来照得他面目雪亮胡不归白眉一跳脸色狰狞李静昀明明真元枯竭怎地还能大气不喘连出三剑?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百相十字镗中收集的精魂足以造就百千神兵真身但斩神剑出遇神诛神遇佛诛佛任尔飞天遁地哪怕躲入小界之中也逃不脱剑光一斩胡不归骑虎难下只得驱使精魂硬撼剑光损失惨重一颗心都在滴血。 胡不归与大象真人死磕到底魏十七自忖插不上手虎视眈眈看住那梳着冲天辫苦着一张小脸的孩童不让其从旁夹击。他似乎与李静昀不大对路袖手旁观自顾自打量魏十七瘪着小嘴道:“我们以前见过?”他的声音又尖又细老气横秋像个不阴不阳的阉人。 魏十七道:“见过。” “我怎么不记得你?” “我见到你时你只是一柄斧钺还没有化成人形。” 那苦脸小孩皱起眉头想了又想终究记不起下界的前尘往事眼神困惑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叫我龙蝠。”那苦脸小孩很乐意跟魏十七攀谈对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亲近。 魏十七试探道:“那是个疯女人跟着她一定很辛苦吧?” 龙蝠小心翼翼瞥了李静昀一眼低声道:“习惯了……”语气不无抑郁显然过得并不如意。 “跟我走吧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二相殿那是你出生的地方去了那里也许就能想起来。” 龙蝠并没有断然回绝脸上流露出一丝热切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魏十七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二相斧以白蝙蝠残躯和黑龙的脊柱炼成与他后颈魂眼中的黑龙精魂同出一源相互吸引他略一忖度道:“这样吧你且在一旁观战莫要插手若李静昀胜了一切都休提若是她败了你便跟我走如何?” 龙蝠低着头不言不语魏十七只当他是默认了他觉得自己像蛊惑小妹妹的怪蜀黍节操碎了一地。 李静昀凭借金莲子之力连出七剑一剑比一剑凌厉到最后一剑斩神剑光横亘天地如江河不绝胡不归连棺材本都砸了上去百相十字镗寸寸折断苦心收集的精魂尽数覆灭无一幸存。 但李静昀的攻势也到此为之了她脸颊泛起一阵潮红平添了三分妩媚忽然叫道:“龙蝠!” 龙蝠浑身一震本能地并起五指正待斩出魏十七将巴蛇法相一催隔断了龙蝠的去路朝他缓缓摇了摇头。巴蛇鄙睨而视目光森然龙蝠察觉到法相的威胁踌躇再三终是没有出手。 胡不归瞧出对方的匮乏深吸一口气揉身再上这一回李静昀退无可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念了一个“疾”字身形忽然消失。 她走得极其匆忙连二相斧都顾不上龙蝠呆呆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堂堂大象真人居然就此一逃了之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胡不归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酣畅淋漓响彻霄汉! 使尽手段终于击败了大象真人斜月三星洞并非高高在上不可战胜这一战之后一个时代结束了大瀛洲又将迎来新一轮的动荡谁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 魏十七冷不丁插了句:“李静昀逃到哪里去了?” “鬼窟被界图禁锢她能逃到哪里去!” “若是她找上了翟爻夺走界图又如何?” 胡不归的笑声嘎然中断仿佛吞下了十七八只苍蝇脸色难看之极他将双翅一扇丢下魏十七心急火燎朝寒毒山脉的另一端飞去。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我就在这里 李静昀败退而逃千都界图便成为她翻盘的唯一筹码胡不归心中很清楚一旦界图有失封不住鬼窟小界大象真人的分身陆续赶来他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应付不过来。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只要界图在手不论李静昀躲在哪里都能慢慢搜出来把她逼到山穷水尽无处可藏至于李静昀会不会转而向魏十七下手嘿嘿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魏十七收起法相站在冥河边望着滚滚浊浪激荡的心情渐渐平息下去。龙蝠搔搔脑袋正待开口忽然跳将起来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似的。 “一惊一诧却是何故?”魏十七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龙蝠指着滔滔冥河水嘴唇抖抖索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十七摇摇头心道:“那疯女人不知怎么折磨他把器灵调教成这副模样也是少见!” 冥河中开李静昀踏浪而出脸色森然朝龙蝠冷冷道:“好翅膀硬了胆敢起异心!”龙蝠小脸青一阵白一阵慢慢垂下头来臣服于她的淫威下生不出反抗之意。 李静昀哼了一声伸手一招龙蝠老老实实化作一道白光投入她袖中消失不见。魏十七摇摇头颇感无奈他见过的器灵着实不少清明天禄九黎阴元儿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宁折不弯的骨气没有一个像龙蝠这般窝囊。 李静昀气息微渺灯枯油尽脸上却没有半分惧意她上下打量着魏十七久久没有出声神色之中藏着三分戒备三分亲近仿似第一次见到他又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很久。 魏十七朝她拱拱手打了个招呼“见过李真人。” 李静昀淡淡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输得干干净净没有翻盘的余地了?”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从始至终李静昀只动用了斩神剑和二相斧比起长息那个多宝道人来显得异常寒碜这不正常。他试探道:“鬼窟小界阴寒肆虐极天逍遥印吞噬灵气李真人纵有翻盘的手段可使得出来?” 李静昀沉默片刻素手一探指间多了一枝含苞待放的金莲稍稍多便为其吸引心驰神摇不能自拔。魏十七狠狠咬住舌尖强行挪开视线涩然道:“原来李真人还藏有后手!” 李静昀道:“付出些许代价诛灭了胡不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真人迟迟未出手莫非这‘些许代价’有碍成就真仙?” 李静昀一眼目光闪烁轻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了……”她抿唇一吹金莲瓣瓣绽放流光溢彩清香徘徊天地间中人欲醉。 魏十七脊背上凉飕飕的这疯女人不可理喻他娘的他奶奶的他姥姥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李静昀把金莲凑到唇边轻轻一吸莲瓣片片坠落化作一缕缕金光消失在唇齿之间。魏十七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竟如此果决诧异道:“你……你就不怕……” 李静昀眨了眨眼瞳孔染上了一层金色。数息之间她体内真元渊深似海回复鼎盛之时大象真人的气势喷薄而出压得魏十七骨节劈啪作响寸步难移。这是宣言是挑战我就在这里胡不归你敢来吗? 天地间一片肃杀只有冥河之水哗哗流淌。 魏十七嘴里泛起阵阵苦涩这是何等果决何等疯狂! “这一朵金莲将拖累我万年人寿有时穷尽兴许这一世再也不能步入真仙境胡不归也算是得偿所愿他本打算毁我分身绝我大道是吧?” 魏十七苦笑道:“确有此意。” 李静昀凝视着他的双眸沉默片刻道:“我向来很讨厌在下手前说上一大段废话留给对方可趁之机很无聊也很好笑反派角色总是做这样的蠢事不过现在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了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一直没有机会不吐不快。” 魏十七的心狂跳起来。 “当年我奉师兄令谕到下界镇压天魔与你缘悭一面没能相识实在是憾事。你逃得很快也很决断为什么?” 魏十七苦笑道:“勾结天魔包藏祸心这是何等逆天的罪名不逃更待何时?金三省留了下来他现在在哪里?” “你是说那个洞天境的剑修吧他早被我一剑斩了。你若不逃说不定我也会一剑斩了你说不定会留你一命带你飞升上界。” “哎?”魏十七为之愕然。 “我去过你一手创立的城池东溟城是叫这个名字吧?我立下的规矩我走遍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钱肆廛赤星功德殿火鸦殿柜坊一斛珠银钩坊沉默之歌议会我还坊六部隋唐宋元明清会八部天龙夜乾阿迦紧摩份股东董事董事会……” 李静昀不紧不慢娓娓道来魏十七隐约猜到了什么一颗心反而镇定下来。 “我在东溟城逗留了很久找寻你留下的每一点痕迹直到再也找不出意外的惊喜。我把阮青和阮静带回了斜月三星洞阮静有一面八女仙乐屏我在屏中乐载歌载舞喔多开撒狼黑她们本应当穿超短裙露脐装我还余瑶她是你的小情人她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还有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这些都是你的恶趣味很让人怀念。他们浑浑噩噩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唯一的差别是你去了下界我去了上界你是人妖混血的骡我是飞升修士的后裔。” “你逃到了这里大瀛洲如此之大我找不到你我耐不住性子我想做些什么我放出话要缉拿‘下界逃奴’我既想保全你又想毁了你这听上去很矛盾是吗?” 魏十七沙哑着嗓子道:“保全我是因为孤独毁了我是为了独一无二。” 李静昀展颜一笑道:“你很了解我是啊也只有你才能了解我……我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是独一无二的我曾经是多么的孤独……”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再也挪不开视线 在他的印象里李静昀喜怒无常不可理喻他宁可跟心怀叵测的兰真人打交道也不愿直面李静昀然而到头来骨子里与他最为接近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孤独高傲的疯女人。 兴许在旁人眼中他也是如此吧。 “……不过回头想想这些矛盾和犹豫都是多余的在你我今天第一次见面之前你就替我做出了决定。你跟广济洞梅兰二女搅在一起你跟极昼城胡不归搅在了一起两次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与我为敌真让人遗憾……我们本来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谈我们本来……也许可以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李静昀缓缓提起斩神剑语气中透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算是相爱相杀吗?魏十七忍不住想笑。 “从下界洞天逃到大瀛洲如此短的时间你变得很强让人刮目相知道你还留有后手否则的话也不会贸贸然遣走胡不归你在算计我我给你机会让我你有没有资格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话都被她说尽了魏十七无言以对两次站在她的对立面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女人给过他一星半点提示吗?她是不是觉得这方天地所有的人都应该围着她转?大象真人嘿嘿大象真人就很了不起? 不动声色毫无征兆一抹乌沉沉的刀光从魏十七袖内飞出无视时间与距离星驰电掣没入李静昀体内斩神剑近在咫尺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彻骨寒意打心底泛起李静昀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一击给她的错觉就像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批亢捣虚直击灵魂最深处。 一朵金莲在丹田绽放魂魄躲在花房深处刀光斩破重重真元被金莲抵住一丝丝阴气侵染莲瓣如同浓墨滴入水中迅速扩散。 离开荒北城前夕魏十七躲在盲海小界内催动破晓真身以黑龙关敖驱屠龙真阴刀耗时月余费劲心力前后劈出百余刀阴元儿施展大神通将其中三十三道刀光尽数收于太阴元命珠内以阴气加以融炼昼夜不息凝成这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一刀。驱使玄阴器作倾力一击纳于太阴元命珠内加以融炼合而为一这是提耶洲鬼族的不传之秘即便真仙也无从防范李静昀一无可恃只能凭借魂魄硬撼刀光。 若没有碧莲小界的那朵金莲刀光入体她本当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阴元儿紧随刀光飞出出手如电伸手一指轻轻点在李静昀眉心停了数息充沛的阴气蜂拥而入将她体内真元尽数禁锢。但此时出手已迟了一瞬一柄小剑突入金莲将李静昀魂魄一卷弃了肉身破空飞去千都界图禁不住真仙遗宝竟被斩神剑携了她的魂魄瞬息飞回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内。 前后昆吾金塔后有斩神剑斜月三星洞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要灭杀真人的魂魄殊非易事。 失去魂魄支持金莲被刀光浸染莲瓣豁然打开花房内却早已空无一物李静昀的肉身颓然倒地双目紧闭气息全无龙蝠一声尖叫从她袖中飞将出来小脸惊骇不已。 魏十七朝他笑笑打个手势示意他莫要慌乱且在一旁等候处置。 阴元儿静昀半晌低声道:“区区一具分身就有如此神通大象真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下你可把她得罪狠了!” “是我们把她得罪狠了……”魏十七慢慢蹲在李静昀身旁阴气在她白玉无瑕的肌肤下涌动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墨色显得异常诡异。 阴元儿神色一动试探道:“她这具分身千锤百炼资质绝佳三十六处先天窍很是难得……” 魏十七解下通窍石系在李静昀颈间端端正正摆在胸口轻轻一按道:“以此作为寄魂之躯如何?” 阴元儿道:“这是她的机缘莫大的机缘。” 秦贞的身影从通窍石中飘出目不转睛望着魏十七眉眼中满是忧色。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笑道:“呵呵原本打算为你觅一具显圣真人的分身寄魂没想到找到一具大象中意吗?” 秦贞低头眼再也挪不开视线。 阴元儿伸手在李静昀丹田一拍将一朵染作墨黑的金莲摄入掌中顺势推了秦贞一把道:“强敌未灭早作打算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秦贞惊呼一声身不由己投入李静昀体内阴气从四面八方合拢牵引魂魄修炼乌木鬼王诀与肉身相合。 李静昀泯然若眠肌肤下的阴气一忽儿浓一忽儿淡灵性十足助秦贞一臂之力。魏十七叹息一声道:“今番却是多谢阴/道友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阴元儿先得了一朵金莲满心欢喜道:“道友无须多虑得大象真人的躯壳突破寄魂关当无大碍。” 魏十七“嘿”了一声道:“关心则乱……也罢此地有我阴/道友若有意收取冥河只管自便。” 阴元儿深深一眼涌身跃入冥河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连水花都不曾激起分毫。 龙蝠目睹二人胆大包天竟然打大象真人分身的主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魏十七坐在李静昀身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随口道:“如何拿定了主意没有?” 龙蝠张口结舌“你……你……你……我……我……我……” “少了这具分身李静昀无缘大道再也修不到真仙境是吧?” 龙蝠沉默良久苦笑道:“这个……真不知道……” “那么你是打算继续追随李静昀还是改投门户?” 龙蝠翻了翻白眼犹犹豫豫道:“刚才那位……” “她跟你一样也是器灵之身不过她比你要厉害多了只怕李静昀在她跟前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难怪!龙蝠再三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跟着魏道友吧!”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你见识过胡不归的手段可敌得过他?” 龙蝠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自己去对付胡不归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摆手道:“我哪能跟极昼城主相比!敌不过!万万敌不过!” “敌不过也无妨拖住他一时半刻即可。” “这个……” “你既然跟了我总得出点力缠住胡不归不让他腾出手来打扰我就算是‘投名状’如何?” 龙蝠低头寻思了片刻道:“呃那我试试一不成的话……” 魏十七轻描淡写道:“不成的话你把他引到这里来我来跟他谈谈。” 龙蝠扁扁嘴心道:“谈谈?有什么好谈的?能谈的话还要我拖住他作甚?”他对魏十七颇有些忌惮不尴不尬地一笑将身一纵化作白光而去。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四节 白头藏鸟去如电 胡不归得魏十七提点幡然醒悟抢先一步找到文、翟、唐三人见他们安然无恙心中大定。李静昀已然是强弩之末但大象真人毕竟是大象真人若被她暗施冷箭夺走界图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眼下胜券在握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李静昀避到绝境彻底毁了她这具分身而后再定定心心炼化冥河。 他命翟羿细细推衍李静昀的藏身之处然而翟羿尚未展开界图寒毒山脉的另一端滔滔冥河回旋之地大象真人的气息再度冲天而起那是宣言是挑衅我就在这里你敢来吗? 胡不归呆了半晌脸上苦涩更甚嘀咕道:“那疯女人又吃了什么药神气活现……是药三分毒她就不怕绝了真仙之途……” 文萱郁闷了许久精神顿为之一振跃跃欲试道:“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胡帅可要与之一战?” 胡不归捏着下颌久久不语文萱说的不错这是大象真人最后的反扑了难不成凭借破劫真身与之硬拼一回?斩神剑七道剑光犹在眼前缺了百相十字镗和极天逍遥印他估摸自己撑不到最后。 胡不归的视线落在文萱与唐橐身上催动大明界图将李静昀困住虽然只有一成半的把握仍不失为良策即便失利也可耗去她小半真元但文、唐二人只怕凶多吉少难以全身而退。这是他最后的筹码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必须押上赌桌的时候了吗? 胡不归尚未下定决心大象真人的气息又生异变忽然从巅峰跌落江河日下一泻千里最终归于冥冥。胡不归又惊又喜猜测李静昀必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有此等大起大落之态他忙将双肩一摇现出白头藏鸟的原形一手提起文萱一头提起唐橐振翅高飞而去。 翟爻目送胡帅远去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得老老实实躲起来抱着界图耐心等待。 阴风渐弱寒毒扑面胡不归侧身掠过山巅眼梢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举手虚劈一道弧光迎面飞来取向刁钻直击唐橐胸腹要害。 胡不归何等精明早看出偷袭之徒乃是听命于李静昀的器灵龙蝠不久前刚与他硬拼一记不落下风。他急将左手一甩唐橐斜飞而出于间不容发之际逃过一劫坠向寒毒山脉。龙蝠似附骨之疽紧追而下唐橐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甫一落地合掌顺势拍下三品燃神真身作倾力一击天地为之禁锢“嗡”一声巨响震波滚滚而去将龙蝠吞没。 龙蝠“嘿”了一声双足没入土石中干瘦的手臂交叉挡在胸前硬挡“燃神一击”身躯如风中之竹前仰后合左右摇晃竟寸步不退。 文萱对“燃神一击”知根知底唐橐这一击过后无以为继若不能克敌势必陷入苦战。她将腰一扭游鱼般从胡不归臂下脱出擎起混元骨锤头下脚上凌空扑出一锤击向龙蝠后背。 腹背受敌龙蝠百忙之中立起手掌朝文萱劈去弧光正中混元骨锤文萱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箭一般倒飞回去胡不归在她肩头一按眼眸中精魂闪动杀意澎湃。 唐橐催动魂魄之力张开五指狠狠一抓震波倒卷而回汇聚于一处凝成一条大棍湍流缠绕形同实质。他将棍扯在手脸色狰狞大喝一声单臂猛地探出直点向龙蝠眉心。 龙蝠只得着地一滚化作一条大鳐扇动肉翼撕开“燃神一击”的禁锢冲天飞起。 胡不归见他如此不遗余力拖住他们暗暗窃喜看来李静昀大事不妙并非故意示弱他当机立断命文萱留下夹击龙蝠双翅一展越过重重山脉投冥河而去。 龙蝠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赶上前骚扰一番文萱挥动混元骨锤合身扑来一气击出百余锤骨莲朵朵开满虚空仓猝之间竟不得脱身。唐橐喘了几口大气举起紫金葫芦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烈酒周身酒气氤氲眼眸醉意盎然打了个饱嗝将大棍一抖化作一条锁链破空飞出将龙蝠缠得结结实实。 文、唐二人同出一族血脉相通阴阳互补这一番出手配合得天衣无缝龙蝠只能眼巴巴看着胡不归远去心中懊恼之余又有几分庆幸。若是胡不归再加入战局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他就真的哭都没处哭了! 不过他匆匆而去却是为何?龙蝠的小脑袋瓜一时转不过弯来。 白头藏鸟去如电无移时工夫胡不归便将寒毒山脉抛在身后放眼望去深渊横亘东西冥河荡然无存……荡然无存……荡然无存……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难道是李静昀贼心不死重又祭炼冥河?匪夷所思绝不可能! 远远望见魏十七站在深渊旁脚下躺着一个女子冲着自己望了一眼。胡不归满腹狐疑在空中绕了两圈将双翅一收飞身降落地面定睛看去却见李静昀沉睡不醒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无数念头此起彼伏胡不归沉声问道:“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魏十七摊开双手避重就轻道:“李静昀弃下分身魂魄驾斩神剑逃出鬼窟此刻恐怕已经回转斜月三星洞了。” 胡不归皱起眉头目光炯炯注视着李静昀“魂魄离体怎地生机未断还有呼吸?” “胡帅没听过鬼修寄魂一说么?大象真人的分身毁了可惜不如挪作寄魂的躯壳做个大人情。” 胡不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种种疑虑不知从何问起眼前之人明明还是之前的魏十七按理说可以吃得定可他的言谈举止却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魏十七善解人意道:“胡帅可是想问李静昀陨落于谁人之手冥河又到哪里去了?” 胡不归心中的警惕愈来愈盛他沉默片刻涩然道:“愿闻其详。” 正文 第二十五节 一番心血付东流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前方那里原本是汹涌澎湃浊浪滔天的冥河如今一滴水也不见只剩下壁立千仞的陡峭深渊。胡不归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一点白光飞出幽暗瞬息大放光明胡不归倒抽一口冷气心神恍惚仿佛时光倒流李静昀驾驭冥河横空出世的一幕重现于眼前他下意识低头望去确认她的躯壳仍躺在魏十七脚下长眠不醒。 白光暗淡一个陌生的黑衣少女蹈空而立眉目清冷周身缠绕着素白的飘带潺潺水声初不可闻渐增渐长萦绕耳畔响彻天地。胡不归脸色大变脱口叫道:“你……你竟然炼化了冥河!” 迢迢冥河尽在掌握阴元儿殊无得色。炼化冥河的刹那脑海中多了一份遥远的记忆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告诉她那些埋葬在时光里的陈年往事。她的猜测没有错冥河并非大瀛洲孕育的绝地而是太阴元命珠所化与她同出一源形同手足。 上一个万年提耶洲七大鬼族中最强的诃摩族尽遣好手携太阴元命珠跨海来到大瀛洲意欲开拓一洲之地传承鬼修道统不想遭遇大瀛、星罗、陆黾三洲真仙迎头痛击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终全军覆灭。太阴元命珠的器灵粉身碎骨陨灭前将残破的子珠投入地下历数千年化作滔滔冥河藏于鬼窟小界中等待提耶洲来人收取。 那是个糊涂蛋到死都向着提耶洲不知悔改! 阴元儿体内种有一十三道秘符得冥河之力秘符似乎有所松动但要将其尽数破解却少不得千年苦功她本以为炼化了冥河能一蹴而就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想未竟全功心情着实有些低落。 冥河得主彻底从鬼窟剥离犹如支撑苍穹的擎天巨柱轰然中溃小界摇摇欲坠寒毒山脉接连塌陷大地四分五裂时光洪流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万物消融化作一片乌有。 小界被时光洪流冲破千都界图反噬其主翟爻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倒地不醒。文、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弃了龙蝠掉头朝翟爻飞奔而去龙蝠亦不敢逗留扇动肉翼远远避开倾泻而下的时光洪流心急火燎扑向冥河。 一番心血付东流为他人作嫁衣裳胡不归白眉倒竖厉声道:“此女究竟是谁?” 魏十七苦笑一声欲言又止。 阴元儿抬头扫了胡不归一眼翻转手腕五指轻弹十数滴冥水飞出急如星火劈面砸来。小小冥水重逾山岳胡不归催动破劫真身七星轮转倾力一拳击出虚空绽开无数裂痕被冥水一抹瞬息合拢如初余势不减撞在他拳锋之上。 胡不归闷哼一声硬生生挨了下来须发俱张魂眼明灭不定精魂如走马灯般转动不休。阴元儿旨在立威一击之后不再继续出手胡不归气势为之大挫一丈水顿时退了七尺抚着胡须故作镇定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焦雷接连不断震耳欲聋苍穹“喀喇喇”撕裂时光洪流从九天倾泻而下二道人影若隐若现扭曲不定。 魏十七下意识问道:“来者何人?” 胡不归大皱眉头顾不得追问阴元儿的来历沉声道:“无垢洞的葛阳昆吾洞的松骨看来这趟斜月三星洞是倾巢而出了!” 魏十七心中一动倾巢而出为何缺了广济洞和神兵洞?梅、兰二位显圣真人没有露面其中定然别有隐情! 松骨真人面沉如水抬手祭起昆吾金塔毫光万丈镇住崩溃的小界将时光洪流生生分在两旁葛阳真人二话不说拂动衣袖一蓬剑丝飘飘悠悠卷向李静昀。 葛阳真人出手暗藏深意鬼窟中三人各怀心思究竟谁会为了一具大象真人的躯壳不惜触怒斜月三星洞谁又会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这一番试探纵然不能令其分崩离析也要种下一根刺让他们心存忌惮。 果然极昼城主胡不归目光闪动魏十七退后半步坐视不理反倒是阴元儿秀眉一扬催动冥河之水潺潺细流瞬息化作大河只一卷便将李静昀收去剑丝与冥水一触即回缩入葛阳真人袖中。 胡不归会错了意以为魏十七迫于阴元儿的淫威不得不虚与委蛇心中狐疑不定暗自寻思:“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须臾便炼化了冥河好生了得!”不过葛阳真人和松骨真人联袂而至她既然愿意顶在前面他也乐得默不吱声静观其变。 葛阳真人自以为得计朝阴元儿打个稽首道:“斜月三星洞葛阳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为何收去静昀真人的遗蜕?” 阴元儿冷冷道:“我从海外来指阴为姓。” 葛阳真人心中一惊顿时记起师尊临终前关照他的一席话斜月三星洞的大敌非是天妖亦非海妖大敌来自海外。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渊海为八海之首囊括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之地渊海之外的七海七洲只闻其名从未有人去过。 师尊语焉不详但“大敌来自海外”这句话他始终牢记于心须臾未忘。渊海绝非铁桶江山据葛阳真人所知上古之时真仙大妖跨海来犯一度层出不穷直至近十数万年才日渐平息。 “不知道友来自哪一洲?” “律海提耶洲。” 果然是提耶鬼洲葛阳真人并不感到意外。故老相传提耶洲鬼族每隔万年必遣强手跨海出击侵犯别海他洲据碧莲小界中真仙遗下的石碑记载万余年前大瀛洲曾与星罗、陆黾二洲联手伏击鬼族鬼族神通诡异克制法相妖术三洲真仙伤亡不一其中以大瀛洲损失最为惨重。 万年以降如今大瀛洲业已衰落一洲之地无有真仙坐镇长此以往莫说应付海外大敌只怕会沦为星罗、陆黾二洲的附庸。静昀师妹惊才艳艳稳稳踏入了大象境一旦六具分身与本体合而为一成就真仙指日可待因此遗落在鬼窟小界中的这具分身至关要紧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正文 第二十六节 身与河合一 葛阳真人念头数转客客气气道:“阴/道友远道而来贫道恭为地主自当设宴款待一二还请道友不吝玉趾前往斜月三星洞一晤可好?” 阴元儿道:“不去。 ” 葛阳真人一口气闷在胸中半晌顺不过来松骨真人哼了一声冷冷道:“何必多费口舌动手就是了!”葛阳真人瞥了他一眼暗暗苦笑他二人俱是分身到此硬撼强敌实属不智何况还有极昼城主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落井下石。 胡不归还嫌局势不够乱火上浇油道:“阴/道友大象真人缺了一具分身无望晋升真仙葛阳老道邀你去斜月三星洞话说得漂亮肚子里不怀好意不去才好去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葛阳真人脸色一黑干脆把话挑明了“胡帅何出此言你我同处大瀛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静昀师妹若不能成就真仙难不成是好事?胡帅当真愿意居于人下坐视大瀛洲沦为附庸被虫族羽族瓜分?” 胡不归嘿了一声没有出言反驳他虽得陆黾洲羽族扶持终究以大瀛洲妖族自居好不容易翻身当上了主人哪里肯再投向外人大瀛洲迟迟没有真仙坐镇星罗陆黾二洲虎视眈眈他还觊觎冥河偷袭李静昀此举确实摆不上台面。 魏十七咳嗽一声毫不客气道:“李静昀那疯女人成就真仙哪还有我等的立足之地斜月三星洞人人都可成就真仙唯独李静昀不行!” 葛阳真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不过区区一介“下界逃奴”哪有资格在他们跟前嚣张他手指微微一动一缕寸许长的剑丝电射而出几近透明扭了数扭扑向魏十七口鼻。 这一缕剑丝称作“噬心虫”行动如电无迹可循一旦钻入体内沿热血潜伏在心胞生杀操纵于人手最是阴毒不过。然而噬心虫尚未靠近一点冥水溅出将剑丝一卷冻得结结实实碎成数截。 魏十七微微冷笑只作不知道:“斜月三星洞英才辈出广济洞兰真人不错梅真人更是人中龙凤葛阳真人为何只盯着李静昀一人?莫非因为她出身无垢洞一脉?” 葛阳真人脸色微变低头不语魏十七这几句话触动心事他差点以为对方洞悉了内情话里有话。 胡不归有意添堵道:“葛阳老道魏兄弟说得不错人人都可成就真仙唯独李静昀不行依老夫广济洞的梅真人兰真人都不错老夫愿意举七城之力助二位真人成就真仙!” 寥寥数语话不投机葛阳真人摇摇头目视阴元儿道:“阴/道友可否将静昀真人的遗蜕交与贫道大恩不言谢斜月三星洞必有厚报。” 阴元儿道:“不行。” 葛阳真人叹息一声虽然不愿再竖大敌但阴元儿寸步不让他也退无可退了。他微一踌躇从袖中抽出一柄颤巍巍的长剑薄如蝉翼精光四射竟模样。 胡不归咧开嘴嘎嘎笑道:“蝉翼飞虹剑葛阳老道你这是要拼命了!” 话音未落一条巨大的鳐鱼疾飞而来却是龙蝠展开一双肉翼遨游苍穹避开时光洪流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到冥河旁。劈面望见葛阳真人和松骨真人龙蝠心中不由一迭声地叫苦早知如此他就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当一回缩头乌龟! 魏十七故意朝他招招手葛阳道人目光扫来森然注视着他龙蝠无奈只得化作一个瘦小的孩童一张脸苦上加苦与胡不归有得一拼。 葛阳道人道:“龙蝠你可是投靠大敌背主弃信了?” 龙蝠心头猛地一跳他形似孩童却并非不懂事的孩童事到如今若再犹豫不决首鼠两端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把牙一咬尖声道:“李静昀不把我当人子我奉他人为主从此与斜月三星洞再无瓜葛。” 葛阳道人不怒反笑“好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我且问你你现下投靠了何人?” 龙蝠偷偷望了魏十七一眼垂下眼帘又望了一眼像受委屈的小媳妇敢怒不敢言小眼神满是哀怨。胡不归哈哈大笑觉得畅快淋漓这脸打得噼里啪啦乱响葛阳老道要是连这口气都咽得下去他这斜月三星洞洞主又何以服众?有趣真有趣! 笑了两声心念一动既然龙蝠背弃李静昀投向魏十七一边为何暗中行偷袭之举?他究竟意欲何为?魏十七又意欲何为?难道这姓阴的女子……他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 “胡帅觉得很好笑吗?” 胡不归收住笑声反问道:“葛阳老道莫不是觉得对手太少打起来不痛快还想把老夫也拖下水?” 葛阳道人闻弦知雅胡不归似有置身事外之意他念头转得极快将长剑一抛化作一道长虹横贯天际一头罩定阴元儿一头遥遥指向黄庭山。 提耶洲鬼修神通诡异防不胜防葛阳真人不欲与之苦斗他祭出蝉翼飞虹剑非为克敌制胜意在将对手挪至斜月三星洞困于小界之内徐徐图之。不想阴元儿炼化了冥河身与河合一蝉翼飞虹剑纵然是真仙遗宝也无能为力连挪数遍黄庭山不动冥河亦不动长虹竟寸寸断裂仍化作长剑飞回葛阳真人手中。 阴元儿性子清冷懒得跟陌生人打交道要不是魏十七嘱托她出头演上一齣戏混淆视听她才不愿多管闲事葛阳真人也罢松骨真人也罢区区显圣哪里撼得动冥河既然对方自视甚高大言不惭她也不介意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阴元儿随手将冥河一拂浊浪倒卷而上瞬息越过百丈重重拍打在昆吾金塔之上金塔嗡嗡作响毫光明灭摇曳再也镇不住行将崩溃的小界时光洪流刷地合拢将斜月三星洞二位真人隔在彼端。 阴元儿圈转浊流将魏十七一刷摄入冥河之中回眸冷冷不归一眼闪身投入时光洪流转瞬消失了踪影。 鬼窟土崩瓦解已无可挽回胡不归长叹一声这趟狠狠得罪了李静昀和斜月三星洞非但一无所获还把手头的筹码赔得一干二净亏到姥姥家了!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七节 两害相争取其轻 李静昀在鬼窟小界铩羽而归失了一具分身从此永诀大道至于葛阳松骨二人即便联手也胜不过极昼城主胡不归毫无顾忌感叹了一阵自去寻到文翟唐三人觅路回转大瀛洲。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阴元儿穿过时光洪流出现在渊海边四月当空海潮澎湃礁石如起伏的铁的兽脊遮住茂密的山林。她将冥河一抖魏十七踉踉跄跄跌落在沙滩上周身酸软骨头缝里仿佛生了锈活络了好一阵才舒坦过来。 “他奶奶的……”他受唐橐的影响下意识爆了一句粗口冥河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仿佛一团面被冥水揉来搓去揉得没了脾气。胡不归对冥河如此不惜与斜月三星洞撕破脸并非无由这是锻炼神兵真身的绝佳之地他隐隐觉得肉身有了一丝只可意会难以言明的进益连带魂眼中的精魂都凝固了少许。 灵渠真人传下的天狼食日功其中“一芥洞天”秘术共分三层第一层锤炼皮肉筋骨脏腑至浑然一体第二层引天地灵气入体铭刻符文第三层将肉身炼为洞天法宝自成天地。炼体到了魏十七这等程度寻常的锤炼手段毫无用处唯有借助冥河绝地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知不觉他面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 阴元儿深深吸了口满是海腥味的水汽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我顶在前头?道友想隐瞒些什么?冥河在手你我联手又何惧胡不归即便算上葛阳松骨二人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道友莫不是打算扮猪吃老虎?” 魏十七知道她只是好奇并无嗔怒之意解释道:“不跟胡不归撕破脸是要他吸引李静昀的注意分担大象真人的怒火极昼城跑不掉李静昀一旦动手胡不归只能顶上去退无可退。” 阴元儿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暗算了大象真人一次下回她有了提防不可能重蹈覆辙李静昀有六具分身失了一具还有五具冥河虽然厉害也架不住人多……” 魏十七顺着她的口气问道:“架不住人多能架多少?” 阴元儿忖度片刻道:“李静昀本体不知深浅未可妄测以鬼窟小界中那具分身的神通估算大抵敌二守三败于四。” 魏十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阴元儿可敌二具大象分身来三具尚可固守来四具唯有溃败而已虽是借助冥河之力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阴元儿与冥河同出一源如臂使指换成胡不归未必能将冥河之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葛阳驱剑丝偷袭手段阴损既然撕破了脸何不干脆将他们留下翦除异日的对手?”阴元儿对他的隐忍颇为不解在她的印象中魏十七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 魏十七瞥了她一眼叹息道:“你也听李静昀说了阮静和余瑶在斜月三星洞若是太过得罪彼辈只怕会对她们不利。” “你对付李静昀的时候怎么没有顾及她们的安危?是因为秦贞在你心目中更重要么?” 魏十七异常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徐徐道:“两害相争取其轻葛阳和松骨不成气候可以放过李静昀却不能放过就算没有秦贞这茬事我也要把她成就真仙的可能彻底扼杀掉。我不会因为阮静和余瑶束手缚脚李静昀若打算以此要挟我打错了主意如若她们有什么意外我会血洗斜月三星洞上上下下一个不留。” “那又有什么用?” 魏十七沉默良久展颜一笑道:“确实没什么用不过非如此念头不足以通达。” 阴元儿嘴角微翘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道:“道友如此念头通达也不枉我追随百年。” 她将冥河一拂秦贞俏生生站在他跟前星眸迷离茫然不知所措。 李静昀的躯壳秦贞的魂魄魏十七灵机一动的恶趣味成为了现实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庞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小师妹秦贞还是大象真人李静昀? 阴元儿道:“大象真人的分身充当寄魂的躯壳大瀛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她若能顺利突破寄魂关或许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魏十七掌心感受着她滑腻温暖的肌肤随口道:“助力不助力无所谓只要她长久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那就如你所愿。”阴元儿屈指轻弹一道精纯的阴气没入秦贞眉间她恍惚了一阵眼眸渐渐有了神采低头己的身体微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十七在她眼前轻薄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美女!” 秦贞抬起头久久凝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泪水她上前一步别扭地投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却感觉不到熟悉的温暖也嗅不到熟悉的气息。 阴元儿提点道:“以躯壳安置魂魄非是夺舍不可一蹴而就修为日益精深魂魄与躯壳逐渐相合直到突破寄魂关方能显出这具分身的种种好处在此之前无异于牵线木偶虽能行动却没什么知觉。” “无妨慢慢来。”不知何故魏十七忽然记起了阮静记起她夺舍卞雅残存的执念让她依恋自己像养熟的宠物寻求安全和宠溺。 阴元儿又将冥河一抖抛出一柄玉色的斧钺道:“此物我顺手收来了听凭道友处置。” 二相斧翻滚落地化作一个瘦小的孩童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好不尴尬道:“魏道友那个又见面了。”他偷眼瞧秦贞暗暗乍舌静昀真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分身被他人占据沦为“下界逃奴”的宠姬会不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满世界追杀他? “拿定主意了?” 龙蝠一迭声道:“拿定了拿定了龙蝠愿追随道友略尽绵薄之力。” 魏十七瞧了他良久瞧得他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阴元儿冷眼旁观对龙蝠颇有几分不齿不过魏十七既然愿意收留他她也懒得多管。 “拿定了主意就不要再改改投门户这种事做一回就足够了。”魏十七轻描淡写警告了几句他另有打算朝龙蝠招招手后者松了口气乖巧地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他袖中安顿下来。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八节 神兵最强 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无垢洞太一静室葛阳真人静昀真人松骨真人三巨头真身亲至聚于一处商议对策。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斜月三星洞正当风雨飘摇之秋广济洞与神兵洞联手意欲破门自立提耶鬼修跨海而来击破大象真人一具分身收取冥河摆明了车马与斜月三星洞为敌极昼城主胡不归大有推波助澜之意屋漏偏逢连夜雨局势前所未有的复杂。 葛阳真人端坐于浮游榻上手持铁如意率先开口道:“长息真人近况如何?” 松骨真人欠身道:“多蒙洞主赐下金莲子长息师弟正在碧莲小界重铸肉身百年内无暇旁顾。” 葛阳真人点点头“百年光阴转眼即过长息真人吉人自有天相破而后立前途不可限量。” 松骨真人只得应道:“承洞主吉言。” 葛阳真人又向静昀真人道:“师妹的那具分身现在何处?” 静昀真人道:“冥冥之中羁绊已断躯壳被人夺走魂飞魄散从此永诀大道。” 葛阳真人暗暗叹息静昀师妹步入大象境修成六具分身每一具都是身魂一体至关紧要她在鬼窟小界遭强敌暗算分魂驾斩神剑飞回黄庭山若能及时夺回肉身尚有挽回的余地不想对方用心狠毒施下绝户计驱使鬼修侵占分身施展“寄魂”秘术彻底斩断了冥冥中那一缕羁绊阴错阳差毁了师妹的分魂。 “师妹有何打算?” 静昀真人道:“先处置广济洞与神兵洞之事再言其他。” 葛阳真人微微颔首他知道师妹的性子她平气和实则怒极虽然怒极却并未丧失理智攘外必先安内广济洞和神兵洞联手发难此事迫在眉睫万万不能疏忽。 “师妹的意思呢?” “广济洞意欲自立神兵洞与之共进退只要擒下梅兰二人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施雷霆手段擒下梅兰二位显圣杀一儆百静昀真人有资格这么说她自信无须真身亲往遣两具分身就足以压制一切不同的声音。 葛阳真人不置可否又问道:“松骨师弟意下如何?” 松骨真人沉吟良久谨慎地答道:“兹事重大吾不敢妄言全凭洞主定夺昆吾洞当尽绵薄之力。” 静昀真人颇感意外松骨真人绝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他如此谨慎必然是知道什么内情。果不其然葛阳真人以铁如意轻轻敲击掌心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师兄在为难什么?” 葛阳真人缓缓道:“吾道传承之初有句老话叫做‘斜月三星四洞四脉神兵最强’师妹可曾听说过?” 静昀真人秀眉一挑摇了摇头扫了松骨真人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显然是有所耳闻。她修为虽高毕竟不是四洞洞主有些隐秘之事尚不得与闻。 “神兵洞修炼神兵真身闭合先天窍不假外物自成天地只是人身再强终不能与妖族相比神兵洞的前辈高人参详天狼食日功别出机枢将身躯炼为洞天法宝借洞天汲取天地灵气成就洞天真人转而修炼无垢洞之剑广济洞之符昆吾洞之器再无阻碍。” “神兵洞一脉先炼体后修道最终殊途同归仍从洞天起步回到剑修符修器修的老路上多走了一段弯路貌似多余实则强就强在这段弯路上。神兵洞传人只要成就洞天真人转投无垢洞便是剑修最强转投广济洞便是符修最强转投昆吾洞便是器修最强种种最强无一例外。好在祖师察觉到其中的弊端留下规矩一旦转投其余三洞就不能算神兵洞的嫡系传人争不得洞主之位最多留几分香火情罢了。” “不过以人身修炼妖族功法何等艰难神兵洞向来人丁不旺更在剿灭天魔一战中折了好几位真人这千年来也唯有灵渠一人成就洞天可惜他存了重振神兵洞的念头不愿舍弃炼魂神兵别出心裁修炼法相神通误入歧途弄得不上不下止步于阳神境再无寸进。” “如今无垢洞和昆吾洞不再有神兵洞传人至于广济洞就很难说了据我所知至少有二位出身神兵洞的真人藏身于摩崖洞天内养伤极少露面。” 静昀真人道:“哪两人?” “归藏真人晏平真人。” 这两位真人与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平辈静昀真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头却不知他们躲在广济洞中。她微一沉吟问道:“二位真人是何境界?” 葛阳真人道:“一位大象一位显圣归藏大象晏平显圣。不过二位真人为封印天魔分身尽毁身受重伤这么多年悄无声息未必就能维持大象显圣的修为。” “师兄担心他二人从中作梗?” “已经从中作梗了。归藏真人传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广济神兵二脉脱离斜月三星洞自立门户除了摩崖碑外一应真仙小界尽数留下。” 静昀真人哼了一声道:“不留下难道他们还带得走?” 葛阳真人叹息道:“带是带不走不过广济洞符修的手段别具一格当真封印了小界与带走又有什么差别!” 静昀真人明白师兄的难处哂笑道:“师兄可是担心归藏真人仍有大象修为?反正无望真仙境了拼着再毁一具分身又有何妨!” 葛阳真人铁如意一顿只作不知道:“归藏真人言明广济神兵二脉即便破门而出自立门户仍是飞升修士后裔与斜月三星洞同出一源当立誓结盟永不为敌。” 七曜在上诸天神明见证大瀛洲的盟约不是空口白话归藏真人许诺立誓结盟可谓诚意十足对无垢洞和昆吾洞来说凭空多得七处真仙小界心动也在所难免。 “何况当真与广济洞神兵洞交手我等或有七成胜算死伤也在所难免师妹可曾想过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何人?” “师兄可是担心胡不归?” “极昼城主尚在其次我更忌惮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当着二位真人的面葛阳真人也不讳言连“忌惮”二字都说了出来。 静昀真人默默不语眼中神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心却已无所扰 静昀真人不再出言反对葛阳真人与松骨真人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他们无意与广济神兵二脉撕破脸同为飞升修士后裔斜月三星洞的每一分力量都异常珍贵分裂可以接受离开了黄庭山他们更需要与斜月三星洞结盟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说到底广济洞和神兵洞之所以行此下策葛阳真人和静昀真人要担上很大的责任。 静昀真人道:“此事师兄既然已有定夺那就便宜他们了。” 三位真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斜月三星洞的分裂成为定局葛阳真人咳嗽一声继续下一个棘手的难题如何处置胡不归。 这一回静昀真人的意见简单明了不容置疑“既然跟广济洞打不起来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不耐烦跟他们费口舌我去极昼城找胡不归算账。” 极昼城是胡不归的老巢经营多年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静昀真人孤身前往极昼城凶吉未卜葛阳真人正待劝说师妹几句从长计议静昀真人道:“破门而出自立门户除了广济洞和神兵洞还有我李静昀我会离开黄庭山从此跟斜月三星洞再无瓜葛。” 松骨真人闻言大皱眉头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李静昀固然无需斜月三星洞为其撑腰但斜月三星洞却少不得大象真人坐镇大象真人破门自立这算什么事! 葛阳真人为之愕然寻思了半晌道:“师妹你意欲何为?” 静昀真人淡淡笑道:“胡不归毁了我一具分身我就血洗极昼城。” 葛阳真人听到“血洗极昼城”这五个字知道师妹决心已定多劝也无用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静昀真人道:“他们都说我是疯女人我就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疯狂。师兄你想劝阻我么?” 葛阳真人心念数转缓缓摇了摇头道:“师妹既然拿定了主意那就放手去做吧脱离斜月三星洞却是不必。” 静昀真人微微一笑道:“师兄我并没有要挟的意思我留下来对斜月三星洞不是什么好事。”她一旦杀上极昼城便是与大瀛洲亿万妖奴为敌斜月三星洞若不能及早撇清关系大义上站不住脚。 “师妹此去……” “此去极昼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遇佛杀佛遇父杀父谁人站在胡不归一边便是与我为敌必斩之!”话音未落黄庭山地动山摇斜月三星洞如同沉睡中苏醒的巨龙真仙小界逐一洞开李静昀的五具分身飘然而出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目光投向黄庭山似乎在作最后的告别。 葛阳真人脸色大变五指一用力将铁如意捏得粉碎他从浮游榻上站起一字一句道:“师妹三思!” “师兄畏头畏尾委曲求全其实斜月三星洞毁就毁了普天之下何曾有长存不灭的道统即便是真仙辈出的天妖不也走到末途了么?”静昀真人将衣袖一挥一道苍白的剑光冲天而起斩破重重山崖星辉熠熠落在她发梢和肩头。 “这一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回转黄庭山。尺蠖小界中阮氏母女烦劳师兄二待我破了极昼城抓到魏十七再行处置。” “师妹切莫鲁莽!” 静昀真人仰头望向夜空身形冉冉腾起轻声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 明明是豁达逍遥的曲调却让她唱出了凄凉与决断。 松骨真人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洞主就听任静昀真人去了么?” “不任她去难道还阻拦不成?罢了这些年困在斜月三星洞委屈她了既然她咽不下这口气那就随她放手去做吧!” “斩了胡不归事小万一落下口实陆黾洲羽族正愁没有机会插手……” “该来的总会来我斜月三星洞又何惧强敌!”葛阳真人久久望着师妹的身影只见静昀真人越升越高五具分身涌身上前打一稽首一一走入她体内。 松骨真人忽然记起一事道:“静昀真人既然破门自立广济洞和神兵洞会作何反应?” 变数迭生前途渺茫又有谁能隔了许久葛阳真人才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梅真人既然请动了归藏真人和晏平真人一意孤行就不会再回头。” “此事无可挽回了?” “无可挽回。” 走了大象真人再走了广济神兵二脉斜月三星洞还剩下多少?纵然真界在握守得住吗?松骨真人心头一片茫然。 分身尽数没入体内静昀真人展颜一笑轻轻抛下斩神剑御剑电射而出如流星如惊虹瞬息千里大象真人的气息缥缥缈缈消失在云和山的彼端。 剑光掠过杜节山稍纵即逝山林之中魏十七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一股寒意从心底腾起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凌厉的杀意清晰可辨无关修为李静昀的疯狂他感同身受。 阴元儿眼轻声道:“大象真人李静昀似乎是往千都城去的。” 魏十七嘿了一声“翟爻完了千都城完了!” “你怎知她会迁怒千都城?” “胡乱猜想罢了……分身被夺永诀大道易地而处的话阴/道友会怎么做?” 阴元儿道:“坏人修为不同戴天鬼窟小界的仇敌定杀得一个不留。” 魏十七沉默片刻缓缓道:“若是李静昀的话会血洗七城斩尽胡不归的羽翼杀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杀得胡不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无葬身之地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你我……” 大象真人本体分身齐至阴元儿自忖不是对手她低头盘算片刻道:“无妨道友可从盲海小界避入渊海毁了青铜绞盘便是真仙也寻不到。” 魏十七怅然叹息“但愿不至于到那一步……”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节 败家的娘们 苍白的剑光掠过天际肃杀之气充塞天地间魏十七怔怔望了半晌心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时难以遣怀。 ( )连冥河在身的阴元儿亦为李静昀的杀意所慑。 被剑光惊动的除了魏十七和阴元儿还有第三人。杜节山头四月映照下一个窈窕的身影举首翘望衣袂飘飘忌惮之余发出一声请不可闻的叹息。那是与魏十七定下一年之约的梅真人自从离开鬼窟小界后她一直逗留在杜节山耐心等待他的到来。 正主儿终于出场好戏开演魏十七朝阴元儿打了个手势退后半步以亲卫自居阴元儿踏上前去轻轻哼了一声静夜之中清晰可闻。 梅真人收回目光足蹈虚空步步生莲一路走下杜节山来到二人跟前打了个稽首微笑道:“阴/道友远道而来缘悭一面今日始得相见!” 她虽然未曾亲历鬼窟小界中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昆吾金塔斩神剑先后破界飞出葛阳松骨二位真人联袂赶来分开时光洪流阴元儿毫不退让以冥河收去大象分身击退昆吾金塔这一切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广济洞素来与无垢洞不睦阴元儿既然狠狠得罪了李静昀自然与她们走得更近些。她押着魏十七亲身来到杜节山便是表明了态度。 梅真人又朝魏十七微微颔首道:“数日不见魏道友已是吾辈中人可喜可贺。”这并非是恭维话即使没有阴元儿为他撑腰经过鬼窟一战魏十七也完全有资格跟显圣真人平起平坐。 魏十七下意识扫了阴元儿一眼不无尴尬之色。 梅真人了解他的心情世事难料异变迭生阴元儿横空出世魏十七反而变得无足轻重这一切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略一沉吟向他试探道:“原本与你定下一年之约有要事相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还做得了主么?” 魏十七微一犹豫没有贸然回答这坐实了梅真人的猜测。 阴元儿道:“梅真人有何打算不妨先说来听听。” 梅真人本不在意跟谁商议但换成阴元儿的话强弱悬殊主次易位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达成所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不动声色道:“听闻魏道友与北海海妖颇有交情渊海之中得了一处水府可有此事?” “呃是有一处水府蒙沈妖王见赠尚未去”当日海妖王沈金珠赠予他一处无主的水府荒北城上下内外无有不知梅真人听闻此事也不足为奇。 “魏道友可否将那处水府借与我等容身?” 魏十七一怔反问道:“借与你等容身?” 梅真人叹息道:“实不相瞒葛阳真人与静昀真人咄咄逼人无有容人之量不日前广济神兵二脉已离开斜月三星洞另立门户急待寻一洞府落脚仓猝间无处容身只得厚颜向魏道友暂借。” “这个么……”魏十七乍闻此事大觉意外觉得其中颇多蹊跷。梅真人为何急于离开斜月三星洞?葛阳真人出于什么考虑未加阻止?大瀛洲幅员辽阔何处不可落脚非要巴巴地向他借? “渊海水府别有洞天冒昧开口交浅言深让道友为难了。”梅真人心知要打动阴元儿谈何容易微一犹豫许诺道“如蒙相借我愿赠以一件真仙秘宝。” 阴元儿不为所动根本不问是何秘宝一针见血道:“尔等主动退入渊海是为了避让斜月三星洞还是七城的妖奴?” 梅真人道:“不瞒道友二者都有……大瀛洲局势动荡避入渊海方可自保。” 她含糊其辞似乎意有所指魏十七皱起眉头心中忽然一动猜测道:“莫非星罗陆黾二洲——” 梅真人妙目露出一丝讶异阴元儿何等机敏早里哂笑道:“另立门户退避渊海梅真人定是听说了什么何必瞒瞒藏藏忒不实诚!” 梅真人垂下眼帘停了片刻道:“有传言来自海外羽族和虫族将联手瓜分大瀛洲百年之内大瀛洲若无人成就真仙势必沦为星罗陆黾二洲的附庸。” 所有难解的疑惑都迎刃而解广济神兵二脉早有脱离斜月三星洞之意梅真人之前定下一年之约或许更多考虑的是结交魏十七引以为援向葛阳真人施压及至李静昀在鬼窟小界折损了一具分身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梅真人终于下定决心自立门户避入渊海貌似隐忍退让实为远祸。 显圣真人不打妄语“传言”云云只不过是不肯把话说死梅真人至少有八九分确信才会与无垢洞昆吾洞决裂。羽族和虫族打大瀛洲的主意背后定有真仙支持阴元儿也深知真仙的厉害纵然她化解了体内一十三道秘符修为尽复也最多匹敌大象对上真仙无异于以卵击石。 需要退避三舍躲入渊海远祸的不止广济洞和神兵洞。 阴元儿沉吟片刻问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梅真人道:“贫道之外还有归藏灵渠二位真人。” 她秘而不宣瞒得极紧连兰真人都没有透露正是担心走漏了风声反不得脱身。阴元儿飞快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双手食指勾结在一起拉拉扯扯心中会意道:“水府可以借与你等真仙秘宝我也不要今后互通有无结盟共度难关如何?” 阴元儿的条件太过优渥反让梅真人将信将疑魏十七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心道:“哪有这么做买卖的怎么都得先敲上一笔再提结盟之事……刘备借荆州这么容易就把一处水府送出去的哎这败家的娘们!” 梅真人见魏十七愁眉苦脸满心不情愿心中顿时一松跨海而来的鬼修大手大脚哪知道一处水府的难得随口就借了出去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是敢怒不敢言瘪的样子她不禁会心一笑慵懒的脸上透出几分风情。 “阴/道友如此慷慨贫道愧受了。不知二位道友何时回转荒北城?” 阴元儿抬头望了一眼李静昀剑光去向随口道:“多事之秋事不宜迟即刻动身为宜。我暂在荒北城落足虚席以待等你们到了再说。” 梅真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发了疯的李静昀不可理喻想想都头疼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折腾到几时要知道极昼城主胡不归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胡不归的身后有羽族真仙的身影。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不显山不露水 最初只是灵机一动事后发觉效果非常好隐藏在阴元儿背后以堪敌大象的提耶鬼修作缓冲不显山不露水争取时间提升实力。 至少在明面上无论胡不归葛阳真人还是梅真人都把目光集中于阴元儿有意无意忽略了他这正中魏十七下怀。大瀛洲强手林立星罗洲陆黾洲真仙的身影时隐时现若梅真人所言不虚一场席卷渊海三洲的大动荡即将拉开序幕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魏十七的野心远不止自保能否抓住机会从中分上一镬羹才是他反复权衡的真实意图否则的话从盲海小界的海眼往渊海深处一钻便是真仙降临大瀛洲又能奈他何! 阴元儿是一把双刃剑能否用好至关紧要对魏十七来说鬼窟小界收取冥河后她变得太过强大甩开他七八九十条街。到目前为止他们处得还算不错真以“主人”自居把她当召唤兽用情分很快就会耗尽无以为继目前的“女主”游戏则恰到好处粉墨登场的二人谁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阴元儿虽然聪慧却心思单纯不耐烦琢磨这些弯弯绕绕既然魏十七要她扮演“女主”的角色她便陪他演下去只当是漫长的生命中的短促的游戏。在她内心深处也有几分好奇她想这个行走于刀刃上的“下界逃奴”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冥河是上苍赐予鬼修的礼物秦贞和亢珑儿如鱼得水在各自不同的道路上朝着不同的目标迈进。阴元儿眼界极高她二人的资质远不能与提耶洲的鬼族相提并论毕竟一个是人族一个是天妖半路出家要成为鬼修中真正的强者希望极其渺茫。不过魏十七打的如意算盘她也能猜到几分秦贞是他的旧情人得大象真人身躯寄魂陪在他身旁聊以遣怀不会去打打杀杀至于亢珑儿他倒是有意将其培养为鬼将之流日后有机会的话统御冥河十万鬼阴兵成为他得力的臂助。 既然答应追随他百年阴元儿也没打算食言对器灵几近不灭的生命来说百年光阴转眼即逝闲来无事她随口指点一二秦贞和亢珑儿都受益匪浅。 从中受惠的还有魏十七归途漫漫他日夜沉浸于冥河中借冥水锤炼身躯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鞭子无时不刻抽打着他魏十七把自己逼得极狠不到骨软筋酥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绝不罢手。 阴元儿避开三日当空的白昼专挑月夜飞遁所过之处如一道缥缈的阴风拂过山川大地河流湖泊一路北上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荒北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荒北城中不见唐橐的人影音讯渺茫代为主持大局的是金三鼎申不豁两位副城主。 不过半天工夫两条出人意料的消息传遍了上城区每一个角落。其一雪狼族外姓长老韩木回到了荒北城其二韩长老已投入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麾下。 金申二位副城主坐不定了他们联袂来到雪狼族的洞府却只见到了陆崖和韩长老提耶鬼修已占了盲海小界根本没有露面的意思。 魏十七没有透出半点口风金申二人寒暄了一回悻悻而归。金三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急忙修书一封启用传送阵送往极昼城。只过了半日极昼城主胡不归便有回书来寥寥数言命他们“听命于彼切勿自专”。 听命于彼切勿自专金三鼎与申不豁面面相觑商议了半天没有定论到最后申不豁难得幽默了一回冷冷说了句:“内事不决金三鼎你拿主意吧!” 金三鼎将胡不归的回书翻来覆去久叠得整整齐齐郑重其事收入怀中道:“荒北城易主了。” 申不豁大吃一惊愣了半晌喃喃道:“莫非唐城主出了意外?” “出了意外倒未必不过荒北城主事的另有其人我等只需听命即可。” “听命?听命于谁?” “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或者是那下界逃奴谁知道呢!”金三鼎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时不同于往日了当真获罪于人只怕胡帅也未必能为我等出头。” “胡帅的意思是……” 金三鼎叹了口气“胡帅的意思是把荒北城让与那提耶鬼修了。” 申不豁嘿了一声默默无语。 “我等留在这里就是胡帅的眼睛胡帅的耳朵多听多唉不知胡帅和城主那边究竟怎么样了……”金三鼎搓着一双胖手若有所思。 魏十七的归来对荒北城造成巨大的冲击上城区很多人彻夜难眠除了城主一派的人外神风驼和金刚猿二族首当其冲坐立不安接连派出人手打探消息。 雪狼族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恰恰相反举族上下在烽火洞设宴大张旗鼓为韩长老接风洗尘。然而盲海惨祸之后雪狼族有资格列席的不多族长陆崖管家乌啼剩下就是角夫裴筏魔婴姬樱一干旧相识再算上盲海小界中的阴元儿秦贞亢珑儿魏十七起步的班底就这么多。他环顾列席诸人暗暗叹息这简直就是最高难度的“三国志”还选了困守一隅的公孙瓒内忧外患百废待兴。 从长远计需要攻略的都是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说攻占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比如说灭杀大象真人李静昀比如说阻击虫族和羽族的野望就目前而言想都不用去想。当务之急只有两件事对内扩张势力对外交结盟友事实上这两件事都有了一些眉目。 魏十七逐一敬了一圈酒说笑几句叮嘱几句颇有大领导的风范。大致来说在他的计划里陆崖乌啼经营上城区角夫裴筏经营下城区姬樱魔婴经营地底巢穴先稳住阵脚再徐图发展。借着几分醉意似有意似无意他透露出将荒北城视作囊中物的野心以此作为试探一来们是否值得信赖二来们的心性手段。 与此同时他向荒北城发出了讯号他想知道谁会第一个挡在他的面前。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二节 一人如龙 前途迷茫压抑了许久终于得以一泄心中抑郁连姬樱都放开矜持小小的身躯像无底洞不知吃了多少酒肉。众人直喝到天亮才摇摇晃晃散去唯独魔婴留了下来醉倒的没留意没醉的只顾装醉谁都不曾流露出异样。 烽火洞中空空荡荡西瓜大的明珠光芒四射魏十七居中而坐屁股下垫着厚实的白熊皮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虽经彻夜狂饮兀自神智清明。 魔婴上前道:“恭喜韩长老贺喜韩长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目光敏锐早十七此番又得机遇精气神不同于往日连他都感到几分莫名的畏惧。 魏十七将酒杯轻轻放下审视着他的容颜妖冶女体内隐藏着天魔的一缕神念魔气深锁涓滴不露。 魔婴嫣然一笑翘起兰花指媚声道:“韩长老此番顺利归来可曾如愿取得真仙遗宝?”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真仙遗宝不少眼的没几件像斩神剑昆吾金塔之流也轮不到我觊觎。” 他竟然是斩神剑和昆吾金塔魔婴无言以对这等真仙遗宝斜月三星洞便是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几件究竟是眼界太高还是死鸭子嘴硬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才明白。 魔婴有些泄气不无哀怨魏十七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枚朴实无华的古锁道:“这是一件洞天至宝你能完好无损地打开其中的洞天小界吗?” 魔婴闻言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将古锁拈起翻来覆去晌纤纤十指变幻不定接连试了七八种手段魏十七大开眼界天魔果然见多识广自从天妖陨灭之后这些驱使洞天宝物的手法只怕在大瀛洲已经失传了。 魏十七慢吞吞喝着美酒也不催促他魔婴反反复复拨弄了大半个时辰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到最后他犹豫了一下问了句:“要不用天魔气试试?” 魏十七抬起手示意他但试不妨。 魔婴眼眸中黑气氤氲凝成米粒大小的魔纹时隐时现轮转不休他忽然将口一张喷出一道漆黑的魔气将古锁团团裹住蠕动不休无孔不入。 过了良久魔婴抿嘴一吸将魔气重又吸入体内凝神望去只见古锁依然晦暗无华丝毫没有点染的迹象。他皱起眉头忖度道:“此物浑然一体自成天地寻常手段打不开洞天。” 魏十七将古锁收起随口道:“是啊打不开如之奈何!”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古怪魔婴心头猛地一跳又一跳脸色微变道:“莫非……莫非天魔……” “此物名为‘混沌一气洞天锁’天魔宇文始封印于其中。” 魔婴似喜似惊脸色变幻不定沉声道:“不知如何才能打开此锁?” 魏十七悠悠道:“大瀛洲只有一人能驱动‘混沌一气洞天锁’此人现被囚于斜月三星洞尺蠖小界内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头首穷天狐天狐阮青。” 魔婴亦是胆大包天之人稍一犹豫道:“好那就踏破斜月三星洞找到天狐阮青。说罢要我做什么?” “斜月三星洞葛阳真人松骨真人静昀真人两位显圣一位大象终有一日要短兵相接……” 听到“大象真人”四字魔婴眉梢跳了跳显得不那么自信。魏十七续道:“……大瀛洲强者为尊我在盲海小界修炼这荒北城内外的俗务就交托给你了。” 魔婴有求于他当机立断道:“好三年之内这荒北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定然如铁桶一般韩长老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魏十七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纠正道:“主事的不是我是那位。” 魔婴幡然醒悟他亦听闻韩长老投入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麾下充其量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物荒北城的主宰另有其人这一节决不能疏忽。 一切安排妥当魏十七施施然遁入盲海小界潜心修炼日夜以冥河锤炼肉身。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勤勉。 魔婴一扫之前的谨小慎微发号施令执行魏十七既定的方略时间一天天过去荒北城的局势如滚雪球一般急转直下。 雪原深处姬樱联络上诸位妖虫王将地下的物资源源不断运送进荒北城得姬樱鼎力支持裴筏在下城区大张旗鼓招揽人手雪狼族管家乌啼亲自挑选可造之才送入上城区交与一众执事打磨补充兵卫侍婢长随苦力蠢笨之徒也不浪费由角夫统领散布在下城区打探消息。 雪狼族堂而皇之扩张势力打破了原本的平衡神风驼和金刚猿二族隐忍不发暗中遣细作打探消息传回的讯息令人瞠目结舌站在前台发号施令的既非陆崖又非韩木竟然是不久前才摆脱囚禁之身的天妖亢珑儿! 金刚猿族长裴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亲自拜访金申二位副城主你来我往打了一通太极一无所获裴邛为人狡黠一面约束族人闭门不出一面挑动神风驼冲在前头信誓旦旦与其共进退。 神风驼族长廖雪峰性子急躁但这么多年族长当下来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养气功夫雪狼族背后有人撑腰扩张的势头实在太猛了不少依附于神风驼的妖奴经受不起诱惑纷纷转投门户廖雪峰按捺不住按照惯例约了金刚猿族长裴邛雪狼族族长陆崖在风吼谷中相会好好谈上一谈。 豪族联手抗衡城主一派这是荒北城的大势神风驼金刚猿雪狼族三豪族内部但有矛盾多以协商解决极少刀兵相见这一回廖雪峰也没打算撕破脸只要雪狼族适当退让他也不打算咄咄逼人毕竟韩木韩长老的厉害他亲眼目睹深为之忌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邛和陆崖都没有出现在风吼谷风雪之中踏着乱琼碎玉迎面走来的竟然是韩木和亢珑儿。 远远望去一人如龙一人如凤。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三节 留待异日探求 风吼谷乃是荒北城三豪族的议事之地约定俗成只作口舌之争严禁动武否则群起而攻之绝不姑息。 廖雪峰亦非孤身涉险有神风驼三位长老随行其中一人便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廖粲。 韩亢二人来得极快身影微晃数息间已逼近眼前。不知何故廖雪峰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手脚发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裴邛和陆崖双双匿踪这绝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廖粲橘皮也似的老脸连连抽搐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退后半步魏十七骤然发难挥拳凌空一击拳力甫发即至廖粲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业已中拳。转眼间他生息断绝僵立不动脏腑尽成泥肌肤骨骼完好无损连衣衫都没有任何异状。 廖雪峰像被胡蜂扎了一针猛地跳将起来又惊又怒大喝道:“韩长老你这是干什么?” 魏十七一拳击毙廖粲身形如鬼魅倏地消失又再次出现在另一人身后挥拳击中胁下。拳走阳刚那中拳的长老飞出数丈狂喷淤血尸身四分五裂碎作漫天血块。 一拳至阴一拳至阳阴阳变化收发自如魏十七对自己的拳力颇为满意举目投向剩下二人犹如审视两只渺小的蝼蚁。 最可怕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廖雪峰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说一出手就赶尽杀绝雪狼族到底想干什么?城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人来管管! 无数念头此起彼伏不能自已他大叫一声着地打滚现出原形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神风驼背插一对鸡翅小得不成模样。魔婴扫了他一眼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风雪之中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魏十七将衣袖一拂一道雪亮的斧光破空飞出将最后一名幸存的长老从肩到腰斜斩为两截回身揪住廖雪峰的尾巴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廖雪峰毫无斗志拼命扇动一对小翅膀四蹄生风身躯为风雪缠绕急于远遁但一根尾巴被魏十七死死揪住剧痛从尾椎扩散下半身疼得没了知觉始终逃不出半步。 他忽然福至心灵忙不迭撤了遁术四蹄跪地耷拉下脑袋求饶不再试图逃跑。韩长老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如今只是揪着他的小辫子——不小尾巴不放显然是有回旋的余地。 魔婴缓步上前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才乖嘛……”他眼中魔纹轮转启樱唇露皓齿吹出一道黑气钻入廖雪峰眉心变幻莫测渐渐凝作一团黑色的火焰。 廖雪峰心神恍惚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陷入一场黑甜美梦在梦中荒北城臣服在他脚下他站在雪山之巅心想事成无所不能。一枕黄粱悠悠此生再长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廖雪峰蓦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仍在风吼谷风雪扑面寒意彻骨仿佛才过去了一瞬又仿佛站了一生一世。 脑海中多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的视线落在魔婴脸上谦卑地低下了头。 魔婴神情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神风驼族内有一处小界名为‘广寒宫’冰天雪地盛产数种罕见的灵兽原本为雪狐族所有后来妖奴崛起神风驼趁机占为己有。妖奴多是粗鄙之徒不明精妙的禁法只在广寒宫外围徘徊无从染指腹地廖雪峰一直在打亢珑儿的主意几次三番找申不豁打商量都被他回绝了。” 魏十七顿时记起亢珑儿驱动荒北城抵御海妖的一幕心中若有所思血脉的力量与这座城池融为一体天妖雪狐才是荒北城真正的主人。 不过这些秘密姑且留待异日探求魏十七更关心神风驼的势力大致了解一二心中拿定了主意命魔婴将廖雪峰放回去遥相控制配合雪狼族的扩张进而钳制金刚猿。他也考虑过一劳永逸以雷霆手段横扫荒北城但步子太大扯到蛋先稳一段日子再说。 廖雪峰仍化作人形朝二人躬身行礼神情甚是拘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么做天经地义魔婴在他心目中更是至高无上无可违逆的存在这一切转变来得自然而然廖雪峰没有丝毫怀疑。 魔气洗脑的威力让人叹为观止魏十七不禁摇摇头难怪天魔一度横行大瀛洲无人可遏魔气匪夷所思连鬼阴兵都可以点染宇文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了却神风驼和廖雪峰之事魏十七继续当起撒手掌柜交由魔婴发号施令自己回到盲海小界两耳不闻窗外事孜孜不倦锤炼肉身。 忽忽数月过去城外发生了一桩魔婴无法做主的大事魏十七只得中断闭关修炼离开盲海小界登上了荒北城城头。 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联袂来到了极北之地。 金三鼎和申不豁如临大敌斜月三星洞的修士一向在黄庭山附近出没这一次遣出两位显圣真人意图不明非奸即盗他们不敢怠慢亦不敢自专遵照胡帅的传书忙请韩长老前来定夺。 茫茫雪原二位真人并肩站在荒北城下衣袂飘飘宛若射姑仙子。魏十七心中有些疑惑当初明明说好广济神兵二脉脱离斜月三星洞另立门户怎地只得梅兰二位真人?他也不怕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慢吞吞道:“开门迎客吧!” 金三鼎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十七是什么时候跟显圣真人勾搭在一起的?难道雪狼族大肆扩张的背后有斜月三星洞在撑腰?他一时间肝肠纠结脸上堆着笑问道:“韩长老她们……究竟是敌是友?” 魏十七道:“她们是韩某的客人来谈一桩大买卖让她们进城无妨!” 金三鼎咽了一口唾沫重重推了申不豁一把后者猛然惊醒命轮值的兵卫将城门打开迎接二位真人进城。 “嘎嘎嘎嘎嘎”一连串尖锐刺耳的摩擦城门缓缓洞开魏十七当先迎向梅兰二位真人金三鼎申不豁陆崖廖雪峰裴邛紧随其后心中各自转着念头诧异的诧异不安的不安。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终于言归正传 这是他们第一次迎来斜月三星洞的修士而且还是两位风姿绰约不食人间烟火的显圣真人荒北城的头面人物尽皆无语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无论他们是否承认下意识里天妖和修士代表了某种可望不可即的高贵某种无法形诸于口的向往。

众目睽睽之下梅兰二位真人踏入荒北城从下城区到上城区且行且路来到烽火洞坐定。

明珠照耀下正中的主位空无一人座上铺着一张完好无损的白熊皮后背一缕金毛熠熠生辉。魏十七在侧旁相陪画屏战战兢兢奉上茶水魔婴从始至终没有露面梅真人神目如电他将魔气掩藏得虽好终究不敢冒险。

梅真人托起茶碗先观茶色再嗅茶香浅浅尝了一口眉毛微微一动颇为赞赏没想到如此粗俗野蛮之地也有好水好茶。

兰真人目光闪动脸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极不平静短短数年未见魏十七脱胎换骨已经成为了与显圣真人平起平坐的存在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曾给予她如此大的威胁那便是无垢洞的李静昀。

魏十七会是第二个李静昀么?她忽然没了自信鬼使神差刺了他一句:“正主儿不见你做得了主么?”

梅真人微微蹙起眉头扫了师妹一眼兰真人也自知失言明明有求于人还要用言辞嘲讽对方实属不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如此冲动。

魏十七笑笑道:“兰真人若信不过我那就不必谈下去了。”

话不投机梅真人暗暗叹息她轻轻转动茶碗岔开话题道:“魏道友久居极北之地可曾听说静昀真人的动向?”

魏十七精神一振他偏安于荒北城一门心思锤炼肉身孤陋寡闻梅真人从黄庭山而来想必有确切的消息。

“愿闻其详。”

梅真人目光中流露出迷惘和惋惜徐徐道:“当日静昀真人离开斜月三星洞收拢五具分身孤身杀上千都城翟爻挡不住她只得以满城生灵的精血祭炼千都界图将图城合一唤醒沉睡的远古异兽。那异兽掀起时光洪流张开一处异界将静昀真人摄入其中激战月余静昀真人奋力斩杀异兽破界而出将千都城从大瀛洲抹去就此不知所踪。”

寥寥数语揭开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魏十七沉默不语静候她解释一二。

梅真人道:“传说远古之时大瀛洲有异兽为祸天怨人怒民不聊生有大能跨海而来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得以斩杀异兽尸骸散落各地以之筑城是为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大瀛洲三千小界实乃异兽窍穴所化。异兽虽除残魂不灭大能又剥取其毛皮施展大神通炼作界图一分为七藏于七城从小界抽取时光洪流镇压尸骸自此大瀛洲始得安宁。”

“原本以为传说只是虚妄没想到竟然确有其事翟爻以千都界图唤醒的异兽当是其尸骸的一部分静昀真人斩杀异兽千都界图上的小界只怕难逃一劫。”

梅真人虽然没有点透魏十七已了然于胸千都界图与千都城合而为一将沉睡数万载的异兽尸骸唤醒被李静昀悍然灭杀其窍穴所化的小界也随之崩溃无一幸免。那疯女人厉害得不像话也疯得不像话!

“有意思……”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旋即记起阴元儿所言上古之时提耶洲七大鬼族合力斩杀一头天外异兽将尸骸炼成七颗太阴元命珠的旧事大瀛洲七城提耶洲七珠这仅仅是巧合吗?

“千都一战后静昀真人杳无音讯依她的性子只怕受伤不轻十有**是躲起来静养胡不归折了千都城元气大伤亦不敢轻举妄动大瀛洲倒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了。”

魏十七对界图甚为在意问道:“如此说来七座城池七幅界图只要图城合一便可以唤醒异兽的尸骸?”

梅真人摇摇头“界图择主需以精血驱使胡不归从天妖手中得了五幅界图却止览其二一幅是大明界图一幅是千都界图剩下的三幅无从打开。”

“他缺了哪两幅?”

“缺了荒北界图和最要紧的极昼界图。”

魏十七心中一动胡不归萱翟爻和唐橐三人恐怕在于他们的血脉足以驱使界图他亲自坐镇极昼城又命唐橐镇守荒北城莫不是为了寻找遗失的两幅界图?

梅真人托起茶碗又喝了几口茶汤道:“若非迫不得已胡不归不会放弃千都城和千都界图眼下局势明了他的最后一张底牌埋在大明城自保无虞进取不足他只要舍了大明城满城生灵拼死一搏除非真仙降临否则谁都讨不得好去。不过静昀真人性子古怪待她养好了伤保不定还会杀上门去拼个两败俱伤。”

停了停梅真人又道:“百年之内她若不动手也就没有机会了。”

她终于引回话题言归正传。

魏十七道:“百年光阴转眼即逝真人未雨绸缪所虑甚远只是广济洞神兵洞诸位同道只得二位到此么?”

梅真人微一犹豫从袖中拈出一块小小的石碑道:“吾辈同道俱在摩崖洞天清修洞天内有十万摩崖石刻包罗万象应有尽有魏道友可欲入内一观?”

她有意示好魏十七却不愿承情十万摩崖石刻固然珍贵但他没有这许多时间。他缓缓摇头道:“眼下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梅真人善解人意许下承诺“摩崖石刻只待有缘日后魏道友如有意一观只管开口贫道定倒履相迎。”

兰真人闻言不觉眯了眯眼觉得师姐对他太过慷慨。

魏十七颔首道:“甚好二位真人且在荒北城盘桓数日我即遣人去往北海见沈妖王水府之事近日便会有眉目。”

梅真人放下心来浅浅笑道:“有劳魏道友费心了。”

魏十七当即唤来画屏命她引领二位真人到洞府内歇息。待梅兰二女走后他坐到居中的主位上摩挲着下巴将梅真人所言前后寻思了一回觉得不像是信口开河心中信了七八分。大瀛洲的上古异兽提耶洲的天外异兽七座城池七颗太阴元命珠……他隐约有了一些不确定的猜想。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广寒宫小界 盲海小界波涛连天彤云滚滚风雨如晦永远都没有放晴的时候。秦贞正当修炼的紧要关头阴元儿闭关祭炼冥河二人都不得分心魏十七也不去惊动她们只将亢珑儿唤将出来目光灼灼仔细打量了一回。 此女俏丽可人眉心嵌了一枚九节松斛石平添三分妩媚。多日未见她修为突飞猛进魂魄凝固身躯有如实质业已开始冲击气脉关果然是鬼道的可造之才。 亢珑儿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魏十七笑笑直截了当道:“叫你来是要问几件事没有旁的意思。” 亢珑儿放下心来魏十七所问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由于荒北城的天妖差不多死绝了才没什么人知道她姿态放得极低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据她所知荒北城乃是远古异兽的尸骸所化不知从何时起就伫立于极北之地缠绕雪峰俯瞰渊海形同一条游向苍穹的大蛇。与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千都六城相比荒北城地处大瀛洲一隅物产贫乏小界数量也不多旧时多为天妖妖卫所有妖奴不得染指。及至胡不归如流星般崛起振臂一呼妖奴应者云集在城内发起暴动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近半小界四分五裂剩下的俱被有力者夺取。 唐橐双手沾满鲜血立下赫赫战功独得大头占据了雪山之巅的三处小界一名“绝壁”一名“松壑”一名“冰原”三大豪族居其次神风驼占了“广寒宫”金刚猿占了“地穴”雪狼族占了“盲海”。此外尚有几处无足轻重小界形同鸡肋毫无实利可言豪族看不上眼下城区的妖奴你争我夺无不以独占小界为荣默认为强者的象征。 单以所得出产计广寒宫不及唐橐占去的三处小界但雪狐对广寒宫的重视远在其余小界之上。事实上即便是亢珑儿也不曾真正踏入广寒宫的腹地。非不为实不能广寒宫内禁制重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暗藏杀机她力有不逮只能望而兴叹。 亢珑儿一度推测这“广寒宫”或许另有玄机非其血脉不得擅入。 至于荒北界图的下落亢珑儿也不甚清楚似乎早在妖奴作乱之前界图便不知所踪了当时荒北城上上下下还闹腾了好一阵大伙儿掘地三尺翻得鸡飞狗跳到最后不了了之。天妖鼎盛之时也只能驱动的七幅界图中的四幅其中并不包括荒北界图此物虽然贵重说穿了也没什么大用。 魏十七详详细细问明内情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心中蠢蠢欲动似乎有个声音在竭力唆使他进广寒宫小界一探。他沉吟片刻不容她回绝吩咐道:“你且随我到广寒宫走一趟!” 亢珑儿微微一怔顿时记起一事道:“广寒宫落在神风驼手里……” “无妨。”魏十七打断她抬手将九节松斛石从她眉间剜下握在拳中冲她招招手亢珑儿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将脚一跺化作一溜黑烟钻入石中任他携去。 与盲海小界不同广寒宫的入口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四下里空空荡荡别无遮挡神风驼特地遣派一位长老坐镇于彼须臾不离日常供奉甚是周到。 这一日廖雪峰引着魏十七和魔婴来到山坳间喝散轮值的兵卫惊动了镇守入口的长老。那长老匆匆上前见过族长心中不无诧异廖雪峰叮嘱了几句挥挥手命他退在一旁亲自打开小界门户引着二人踏入其内。 穿过时光洪流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雪山重叠如屏天空压得极低朔风呼啸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凌厉如刀。 廖雪峰甚是殷勤不待魔婴开口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口吐人言道:“路途遥远容我载二位大人一程。” 有现成的坐骑乐得省时省力魏十七与魔婴跳到他背上盘膝端坐廖雪峰扇动一对小翅膀风雪席卷而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托着他庞大的身躯浮起数尺稳稳向前飘去势如奔马速度倒也不慢。 广寒宫小界的外围地域廖雪峰不知探了多少回老马识途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径。他不假思索在雪山之间绕来绕去无移时工夫便飞出了七八里重重叠叠的雪山仍不见尽头缠绕山间的朔风忽然变凌厉夾冰夾雪有如刀箭割得脸面火辣辣疼。 不知不觉廖雪峰周身结满了冰霜翅膀有气无力地挥动着慢慢降落在冰雪之上。他迈开四蹄小跑着上前又绕过数座雪山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越发冻得厉害先是拳头大的冰雹劈头盖脸砸来再是脑袋大的冰雹再是磨盘大的冰雹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只能苦苦硬挨。 撑了小半个时辰廖雪峰四蹄一软跪倒在地声嘶力竭道:“二位大人……只能……送到这里……”他直着嗓子大叫声音却被风刮散低如耳语。 魏十七跳下驼背拍拍他的脖子道:“你且在左近等着切莫远离。”廖雪峰不敢怠慢挣扎着爬起身一步步退了回去。 魔婴站在他身旁雪白的肌肤下黑气氤氲时不时凝结为魔纹抵御冰雹和寒气。他朝四下里看了一回皱起眉头道:“这地方古怪得紧不似天成倒有几分阵图的味道。” 魏十七屈指一弹九节松斛石飞到空中倏忽钻出一道黑气凝作人形。数息后亢珑儿俏生生站在风雪中冰雹穿过她的身体恍若无物她目不转睛盯着魔婴盯着另一个自己脸上露出几分哀伤。 魏十七朝她打了个手势道:“廖雪峰止步于此接下来往哪里去?” 亢珑儿恍惚了一阵随即回过神来招呼一声举步朝前行去。 魏十七背负双手只当闲庭信步冰雹砸在他头上身上四分五裂浑不当回事魔婴见状悄悄躲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取巧省了不少力气。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星轮灭绝大阵 愈往前行气候愈恶劣小界名为“广寒宫”却全无仙境的意味亢珑儿修炼鬼道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风雪冰雹对她毫无影响魏十七仗着神兵真身体内自成天地外邪不入浑不当回事反倒是魔婴需时刻小心护住肉身举步维艰。

亢珑儿频频回顾她倒不在意魔婴的死活只是那具妖身跟随她千年终有些舍不得她还惦记着潜心修炼鬼道待突破“寄魂关”夺回妖身寄魂自不愿有半点折损。魔婴猜到了她的心思暗暗冷笑魔气点染过的躯壳她还敢要回去?他若有意害人只需在隐秘的关节处做些手脚定可弄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身虽在已属他人为之奈何!亢珑儿的视线掠过魏十七此人夺她妖身还她自由她不知该怨恨还是感激种种复杂的心绪到头来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消散在风雪中。

魏十七不紧不慢跟在亢珑儿身后心底隐隐泛起熟悉的错觉他确认自己从未到过此地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感到似曾相识仿佛一场遗落的梦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冰天雪地朔风呼啸从遥远的未知之地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扑在了他脸庞上那么微弱稍纵即逝亢珑儿和魔婴都没有察觉可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越过曾经涉足的边界来到全然陌生的地域亢珑儿皱起了眉头愈行愈慢危险的气息缠绕不休不断提醒着她一开始只是耳畔的低语到后来变成声嘶力竭的尖叫她猛地停下脚步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怎么了?”魏十七走到她身旁举目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挡住去路如插天利剑峰巅融化在晦暗的天空。

亢珑儿用力摇了摇头不安道:“不能再往前了……”

“这里就是广寒宫的腹地吗?”

“纵然不是也不远了……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亢珑儿是鬼修魔婴有天魔气不惧酷寒换做他人若没有至阳宝物护身根本抵御不了如此猛烈的风雪冰雹只怕到不得这里早就被冻僵了。

魔婴眼中魔纹隐现聚精会神回忽然鼓腹一吹一道黑气射出数丈之外的虚空中浮现出无数几近透明的星光密密麻麻重重叠叠遍布于天地间魔气被星光一割再割无法凝聚成形。

魔婴又抿唇一吸将魔气吸入体内咂咂嘴品了品味道脸色凝重起来告诫道:“小心那是真仙布下的阵图!”

“以前见过?”

魔婴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没见过也说不准有点像传说中的星轮灭绝大阵。”

星轮灭绝大阵听上去很高大上魏十七不置可否弯腰操起一团冰五指微一用力捏得坚硬如铁摆了个古怪的姿势抬脚扭腰甩臂轻轻抛了出去。

如果李静昀在场一眼就能的恶趣味他在笨拙地模仿棒球的投手。

冰块仿佛被一根细线牵引缓缓向前飞去虚空中的星光再度浮现冰块四分五裂不断溃散最终消散于无形。魏十七清楚星光的切割生生不息每一次都生出微妙的变化不尽相同其中的奥秘根本不是仓促间的。

他没有这许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有办法破解么?”他先目视亢珑儿后者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摇头面露惧色又将视线投向魔婴魔婴低头寻思了良久闪烁其词道:“若是那位大人到此以冥河之力或可破此大阵。”

魏十七嗤笑一声这不是废话吗冥河何等分量以力破巧固然不难但那是玉石俱焚的手段保不定连小界都一并崩溃无论多少秘密都随之烟消云散。

此行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摸清了广寒宫小界的底细真仙布下星轮灭绝大阵不会无的放矢大阵之内若非藏有异宝便是困有强敌。魏十七打算就到此为止日后有机会的话再作打算他正待招呼二人离去又一丝暖意飘来轻轻搭在他手腕上仿佛是挽留是邀请停了数息才消散在寒风中。

血脉不受控制沸腾鼓荡起来巴蛇法相亦蠢蠢欲动魏十七的眼眸闪动着血光体内妖气蓬勃而作亢珑儿和魔婴退后数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意思……”魏十七不再压抑体内的血脉异变巴蛇法相从他后背/飞出盘作一团死死盯住前方嘶嘶吐着蛇信。

一丝丝一缕缕暖意穿过风雪严寒蜂拥而至眷恋地缠绕着他魏十七鬼使神差迈出一步又一步有如中了邪着了魔。

魔婴大皱眉头提醒道:“小心那可是灭绝星光!”

魏十七顿了顿巴蛇法相猛地垂下头冷冷审视着魔婴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禁屏住呼吸腿脚发软生不出反抗之心。

暖意越聚越多交织在一起推着拉着他往前去魏十七微一犹豫仗着神兵真身和法相神通一步步接近星轮灭绝大阵。无数星光浮现璀璨中暗藏杀机巴蛇法相扭转脑袋纵身跃起一头扎入灭绝星光魏十七不曾提防被法相巨力一拽身不由己涌身上前。

魔婴暗叫糟糕但他只是天魔的一缕神念哪里敢硬撼星轮灭绝大阵眼七冲入险地灭绝星光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刷地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魏十七心中一动任凭巴蛇法相拖着自己往前去星光合拢如初没有一星半点落在他身上魔婴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这也行?”

亢珑儿冷笑一声刺了他几句:“什么灭绝星光什么星轮灭绝大阵唬人也没有这么个唬法简直是信口开河!”

女人没什么道理可讲魔婴不去搭理她只顾望着魏十七渐行渐远心情激荡胸中的惊异无可言喻。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七节 阴极而阳生 身陷阵图中魏十七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他察觉到体内血脉涌动灭绝星光像受惊的流萤纷纷逃散。 前方涌来的暖意驱散了严寒高耸入云的雪山尽在眼前每一片雪层的起伏每一道冰棱的锋芒都是那么清晰可辨。

然而巴蛇法相不避不让拖着他直挺挺撞向雪山。

有过之前灭绝星光的经历魏十七并不慌张反而有些期盼难道雪山亦会居中裂开现出一条通道来?

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发生一头撞上大山鼻青脸肿的一幕也没有发生犹如一块石头投入水面雪山漾起层层涟漪任其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只是幻象栩栩如生的幻象但又不仅仅是幻象雪山之后暖意化作热浪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大的沼泽寸草不生汩汩泛着气泡像一锅煮开的粥。

巴蛇法相异常欢喜张开大嘴尽力一吸将蒸腾的热气吸入体内醺然欲醉慢吞吞缩入他后背再度沉寂下去。事到如今魏十七再猜不出端倪那就真的蠢到家了。眼前的这片沼泽便是天妖巴蛇栖息之地传说中的“龙泽”。

龙泽之外真仙布下了双重阵图星轮灭绝大阵之内还有一层雪山幻阵隔绝龙泽的热气遮掩窥探者的耳目有谁会想到冰天雪地的广寒宫小界内竟藏着大瀛洲七绝地之一的“龙泽”?

血脉是开启这两重阵图的唯一钥匙若非身具巴蛇血脉靠蛮力硬闯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

四下里空无一人魏十七站在龙泽旁贪婪地呼吸着沼泽的气息湿热腥涩如饮美酒一时间脸红脖子粗昏昏沉沉只欲睡去。他用力摇了摇头拍打着脸颊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龙泽不同于冥河他不可能将其收入囊中魔婴和亢珑儿还在外等候大局未稳耗费太多的时间难免有变。

然而入宝山而空回太过可惜魏十七低头寻思了片刻决意遵从本能入龙泽一探。拿定了主意他麻利地宽衣解带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吊着个锤子一步步走入了龙泽身躯不断往下沉直至没顶。

蓬勃的热力源源不断挤入体内由内而外渗透到每一个毛孔魏十七屏住了呼吸滑入龙泽深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内舒适而安全。他情不自禁闭上眼神智一阵阵恍惚心头尚有三分清明拼命提醒自己不能失去意识但龙泽的诱惑太过强大魏十七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中。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是吞吐八荒的巴蛇催动法相神通与一头上古异兽恶斗。那异兽长着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犹如壮汉欺负孩童冰火两重天打得巴蛇法相溃灭皮开肉绽筋断骨折。

眼旦夕一头天狼从斜地里杀将出来发狠缠住异兽巴蛇趁机逃之夭夭。身负重伤不能及远巴蛇一头钻入山腹中盘作一团陷入了龟息。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忽然间山崩地裂乾坤震荡天地灵气紊乱不堪把巴蛇从龟息中惊醒。它不敢以身涉险暗施神通窥探似乎是真仙与异兽大打出手法宝漫天乱飞大瀛洲兜底翻了个遍。明哲保身是为上策巴蛇头也不抬奋起余力钻入更深的地下继续沉入长眠中。

这一睡将近千年。

当它再度醒来伤势只恢复了少许异兽喷吐的寒毒冥顽不化盘踞在脏腑中无法驱除。继续躲在地下无益疗伤巴蛇小心翼翼钻出地面发觉整个世界截然不同全然不是它记忆中的模样天地灵气亦变得稀薄不堪尚不足原先的一半。

这就是真仙恶战的后果大瀛洲的本源受损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如初。

上古异兽的气息变得极为淡薄微不可察对巴蛇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它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四处打探消息终于得知平生大敌被跨海而来的真仙灭杀形神俱灭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异兽窍穴化作三千小界取代数量稀少的洞天至宝成为妖族争相抢夺的热门。

打灭异兽的真仙不知所踪也许是两败俱伤身死道消也许是跨海而去自在逍遥大瀛洲落入天妖的掌控巴蛇的一干旧交大多成为新兴的城主权倾一方。

脏腑内的寒毒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巴蛇无心拜访一干旧友反倒存了戒备之心改头换面避而不见担心它们起了歹念趁机落井下石这样的情形并不罕见。它在大瀛洲四处游荡搜寻纯阳之物拔除体内寒毒煞费苦心却收效不大眼元一点点耗尽巴蛇意志消沉濒临绝望。

这一日它来到了荒北城。

荒北城像一条巨蛇缠绕着雪峰盘旋而上直指苍穹似欲破空飞去在巴蛇眼中那分明就是上古异兽的一条蛇颈所化。残躯筑城虽死犹存想到不久的将来它就要步上平生大敌的后尘不禁感慨万千。

坐镇荒北城的天妖乃是极北雪狐巴蛇有所耳闻彼辈虽然厕身于天妖却谈不上强大但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不得不谨慎它变化了形貌小心翼翼混进城去原本打算暂且歇脚也是机缘凑巧竟听说了一桩异闻。在荒北城某个隐蔽的山坳中新发现了一处小界风雪不息严寒肆虐雪狐族正调集人手入小界去打探情形酬劳甚是丰厚。

巴蛇闻言心中大动荒北城乃异兽蛇颈所化小界乃异兽窍穴所生极寒之地或有克制寒毒的良药。左右是走投无路它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应雪狐族的招募不显山不露水混进了小界。

熬过风雪冰雹穿过重重雪山阴极而阳生在小界的腹地巴蛇找到了一片热气氤氲的大沼泽寸草不生鸟虫绝迹。

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三十八节 你办事我放心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出发之前聚起十多名妖卫妖奴,抵达沼泽时只剩下巴蛇一人,虽然脏腑为寒毒盘踞,伤势不见好转,动些小手段对付一干后辈,还不在话下。 眼前的这片沼泽,只属于它一人,当第一口热气吸入肺腑,体内寒毒为之萎缩,为之颤栗。它知道自己赌对了。 巴蛇现出原形,滑入沼泽,花了数年工夫,终于将寒毒尽数拔除。其间雪狐族不死心,三度遣派人手入小界窥探,能闯到沼泽前的寥寥无几,都被巴蛇一口吞了,权作打牙祭的血食。 伤势痊愈原在意料之中,更让巴蛇狂喜的是,这片沼泽竟然蕴含着上古异兽遗下的力量,与它本体极为契合,短短百年,它非但重铸法相,还得了莫大的好处,瓶颈迎刃而解,修为突飞猛进,实力倍胜于从前。 到了这时,巴蛇距离真仙只有咫尺之遥,但沼泽中的热力已不足以让它更进一步了,机缘须到别处寻求,它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决定踏遍其余六城,借助上古异兽的力量,突破天人之际。 这片沼泽挽救了它,改变了它,巴蛇心怀感激,将其名为“龙泽”,并施展神通,布下雪山幻阵,确保当它离开时,无人可以擅入。 数百年后,当巴蛇再次回到小界时,已经成就了真仙。它潜入龙泽逗留月余,飘然而去,临走之前,在幻阵之外,又布下一重星轮灭绝大阵。 梦境嘎然中止,黑暗之中,魏十七突然睁开双眼,完全清醒过来。他一步步走出龙泽,淤泥从体表滚落,热气在体内蒸腾,巴蛇的血脉似乎浓郁了一些,他怅然若失。龙泽藏着莫大的秘密,但他却不能久留。 魏十七系好衣袍,缓步穿过两重阵图,迎上魔婴和亢珑儿的目光。 “我去了多久?”他问道。 魔婴百无聊赖,掐指一算,道:“约摸一月有余,若再没有动静,只能回去搬救兵了。” 魏十七点点头,随口道:“此间之事,烂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亢珑儿本打算多问几句,闻言心中一凛,忙把话咽回了嗓子眼。魔婴打量了他几眼,似乎看出了什么,笑嘻嘻答应下来,全然没有好之意。 魏十七告诫了一句,不再多言,他二人若能守口如瓶,也算值得信赖,若是泄了密,他也不惧,星轮灭绝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阵出自真仙之手,何等厉害,若无巴蛇血脉开路,便是大象真人亲至,也不能轻易攻破。 三人觅路而返,为掩人耳目,魏十七命亢珑儿捕了几头灵兽,采了几样灵草。广寒宫腹地所产的灵兽灵草极为罕见,拿到小界外贩卖,当可换得不少好东西,廖雪峰是识货人,见了啧啧称,只是不敢开口。 出得广寒宫小界,回到山坳中,魏十七分了一株雪芝草给他,廖雪峰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魏十七把灵兽灵草交由魔婴处置,独自回到烽火洞中坐定。他以手支颐,沉思了良久,忽听得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却是画屏端着托盘,怯生生走近来,奉上烫好的热酒,几碟精致的下酒菜,低眉顺眼,欲言又止。 魏十七喝了五七杯酒,问道:“何事?” 画屏回道:“裴执事来过两趟,求见大人,现在洞外等着。”她所说的“裴执事”,便是弃了金刚猿,转投雪狼族的裴筏,陆崖给了他一个执事的位子,名正言顺,便于他在下城区招揽人手。 “着他进来。” 画屏答应一声,轻挪莲步,招呼裴筏入内觐见,自己则抱着托盘守在洞外,避得远远的,以免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裴筏踏进烽火洞,远远望见魏十七,不知怎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道:“见过大人!” 魏十七朝他招招手,唤他过来,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裴筏恭恭敬敬接在手中,一饮而尽。 “海妖王那边怎么说?” “小的未曾见到沈妖王,只递了信进去,等了数日,回复在此。”说着,裴筏从怀中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海螺,郑重其事双手奉上。 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将海螺凑到耳边,只听得阵阵海潮之声,连绵不绝,凝神细辨,沈金珠的声音夹杂其间,“韩长老大驾光临,妾身定扫榻相迎。” 得了沈金珠亲口确认,事情就好办了,魏十七点点头,道:“好,你办事,我放心。” 裴筏心中顿时一松,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魏十七又问了几句海中的情形,裴筏一一道来。他深入渊海,孤身涉险,与海妖王打交道,实在是冒了天大的风险,颇受冷眼冷言冷遇,好在魏十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荒北城下杀得血流成河,凶名远播,海妖记忆犹新,倒也没有过于为难他,拖延了数日,总算顺顺当当完成了魏十七交付的任务。 裴筏揣摩着他的意思,壮起胆子问道:“北海海妖五族,小的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大人若要往渊海一行,可否带小的随行?” 魏十七想了想,裴筏久在荒北城与渊海间走动,两头熟,有他引路,可以省却不少麻烦,当下颔首道:“也好,你去准备一下,十天后动身。” 裴筏满口答应,告辞退出了烽火洞。 魏十七将壶中美酒喝尽,身形一晃,遁入盲海小界。海风扑面,潮水汹涌,他将亢珑儿从九节松斛石中唤出,命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路朝阴元儿闭关的山洞行去。 亢珑儿沉默不语,广寒宫小界中亲眼目睹的一幕让她震惊不已,真仙布下的星轮灭绝大阵,星光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畅通无阻,此人的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魏十七忽然开口道:“不日我将远行,你跟着阴/道友潜心修炼,莫要胡思乱想。” “是。”亢珑儿心中一凛。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我会与阴/道友打个商量,请她把鬼阴兵交与你统领。” 亢珑儿微微一怔,脱口道:“那秦贞……” “无须多虑,我自有安排。” “……你将十万鬼阴兵交与我,就不怕所托非人么?” 魏十七顿了顿,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忠心不二,只相信交易。你为我办事,我给你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有朝一日,你若背叛我,那是我识人不明,自食其果,最多杀了你了事。” “只是交易吗?” “除了交易,你还想要什么?难道想跟秦贞一样?” 亢珑儿沉默良久,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苦笑道:“大象真人的分身,不敢奢求……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就行了……” “此事不难,你统领鬼阴兵,先助我攻下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攻下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他竟然有此野心!一股寒意打心底腾起,战栗之余,亢珑儿却感到丝丝兴奋。 (本章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九节 八足蟹将军 离开烽火洞后梅、兰二位真人被遗忘在角落许久没有见到魏十七一面他仿佛刻意避而不见又仿佛突然消失。梅真人涵养甚好整日介闲坐静思寸步不离洞府兰真人坐不定隔三差五到城内闲逛妖奴都知道这女人是斜月三星洞的显圣真人雪狼族韩长老的客人谁都不敢得罪她。 兰真人亦是不安分的主逐一拜访荒北城的头面人物从金、申二位副城主到三大豪族的族长长老旁敲侧击打听“韩长老”的所作所为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言佩服也好畏惧也好艳羡也好最终都指向一点荒北城下的那场血战。 一战立威莫过于此。 回到洞府中兰真人把听来的传言原原本本告诉师姐语气之中不无鄙薄梅真人知道她的不忿笑而不答心中却暗暗叹息以一己之力硬撼北海五族海妖王若极昼城主胡不归没有及时赶到他会是怎样的下场?不管如何这一场豪赌他赌赢了非但从沈金珠手中赢得了一座水府而且赢得了胡不归的看重从此机缘不断一飞冲天跻身于大瀛洲最顶尖的强者之列。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刻意交好? 越打听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兰真人按捺不住好奇一门心思翻起了魏十七的老底也亏她有这个耐心从无数真伪难辨的传言中理出了魏十七崛起的真相就连他在盲海小界血洗雪狼族立陆崖为族长的经过都猜了个七不离八。 真是好手段!她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心中却不无佩服。可惜了当初不该轻易放他离去这等人物若不能牢牢握在手中务必要及早铲除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李静昀那一剑到头来纵虎为患反害了自己呢! 梅真人不动声色听得甚是仔细魏**势已成背后有提耶鬼修撑腰又掌握了小半个荒北城假以时日或能成就一番霸业。但世事难料百年光阴稍纵即逝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即将开启与之相比天魔为祸妖奴作乱只是癣疥小患魏十七能否火中取栗趁乱而起尚在两可之间为长远计与之结下攻守同盟遥相呼应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至于斜月三星洞的态度她根本不予考虑。 忽忽过了月余才等来魏十七登门拜访三人密议良久至此梅真人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翌日清晨魏十七会同梅、兰二位真人由裴筏引路前往渊海向沈妖王讨要水府。 从荒北城到渊海并不遥远以显圣真人的神通半日可至但裴筏不通飞遁之术徒步而行足足花了数倍的时间。 裴筏忐忑不安魏十七却不以为意。 渊海波涛起伏潮来潮往海腥味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兰真人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她在黄庭山中住惯了想到水府潮湿幽暗心中先有几分不悦但师姐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裴筏熟门熟路从怀里掏出一片石鱼出自海妖之手刻工甚是粗犷双眼钻了个通透的小孔纹理透出潮水的气息乃是一件传讯的法器。他将石鱼在掌中摩挲了一回小心翼翼放入海中那石鱼被海水一浸有如活转过来晃了数晃倏地游了出去。 过了片刻光景海中泛起一个大旋涡白浪翻滚跳出一头虾头怪来顶盔贯甲手持一柄丈八点金蛇矛逞着威风踏浪而前一双小眼珠瞪着裴筏叫道:“怎么又是你……又是你……又是……”声音越来越低颤抖得像风中之烛。 它冷不丁瞅见了魏十七吓得骨软筋酥话都说不利索早知道裴筏引着这么个大煞星过来它说什么都不肯出头招呼了。 魏十七饶有兴致打量了几眼北海五族海妖他见得多了巡海的虾头怪还是第一次遇到虾头人身体型彪悍看上去威风凛凛蛮像那么回事。 裴筏并不仗势凌人客客气气道:“虾将军韩长老赴沈妖王之请烦劳在前引路。” 荒北城韩木妖王沈金珠虾将军哪头都得罪不起它唯唯诺诺急忙将丈八点金蛇矛一划分开海水口吐人言道:“四位请随小将来”说着一头扎入渊海中。 虾将军在前开道魏十七等四人紧随其后一路畅通无阻直扑渊海深处。梅、兰二位真人捏定避水诀左右看些深海的景致色色新奇倒也不觉得乏味。 魏十七凶名在外海妖远远望见他的身影避之唯恐不及荒北城下的一战杀得它们胆战心惊就像一条鲨鱼闯入鱼群无不逃之夭夭。 赶了一程水路虾将军引着他们来到一块大黑礁下仰头厉声叫道:“蟹将军蟹将军何在?” 礁石背后腾起一团巨大的黑影一人瓮声瓮气问道:“原来是虾将军有何公干?” 虾蟹二妖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虾将军担心它不知进退冲撞了那大煞星急忙提点道:“蟹将军沈妖王的贵客在此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那黑影划动腿脚上前来显出身形模样与虾将军有几分相仿人身而蟹首丫丫叉叉长着六条胳膊算上两条长腿恰好凑成“八足蟹将军”。 蟹将军识得魏十七当日海妖进犯荒北城它磨磨蹭蹭落在最后恰好望见他凶性大发杀得一干海妖王没了脾气此番来到渊海十有**是为了沈妖王许下的水府怠慢不得。它慌忙弯腰拱手六条胳膊搅在一起脑筋像打了结不伦不类说起了客套话“不知……那个莅临那个……恕罪恕罪……” 虾将军连忙帮衬一二道:“蟹将军还不速速请出飞舟送贵客一程!” 蟹将军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在袖中一通乱捏摸出一枚焦黄的枣核探出食指轻轻一点念了一段急促的咒语那枣核迅速长到七尺高三丈长形同一艘密不透风的大船。 虾将军在船身轻轻一推打开舱门赔笑道:“此去沈妖王的水府路途甚远乘蟹将军的黄犊舟可省下不少工夫。” 魏十七点点头穿过一层水幕当先踏入黄犊舟内。舱中空无余物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木料打磨得溜光滴滑形同黄玉四下里铭刻了避水的符阵一船之隔内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梅、兰二位真人随后而至举目打量了一回对此船亦甚为满意。 虾将军告歉一声将舱门合拢严丝密缝不透半点水汽。他暗暗松了口气招呼蟹将军和裴筏登上船头启动黄犊舟朝深海缓缓滑去。 正文 第四十节 心如一池春水 黄犊舟起航虽慢随着癸水之气源源不断涌入船尾喷出水花碎浪稳稳当当加快速度破开海水势同奔马舱内之人却感觉不到丝毫摇晃安如泰山。 魏十七于符箓之术颇有心得梅、兰二位真人更是毕生淫浸于此轻易便察觉到黄犊舟的玄机舟身内外刻有三层符阵以癸水之气推动大舟滑行构思精巧颇有可称道之处。梅真人赞道:“没想到渊海之内也有此等妙手!” 魏十七随口道:“渊海之大海妖之众难以计数总不乏天纵之才。妖族虽然缺少传承的积淀但它们生得足够多活得足够长能者辈出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顿了顿他又道:“就好比大瀛洲的天妖道门处心积虑挑动妖奴作乱看似卑鄙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若不能削弱彼辈的势力真人又何以独占黄庭山稳坐斜月三星洞呢!” 一席话说得梅真人无言以对兰真人脸色异样区区一个外人把师长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在斜月三星洞内头脑如此清醒的人也不多。 魏十七似乎察觉到失言笑道:“我也只是一说随便说说罢了。” 梅真人思忖片刻轻声道:“随便说说却也无妨。依魏道友看来我辈此行除了借水府寄身可有别路可走?” “呃只是随便说说?” 梅真人笑了起来“魏道友无须忌讳大变在即你我同舟共济才能度过难关。” “梅真人既然不介意我也实话实说。渊海浩瀚足以容身大瀛洲再怎么改天换地至不济往海里一钻躲个地老天荒自保不成问题。只是吾辈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么?就算躲得过一世甘心么?” 这倒是魏十七的肺腑之言不掺半点水分梅真人微微颔首一双妙目注视着他心如一池春水被风吹皱。 “大瀛洲强者为尊渊海更是如此以真人看来显圣修为可足恃?” 梅真人犹豫片刻道:“只怕尚不足恃。”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啊不足恃。真人再思量若躲在水府中闭关修炼可有机会更进一步突破显圣踏入大象境?” 梅真人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微笑道:“单凭闭关无缘大道。” “是了有水府容身可保得广济洞神兵洞道统不绝但这还远远不够。在我看来二位真人安顿好同门不妨到荒北城与我携手经营一方势力寻求机缘或可修成大象。” 听到这里兰真人哼了一声心道:“这厮巧舌如簧不怀好意!” 梅真人倒是认认真真思忖了良久开口道:“我与师妹到荒北城可是听你号令?” “梅真人过虑了你我修为相仿同道中人未来的荒北城三巨头凡事商议了定夺说什么号令不号令忒俗……那位跨海而来的阴大人才是真正主事的人只不过她长年在小界清修疏于过问俗事荒北城才交由我打点罢了。” “……魏道友深谋远虑不过也不无道理。嗯且在水府安顿下来日后再说。”梅真人略有几分意动但兹事重大不可轻下决断。 摩崖洞天有归藏、晏平、灵渠三位真人镇守足矣兰真人本不愿枯守水府魏十七的提议正中她下怀荒北城三巨头听上去有点意思就像当初葛阳、静昀、松骨三人联手把控斜月三星洞她也不担心魏十七翻脸心中跃跃欲试。 梅真人看了师妹一眼微微叹息当下岔开话题跟魏十七说些闲话询问北海海妖王的底细虽说两位显圣联手把他们吃得死死的但她还是不愿过于托大。 黄犊舟行了一程又一程凭着韩长老和沈妖王的名头在渊海中畅通无阻。这一日他们终于抵达了美人鱼栖身的海域虾、蟹二位将军只能送到这里他们请出三位贵客打躬作揖致歉告辞。 魏十七朝他们挥挥手取出裴筏带回的海螺鼓气一吹一声悠远绵长的海潮声鼓荡而出如苍龙徘徊远远传了出去。 片刻后悠扬的鼓乐飘飘冉冉响起忽前忽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忽左忽右。虾将军捅捅蟹将军使了个眼色二妖收起黄犊舟悄悄退了下去把远道来客留给了沈妖王。 波涛叠荡暗流涌动海水滚滚分在两旁九头海河马驮着一辆步辇车徐徐接近沈银珠手持七妙宝树迎上前来曼声道:“银珠见过韩长老荒北城下一别多时长老风采更胜往昔!” 魏十七笑道:“银珠道友客气了。” 沈银珠轻轻摆动七妙宝树又道:“大姊俗务缠身一时半刻脱不出空命小妹前来相迎。敢问这两位真人来自何方?” 魏十七代为引见道:“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梅真人兰真人。” 对方并非孤身一人前来还有斜月三星洞二位真人同行倒有些措手不及沈银珠心中一凛颔首施礼招呼道:“见过二位真人。” 心念数转沈银珠放低姿态礼数周道寒暄数语请三位贵客登上步辇车。她吩咐随侍安顿好裴筏亲自驱车一声轻叱九头海河马齐齐发力步履如飞驮着步辇车往渊海深处游去。 幽暗的海底闪动着点点磷光铺成一条光毯向远处延伸步辇车所过之处无数晶莹剔透的冰花竞相绽放鼓乐悠悠美人鱼相伴左右无一不是人身鱼尾王族精英容貌俏丽让人赏心悦目。 沈金珠虽然没有亲自出迎但排场一点都没少连步辇车都献了出来可谓隆重。魏十七却有些好奇问道:“不知沈妖王在忙些什么?” 沈银珠微一踌躇道:“大姊在招待远道来使未能远迎还望韩长老见谅。” 魏十七微微一怔他听流火说起蛇颈龙乃是渊海大族大瀛洲附近海域的蚩尤、海婴兽、潜蛟、天蝠鳐四族尽皆依附蛇颈龙按时觐见剩下的小族就交由彼辈治理如今蛇颈龙已遭横祸被跨海而来的鬼修灭族又有什么“远道来使”值得沈金珠如此看重? 他试探道:“莫不是蛇颈龙一族的来使?” 沈银珠心中打了个咯噔顿时脸色大变。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不善于掩饰还是故作讶异?魏十七察言辨色决定再下一帖猛药“蚩尤族式微沈妖王欲取而代之不过蛇颈龙业已灭族她打算找谁做靠山?”/p 沈银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他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渊海与大瀛洲一向不通音讯他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连蛇颈龙灭族的秘闻都了如指掌大姊的一番谋划全被他看透。/p 魏十七悠悠道:“渊海强者为尊田三白老朽不堪不中用了沈妖王欲独占北海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她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其实有一人无意染指渊海本可助她一臂之力。”/p 沈银珠回过头来脸色变幻不定道:“不知韩长老意指何人?”/p 魏十七笑了起来“银珠道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p 沈银珠望了他半晌摇头道:“可惜韩长老并非海妖一族……”/p “是不是海妖很重要吗?”/p 沈银珠打了个咯噔对方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节骨眼上听说陆黾洲附近的海妖便以羽族马首是瞻不听上族号令只是陆黾洲有真仙坐镇这姓韩的凭什么跟真仙相提并论!/p 魏十七道:“若是我把那几个海妖使者杀得干干净净沈妖王该怎么办?”/p 这近乎**裸的胁迫了沈银珠心底拔凉拔凉的急忙道:“韩长老切莫鲁莽斩杀上族使者便是……便是……”/p “便是什么?”/p “便是与我北海五族为敌不死不休……”沈银珠的声音低了下去连自己都觉得不甚硬气。/p “沈妖王早不见晚不见偏生我来讨要水府了她引来了什么‘上族使者’摆明了要借势反悔是不是这回事?我不大开杀戒立威难道沈妖王肯乖乖地献出水府?”/p 沈银珠心乱如麻垂着头道:“桥归桥路归路韩长老又何必到渊海来抢地盘!”/p 魏十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沈妖王亲口许下了水府难不成还能食言?她要食言先问问我这两个兄弟答不答应!”/p 沈银珠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望着梅、兰二位真人“兄……兄……兄弟?”/p 兰真人面如寒冰咬紧了银牙冷冷扫了魏十七一眼魏十七忙举起一双拳头在沈银珠面前晃了晃“喂喂喂看哪儿哪?是这两个兄弟!”/p 沈银珠缩了缩脑袋心中颇有些委屈嘀咕道:“明明是你自己说得不清楚……”/p 梅真人微微一笑只作不知兰真人想了又想嗔怒忽然烟消云散暗自觉得好笑。/p 魏十七忙岔开话题道:“说说看那上族使者是哪一族?来了几人?有何神通?”/p 言多必失沈银珠拿定了主意紧闭小嘴沉默不语只顾催动海河马扑向海底。不一刻眼前大放光明一座流光溢彩的水府呈现于眼前磷火汇成的光毯一直延伸到水府前美人鱼罗列两旁躬身相迎。/p 魏十七、梅真人、兰真人先后踏下步辇车沈银珠在前引路穿过一道颤巍巍的水幕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珊瑚礁绵延起伏流光溢彩灿若星辰百丈外三座晶莹剔透的大殿拔地而起水光荡漾宛若仙境。/p 沈银珠道:“大姊在正殿招待上族使者韩长老在此稍待容我通报一声……”/p 正戏终于要登场了魏十七呵呵一笑伸手将沈银珠拨在一旁大步冲上前去。沈银珠眼看着一只大手按在自己肩头却偏生无处可躲七妙宝树只抬起半尺便身不由己跌出十数丈筋骨酸软大惊失色。/p 兰真人见他如此莽撞似乎有意挑衅皱眉道:“他究竟意欲何为?”/p 梅真人不紧不慢缓步上前轻声道:“莫要管他静观其变。”/p 大殿内温暖湿润管乐飘飘一队队美人鱼翩跹起舞一忽儿聚一忽儿散穿插变幻极尽妩媚之能事。沈金珠端坐于主位举杯殷勤劝酒四个彪形大汉分坐两旁袒胸露乳放浪形骸喝得不亦乐乎。/p “韩长老切莫鲁莽……切莫鲁莽……”沈银珠拼命追上前七妙宝树一刷却刷了个空魏十七一头闯入水晶殿中噔噔噔直入中殿。女乐被他一冲四散避让四个大汉齐齐回过头来魏十七举目望去只见他们形貌古怪身躯足有丈许高四肢粗壮孔武有力顶着一个粗长的脑袋无耳无鼻面生六目一张嘴裂开到脑后利齿密密麻麻闪动着寒光。/p 魏**笑道:“沈妖王不引见一下四位贵客吗?”/p 沈金珠心念急转缓缓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沈银珠后者眼神闪烁微一摇头示意大姊莫要轻举妄动。沈金珠暗暗叹了口气那雪狼族韩长老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开口就直指要害摆明了车马逼着她要么服软要么翻脸。/p 她略一欠身道:“这四位是鲤鲸族的上使远道而来有要事相商韩长老且随银珠到偏殿歇息稍候金珠亲自奉茶赔罪。”/p “赔罪就不必了今番来此是向沈妖王讨要当日许下的水府当着四位鲤鲸使者的面沈妖王你说一句话可是反悔了?”/p 坐在上首的一名大汉将酒杯重重撂下哼了一声低吼道:“哪里来的浑小子胆敢如此无礼!”/p 沈金珠道:“这位是大瀛洲荒北城雪狼族的外姓长老……”/p 沈银珠连连朝她摆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金珠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之前北海五族海妖联手攻打荒北城大败而归不得不割让海域献上水府进贡血食韩长老今番来此正是为了那座无主的水府。”/p 那大汉腾地站起身咧开嘴冷笑道:“尔等既然归附吾族岂能将海域水府擅自割让给陆上的妖物!”/p 魏十七正中下怀哂笑道:“你要为她出头?”/p 那大汉勃然大怒抬起巨掌遥遥一拍水波鼓荡层层叠叠压向魏十七。/p /22/22042/ndxhl 正文 第四十二节 田三白老伏轮软 偷渡到七曜界这些年魏十七从大瀛洲杀到渊海大小数百战眼界大开大体来说大瀛洲一洲之地以大象真人李静昀最强阴元儿、胡不归次之斜月三星洞的几位显圣真人又次之胡帅麾下“六星”参差不齐强者可与显圣一战弱者只有被虐的命至于北海海妖王更是等而下之。 眼前的几个鲤鲸族使者来头虽大个头虽大实力却不堪一提比起海妖王颇有不及魏十七懒得与他们纠缠不清起手一拳遥遥击出海水倒卷而回将对方硕大的身躯卷起一头撞在水晶柱上。这一撞势大力沉只听“嘎啦”一声巨响大殿地动山摇合抱粗的水晶柱绽开无数裂痕那使者脑壳稀烂骨骼寸断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沈金珠拍案而起左右为难不知该出手制止还是和稀泥。上首的另一名鲤鲸族使者跳将起来一脚踢翻宴席嗬嗬乱吼身躯像发面一样迅速鼓胀肌肉块块凸起形同狰狞的猛兽也亏得这座大殿宏大空旷否则容纳不下如此庞然大物。 魏十七摸摸下颌心道:“有意思学绿巨人么?” 那变身的使者双臂一振抡起一根径粗三尺长丈许的大石柱坑坑洼洼分量重得异乎寻常朝魏十七当头砸去声势惊人。沈金珠见状脸色一苦鲤鲸族力大无穷发起狂来她这大殿八成是保不住了。 魏十七有意立威将二相斧握在掌中只一劈海水滚滚分在两旁一道耀眼的白光掠过将那使者连人带柱一斩为二余威所及沈金珠苦心经营的大殿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犹如美女脸上的刀疤触目惊心。 来人如此强悍毫不忌惮鲤鲸族的威名剩下两名使者大为震惊六对眼珠死死盯着魏十七呲牙咧嘴胸腔中发出低沉的嘶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魏十七身形一晃已闪到一人身后二相斧白光闪动将其大卸八块斩成大大小小的血肉颓然委地。 “韩长老你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干什么!”沈金珠嘴里苦涩不堪荒北城下一别后这凶徒不知吃了什么药实力突飞猛进鲤鲸族的使者是从上门的菜被他一口气连剁三个毫无还手之力。易地而处她又能撑多久? 幸存的鲤鲸族使者稍微有些脑子知道害怕垂着手一动不动生怕激怒对手白白送了性命。魏十七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抬起二相斧拍拍他的脸道:“带个口信回去就说鲤鲸族要把手伸到北海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不服气的话找几个能打的过来比划比划听清楚了吗?” 那使者连连点头知道自己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去吧!”魏十七收起二相斧放他离去。那使者忙不迭退出大殿瞥了梅、兰二位真人一眼惶惶然如丧家之狗灰溜溜逃出水府显出鲤鲸原形尾巴一甩划出一道水线消失在晦暗幽深的深海中。 沈金珠双手绞在一起纠结万分苦笑道:“韩长老这是……唉……何苦来着……” 魏十七信口开河道:“沈妖王蛇颈龙一族的流火已将北海海域赠与我处置你擅自勾结鲤鲸族该当何罪?” 沈金珠吓了一大跳惴惴不安道:“韩长老识得流火大人?” 魏十七避实就虚冷哼一声道:“等打发了鲤鲸族再跟你算账。” 沈金珠心中一阵慌乱低头寻思了片刻终于服软道:“却是金珠贪心了觊觎蚩尤族田妖王的位子欲取而代之统御北海。罢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请韩长老示下。” 魏十七看了她半晌道:“田三白老朽不堪北海交给你也无妨你我一在陆上一在海中彼此为邻互通有无其实利大于弊。” 沈金珠心中一动不知他此言的用意只能唯唯诺诺而已。 魏十七点到为止等彻底斩断了鲤鲸族伸出的手再跟她细谈也不迟。渊海浩大终究要交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海妖治理北海诸妖王中田三白老伏轮软辜行岚死许馗哑唯有沈金珠可以派上用场有野心反倒是好事真要碰上个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他得再物色一个代理人了。 梅真人冷眼旁观暗自觉得心惊魏十七的心思昭然若揭摆明了要整合荒北城和北海的势力应对百年后的大劫他的脚步如此急促显然是察觉到了逼近的危机广济洞和神兵洞该如何自处不得不慎重。 死了三个鲤鲸族使者大殿中血腥缠绕不堪待客沈金珠强自镇定换了一副脸色亲自引着三位贵客去往偏殿安坐设下宴席曲意逢迎。魏十七尝了尝海妖的酒食又看了一回美人鱼歌舞待到酒过三巡命沈金珠引路往水府一观。 三人饮酒听歌之时沈银珠早把那处无主的水府打点妥当屋殿楼台纤尘不染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确是清修的好去处梅真人心中颇为满意郑重其事向魏十七致谢。听了他们的言谈沈金珠这才知道原来韩长老已经把这处水府借与斜月三星洞的修士想到席榻之旁多了两位真人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初来乍到百废待兴诸多事务有待安置魏十七也不打扰梅真人略坐一回便告辞离去。沈金珠引着他回到水府把平日里自居的一处院落让与他歇息命几个美人鱼侍女小心伺候见他没什么吩咐这才回到大殿内神情沮丧而疲倦。 沈银珠捧着酒杯上前来递到大姊手中沈金珠一饮而尽长长叹了口气。 “鲤鲸族折了三位使者定不会善罢甘休大姊这却如何是好?”沈银珠忧心忡忡鲤鲸族是不逊色于蛇颈龙的大族今番狠狠得罪了他们虽说下手的另有其人毕竟是在美人鱼的地盘上出的事难以置身事外。 沈金珠无精打采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等了……” 大殿之中陷入一片寂静愁云密布二人久久没有说话。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三节 好酒好菜好歌舞 荒北城韩长老悍然屠戮鲤鲸族使者将北海五族海妖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大难将至不应由沈金珠一人来抗十余日后诸位海妖王得到讯息蚩尤族田三白、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联袂拜访沈金珠商议对策。 至于那一盘散沙的海河马田三白犹豫再三还是把铁头陀一并唤了过来后者也知趣只带了眼睛耳朵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坐在许馗旁闷头喝酒有模有样当了一回哑巴。 沈金珠当然不会把暗地里的算计放到台面上只说蛇颈龙灭族后鲤鲸族遣使找上门来要把北海海妖收于麾下正当好酒好菜好歌舞伺候着还没谈及正题韩长老便闯了进来一言不合连劈三位使者只留了一个活口回去通风报信估计鲤鲸族不日便会有王族大妖杀来讨还公道。 韩长老的用意是秃子头上的苍蝇明摆的事蛇颈龙灭族鲤鲸族鞭长莫及正当渊海群龙无首之际他试图降服北海海妖与荒北城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诸位海妖王商议了许久谁都拿不出个主意来依着沈金珠所言那韩长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横扫北海不在话下他们凭什么跟他斗!到最后田三白破罐子破摔嘀咕道:“管他呢天塌下来高个子顶让那姓韩的跟鲤鲸族斗上一斗谁赢了就听谁的北海苦寒除了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土著换谁都待不长久!” 沈金珠轻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若是韩长老赢了咱们还有活路最多丢些脸面若是鲤鲸族赢了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田三白打了个寒战鲤鲸族是上族一向眼高于顶盛气凌人这一脚踢在铁板上折了三名来使岂肯善罢甘休迁怒于人在所难免只怕会斩几个海妖王立威到那时他首当其冲却如何是好! 只听沈金珠继续说下去“与其首鼠两端不如拿定主意孤注一掷投向一方骑墙这种事是两边都会得罪的。” 田三白品出了一些滋味沉吟道:“沈妖王莫非倾向于那……韩长老?” 沈金珠道:“我北海五族向来同进共退兹事重大把话说开才好。荒北城近鲤鲸族远远水救不了近火韩长老修为深不可测又得斜月三星洞二位修士相助大势已成舍近求远舍强就弱窃以为不妥。” 田三白皱着眉头思忖了良久荒北城下的一战历历在目那凶徒七进七出杀得血流成河三大海妖王联手兀自奈何不了他闹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如今他卷土重来所谋非小沈妖王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但鲤鲸族是堪比蛇颈龙的渊海大族强手如云大能辈出姓韩的孤家寡人一个势头不对只管往岸上一躲到头来承受鲤鲸族雷霆震怒的只会是他们这帮没根底的海妖! 沈金珠提了一句不再说下去主意要自己拿谁都替代不得她之所以倾向于韩长老其实是听到了一些传言。就在不久前沈银珠冒险混入荒北城打探消息带回片言只语说雪狼族的这位韩长老与极昼城主胡不归联手灭了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大象真人一具分身。沈金珠并不清楚大象境有何神通这是人族修士的划分但“大象之上便是真仙”这八个字的分量压垮了她所有的踌躇和疑虑。 鲤鲸族虽是渊海中赫赫有名的大族上族却也没有真仙坐镇。 她冷眼看诸位海妖王愁眉苦脸犹豫不决开始谋划如何才能赢得韩长老的信任取代蚩尤族统御北海。 鲤鲸族的栖息地实在太过遥远魏十七足足等了一个多月逛遍了北海海域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才等来意想中的对手。 这一回鲤鲸族足够重视一口气派出了六位王族大妖额头俱有金纹缠绕由之前逃得一命的使者引路前来兴师问罪。沈金珠身为地主推诿不得只能迎上前觐见上族她尚未开口为首一大汉抬手阻止她傲慢而冷静沉声道:“无须多言此事与你无关屠戮吾族人的凶手是谁让他出来。” 来人趾高气昂态度虽然恶劣总算不是蛮横不讲理之辈沈金珠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魏十七。 魏十七双手抱肘打量着鲤鲸族遣出的王族大妖万里迢迢赶到北海挽回颜面不会是易与之辈不过在他看来这些远道而来的货色良莠不齐有资格与他交手的不过一二而已。 “杀吾族人当以血偿之无关的躲远一些。”那大汉脸色阴沉双手握拳指节噼啪乱响暴戾之气溢于言表。 夹道相迎的诸位海妖王如闻敕令当即避得远远的沈金珠犹豫再三慢慢退到魏十七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大汉眼中寒光闪动显然对沈金珠的表现大为不满他伸出棒槌粗的手指点点魏十七喝道:“可是你这厮害了吾族使者?” 口舌之利没什么可逞的交涉试探威慑谈判妥协这些前/戏在七曜界完全是多余的举措谁拳头硬就听谁的死人不会开口争辩。魏十七杀意大盛缓步迈出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头那大汉身经百战那还不知趣暴喝一声握拳在胸口一通怒捶嗬嗬大吼颅顶豁然中分飞出一条数十丈长的鲤鲸法相方头方脑三对巨眼满口利齿尾巴轻轻一摆海水翻滚搅得众人立足不稳纷纷现出原形。 身相合一法相不破真身不灭法相溃散真身亦被重创驱使法相抵死相争凶险之处莫过于此。沈金珠心驰神摇法相九品那鲤鲸族大妖成就中品将北海海妖王尽数压制生不出抗拒之心。 波涛涌到魏十七身前数尺便不得寸进化作无数泡沫汩汩而散。魏十七眯起眼睛暗暗将二相斧握在手中身形暴起连劈两斧耀眼的白光骤然亮现交叉成一个巨大“十”字方圆数里内海水瞬息蒸发鲤鲸法相失去依托庞大的身躯显得有些笨拙。 那大汉催动鲤鲸法相沉着应对不想头顶一黑异变忽生。 正文 第四十四节 趁他病要他命 一只硕大的蛇头从半空中吊下来张开血盆大嘴上下颌分开接近水平黑黝黝的喉咙仿佛打开了另一个时空将鲤鲸法相的半个脑袋咬住狠狠一甩又一甩喉头蠕动逐寸逐分吞了下去。 鲤鲸法相虽不至于溃散却失去了控制不听使唤那大汉大惊失色定睛望去却见对方后背钻出一条粗壮的蛇尾躯干不知有多长隐没在黑暗中。法相九品他只得中下但鲤鲸身躯坚固力大无穷足以横行渊海与更上一品的法相争个高下原以为能稳稳压制对手不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大蛇法相如此厉害只怕已晋入了中上品。 自从在鬼窟小界吞噬黄晶石将“渡劫”神通一举推到六层巴蛇法相亦随之脱胎换骨成为魏十七一桩杀手锏今番小试牛刀单凭力量便能撼动鲤鲸法相他大为满意。不过巴蛇吞噬鲤鲸并非一蹴而就魏十七振臂将二相斧掷出车轮也似转得呼呼作响飞旋着砍向那大汉。 法相被困无处躲避虽说身相合一硬抗法宝轰击不在话下但那斧头显然不是凡品一旁观战的鲤鲸族大妖急忙插手祭起一块四四方方的戮金砖符箓闪动霞光万道狠狠砸了过去。 那戮金砖在他腹中温养千年日夜以丹火锻炼疾如流光无坚不摧最是厉害不过。二相斧颇有灵性略略一偏却没能躲过还是被戮金砖擦了一下像断线的鹞子忽忽悠悠飞了出去。另一个王族大妖趁机抢上数步将二相斧稳稳抓在手中双掌一搓现出一柄玉色斧钺光泽暗淡似被戮金砖击伤。他心中暗喜这等犀利无匹的杀伐之器渊海中亦不多见也是机缘巧合竟然落在了他手中。 那大妖随即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在斧钺上画了一道符不动声色纳入袖中。 海水轰然回涌波涛翻滚天旋地转鲤鲸法相得海水之力拼命挣扎却挣不脱巴蛇的大口。魏十七悍然上前趁他病要他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拳如电那大汉腾挪不得连吃三记重拳一中右肋一中后背一中小腹被他打得苦不堪言鲤鲸法相如水纹般荡漾大有溃散之虞。 同伙见势头不妙纷纷祭起法宝相助戮金砖来得最快魏十七早有防备反手一把扣在掌中五指一紧霞光暴涨将他整个淹没。 数件法宝接踵而至魏十七挥出屠龙真阴刀势如破竹尽皆斩为两爿。法宝被毁彼辈暴跳如雷或现原形或催法相恶狠狠围将上来加入乱战。 说时迟那时快幽暗的海底爆开一团刺眼的白光变生不测之前收了二相斧的那王族大妖惨叫一声碎尸万段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从飞洒的血肉中扑将出来小腰一扭撞向另一个鲤鲸族大妖。老太婆吃柿子先挑软的捏他知道法相的厉害一时半刻打不破乌龟壳因此刻意挑了一条现出原形的鲤鲸下手欺它身躯庞大转动不便伸出双手剜向三对眼珠。 鲤鲸张开血盆大口只一吸便将那孩童囫囵吞入腹中甩尾掉头正欲夹击魏十七腹中一阵剧痛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撒泼翻跟斗竖蜻蜓把脏腑搅得稀巴烂。紧接着后背裂开一道大口子血如泉涌脊柱被生生拆散一个孩童拳打脚踢跳出来苦着一张小脸从上到下滴血不沾。 霞光散去魏十七毫发无损他将戮金砖死死扣在掌中符箓渐次暗淡下去与主人的心神相连愈来愈微弱那鲤鲸族大妖失了至宝勃然大怒眼眸殷红欲滴催动法相扑上前来魏十七不避不让举拳相迎只一拳便将鲤鲸法相击退数丈。 巴蛇法相一发狠将纠缠多时的鲤鲸法相吞入腹中为首的大汉失了法相再也压制不住拳力右肋、后背、小腹齐齐凹陷三道血箭射出脏腑成泥筋骨寸断当即一命呜呼死得不能再死了。 战局瞬息万变魏十七与龙蝠联手连斩三名鲤鲸族大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得一干海妖王目瞪口呆。田三白死死盯着巴蛇法相喃喃自语道:“那是中上品的法相他……他……他竟然藏得如此之深……”沈金珠暗自庆幸押对了这生死攸关的一注苦着脸的小小孩童分明是斧钺的器灵杀伐利器一旦近身咫尺之遥便有天大的神通也抵挡不住那两个鲤鲸族的大妖没有法相护身死得不冤。 鲤鲸族的使者看了多时忽然将三对眼珠一翻身躯瑟瑟发抖片刻后苍远的气息鼓荡而出一条鲤鲸的虚影从他体内飞起只有丈许长伤痕累累满面皱纹静静注视着魏十七。 巴蛇吞象不知餍足魏十七根本不打算收手他凶性大发正待一鼓作气灭杀了剩下三头大妖忽然心生警惕猛地回头望去。 那鲤鲸的虚影长叹一声开口道:“没想到北海居然有此等人物却是疏忽了……” 幸存的大妖逃过一劫纷纷退到虚影身后化作人形垂头丧气似乎是犯了错误的小孩被家长领回罚站在门背后。 魏十七上下打量着那条鲤鲸虚影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明知故问道:“来者何人?” “老朽阎望暂为鲤鲸族族长。” 魏十七冷冷道:“总算见到主事的了真不容易……阎族长北海本为蛇颈龙所有鲤鲸族把手伸到这里来未免坏了规矩!” 阎望沉默片刻道:“蛇颈龙业已灭族北海海妖群龙无首我鲤鲸族不伸手其余渊海大族也不会坐视不理。” “阎族长所言不差不过流火是我旧交他临去之时将大瀛洲附近海域交由我处置这北海是我囊中之物不论是谁把手伸过来嘿嘿都得问问我这柄二相斧答不答应。” 他伸手一招龙蝠化作一柄玉色斧钺投入掌中魏十七将二相斧扛在肩头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五节 大人有大量 阎望目不转睛望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沉吟良久开口道:“不管流火是怎么跟你说的路归路桥归桥渊海之事渊海了。你不是第一个试图打破海陆界线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老朽不妨告诉你万年来存此妄想赔上了性命的大妖不计其数侥幸站稳脚跟的背后都有真仙的影子。现在你还打算插一杠吗?” 魏十七展颜一笑道:“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老朽就给你试试的机会。十年之后渊海上族将聚于环峰岛议事分割蛇颈龙遗下的海域你既然有意染指北海可敢来争一争?” 魏十七从容道:“长者有邀岂敢不至!” 阎望呵呵大笑道:“渊海之中强者为尊把你所有的人手都带上若能杀出一条血路莫说区区北海一隅大瀛洲附近的海域想占多少就占多少!” 阎望的提议或许不怀好意但对魏十七来说就算是有毒的诱饵也先吞了再说时间将改变一切眼下他还不够强十年之后鹿死谁手就难说了。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阎望低笑几声鲤鲸的虚影渐渐淡去“对了那三个不成器的家伙就留给你当脚力只管望死里榨剩口活气就行多吃些苦头磨砺磨砺十年后一并带到环峰岛来……” 虚影迅速消融在幽暗的海水中那被阎望附身传话的使者身躯一软现出鲤鲸原形像泄了气的皮囊迅速干瘪下去精血耗尽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具尸骸。 鲤鲸族的三名王族被族长遗弃在北海充当平生大敌的脚力这是何等的耻辱但阎望既然发了话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乖乖地跳下去更何况只是丢些脸面。三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偃旗息鼓灰溜溜走到魏十七跟前躬身行礼听候他差使。 魏十七正好有话要问他们将三妖唤入大殿命沈银珠摆上宴席问了姓名俱以阎为姓一名“川”一名“白”一名“田”。魏十七按捺不住恶趣味为他们各取了一个字阎川阎子在阎白阎浮一阎田阎见龙三妖不敢逆他之意唯唯诺诺记在心里。 喝了几杯酒他细细询问环峰岛之事这倒不是什么隐秘三妖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个大概。 渊海浩瀚海妖不计其数彼此相争多年生生死死起起落落到最后共有一十三族海妖脱颖而出自称“上族”各占据一片广袤的海域统领若干海妖彼此间相距遥远甚少发生争端。每过三百年上族族长聚于环峰岛议事重新排定座序推出上三族、中三族、下三族未入序的四族向上中下九族俯首称臣进贡百年。今番渊海大变蛇颈龙竟然遭遇飞来横祸举族覆灭遗下的地盘成为无主之物十年后的环峰岛之会将前所未有的激烈一番龙争虎斗在所难免。 魏十七没有避讳沈银珠她一一听在耳中为之乍舌这种决定北海海妖命运的座序游戏让她心存不甘却有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蝼蚁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痴人说梦罢了! 问清前因后果魏十七猜到了阎望的心思遣几名族内使者来到北海只为摸摸底细环峰岛之会才是见真章的时候若北海一无可取也犯不着费力气争夺。只是没料到有人横插一杠闹得鲤鲸族损兵折将打了左脸又送上右脸威风扫地。阎望不愿过早竖立强敌干脆邀他上环峰岛一会到那时是战是和是打压是笼络是亲自动手还是借刀杀人尽取决于他一念大可从容图之。 魏十七想通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暗自冷笑他喝了几杯酒撂下酒杯让三妖自便朝沈银珠招招手大步行出殿去。 沈银珠跟在他身后心中忐忑不安只听他问道:“鲤鲸族遣使者来北海是不是沈妖王主动凑上去的?” 沈银珠心头一跳不敢隐瞒低声恳求道:“大姊糊涂还望韩长老大人有大量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说不定是好事。沈妖王之前糊涂之后倒不糊涂北海诸妖王她最先站队也算是功过相抵。你告诉她改换门庭这种事做一回就够了既然站了队就不要再存旁的心思她不起异心我也不会害她。许馗那里也是这样。” 沈银珠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忙道:“多谢韩长老大量!” “那三条鲤鲸就交给沈妖王安置。听说鲤鲸乘风破浪遨游渊海极为稳当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鲤鲸体形庞大视狂风巨浪为坦途作脚力再好不过了。” 魏十七点点头“我将动身回转荒北城让阎子在送一程。嗯以后梅、兰二位真人横跨渊海也着他们相送。” “是。”沈银珠满口答应暗暗记在心里。 魏十七对她颇为满意最后关照了一句“北海之中若有异动只管到荒北城来见我事态紧急可由二位真人先行定夺记住了吗?” “是。”沈银珠偷偷瞅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嘱咐壮起胆子问道“可要唤那阎子在来?” “再等一等。”魏十七衣袖一拂往水府去跟梅、兰二位真人告辞一声。 广济、神兵二脉已在水府安顿下来兰真人不知去向只有梅真人迎上前来招呼。魏十七也不多费口舌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将鲤鲸族铩羽而归一事说了几句随口把北海交托给梅真人照应。 身在北海暂居水府为他看顾一下北海海妖也是举手之劳梅真人并未推辞颔首答应下来。她猜到魏十七意图将荒北城和北海连成一体遥相呼应北海海妖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不可或缺大瀛洲巨变在即他拿鲤鲸族开刀展示实力刻意立威正是要威慑沈金珠、田三白、许馗、伏轮等海妖王彻底斩断鲤鲸族的野心。 她决意站在魏十七一边至于入荒北城共谋大事尚不急于一时。 梅真人亲自将他送出水府目送他跨鲤鲸乘破万里浪。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弱者的游戏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魏十七留下梅、兰二位真人不带走一片云彩跨鲤鲸回到了荒北城。时光总是不急不缓向前流淌不停留不回顾有再多的谋划也只能一件件办。魏十七不是显圣真人能炼就多具分身齐头并进他只能依托那些良莠不齐、忠诚堪忧的部属一点点积聚实力。 御下的艰难在于人心各异阳奉阴违不过魏十七从来没有奢望获得他们的“忠诚”忠诚是一种脆弱的奢侈品他只相信“交易”魔婴也罢亢珑儿也罢乃至陆崖、姬樱、角夫、裴筏为他出力获取回报简单而明了如果有谁背弃他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掘地三尺杀了了事。 好在这里是七曜界是大瀛洲不久的将来当他足够强大“忠诚”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效忠和背弃终究只是弱者的游戏。 在他离开荒北城的那段时间里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继廖雪峰之后魔婴又以魔气控制了金刚猿的族长裴邛得到了第三处小界“地穴”整个上城区除了唐橐遗下的势力外尽数落入魏十七之手。但仅仅控制神风驼和金刚猿的族长还不够来自族内长老的阻力如地下暗流若隐若现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正暗中谋划着什么魔婴只能尽力维持现状保持明面上的平稳。 但是当魏十七再度出现在荒北城先后拜访神风驼和金刚猿来自内部的不同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不管情愿或不情愿谁都不想成为他立威的牺牲品。何况魏十七并没有触动他们最根本的利益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触动…… 魔婴松了口气他身份诡异只能躲在暗处阴人一旦公然出手魔气现形于昭昭白日朗朗青天下势必触犯众怒坏了解救天魔的大事非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魏十七安抚下局势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荒北城差不多被他吃到了嘴里但要真正占为己有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胡不归的态度很暧昧似装作不知又似默许纵容不过为他想想李静昀的威胁如芒刺在背舍了一座千都城好不容易击退大象真人若再得罪跨海而来的阴元儿平添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强敌那是自寻死路了。阴元儿从李静昀手中强夺冥河以那疯女人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是把荒北城送与她又有何妨! 胡不归的心思魏十七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只对神风驼和金刚猿下手绝不染指唐橐的地盘以此表明态度安胡不归之心。他本打算利用对方的暧昧继续默契地等下去挨过百年光阴但鲤鲸族和环峰岛之邀迫使他作出决断重新考虑与胡不归的关系阎望抛出的诱饵实在太大即使广济洞和神兵洞加入进来也吞不下多少魏十七盘算良久命陆崖跑一趟腿请金、申二位副城主来见他。 陆崖不敢怠慢金三鼎和申不豁心里嘀咕个不休却也不敢怠慢只得收敛起桀骜来到烽火洞拜见魏十七。唐橐的心腹招揽不来也不像廖雪峰裴邛那么好控制他二人虽然顶着副城主的名头却尸位素餐知趣得很魏十七对他们很放心这次干脆把他们当作传讯的信使给胡不归带了个口信。 这个口信含糊不清——渊海有变机会来了要捞好处的话派个主事的来谈谈。当然金三鼎如何措辞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他遣走二位副城主踏入盲海小界中。 穿过屏蔽小界的时光洪流只不过短短一瞬但这一瞬魏十七想了很多。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他曾问过自己两次第一次在无涯观的静室里余瑶在他身旁第二次在玉海内海九黎揭开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怀念南方的那座城市他不再怀念那些遥不可及的等待中的时光这个世界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变强大斩断一切连接过去的羁绊去别海他洲看看陌生的广阔天地。 人的想法总是会慢慢改变的他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了。 十天后胡不归的特使来到了荒北城只有三人一正二副其中一位副使是老相识了大明城主文萱当日在鬼窟并肩奋战过另外二人却是初次见面一人满脸横肉孔武有力一人纤细而瘦削沉默寡言通了姓名才知道满脸横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是正使河丘城主沙艨艟沉默寡言的另一位副使泗水城主支荷。 对于魏十七的邀请胡不归很是慎重把麾下“六星”中最强的三人派了出来。 文萱和支荷都有些不善言辞沙艨艟却是个“自来熟”两爿厚嘴唇喋喋不休酒过三巡面红耳赤很快就与魏十七称兄道弟显得很热络。 好酒好菜流水也似地奉上文萱似乎有心事只顾闷头喝酒支荷冷若冰霜只顾闷头吃肉。魏十七微笑着敷衍一二酒席之上也不谈正事随口问起胡帅的近况沙艨艟一拍大腿连连摇头说千都城一战损失惨重虽然击退了大象真人胡帅亦身负重伤至今闭关未出否则的话怎么都要亲自来一趟。 不过魏十七也只是听听而已没有往心里去。 言谈中沙艨艟旁敲侧击问起是否有机会拜见那位大人魏十七笑笑同样还以一句“闭关未出”沙艨艟不再多说下去。 临行之前胡不归曾向他暗示过荒北城主事的是魏十七无须顾及那提耶鬼修的态度。沙艨艟困惑不解冷眼旁观魏十七的行事越琢磨越觉得其中有蹊跷。 宾主酒足肉饱撤了宴席上茶水屏退不相干的人沙艨艟与魏十七长谈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告辞而去。 三人徒步登上雪峰来到唐橐亲手筑造的石屋内坐定。 雪峰之巅视野开阔面朝渊海朔风凌厉当年唐橐曾在此日夜狂饮醉了醒醒了醉如今这个“北方王”被胡帅按在极昼城里不得出城半步心中郁闷得紧只能借酒浇愁沉醉度日。 金三鼎、申不豁上前见过三位城主问起唐橐的近况得知他一切安好稍稍放下心来。金三鼎旁敲侧击隐晦地问起唐城主何时返回荒北城沙艨艟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唐橐已经不再是城主了他留在胡帅身边统领一干羽族亲卫。 金、申二人怅然若失。 闲话休提沙艨艟问起正事金三鼎不敢隐瞒将荒北城的局势一一道来。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七节 有谁能想得到 荒北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洗牌除了雪峰之上原属于唐橐的地盘外上城区和下城区尽数落入魏十七的掌握局势转变得如此之快令金、申二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不过更让人诧异的是站在台前发号施令的竟然不是魏十七而是之前沦为阶下囚的天妖亢珑儿神风驼族长廖雪峰和金刚猿族长裴邛先后倒向魏十七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发现这一秘密的是荒北城副城主申不豁。 申不豁有一条埋得很深的内线隐藏在雪狼族内部那便是日常服侍亢珑儿的侍女画屏。从一开始申不豁就对亢珑儿存有深深的戒心他命画屏暗中监视亢珑儿事无巨细悉数上报最初画屏做得很好但随着魏十七的势力越来越大亢珑儿权势日重她渐渐胆小起来似乎有了洗手不干的意思。 画屏只是一个侍女接触不到机密她提供的讯息仅限于亢珑儿何时起何时息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并无多大价值。但申不豁细细琢磨发觉了两处异样其一亢珑儿吃得很多平日里一顿要吃掉十人的份量兀自不见餍足;其二从时间推算廖雪峰和裴邛彻底倒向魏十七前夕亢珑儿都有三日三夜闭门不出滴水不沾憔悴不堪调养了月余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申不豁大胆推测廖、裴二位族长是中了亢珑儿的妖术受制于人并非出于本心。 沙艨艟目视申不豁像第一次认识他嘀咕道:“没想到你竟是个有心人……这等制人心神的妖术倒是不多见……” 金三鼎心头一跳生怕申不豁不知进退急忙道:“兹事重大我等不敢自专还请三位城主定夺。” 定夺定夺个鸟!沙艨艟摸着下颌寻思良久咳嗽一声道:“此事你只作不知画屏那条线断了就断了以后别再插手。” 申不豁脸色古怪欲言又止沙艨艟一拍大腿道:“我说申不豁申副城主你留在荒北城也没什么事大材小用这次就随我回到到唐橐麾下效力嗯就这么说定了赶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动身!” 金三鼎将胖乎乎的手掌按在申不豁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笑嘻嘻道:“沙城主那么我呢?” 沙艨艟道:“你再多留一段日子把绝壁、松壑、冰原三处小界一并移交给魏十七是你们的人尽数带走莫要留什么手尾。” “这是……” “这是胡帅的意思你照办就是了。荒北城从此不姓唐姓魏了清楚了吗?” 经营多年的城池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一句话便落入他人之手金三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申不豁双眉一挑正打算说些什么金三鼎反手捂住他的嘴拖着他退到一旁点头哈腰道:“是是沙城主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刺来……” 沙艨艟只作不知挥挥手道:“以十天为限尽快去办吧。” “是是……”金三鼎不容他置喙催动神兵真身将申不豁硬拉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户。 隔了良久文萱开口道:“唐橐的两个手下都是聪明人比他精细多了。不过你真的就把荒北城送与他了?” 沙艨艟苦笑道:“不送又能怎样?与其占个虚名惹人笑话不如大大方方送给他还结个善缘。何况姓魏的也很光棍不是没有回报十年后的环峰岛之邀算上我们一份到时候大瀛洲附近的海域可以任我们挑两块。” 文萱皱眉道:“与渊海上族争夺海域可不是随随便便派个人了事的……” “不错胡帅若不能亲往最好我等三人走一趟。算上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还有广济洞梅、兰二位显圣真人此事胜算颇大。” 文萱隐隐觉得不妥但今番主事的是沙艨艟环峰岛之邀去与不去自由胡帅定夺她也懒得多说什么。 沙艨艟将目光投向支荷笑问道:“支城主你怎么看?” 支荷神游物外歪着头想了良久没头没脑说了句:“那魏十七很强。” 沙艨艟微微一惊支荷向来不轻易下定论但她说的每一句话胡帅都重视有加魏十七很强很强是什么意思? “那个……有资格与胡帅联手对抗大象真人当然很强……到底怎么个强法?” 连文萱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屏息静候支荷开口。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支荷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道:“眼下跟胡帅差不多。” 文萱倒抽一口冷气在鬼窟争夺冥河之时魏十七明显差了胡帅数筹短短大半年他竟脱胎换骨与胡帅并肩令人难以置信。支荷会不会是看错了? “支城主看出了什么?” “他沿袭神兵洞灵渠真人的法门兼修神兵真身和法相神通另有机缘肉身差不多锤炼到了极致距离大成不过一步之遥。跨过这一步此界能伤他的人就不多了。” 文萱目光闪动猜测道:“真仙?” 支荷点点头。 文萱又道:“大象呢?” 支荷顿了顿又点点头轻声道:“如斜月三星洞静昀真人这般须得分身与本体合一持斩神剑才能伤他。” 文萱不再问下去了。肉身锤炼到极致大象以下第一人若魏十七当真走到那一步胡帅又该如何自处?当日在鬼窟小界中胡帅指点他修炼法相神通莫不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真到了那一天他还甘心臣服于提耶鬼修麾下听其驱使么? 沙艨艟哈哈一笑道:“支城主神目如电言出必中看来这环峰岛之邀我是一定要去凑个热闹了!” 文萱心中一动问道:“支城主去是不去?” 支荷低头沉思片刻“且看胡帅安排了。” 文萱微微一笑心知她颇为意动只是不愿明说而已。世事变幻白云苍狗那姓魏的“下界逃奴”来到大瀛洲一开始惶惶如丧家狗如今竟占据了一城之地与渊海上族争夺地盘这一切有谁能想得到呢! 正文 第四十八节 一点点期待 翌日一早沙艨艟、文萱、支荷三人便动身回转极昼城留下金三鼎主持残局将绝壁、松壑、冰原三处小界移交给亢珑儿。复制网址访问从始至终魏十七都没有露面亢珑儿亦没有多问缘由淡定地接收下来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兴许是存了意的缘故金三鼎看那亢珑儿的一言一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桃李容颜下似乎隐藏着另一个诡异的阴影好在他城府颇深笑嘻嘻没有流露丝毫异样把河丘城主沙艨艟嘱托的事一一做好带上唐橐留下的人马告辞而去离开了这座生活了数百年的城池奔赴遥远而陌生的极昼城。 他不无感叹他心里清楚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荒北城彻底落入魏十七之手但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说倚重也好轻信也好总之魔婴代替他掌管了这座城池魏十七只管潜心修炼“一芥洞天”在盲海小界闭关不出沉浸在冥河中日以继夜锤炼肉身渐渐臻于第一层的极致。 之前逗留在北海魏十七曾向灵渠真人讨教修炼“一芥洞天”的心得虽说“非斜月三星洞一脉道法不得轻传”但真人亦非不食人间烟火既然蒙他相借水府容身百年之后又当携手共渡大难投桃报李也在情理之中。 灵渠真人以神兵真身修炼道法突破阳神境兼修法相神通可谓神兵洞第一人魏十七得其指点大受启发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人身身具巴蛇血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灵渠真人的指点只可借鉴一二少走一些弯路无法全然照搬。 妖身比诸人身不知强悍了多少继承了些许巴蛇血脉是利也是弊魏十七遇到最大的问题是体内血脉太过稀薄以冥河锤炼肉身愈往后效力就愈差好比百炼精钢要更进一步何等艰难。他也知道突破瓶颈需要下水磨工夫丝毫急不得但十年之内若不能练成“一芥洞天”突破神兵真身的极限环峰岛之行就少了几分把握让人心里没底。 同样进展缓慢的还有孜孜不倦炼化秘符的阴元儿冥河乃残破的太阴元命珠所化与她同源而生收为己有并不难但借冥河之力彻底炼化体内秘符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好在阴元儿系器灵之身千载光阴对她来说好比几场残梦转眼即逝。 魏十七怅然若失终于打消了速成的念头这一日他忽然心血来潮当即离开盲海小界回到了烽火洞中。魔婴闻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恭恭敬敬通禀他闭关期间荒北城的种种变动。 唐橐留下的势力业已撤离荒北城移交的三处小界是荒北城精华所在魔婴亲身入内将“界碑”一一炼化占为己有。 为安抚族内长老魔婴擅自做主将绝壁、松壑两处小界分别交给廖雪峰和裴邛打点以百年为期但有所得五五分成这一举措令荒北城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冰原小界交由陆崖处置姬樱业已会同其他三位妖虫王入小界查探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作为回报神风驼和金刚猿二族将势力收拢在上城区全力经营小界角夫和裴筏控制了下城区大力招揽妖奴源源不断向三族输送人手并不厚此薄彼。北海海妖信守承诺每十天奉上五千斤新鲜血肉每三个月奉上一百坛上好美酒荒北城欣欣向荣千里之外不得意的妖奴陆续来投其中不乏落拓的强手。 这正是胡不归看重渊海的原因单这许多血肉和美酒大瀛洲没有一座城池负担得起北海一隅就绰绰有余。 魏十七把荒北城交给魔婴打点他毫不忌讳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顺便试探魏十七的态度若他心存防备或者嫌他自作主张另外安排人手钳制他倒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但魔婴多虑了魏十七根本不在意他的“擅自做主”这里是七曜界大瀛洲荒北城强者为尊魔婴若与天魔本体合一或许他会有几分忌惮在此之前纵然他使尽心机又能掀起多少风浪来! 不过魔婴的话倒提醒了他魏十七心中一动命他继续便宜行事积聚人力物力什么时候准备妥当了挥兵进逼黄庭山斜月三星洞。这是驱使魔婴为他效力的动力亦是魏十七未来布局的关键。 非如此不足以抵御真仙。 屏退魔婴后魏十七没有再见其他人孑然一身来到荒北城中晃了数晃身形有如一抹淡淡的虚影径直闯入“广寒宫”小界。驻守在山坳中的神风驼长老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心中犹疑不定反复察看了数回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有心向族长禀告又担心小题大做反受一番冷言冷语寻思了良久他嘿然自嘲心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是老眼昏花莫要惹事上身了! 魏十七步履如飞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阵风般穿过重重雪山风雪冰雹不沾身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了星轮灭绝大阵前。前方就是龙泽巴蛇栖身之所体内的血脉在沸腾暖意丝丝缕缕牵引着他邀请着他。 一点点期待一点点疑惑一点点畏惧又来到了这里魏十七本能地感觉到危险龙泽隐藏着未知的秘密似乎能影响他改变他就像当初在南华谷茹毛饮血像野兽一样。 巴蛇的血脉是一把双刃剑。不过他会拒绝吗?他会因此而止步吗? 魏十七站在星轮灭绝大阵前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顿了顿身形暴起灭绝星光如流萤飞散雪山幻阵洞开无碍他像箭一般射向高空热浪迎面扑来龙泽是一锅煮沸的粥雾气氤氲一眼望不到尽头。 魏十七张开四肢放开身心一头扎进了龙泽中任凭黏稠的淤泥将自己吞没一直沉溺下去。漆黑而温暖安全而舒适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陷入了最深最深的沉睡中。 梦境再度来袭。还是那个梦与上古异兽恶斗在龙泽重生脱胎换骨成就真仙。当梦醒来时他感觉体内的巴蛇血脉又浓郁了一些。 魏十七走出龙泽坐在汩汩翻腾的泥沼旁以手支颐默默想着心事。 正文 第四十九节 最后一代巴蛇 龙泽一度蕴含着上古异兽遗下的力量巴蛇因此获益最终成就了真仙。在这之后龙泽不复当初但沼泥之中仍有玄机那重复的怪梦还有不断壮大的血脉无不提醒他这是不容错失的机缘。 然而魏十七分明感觉到浸没在龙泽下血脉受到莫名的刺激彼此吞噬融合巴蛇的血脉每壮大一分凡人的血脉就衰弱一分一旦巴蛇血脉成为主导他还会是自己吗? 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同样的难题再度摆在眼前何去何从魏十七前所未有地犹豫起来。 仿佛黑暗中的旅者行走在悬崖边缘一步步接近万丈深渊这种多走一步就是地狱的感觉很凶险也很刺激。他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张无忌在修炼乾坤大挪移时是怎么说来着天地尚无完体何必追求完美。 念头通达拿定了主意魏十七又潜入龙泽深处睡上一觉做一个梦醒来细察体内血脉变化如此反复十来遍巴蛇血脉果然壮大了不少纵然有些桀骜不驯但尚可压制他也不为已甚决定最后再入龙泽沉睡一回而后果断离去再也不受诱惑。 淤泥淹没了身躯熟悉的热力涌入体内血脉鼓荡沸腾活泼泼地跳动意识模糊魏十七陷入沉睡中梦境倏忽袭来然而这一次梦中的场景与之前全然不同。 在梦中他是吞吐八荒的龙泽巴蛇成就了真仙之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瀛洲一洲之地太过狭小他决意跨出渊海到别海他洲见识一下不寻常的景致。 七曜界十洲八海海域分界之处时空破裂乱流湍急巴蛇虽然神通广大却频频遇挫最凶险的一次被卷入异界使尽周身解数才撕破虚空回到原处。真仙跨海的动静是如此之大掀动天地灵气渊海为之震荡大瀛、星罗、陆黾三洲摇撼不定海妖亦受波及死伤无数。陆黾洲羽族的真仙玉泉子按捺不住赶来阻止她脾气暴躁自视甚高一言不合与巴蛇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真仙交手的场景展现在梦中历历在目。巴蛇走的是天妖体修的路数将法相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玉泉子是羽族出身不以肉身强悍见长她驱使种种真仙至宝或攻或守与巴蛇斗了个旗鼓相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魏十七是十足的外行巴蛇法相的精妙变化他是牛嚼牡丹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反倒是玉泉子祭起真仙至宝霞光万道撼天动地比什么把戏都精彩。 那日在鬼窟小界长息真人手头的法宝层出不穷什么昆吾金塔真仙乌铜钟缚灵绳、九现云龙扇大威龙象伏魔尊者镇元铁血桥击壤戈震天鞭平山印寂灭镜青泥盘山珠大日淬星钉雷火七杀碑黄泉招魂幡赤金游天飞梭与玉泉子相比好比小孩子丢泥巴不堪入目。 巴蛇与玉泉子恶斗了三天三夜耗尽妖元终于败下阵来他走投无路只得舍了法相拼着硬吃玉泉子一记“七煞妖刀”这才逃出生天。此战之败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巴蛇成就真仙未久根基不稳二来跨海之举有失鲁莽损耗不小三来大瀛洲底蕴不及陆黾洲深厚玉泉子又是羽族数一数二的强者巴蛇吃了个大亏能全身而退已属侥幸。 不过玉泉子下手实在是狠直打得巴蛇肉身溃败从真仙跌落凡尘伤及本源寿元所剩无几。巴蛇亦是果决之辈见无望延命毅然将躯壳藏于龙泽深处敢冒奇险凝结“血胎”注入一缕残魂送出广寒宫而后溘然而逝。 血胎传承巴蛇血脉寄于他人躯壳之中不知轮回多少年终于迎来了冥冥中一线生机。血脉第一次觉醒残魂夺舍第二次觉醒重铸本体第三次觉醒回到龙泽吞噬巴蛇遗下的真仙残躯成为真正的龙泽巴蛇。 天妖亦非长存不灭每当重伤不起或者寿元将近巴蛇便回到龙泽凝结“血胎”将血脉传承下去。真仙之后的历代巴蛇俱以龙泽为葬身之地留下躯壳以待后来者然而遗憾的是岁月悠悠却无有一人再成就真仙。 梦嘎然而醒魏十七在漆黑一团的沼泥中睁开眼体内血脉翻滚不休如脱缰的野马直欲将魂魄一口吞噬。巴蛇法相失去控制从后背/飞出翻江倒海钻天入地将龙泽兜底掀开。 魏十七凛然无惧闷哼一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灿若星辰精魂一一现形黑龙一声咆哮冲天而起将巴蛇法相死死绞住奋起神威硬生生拖回魏十七体内。 魏十七凭借神兵真身收回法相强压下沸腾的血脉一步步走出龙泽心如明镜。妖奴崛起横扫大瀛洲天妖溃败退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上一代巴蛇时运不济陷落于通天阵中只来得及将血胎托付给魏云牙便力竭而亡神魂俱灭躯壳落入昆仑祖师之手再也不能回到龙泽咽下最后一口气。血胎为洞天遏制沉睡不醒直到下界天地崩坏才渐渐醒来因缘巧合投入自己体内。 他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他成为了半人半妖的混血。他将是最后一代巴蛇。 淤泥从体表滑落肌肤黝黑粗糙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巴蛇刺青神魂俱备栩栩如生口含黑龙妖丹一双蛇眼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体内的巴蛇血脉已臻于极限继续放任血脉吞噬下去他将失去控制重蹈覆辙沦为失去自我意志的傀儡一具行尸走肉。 那就到此为止了。 魏十七穿过雪山幻阵和星轮灭绝大阵穿过茫茫风雪穿过时光洪流离开广寒宫小界回到了荒北城中。他信步登上雪山之巅眺望波涛汹涌的北海心情平静波澜不惊。生命的卷轴紧握于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为此他心存感激。 正文 第五十节 欲速而不达 魏十七从冥河中爬出来一头摔倒在湿漉漉的礁石上四仰八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冥水如水银泻地滚滚回流一滴也留不住。 头脑昏昏沉沉骨软筋酥每一分精力都被绞干整个人像一张风干的皮挤不出半点力气。这是最后一趟折磨自己了。囿于血脉他无法将肉身锤炼到大成的完美境地但能有眼下的成就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了。以天地灵气内外交攻哪及得上冥河之力也亏他继承了巴蛇血脉炼体有成才承受得住如此激烈的冲击只花了不到一年工夫便臻于肉身所能达到的极限。 秦贞为他抹去额头的冷汗将水袋凑到他嘴边魏十七咕咚咕咚喝了十来口精神为之一振慢慢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李静昀的英气秦贞的温柔交融在眉宇间让他觉得心驰神摇一阵恍惚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下颌。 秦贞没有回避她感觉到下颌被一阵轻风抚过仅此而已“寄魂”是个漫长的过程她需要时间一点一滴熟悉这具身体眼下虽然行动自如但感觉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幕布无论痛楚或欢愉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她眨眨眼笑了起来这是大象真人的分身对他来说也是新鲜的体验久别重逢双重的刺激难怪会那么贪恋舍不得放手。 手臂很快垂落下去魏十七勉强挪动身体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含含糊糊道:“累了让我睡一会……” 秦贞坐到他身旁小心翼翼托起他的头搁在自己腿上。冥河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深入石缝中最终消失不见远处的盲海潮来潮往水雾障天听着他沉沉鼾声她忽然觉得平安喜乐一切苦楚都烟消云散。 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醒来时鼻端为女子的体香萦绕温暖而舒适。 他听见秦贞轻轻哼唱着:“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我就像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 歌声袅袅婉转低回像干涸龟裂的大地被泉水滋润魏十七的心也随之有力地跳动起来。从胡杨渡到天都峰从天都峰到流石峰从流石峰到东溟城从下界到上界生生死死一路不离不弃有哪一个女子能像她这样死心塌地? 魏十七伸手握住她的腰低声道:“谢谢你。” 秦贞怔了怔五指梳理他的头发曼声问道:“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秦贞沉默片刻轻笑道:“我愿意啊……”她慢慢弯下腰伏低身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嘴唇传来的触觉若有若无尝不到甜蜜和悸动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时间还很长总有一天她会全心全意感觉到这一切的。 涛声依旧岁月静好魏十七贪恋这片刻的宁静舍不得起身。 惬意的时光总不得长久盲海忽然掀起滔天巨浪阴气肆虐鬼影幢幢百十个兽头人身的鬼阴兵踏浪而出眼窝中滚着两团浑浊的冥河水手持长短兵器三三两两不成队列。 亢珑儿飘然而出厉声呼喝鬼阴兵桀骜不驯冷冷打量着她浑不当回事。亢珑儿只得将胳膊一举掌心托起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珠阴气喷涌而出绕着鬼阴兵只一卷压得彼辈双膝一软跌落在盲海中如下饺子般沉浮不定。 亢珑儿又一声厉喝这一回鬼阴兵稍稍收起了桀骜勉强排成队列敷衍了事演练了一回进退之际殊无章法不过比起之前的散兵游勇略微有了些行伍的模样。 亢珑儿双眉紧锁竭尽所能操练了一回鬼阴兵懒洋洋不十分得力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黑珠耗尽阴气色泽变灰白少了约束竟一哄而散。 当年天魔宇文始以魔气控制鬼阴兵如臂使指得心应手阴元儿炼化冥河后以秘符将残留的魔气尽数吞噬她掌控冥河鬼阴兵自然无有不从但换成亢珑儿却有心无力奈何不了彼辈。 秦贞摇摇头低声道:“鬼阴兵欺软怕硬亢珑儿的修为尚不足以压制事倍功半。” 魏十七嘿嘿一笑道:“那就要她自己想法子了我手下可不养无能之辈她若要跟我提条件先得拿出点本事来。” “什么条件?” “她想把妖身要回去这也不难可惜操之过急欲速而不达。” 秦贞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若有所思同为鬼修亢珑儿没她这么好的运气平白拣了一具大象真人的分身她想要讨还雪狐妖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亢珑儿呆了片刻颓然跌坐在地这已经是她第十次尝试约束鬼阴兵了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连修行都耽搁了不少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阴元儿只给了她四颗归阴珠眼下只剩两颗若不能驯服那些鬼阴兵她有何颜面向韩长老开口!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这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秦贞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我来试试?” 魏十七轻抚她的脸庞笑道:“这种喊打喊杀的勾当交给别人去沾手你安安心心扮个乖巧的小娘子就好了……” 他揽住秦贞的肩膀沿着盲海信步而行来到七曜界这些年终于有了贴心的女人他心情舒畅不经意说起了今后的打算“……再过几天我就要闭关修炼一桩神通若一切顺利当可踏入洞天境成就洞天真人。” 秦贞眼波流转笑容可掬。 “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有很多事情要办迫在眉睫的是环峰岛之邀若能杀出一条血路这大瀛洲附近的海域尽为我所有到时候再说服极昼城主胡不归联手起兵攻打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找到阮静和余瑶” 魏十七顿了顿不再说下去了。踏破斜月三星洞之后他手头便多了一件玉石俱焚的杀手锏那就是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解脱天魔宇文始羽族和虫族若敢踏上大瀛洲他便关门放天魔给予迎头痛击。 不过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谋划虽好难免会有意外发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正文 第五十一节 一芥洞天 “一芥洞天”源自天狼食日功循序渐进共分三层第一层锤炼皮肉筋骨脏腑至浑然一体第二层引天地灵气入体铭刻符文第三层将肉身炼为洞天法宝自成天地。 魏十七借冥河锤炼肉身距离大成不过一步之遥虽说这一步横绝天堑无法跨越但就修炼“一芥洞天”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肉身铭刻符文炼为洞天法宝。 在魏十七的印象里修成“一芥洞天”的只得二人其一是魏云牙的孪生兄弟天狼郭奎其二是神兵洞一脉的灵渠真人前者倚仗北漠天狼的强横妖身后者得益于广济洞符修精研符箓。他二人走到这一步或者历尽千难万险但对魏十七来说却如同吃饭喝水不在话下。 铭刻符文成就洞天法宝无外乎将“妖域”固定在肉身上仅此而已。 魏十七谋划多时早有通盘的考虑人身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以此为骨架再将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设为阵眼符箓回环勾连为符阵符阵叠加穿插为禁制最终构筑洞天。从剑域到妖域他曾演练过无数遍早已流熟故有成竹在胸。 荒北城人来人往盲海小界虽有阴元儿坐镇终究不大稳妥为避人打扰确保万无一失魏十七以青铜绞盘打开海眼悄悄遁入渊海深处流沙谷中收敛心神盘膝坐定。 流沙谷乃恶地水卷流沙汹涌澎湃魏十七如定海神针岿然不动过往种种从心头掠过如风过疏竹雁渡寒潭无有一丝介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精气神合而为一内外通彻大放光明当下心念微动从魂眼抽取五股魂魄之力搓成纤细的一缕筋干裹以妖元落在肉身之上深入肌理绘下意符。 肉身纵然坚固亦为魂魄之力蚀刻留下一道道回转圆润的符痕。人身有限符阵浩大皮肉筋骨脏腑尽数被魂魄之力蚀遍魏十七外表毫无异样内里却被无数符箓贯穿点点白光此起彼伏渐次连成一片。 不同于凌空绘下意符张开妖域挥洒自如将符文铭刻于肉身在方寸之间腾挪容不得半点疏漏消耗极大。从第一笔落下到最后一笔收起意与神会一气呵成堪堪耗尽妖元精魂委顿不堪如同与强敌恶战多时几近于灯枯油尽饶是魏十七早有准备亦暗暗心惊。 心惊之余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以如椽大笔写簪花小楷从始至终不犯半点错误几近于奇迹这等神来之笔绝不可能重来。 黑龙精魂又有些蠢蠢欲动魏十七顾不得细察流水也似地吞噬海妖魂魄催动食灵术补益己身将其压制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回黑龙似乎温顺了几分稍作反抗便半推半就乖乖伏于后颈魂眼中。 腹中翻江倒海饥馁难忍好在北海海妖奉上的血肉不无精气充裕的上品他接连吞吃了数十块胃袋平复下来不再感觉心慌。 有心催动“一芥洞天”试一试妖域神通但流沙谷中地形复杂水沙席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绝了归路岂不是自寻烦恼。魏十七耐下性子多等了大半天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推动青铜绞盘打开海眼从渊海深处回到盲海小界。 彤云压得极低盲海浊浪滔天无有一刻平息魏十七踏水而出身影微晃已稳稳落于礁石上。他按捺不住冲动心意一催后颈魂眼内巴蛇妖丹一阵跳动六翅水蛇、黑龙、天澜真人、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尽皆现形妖域蓦地张开如一幅无边无际的画卷呈于云之下海之上影影绰绰若虚若实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彻夜不眠的喧哗都市行人往来车流如织天地灵气蜂拥而入被妖丹一卷化作妖元滋润着他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 魏十七心中感慨万千经历了这许多磨炼他终于摆脱后天浊物的桎梏以“妖域”为桥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 灵气吞噬不绝妖元愈聚愈多渐渐凝成黏稠的元液如江河汹涌贯穿筋骨血肉无处宣泄。魏十七一声长啸穿云裂帛搅得彤云四散盲海沸腾阴元儿、秦贞、亢珑儿俱被惊动纷纷赶来查看。 却见魏十七立于礁石之上傲视海天空中张开一座无边无际的海市蜃楼天地灵气鼓荡不休被他一口吞尽。 阴元儿面无表情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心中颇为诧异她听魏十七提起要闭关修炼一桩大神通眼下瞧他的阵势似乎神通已成但给她的感觉却仍欠缺了火候。 魏十七心知肚明他只是将肉身粗粗炼成洞天之宝距离真正的洞天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当初在下界之时他亲眼目睹金三省以剑丝塑形成就九黎剑灵之躯九黎反哺精元助其一举突破瓶颈踏入洞天境其中的关键正在于“剑灵”。灵渠真人亦曾隐晦地提点他唯有依托一点灵性铸就器灵之身才能突破天人之际得道门真传。 不过他与灵渠真人不同对道门种种神通并不倚重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补益妖元已经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至于境界的提升反倒不急于一时。 魏十七将妖域一收觉得心中戾气渐增浑身精力无从发泄直欲寻个对手活动一下筋骨。阴元儿瞧出了几分端倪双眉一挑轻拂衣袖一线涓涓细流破空飞出化作汹涌奔流的冥河跌宕回旋凝作一个高大的身形手长脚长面目与魏十七一般无二抡起一柄形制粗陋的斩/马刀涌身上前招呼都不打一个挥刀就砍。 魏十七正中下怀双臂一振右手持屠龙真阴刀左手持二相斧旋风一般迎上前去。 正文 第五十二节 自家事自家知 冥水傀儡行动迟缓仗着势大力沉东一下西一下只顾乱砍一气毫无章法可循。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魏十七有些轻敌当他是活动的沙包有心试一试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屠龙真阴刀与二相斧化作一团黑影一团银光席卷而去不想陷入冥水寸许便被大力挤出不得破开。冥水傀儡趁势提起斩/马刀还没来得及劈下魏十七双眸精光闪烁大喝一声魂眼闪动刀斧划了半圈齐齐落下抢先一步砍在他肩头这一回竟是抽刀断水全无着力之处一时间使岔了力身形顿往前一扑。傀儡毫发无伤斩/马刀重重落下魏十七将二相斧一抖骤然消失龙蝠飞身跃起立掌一挡弧光破空而出斩/马刀忽然化作漫天水滴劈头盖脸砸下一刀化作百刀千刀。冥水灌注阴气一滴有千钧重龙蝠猝不及防连遭重击无法稳住身形尖叫一声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魏十七掌中神光暗淡显然吃了大亏。魏十七闷哼一声后背及时腾起一条硕大的巴蛇法相将身躯一盘硬接冥水一连串噼啪乱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仗着“渡劫”神通逃过一劫。冥水傀儡凌空一抓散落的冥水应手飞起仍凝成一柄斩/马刀魏十七闪到一旁将法相收入体内眼皮跳动心中郁闷不已。他奶奶的阴元儿竟然玩真的若非他锻体有成身相合一今番定要阴沟里翻船!阴元儿摇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她伸手一指冥水傀儡行动快了三分呼呼喝喝扑上前去。魏十七打点起精神与之游斗抽空砍上几下一击而退留有余力不敢过于迫近。缠斗片刻他渐渐察觉到傀儡的厉害冥水刚柔并济变化只在一瞬间近身肉搏根本奈何不了他只有以法宝遥遥相击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他手头除了一刀一斧别无长物至于那半吊子不入流的几手符箓就不用拿出来献丑了!被阴元儿一逼魏十七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弱点程咬金三板斧他最强的手段莫过于屠龙真阴刀二相斧巴蛇法相遇到冥水傀儡这等打不死砸不烂的牛皮糖强攻不下便束手无策。他缺少犀利的法宝比如说斩神剑批亢捣虚一击破敌。虽说就此收手也无不可但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不能主动示弱否则的话主从之势颠倒日后在阴元儿跟前抬不起头岂不成了笑话!他思忖片刻收起二相斧和屠龙真阴刀揉身上前形同鬼魅只一晃便闪到冥水傀儡身后起手一拳击中他后腰。冥水微微凹陷一股巨力涌来将拳头弹回冥水傀儡反手一肘击向他头颅动作又快了数分。魏十七挥拳猛击果不其然手肘忽然散开冥水飞溅夹头夹脑砸落。这一回魏十七早有防备不避不让又是一拳挥出迎面扑来的冥水忽然消失无踪拳锋重重击中冥水傀儡下颌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傀儡一张死人脸漾起层层涟漪魏十七顺势退出数丈。冥水傀儡张开十指连抓数抓却始终收不回冥水手肘缺了老大一块再也无法恢复原状等同于废了一条胳膊。阴元儿大为诧异不再驱使傀儡继续进逼她闭目细查良久却发觉那一团冥水气息缥缈时隐时现一忽儿远在天边一忽儿近在眼前。冥河已被她炼化有如身体的一部分是何等神通竟能强行夺取冥水隔绝她的感应?魏十七以“一芥洞天”收了冥水一开始有些忐忑见冥水毫无异状如同失去操纵的死物这才放下心来。他长长舒了口气顺坡下驴道:“阴/道友就到此为止吧!”顷刻之间冥水傀儡仿佛被抽去筋骨土崩瓦解化作汹涌冥河卷入阴元儿袖中。她微笑道:“恭喜道友神通大成不知此神通何以名之?”魏十七举步上前摊开手掌一团冥水颤巍巍飘出“此乃‘一芥洞天’区区小术不足挂齿。”阴元儿摇摇头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说法她抬腕将冥水收回犹豫片刻斟酌道:“道友法相坚固敌冥水之力不落下风九品法相得中上殊为难得若能……若能更进一步晋入上品可弥补肉身之缺憾。”顿了顿又道:“如此肉身不破洞天不溃。”这两句话落在魏十七耳中如晨钟暮鼓为之怦然心动。自家事自家知囿于血脉他未能将肉身锤炼至大成在冥河中折腾了许久这点底细怎能瞒得过阴元儿!她一语道破天机为他指了一条明路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只要他能将巴蛇法相提升到上品肉身就等同于大成境地了。到那时如她所言肉身不破洞天不溃任尔飞剑法宝一落其中便是囊中物俎上肉。魏十七郑重其事道:“多谢阴/道友。”这一声谢倒是诚诚恳恳绝无半点敷衍。阴元儿点点头将手一招唤了亢珑儿飘然而去。秦贞走到魏十七身旁抬头望着他的眉眼目光中满是关切。流沙谷中不见天光魏十七潜心修炼不知时日流逝见到秦贞才记起此事随口问道:“呃我闭关了多久?”“约摸百日有余。”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好来得及。”秦贞兰心蕙质心念一动猜测道:“师兄可是又要远行?”魏十七没有瞒她“过些日子我要往极昼城一行会一会胡帅胡不归。”秦贞抿抿嘴情绪略有些低落会短离长才得聚首又要分离。说到底她还是太过弱小碍手碍脚什么忙都帮不上。要并肩走在他身旁是可望不可即的幻想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守候耐心等待……“这一次临时起意刚刚才想到左右无事你随我同去见识一下极昼城的风光。”秦贞猛地抬起头双眸灿若星辰心花怒放眉梢眼角掩饰不住激动。魏十七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笑道:“你若出现在极昼城胡不归一定会吓一跳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人呵呵都会吓上一跳!”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往事不可追 极昼城位于大瀛洲腹地茫茫群山之中其北共有一十七座火山冲天烈焰此起彼灭昼夜不息凡十年一度轮转光照城池故名极昼。[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万里迢迢几乎横穿半个大瀛洲好在今非昔比魏十七略一示意早有人为他召来一群极北黑颈灰雁代步殷勤打点诸般物事面面俱到齐整无缺。 一切准备就绪魏十七与秦贞跨雁南下径直飞往陇丘山。 这一趟远行会一会胡不归尚在其次机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魏十七抱着“姑妄一试”的心态倒也没什么压力陪秦贞游历一下大瀛洲看看上界的风光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远远避开了黄庭山。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来日方长这块挡住去路的大石头终有一日会搬走。 高来高去偶尔降落在山清水秀之地盘桓一二饱览湖光山色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秦贞自然欢喜连魏十七都暂时抛却了心机乐在其中。 这一日黑颈灰雁降落在杜节山头魏十七卸下包裹命其自去觅水食秦贞取出诸般器皿煮水煎茶二人静坐闲谈。 故地重游铁爪部的熊七力、熊三力人面鸠棲厉道童墨心那些逝去的人影渐次浮现在脑海无一不是死在他手中魏十七举起茶碗以茶代酒慢慢洒在脚下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一场梦。这一路走来这一路走下去他还要造多少杀孽? 秦贞似乎体察到他的心境从他手中接过茶碗又倒了大半碗茶汤送到他唇边轻声道:“往事不可追何必多虑。” 茶香冉冉魏十七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忽然皱起眉头秦贞随之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山崖。风声之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良久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树丛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张望了一眼见到山顶有人烹茶品茶大吃一惊。 魏十七抬手凌空一抓那人身不由己飞将起来转了几圈重重摔落在石缝里屁股被卡得死死的手足伸在外面长满了黑毛一时挣不出来狼狈不堪。秦贞好奇地望了几眼见他熊头熊脑模样甚是古怪顿时记起师兄提过的黑风山熊王铁爪部熊精。 那熊精呜呜咆哮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偷眼瞧那对男女男的也就罢了面生得紧女的……女的……他倒抽一口冷气不再拿腔作势腰板一挺从石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拜见仙……仙……仙子……” 魏十七大为诧异秦贞心中一动问道:“你见过我?” 那熊精微微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揉揉眼睛心中狐疑不决“之前……有幸得睹仙子天颜……啊小的……小的糊涂看差眼了该死该死……” 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道:“杜节山是人面鸠故地熊精什么时候霸占了这里?” “禀上仙熊王命小将前来……人面鸠业已灭族杜节山现下是无主之地……这个……那个……” 那熊精根本不敢抬头一开始颠三倒四支支吾吾话都说不连贯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嚼了一阵舌头胆子渐壮自称是黑风山熊王麾下的偏将奎山岐奉命驻守在此听候上仙差遣。魏十七耐着性子盘问了半天费了一番工夫才弄清前因后果。 原来铁爪部的领地与杜节山人面鸠接壤族长熊七力在黑风山祭神台留有一块本命木牌变故发生后熊王奎跋遣奎鼐和奎舍前往杜节山查明真相不想二人竟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奎鼐是奎跋的心腹爱将如无意外将成为黑风山下一任熊王。失了得力臂膀奎跋这下子坐不住了他劳师动众带领一班骄兵悍将前往杜节山会一会人面鸠打定了主意哪怕与棲厉翻脸也要把奎鼐讨回来。 谁知杜节山竟成了死地放眼望去一片尸山血海铁爪部和人面鸠无一幸存。奎跋大惊之下四处搜寻幸存者像犁地一样把山头犁了一遍结果在九重葛后找到了人面鸠的弃尸坑坑旁赫然横倒一个道童分尸两截腰间悬有一块斑玉腰牌正面刻了“广济”二字反面刻了他的名号“墨心”。 奎跋这一惊非同小可斜月三星洞向来护短若被他们察觉死了一个道童找上门来却是不小的祸事。他略一沉吟心中有了主意命手下将尸身收起置于尸坑内以寒泉护得尸身不腐除此之外一分一毫也不得擅动熊王积威之下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出了这档子意外杜节山是烫手的山芋纵然沦为无主之地奎跋也不敢独占他命麾下偏将奎山岐驻守在此等候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前来查看务必据实回复不得隐瞒。 熊王奎跋率众返回黑风山奎山岐孤身守在杜节山像发配边疆直等得草枯草绿花开花落满山尸身血肉尽数烂尽草木得其滋养长得遮天蔽日还未等到来人。奎跋似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奎山岐犹豫不决有心回黑风山复命又担心擅离杜节山惹来熊王雷霆大怒枉自送了性命一时间苦不堪言。 这一日他正在山间徘徊忽然遇到一位英气逼人的仙子一看形貌便知是斜月三星洞的修士奎山岐心中大喜急忙上前拜见竹筒倒豆子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并引她去尸坑查看道童的尸身。那仙子不置可否似乎对墨心并不在意反而多问了几句黑风山的情形。 奎山岐本以为杜节山之事就此了结他终于可以回黑风山快活了谁知那仙子命他引路到黑风山拜会了熊王奎跋谈了数语奎跋唯唯诺诺俯首听命。自此之后杜节山方圆百里便被奎跋划为禁地任谁都不得涉足奎山岐很悲惨地再度发配杜节山听候仙子吩咐当个传话的长随但凡有什么需求一律从黑风山支取。 秦贞很好奇问道:“那位仙子与我很相像么?” 奎山岐不敢抬头犹豫了片刻道:“差不多……一模一样……” 秦贞看了魏十七一眼俏脸顿时蒙上一层忧色。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我自岿然不动 魏十七又细细盘问了良久奎山岐对那“仙子”所知不多他奉命在山头守候不敢擅离偶尔得其传音索要阴珠、寒丹、冥火之类的阴寒之物要得急量又大熊王奎跋尽力搜索甚至不远万里遣人往荒北城交易但有所得尽数交与他。百度搜索:[ 奎山岐同在一山中却无缘再睹仙子之面每次他都将索取之物放在九重葛下掉头就走不敢多看。 一切都昭然若揭奎山岐所说的“仙子”正是血洗千都城被上古异兽击伤的大象真人李静昀她伤得不轻连斜月三星洞都不敢独自躲在人面鸠弃尸的洞穴内使唤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熊精龙游浅滩英雄末路是何等的落魄凄凉! 魏十七沉吟片刻挥挥手遣走奎山岐心中犹豫不决。秦贞亦是聪慧之人对他们的恩怨了如指掌她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有心劝师兄退让三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魏十七抬起头注视着她李静昀的容颜与她合而为一难分彼此。他忽然一笑道:“收拾一下去看看。” 秦贞心中一沉暗暗叹息一声麻利地收拾起茶具器皿一一安置妥当魏十七衣袖一拂将大小包裹尽数收走看了她几眼道:“你也进来吧!” 秦贞修炼鬼道有成魂魄与肉身渐渐融合若以通窍石强行收去魂魄前功尽弃殊为可惜。魏十七探出食指轻轻一点虚空之中豁然张开一道门户薄如蝉翼五彩霞光流转不定让人目眩神迷。 秦贞毫不犹豫一步跨入其中门户转瞬合拢空无一物。 魏十七拍拍身上的微尘举步下山寻寻觅觅一路来带人面鸠弃尸的洞穴前。多年未见九重葛长得愈发茂盛了粗如儿臂枝叶茂密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他伸手拨开九重葛低头钻入洞内。 寒意扑面而来阴气郁积鬼气森森不过比诸鬼窟冥河无异于小巫见大巫。魏十七眼中眸光闪动曲曲折折行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石柱石笋石钟散落各处居中一个大尸坑一道道冰线纵横交织人面鸠的尸骸荡然无存一块水晶也似的冰棱破土而出高逾三丈其中封存着一个女子的身躯衣袂凝固面目与秦贞一般无二正是大象真人李静昀。 魏十七脸上无惧无喜站在尸坑边凝神看了半晌双眉忽然一挑举步慢慢退后一步又一步再一步小心翼翼似乎不欲吵醒冰棱中沉睡的女子。 一声轻微的叹息在耳畔响起冰棱一层层剥落褪下无数莲瓣重重叠叠如莲花绽放李静昀睁开双眼冷冷道:“你为何不上前来?” 魏十七站定脚步微笑道:“大象真人的手段何等厉害不能不防。” 李静昀哼了一声“那你为何还不逃?” “真人力敌上古异兽受伤不轻但有三分余力又何必差遣一干熊精。” 李静昀眯起眼睛素手一翻斩神剑在手剑光如一道秋水又似一弯秋月。 魏十七自顾自说下去“何况真人只得一具分身在此以至寒宝物镇住伤势犹嫌不足真人如能再唤一具分身出来我甘拜下风掉头就走。” 李静昀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久久没有开口魏十七的每一句话都像刀锋一样凌厉步步紧逼令她不寒而栗。一点都没错她只是李静昀的一具分身重伤后与本体散失流落到此压制不住伤势只得将一截七窍洗心藕至于体内不断汲取阴寒之气饮鸩止渴强自支撑下去。但凡她有一拼之力又何至于与这个“下界逃奴”多费口舌! 七窍洗心藕乃是碧莲小界的真仙遗宝攻守兼备有无穷妙用可惜李静昀祭炼未久只能权作护身无法趁机脱困。话不投机她干脆闭上双眼催动洗心藕散落脚下的莲瓣重重合拢仍化作一块冰棱将她身躯牢牢护住。 魏十七绕着尸坑转了一圈又一圈胸中的杀意跃跃欲试不错她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吸引彼此相杀眼下她处境堪忧若是可怜她怜惜她怜悯她一时心软将她轻轻放过日后易地而处她会放过自己吗? 斩草岂能不除根!魏十七手腕轻翻将二相斧握于掌中掂了掂分量忽然一斧头劈下一道月牙形的弧光骤然亮起风驰电掣射出才入尸坑便慢如龟爬眼看着白蒙蒙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弧光迅速暗淡下来湮灭无踪。 魏十七脚步不停屈指轻弹二相斧嗤笑了一句“龙蝠啊龙蝠你真是个没用的软蛋!”说罢魂眼接连闪动手臂微微一晃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弧光凝成一条长河席卷而去。 尸坑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二相斧弧光源源不绝一入其中便被寒气淹没无一能近身李静昀的护身之宝果然不凡堪与斩神剑、昆吾金塔匹敌难怪如此托大。 魏十七白费力气收起二相斧驻足观望李静昀闭目不理不睬只顾自己养神。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她拿定了主意不理会对方的试探一心一意固守耐心等待转机。 “有意思”魏十七看出了其中的关键李静昀伤势极重无力还手只能倚仗异宝护身。若不能打破这硬壳便吃不到内里的鲜肉他心念数转从袖囊中缓缓抽出屠龙真阴刀形制粗犷像一根笨重的铁条。 李静昀心有所感再也不能故作镇定双眼隙开一条缝神色变幻不定。当年在鬼窟小界之中他袖中飞出一抹乌沉沉的刀光无视时间与距离直击魂魄将她暗算罪魁祸首正是这柄诡异的屠龙真阴刀。 怒意打心底泛起随即又变得无可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心比天高又能如之何!李静昀只能寄希望那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一刀只是昙花一现可一不可再。 正文 第五十五节 逝者如斯 魏十七并没有贸然出手他将屠龙真阴刀一点点伸入尸坑才越过那条无形的界线寒气便缠然而上沿着刀刃一路攀行直至掌心。 真冷刺骨的寒意利如刀尖深深刺入肌肤中魏十七鼓荡魂魄之力将其挡于体外。寒气以屠龙真阴刀为战场反复拉锯数回刀身轻轻一颤蒙上一层严霜越积越厚挤出一颗颗白/浊的阴珠纷纷坠落脚下。 寒意仿佛皮囊破了个口子宣泄而出冰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缓缓后退李静昀大吃一惊急忙催动七窍洗心藕尸坑内纵横交错的冰线像受惊的草蛇倏地缩回冰棱中寒意荡然无存。 几经试探魏十七终于确定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且孤立无援本体和剩余四具分身不知所踪只怕情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只须打破那层冰铸的乌龟壳便能为所欲为夺得两宗真仙遗宝。 机会难得他五指开合握紧了屠龙真阴刀陡然间涌身上前一气斩出三十三刀乌黑的刀光织成一张网将冰棱团团困住。 刀光消散冰棱表面绽开一道道白线无数细小的裂痕如枝叶生长瞬息绽放又渐次愈合。片刻后冰棱再度回复完好没有丝毫缺损。 魏十七举起屠龙真阴刀敲击冰棱铮铮有声他低笑道:“有意思”周身魂眼闪动魂魄之力灌注刀内忽然狠狠一刀砍向李静昀腰间“叮”一声清响余音冉冉不绝刀锋为冰棱所阻僵持了数息竟一分分陷了进去。 刀锋步步紧逼距离李静昀的身躯不过数尺之遥魂魄之力溢出刀身转瞬化作六翅水蛇、黑龙、天澜真人、重明鸟、穿山甲之形旋生旋灭每一次现形都破开冰棱深入数分。 李静昀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此人出手如此果决毫不留情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他们不是应当惺惺相惜彼此安慰孤独的灵魂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么?不过现在想这些已是多余大难临头生死一线她眼神转为凌厉张口吐出七窍洗心藕形同一支美人玉臂稳稳悬于头顶将冰凌稳住。 屠龙真阴刀去势顿缓魏十七源源不断催动魂魄之力具被七窍洗心藕化解不过李静昀吐出至宝压制不住体内伤势脸色染上一层灰败的死气泛起无数细小的皱纹满头青丝转白发肌肤枯黄干瘪韶华渐渐凋零。 隔着晶莹剔透的冰凌魏十七注视着她的容颜仿佛看到了时光流驰生命老去逝者如斯。他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怜惜。当年在鬼窟小界李静昀决意下手前像反派角色那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留给他翻盘的机会如今他不会做同样的事犯同样的错误只会变本加厉将一切变数尽数扼杀不留遗憾。 心念微动后背弯成一道弓巴蛇法相冲天而起将杜节山揭开帽子生生顶了个大窟窿尘土飞扬乱石坠落如雨三日高悬于当空万道金箭照亮了尸坑将寒意驱散。 法相腾空百丈掉头而下狠狠扑入山腹中甩头砸在冰棱之上。 魏十七将“渡劫”神通推向第六层巴蛇法相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大铁锤轰击之力大得异乎寻常冰棱居中崩裂七窍洗心藕漾出一圈圈白光将硕大的蛇头抵住。 屠龙真阴刀顺势突进李静昀勉力抬起斩神剑挡在腰间抖出一道苍白的剑光。屠龙真阴刀嗡嗡蜂鸣黑龙精魂骤然现形张牙舞爪将剑光一扑身躯暗淡数分钻入刀中消失不见。 巴蛇法相再度冲天飞起挟百丈落势轰然而下狠狠砸中冰棱震波滚滚而去将杜节山兜底犁了一遍冰棱再也支撑不住四分五裂七窍洗心藕哀鸣一声化作白光飞出巴蛇张口一吸竟将此宝吸定不容其逃脱。 屠龙真阴刀再无阻拦势如破竹狠狠劈中斩神剑李静昀身躯佝偻臂如干柴哪里抵得住如此大力五指微微一松剑锋没入腰间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袍。 “就到此为止了!”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一挥腰斩李静昀斩神剑“呛啷”跌落在地他于间不容发之际探出左手轻轻一抹一缕黑烟从尸身中飘出缠然在他指间缱绻不去。 魏十七心中大喜忙取出一只赤玉匣小心翼翼将李静昀的魂魄装入其中弯腰拾起斩神剑不及细看一并收入“一芥洞天”内隔绝了冥冥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 七窍洗心藕颇具灵性拼命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得一寸寸挪向巴蛇的大口被其奋力一吞摄入腹中。魏十七收起法相低头查看李静昀的尸身白发苍苍枯守干瘪全无之前的绰约风采。有生必有灭美人终见白头他就是那焚琴煮鹤的侩子手。 他叹息一阵抬手画了一道火蛇符缠绕着李静昀的残躯烈焰熊熊皮肉筋骨尽皆烧成灰烬。 一阵风吹过温柔得像情人的手余烬袅袅升腾飘向天际寒泉业已干涸尸坑中空无余物除了斩神剑和七窍洗心藕李静昀什么都没留下。 这一战毫无悬念魏十七赢得极其轻松由此可见翟爻以满城生灵祭炼千都界图将上古异兽的残躯唤醒是何等厉害的手段连大象真人都不敌其锋芒吃了大亏。胡不归手中握有此等杀手锏难怪有底气算计斜月三星洞不惜撕破脸向李静昀下手。 天不假人时若李静昀炼化了冥河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魏十七摇摇头举步蹈空踏上云端低头望去杜节山方圆百里尽被巴蛇法相摧毁留下激战后的废墟烟尘四起一片狼藉。不知那黑风山的奎山岐命够不够硬是否逃过一劫不过这等小人物是生是死无须挂怀。 魏十七抿唇清啸穿云裂帛响彻长空片刻后一群极北黑颈灰雁振翅飞来他踏上头雁后背绕杜节山徘徊数圈掉头朝陇丘山飞去。 正文 第五十六节 上仙救小畜一命 心中惦记着有事飞了一程看看天色将暮魏十七降下云端径直落在一条幽静的溪涧旁。百度搜索:kanshu58可乐小说网已更新大结局?四野寂寥风声呜咽流水潺潺他遣散了雁群从“一芥洞天”内召出小师妹秦贞凝神看他的脸色似乎并无不妥暗暗松了口气。 四月当空清辉如水魏十七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几句杜节山之事秦贞听他斩了静昀真人一具受伤的分身倒是唬了一跳。转念一想一具也是斩两具也是斩既然得罪了干脆得罪得彻底点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有机会削弱她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魏十七催动巴蛇法相将“七窍洗心藕”摄入掌中晶莹剔透一截冰藕缩成半尺长触手冰冷肌肤隐隐刺痛确实不凡。此物脱离法相束缚拼命挣扎直欲脱手飞去魏十七五指如铁将其牢牢锁住尝试着注入妖元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换成魂魄之力只觉洗心藕剧烈排斥誓死不从。 真仙遗宝到手却驱使不了魏十七摇摇头端详了好一阵正待收起忽然见秦贞好奇地望着洗心藕眸光闪动似乎若有所思。他心中不由一动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按在“七窍洗心藕”上果不其然此宝竟一下子安定下来不再试图挣脱。 “呀真冰!”秦贞轻呼一声只见七窍洗心藕微微一颤漾出一道白光在她掌心游荡寒意顿去暖意渐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有如浸泡在温泉中脸颊泛起两团红晕。 魏十七点点头笑道:“此物认主合该是你的!”他轻轻撒开手果不其然七窍洗心藕乖巧地躺在秦贞掌心一动不动。 秦贞不明就里尝试着操纵宝物七窍洗心藕忽然飞到她头顶若实若虚缓缓下沉没入她体内藏于泥丸宫内转了数圈就此沉息下去。 魏十七猜测这“七窍洗心藕”为李静昀炼化秦贞夺其分身寄魂两相契合或许能驱使一二只是缺少道门心法只怕遇到李静昀本尊就会被她夺去。不过这洗心藕以寒气化莲瓣合莲瓣成冰棱当属阴寒至宝阴元儿见多识广或许有办法降伏它。 魏十七又从“一芥洞天”内摄出斩神剑握在手中看了一。普普通通一柄短剑略显陈旧乍一看毫无过人之处略一舞动也不见逼人的剑光。 与七窍洗心藕不同斩神剑似乎对他并不排斥但同样不明道门心法无论妖元还是魂魄之力都不能将其催动落在他手里好比一件凡物全无遇佛杀佛遇神斩神的威力。这也在情理之中或许待他踏入洞天境乃至阳神、显圣才能察觉其中的奥妙。 魏十七手腕一翻仍将斩神剑收入“一芥洞天”密密藏起不令人知。 夜凉如水满天星斗他躺在溪涧旁的山石上仰视陌生的星空默默寻思。除却七窍洗心藕和斩神剑他手里还有一道大象真人分身的精魂按说替出右臂腋下的天澜真人五方破晓神兵真身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他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分身的精魂诡异多变与本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为李静昀所趁得不偿失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必要冒风险。 清凉的夜风一阵阵拂过魏十七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秦贞挪到他身旁温柔地伏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平安喜乐无欲亦无求。 然而这样的安宁并不得长久到了中夜时分远处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一头狼犺猛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翻山越岭而来。 秦贞蹙起眉头不乐意被打扰听了一阵轻声道:“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真扫兴!” 魏十七闭着眼睛道:“脚步这么重是头大狗熊。”他初到大瀛洲时曾与铁爪部的熊精打过交道熟悉他们在山林中奔跑的动静一听便知端倪。 秦贞直起身略微整理一下仪容魏十七盘膝坐起望向山林深处只见一道黑影泼开四条粗腿撞得树倒枝折尘土飞扬笔直地朝溪涧奔来。 无移时工夫一头黝黑的大熊出现在月光下背部硬毛闪闪发光如同涂了一层橄榄油。 猛然间望见魏十七和秦贞那头大熊吃了一惊急忙收住脚步像狗一样一屁股坐地硕大的身躯打着旋划过土石缓缓停了下来。它二话不说一头扑倒在地头脸埋在双掌间瓮声瓮气口吐人言:“上仙救小畜一命求上仙救小畜一命!” 魏十七倒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熊精送上门来喊救命是干了什么天怨人怒的坏事?他微一沉吟开口问了几句那熊精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交代仔细。 原来他不是旁人正是人称“奎爷”的黑风山熊王奎跋。 那日奎山岐引着李静昀来到黑风山奎跋消息闭塞不知她底细只道是斜月三星洞的女修要借杜节山寒泉洗炼一宗宝物他贪图对方许下的好处把她的行踪隐瞒下来守口如瓶并将杜节山方圆百里划为禁地命奎山岐听候使唤悉心侍奉不得有失。 那女修占了寒泉犹嫌不足又索要阴珠、寒丹、冥火等阴寒之物奎跋四处搜罗甚至遣人远赴荒北城交易以供对方所需。约摸过了数月千都城陨灭的消息渐渐传到了黑风山奎跋这才察觉不对劲一时间叫苦不迭他不敢将那女修的行踪禀报胡帅生怕落个“里通外敌知情不报”的罪名只盼着她尽快收手离开他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置身事外。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魏十七远道而来将杜节山夷为平地奎山岐侥幸逃得一命飞也似地赶黑风山禀报熊王奎跋知道大事不好只得一路紧赶慢赶追上魏十七求他饶命。他心里清楚得很那女修行踪隐秘黑风山知情的不多尽数杀了灭口也无妨只要魏十七愿意隐瞒一二让他撇清干系他就是当牛当马也在所不惜。 正文 第五十七节 看清了自己 听了奎跋一番言语魏十七笑了起来道:“你好大的胆子!那女修是胡帅的大敌生生毁了千都城你竟然匿而不报她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冒如此风险?” 奎跋支支吾吾了一阵颓然道:“那女修传我一门妖修的功法并赠以一枚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丹后来得知千都城之事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功法和丹药何在?” “……功法陆续传了七篇妖丹在此。”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舍不得奎跋取出一枚焦黄的蜡丸有云龙之纹托在掌心滴溜溜直转。 魏十七轻轻一招将蜡丸摄入手中拈到眼前看了片刻屈指一弹飞回奎跋掌中沉吟道:“你且把那七篇妖修的功法背来听听。” 奎跋见他并不贪墨丹药心中一松不假思索如瓶倾水一口气将功法背了一遍。魏十七听了哑然失笑李静昀传下的竟然是完整的太阴吞海功比起下界流传的啸月功多了不少神通法门也算难能可贵了。他随口指点道:“虽不是上乘的功法好在于血脉并无太大限制好生修炼的话对你大有益处。” 奎跋又惊又喜连连叩首道:“多谢上仙指点!” “黑风山那边你自去安顿” “是是!”奎跋也是机灵之辈明白他的意思暗暗下决心回去后把所有知情人一律灭口不留后患。 “听说你与荒北城有生意往来?” 奎跋微微一怔。l小说]生意往来?什么生意?荒北城山高路远去一趟耗掉半条命这生意做得不合算!他小心翼翼道:“小畜手下确有一个使唤的奴仆不是吾辈中人能驱使灵禽曾远赴荒北城换取过一些阴寒之物上仙的意思……” “既然搭上了线就不要轻易断了商路动作不妨再大些你若觉得独力难支可以与附近的大族联手。” “是是小畜明白。”奎跋不知他的用意嘴里说“明白”心里却有些迷糊试探道“不知唐城主和上仙……” 魏十七干脆把话挑明了“唐橐去极昼城投奔胡帅了现下荒北城是我的地盘你只管放心。” 奎跋心中顿时雪亮眼前这位“上仙”竟然是新一任的荒北城主难怪跟那斜月三星洞的女修不对路打得天翻地覆把杜节山搅了个底朝天。 些许小事随手为之魏十七也不放在心上三言两语打发了奎跋将他赶回黑风山。奎跋唯唯诺诺明里暗里表过决心一步步退后消失在莽莽山林中。 奎跋走后山林恢复了平静秦贞抱住魏十七的胳膊好奇地问道:“师兄留下他这条线莫非是想把荒北城的生意做强做大就像在东溟城时那样?” 魏十七拍拍她的胳膊笑道:“做强做大有这个意思。荒北城地处极北一隅若能开拓几条固定的商路交易货物传递消息好处多得是。而且神兵洞灵渠真人手下有两个使唤的妖奴一名奎鼐一名奎舍与这熊王有些关系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秦贞略加思索隐约猜到了他的用意不过师兄既然要她“安安心心扮个乖巧的小娘子”她也懒得深思下去随口岔开话题说些不相干的闲事。 魏十七只是灵机一动留个后手而已并没有深思布局的打算。他与秦贞聊了会见天光微亮便召来雁群继续上路。 飞了月余二人终于来到了陇丘山。 魏十七抬头望去刹那间神不守舍五雷轰顶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苍穹之下巍峨群山被一只大手生生抹去剩下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绵延千里万里望不到尽头。天与地之间只剩下灰与黄灰的是石黄的是沙一层层向远方推进由粗到细泾渭分明。 地下仿佛埋着一个大火炉没有风热气氤氲飞腾地平线扭曲海市蜃楼时隐时现。雁群察觉到凶险的气息徘徊不下嘎嘎哀鸣。 最初的震撼渐渐退去意识重新回到躯壳里。千都城凤城一度沉睡在陇丘山深处如今山和城荡然无存连遗迹都找不到半点。区区上古异兽的一截残躯与大象真人一场恶战竟然把大瀛洲毁成这副模样难怪连李静昀的一具分身都被重创慌不择路惶惶然逃入杜节山以七窍洗心藕镇下伤势苟延残喘。 眼前无边无垠的荒漠让他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上古异兽横行大瀛洲与跨海而来的真仙恶斗陨灭万年后一截残躯复苏犹能匹敌大象真人真仙真仙境那又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不亲眼目睹大战后的陇丘山无法想象对手的强悍李静昀是大瀛洲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不是他可以平视的对象。也只有胡不归出尽底牌才能将其击退若是那疯女人没有去寻胡不归的晦气率先盯上自己又会是怎生一番情形? 魏十七打了个寒颤周身拔凉拔凉的。实力的不断膨胀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纵然不及李静昀相差也不远但眼前的一切给了他当头一棒之前的雄心壮志是多么可笑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力量渴望变得强大。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一定要来陇丘山看一眼亲眼看上一眼。 他来了他看到了也看清了自己。 魏十七沿着荒漠的边界飞了三天三夜不眠不息如痴如狂雁群终于撑不下去了三三两两扑下云端坠落在一片戈壁上。秦贞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师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心事重重不由担心起来。 黑颈灰雁筋疲力尽瘫倒在地再也飞不动了。秦贞取了水袋投入一枚辟谷丹摇匀了喂过雁群将它们聚拢在一处一一安顿下来。头雁叫了两声似有些委屈秦贞摸摸它的头以示安抚多喂了一些水。 魏十七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秦贞收起水袋依偎在他身旁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问道:“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魏十七涩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之前一直走在悬崖边上没有察觉现在有些后怕了。” 他张开手臂将秦贞抱在怀中感受着身躯的热力欲念渐生。他分不清楚挑逗他的究竟是不离不弃的小师妹还是那阴魂不散的李静昀。 正文 第五十八节 一脚水一脚泥 荒漠浩瀚无垠掩埋了无数生灵隐藏着远古异兽的秘密时日无多魏十七终于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念头驱雁群折向西北投极昼城方向而去。复制网址访问 飞了数日光景戈壁到了尽头干涸的土地上多了些矮小的草木稀稀拉拉半死不活又过了大半日远处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山脉拔地而起连绵起伏挡住了茫茫戈壁潮湿的水汽蒸腾而上隐隐听到细微的水声。 秦贞抬手挡在额头凝视了片刻轻声道:“似乎是一条大河。水袋差不多都空了去取些水吧。” 魏十七拍了拍雁背头雁嘎嘎而鸣声断长空加快了速度领着雁群扑向群山之间。水声愈来愈响无移时工夫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映入眼帘在山崖间奔涌流淌九曲十八弯逶迤东去。 雁群见了大河连声欢鸣不待魏十七催促便箭一般降落到岸边拍打着翅膀急不可耐。秦贞卸下包裹取出干瘪的水袋到上游逐一装满魏十七蹲在河边双手舀了清凉的河水扑在脸上痛痛快快擦了把脸望着清澈的河水不觉有些意动。 秦贞挽起衣袖洗了洗脸和手精神为之一振她伸手拨弄着河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雪白的胳膊映在水中如一弯雪藕。 魏十七努努嘴道:“想不想洗个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秦贞被他挑动心事赧颜道:“光天百日的那……那……那怎么成!” “如果是天都峰下的月牙潭又如何?” “咦?” 魏十七一时兴起将手伸入大河中张开“一芥洞天”“哗啦啦”一声巨响河水陡然下降数尺纳于洞天内汇聚成一弯深潭形同弯月四周林木苍翠空无一人。 他挥挥手张开一道霞光流转的门户笑道:“进来吧!” 秦贞犹豫了一下举步跨入洞天内。刹那间天旋地转日夜轮换她站在月牙潭边漫天月光和星光倒映在水中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这是她一生怀念开始的地方她下意识捂住嘴眼中闪动着泪光。 魏十七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放心没有人打扰。” “师兄你呢?” 魏十七顿了顿叹息道:“我无所不在只是肉身进不来。” 他不便多留将秦贞留在洞天意识回到躯壳站在大河边望着一群黑颈灰雁在水中嬉戏捕食鱼虾心中不无遗憾。妖域铭刻在肉身之上成就“一芥洞天”突破神兵真身的局限固然有诸多好处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将身躯挪入洞天。有得必有失这也在情理之中或许当他踏入显圣境炼就分身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阳光洒在他脸上像无数调皮的精灵跳跃不定魏十七低头若有所思忽然心血来潮抬头向下游望去。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阵穿云裂帛的长啸十来个面目狰狞的妖奴恰好转过山崖手持凶械肩头驮着猎物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脚踏在山岩上极目四眺。 隔着遥远的距离二人目光碰撞在一起魏十七朝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那大汉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在荒北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河丘城主沙艨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偶遇。 沙艨艟认出了魏十七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丢下一干手下飞身跳下悬崖张开四肢扑进大河里湿漉漉地爬上岸一脚水一脚泥大步流星朝他走去。 魏十七迎上前笑道:“沙城主忙什么哪?” “嘿闲来无事带一帮兄弟出来打猎散散心。喏才打了几头大香獐难得的好货色待会请老弟尝尝鲜。” “河丘城离此不远?” 沙艨艟打了个哈哈道:“不远不远也就千八百里。魏老弟怎么有空过来?荒北城到这里可远得紧也不打个招呼让沙某早些准备略尽地主之谊!” “原本打算去极昼城拜会胡帅顺道去陇丘山绕了绕才歇下来就遇到沙城主了。” “陇丘山?千都城?吓那地方一片大荒漠连活物都找不到半个除了沙还是沙有什么可看的!” “瞻仰一下大能激斗的遗迹聊以鞭策自己不可懈怠。” 沙艨艟笑了起来“魏老弟还要鞭策自己沙某真该钻到地下去吃土了!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相逢有缘来喝上几杯!” 他圈起拇指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个尖锐的唿哨无移时工夫一干手下紧赶慢赶追上来一壁厢就地安排酒食坛坛盅盅盘盘碗碗显然是早有准备一壁厢把猎到的獐子剥洗干净架在火上烤熟了流水也似地送上来伺候得甚是殷勤。 二人喝了几杯酒沙艨艟旁敲侧击问起来意魏十七也不瞒他坦言十年后环峰岛之会形势凶险他正修炼一桩神通迟迟不得突破故此上极昼城请胡帅出手相助一二。 是什么样的大神通要胡帅出手才能练成!沙艨艟心痒难忍但也清楚交浅言深是大忌于是他唾沫横飞只说些河丘城的奇事轶闻套近乎绝口不再问下去。 二人吃了大半天将酒肉一扫而空天当被地为床在大河边露宿一宿。第二日沙艨艟力邀他到河丘城坐上一坐魏十七婉言谢绝表示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再聚。 沙艨艟也不勉强指明了方向目送他驱雁群破空而去。 一干手下熄了篝火收拾妥当静候城主吩咐沙艨艟捏着下颌寻思了良久喃喃自语道:“那片荒漠有什么可看的巴巴地绕了一大圈……” 一个狮头人身的妖奴凑上前道:“城主听说每到月圆之夜荒漠深处有冤魂现形那位大人莫不是冲着鬼魂而去?” 沙艨艟顿时记起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抬手给了他一个毛栗子骂道:“什么冤魂鬼魂瞎说八道乱嚼舌头!”心中却信了几分猜测魏十七莫不是奉命到荒漠深处摄取鬼魂祭炼鬼修宝物遇到了难题这才急急找胡帅相助。 沙艨艟一时好奇随即将手下遣散命他们回转河丘城他则独自赶往极昼城打算凑个热闹。 正文 第五十九节 打蛇随棍上 魏十七跨乘一群极北黑颈灰雁轮替接力长途跋涉比御器飞遁慢不了多少。 沙艨艟凭两条腿怎么撵都撵不上好在他早有打算并未直取极昼城而是先去了河丘城西三百里的崤山那里有他暗中布置的一处隐秘/洞府。 沙艨艟卖相虽然粗犷其实颇有心机这一处洞府本是上古天妖的墓穴藏于崤山山腹中绝少有人知当年他偶然得了消息匿而不报待得天下大定胡帅分封六星他特意挑选河丘城顺势把古墓占为己有留作避难的后手。古墓外原有石人石兽他尽数毁了弃入深谷之中施展神力用一块千斤巨石遮掩住入口年长日久巨石上爬满了藤蔓杂草若非事先得知看不出丝毫端倪。 到达崤山时已是黄昏暮色四合山野之中空无人迹唯有低微的鸟鸣。沙艨艟伸出胳膊抱住巨石略摇了摇用足了力气挪开一道缝隙闪身钻入古墓又反身将巨石合拢如初。 黑暗之中双眸亮起绿油油的光芒沙艨艟沿着甬道快步前行忽左忽右熟门熟路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墓穴深处。四壁俱为坚石所砌吻合得天衣无缝连极薄的刀刃都插不进去墓室一角悬着一盏黑黝黝的油灯光影摇晃不定正中三具石棺并排而卧泛着清冷的微光。 古墓之中机关重重当年沙艨艟仗着神兵真身以拙破巧一路闯到最深处。他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亲自动手没有假手他人结果毁了不少好东西也得了几件好东西那油灯便是其中之一若不知底细误闯进去必定要吃大亏。 沙艨艟咬破指尖弹出一点精血不偏不倚落在油灯上灯焰爆出一团火花大放光明将墓室照得纤毫毕现无有一丝阴影。他这才大步上前推开左首的石棺伸手探入其内摸出一双灰不溜秋的甲马往小腿上缚牢了仍将石棺掩起从原路折返回到崤山中。 甲马并非什么杀伐至宝其上固化了一道“土遁术”无须修炼便能驱使自如。沙艨艟四顾无人当下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念了个“疾”字随手一撒甲马闪过一道白光将他往前重重一推风驰电掣般疾冲而去顷刻间离了崤山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一路土遁饥餐渴饮紧赶慢赶抵达极昼城沙艨艟先找到唐橐谁知他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怎么叫都不醒。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胡帅的亲卫打探消息这才得知慢了一步魏十七已于前日进城胡帅破关而出正在极昼殿设宴招待他。 沙艨艟大步流星赶到极昼殿命一个羽族亲卫前去通报过了片刻那亲卫出来传话说胡帅请他进去。 极昼殿得首穷天狐苦心经营数千年集雄伟精巧于一身堪称“大瀛洲第一殿”河丘城距离极昼城不远沙艨艟身为胡帅的心腹爱将不知来了多少趟早就看得熟了他目不旁视一路脚步噔噔直闯入大殿。 大殿之中鼓乐飘飘一队妖娆美女弹琴的弹琴鼓瑟的鼓瑟吹笙的吹笙胡帅居中而坐向魏十七频频举杯更让沙艨艟吃惊的是魏十七并非孤身一人他身旁端坐着一个娴静貌美的女子眉宇间英气逼人让人无法正视。 胡不归招招手命亲卫给沙城主摆上宴席笑问道:“听说你与魏道友见过一面怎地巴巴地追上来了?” 沙艨艟心中一凛显然在胡不归眼中魏十七与他平起平坐配得上“道友”二字他咋咋呼呼称呼他“魏老弟”却有些不妥了。他心中转着念头笑道:“魏城主远道而来过河丘城而不入只在大河边喝了一顿酒实在不过瘾我这个当主人的过意不去只好赶到极昼城来作陪一二。” 胡不归指着他大笑道:“你是惦记着老夫这里的美酒了吧!” 沙艨艟打蛇随棍上道:“胡帅珍藏的美酒向来秘不示人难得魏城主来沙某说什么也要凑个热闹讨几杯尝尝。” 胡不归捋着胡须呵呵而笑亲自斟满一盅酒递到沙艨艟手中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沙艨艟起身接过酒盅朝魏十七甩了个眼色示意是为他而来。 那酒盅用一整块柏根雕成雕工精细大得异乎寻常斟满了琥珀色的美酒喷香扑鼻中人欲醉。沙艨艟捧在手里尝了一大口黏稠的酒液缠然在舌间醺醺然飘飘然赞不绝口。 胡不归道:“这酒是天妖秘藏于地下酒窖里的上品统共只得十余坛开坛检视只剩下三分之一都凝成了酒膏用上好的新酒兑开了才能喝。唐橐嗜酒如命牛嚼牡丹不辨粗细老夫都舍不得给他你倒赶了个巧回头小心他找你算账!” 沙艨艟道:“河丘城也产美酒我送个百八十坛给他不及胡帅的酒好胜在量大管够!”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绝口不谈正事吃到酒意上头胡帅踉踉跄跄站起身相送魏、秦二人出了极昼殿沙艨艟眼神迷离尚有几分清醒强自支撑着扶住胡帅腆着脸说些客套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待二人离开后沙艨艟才松了口气抬头看胡帅却见他眼神清明并无多少醉意。 “这酒如何?” 沙艨艟讪讪而笑翘起大拇指道:“好再喝下去就真的要醉了……” “说罢巴巴地赶过来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讨几杯酒吃吧!” 沙艨艟忙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几句魏十七绕道陇丘山行迹诡异殊为可疑荒漠之中冤魂出没他莫不是在祭炼什么鬼修宝物别有所图。 胡不归摇头道:“这一回你却是多心了他来极昼城是求老夫出手助他修炼一桩法相神通。” 沙艨艟一怔搔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有胡帅相助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也不能白白帮忙他抢了唐橐的荒北城这账还没算这回求上门来总得拿点诚意出来……” 胡不归叹道:“怎么没诚意而且诚意满满哪!” 正文 第六十节 万事皆有可能 沙艨艟满腹好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呃他拿了什么出来?” 胡不归朝他笑笑。麾下六星中他更为欣赏文萱、沙艨艟和唐橐文萱强沙艨艟智唐橐忠他早有谋划万一壮志未酬舍生忘死打下的这片基业就要交给他三人掌管。沙艨艟貌似粗鲁实则精细胡不归倒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魏十七身旁的女子你可认识?” 沙艨艟微微一怔寻思了一回道:“之前没见过看样子似乎是斜月三星洞的女修。” “斜月三星洞最厉害的三位女修无垢洞静昀真人广济洞梅真人兰真人此女正是静昀真人的一具分身魂魄散去被鬼修施秘术寄魂。” 沙艨艟吃了一惊“莫不是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 “十有八九是她动了手脚。当日在鬼窟小界李静昀遭其暗算只得弃了肉身逃出魂魄遗下这具分身斜月三星洞葛阳真人和松骨真人联袂亲至尚且讨不回被那位阴/道友以冥河收去就此不知所踪。” “分身之中究竟是何人?” 胡不归踌躇道:“难说或许是与那提耶鬼修一同跨海而来的徒子徒孙折损了肉身借这具分身寄魂。听闻鬼道真传分筑基、阳雷、气脉、寄魂、通神、地仙诸般境界修炼到寄魂可谓登堂入室相当于道门洞天境。不过鬼修神通诡异直击魂魄防不胜防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若与之交手千万小心。” 沙艨艟心中一凛应了声“是”顿了顿又问道:“魏十七与阴姓鬼修究竟是什么关系?” 胡不归瞥了他一眼哂笑道:“你以为呢?” 沙艨艟记起荒北城种种心知此事绝不简单猜测道:“莫不是魏十七投入鬼修麾下仗势而起狐假虎威?” “仗势?倒也未必……”胡不归触动心事皱起眉头苦苦寻思。鬼窟之中龙蝠暗施偷袭拼命拖延时间……魏十七避重就轻态度暧昧……阴元儿炼化冥河横空出世……所有的疑问都归结为一点那提耶鬼修是何时又是怎样进入小界的。若在他们之前为何斜月三星洞那么多真人都没有察觉若在他们之后为何千都界图没有任何异动?难道说是有人把她偷偷带了进去? 那个人只能是魏十七! 他心念数转叹息道:“魏十七仗势也罢借势也罢都在其次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与斜月三星洞为敌哪怕把荒北城送给他也不可惜。” 仗势?借势?沙艨艟心中打了个咯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脸上微微变色。胡不归指指他嘿然道:“你也想到了吧谁说魏十七只能投入鬼修麾下?谁说那提耶鬼修不能为他所制?人心叵测万事皆有可能!” 沙艨艟低头不语心中如江海翻潮无以言状。 胡不归道:“今番魏十七来到极昼城是有求于老夫他所谋非小许的好处……嘿嘿许的好处……老夫已经收下了。这好处拿得烫手啊!” 他也无意吊沙艨艟的胃口从袖中慢吞吞摸出一柄短剑递到他手里。连胡帅都觉得烫手定非寻常之物沙艨艟不敢怠慢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运足目力终于在剑柄末端找到两个细如米粒的小字定睛细看眼前却一花如被一层轻纱蒙住竟分辨不出。 虽然一时间看不出端倪沙艨艟心知此剑非同小可郑重其事交还给胡帅听他解说一二。胡不归抚摸着那两个小字叹道:“此剑来自斜月三星洞乃真仙遗宝称作‘斩神’遇佛杀佛遇神斩神本是大象真人李静昀之物没想到竟落入魏十七手里。” 沙艨艟眼皮连连跳动刹那间明白了魏十七的心意奉上斩神剑一来作为恳请胡帅出手的谢礼二来表明态度站在极昼城一边与斜月三星洞势不两立好手段好心机好算计坦坦荡荡的阳谋由不得胡帅不收下! 胡不归道:“大象真人好生厉害舍了一座千都城舍了满城生灵才将李静昀击退她伤而不死后患无穷若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放眼大瀛洲有资格与老夫联手的能有几人?魏十七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找上门来的!” 沙艨艟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胡帅这是……这是应允他了?” 胡不归呵呵笑道:“为什么不呢?得一真仙遗宝再得一强援就算付出些许代价也无妨何况细细算来似乎也并不吃亏。” “那荒北城”沙艨艟终究有些意难平。 “魏十七野心勃勃要谋个落脚之地论心机论手段十个唐橐都不是他对手与其为了一座破城撕破脸不如大大方方送出去落个人情。荒北城也不是白给的魏十七是知趣人投桃报李待到环峰岛之会若有所得他会让出一片海域我们抢到的他也绝不染指。” 沙艨艟怦然心动嘴上却不肯服软“荒北城地处极北之地除了北海他鞭长莫及不交给我们难不成还能独吞!” “话不是这么说的陆归陆海归海渊海之事渊海了能从海妖手里抢下一块肥肉也是他的能耐这么多年你可曾见有谁把手伸到海里去?海里嘿嘿那水深得很呢!” 与海域相比荒北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沙艨艟跃跃欲试试探道:“环峰岛之会我等可有机会争上一争?” 胡不归挥挥手“老夫老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风浪折腾文萱坐镇大明城离不开你若有意不妨随魏十七走一趟其他人就算了支荷的话看你能不能说动她。” 沙艨艟心中会意文萱持界图坐镇大明城这是胡帅的杀手锏不得有失“六星”中焦百川和唐橐尚嫌不足支荷愿去倒可助他一臂之力。他眼神闪烁显然是不愿放过这等机缘。 胡不归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文 第六十一节 择日不如撞日 极昼城北有一十七座火山烈焰昼夜不息此起彼灭凡十年一度轮转蔚为奇观。“极昼”之名由此而来。 这一日傍晚胡不归与魏十七离开城池穿过一片荒无人迹的丘陵地势渐渐拔高火山近在眼前。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山腹之中隆隆不绝有如擂鼓赤焰间歇喷出岩浆四处奔流凝成一坨坨黝黑的岩石外壳不时裂开露出内里红热黏稠的熔岩浓烟滚滚向西飘去尘埃将大地掩埋。 胡不归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半人半禽双翅一振迎着猎猎热风升到空中悠然自得。魏十七唤来黑颈灰雁跨坐于其背上晃晃悠悠飞起那头雁似乎对白头藏鸟颇有些畏惧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胡不归张开尖喙厉声道:“你这头黑颈灰雁不耐热飞不到火山早就烧成灰了!” 魏十七笑道:“无妨!”他伸手轻轻按在头雁颈背间将“一芥洞天”张开一线秦贞于洞天内催动七窍洗心藕一缕寒气渗出将黑颈灰雁一裹热力尽皆隔绝在外头雁欢鸣一声身躯顿时轻快了不少。 饶是胡不归目光锐利见多识广也瞧不透对方动了什么手脚他哈哈大笑道:“跟紧别掉进火山里烤熟了”他张开雪白的垂天双翅径直朝火山口飞去。 魏十七紧紧追逐着白头藏鸟却见他去势如电穿过翻腾的浓烟抢在烈焰喷涌的间歇一头扎进火山口。黑颈灰雁终究只是寻常灵禽哪里敢以身试险扇动翅膀徘徊不下魏十七反应极快催动破晓真身一跃而下抓住头雁的脚将它远远甩了出去身躯顺势坠入火山中。 一条结实的手臂从旁探出五指如钩牢牢扣住他的肩头将他拽到黝黑的巨石后耳畔隆隆巨响岩浆夹杂着烈焰倒卷而上巨龙一般冲出山口肆虐喷射淋漓尽致。 “他奶奶的!”魏十七不禁爆了一句粗口他虽然不惧火山但猝不及防被喷上这么一下滋味也绝不好受。 胡不归嘿嘿笑道:“怎么样极昼城的景致在其他地方看不到吧?”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胡帅说笑了!” 胡不归近在咫尺他没有动用七窍洗心藕的念头生怕被他看破了关节“一芥洞天”是他的底牌明面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老老实实缩在巨石后耐心等待火山喷发暂歇。约摸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烈焰和岩浆终于平息下去胡不归一拉他的衣袖贴着火山内壁滑落魏十七蹈空而下亦步亦趋时刻留意他的举动。 片刻后山腹中再度隆隆作响火山似有喷发的迹象胡不归头朝他打了个手势再度躲在一块岩石后暂避天地伟力之威。 如此走走停停了大半日二人已深入火山腹中四下里没有落脚之处起伏不定的岩浆中极天逍遥印载沉载浮源源不断汲取着地底热力。 胡不归道:“以火山洗炼极天逍遥印催生混沌秽气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你若能等上十年可确保万无一失提前打开此印的话未必能尽如人意。” “十年太久了我所需无多这极天逍遥印只需有鬼窟中一半的威能就足够。” “如此的话却也差不多。你是打算眼下就试上一试还是另择吉日?” “有劳胡帅了!” 胡不归点点头伸手一招将极天逍遥印摄入掌中闷哼一声催动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周身魂眼灿若星辰精魂游动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一一现形轮转不息逐一钻入铜印之中。 极天逍遥印大放光芒七彩霞光搅得天旋地转乾坤摇撼炽热的岩浆被此宝一镇潮水般退入地深处。胡不归双眸炯炯有神暗施神通将精魂收铜印骤然翻转洞天小界无声无息地张开秽气滚滚无数混沌魔头蜂拥而出张牙舞爪扑向魏十七。 “来得好!”魏十七将后背一弓巴蛇法相冲天而起张开大嘴将混沌秽气一吸而入。 混沌秽气点染肉身吞噬天地灵气最是阴毒不过胡不归隐隐察觉秽气对他大有补益但其中的缘由却毫不知情。他眼眸中黄龙青鸾双双现形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的一举一动期冀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胡不归运足目力亦是徒劳巴蛇法相根本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混沌秽气被摄入“一芥洞天”内秘符“磨”困住秽气如巨大的磨盘将其逐分逐毫消磨殆尽留下大大小小的黄晶石。巴蛇吞食晶石在腹内层层崩解细若尘埃的碎屑渗入法相推动“渡劫”神通突破瓶颈省却了魏十七无数工夫。 在胡不归看来巴蛇法相吸尽混沌秽气气势大盛似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让人难以置信他曾亲眼看到天妖的法相为秽气侵蚀如雪狮子向火无一幸免怎地到了魏十七手里竟有如此神效?难道巴蛇血脉别有特异处不受其扰? 在黄晶石的推动下“渡劫”神通节节拔高以破竹之势突破第七层、第八层开始冲击第九层大圆满。胡不归脸色变幻莫测两道长眉频频跳动玉简是他亲手交给魏十七的对其中的法相神通他都了如指掌“渡劫”神通堪称第一等的保命手段把法相变成金刚不坏的乌龟壳以至于硬撼天劫若魏十七当真走到那一步天下还有几人能伤他? 他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暗施手段阻他一阻。 只迟疑了数息巴蛇法相已将混沌秽气吸尽极天逍遥印摇摇欲坠霞光迅速暗淡下去地底的岩浆汹涌而出胡不归叹息一声终于绝了念头。 半空中一声雷响巴蛇法相将身躯盘成一团头颅埋在腹下倏地没入魏十七后背悄无声息沉睡不醒。胡不归见状暗暗心喜皱起眉头道:“怎么事?成了么?” 魏十七脸色有些茫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最后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看本书最新章节的书友们一下雲来阁或手机访问》 正文 第六十二节 异变突起 胡不归仍将极天逍遥印留于岩浆之中招呼魏十七原路折返。 二人回到极昼城中魏十七心事重重适才正当突破“渡劫”神通第九层瓶颈之际发生了某种意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入巴蛇腹中与黄晶石融为一体法相因此一下子失去控制隔绝了他的意志陷入沉睡中。魏十七隐约猜到一些端倪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费尽心机寻觅机缘不要一夜回到解放前落个得不偿失。 修炼出点岔子是常有的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磕磕碰碰才是真胡不归早已习以为常并且这事发生在魏十七身上他更是乐见其成。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他也懒得多问之前亏了混沌一气洞天锁如今赚了真仙遗宝斩神剑他心也平了。胡不归急于发掘斩神剑的秘密借口伤势未愈把魏十七托给沙艨艟招待自去闭关不提。 沙艨艟察觉魏十七似乎心情不佳猜测他修炼法相神通未能如愿便代替胡不归略尽地主之谊领着他在城内城外四处闲逛饮酒作乐聊以遣怀。极昼城是座大城占地之广差不多相当于百十座荒北城大瀛洲近四成的妖奴都被吸引到这里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粗鄙而快活。 妖奴看似没什么规矩凭着性子过活其实强者为尊等级分明自城主以降极昼城中尚有豪族二十八依附彼辈的小族过百为首的数族强手辈出占了大片领地势力极大连沙艨艟都有几分忌惮。他虽为河丘城主占了一城之地却也只相当于排在前列的一二豪族。 秦贞大大方方与师兄形影不离日夜陪伴魏十七暂且将心事置之脑后不再萦挂于怀。他偶尔听人说起极昼城北的火山之间藏有一处寒潭冰冻百里终年不化与烈焰相映成辉素有“冰火两重天”之誉他有意前往一观但沙艨艟却婉言相阻暗示城北方圆千里俱是禁地未得胡帅许可他不敢擅自做主。 魏十七也不勉强他猜测火山熔浆与寒潭冰水乃是胡不归洗炼宝物之地水火之力阴阳之工天造地设当年胡不归破开混沌一气洞天锁将傅谛方送入洞天之内便是借助这等天地伟力。 沙艨艟有意赴十年后的环峰岛之会刻意与魏十七拉近关系招待得甚是殷勤这些天魏十七随他四处游玩言谈之中大体也了解了一些内情。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论规模极昼城居首大明、泗水、千都次之河丘、武漠又次之最小的是荒北城远在极北苦寒之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胡不归拿此城做人情连割爱都谈不上。但规模大并不意味着资源众多比小界的数量独占鳌头的却是支荷坐镇的泗水城其原因在于黄庭山位于泗水城东南一隅横空出世三千小界独占八百更有真仙遗下的一十八处“真界”。 然而黄庭山被飞升修士占去方圆八百里妖奴不得入内即便在胡不归与斜月三星洞交恶之后也无人敢破次禁令。 魏十七清楚七城的由来梅真人跟他说过一些他在龙泽沉睡时亦从梦中获悉了真相。当年跨海而来的真仙大能灭杀上古异兽将其分尸七处筑起七座城池从小界抽取时光洪流镇压尸骸唯有界图方能将异兽残躯唤醒。极昼城如此浩大当是异兽躯干所在有朝一日若从沉睡中苏醒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他想想都觉得心头发毛。 欢愉日短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河丘城忽然有急使赶来累得满头大汗站立不稳他上气不接下气禀告沙艨艟千都荒漠似有异动请城主速速定夺。沙艨艟正与魏十七、秦贞在山林中饮酒作乐他也不回避当着二人的面仔细问清了事态。却原来不知何故千都荒漠又扩张了不少开始向河丘城方向移动白昼有沙暴来袭入夜冤魂出没河丘城也有些不大稳当山崩地裂灾祸频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作祟。 沙艨艟脸色微变挥手命那来使先行退下他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沉吟良久开口邀魏十七与他同往河丘城。魏十七并未犹豫一口应允下来千都荒漠乃异兽尸骸与大象真人激战留下的遗迹涉及李静昀他颇为在意既然得闻此事便是沙艨艟不说他也打算去看看的。 胡帅闭关不出沙艨艟不便打扰他匆匆找到唐橐这一回他酒醒了神智清明一个劲地嘟囔头疼。沙艨艟关照了几句请他得空转告胡帅随即动身出发搭乘黑颈灰雁昼夜不息飞往河丘城。 大瀛洲广袤无垠极昼城孤悬于腹地大致来说千都城位于其东河丘城位于东北泗水城位于东南山高水长迢迢万里。自从翟爻以满城生灵血祭界图唤醒异兽尸骸一场激战之后千都城便毁作荒漠如同一只畸形的怪兽不断扩张拼命吞噬着每一分土地所过之处无论崇山峻岭河海湖泊尽数变成一片死寂的沙砾妖奴被迫迁徙分两路避往河丘城和泗水城沙艨艟数度前往探视都无法可想。 七城之中千都与河丘靠在一处相距不过数千里从荒漠扩张的速度来看距离河丘极为遥远沙艨艟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是万没想到在他远赴极昼城期间异变突起荒漠直扑城下令人措手不及! 雁群投东北而去高空朔风凌厉秦贞依偎在魏十七怀中喃喃细语颇有些担心。沙艨艟远远看在眼中好奇不已这鬼修在极昼城中神出鬼没一忽儿现身一忽儿消失连胡帅都察觉不到她的行踪与魏十七又似情投意合以姬妾自居究竟是什么路数?胡帅说她寄魂的躯壳乃是大象真人李静昀的一具分身他奶奶的看不出来姓魏的当真是艳福不浅! 艳羡之余他不禁暗暗感叹怎地这等好事轮不到他身上? 正文 第六十三节 阴魂来袭 来使并未夸大其词事实上河丘城面临的灾祸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南郁郁葱葱的山林已荡然无存荒漠近在眼前沙尘暴铺天盖地压来袭击着每一个角落大地在颤抖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屋舍坍塌人心惶惶妖奴四散奔走纷纷撤往城北避难。 沙艨艟立于雁背脸色极其难看喃喃道:“那东西活过来了” 眼前的一切虽然诡异却并非无迹可寻沙艨艟的低语证实了魏十七的猜想梅真人说“静昀真人斩杀异兽”恐怕是臆断之言斩是斩了杀却未必异兽似有复苏的征兆它驱使荒漠来到河丘城显然另有所图。 他意味深长地提醒道:“那东西是在寻找自己的另一部分吧!” 沙艨艟猛地抬起头来涩然道:“原来你都清楚!” “也是略有耳闻罢了沙城主此事若处置不当只怕河丘将重蹈千都的覆辙!” 沙艨艟长叹一声第一次面露难色踌躇道:“确是如此河丘界图虽在我手中却无人能打开大难临头还往魏城主看在胡帅的面子上鼎力相助!” 魏十七不置可否“先看看再说吧。” 不多会工夫暮色四合沙尘暴势头弱了下来河丘城也随之平息了震颤。沙艨艟心急火燎冲入城中不及喘口气先唤来一干心腹手下问明缘由彼辈只道是荒漠来袭祸从天降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沙尘暴之后便是阴魂来袭接下来的一夜还漫长得很大意不得。 沙艨艟遣退了众人头朝魏十七苦笑道:“一帮庸碌之辈让魏城主见笑了!” “阴魂不散无形无质非有神兵真身或至阳之物殊难抵御此非战之罪沙城主无须介怀。” 与沙尘相比继之而来的阴魂才更棘手妖奴大多不谙妖术所仗无非爪牙之利被阴魂一扑便摄了心神犹如受制于人的傀儡乱撕乱咬自乱阵脚。河丘城中能有多少至阳宝物?又有多少妖奴修成神兵真身?沙艨艟忧心忡忡敌众我寡噩梦才刚开始眼下登场的只是些小兵小卒真正的大敌还藏匿于荒漠深处未曾露面。 沙艨艟抬头看看天色四月东升一点点挪向当空阴气弥漫如海潮般一涌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同上城头一观?” 魏十七颔首称善招呼秦贞一声随他登上河丘城头。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荒漠距离城墙不过数里之遥山川河流尽被夷为平地除了沙砾外空无一物。荒漠是有生命的被千都界图唤醒的异兽残骸渴望夺身躯河丘只是它的第一个目标。 脚步声陆续不断一队队兵卫踏上城头彼此散开分段戍守城墙神情肃然井然有序。豪族族长和长老一一见过沙艨艟退队列中注视着平静的荒漠眼中不无忧色。他们业已经历了数十番阴魂来袭虽然侥幸守住城池但损失亦着实不小沙艨艟若没有及时现身他们将不得不撤离河丘城弃了栖息数千年的故地远避他乡。 沙艨艟并没有亲见阴魂来袭的惨烈但他心如明镜留给他的时间无多若不能拿出有效的对策河丘城离崩溃并不远。他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压了块大石头面对山洪般涌来的阴魂城墙形同虚设靠他一人之力又如何力挽狂澜? 子夜时分阴气积聚到鼎盛荒漠微微震动沙砾上下跳动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沙堆。河丘城头不知是谁脱口叫了一声“来了!”慌乱和骚动在兵卫中迅速传播刹那间传遍每一个角落督阵的长老厉声呵斥将不安的情绪强行按下。 “如何?”魏十七头看了秦贞一眼。 秦贞蹙起了眉头感知到阴气的细微变化“确实是枉死的冤魂不过与通常的阴魂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秦贞犹犹豫豫道:“更强悍太过强悍了” 话音未落荒漠上的沙堆缓缓升起聚成一根根半尺长的沙柱上部裂开冒出无数浓稠的黑烟扭曲变幻着形状箭一般扑向河丘城沙柱随即坍塌散作细小的沙砾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 “来了来了来了!”兵卫紧握兵器心里一阵阵发虚眼神四处乱瞟提防着身边的同泽。这是血的教训之前一开始的遭遇战中伤亡绝大多数来自发狂的同伴甚至有一位大族长老不慎被阴魂迷摄了心神乱杀无辜整整残害了两队精锐兵卫最后由三位族长联手恶斗到天明才将其斩杀乱刀分尸真正的祸首却毫发无损趁机溜了荒漠。 他们有时下意识想“如果放在从前有天妖在就好了”但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只能在心底嘀咕决不能形诸于口。 “点火!” 一声令下城头的兵卫纷纷引燃了手中的兵器。刀刃上事先抹了厚厚一层烛火油气味刺鼻难闻那是从烛火兽体内提取的油脂掺以地烈花、不死向阳草、三翎毒鸩等十来味辅料一经点燃阳气喷薄四溢颇有克制阴魂之效。 第一波阴魂潮水般涌至生死一线兵卫只得将杂念抛诸脑后舞动阳火与这些无形无质的鬼物战成一团诸族长老在后压阵一旦有人为阴魂所摄当即施展雷霆手段毫不犹豫将其斩杀以免为祸更烈。 熬了这么多个惨淡的夜晚大伙儿也熟悉了对手的伎俩阴魂通常在子夜时分阴气最盛之时来袭一波比一波猛烈只要熬过最初的四五波阴气随之衰落阳气渐增渐长之后就轻松多了。 沙艨艟双眉紧锁盯着蜂拥而至的阴魂心念急转寻思着应对之策。身后便是他的河丘城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若不能拿个主意出来威信大失尚在其次失了安身立命的基业也在其次若是让那异兽的残骸合而为一才是天大的麻烦! 《想看本书最新章节的书友们一下雲\来\阁或手机访问》 正文 第六十四节 区区阴魂何足道 城头之上魏十七和沙艨艟犹如两盏夺目的明灯阴魂呼啸而上率先冲着二人扑去反倒对秦贞视若无睹。 秦贞乃鬼修毫无生人的阳气阴魂引以为同类并不相疑。 沙艨艟催动六如碎玉神兵真身胸腹之间亮起两团魂眼后背从颈到腰又依次亮起四团精魂一闪即隐魂魄之力喷薄而出蜂拥而至的阴魂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不得寸进前赴后继僵持了数息才怦然溃散。 在碎玉真身的压制下犹能僵持数息这些阴魂确实强悍绝伦难怪河丘城岌岌可危沙艨艟烦恼异常浑身骨节噼啪乱响现出青面獠牙的原形腋下刷地挣出第二对胳膊赤手空拳嗬嗬大吼。 区区阴魂何足道魏十七正待出手袖中忽然一震携带多时的锦囊四分五裂屠龙真阴刀跃到掌中嗡嗡震颤方圆七尺内的阴魂尽数投入刀中只见其入不见其出。魏十七见此刀如此迫切主动破囊而出如饕餮贪食大感意外当下不去阻拦静观其变。 阴魂颇具灵性见二人如此棘手成千上万聚在一起合体凝成一个扭曲的阴傀儡手长脚长双眸亮起两团凄厉的碧焰挥爪击向沙艨艟。这一爪看似飘忽实则暗藏杀机沙艨艟举拳相迎却打在棉花堆里浑然不受力阴气迸射如箭趁势侵入他口鼻。沙艨艟脸色铁青急忙催动魂魄之力化解一条脊梁骨凉飕飕的暗自心惊错非修成了神兵真身甫一交手便着了对方的道! 四下里阴魂越聚越多沙艨艟双眸一瞪陡然间大喝一声身形化作一溜虚影闪到那阴傀儡身后前胸后背魂眼闪动一拳击中他后背拳力肆虐将他半个身躯轰散两团碧焰飞出眼窝泯然湮灭。 沙艨艟孤身杀入敌阵一击得手不再恋战倏地退回城头抬头看去那阴傀儡下半身凝而不散四下里阴魂往里一扑身躯再度复原两团碧焰亮起死死盯着沙艨艟不放似乎心存忌惮踌躇不进。 “直娘贼!什么鬼东西!”沙艨艟百忙之中环顾四周河丘城头的众兵卫陷入苦战舍生忘死顶住阴魂的冲击压阵的族长和长老或以纯阳之器支援一二或仗神兵真身冲杀一回倒有多半心思放在兵卫身上时刻提防有人被阴魂附体迷摄了心神。 杀声震天死伤不绝阴魂来势汹汹沙艨艟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下意识望向魏十七只见他手提黑沉沉一把破刀从容不迫坐看阴魂吸入刀内根本无从逃脱。沙艨艟心中大喜原来他有此等异宝护身难怪胸有成竹不把阴魂放在眼里。 荒漠再度鼓起无数沙堆片刻后沙柱裂开第二波阴魂直扑上前汇入阴傀儡体内。得此强援阴傀儡胆气大盛咧开嘴无声地咆哮着再度挥爪上前意欲缠住对手。沙艨艟急于抽身道:“魏城主此獠就拜托你了!” 魏十七微微颔首五指将刀柄一紧魂眼闪烁蓦地挥刀斩出一抹乌光撕开虚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阴傀儡从肩到腰一劈为二。 沙艨艟的拳力只能将阴傀儡身躯击溃无法伤及本源屠龙真阴刀乃玄阴之器克制诸般鬼物鬼魂刀光过处阴傀儡如雪狮子向火阴气尽被抽去成千上万合体的阴魂竟无有一条逃脱刹那间灰飞烟灭。 屠龙真阴刀源源不断吞噬阴魂将阴气占为己有刀身染上一层层深深浅浅的墨色胃口愈来愈大一开始只是方圆七尺内的阴魂无从逃脱渐渐扩大到一丈三丈五丈十丈……驻守在城头的兵卫顿觉压力大减纷纷抬起头来只见夜空之中无数阴魂汇成一条汹涌的大河拼命挣扎却无从逃脱被屠龙真阴刀一口吞没。 压阵的族长和长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询问那人究竟是谁那刀又是什么来头。 沙艨艟长长舒了口气邀魏十七同来河丘城是一招好棋有屠龙真阴刀顶在前阴魂无从作祟河丘城安如泰山也不枉他放低身段陪二人在极昼城逛了这许久。 最猛烈的数波阴魂一扫而空东方微白阴尽阳生残存的阴魂三三两两退回荒漠中锦囊已毁魏十七随手将屠龙真阴刀收入“一芥洞天”若有所思。 这一战虽然杀得莫名其妙但屠龙真阴刀得阴气滋养获益良多。荒漠之下的阴魂当是翟爻以满城生灵血祭界图后留下的冤魂不知何故被异兽操纵沦为它的爪牙。千都是仅次于极昼的大城若能将数以亿万计的阴魂尽数吞噬屠龙真阴刀或可再进一步成为堪比斩神剑的大杀器……二相斧虽然成就了器灵但李静昀虐待儿童并未多花心思龙蝠是个靠不住的软骨头可以倚重的唯有屠龙真阴刀…… 沙艨艟收了原形郑重其事谢过魏十七唤来一个心腹命其引魏、秦二人去洞府歇息不得怠慢。那心腹是个机灵人亲眼目睹魏十七剿灭阴魂的神威心知此人乃是城主的贵客上宾河丘城的安危倒有多一半落在他身上当下叩见了魏十七引二人下得城头。 沙艨艟身为城主自有无数善后之事他命鏖战了一夜的兵卫各自散去召来诸位豪族族长就在城头商议了大半日本以为彼辈桀骜不驯多少会提些过分的要求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什么的为自己多争几分利益没想到他们竟极为配合一切以大局为重颇有些克己奉公的风范。一开始沙艨艟有些纳闷后来才弄明白是魏十七的强势震住了他们有这等不动声色剿灭数万阴魂的狠角色在背后撑腰沙城主在他们心目中分量今非昔比了。 沙艨艟不禁为之苦笑闹了半天他还要多承魏十七一个人情。 正文 第六十五节 三眼神童二郎神 四月西沉三日东升万道金箭洒遍河丘城阴霾一扫而空然而没有人感到轻松从城头望去平静的荒漠骚动不安如同一条巨龙在地下翻滚动静越来越大荒漠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沙海掀起数百丈高的沙尘暴遮天蔽日滚滚扑上前来。几乎与此同时大地开始颤抖数息之后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豁然中裂横贯整个河丘城划下了歪歪扭扭无比丑陋的一笔。 沙尘暴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魏十七踢起一块石头翻滚着掉下沟壑侧耳倾听一路磕磕碰碰良久才消失了声响。他看了沙艨艟一眼道:“沙城主可欲下去一探?” 听他的口气似乎有意深入沟壑一看究竟沙艨艟不愿把人情都耗尽慨然道:“魏城主暂歇一回且看沙某的手段!” 候在一旁的几名心腹主动请缨纷纷道:“城主不如让吾等打个前阵!” 沙艨艟哈哈大笑道:“不用你们出了岔子还要老子擦屁股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说着他肩膀一摇现出原形青面獠牙四条胳膊丫丫叉叉六团魂眼齐齐亮起魂魄之力弥漫全身一跃跳入沟壑中人在半空眉心扭曲绽裂现出第三只眼珠放射一道白光黑暗之中纤毫毕现。 魏十七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道:“有意思!三眼神童二郎神!” 秦贞探头看了半晌轻声道:“沟底热气氤氲像个大火炉。”鬼修体质属阴对阳气再敏锐不过了若非有这具身躯寄魂三日当空她断不敢贸然现形。 魏十七沉吟道:“大概是地热吧!” 他二人随口言说落在有心人耳中相互使着眼色忙不迭跑去城中唤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妖奴扛来几大缸清水用木板盖得严严实实以免被沙尘沾污了。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你们一个个倒有眼色……” 沙艨艟五指如钩插入土石中化解下坠之势停停落落深入地下数十丈兀自不见底热气扑面而来呼吸不畅四下里死气沉沉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毛。但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退缩沙艨艟抖擞精神提起十二分警惕加快速度往下滑落。 如同置身于大蒸笼里干柴烈火煮个不休沙艨艟不得不催动魂魄之力将蓬勃热力阻隔在外。他心中有些后悔一时疏忽没带几件阴寒器物护身魂魄之力虽然流失不多但时间长了也是不小的损耗。 热气肆虐狂暴地抽打着身躯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沟壑终于见到了底一片起伏的沙砾映入眼帘前后望不到头。沙艨艟松开五指落在沙砾上冷不提防犹如一脚踏进沸油中呲牙咧嘴跳将起来双手抱住脚掌。“烫烫烫烫烫!”他低头看去靴底早被烫穿连厚实的老茧都有些发软。 难怪这鬼地方寸草不生连虫都找不到半只!沙艨艟以魂魄之力护住脚掌小心翼翼踏上沙砾这回有了准备不至于烫得失态不过沟底如此诡异实不宜久留他前后巡视了一回眉心第三只眼神目如电一无所获当下四臂发力攀住土石蹿了上去。 一来一回耗费数个时辰重新回到地面上沙艨艟长长舒了口气将上身衣衫扯得粉碎大叫道:“水来” 一旁的心腹早有准备掀去木板抬起大缸底朝天将水倾在沙艨艟头上。他浑身湿透张开大嘴咕咚咕咚连灌十几口水这才一解燥热干渴连叫“爽快”! 秦贞躲在魏十七身后不愿去看他的丑态。沙艨艟“爽快”了一回浑身上下水汽蒸腾而起不多会便已干透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衣物随手披在身上招呼魏十七踏进附近的一间石室中催动眉心第三只眼将一道白光照在墙壁上显出沟底的情形。 魏十七看得甚是仔细除了沙砾还是沙砾虽然没什么可看的但这一切印证了他的猜测。 “魏城主怎么看?”沙艨艟收起第三只眼恢复人形诚心诚意向他请教。 魏十七道:“依我看来千都荒漠正不断侵蚀河丘城若不能及早阻止那东西河丘城只怕会被夷为平地。” 沙艨艟叹息道:“是啊可惜了河丘界图无人能打开否则的话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魏十七心存好奇道:“沙城主可否借界图一观?” “这有何妨魏城主请看!” 沙艨艟张口吐出一根卷轴长不足半尺非金非木浑然如一。魏十七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试着展开界图他双臂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但卷轴毫无反应纹丝不动。 沙艨艟解释道:“这界图须以精血驱使非遇其主不得打开。当年天妖占有大瀛洲时可览其四及至吾辈崛起取而代之止可览其二。” “大明界图和千都界图?” “不错如今千都已毁只剩下大明一张界图了。” “什么样的血脉才能打开界图?” 沙艨艟苦笑道:“这个真说不准吾辈体内血脉冗杂就连文、翟二位城主也弄不清究竟是哪一种血脉恰好契合了界图。据说大瀛洲鼎盛之时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之躯其中七人以精血炼化界图唯有这七种血脉足够浓郁才能驱动相应的界图。” “不知是哪十大天妖?”魏十七心头一跳成就真仙的天妖他倒知道一人龙泽中的那个怪梦巴蛇! “天妖中的强者无非是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之流不过这些天妖的血脉是不大可能流传到吾辈之中的。对了魏城主身具龙泽巴蛇的血脉倒不妨试试不过这河丘界图看来是无缘了……” 魏十七将卷轴还给沙艨艟道:“千都城一度被称为‘凤城’翟城主莫非身具妖凤的血脉?” “也许吧这种事情全凭运气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沙艨艟张口一吸将卷轴吞入腹中拍拍肚皮自嘲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是这么说来着的吧!” 他似乎意有所指对妖奴的前途并不十分看好。 正文 第六十六节 天外之天 沟壑之下暗藏危机千都荒漠正逐步蚕食河丘城沙艨艟忧心忡忡但打不开界图只能另想他法。正寻思间魏十七忽道:“听闻斜月三星洞有一件真仙遗宝名为定星锥能定住崩坏的洞天抚平天灾沙城主可有类似的宝物纵然不及界图灵验也可抵御一时。” 这几句话倒提醒了沙艨艟他脸色变幻咬牙道:“烦劳魏城主稍候片刻沙某去去就回!”他朝魏十七拱拱手快步冲出石室取出甲马牢牢缚在小腿上抓起一把泥土撒出念了个“疾”字踢起滚滚尘土投城西崤山而去。 土遁术何等迅疾一来一回不过顿饭工夫。在魏十七跟前沙艨艟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肉痛之色苦着脸道:“这下子亏大了!”他摊开手掌给魏十七心赫然托着一盏黑黝黝的油灯一灯如豆昏黄浑浊像行将就木的老朽眼瞳。 那油灯显然是古物二女背对而立双双托起油碗作闭目冥思状寥寥数刀刻画得栩栩如生。灯形的法宝甚是罕见魏十七只在下界见过一盏灵台方寸灯微光照彻天地光暗之间有无穷妙用沙艨艟如此舍不得想来不是寻常之物。 沙艨艟长叹一声嘀咕道:“原本留着压箱底的这么快就要请出来可惜了……”他将食指凑到齿间用力咬破指肚将精血点入灯内每点一滴灯焰便爆出一团火花涨大了些许。 魏感好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只见沙艨艟狠下心来拇指挤压指肚一气点了百余滴精血手臂明显干瘪了一圈损失不小。那灯焰得精血之力由昏黄转为淡蓝涨到半尺来高托着油碗的二女亦睁开双眼神情一喜一嗔眉目传情犹如活转过来。 沙艨艟将油灯小心翼翼搁在地上二女身躯一沉腿脚没入土中石室如被巨锤击中四分五裂灯焰旋即射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没入苍穹深处。河丘城藉由此灯与天地连为一体纵横交错的沟壑渐次合拢沙尘滚滚退出城去河丘城终于恢复了原状。 一片欢呼声惊天动地众人交口称颂无不夸耀沙城主神通了得。 沙艨艟召来一干手下命他们在此不得有失。他也不是十分担心这油灯是从崤山墓穴中得来的古物以精血洗炼了旁人轻易夺不走河丘城中若有人不识相动了贪念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招呼魏秦二人回转洞府歇息魏十七见他意兴阑珊也就没有多问。他猜想那油灯是上古异宝无须妖术心法直接以精血驱使威力巨大沙艨艟秘而不宣甚至不带在身上连胡帅都瞒得严严实实眼荒漠步步紧逼才不得不拿出来抵挡一时。有此宝在只须精血不竭便可保河丘城无失接下来那东西是继续图谋河丘还是转而南下泗水就何出招了。 沙艨艟耗费大量精血守住河丘城饶是他身强力壮此刻也觉得有些疲倦他命手下备了“血食”补充一下精力并邀请魏十七一同品尝。 魏十七知道沙艨艟所说的“血食”是一头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毛的大白牛绑在木桩上不用厨子烹制三个心腹伺候在旁操刀开膛破肚掏出新鲜柔软的内脏割下大块大块带血的生肉盛在盘子里送到城主跟前现割现吃。茹毛饮血的事也不是没干过那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滋味就谈不上了但瞧沙艨艟的神情似乎是无上美味吃得满嘴鲜血乐此不疲魏十七摇摇头不明白对方的感受。 大嚼了一阵沙艨艟见他只手颇有些奇怪举起血肉向他示意魏十七摆摆手敬谢不敏他拉起秦贞的手往外走去留下沙艨艟一个人享用大餐。 二人在洞府内闲走了一回没遇到几个妖奴不知不觉穿过山腹来到一个僻静的山坳中。四下里古木参天芳草如茵流水潺潺沙艨艟人竟藏了这么个雅致的去处让人刮目相br三日偏西晚霞璀璨似锦暮色一层层染上来天光渐渐暗淡。秦贞出了一会神低声问道:“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此事说来话长距离子夜还有一阵子左右闲来无事魏十七便多说了几句什么都没瞒她。秦贞听得甚是仔细低叹道:“原来是上古异兽的尸骸作祟陨灭了这么多年还能死而复苏与大象真人斗个你死我活真了不起!” 魏十七道:“我一直在疑心那上古异兽并非大瀛洲所产而是来自天外。阴元儿不是说起上古之时提耶洲七大鬼族合力斩杀了一头天外异兽将尸骸一分为七炼成七颗太阴元命珠。上古异兽天妖异兽七城七珠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中必有蹊跷。” 秦贞勾起小指将散乱的秀发捋到耳后“有什么蹊跷?” “当初我们在下界之时可能想过天外有天还有一个上界?胡不归以水火之力阴阳之功洗炼混沌一气洞天锁将傅谛方送入洞天嘿嘿羽族的强者又修成了六如飞天神兵真身对下界来说他岂不相当于一头天外异兽么?” 秦贞脸色微变迟疑道:“师兄的意思莫非是……天外有天天外……还有天?”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秦贞慢慢靠在他怀中仰头望着深远的苍穹沉默了片刻忽道:“真是那样也很好啊!眼下我们在大瀛洲过些时候去渊海会一会海妖将来师兄成就了真仙到别海他洲去等踏遍了此界再设法去……” 魏十七接口道:“……就像俄罗斯套娃。” “什么什么陶瓦?”秦贞却是听不懂了。 魏十七双手抱紧了她下颌磕在她头顶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微微一笑不知不觉想起了李静昀。 本书来自b2222042n 正文 第六十七节 千臂千目怪 第二夜降临彤云密布四月匿踪。 千都荒漠鬼影幢幢黑烟逡巡不进视河丘城如畏途。沙艨艟和魏十七并肩立于城头身后一线白光冲天而起将城池系定于天地间岿然不动。 沙艨艟纳闷道:“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彼欲何为?” 魏十七仰头看看天色道:“阴气极盛之时已经错过这是好事情。”对河丘城的确是好事情但对他却未必屠龙真阴刀嗷嗷待哺这一夜恐怕要空手而返了。 云层越积越厚朔风四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下荒漠深处隆隆闷响沙砾彼此推搡着缓缓滚动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阴魂拖入其中四下里一片死寂雪花落在荒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空气沉闷而压抑没有人敢大声喘气无数双眼睛盯着荒漠等待着意料中的异变出现。 一条粗壮的胳膊突然探出荒漠握紧了拳头肌肤上覆满了沙砾远远望去像一根扭曲的沙柱紧接着又一条胳膊蹿了出来再一条还一条一条又一条密密麻麻成百上千数息后一个十余丈高的人形怪物爬将出来千手千臂丫丫叉叉摇动肩膀抖去沙砾仰头咧开大嘴深深吸了口气。 鹅毛大雪飞旋着投入他口中天空中彤云滚滚而散露出四轮明月清辉端端正正照在它身上硕大的身躯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珠或开或闭目光森然如电无数阴魂在它体内钻出钻进没有一刻停息。 沙艨艟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是那东西么?” 魏十七有些吃不准按说那东西应当是上古异兽的一截残骸怎地会是个有头有脸的千臂千目怪?他偏过头问秦贞:“那东西是活物还是鬼物?” 秦贞一言道破天机“既非活物亦非鬼物那是一头死物一点灵性不灭全凭阴魂支撑才能行动自如。” 魏十七有些意动他目视沙艨艟道:“此物来势汹汹沙城主可欲探一探它的底细?”言下之意你是主我是客你来还是我来? 沙艨艟哈哈一笑道:“恶客上门岂能轻易放过!”他毫不犹豫催动碎玉真身一步跨出身形化作一溜轻烟倏忽冲入荒漠之中。 双足踏上沙砾微微往下一陷颇有些不着力沙艨艟转增烦恼不明白那狼犺怪物如何能立稳脚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将杂念抛诸脑后右手探入袖囊抽出一根断矛长不足五尺只有前半截完好灰不溜秋锈迹斑斑沾满了污垢。 千臂千目怪身高十丈沙艨艟站在他脚下犹如蝼蚁一般它抬起右脚重重踏下腿脚上眼目齐开射出数道青光沙艨艟心知有异哪里敢以身涉险腰一扭已闪到对方身后起手便是一矛。 “千目”并非虚数那怪物连屁股后头都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珠对它来说身前身后根本就没有差别沙艨艟忙中出错被一道青光罩定犹如陷入淤泥之中行动不便连断矛都递不出去。他心知不好大喝一声现出原形青面獠牙三眼四臂猛地睁开眉心第三只神眼一道白光射出将青光绞散顺势退出七八丈惊出一身冷汗。 那千臂千目怪迫退对手并不趁势追击伸手扯过一缕天地灵气合掌一搓揉成一颗浑圆的珠子五色霞光熠熠生辉抬腕便砸向沙艨艟。 魏十七心头猛地一跳这手段似曾相识绝不寻常他搜肠刮肚寻思了一回忽然记起在龙泽所做的那个怪梦当巴蛇与玉泉子激战之时不假外物以肉身扯动天地灵气塑形攻敌比比皆是这是真仙的手段寻常人如何能做到! 他断定千臂千目怪正是远古异兽残骸所化。 灵气珠势若奔雷来得极快饶是沙艨艟进退如风亦无从闪避百忙之中他只得抬起四臂交叉护在身前。一声巨响灵气珠炸将开来荒漠之上骤然升起一轮耀眼的赤日沙艨艟倒飞出百丈滚得绣球一般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双膝跪地四条胳膊深深插入沙砾中血如泉涌。 “痛快……真他妈……痛……快!”他咬牙切齿地呻吟着断矛不知抛到哪里去了衣衫尽数化作飞灰遍体鳞伤深及白骨腰腹之间开了个大洞露出蠕动的脏腑淤血汩汩淌出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痛快!”沙艨艟挣扎着爬起来魂眼闪动六道精魂逐一现形乌头蟒血蟒鬼脸蛾乘黄狻猊独角貘紧紧缠绕着破损的身躯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起来留下一道道黯淡的伤疤。他伸手一抓没什么动静换个方向再一抓再换个方向连抓了三四把断矛才有所感应从沙砾中飞将出来歪歪扭扭一忽儿快一忽儿慢忽然掉落在他身前。 沙艨艟下意识伸长手臂一捞却捞了个空他咒骂了一句弯腰拾起断矛活动一下筋骨嗬嗬大吼着再度冲上前。 扯动天地灵气似乎耗费了不少体力千臂千目怪并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当然也有可能是重伤未愈或者太过骄傲或者脑袋不大灵光总之足以匹敌大象真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大家伙让魏十七有些失望而沙艨艟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的变态体质“咬不死也要恶心一下你”的战斗精神则让他十分欣赏。 希望他能撑得久一些探探那东西的底顺便消磨掉点体力……魏十七打着如意算盘将屠龙真阴刀握在掌中五指时松时紧微微眯起了眼睛。 沙艨艟挺矛杀去一往无前千臂千目怪只管睁开眼目射出一道道青光扰敌。沙艨艟仗着行动迅捷在青光缝隙间不停躲闪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实在避不开从眉心神眼放出白光将青光绞散顺势突入对方身前三尺起手一矛刺向它小腿。 他不是不想直击要害比如说头颅心脏下阴什么的但千臂千目怪高逾十丈跳起来固然够得着但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千目青光实在诡异沙艨艟也不愿太过冒险。 一矛刺出狂风凭空而作无数风刃疾射而出。 正文 第六十八节 如钩如爪如笼 崤山古墓年代久远不知是哪一代天妖修筑的墓穴虽然没有将尸骸埋于此地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沙艨艟强行突入其间毁掉一些祭炼不得其法又毁掉一些剩下不多的几件古物不苛求血脉心法以精血祭炼便能加以驱使。他最为看重的宝物有三件一件是土遁甲马一件是系天灯一件是疾风矛。 疾风矛虽断威力尚存四分五这等上古之物追求威力巨大殊少变化除了风刃之外别无可用之处。但咫尺之间无数风刃暴起伤人没有提防的话势必要吃大亏那千臂千目怪身躯笨拙哪里来得及避让只得将眼目齐开射出一道道青光风刃落入其中消散于无形。 沙艨艟趁对方手忙脚乱之际用足了力气一矛刺入它骨肉之中双臂奋力一振剜出一个海碗大小的伤口风刃二度迸射伤口从海碗炸成水桶阴魂四处逃散却不见鲜血似乎刺中的并非血肉之躯。 沙艨艟心中一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度退了回去定睛细看那千臂千目怪丝毫感觉不到痛楚稳稳立于荒漠上伤口为阴魂缠绕眨眼间便愈合如初。沙艨艟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暗暗叫苦这分明是不死不灭之躯还怎么个打法! 不过河丘城头还有一个狠人没有动手屠龙真阴刀克制阴魂鬼物当能重创那怪物。沙艨艟当下收回长矛矛尖在掌心重重一划深入白骨将满手精血往疾风矛一抹刹那间无数回环勾连的禁制依次浮现青光闪动不断延伸将断矛补全。 沙艨艟仰天长啸如一匹凄苦的孤狼前胸后背魂眼齐明碎玉真身催发到极致身形一阵模糊倏地消失不见下一刻出现在千臂千目怪的头顶合身一矛直刺天灵盖。 他知道对方能扯动天地灵气是以将身形压得极低距离天灵盖不过数尺手臂甫伸矛尖便刺入要害魂魄之力狂泻而出与风刃融为一体疾风矛化作一抹虚影无视阻拦深深没入千臂千目怪的头颅中。 站在城头观战的魏十七不禁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蠢货!” 秦贞见沙艨艟一击得手反被师兄斥为“蠢货”心生好奇问道:“怎么了?” “那东西是上古异兽的残骸所化谁说天灵盖就是它的要害?磨他个三天三夜多好非要赌上运气作倾力一击愚不可及!” 秦贞嫣然一笑道:“他又不知道你的想法。” “坐下来是个精细人打起来就头脑发热他这辈子也只能当胡不归手里的一把刀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气候!” 说话间工夫疾风矛再度现形禁制散去大半截没入千臂千目怪的头颅中沙艨艟紧紧握住断矛头下脚上像撼动巨树的一只小蚍蜉上不上下不下看上去十分狼狈。 千臂千目怪裂开大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硕大的头颅剧烈颤抖像莲花一般瓣瓣打开其内竟空无一物疾风矛笔直地插在虚空中被一点金光托住不得寸进。 魏十七脸色大变暗暗张开“一芥洞天”伸手将秦贞搂进怀里无声无息摄入洞天。秦贞微一错愕旋即回过神来不禁为他担心。师兄如此小心分明存了打不过就逃的念头是什么样的对手让他如此警惕?回想起千臂千目怪头似莲花一点金光托住断矛她心中不由一沉。 河丘城上众人俱被沙城主石破天惊的一击吸引谁都没有留意到魏十七的小动作。沙艨艟人在空中窥得分明抵住矛尖的分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不详的预感席卷而至他大叫一声弃了疾风矛箭一般斜飞出去。 魏十七催动破晓真身蹈空而下形同鬼魅只晃了数晃便迫近千臂千目怪。那怪物眼目乱开青光一道道扫过魏十七以力破巧合身撞了过去接连撞破数十道青光手起一刀齐柄没入它腿中。 沙艨艟看在眼里为之乍舌那魏十七的五方破晓真身强悍如斯千臂千目怪眼中射出的青光竟为他蛮力所破相形之下六如碎玉真身简直弱爆了!不成等空下来一定要去极昼城找胡帅念叨念叨想办法再讨要几条厉害的精魂! 这一刀刺入千臂千目怪伤口小得可怜犹如扎了一根牙签但屠龙真阴刀的厉害之处不在锋芒刹那间阴魂如决堤的洪水尽数涌入刀内一泻千里收都收不住。 千臂千目怪遭此重击再也维系不住人形阴魂散失处身躯随之化作飞灰露出一具森森白骨。 不过短短十数息阴魂无一幸存屠龙真阴刀如亘古未变的永夜浓稠得化不开连月光都无法映照出一丝光亮。魏十七一击得手不为已甚他将屠龙真阴刀扛在肩头一步步往后退去。 彤云流散四月当空清辉洒在白骨上月华之精源源不断渗入其中魏十七定睛望去只见那骨骸是一截粗壮的断肢足有数人高上下俱由十余根长骨拧在一起连接处鼓胀成球顶部接连着数根肋骨末端为利爪色泽如玉遍布深深浅浅的裂痕。 肋骨弯曲如钩如爪如笼困住一团耀眼的金光时明时暗隐隐蜷缩着一个纤细的人形。 魏十七脸色微变正待试探一二悬于空中的疾风矛“轧轧”轻响四分五裂肋骨逐一打开那团金光缓缓升起其内之人站了起来七朵金莲环绕周身化作一袭道袍裹住曼妙的身体。 白骨“哗啦”散开卷起一阵旋风绕着她转了数圈彼此接拢形同一对狰狞的骨翼牢牢附着后背那人双眉微蹙旋即舒展开来眉心浮现出一枚玉色骨珠玲珑剔透犹如精巧的饰物。 那张英气逼人的俏脸他曾看了无数遍那具新奇而熟悉的身体他曾爱抚了无数遍大象真人李静昀销声匿迹了这许久她一直都在千都荒漠深处从未远离。 正文 第六十九节 红了眼的赌徒 李静昀像一滴水一片叶一瓣花缓缓飘落赤裸的双脚崩得笔直先后踏上荒漠月光之下白得没有血色。 眉心的骨珠蠢蠢欲动数道光华闪过骨刺如四散分叉的根须在肌肤下蔓延生长李静昀冷哼一声道袍金光闪动无数莲瓣一一浮现穿插交织成凌乱的花纹骨刺仿佛感应到她的决断倏忽缩回珠内偃旗息鼓不再作祟。 李静昀深深吸了口气眼神转为凌厉。 千都城一战翟爻走投无路像红了眼的赌徒以满城生灵血祭界图打破上古真仙禁锢唤醒长眠地下的异兽残骸。尸骸破土而出化作狰狞怪物借血祭掀起时光洪流将她困于异界恶斗月余李静昀为一界之力压制神通十不存一出尽手段到最后只能以七朵金莲自保不得脱身。那怪物神通广大杀不死扑不灭无奈之下李静昀断然自爆两具分身强行撕开异界回到大瀛洲兵分四路分头遁去。那怪物认准金莲气息所在化作骨链强行扣下其中一人不想那只是一具分身李静昀早有谋划敢冒奇险故布疑阵一口气舍弃七朵金莲将本体逃了出去。 剩下的两具分身其中一具受损极重不得远遁落在了杜节山另一具偶遇梅真人广济洞与无垢洞向来不睦李静昀担心她趁机落井下石瞒下了真相只道自己斩杀异兽破界而出。梅真人看出她虚弱至极虽然广济一脉已破门而出与斜月三星洞再无瓜葛但终是同属道门一脉砍在当初的情分上放她自去。 李静昀步入大象境修成六具分身各尽其妙短短数年间鬼窟折其一千都城折其三杜节山又折其一逃脱在外的唯有本体和一具分身而已。世事难料翻掌之际凄凄惨惨戚戚当她斩神剑在手意气风发视大瀛洲为囊中物视天下人为蝼蚁可曾想过眼下的窘迫? 千都荒漠深处那怪物得了大象真人的分身发觉这具躯壳资质绝佳世间罕有本能驱使它将残骸融入其中以灵性点染她的魂魄凝结真魂借此复生。不想那七朵金莲乃是碧莲小界真仙遗宝任凭它千磨百炼用尽手段始终不能如意。 抗拒挣扎了许久李静昀也渐渐摸清了对方的底细那怪物只是上古异兽的一截残肢被真仙打灭镇压千万年本源一点一滴消磨原本庞大的体型急剧缩小血肉荡然无存灵性藏于骸骨中始终不灭。翟爻血祭千都界图打破真仙禁锢将它从沉睡中唤醒却并非活物毫无心智可言全凭本能行事。 那怪物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她便施展大神通将李静昀连同金莲一并困于骸骨内驱动荒漠四处扩张推平山川河流吞噬一切生灵四处寻找自己身躯的其他部分。李静昀除了七朵金莲别无长物始终不得脱身她亦是不拘一格之人苦思冥想多时竟然想到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收拢金莲任骸骨侵入体内兵行险招把肉身变成争夺的战场守住一线清明以此解脱桎梏。 大不了将这具分身自爆拼个同归于尽。 那怪物并不十分迫切驱使荒漠四处游荡一个偶然的机会它察觉到了河丘城的存在。残骸与残骸遥相感应彼此呼唤和渴求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外之喜但河丘界图完好无损城池为真仙之力护佑仓促不可破它只能耐下性子以沙尘和阴魂吸引对方的注意暗中驱使荒漠从地下徐徐渗透。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有一天魏十七和沙艨艟出现在河丘城。 真阴刀屠尽阴魂系天灯镇下河丘之前的一番工夫全然白费那怪物只得驱使阴魂塑成千臂千目法身正面迎击结果不曾提防被魏十七批亢捣虚一刀破去神通。 残骸终究是残骸之前与李静昀的一场恶斗几乎耗尽本源缺少血祭它无法掀起时光洪流将对手扯入异界施展最强的手段。那怪物正待将骸骨化作骨链困杀对手就在那一刹那蜷缩于金莲内的李静昀看到了魏十七。 前尘往事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胸中的忿恨怨戾如海潮汹涌席卷身心。既然撞见了那就不要走!一念既动金莲顿开李静昀主动将那怪物摄入体内紧咬银牙牢牢守住心头一线清明迫使它化作骨翼与自己合而为一。 骸骨融入身躯感受到蓬勃杀意和同归于尽的决断并未趁机与她争夺身躯而是蛰伏于眉心推波助澜。一旦她为暴戾杀戮吞噬丧失了神智它就能将一点灵性投入其魂魄凝结真魂死而复生。 “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女人……”李静昀低低笑了起来五指在道袍上一抹一拂莲瓣应手飞出层层包裹合拢为一柄长剑。她将金莲剑握于掌中指向魏十七森然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玉容如花体态婀娜背插骨翼魏十七打量着她的身姿摇摇头道:“你变丑了背上的东西让人倒胃口。” “呵呵呵呵你是要激怒我么?” “斜月三星洞的大象真人居然跟怪物合体变成了这副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觉得恶心?”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未刻意提高声音但静夜之中河丘城头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沙艨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嘴里苦涩万分一步步往后退去生怕卷入其中死无葬身之地。 “皮相而已你也在意这些么?也罢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不要像个反派那样啰嗦且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到底有什么长进!” 金莲剑微微一颤一抹剑丝抛向空中“铮”一声响矫若游龙直扑魏十七而去。 正文 第七十节 此消彼长 剑丝袭来魏十七挥刀斩去屠龙真阴刀已非凡器刀光骤长将剑丝只一裹便揉成一粒迷离大小的金丸翻来滚去迟迟不得落下。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莫说李静昀连魏十七自己都觉得诧异什么时候屠龙真阴刀变得如此厉害了?转念一想翟爻血祭界图满城生灵尽数化作冤魂尽数便宜了屠龙真阴刀李静昀又被困多时说强弩之末也不为过此消彼长之下他倒是有机会斗上一斗。原本存了打不过就逃的念头如今到不急于一时魏十七不待她再度出手将腰一扭施展地行术潜至李静昀脚下破土而出刀光纵横肆虐席卷而上。李静昀对五方破晓神兵真身的种种神通知之甚详当下将道袍一拂抖下一百零八片莲瓣结成一朵金莲抵住泼墨也似的刀光身躯冉冉升到空中金莲剑喷出一蓬剑丝当头罩落魏十七早已远遁而去。二人你来我往交手了片刻魏十七一味游斗稍有不谐便急速退去屠龙真阴刀固然破不开金莲但李静昀却也没有着力的手段压制他她心中急躁不安怒意无可遏制出手愈来愈凌厉金莲剑挥出一蓬又一蓬剑丝稍纵即逝隐没在虚空中无章法实则暗暗布下一座剑阵。魏十七试探多时发觉到对方除了七朵金莲外身无长物都一战她确是吃了大亏非但身负重伤连护身的至宝都所剩无几。只是他有些吃不准眼前的这个李静昀究竟是一具分身还是本体亲至呢?进退之际魏十七再一次欺近身去刀光闪动直迫要害为金莲所阻。说时迟那时快李静昀一声厉啸满头秀发根根倒竖伸手握定金莲剑狠命一捋精血涂满剑身她举剑遥遥一指刹那间天翻地覆无数剑丝凭空浮现从四面八方挤向魏十七。魏十七闷哼一声催动神兵真身黑龙精魂从后颈魂眼飞出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却少了几分桀骜时不时垂下眼帘瞧他的脸色似乎不无忌惮。他虽然觉得诧异但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高高抛起黑龙探出利爪牢牢握住刀柄只一挥黑沉沉一线刀光飞出横贯千里分割开天与地昼与夜晨与昏剑丝尽数失去控制一斩两断转眼湮灭无踪。这一刀已有了几分大象境的味道李静昀眼皮一跳心头一片冰凉。黑龙咆哮一声乖乖缩回后颈魂眼蛰伏不动魏十七接过屠龙真阴刀心下了然眼前的女子已不是当年的大象真人了错非灯枯油尽又何至于如此软弱?他当即疾冲而上刀光霍霍一气斩出三十三刀。李静昀冷哼一声散去金莲剑催动七朵金莲将周身护住刀光纵然犀利却不得寸进。三十三刀斩过收刀之际魏十七故意松了一线何应对。李静昀屈指轻弹趁机分出一朵金莲莲瓣片片飞舞疾风暴雨般打向对手。魏十七曾听梅真人说起金莲乃无垢洞碧莲小界的真仙遗宝攻守兼备最是厉害不过神兵真身虽然强悍却也没必要硬挨这一击。他提一口气只管将屠龙真阴刀舞得密不透风不想莲瓣弱不受力落花般随风飞舞寻隙而入一一贴于刀身十瓣百瓣挥之不去将屠龙真阴刀裹得严严实实犹如锁入刀鞘之中分量愈来愈重刀光亦不得出。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顺势将屠龙真阴刀往衣袖内一藏使了个障眼法暗暗收入“一芥洞天”。金莲的气息一下子变得若有若无微不可察李静昀捏定法诀连催数遍都得不到回应顿时脸色大变立刻猜到对方身怀洞天至宝趁她不防备将金莲收了去。抢了分身不算连金莲都不放过!李静昀脑中一热怒意大作旋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冲动今时不同于往日那怪物的一点灵性潜伏于眉心的骨珠中随时可能发难她万万不可失去心头的清明放任自己滑向深渊。来来回回交手多时魏十七察觉到对方似乎心存顾虑未能全力施展神通手段他略加忖度怀疑那对骨翼大有问题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屠龙真阴刀为莲瓣所困二相斧又不堪大用龙蝠遇到李静昀就像老鼠见了猫他不愿赤手空拳对敌当下将身形一折双脚踢着沙砾一道黄龙滚滚向北而去。李静昀双眸染上一层血色伸出食指抵在眉心厉声喝道:“留下他!”骨珠泛起幽幽白光理都不理她李静昀双眉一挑指尖亮起一团耀眼的金芒一字一句道:“我说留下他!”异兽的骸骨已与她融为一体难分彼此这是**裸的威胁得不到回应下一刻李静昀便要催动金莲将身躯炸得粉碎。骨珠转动数圈李静昀痛苦地呻吟一声从眉心到双颊的肌肤下游动着无数骨刺一枝枝一节节犹如蔓延的根须后背骨翼双双立起倏地合拢在一处化作一条粗长的骨链“呜呜”作响破空飞出直扑魏十七而去。这一击石破天惊势不可挡魏十七早有防备反手挥出二相斧重重砍在骨链之上。他力量大了点二相斧面了点骨链又硬了点只听“喀嚓”一声响二相斧哀鸣不已斧刃竟被生生崩去一块骨链恍若不觉顺势缠住他的右臂往后狠命一拽绷得笔直。魏十七心下一沉他万万没想到骸骨并非掣肘之祸反为李静昀驱使上古异兽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了?若单是李静昀一人彼重伤未愈只剩金莲护身尚可周旋一二加上这么个狠天狠地的帮手却是糟糕透顶!胳膊被骨链锁扣一忽儿冰冷一忽儿炽热拉扯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魏十七双足没入荒漠没个着力处身不由己投向李静昀就像被变色龙长舌黏住的小虫挣脱不得。本书来自 /book/html 正文 第七十一节 拍拍屁股走人 按说比力量魏十七不惧怕任何人但千都荒漠是那怪物的地盘栖身多年渐渐有了几分“域”的味道他纵有通天力气也使不出一半那感觉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虫束手缚脚无从发威。 骨链将他急速拽李静昀的脸庞愈来愈接近每一根头发每一根眉毛都清晰可辨时间仿佛减缓了流动他看见她赤红的双眸如同燃烧着两团火焰嘴角抿得极紧鼻翼张翕英气之中透出肃杀和疯狂指尖跳动着一朵碗口大的金莲莲瓣片片绽放金光流转不定。 他下意识催动蛰伏的法相巴蛇毫无反应李静昀微微张开双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杀意扑面而来形同实质针一般扎入他心底。体内的血脉骤然沸腾魏十七将腰板一停身躯重逾万斤竟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衣衫离体片片飞舞后背的刺青慢慢鼓起黑气氤氲中一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法相探出头来冉冉飞到空中盘作一团森然鄙睨。 虽是大蛇之躯却已显露出四五分龙形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真龙的诸般形貌初具规模假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 李静昀大吃一惊法相神通巴蛇化龙这魏十七竟突破天人之际走到这一步! 极昼城火山之中魏十七修炼“渡劫”神通一口气推向九层大圆满巴蛇顺势将黑龙妖丹炼化彻底占为己有身躯亦逐渐转化为龙形错非魏十七身陷险境巴蛇将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成就真龙之身。 法相九品真龙得其上“渡劫”神通大成身相合一金刚不坏举手投足都有毁天灭地的大威力。魏十七自觉从未有一刻如此强大仰天大笑三声抬起手掌朝骨链重重斩去掌缘泛起一团乌芒“咯咯咯”数声轻响骨链再也扣不住胳膊倒飞而在空中一阵乱舞。 魏十七不退反进大步流星迫近李静昀起手一拳撕裂虚空天地灵气紊乱不堪阴阳轮转五行生克汇成一片混沌乱流。仓猝之间李静昀只来得及催动三朵金莲金光此起彼伏堪堪挡住拳锋但乱流被阻随之而来的巨力却无从消解金莲微微一沉轻盈的身躯箭一般飞出脸色煞白如纸气血翻涌神魂震荡不休。 一拳之威乃至于斯李静昀强压下的伤势如山洪爆发不可收拾一时间筋骨断折脏腑破裂张开嘴哇地喷出三尺淤血恰好落在骨链之上。 骨链“哗啦”一声散开绕着李静昀转了数圈仍化作一双骨翼齐齐举起连扇数扇扯动天地灵气凝成七八颗珠子仓猝之间不甚齐整拇指大的鸡蛋大的拳头大的碗口大的不一而足霞光万道猛地砸向魏十七。 巴蛇法相倏地飞下挡在魏十七身前灵气珠齐齐炸开刹那间天崩地裂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鼓胀到十余丈粗细贯穿苍穹摇撼星斗震波滚滚奔袭余威波及千里之外。十余息后白光消散荒漠中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方圆数里沙砾尽数熔作琉璃河丘城首当其冲无从幸免城墙尽数崩塌小半个城区陷入地下毁作一片废墟。 沙艨艟灰头土脸爬将出来呸呸呸吐掉口中的砂石举目四望一颗心先凉了大半。“还有活人吗?出来吱个声!”他有气无力地吆喝了一声。片刻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妖奴三三两两聚拢来他仔细看了一多是躲在后方压阵的族长和长老兵卫十不存一死伤惨重。 沙艨艟连连苦笑喃喃自语道:“祸从天降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下子亏大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催动神兵真身升到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荒漠急速退去沙砾荡然无存留下大片黑黝黝的石块反射着清冷的月华大象真人李静昀凭空消失魏十七留在坑底单膝跪地浑身上下黑烟缭绕后背一副巴蛇化龙的刺青栩栩如生。 “啧啧硬抗灵气珠别是翘了吧”沙艨艟搔搔脑袋觉得他不至于这么背。 骨节发出一串轻微的噼啪声响魏十七活动一下筋骨慢慢站起身吐出一口浊气足蹈虚空一步步走了出来。举目四顾李静昀不知所踪这本在意料之中那异兽的骸骨与她融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然不能坐视她溃败灵气珠奈何不了巴蛇法相是以趁他无暇旁顾干脆卷了李静昀远飏。一个是大象真人一个是真仙的残骸两败俱伤的死对头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视他有如无睹实在忒伤自尊了 不过经此一战魏十七对肉身的强横亦有了新的认知凭借身相合一硬撼真仙遗宝也足以自傲了。炼体到了这等程度差不多臻于极限接下来能做的不多须得另谋出路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危机暂且退去不见了秦贞的身影魏十七心中大为诧异但魏十七既然不提他也绝口不问。河丘城一片狼藉百废待兴沙艨艟担心那怪物去而复返殷勤挽留魏十七却另有打算略事歇息便将烂摊子丢给沙艨艟处置。临行之时魏十七与他敲定了时日相约从荒北城出发同赴环峰岛。 雁群从河丘城启程北上飞往荒北城千都荒漠业已退陇丘山一带热风鼓荡沙丘起伏与寻常的沙漠没什么差别。魏十七懒得搜寻李静昀的行踪即便找到了也奈何不了她还是莫要多事他驱使雁群一掠飞过绝尘而去。 归途漫漫闲来无事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取了屠龙真阴刀到月牙潭边与秦贞一同细看。金莲花瓣紧紧裹住刀身从头至柄一丝不乱亦一丝不漏有如天生地长浑然一体。有了七窍洗心藕的先例魏十七心存侥幸以为金莲认主或可多得一件真仙遗宝不想秦贞试了种种法子都无从解开金莲与七窍洗心藕显然不是同一路数的宝物。 好事不可占尽福祉不可用尽留得缺憾才是长久的法门魏十七不以为意暂且将屠龙真阴刀放在一旁不再萦挂于怀。 《想看本书最新章节的书友们一下雲来阁或手机访问》 正文 第七十二节 固所愿也 重返旧地荒北城还是老样子阴元儿躲在盲海小界中从不露面亢珑儿铁了心跟鬼阴兵较劲没日没夜操练不休魔婴充当半个城主站在台前主持大局廖雪峰和裴邛二位族长言听计从打压族内不同的声音陆崖、姬樱、角夫、裴筏明面上配合有加其实各怀心思彼此越走越近。除去超然物外的阴元儿荒北城渐渐形成了两派势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妖的地方也一样这原在魏十七意料之中他乐见其成。 在魏十七离开期间魔婴借助神风驼和金刚猿二族的势力对荒北城的掌控渐深一切都按部就班顺风顺水按照魏十七的意图不断积聚着实力。相比于唐橐守成的时代荒北城可谓蒸蒸日上但距离魏十七踏破斜月三星洞的要求还差很远这也没有办法的事荒北城地处一隅缺少底蕴人丁稀少就是无法克服的难题愿意到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跟北海海妖对峙的妖奴毕竟只是少数。 不过魏十七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当年北海海妖进犯荒北城结果一脚踢到铁板上铩羽而归只得许下好处灰溜溜逃渊海。唐橐讨要血肉美酒荒北城得此供奉不用二十年就能打造出一支生力军魏十七强占了一座水府做人情半借半送与梅、兰二位真人结下善缘胡不归狮子开大口要海妖王开辟出一方海域供大瀛洲妖奴历练这却是试图将手伸入渊海形势逼人沈金珠虽然勉强答应下来却也没了下文。事后胡不归对上大象真人固然无暇旁顾沈金珠不敢擅自做主乐得装糊涂一切要等到环峰岛之会才有定论。 北海与荒北城近在咫尺唇齿相依魏十七势在必得绝不容许这片海域落入他人之手。 魔婴挑要紧的事一一禀告魏十七沉吟片刻道:“再过几年我要往环峰岛一行会一会渊海的上族看能不能虎口夺食抢他几块海域。海妖神通诡异寻常的手段只怕奈何不了彼辈届时你随我走一趟荒北城暂且交给他人。” 魔婴心中一凛道:“离了荒北城廖雪峰裴邛无人压制或恐有失。” “无妨自有人主持大局此人你没见过也不敢见。” 没见过又不敢见魔婴眼珠一转接口道:“可是梅真人和兰真人?” 魏十七笑道:“不错借了水府总得付些租金为我打理一阵子荒北城也不为过。” 魔婴颔首道:“有二位显圣真人坐镇自然波澜不惊而且她二人毕竟是人族暂时打理无妨若想长占此城却是不能。” “你也忒小看她们了区区一座荒北城连‘真界’都没一处只怕送给她们都不会要。” 魔婴嘿嘿而笑既然魏十七不是猜忌提防他而是另有谋划他也就放下心来了。 魔婴很能干心思缜密手腕老辣魏十七自忖易地而处他只会以力服人以利诱人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不到。但他顶着城主的名头也不能一味当撒手掌柜魔婴退下后他又召见了陆崖、姬樱、角夫、裴筏等人廖雪峰和裴邛得到消息引了几位长老前来拜见来来往往一直忙到翌日下午才算了事。 唐橐为什么可以终日醉酒什么事都不管?因为他手下有两个副城主“内事不决金三鼎外事不决申不豁”魔婴虽然独挡一面但他毕竟不是妖奴出身就算梅真人和兰真人愿意屈尊相助也不是长久之计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荒北城终究还是要交给妖奴治理显然陆崖角夫裴筏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不过这些都是长远的打算眼下可以暂时放在一旁日后再说。 魏十七伸了个懒腰命画屏奉上酒席与秦贞喝了五七杯酒说笑了一阵丢下酒杯入盲海小界去见阴元儿向她讨教一二。 彤云滚滚波涛连天二人手牵手并肩而行看了一盲海的景致兜了老大的圈子才找到阴元儿。阴元儿正在礁石上垂钓怡然自得不一刻便钓上一个鬼阴兵学着大鱼的样子挣扎几下双腿一蹬直直地挂在鱼线上。魏十七哑然失笑盲海钓鬼阴兵这是什么样的恶趣味也亏她想得出来! 阴元儿弃了钓竿抬眼看了魏十七半晌神色微微一动显然是察觉了什么却没有说破。她本打算以冥水傀儡试上一试但他既然突破天人之际法相晋升上品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她偏过视线落在秦贞脸上“咦”了一声兴味盎然伸出手指在她眉心一点七窍洗心藕从泥丸宫中飞出稳稳悬于头顶毫光荡漾寒气氤氲不散。 魏十七将七窍洗心藕的来历说了几句阴元儿颔首道:“这等真仙遗宝另有祭炼心法非得真传只能用其皮毛。好在此物既然认主省却了不少工夫嗯有一篇提耶鬼修祭炼阴器的法诀或许能派上用场等空下来再传与你。” 秦贞面露喜色执晚辈之礼相谢。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屠龙真阴刀请她看上一看阴元儿摆摆手碰都不碰一下道:“金莲至阳此刀为其所困要么脱胎换骨要么身死道消胡乱插手只会坏事你莫要去管它日后自有分解。” 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脱胎换骨身死道消这说的是刀么?魏十七若有所思将屠龙真阴刀收起话题一转说起千都荒漠和异兽残骸阴元儿听得甚是仔细完了却没什么表示背负双手静静注视着渊海。 魏十七所说的一切像一根针深深刺在她心头。他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无论如何她都想知道背后的真相。 沉默了良久她忽然道:“环峰岛之会没几年了吧?” 魏十七点点头“渊海上族不好对付说不定还会遇上星罗、陆黾二洲的强手到时还要麻烦阴/道友鼎力相助。” 阴元儿淡淡道:“静极思动会一会渊海的强手也好。等环峰岛事了我想去千都荒漠看一看那具异兽的残骸。” 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魏某自当奉陪。” 《想看本书最新章节的书友们一下雲来阁或手机访问》 正文 第七十三节 得偿所愿 屠龙真阴刀被金莲禁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分晓好在魏十七法相大成一双拳头掀起混沌乱流毫不逊色于神兵利器暂时也无须挂怀。不过之前在河丘城外二相斧硬撼骨链崩开一个口子甚是可惜他琢磨着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龙蝠器灵难得纵然不能与屠龙真阴刀相提并论也要配得上他的臂力。 不过询问下来的结果让人啼笑皆非见过没志气的没见过这么没志气的差一步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魏十七伸出食指点点他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惫懒的家伙软面你自己说说看派得上什么用场?” 龙蝠耷拉着脑袋嘟嚷着嘴低声道:“这不是你要我实话实说的嘛” “要不炉重炼一下?” 炉重炼这四个字如重锤击打在龙蝠心头这种事情九死一生保不定就灵性尽失他心里清楚的很“不要”他尖叫一声小脸皱成一团看得魏**皱眉头“停停!别发出这种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龙蝠立刻收声怯生生望着他如果痛哭流涕抱腿哀求有用的话他也不介意试上一试但这位主人的心肠极硬只怕适得其反到头来害了自己。 “说说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龙蝠只想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打打杀杀不是他的长处瞧他面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极昼城主大象真人上古异兽接下来还有渊海上族他洲真仙想想就让人觉得生无可恋!不过当着魏十七的面他不敢指责对手太变态寻思了一小心翼翼道:“那个小的能否充当主人的坐骑遨游四海任劳任怨绝不偷懒” “没出息!”魏十七嘀咕了一句。鸿蒙初开时得道的白蝙蝠残骸赔上地渊黑龙的一根脊柱到头来造就了这么个没出息的软骨头明明是一件杀伐利器却情愿退二线发挥余热像什么话不过人各有志也勉强不得。 龙蝠缩了缩脑袋满肚子委屈他在流石峰二相殿中成形被李静昀携往上界斜月三星洞真仙遗宝不少李静昀也不甚看重随手丢在尺蠖小界中不闻不问多年。也是老天眷顾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侥幸成就了器灵之身跟着大象真人混吃混喝本以为抱上一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哪知道会落到如此下场。 强扭的瓜不甜二相斧高不成低不就拿来砍人是鸡肋就如他所愿吧。魏十七道:“你既然拿定了主意也是条出路以后跟在我身边跑跑腿也不用你冲杀在前了。” 龙蝠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终于有机会有勇气向他开口那一刹那他觉得整个世界充满了阳光。 既然决定放手那就干脆彻底点魏十七也不把二相斧收起来命龙蝠自去城里转转熟悉一下人头好好玩上一阵有事再招呼他。龙蝠自是感恩戴德小胸脯拍得梆梆响表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云云。 魏十七遣走龙蝠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禁笑了起来。清明天禄九黎阴元儿再算上龙蝠这些个器灵硬的硬软的软?的?各具性情让人忘不掉。 空荡荡的烽火洞中他独自笑了一阵衣袖一拂遁入盲海小界潜心温养巴蛇法相不再过问俗务。 魏十七的归来引发了轻微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去荒北城波澜不惊继续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三年之后来自内陆的一支商队抵达了荒北城带来了数十捆货物大多是毛皮筋骨之类也有相当数量妖丹和精魂。商队以黑风山熊王奎跋为首同行的还有几个小族遣派的使者无一不是族长的子嗣心腹看在熊王的面子上远赴荒北城打个前阵。 魏十七亲自见了奎跋一面命魔婴安排把商路固定下来。魔婴明白他的用意设宴款待把他们引荐给神风驼、金刚猿、雪狼族的族长并在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交界处设了一个据点供商队临时驻扎以物易物各取所需。 奎跋手下有一个名为“刺梨儿”的奴仆瘦瘦小小善于驱使灵禽曾到过荒北城换取阴珠、寒丹、冥火等阴寒之物为人精细奎跋听从他的建议带来的货物大多惠而不费颇为抢手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商队所得甚是丰厚让那些试水的小族大为眼热后悔没有多带些货物。 一个月后商队收拾行囊计划踏上归程奎跋留下几名心腹在荒北城打点并许诺过几年再来一趟。黑风山距离荒北城实在太过遥远少量轻便物品可以由刺梨儿驾灵禽往来运送大批货物耗日持久族内粗通飞腾之术的毕竟只是少数。 对魏十七来说要促成此事易如翻掌他向沈金珠调来虾、蟹二位将军命他们沿着大瀛洲开辟一条近海通路以黄犊舟运送商队往来务必确保万无一失至于沈金珠如何跟海婴兽、潜蛟、天蝠鳐等海妖打交道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虽说陆归陆海归海魏十七开到口沈金珠再怎么为难也得接下来好在三头被贬的鲤鲸还在北海她不介意狐假虎威借鲤鲸族压一压附近的海妖。她察言辨色看出荒北城的那位大人对商路颇为在意干脆把手头所有的黄犊舟都调到一处川流不息供商队所用。 有了近海的捷径大半年后第二批商队便顺利抵达荒北城带来了十倍于前的货物甚至连河丘城和泗水城都听闻此事遣派人手随商队北上打探消息。 海上商路迅速壮大起来吸引了整个大瀛洲的目光连胡不归都为之意动开始郑重考虑掺上一脚。等到梅、兰二位真人离开北海再度踏入荒北城时驻扎商队的据点已经变成一个热闹的市集模糊了上城区和下城区的界线成为整座城池的中心。 《想看本书最新章节的书友们一下雲来阁或手机访问》 正文 第七十四节 上了这条船 魏十七曾向梅真人提议携手经营一方势力寻求机缘应对迫在眉睫的大变梅、兰二位真人既然联袂来到荒北城这件事便成了七八分剩下需要敲定的只是一些合作的细节罢了。对此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合则两利双方都迫切需要盟友对梅真人来说尤其如此某种意义上魏十七是天然的盟友也是他们唯一的盟友。 尽管兰真人仍持不同意见梅真人决定的事也不容她置喙她心中颇有几分不忿但看了荒北城的活力也不禁暗暗佩服魏十七的手段。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一处市集就改变了整个大瀛洲的格局使得地处一隅的荒北城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明珠。 关键正在于那条连接南北的近海捷径。 魏十七引着二位真人看了一回市集妖奴大多粗俗不堪市集内人声鼎沸唾沫乱飞买的卖的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脸红脖子粗但只停留于口头争执双方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最多骂上几句粗口掉头就走。梅真人对此很是诧异在她的印象里妖奴尤其是下层的妖奴厮打争斗是家常便饭怎地到了荒北城他们就改了脾气? 梅真人感喟道:“妖奴恃勇好斗魏道友维持这商路这市集想来花了不少工夫吧!” “一开始把规矩做足了养成习惯也不费什么事。”魏十七从袖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梅真人“这是荒北城定下的章程妖奴操‘俚语’没几个识字找人跟他们宣讲挨个复述拎不清的不准进市集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开始乱了一阵后来就顺当了。” 梅真人微笑着接过册子垂眼望去只见封皮上写着“荒北城训”四字从右到左先汉话再大雅言再小雅言最后是俚语的注音一式四列笔迹娟秀整整齐齐。 “这却是出自谁人之手?” 魏十七打了个哈哈道:“找了个幸存的天妖抄了二十来份也亏得留下这么个种俚语的注音之法正是她想出来的很是便利连极昼城都遣人来学。” 梅真人心中一动俚语有音无字注音虽然麻烦一些毕竟可以形诸文字比起大小雅言不知简易了多少在中下层妖奴中推行事半功倍胡不归如此看重显然是动了旁的心思。 她一页页掀过从头至尾逐字逐句读了一遍不禁惊叹于魏十七的缜密和野心。兰真人颇为好奇见师姐掀过最后一页若有所思随手接过来粗略翻了一通扁扁嘴没有吭声。 魏十七定了些什么章程呢? 一、入我城来守我规矩言尽于此。 一、内外如一戒飞戒遁戒斗戒杀。 一、死生有命愿赌服输不怨不悔。 …… 总共十二条一页一条每条四列汉话、大小雅言、俚语注音俱全魏十七也懒得动脑筋把下界东溟城的章程全盘照搬过来一字未改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守规矩要么滚蛋要么打杀。 梅真人指指第三条笑道:“魏道友打算开赌场吗?” 魏十七老脸一红东溟城有银钩赌坊沉默之歌他一切照抄疏忽了在荒北城并不适用只得含糊其辞道:“眼下没有以后再说呵呵……呵呵呵……” 看过了市集魏十七引着二位真人登上雪峰之巅面朝渊海俯瞰整个荒北城。朔风呼啸海潮汹涌天地茫茫尽在胸中。魏十七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之前的提议二位真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梅真人看了师妹一眼道:“我既然来到这里便是决定与魏道友携手共度难关了不过兹事重大不瞒道友说归藏、晏平、灵渠三位真人并不看好道友我亦说服不了他们只能代表自己。” 只能代表自己连兰真人都未能做主言下之意她只是来打酱油看热闹的。虽然与预想的不同魏十七也不甚在意笑道:“有梅真人到此足矣!” “还有一个问题” “真人但说不妨。” “如魏道友所言凡事商议了定夺那位跨海而来的阴大人又该如何自处?” “梅真人既然有此诚意魏某也实不相瞒。”魏十七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鼻息吹入她耳中梅真人不动声色恍若不察。 兰真人近在咫尺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显圣真人耳聪目明连她都瞒了过去显然魏十七使了一些小手段她心中有些不悦什么秘密还要跟师姐鬼鬼祟祟咬耳朵不能明说。 梅真人沉吟良久道:“原来如此难怪……”她猜到阴元儿的来历必有蹊跷却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一枚棋子而魏十七才是棋局中人。 这消息太过震撼她需要时间好生思量一番。 大局已定细节容后再议既然加入了荒北城从此不再是客魏十七干脆知会魔婴一声把她们安顿在“冰原”小界与阴元儿同样待遇。 未来的荒北城三巨头平起平坐地位相当接风洗尘之类的虚文并不适用于三人魏十七不以地主自居他将二位真人送到冰原小界寒暄几句便告辞而去。 冰原小界经唐橐打点多年颇具规模向阳处一座大宅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陆崖得魔婴关照里里外外拾掇干净将族人尽数撤离只留下数名乖巧的侍女听候吩咐。 夜色如晦灯影摇曳窗外风声呼啸兰真人终于按捺不住拉着梅真人的衣袖问道:“师姐梅师姐那姓魏的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梅真人微微一笑“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知道了” 兰真人心痒难忍举起白腻的手掌赌咒道:“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你若知道了就不能再退出了。” “咦?什么不能再退出?” 梅真人叹息道:“受他的人情由我来还他。你是愿意置身事外还是加入进来?一旦上了这条船抽身可就难了你可要想清楚呵!” 兰真人怔了怔笑道:“师姐未免太过高估他了吧!” “没有高估。师妹我劝你还是回转水府莫要趟这浑水了。” 兰真人眼珠一转道:“荒北城三巨头什么时候只剩其二了?若那姓魏的当真棘手你我联手也多些把握。” “你自己拿主意想清楚就好。”梅真人摇摇头从颈中解下一块青莹莹的玉符咬破指尖点下一滴精血。 正文 第七十五节 不妨奉陪到底 兰真人脸色微变惊呼道:“师姐你这是……这是……” 玉符得精血激发倏地飞到空中青光闪动吞吐不定梅真人默默念动咒语双手掐定法诀十指变幻不定化作一团虚影真元源源不断注入玉符之中过了十余息青光一收一吐蓦地张开一座繁复至极的传送法阵禁制重叠勾连如星河般缓缓旋转中心微微塌陷幽深似海多看几眼便觉得心驰神摇不能自已。 ( ) 梅真人的分身浮现在法阵之中轻移莲步破界而来没入梅真人体内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三具分身悉数回归本体她双眸亮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星辰明灭良久才隐没不见。 成就显圣后梅真人共炼成三具分身其中一具在外走动另两具同本体一起留在摩崖洞天深处轻易不露面。今番她来到荒北城乃是本体亲至以示郑重最终决意与魏十七联手她召来三具分身破釜沉舟不留退路。这既是给魏十七一个交代也是坚定自己的决心退无可退要么成就大象要么身死道消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她没有即刻收起法阵静静道:“师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兰真人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嫣然一笑道:“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怎能弃下师姐一人在这里?” 传送法阵骤然动荡仿佛不堪重负梅真人伸手一按将其安抚下来。数息后法阵中再度浮现出一个人影轻轻巧巧走到兰真人身边神情淡然无悲无喜紧接着第二个人影接踵而至双眉微蹙略带愁容。三道人影站于一处六目相投不约而同向里迈出半步倏地合在一处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兰真人双眸紧闭显圣真人的气息节节攀高却被压制在体内没有分毫泄漏。 过了片刻兰真人睁开一双妙目舒了口气低头看看身体摸摸自己的脸庞似乎有些不大习惯。 “师妹这是何苦……”梅真人叹息不已。 “你我同进共退师姐不必挂怀。”容貌虽然一般无二但兰真人的神情与之前判若两人星眸幽深从容自若。 道门五境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真仙勘破显圣境便可修炼分身。斜月三星洞传下分身秘术有“斩魂”、“分魂”二途梅真人修的是“斩魂术”三具分身各尽其妙最强的只逊色本体一筹剩下两具有本体七成神通斩魂分身与本体无涉即便尽数毁去也无碍本体李静昀成就大象选的便是“斩魂术”。兰真人修的是“分魂术”将魂魄一分为三炼成的分身一具沉稳老练一具谨小慎微一具时嗔时喜分魂分身无有差别俱是显圣实力合于一处方为本体一旦毁去其一便前功尽弃。 既然师姐决意赌上一赌她也不妨奉陪到底。 梅真人深深看了她几眼不再出言多劝当下念动咒语将玉符收起向师妹解说阴元儿的来历兰真人听了不动声色淡淡道:“既有此等神通为何甘愿屈居人下?” 梅真人也不明就里“这自然就是魏道友的手段了。” 兰真人沉吟道:“师姐将同门留在水府自然无有不妥但这荒北城中只得你我二人恐怕独力难支。魏道友说是说携手经营一方势力遇事商议了定夺若都是他的人有什么好商议的!” 梅真人早已考虑到这一节轻笑道:“师妹说的也是。我等虽说破门而出终究是斜月三星洞出身荒北城自然是插不上手也不宜插手你觉得……北海如何?” 广济、神兵二脉已在北海落脚以显圣真人的神通号令海妖不在话下唯一需要顾虑的只是魏十七的态度。兰真人斟酌良久摇头道:“北海与荒北城近在咫尺席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他不会答应的。” 梅真人颔首道:“不错魏道友不会答应那么北海之外又如何?” 这句话提醒了兰真人北海是魏十七的囊中之物势在必得渊海浩瀚无垠北海之外的海域不知凡几若经营得当未始不是一大助力。 梅真人道:“陆归陆海归海贸贸然把手伸入渊海势必会激起海妖的公愤引火烧身原本是想都不要想的但眼下不同你也听到了环峰岛之会在即不管鲤鲸族有什么打算这是个堂堂正正的机会蛇颈龙遗下的地盘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兰真人怦然心动这却是先前不曾想到的一节她皱起眉头仔细盘算了一回道:“师姐打算亲自走一趟么?” 梅真人道:“北海海妖终是异类你我不宜都离开师妹坐镇在此我随魏道友去环峰岛方可免去后顾之忧。” 兰真人终于明白了师姐召来三具分身的用意她自忖修为不及师姐多争亦无益当下从袖中取出一物交与梅真人道:“渊海诡异多变师姐以身涉险可将此物带上防身。” 梅真人拈在指间定睛看去却是一枚小小的玉印宝光迷离触手生温。 当年她闯入鬼窟小界在阴元殿祭炼界碑大功告成之际察觉到阴元殿下藏了六件真仙遗宝一琴一印一伞一铃一钵一幡俱被禁制重重封固魔气无法点染便费了一番工夫破除禁制取出六宝兰师妹挑了琴和印她挑了钵剩下的都交与师门处置。这玉印经师妹祭炼多年还其旧貌却是一件护身之宝极为难得。 环峰岛之会危机重重有此宝防身便多了一重把握她也不跟师妹客气纳入袖中暂借一用。 兰真人目视师姐暗暗叹息世事难料风谲云诡梅师姐将筹码尽数压在那魏十七一边是成是败殊难把握。她对魏十七始终存有疑虑不敢十分相信这或许跟当初算计他失手有关她总觉得那人不会轻易放过此事隐忍不发必有图谋。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兰真人觉得自己猜不透他的心思。 正文 第七十六节 承你这个情 时日如梭不知不觉间站在台前发号施令的亢珑儿已久不露面取而代之的是新加入荒北城的兰真人雪狼族外姓长老韩木也摇身一变变成荒北城的城主魏十七。 据私下里传播的小道消息韩木乃是魏城主的化名木者十八也韩魏本是一家十八十七亦相差无几。魏城主出身低微乃是下界飞升的人妖混血血脉冗杂的程度比妖奴更甚斜月三星洞大象真人李静昀曾亲自追杀这“下界逃奴”结果铩羽而归不了了之。这位魏城主不得了了不得神通广大有通天彻地之能与极昼城主平辈论交当年胡帅跟他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大手一挥以荒北城相赠成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 至于传言中有多少出自胡不归授意多少是魏十七故意混淆视听没几个人看得清楚。 兰真人取代魔婴魏十七采用的是“休克疗法”根本不考虑新老交替事实证明兰真人的手腕和魄力足以压下所有的不同声音显圣真人像一把利刃悬在荒北城上空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并不是一句吓唬人的玩笑话。 龙蛇混杂群雄崛起抢地盘争权益的草创时期已经过去魔婴奠定了现有的局面商路和市集的繁荣需要一个稳定的荒北城兰真人要做的仅仅是守成。由于真人出身人族势单力孤连身边的侍女都是雪狼族代为物色的无从插手反倒安了众人之心妖奴逐渐接受了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修而把警惕的目光投向彼此。 荒北城有两方势力隐隐对峙神风驼、金刚猿以及隐藏在幕后的魔婴是一方雪狼族、姬樱、角夫、裴筏是另一方某种意义上旗鼓相当兰真人并未打破均衡相反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扶持弱势的一方而不求任何回报。 荒北城拥有斜月三星洞不曾有过的生机和活力兰真人在感叹之余有的时候不禁想师姐是算无遗策早就预料到这一切还是灵机一动恰逢其会? 不过自从那一夜长谈后她就再没见到师姐一面为了应对环峰岛之会她在冰原小界闭关修炼几桩神通正当紧要关头兰真人没有去打扰她。同样没有再见一面的还有那神神秘秘的甩手掌柜魏十七听说他一直躲在盲海小界内与一个美貌鬼修亲昵有加如无大事轻易不会现身。 与兰真人设想的不同盲海小界内并没有半点悠闲的气氛秦贞得阴元儿指点孜孜不倦祭炼七窍洗心藕亢珑儿为压制那些桀骜不驯的鬼阴兵将魂魄投入冥石先成为其中的一员就连后到的魔婴都心无旁骛闭关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 魏十七暗中策划了一件大事他与阴元儿从盲海海眼悄悄潜入流沙谷寻觅旧途辗转来到海沟深处打开蛇海小界将提耶鬼修奚入云、奚沅、睢晏累积多年的收藏一扫而空不拘粗细尽数运回了盲海。 阴元儿在蛇海小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得来尽数了然于胸她眼界甚高挑挑拣拣留下了一些正待把剩下的推给魏十七处置忽然心中一动从累累尸骸中摸出一根长槊随手抛给魏十七道:“这是蛇颈龙遗下的分海槊海战或许能派上用场。” 魏十七将分海槊接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随手舞动几下略嫌长大笨重不甚灵便细细看了一回这分海槊形制似矛锋刃极长八面破甲一看便是冲阵的大杀器。他有心试试此物在海里的威力当下唤来龙蝠命其变化出大鳐法身扇动一双肉翼一头扎入盲海如鱼得水转折从心所欲。 魏十七稳稳立于龙蝠之背岿然不动分海槊轻轻划过海水为之中开他大喝一声左三右四上下交击挥舞了一回蓦地催动魂魄之力风雷之声隆隆不绝锋刃所过之处泛起一簇簇蓝莹莹的水雷足有拳头大小雷光闪动暗藏杀机。 魏十七很是满意分海槊轻轻一抖水雷疾射而出炸得惊天动地盲海卷起一条巨大的水龙咆哮着直冲云霄化作九天瀑布轰然落下。 他将长槊收入“一芥洞天”踢了踢龙蝠的脑袋低笑道:“比你强多了!”龙蝠一声不吭将主人送回岸上仍化作人形一张小脸煞白如纸适才分海槊从他身侧掠过暗流涌动势如破竹他心中清楚得很那玩意挨着死擦着亡就算鲤鲸那等皮糙肉厚的大家伙也经不起轻轻一击。 魏十七将阴元儿挑剩的东西尽数收起离开盲海小界径直来到冰原小界找到兰真人略加寒暄张开“一芥洞天”一股脑倒了出来堆得小山也似的请她品鉴透出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 兰真人瞥了他一眼觉得有趣她伸出纤长的玉指轻拢慢捻筋骨妖丹兵器法宝玉简灵药分门别类一一漂浮到空中轻声道:“这是从渊海得来的非大瀛洲所出。” 斜月三星洞显圣真人见多识广瞒不过她魏十七点头称是他目视兰真人总觉得她有些陌生与之前的印象似曾相识又判若两人。 兰真人妙目闪动粗粗看了一回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凤形玉佩随口道:“魏道友意欲何为?” “不瞒真人说这些东西得来已久一直没机会出手环峰岛之会免不了一场恶斗烦劳兰真人帮我尽数换成精魂愈强大愈好。”在兰真人跟前没什么可隐瞒的食灵术本来就是她亲口传下的炼化精魂补益己身的秘密她了如指掌。 兰真人顿了顿道:“近海商路通达荒北城内市集欣欣向荣连胡帅都遣派心腹常驻于此魏城主因何假手于人?” 魏十七坦然道:“一来不识货无商不奸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二来做个人情兰真人若看得中什么只管留下。” 兰真人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将凤形玉佩收入袖中道:“好我就承你这个情!” 正文 第七十七节 大瀛洲的命运 与她的前任相比兰真人更接近于无为而治她没有遇到当初魔婴面临的挑战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显圣真人的威慑足以解决很多问题。魏十七托她之事也谈不上掂量大半是为了安她的心当年的旧事无须萦挂在怀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如今在一条船上精诚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那堆小山也似的收藏数量固然不少但真正换成精魂也换不到多少妖奴受限于血脉大多弃妖术法宝而取神兵真身连胡不归麾下的“六星”都莫有例外精魂通常只以精魂交易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兵器灵药还好一些剩下的东西再稀罕也难以出手。 好在兰真人猜到了魏十七的用意她先抽空回一趟北海在摩崖洞天内与同门交易广开方便之门连归藏、晏平二位真人都惊动了前前后后换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精魂。事实上除神兵洞几位真人外道门修士对精魂并无特别的需求经年累月手头积攒了不少兰真人带回的东西弥足珍贵能换多少就换多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从北海归来后兰真人把手头所剩分成三份交由神风驼、金刚猿、雪狼族投入市集言明只换精魂并刻意避开大瀛洲已知的炼魂神兵搭配专挑无人问津的精魂以强悍为宜孱弱的一概不取。 难得兰真人开到口廖雪峰、裴邛、陆崖自然不敢怠慢何况此事不无油水他们族内截留了一部分然后找上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常驻市集的管事私下里交易一番挑剩下的才流入市集慢慢消化。 层层截留层层挑选最终都换成精魂落入魏十七之手数量和质量都颇为可观其中尤以广济、神兵二脉所出为多无一不是上品令他大为满意。不过魏十七为人精细他请阴元儿逐一检视一遍确认精魂没有动过手脚才一一收起温养在真龙精血中以备不时之需。 阴元儿来自提耶鬼洲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她从魏十七收来的精魂中挑出一头九头鸟一条九头虺建议他把颅顶魂眼的六翅水蛇换成九头虺脐上三分的重明鸟换成九头鸟随口解释了几句血脉开枝散叶不断稀释羼杂古老的血脉相对更精纯铸就神兵真身或许能增强几分威力。 魏十七对更换精魂并不陌生右臂腋下魂眼已换了三回从最初的南海栲栳上人到昆仑凶徒涂曳再到昆吾洞天澜真人后颈魂眼也换过了一回螭龙精魂被毁不得已填入黑龙关敖那一次冒险惊心动魄几乎阴沟里翻船。 破晓真身原本一主四辅后颈魂眼摄入黑龙精魂后渐渐变化为二主三辅的格局与天澜黑龙相比九头鸟九头虺影响不了大局试试亦无妨不成的话再换回来。 魏十七仍从盲海海眼遁入流沙谷将九头鸟的精魂摄入脐上三分魂眼替代重明鸟九头虺的精魂摄入颅顶魂眼替代六翅水蛇以食灵术炼化无用的魂魄不断壮大二者。费了数日工夫一切就绪他催动神兵真身演练一二自觉替换的精魂与真身两相契合并无不妥速度力量只提升了少许差强人意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他法相晋升上品身相合一肉身几乎锤炼到了极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谈何容易能有这少许提升已经是了不得的机缘了。 事实上他手里还握有一张至关紧要的底牌那就是大象真人李静昀一具分身的魂魄非但阴元儿对此一无所知连枕边人小师妹秦贞他也未曾提起。如若有一天他陷入山穷水尽无处逃生的绝境这便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他很清楚那疯女人的厉害李静昀的魂魄或许会是另一条黑龙摄入魂眼会造成什么后果谁都说不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无意试上一试。 破晓真身一芥洞天巴蛇法相渡劫神通分海槊屠龙真阴刀二相斧再加上一双掀起混沌乱流的铁拳一切都准备就绪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魏十七让绷紧的弦放松下来频频出没于荒北城喝点小酒看看热闹四处闲逛一番用他熟悉的话讲是时候“刷刷存在感”了。一开始兰真人还以为他放心不下后来才察觉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对魏十七来说环峰岛之会才是最大的考验全身而退还远远不够唯有从渊海上族手里抢下足够的好处才能威慑强敌斩断那些不怀好意的试探。星罗、陆黾二洲对大瀛洲早有觊觎之意在真仙正式插手前陆黾洲羽族未雨绸缪提前与胡不归接触埋下一条极深的伏线星罗洲虫族后知后觉慢了一步干脆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暗中驱使北海海妖主动启衅倾巢出动进犯荒北城胡不归把荒北城让给魏十七固然有示好之意但也不排除顺势拉他下水。 魏十七可以确定环峰岛之会的对手不仅仅是渊海上族还有陆黾洲的羽族和星罗洲的虫族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有些是胡不归故意透露的有些魏十七自个儿琢磨的有些是沈金珠有意无意暗示的所有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局”。 某种意义上环峰岛之会决定了大瀛洲的命运魏十七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悠闲的日子并不长久半个多月后沙艨艟和支荷联袂来到荒北城与魏十七密谈了一天一夜又过了七天北海波涛连天风雨如晦三头硕大无朋的鲤鲸出现在远处载沉载浮吼声震动天地昼夜不息吵得荒北城人心惶惶不知海妖又在闹腾些什么。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 明面上赴环峰岛之邀的计有五人荒北城魏十七提耶鬼修阴元儿广济洞梅真人河丘城沙艨艟泗水城支荷暗中潜往的还有秦贞、魔影、亢珑儿以及藏身于冥河内的十万鬼阴兵。 一行人登上鲤鲸之背鼓风破浪驰向渊海。 正文 第一节 温顺得像小狗 遗弃在北海的三头鲤鲸阎川阎子在阎白阎浮一阎田阎见龙见了魏十七温顺得像小狗唯唯诺诺毫无桀骜之意就差摇尾巴示好了究其根本倒不是魏十七把他们打怕了实在是出于阎望的一句话“三个不成器的家伙就留给你当脚力只管望死里榨剩口活气就行多吃些苦头磨砺磨砺……”族长要磨砺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 鲤鲸现出原形体型庞大犹如一座漂浮的小岛任凭风吹浪打毫无摇晃之感。 阴元儿独占了最大的一头她甫一踏上鲸背阎白便身不由己往海里一沉犹如山岳压顶挣脱不得他急忙催动法相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心中暗暗叫苦。他向来自恃力大无穷又是身在海中平添三分力气不知背上那人带了什么异宝竟如此沉重实在吃不消。 阴元儿有意掂掂鲤鲸的斤两将冥河一点点压下见他撑不过数息便使了个神通卸去九成九的重压阎白这才缓过劲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如擂鼓几乎要吐血身亡。看似娇滴滴的少女不想又是个狠天狠地的凶人阎川暗暗心惊今番的环峰岛之会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想想就让人头疼。 阴元儿挑走了阎白剩下两头鲤鲸魏十七与梅真人合乘阎川沙艨艟与支荷合乘阎田在万众瞩目下五人的身影渐去渐远。无须吩咐三头鲤鲸排成“品”字形游向深海轮流领头无移时工夫便远离大瀛洲荒北城沉入海平面下极目四眺四日悬于天空腥风席卷浊浪翻滚到处都是茫茫大海不知身处何地。 魏十七早已看惯了渊海的景致毫无新鲜感他盘作在鲤鲸背上闭目养神梅真人站在不远处低垂眼帘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沙艨艟、支荷二人从未远离大瀛洲那曾见过浩瀚渊海瞪大了眼睛瞅个不停竭力辨识方位记录下海图以备异日所需。 鲤鲸乃是海中的霸主耐力惊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早已驰出北海来到完全陌生的海域。偶有海妖浮出水面远远看上一眼便匿踪而去不敢触犯鲤鲸一路上顺顺当当没什么波折。 老马识途无须指引魏十七左右无事便跟身下的阎川闲谈一番权作消遣阎川不敢隐瞒只要不涉及海妖的秘闻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鲤鲸族有游历渊海的习俗最是见多识广据阎川所言渊海浩瀚无垠大致划分为近百块大小海域置于上族的统领下命名从心所欲冗杂不堪像沈金珠栖身的“北海”据阎川所知大概有十七八块海域都以此为名无从分辨。是以谈及海域多以海中大族名之像大瀛洲的北海渊海上族通常称之为“蚩尤海”那片海域是蚩尤族的地盘受蛇颈龙庇护旁人不得插手。 七曜界十洲八海渊海居首囊括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之地大瀛洲地处渊海之西是三洲中最小的一块。蚩尤、海河马、美人鱼、七鳃鳗、四足海蛇五族海妖占据了北海大瀛洲以东海域为海婴兽、潜蛟、天蝠鳐三族瓜分南面是一片生灵绝迹的荒海无有海妖栖身。据说上古之时异兽逞威真仙跨海而来与之激战从大瀛洲一直打到荒海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海妖俱被波及无一幸免荒海从此成为不详之地死地海妖若误入其中少则数日多则半月必发疯身亡。 至于大瀛洲以西不足万里就濒临渊海的边界时空破裂乱流湍急即便真仙也不敢卷入其中更不用说寻常海妖了。 星罗洲位于渊海之东陆黾洲位于渊海之南二洲相隔遥远俱有真仙坐镇虫族和羽族又强悍得紧时常下海猎杀海妖是以鲤鲸在游历之时都远远避开二洲免得引火上身哭都没个哭处。相形之下大瀛洲要孱弱得多北海海妖兴风作浪多年都无人可制换成星罗洲或陆黾洲的话早就被灭族了。 …… 阎川口齿伶俐俚语说得甚溜专挑渊海的轶闻说来解闷一路倒也颇不寂寞妖奴对渊海所知寥寥阎川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连梅真人在一旁都听得津津有味。 又过了十余日天色骤然阴沉下来海上风起云涌乌云滚滚压得极低乾坤昏暗雷声隆隆不绝波涛鼓荡不休无移时工夫三道龙卷风从视野尽头徐徐掠过所经之处海水倒卷而上化作倾盆大雨一阵急一阵缓天地之威乃至于斯。 鲤鲸见惯了海上的风浪毫不诧异只在龙卷风外缓缓游弋等待天灾退去再行上路。魏十七背负双手正眺望间忽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乌云倏地分在两边飞出一只硕大的双头巨鹰通体灰黑相间尖喙蜡黄四只眼珠死死盯住鲤鲸忽然将双翅一振箭一般飞了过来。 阎川早看得分明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道:“大人小心那似乎是陆黾洲羽族的双头鹰不知何故飞到了这里……” 那双头鹰绕着海面徘徊数圈忽然厉声道:“尔等莫不是前往环峰岛的大瀛洲来使?” 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海妖尚未露面陆黾洲羽族先按捺不住了渊海如此浩瀚若非刻意搜寻怎会如此巧就碰在了一处? 阎川见魏十七默不吱声只得开口道:“正是吾等奉鲤鲸族族长之命前往环峰岛不知尊驾来自何处如何称呼?” 那双头鹰“嘎嘎”尖笑呼喝道:“大瀛洲有什么资格赴环峰岛之会?叫主事的出来让吾瞧上一瞧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龟缩了这许多年竟然敢把头伸出来!” 话说得甚是尖刻明摆着不怀好意阴元儿双手拢在袖中偏过头望了魏十七一眼。魏十七微一沉吟将二相斧一抛化作一条摇头摆尾的大鳐举步踏上鳐背扇动肉翼冲天飞起右掌紧握分海槊直逼那双头鹰而去。 正文 第二节 留一头给我 肉翼扑动的幅度并不大但龙蝠来势极快转眼即至眼前双头鹰浑身翎羽根根倒竖莫名的威胁袭上心头它本能地张开尖喙“哇”地大叫一声暗红毒焰凭空而生凝成一道火环缓缓旋转。 但这还远远不够双头鹰四目圆瞪身躯往外连鼓数鼓涨大倍许不遗余力逼出法相扑动双翅顷刻间风雷大作从头到脚电光霍霍。 龙蝠为双头鹰气势所摄有些胆怯不敢过于靠近魏十七也不答话催动魂魄之力抡起分海槊狠狠砸落双头鹰哪里敢怠慢火环一涨一缩向魏十七当头套去与此同时法相离体飞出舒展利爪迎向分海槊伸长了利喙便是一啄。 那火环来势汹汹甚为诡异魏十七固然不惧但龙蝠是个软骨头未必顶得住陆黾洲羽族的阴狠手段。他随手将龙蝠收入袖中凭空而立膂力又加了三分“当”一声巨响如钟磬齐鸣电光溃散双头鹰的利喙竟硬生生缩入头颅中从后脑突出晕头转向连飞都飞不稳当。 火环趁机将他套住一涨一缩毒焰蜂拥而至魏十七起掌连抹带压瞬息将毒焰收入“一芥洞天”分海槊疾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了双头鹰的法相。 魂魄之力沿着分海槊的八面锋刃流动汇集如绞肉一般破开一个对穿的大窟窿法相虽非实体遭此重创当即土崩瓦解双头鹰喷出满口淤血受伤不轻危急之下正待弃了法相逃生分海槊急掠而过将它半爿翅膀砸得粉碎飘飘悠悠坠落海中。 阎川看得目瞪口呆那双头鹰虽然只是羽族的斥候谈不上强到哪里去但喷出的暗红毒焰却是一宗极其阴险的神通寻常的法相都抵不住结果被魏十七轻轻巧巧收去一砸一刺一掠一条性命就去了九成九这等通天手段便是在鲤鲸族中亦不多见。 魏十七对分海槊的威力颇为满意爱不释手此槊与神兵真身相得益彰八面锋刃灌注魂魄之力后无坚不摧是一柄难得的杀伐之器。他猜想分海槊来历不凡或许是蛇颈龙王族的珍藏明珠投暗辗转落入他手中才显露出凶残的本性。 阴元儿屈指一点弹出一道阴气将双头鹰捆住甩在鲤鲸的背上。魏十七收起分海槊蹈空而下盘问双头鹰的来历它瞪着一双鸟眼充当硬汉魏十七也懒得跟它啰嗦把它交给阴元儿处置。 魂魄是藏不住秘密的在阴元儿手下双头鹰软得像面团要搓圆就搓圆要搓长就搓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简单地讲鲤鲸族不怀好意把大瀛洲横插一杠的消息透给了陆黾洲羽族羽族很是不爽遣出斥候在渊海搜索力图把环峰岛之会可能的变数扼杀在摇篮里。双头鹰来此只为打探消息没想到魏十七如此凶悍二话不说就把它打落尘埃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渊海十三上族提耶洲七大鬼族陆黾洲的格局也差不多只是数量少些以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支羽族为首今番应邀参与环峰岛之会的乃是以大力著称的苍鼓族。羽族四支苍鼓族势力最弱是以对争夺蛇颈龙遗下的海域最为热心势在必得鲤鲸族稍一鼓动苍鼓族便派出数万斥候遍洒渊海一旦确认对手的位置族内强手随即出动。 阎望不怀好意暗中挑动羽族这原在魏十七意料之中不足为奇。 阴元儿凝神看了几眼从双头鹰的脖颈间拔下一根硬羽油黑发亮隐约闪动着淡金色的毫光在风中微微颤抖直欲破空飞去。 蚊子再小也是肉魏十七将双头鹰的魂魄收起尸身丢给沙艨艟处置随口道:“让他们来!” 阴元儿双手一搓硬羽化作一道金光闪了数闪转瞬消失在云海之间。 沙艨艟双手有如钢爪三下五除二撕开尸身挑好肉留下几大块剩下的尽数弃入海中三头鲤鲸毫不介怀凑上前你一口我一口吞吃得干干净净。 生肉不甚可口沙艨艟捧到支荷跟前腆着脸道:“支城主劳烦你了!” 支荷绷着一张脸眉头微蹙小心翼翼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鹰肉上淡蓝的火焰一卷即逝肉香四溢里外尽皆熟透火候恰到好处。 沙艨艟食指大动取出一葫芦美酒让了一回阴元儿、梅真人和支荷都敬谢不敏唯有魏十七不嫌弃与他一同就着鹰肉开怀畅饮。沙艨艟边吃边称赞:“不错不错!酒好肉好支城主的手艺更是了得!” 龙卷风终于过去晴空万里云卷云舒海水波澜不惊如一片碧蓝的琉璃镜。三头鲤鲸再度上路游了不多会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鹤唳穿云裂帛声刺九天。魏十七笑道:“沙城主有没有想法再尝尝鹤肉?” 沙艨艟狞笑道:“为什么不呢!”他将双肩一摇现出青面獠牙三眼四臂的原形眉心神目如电手持疾风矛那矛被金莲击得四分五裂他央求支荷出手好不容易才接了起来坑坑洼洼歪歪扭扭模样甚是丑陋。 鹤唳一声比一声近初闻尚在千里之外转眼白影便映入眼帘只见三头白鹤喙爪俱作铁青色遍体没有半根杂毛神骏异常让人见猎心喜。 支荷忽然出言道:“留一头给我!” 沙艨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应道:“好你先挑!” 支荷指指落在最后的一头白鹤双足离开鲤鲸背缓缓升到空中。沙艨艟哈哈一笑催动碎玉真身化作一道旋风迎头扑上前。 为首的那头白鹤见对方好生托大问都不问一声直截了当杀上前心中微怒将双翅一收化作一个面目俊朗的青年足踏云霓手持紫玉销金佩正待祭起法宝教训这几个大瀛洲的低贱妖奴眼前忽然一花一缕素白的飘带悠悠冉冉飞到眼前水声潺潺弱不经风。 正文 第三节 煮熟的鸭子 水声?哪来的水声?那白鹤青年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飘带分明是一道涓涓细流具体而微浩瀚之意扑面而来犹如天河倒悬。 他心中一凛忙将紫玉销金佩举到身前呼地一口气吹出紫烟氤氲而出凝作一头蛇颈牛身的虎纹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前去却如泥牛入海钻入细流中消失无踪连水花都不曾激起分毫。 那白鹤青年大惊失色紫玉销金佩来历不凡乃是师尊当年游历陆黾洲的一件护身至宝有通天彻地的大威力他虽然只能激发十之一二已足以在同辈中脱颖而出今番受命远赴渊海剿灭大瀛洲来敌没想到甫一现身便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当真始料未及。他心中暗暗后悔紫烟被对方收去若不能及时夺回有损紫玉销金佩的威力他急忙又取出一宗法宝金灿灿圆坨坨竟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玉珠密密嵌满了金线托在掌中高高举过头顶。 细流看似孱弱实则是一道冥河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那白鹤青年急于夺回紫烟未能及时抽身被冥河轻轻一卷什么法宝都来不及祭出万钧巨力涌来只一拍便迷失了心智昏昏沉沉堕入河底。 阴元儿衣袖一展将冥河收入袖中忽然“咦”了一声一道赤芒从袖中飞出闪了数闪便消失在海天尽头。魏十七眉头微皱问道:“被他逃脱了?” 阴元儿脸色阴晴不定阎川忽然道:“那白鹤是陆黾洲苍鼓族年轻一辈的翘楚其师尊乃是真仙传人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 他说了这一句就此不再开口。 阴元儿嘴唇微动一丝轻微的声音在魏十七耳畔响起低弱蚊吟“逃了就逃了只是被他卷去一滴冥水恐有不妥。”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冥水落入苍鼓族之手失了奇兵之效环峰岛之会又平添三分变数此行果然险阻重重不可大意。 那白鹤青年走得仓促重宝来不及一并携走阴元儿生怕真仙动过手脚将紫玉销金佩和金线玉珠丢给魏十七魏十七当即收入“一芥洞天”暗中递与魔婴命他徐徐炼化占为己有。魔气点染万物最是阴损不过此等法宝落在魏十七手中不明心法亦是枉然交给魔婴驱使以有心算无意定能还对手一个莫大的惊喜。 魏十七抬头向空中望去沙艨艟和支荷双双出手与剩下两头白鹤战作一团你来我往僵持不下不过既然已经漏了底细他也不急于斩草除根任凭沙、支二人与对方纠缠。 陆黾洲羽族四支苍鼓族以大力著称那最先溃败的白鹤青年握有重宝还没来得及显露“大力”便被卷入冥河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反倒是余下的两头白鹤被神兵真身抢到身前来不及祭出法宝只能凭借铁喙钢爪老老实实与沙、支二人缠斗一时半刻不露败象。 就实力而言沙艨艟和支荷犹在二鹤之上但他们存了生擒活捉的念头许多厉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那两头白鹤虽然处在下风却有模有样将门户守得极严。 沙艨艟瞥见阴元儿举手投足便将为首的白鹤擒下一时间好胜心起将疾风矛一摆一气激出上百道风刃疾风暴雨般卷向对手那白鹤将双翅一展施展神通连扇七扇风刃停在它身前三尺不得寸进顷刻间化作一团旋风缓缓而散。 争得这片刻的空隙沙艨艟腾出手来托起系天古灯咬破舌尖喷出半口精血灯焰得精血之力倏忽涨大托着油碗的二女亦睁开双眼一道白光射出端端正正落在白鹤身上。那白鹤张开尖喙厉声哀鸣逼出法相化作一溜虚影迎着古灯疾冲而去被白光一照顿时现出了原形。 沙艨艟心中一喜加紧催动系天灯不想那白鹤极为刚烈张口喷出一颗血红的妖丹猛地炸将开来拼着舍弃妖丹强行挣脱了束缚法相双翅一展周身翎羽化作利箭席卷而至。近在咫尺沙艨艟来不及躲闪幸好他有四条胳膊当下将疾风矛舞得密不透风挡下大半剩下少许射中身躯也无法破开碎玉真身些许皮肉浅伤无足挂怀。 那白鹤好不容易逼退对手奋起余力祭出一串铜铃大大小小一十九枚系于一处“铃铃铃铃”响个不停铃音忽高忽低连成一片犹如催命的魔咒。然而沙艨艟系天灯在手区区铃音根本奈何不了他他托着古灯灯焰摇曳不定映得一张脸狰狞可怖。那白鹤心下一寒张口喷出一团精血氤氲弥漫将周身一裹化作一道血线远遁而去沙艨艟竟来不及阻拦只能低低咒骂一句望尘莫及。 另一边支荷赤手空拳缠住一只白鹤膝盖不弯不屈形同鬼魅双手点点戳戳硬挡利喙翅爪有如铁铸行动虽不是太快却卡在对方将发力而未发力的瞬息那白鹤纵有神力却始终不得施展气得七窍喷烟进退两难。 沙艨艟看得心痒痒的有心插一脚又担心支荷翻脸不认人忍不住提高声音道:“支城主别玩了快些了断了上路!” 支荷听若不闻照旧不紧不慢沙艨艟吆喝了这一嗓子也不愿过于揶揄耐着性子站在一旁监视以免白鹤血遁逃脱。 白鹤形单影只压力倍增只得逼出法相作搏命一击。然而就在法相现形的刹那支荷鬼使神差迫近身一指戳在它颈后淡蓝的火焰无视翎羽针一般扎入体内法相只浮出一半便缩了回去。 火焰钻入胸腹化作纤细的链条将妖丹牢牢锁住妖元被制那白鹤哀鸣一声双翅垂了下来打着旋跌落空中。支荷抢上半步抖开一只御兽袋将白鹤顺势摄入其中稳稳飘落在鲤鲸背上不动声色。 沙艨艟叹息一声心中懊恼万分一个不小心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可惜可惜之前他还惦记着骑鹤上极昼让唐橐好生开开眼现下全黄了! 正文 第四节 真仙不轻动 出海十余日魏十七一行先后遇到羽族斥候一强敌三从交手的情况看双头鹰成就下品法相腹内炼成一团毒焰实力大致相当于千都城四元金乌真身的牛乙三头白鹤神通参差不齐血遁逃脱的那个足以压过唐橐一头比之“六星”中最强的文、支、沙三人尚有不及剩下两头约摸是焦百川和翟爻的水准但这只是纸面上的推衍生死相搏神兵真身克制种种妖术法宝未必就输于羽族。 纸面上的推衍足以说明问题苍鼓族斥候有数万白鹤只是真仙的二代传人由此观之大瀛洲一洲之地比不上陆黾洲最弱的羽族这还取决于对方真仙不出手。好在据阴元儿拷问双头鹰的魂魄得知出于某种隐讳的原因真仙不轻动非到陆黾洲生死存亡之际真仙不会出手星罗洲虫族、渊海海族的真仙亦如此今番羽族赴环峰岛之会以苍鼓族族长为首他也不过是真仙的嫡传弟子并未成就真仙。 魏十七推测羽族之所以透过胡不归暗中渗透大瀛洲不便明着插手顾忌星罗洲虫族的态度只是其一更为关键的原因落在“真仙不轻动”这五个字上。上古之时有真仙跨海而来击破大瀛洲上古异兽后又有提耶洲诃摩族跨海入侵大瀛、星罗、陆黾三洲真仙联手将其灭杀为何如今反倒“真仙不轻动”了?其中必有蹊跷! 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是莫大的好消息真仙以下他了无所惧有了“渡劫”大成的乌龟壳至不济也可全身而退。 魏十七与阴元儿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不时问阎川几句梅真人闭目养神神游物外竖起耳朵听得仔细支荷得了一头白鹤心满意足不声不响只顾调教坐骑沙艨艟有一口没一口嘬着小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渊海之上只闻风声涛声三头鲤鲸抖擞起精神破浪前行。 连着数十天风平浪静既没撞见羽族的斥候也没有强敌来袭阎川心中忐忑不安他熟知羽族的秉性都是些吃不得亏的主反击来得越迟就越激烈鲤鲸族与羽族向来交好他怕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双方一旦杀红了眼他夹在中间躲都躲不开去! 气温骤降海中出现了浮冰叮叮当当彼此撞击渐渐连成一片冻得坚硬如铁鲤鲸晃动笨重的身躯破冰而行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又过了数日视野尽头出现一脉冰川连绵起伏向远处延伸有如一块白茫茫的大陆。鲤鲸纷纷收起法身现出人形向魏十七解释一二这片冰川称为“冰幔”终年寒冷刺骨风雪不绝乃是渊海一大奇观其最厚处一直冻结到海底直插地心深处。冰幔广袤无垠绕行耗日持久耽搁工夫不如径直穿过冰川沿溜道前往环峰岛能省不少时间并不比水遁慢到哪里去。 魏十七等人自有高来高去的手段不在话下但鲤鲸是海中的巨兽体型狼犺飞遁非其所长不过他们既然胸有成竹试一试所谓的“溜道”也无妨魏十七颔首许可命他们在前引路。 阎川大步上前阎田阎白紧随其后从冰川的缝隙攀缘而上行动利索渐行渐高放眼望去小如蝼蚁。魏十七等自无须如此费力一个个蹈空的蹈空驾云的驾云各逞手段不紧不慢跟着三人相距数丈只顾欣赏冰川的雄壮叹为观止。 攀爬了多时三头鲤鲸登上山顶四下里察看一番老马识途很快就找到了那条下行的溜道冻得结结实实在冰川间周折环绕最窄处不过丈许晶莹剔透滑不留手。 阎川当即现出鲤鲸原形比起在海中缩小了不少堪堪可以挤过溜道不至于被冰川卡住。魏十七和梅真人踏上鲤鲸之背阎川瞅准了方向小心翼翼滑了下去笨拙的身躯左右扭摆竭力保持平衡控制方向。 坡度愈来愈大下滑的速度不断累积到后来快得惊人鲤鲸皮糙肉厚与两旁的冰川挨挨擦擦频繁撞击浑不当回事反起到遏制一二的效用不至于失控。魏十七觉得好生有趣与过山车相仿他伸出脚尖点点阎川的后颈道:“再快一些!”阎川苦笑一声不敢违背只得舒展身躯壮着胆子往下滑去有如飞一般左一撞右一撞砰砰砰砰撞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坚持了数十息一头扎进冰川小半个脑袋没入其中这才停了下来。 魏十七跳下鲤鲸背举头四顾这一段溜道已经到了尽头前方又是一座屹立的冰山势拔山岳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阎川化作人形从冰坑中退了出来兀自眼冒金星他伸手摸摸脑袋苦着脸叹了口气看看魏十七又叹了口气。 等了好一阵阎白和阎田才先后抵达他们比阎川谨慎得多虽然慢了些却胜在平稳没吃什么苦头。众人歇息片刻再度上路魏十七嫌鲤鲸攀爬冰川太过迟缓干脆抓住阎川的胳膊拎将起来打了数个旋奋力一掷阎川“哇哇”乱叫身不由己飞向高空去势将尽正好掠过冰川他急忙伸长了胳膊抱住冰山四肢并用爬了上去兀自惊魂未定。 “有趣!真有趣!”沙艨艟学着他的样拎起阎田催动神兵真身用足了力气高高抛起却差了丈许怎么够都够不着阎田凌空扒拉了一回惨叫着摔下来被沙艨艟伸出双臂稳稳接住。 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一忽儿近一忽儿远连着抛了七八趟沙艨艟找到了窍门一举成功阎田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地瘫倒在阎川身旁脸色煞白像醉酒又像晕海吐得一塌糊涂。 沙艨艟摩拳擦掌把目光投向阎白后者见势不妙急忙抢到魏十七身旁赔笑道:“有劳大人送一程免得耽搁时日误了大事……” 狗日的!马屁精!沙艨艟顿时意兴阑珊也不去管他将腰一扭身形拔地而起履冰山如平地噔噔噔飞奔无移时工夫便登上了冰川脑后风声嘹亮阎白一掠而过“啪嗒”落在脚边四仰八叉像一条死狗。 正文 第五节 此人究竟是谁 冰川之间的溜道曲折蜿蜒一段长一段短接连不断横穿整个冰幔不知是那位大能施展通天手段才造就如此浩大的捷径。 三头鲤鲸在溜道上滑行堪比载人的冰橇无移时工夫便驰出千里之遥毫不费力唯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遇到冰山阻路被巨力抛起魏十七还好一些干净利索沙艨艟却每每弄些小花样出来高一下低一下前翻滚后翻滚戏弄他们一番博众人一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月当空清辉映照在冰山上明晃晃有如白昼众人歇了口气围拢在一处暂避风雪略进水食。 阎川不像阎白阎田那么迟钝早看出这一行人实力强横莫说鲤鲸族恐怕连羽族都讨不得好去这一趟环峰岛之会变数甚多胜负难测他陪着小心对魏十七敬畏之心日盛尽心尽力回复他的问话连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也透露一二。 歇了数个时辰众人正待上路魏十七与阴元儿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际警惕大作却见一线赤云从东滚滚而来刹那间淹没了苍穹星月潜踪天昏地暗连风雪都骤然停歇一股苍凉的气息席卷而来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终。 阴元儿衣袂猎猎作响一条条纤细的飘带从体内钻出如灵蛇一般缠绕飞舞魏十七微微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嘀咕了一句:“这才像话嘛……” 梅真人双眸渊深似海有无数星光明灭轻声道:“显圣以上大象未满。” 赤云越聚越多越压越低黏稠如泥浆鼓起一个个气泡颤颤巍巍轰然破碎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暴雨般覆盖了方圆千里犹如一场密不透风的流星雨。阎川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往下钻去一头撞在坚硬的冰山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海中他心中拔凉拔凉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阎白阎田更不济腿脚都软了抖抖索索瘫倒在地心魂尽失任人宰割。 阴元儿伸手一指冥河翻腾而起一道洪流曲折盘旋浊浪滔天火球没入河中冥水顿时沸腾起来白气氤氲直透霄汉。 火球狂暴肆虐逼人的热力迎面扑来众人身处冥河庇护下无不为之变色。数量本身就是一种质量单个的火球或许威力不大但是当方寸之地叠加了成百上千个火球金刚不坏之躯也承受不住如此浩大的妖术十有八九是真仙嫡传弟子苍鼓族族长亲自出手了。 妖术持续了整整顿饭工夫千里赤云投东滚滚而去重又现出一碧如洗的苍穹四月晏然亘古不化的冰川被削去厚厚一层溜道尽数摧毁风雪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显得有气无力众人面面相觑被这一轮火球砸得没了脾气。 阴元儿将冥河收入体内脸色颇为不虞简单粗暴以火球消耗冥河试探她的底细她竟然无可拆解连对方藏于何处都探察不到也无从反击陆黾洲羽族的神通果然有独到之处却是小觑不得。 魏十七大抵猜到了几分先是那白鹤青年从冥河脱逃带走一滴冥水接着就有大能遥遥试探显然对冥河不无忌惮。他与阴元儿低声交谈了几句得知冥河抵过这一轮妖术并无多少消耗略略放下心来不过天下没有不可破的宝物冥河从暗处露到明处苍鼓族定然会找到克制的手段这也是他们出手试探的真正原因。 溜道既毁只能徒步而行魏十七担心再有变故不惜消耗妖力轮番携三头鲤鲸从空中飞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冰川。 飞不数日赤云再度袭来如千军万马淹没了天空。众人只得降落冰川阴元儿再度以冥河抵御铺天盖地的火球梅真人暗中施展神通双眸闪动着摄人心魂的神光慢慢抬起右手似有千钧重朝着东首的天空指了一指。 魏十七的身影倏然消失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虚影蹈空直飞天际一口气横掠数百丈扑入赤云之中火球接二连三砸在身上旋即被甩了出去没能阻他分毫。 “咦!”赤云之中发出一声惊呼似乎颇感意外。魏十七将分海槊一划湛蓝的水雷应手飞出硬生生炸开黏稠的赤云现出来者的身形。 那人三十来岁面如冠玉双眸温润如玉胁插双翅稳稳浮于空中拊掌笑道:“果然分海槊落在了尔等手中!” 分海槊乃是蛇颈龙王族的重宝此人来自大瀛洲能操纵自如水雷应手而出看来流火以海域相托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大瀛洲得蛇颈龙认可确实有资格参与这趟环峰岛之会。他有心再试探一番翻掌祭起一串青凤珠合计一百零八粒每一粒珠子内都蕴含青凤的一滴精血疾风骤雨般砸去气势汹汹扰得天地灵气紊乱不堪。 魏十七毫无惧色将分海槊一摆水雷密密麻麻浮现炸得乾坤颠倒日月无光青凤珠十不存一剩下的突破重重水雷狠狠砸中对方头面直砸得火星四溅魏十七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探出左手一抓将青凤珠死死扣住捏为齑粉。 那人叹息一声暗觉可惜他虽然还有诸多厉害的手段但对方显然也未尽全力眼下不是殊死相搏的时候待到环峰岛之会再较量也不迟。他摇摇头足尖轻轻一点赤云翻滚着涌上前将他一卷而没急投东方而去。 魏十七亦不衔尾追杀收起分海槊返身回到冰幔仰天吐出一口浊气直喷出数丈才缓缓散去。这一番交手不过十余息耗费的体力精力却着实不少他略显一丝疲态朝梅真人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阴元儿忽然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阎川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道:“是……是……苍鼓族……族长……穆……穆……穆青……” 正文 第六节 累得像死狗 苍鼓族穆青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沙艨艟心头一击不中抽身远飏有资格与之交手的不过魏、阴、梅三人而已环峰岛强敌如林如穆青这等对手不知凡几要想虎口夺食从他们手里抢得好处千难万难。沙艨艟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明智。不过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不禁看了支荷一眼她面无表情一门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青神出鬼没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众人喘息稍定即刻动身毫不吝惜妖元从冰幔上空掠过一路小心戒备直飞出数千里被火球削平的冰川才渐渐升起赤云笼罩范围之广令人瞠目结舌。梅真人暗暗心惊自忖除非即刻张开传送阵远遁否则难逃此劫人族素来不以肉身强悍见长她无法与魏十七阴元儿相比。 四下里风雪肆虐白茫茫一片沙艨艟小心翼翼登上高处放眼望去不禁跺脚叫苦溜道大半为崩塌的冰山掩埋无一幸免除了继续飞遁外别无他法。为了避免消耗过大魏十七干脆将龙蝠唤出命他现出大鳐法身当了一回负重的脚力。 一语成谶龙蝠贪图安稳愿意充当坐骑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逃不了这一趟苦差事没奈何他只得委委屈屈伏低身子将众人一一载起。背上坐了如此多人犹如压上一座大山龙蝠费力地扇动肉翼离地不过数丈飞得苦不堪言众人把补气益血的丹药凑到一处青菜不当萝卜一把把塞进他口中补充急剧消耗的元气尤其是梅真人左一瓶右一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上去像把广济洞的家当一股脑都搬来了。 一开始魏十七还存了轮替之意并没打算逼着龙蝠从头飞到尾只过了数日龙蝠便越压越低有气无力地抱怨撑不下去了魏十七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轻轻踢几脚笑骂几句命他再坚持一下。龙蝠唉声叹气摊上这么个刻薄的主人也没处说理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这一坚持又是七八日他再度惫懒起来魏十七板起脸又逼了一逼龙蝠就多扑腾十来天。一来二去魏十七也觉得意外这算是“挤牙膏”么?怎么挤怎么有?他决意看看龙蝠的极限在哪里不论他怎样可怜兮兮地哀求就是不松口。 众人看在眼里面面相觑这一对主仆当真有趣得紧一个不讲究威严一个惫懒无赖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让人觉得好笑。不过当着魏十七的面谁都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看龙蝠哭丧着脸哀求默默地看魏十七铁石心肠拒绝叫归叫飞归飞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龙蝠的每一分潜力都被榨了出来到后来连阴元儿都啧啧称奇觉得之前小瞧了他。 羽族就此偃旗息鼓穆青似乎认可了他们的实力不再出手骚扰一路平安无事待到龙蝠顶风冒雪横穿冰幔把众人送到海边累得像死狗一头栽倒立马陷入昏睡中怎么叫都醒不过来。魏十七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收起二相斧望着浩瀚渊海深深吸了口气精神顿为之一振。 在冰川上行了这许久终于回到熟悉的渊海阎白阎川迫不及待现出鲤鲸原形撒着欢跳到海中痛痛快快扑腾了一番浑身说不出的舒坦。阎望犹豫了一下强行按捺下胸中的冲动老老实实站在魏十七身后眼珠瞥来撇去心痒难忍。 魏十七微微一笑正待开口海风中飘来些许古怪的气息腥臭与甜腻混杂在一起丝丝缕缕钻入鼻孔直冲脑门令人作呕。阴元儿冷哼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双眉倒竖伸手一指冥河顿时倾泻而出重重拍落海中却已经迟了一步。阎白阎川忽然停止了戏水身不由己沉入海中周身绽开深邃的伤口露出白骨和脏腑鲜血喷涌而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肢解为大大小小的肉块。 沙艨艟心中一凛喃喃道:“海里……有什么东西?”支荷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有些吃不准双眉紧蹙摇了摇头。 梅真人双眸神光闪动下意识退后数步脸色微变。 冥河涌入渊海如油水无法合一海水回旋翻滚现出凶手的模样竟是数百头形貌狰狞的甲虫体型大如虎豹口器开合拼命吞噬着鲤鲸的血肉连白骨都没有放过一并嚼碎了吞下肚冥水重重拍打在背上泛起一阵阵迷离的星光甲虫跌得东倒西歪却仍不肯松口。 魏十七心头猛地一跳他看得真切抵住冥水的赫然正是灭绝星光。 阎川脱口惊呼道:“那是星罗洲的星轮虫!” 阴元儿催动冥河兜底一卷将星轮虫尽数裹于其中冥水从四面八方挤压星轮虫彼此抱团灭绝星光连成一片将冥水死死抵住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一时间僵持不下。 羽族才去虫族又至还潜伏在海下伺机偷袭连鲤鲸族都不放过幸好阎川慢了半拍没有枉送性命魏十七心中有几分恼怒梅真人及时拉住他的衣袖脸色凝重提醒道:“小心灭绝星光无物不摧先让冥水磨上一磨切勿冲动!” 阴元儿显然也存了这个念头只管将冥水一层层拍去然而星轮虫体内的灭绝星光似乎永无穷尽流萤般源源不断飞出虽然为冥河所困不得脱身自保却是无碍。 “那星轮虫是什么来头?”魏十七五指忽张忽收骨节噼啪作响。 阎川忙道:“星轮虫是星罗洲的异虫之一虫壳坚固无比足以抵挡法宝体内孕育灭绝星光出了名的打不死幸好数量不多还成不了大气候。” 魏十七追问星轮虫的弱点阎川也是道听途说所知有限苦笑着答不上来。 正文 第七节 拒人于千里之外 星轮虫气脉悠长难缠得紧瞧这态势继续僵持下去不知要多久万一误了环峰岛之会前功尽弃魏十七终于忍不住出手欺身逼上前一点金光闪动轻轻巧巧破开冥水直抵灭绝星光。 衣袖承受不住重压率先化作飞灰露出肌肉遒劲的手臂屠龙真阴刀明晃晃金灿灿亮得有些晃眼恶俗不堪。仿佛千里之堤百丈洪水忽然破开宣泄的口子灭绝星光蜂拥而出争先恐后没入莲瓣中。金光明灭不定不无溃散之虞似一张一触即破的水膜颤颤巍巍却又韧性十足。 薄薄一层莲瓣裹住屠龙真阴刀将灭绝星光消解于无形阴元儿压力顿时一轻冥水回流激荡层层禁锢星轮虫越压越紧终于现出了慌乱之态灭绝星光亦摇曳纷扰一阵松一阵紧失去了控制。 魏十七与阴元儿联手合力破开灭绝星光星轮虫焦躁不安似乎意识到大难临头然而须臾间异变忽起金光兜底一卷从刀身褪去化作一朵千瓣金莲滴溜溜直转屠龙真阴刀现出漆黑的本色将周遭光亮一扫而空轮廓模糊不清若隐若现几欲融化在虚空中。 阴元儿屈指轻弹冥水散作无数利刃将星轮虫分割孤立开来从口器钻入其体内猛地炸将开来星轮虫脏腑被绞得稀烂只剩下一具硬壳一团团湛蓝的灭绝星光漂浮在冥河中载沉载浮扭曲变形乍一看极不稳定。 一口气剿灭了数十头星轮虫将灭绝星光一一收起阴元儿忽然察觉到异样双眉微蹙催动冥河狠狠拍向星轮虫却如同浪打礁石溅起无数水花礁石岿然不动。挤作一团的星轮虫已不再是一头头孤立的甲虫灭绝星光将它们连为一体隐隐合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握拳一击冥河退后三尺星轮虫亦稳不住身形星光溃散踉踉跄跄跌将出去顺势迈开大步扭头就逃。 魏十七五指一紧缓缓摆动屠龙真阴刀正待挥刀阻击指间一股沛然大力涌来将手掌硬生生撑开一线屠龙真阴刀脱手飞出乌芒流转转瞬化作一个黑衣少女神情举止与阴元儿有几分相仿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鬓角斜插一朵金莲平添些许妩媚。 他幡然醒悟阴元儿暗示的机缘便是玄阴之器更进一步生出一点性灵成就器灵之身。哪知屠龙真阴刀器灵甫一现身肃杀之气便冲天而起无可遏制那黑衣少女目光凌厉至极第一眼便落在魏十七脸上寒芒闪动右腕轻抬并指一挥一划一抹若有若无的刀光劈面飞去直取他咽喉要害。 这一刀突如其来毫无征兆魏十七哪里躲得开百忙之中只得抿嘴一吹于电光石火间张开“一芥洞天”顺势收去刀光。刀光射入洞天浑身如遭雷击他闷哼一声巴蛇法相从后背蹿出腾空飞起似龙非龙似蛇非蛇身相合一凭借“渡劫”神通将这一刀硬接了下来。 那黑衣少女面无表情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略略偏转视线窥见星轮虫又是并指一划刀光过处星轮虫再也无法维持人形顿时炸开了锅留下数团灭绝星光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器灵之威犀利无匹竟破开星轮虫的硬壳一气斩杀了七八头。阴元儿趁机催动冥河将无主的灭绝星光收拢一处冥水重重叠叠裹去不容其逃脱。 星轮虫被刀光击散终于失了方寸四散逃遁黑衣少女身如鬼魅忽进忽退视灭绝星光如无物又剿灭了数十头星轮虫杀得彼辈元气大伤溃不成军。阴元儿不再出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那少女冲杀了一回忽然收手返身回到魏十七身前衣袂飘飘望之如射姑仙子。 星罗洲虫族果然神通诡异若非冥河及时将星轮虫困住灭绝星光从四面八方袭来委实不好应付屠龙真阴刀器灵恰好克制星轮虫却是始料未及。魏十七若有所思皱起眉头打量着黑衣少女对之前反噬的一刀心存芥蒂终是无法释怀。他沉吟片刻朝她招了招手那黑衣少女身形一晃闪到他左近低眉顺眼一声不吭乖巧得像新入门的小媳妇。 魏十七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摇摇头道:“请主人赐名。” 魏十七微一错愕看了阴元儿一眼后者打了个手势低声解释了几句。玄阴器器灵出世第一刀直指其主接得住就此定下名分誓死相随不离不弃接不住万事皆休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魏十七心中一动慢慢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触手冰凉没有一丝温热他转动少女的脸庞看了一回暗暗赞叹“呃你就叫屠真吧……” 那少女应了下来任凭他轻薄戏弄竟毫不介怀。比起那畏难惫懒的龙蝠屠真强了不知多少一个天一个地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乖巧的少女如此完美的容颜看着也养眼。魏十七大为满意松开手拍拍她的肩屠真化作一道乌光投入他袖中仍是一柄屠龙真阴刀刀柄后斜斜嵌了一朵金莲花。 折腾了许久天色已暗众人在冰幔歇了最后一夜。穆青和星轮虫先后来袭给环峰岛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陆黾、星罗二洲对大瀛洲的敌意昭然若揭试探和打压只是第一步环峰岛才是真正的战场更为严酷的考验近在眼前。 众人各怀心思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着看法羽族和虫族的神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有了提防似乎还有那么一线破局的机会商议到后来连阎川都加入进来献计献策。星罗洲的虫族实在太过凶残将阎白阎田吞噬殆尽他愤懑不过决意给它们添些堵。 翌日凌晨阎川现出鲤鲸原形稳稳载起众人破开波涛径直驰向环峰岛。 正文 第八节 十日当空 从冰幔到环峰岛尚有数月行程这一路并不太平逃散的星轮虫不知中了什么邪又聚拢回来频频骚扰舍了性命也要拖延时日。魏十七察觉到不对劲他早向阎川打探清楚环峰岛之会分先后两轮前一轮在环峰海界中争夺“海命牌”胜者方有资格参与后一轮海界门户打开不过半个时辰错过了时间便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也只能望而兴叹。星轮虫如此舍生忘死显然是要阻止他们及时赶到环峰岛釜底抽薪去一强敌。 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终于认可了他们的实力可惜这种“认可”来得不是时候。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众人合力出手与星轮虫恶战数场好不容易才将它们尽数剿灭阴元儿不声不响将虫壳和灭绝星光尽数收起她以冥河困住星轮虫各个击破出力甚大也无人更她争。 算算时日已所剩无几魏十七命阎川倾尽全力紧赶慢赶环峰岛隐隐在望然而一道黄烟直冲云霄海界已经打开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魏十七当机立断弃了鲤鲸将龙蝠丢出洞天强行唤醒现出大鳐法身载起众人扇动一双肉翼星驰电掣飞往环峰岛。从高处眺望茫茫渊海之中山峦起伏将海水围成一圈色泽碧蓝如玉不波不澜主峰高逾千丈峰顶焚烧黄烟其余山头之上站着一簇簇海妖齐齐望向空中的大鳐面目狰狞毫不掩饰敌意。 数道森然杀意直迫云霄魏十七踏上半步立于大鳐头顶手持分海槊龙泽巴蛇的气息狂暴如潮将杀意尽数挡下毫无惧色。从下界到上界他从尸山血海一路走来双手不知了断了多少性命凶戾嗜杀绝不在一干海妖之下。 无移时工夫龙蝠便飞抵环峰岛上空徘徊不下魏十七放眼望去大多是陌生面孔唯有苍鼓族的穆青和鲤鲸族的阎望有过一面之缘。眼看峰顶的黄烟渐渐稀薄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他无暇细细分辨冲着阎望厉声喝道:“阎族长当初应下的话还作数吗?” 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先后出手尚未能将其留下阎望心中的震撼难以宣之于口他虽然是渊海上族的族长却也不愿惹上这等强敌心念数转他咳嗽一声慢吞吞道:“吾辈一言九鼎绝不食言你来得太迟仪式已经开始了……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有勇气只管下海界去赌一把赢了把‘海命牌’拿去输了把命留下!” 环峰岛之会由海族主宰羽族虫族恰逢其会毕竟不便插手既然有鲤鲸族族长出头多几个少几个入海界并无大碍。眼看黄烟飘飘渺渺只剩下淡薄的一缕阎望指指峰峦环绕的碧海道:“还有片刻工夫海界即将关闭你去是不去?” 魏十七毫不犹豫催动龙蝠自云霄疾冲而下一头扎入碧海之中。环峰海界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时光洪流席卷而来刹那间天旋地转随波逐流不辨东西南北魏十七自顾不暇根本无法照应他人连龙蝠都不知所踪唯有阴元儿及时化作一道乌光没入他袖中。 时光洪流纵横决荡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抛了出去眼前骤然大放光明魏十七定睛细看发觉自己漂浮于一片陌生的瀚海之上波澜壮阔涛声澎湃头顶是万里晴空云彩如丝丝缕缕的羽毛被日光染上一层金黄。 十日当空此地绝非七曜界! 魏十七将衣袖一抖阴元儿飞身飘出稳稳立于海上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沉吟良久方道:“这处海界非盲海蛇海可比并无边际可循除非找到界碑否则的话海界不开我等就无法离去。” 这原本在魏十七意料之中能容纳渊海上族激斗岂会是寻常的海界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散失的同伴再从长计议。好在遁入海界之前他就留下了后手阴元儿在三人身上各藏有一滴冥水千里之内凭借冥河的感应当能察觉对方的方位。 他朝阴元儿打了个手势后者闭目细察尚未有所发觉远处忽然掀起数百丈高的巨浪一头通体暗红的大章鱼鼓浪而至挥动触手吸盘内长满了尖利的牙齿冲着魏十七扑上前。 阴元儿伸手一指一滴冥水疾飞而出浑圆似珠湛蓝的光芒稍纵即逝那章鱼体态虽大却极为机敏当即抡起一条触手狠狠砸去不想这一滴冥水重逾山岳来势丝毫未减触手反被重创远远荡了开去扭曲变形缩成一团不听使唤。 那章鱼勃然大怒它横行渊海何曾吃过这等大亏一时冲动张开大嘴将冥水吸入口中。此举正中阴元儿下怀她掐了个法诀拇指食指抵在一处念了个“疾”字一团湛蓝的星光炸将开来将章鱼的小半个脑袋凭空抹去连魂魄都没剩下触手软搭搭漂浮在海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魏**为诧异迟疑道:“莫非是灭绝星光?” 阴元儿微微颔首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三滴浑圆的冥水珠四散滚动彼此绝不相撞颇具灵性。魏十七定睛细看冥水之内包裹着蓝莹莹的灭绝星光被压缩到针尖大小忽明忽暗似乎不大稳定。 阴元儿解释道:“将星轮虫体内的灭绝星光汇聚于一处裹以冥水灌注阴气炼化成珠可称为‘灭绝珠’不过此物炼制不易统共只得了十来颗且只能用一次不堪大用。” 数百头星轮虫只炼了十来颗灭绝珠此物威力惊人若是有数百颗一气砸出遇佛杀佛遇神斩神就算真仙也须退避三舍。魏十七心中一动关照道:“留着对付强敌浪费在寻常货色身上可惜了。” 他踏浪而前细细搜寻了一番果然从章鱼的尸骸中找到一块八角形的铁牌表面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似山非山似海非海。这“海命牌”并非凡物质地坚硬无比连灭绝星光都无法融毁一块“海命牌”便代表一处海域环峰岛之会争夺的正是此物。 正文 第九节 小细身躯小细牙 那章鱼并非籍籍无名出身渊海齿章族与蛇颈龙、鲤鲸同属上族“齿章”得名于触手吸盘内的利齿声名在外号称“无物不噬”。无物不噬的齿章遇到无物不摧的灭绝星光只能甘拜下风魏十七怀疑它没有长脑子明知不妥还敢往口中吞蠢得令人发指稍稍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齿章族不以妖术见长天性嗜吃不拘粗细从骨肉尸骸到神兵法宝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消化得了以精华补益己身消化不了驱丹火加以祭炼夺取些许神通。“无物不噬”毕竟是一柄双刃剑齿章一族因此而丧命的不知凡几大抵十不存一但能活到八百年以上无一不是凶悍绝伦的主肉身强大神通诡异足以在渊海横行。不过这些手段在魏十七眼里就不够看了大象以下不通妖术单凭蛮力肉搏只会沦为俎上鱼肉任他宰割。 魏十七收起海命牌不抱什么希望随手挥动分海槊将尸身绞得稀巴烂略略翻了一通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弃了残骸朝阴元儿点点头后者闭目良久伸手朝一处指了指道:“往那里去!” 魏十七凌空画了两道水遁符一道拍在阴元儿肩头一道拍在自己胸口白光闪动灿若星辰缓缓没入体内。这两道水遁符乃是当年流火所授蛇颈龙王族的不传之秘短途潜行进退自若颇有神效。在魏十七看来海妖多精擅妖术别有传承似齿章族这般一味锤炼肉身不通修炼的只在少数在上族之中亦不大受待见。 二人半沉半浮借水遁疾行无移时工夫便游出数百里忽然被一阵争斗惊动惊涛骇浪一波波涌来吼声如雷血腥味弥漫数里。 环峰海界中除去灭族的蛇颈龙还有鲤鲸、齿章等一十二渊海上族再加上陆黾洲的羽族星罗洲的虫族偶然撞上了争斗一番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与阴元儿对视一眼双双将水遁符一催行不多时便望见一头遍体灰黑的大章鱼舒展十七八条粗壮触手缠住一头鲤鲸奋力往深海拖去数以千计的吸盘死死附在猎物身上利齿磨绞直剜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那鲤鲸显然不敌齿章的蛮力掀动长尾拼命挣扎驱使法相攻击对手一忽儿撞击一忽儿撕咬无休无止却被一层灰蒙蒙的神光挡住仿似给齿章挠痒无处下口亦无从摆脱。 两头海妖翻来滚去斗得不可开交摆明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势魏十七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阴元儿静观其变。不想斗了一阵那鲤鲸眼看敌不过对手竟没骨气地服软投降驱散了法相张开大口喷出一块“海命牌”乖乖地浮在海面不再挣扎。那齿章也不为已甚探出一条触手卷起铁牌放对手一条生路鲤鲸低低吼了几声拖着一条蜿蜒的血痕摇头摆尾潜入深海。 原来渊海上族亦有亲疏远近之别齿章族与鲤鲸族虽然谈不上交情却也素无仇衅撞见了也不必回避各逞手段做一场输者让出海命牌并不伤及性命。魏十七坐收渔利的如意算盘打在了空处不过鲤鲸和齿章一场激战毕竟折损了元气他也不打算轻易放过瞥了阴元儿一眼指指那头受伤的鲤鲸低声道:“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阴元儿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消失无踪。 魏十七盯上了那头灰黑的齿章握紧分海槊悄悄掩了上去。齿章乃是渊海异种肉身强悍神通来自吞噬的宝物千人千面毫无传承可循那层灰蒙蒙的护身神光不知底细连鲤鲸法相都撕不开看上去颇有来头。魏十七有心试试分海槊的威力当下催动神兵真身魂魄之力汇于八面槊刃之上悍然挺进捅中齿章的一条触手。 那头齿章刚从激战中获胜夺得了一枚“海命牌”踌躇意满喘息未定忽然斜地里杀出一个强敌冷不丁扎了一记护身神光倏然聚拢将分海槊抵住急速闪动了十来下无声无息破开一道口子槊刃势如破竹狠狠捅入触手内一拧一剜便炸开一个通透的大窟窿。 剧痛之下齿章抡起触手一通乱砸魏十七不慌不忙催动水遁符左右闪避时不时挺槊捅上两下护身神光竟不能阻挡。那齿章吃了大亏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心惊胆战忙将触手收拢缩成一团口吐人言喝道:“尔乃何人?” 魏十七懒得搭理提起分海槊指着它道:“留下海命牌饶你一命!” 齿章头脑简单闻言勃然大怒浑身上下的灰黑色一阵浓一阵淡如同墨汁在水中荡漾躯干痉挛抽搐抖得像打摆子忽然张嘴喷出一团灰光电光石火般砸向魏十七。灰光甫一离口齿章便耗尽了力气无心恋战扭头便朝深海潜去行动竟敏捷了数倍仿佛丢弃了一个大包袱。魏十七早有防备哂笑一声单手持槊迎上前同时将衣袖一拂屠真化作一抹黑芒急追而去。 眸中神光闪动魂魄之力氤氲缠绕魏十七窥得真切灰光之中藏有一物模样像一条扁扁的带子盘作一团。他抖动分海槊使了三分阴柔之力不偏不倚正挑中此物槊刃吃着分量一股巨力涌来他皱起眉头手臂纹丝不动神光刷地倒卷而上沿着分海槊急速扑上有如活物。 魏十七五指一抓于间不容发之际将其扣住定睛细看却是一条半尺长的双首怪虫周身裹着灰蒙蒙一团神光两个脑袋齐齐探出死死咬在他手腕上尖锐的牙齿中空如管试图吮吸精血。但破晓真身何等强悍就那小细身躯小细牙连油皮都要不破反而“咔咔”两声绷断了牙齿。 双首怪虫这才慌张起来神光频扫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脱魏十七的五指关。魏十七琢磨了半晌动念之间唤出魔婴命他认上一认魔婴果然见多识广脱口叫出它的来头“咦这不是星罗洲的神光虫么!” 正文 第十节 风水轮流转 天魔当年曾游历过陆黾、星罗二洲对羽族和虫族知之甚详这神光虫乃是星罗洲的特产寄生于妖物体内吮吸精血为生一开始虫卵只有灰尘大小细不可察长到半尺来长双头俱全至少千年时光齿章不知耗费了多少精血才把它养这么大。 不过神光虫并非一无是处齿章凭借护身神光纵横渊海罕遇敌手实从它身上获益良多。 神光虫捏在手里滑腻腻软搭搭像蛔虫又像绦虫恶心叭啦的魏十七没兴趣把它养在肚子里以己度人想必梅真人沙艨艟支荷也没这么好的胃口他催动魂魄之力五指一紧将神光虫生生捏爆神光亦随之溃灭。魔婴不觉得可惜神光虫令人作呕也只有齿章这等蠢货才会巴巴地当成宝天下护身宝物多得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魏十七将魔婴收入“一芥洞天”负手立于波涛上等了片刻海水滚滚分在两旁屠真娉娉婷婷升起将两块八角形的“海命牌”交到他手中躬身略一施礼化作一道乌芒闪入他袖中。魏十七将三块“海命牌”收在一处又等了片刻阴元儿踏波而回指间缠绕着一道鲤鲸的魂魄显然也已经得了手。 拨弄魂魄对阴元儿来说犹如吃饭喝水浑不当回事她早把鲤鲸的魂魄里里外外翻了一通尽数获悉海族的谋划。却原来此番环峰岛之会规矩略有不同以往渊海上族各拿出三处海域作赌注今番多了蛇颈龙遗下的一十九处海域共计有五十五块“海命牌”一股脑撒入环峰海界中散落各处任人自取。海族各遣二十名族人争夺海命牌羽族和虫族空手套白狼无须拿出海域但人数减半且夺得的海命牌更须折半计数以示公允。海命牌上附有一丝玄之又玄的癸水异气虽法宝亦未能隔绝犹如黑夜中的明灯海妖对此了如指掌羽族虫族却两眼一抹黑只能凭运气硬抢别无他法。 但这只是前一轮的争夺至于夺得海命牌后如何评定海域归属那殒命的鲤鲸一无所知鲤鲸族族长阎望以下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参与。 魏十七听了不置可否心念微动转手将两块海命牌藏入“一芥洞天”剩下一块收在袖中。他运气不错甫入海界便抢得了三块海命牌不过折半计数的话还不足两处海域按照当初的设想北海也就是蚩尤海势在必得为确保荒北城商路畅通海婴兽、潜蛟、天蝠鳐栖身的三处海域也要一并拿下这样算来至少要夺得八块海命牌考虑到后一轮的变数八块恐怕还不够保险。 既然只有海族才能嗅到海命牌上的癸水异气他们也犯不着花工夫去搜寻对手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有的是机会杀人越货。魏十七与阴元儿彼此交谈几句继续催动水遁符踏浪前行。 远处冥水的感应的若有若无一忽儿远一忽儿更远时刻都在变化着方位二人担心有变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一口气追出了三天三夜阴元儿忽然皱起眉头提醒道:“小心不大对劲……嗯古怪得紧!” 魏十七蹈空而起须臾步上云端极目望去却见远处七八个身影聚在一起静默不语似乎等待着什么。他眯起眼睛细细查看其中一人抬起头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来见上一面。 魏十七不禁笑了起来果然有趣什么事都会发生海界之中也不全是喊打喊杀之辈!他当下跳落云端招呼阴元儿一声双双迎上前去。果不其然对方并非海族而是陆黾洲苍鼓族人身躯颀长背插双翅体内尽皆藏有异宝气息讳莫如深。 为首的鸟人模样甚是丑陋尖嘴猴腮貌似雷公翻着一双怪眼上下打量魏十七尖叫道:“你可是来自大瀛洲的妖奴?” 魏十七并不搭话视线落在他脚下沙艨艟被五花大绑铁链缠身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可怜兮兮闭目不言不语耳廓微微抽搐暴露了他的心绪。同行五人中数沙艨艟最弱运气不佳被陆黾洲一群鸟人围住不敌被擒也情有可原。 雷公脸身后的另一鸟人凑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意思是那持分海槊的妖奴神通了得族长曾与之交手赞叹不已如非必要最好莫要主动触怒他平添一强敌得不偿失。那雷公脸无可无不可踢了踢脚下的沙艨艟道:“此人为吾所擒生死但在翻掌间你想不想要回去?” 魏十七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反问道:“要回去又如何?” 雷公脸干净利索道:“拿海命牌来换一块换一命。” 一处海域换一条性命价格可谓高昂不过海命牌来得容易魏十七也不甚在意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铁牌问都不多问一句随手掷了出去。 那雷公脸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回递给身后之人确认无误朝着魏十七一翘大拇指嘎嘎笑道:“好爽利人还给你毫发无损!”他伸出脚尖一挑沙艨艟像球一般弹到空中周身铁链呛啷啷散开。他被绑久了血脉不通手足酸软无力阴元儿挥出一道冥水将他轻轻一卷放在一旁。 雷公脸见魏十七并无十分敌意记起族长所言试探道:“我等毕竟不是海族因缘际会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何不联手对外从海妖手中夺取海命牌?” 魏十七一口回绝道:“免了苍鼓族有真仙坐镇何必屈尊结交吾辈!风水轮流转就此作罢告辞了!”他伸手将沙艨艟提起掉头就走双脚踢得水花四溅卷起一条翻滚的水龙。 目送二人急速远去雷公脸皱起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他身上当真只得一块海命牌?” 话音未落脚下波涛汹涌汩汩泛起无数泡沫一只黝黑的鱼头探出海面沉声道:“不错只得一块无误。” 雷公脸点点头将手中海命牌一抛一接道:“那就算了等他得手了再对付也不迟!” 正文 第十一节 偷鸡不着蚀把米 沙艨艟呲牙咧嘴又是扭头颈又是揉肩膀嘴里嘀咕着:“白虎星当头流年不利一冒头就被逮了个正着陆黾洲的鸟人不要脸这么多人群殴一个……我说要是那帮鸟人盘了一肚子花花肠子拿了海命牌不放人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不放人就打呗!” 这不是沙艨艟想要的答案“呃要是那雷公脸把刀架在沙某人脖子上要挟呢?” 魏十七朝他笑笑道:“那就是你运气不好试试是刀硬还是脖子硬吧!” 沙艨艟缩了缩头颈感觉有些冷果然得了便宜不应该卖乖老老实实装糊涂多好这不是自讨没趣嘛!他讪讪笑了几声一口气松懈下来疲倦从骨髓中泛起身不由己蜷缩成一团慢慢沉入海中。 魏十七抬手连画七道寒冰符将海水冻结凝成一块偌大的坚冰载起沙艨艟浮于海面上掏出一堆丹药尽数塞到他手里。沙艨艟也不客气挑挑拣拣吃了七八瓶仰天躺倒四肢伸展成一个“大”字胸口起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魏十七坐在他身旁听他断断续续抱怨了一通原来沙艨艟运气实在不佳刚从时光洪流中脱身便被一条髑髅鱼盯上使尽浑身解数才保住小命不想才脱虎穴又入狼窝一头撞入羽族的合围拼了老命打得昏天黑地打得疾风矛寸断系天灯崩裂终是寡不敌众为其所擒。 原以为万难幸免不想羽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将他五花大绑留下一条性命被魏十七用海命牌换了回来。鬼门关兜了个圈子沙艨艟回想起来兀自觉得后怕他咧开嘴喘着粗气骂骂咧咧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魏十七拍拍他的肩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睡上一觉天塌下来也有我挡着。” 不知怎地听了他这句话沙艨艟仿佛有了主心骨心中一松眼皮黏在一起睁都睁不开。他含含糊糊道:“那就都拜托你了……”话音未落已沉沉睡去鼾声像打雷一般惊天动地百折千回很有气势。 魏十七记起当年的旧事不禁面露微笑。已经多少年过去了?那时候他还是山中的一介猎户胡乱修炼一些炼体的法门跟随齐云鹤茫茫然踏上了未知的旅程。当时他可曾想到过会有今天?魏十七觉得不可思议这一路走来只要行差踏错半步随便哪个微不足道小环节出点岔子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他或许在某个不见天光的地穴中苦苦求生或许早已成为了路边的一堆朽骨…… 海潮起伏推动冰层向前漂去阴元儿凝神细察没有感应到冥水的气息梅真人和支荷当在千万里之外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魏十七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干脆趴在冰层上将头埋在臂弯间闭目养神手里捏了一块海命牌翻来覆去把玩着等候不长眼的海妖上钩来。 漂泊了大半日天色渐渐暗下来乌云滚滚遮蔽了天空无移时工夫狂风呼啸暴雨从天而降数尺开外白茫茫一片。魏十七爬将起来迎着风雨张开双臂浑身上下水汽氤氲精神顿为之一振大叫痛快痛快。 沙艨艟被风雨吵醒睡眼惺忪抬起头有气无力地抱怨道:“这鬼天气……连老天都来捣乱……还让不让人睡了……” 一道霹雳从九霄云外劈下照亮了苍茫的海面雷声隆隆不绝波涛之中一头大鱼跃出海面张开大嘴狠狠一吸一股沛然巨力涌来魏十七站立不稳身不由己飞了出去。 那大鱼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深凹陷闪动着妖异的红芒颀长的身躯跳在空中弯成一张弓。沙艨艟顿时睡意全消脱口叫道:“髑髅鱼!是髑髅鱼!” 鱼口张开像一眼深不见底的古井霞光闪动苍凉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生出无可抵御之心。魏十七大皱眉头右臂一振分海槊斜斜划过湛蓝的水雷蜂拥而出借风雨之威一股脑没入髑髅鱼口中炸得它眼珠凸出箭一般倒飞出去。 髑髅鱼重重跌落海中头也不回逃入深海口中热辣辣疼得厉害惶恐至极。它这一跳一吸看似寻常实则催动体内一宗古宝动念摄人随心所欲最里厉害不过。不想对手反应如此迅速举手投足挥出近百枚水雷将古宝炸得本源受损这下子偷鸡不着蚀把米亏到姥姥家了! 魏十七哪容它潜逃足蹈虚空大喝一声将分海槊一挥海水豁然中分逆流直上云霄竖起两堵数千丈高的水墙髑髅鱼身在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不上不下只有眨巴着眼甩尾挣扎的份。 一道乌光从魏十七袖中飞出星驰电掣般扑向对手髑髅鱼亦是机警之辈背梁脊骨拔凉拔凉的情知大祸临头当机立断舍了古宝“啵”地喷出一枚羊脂玉瓶。刹那间耀眼的白光腾空而起水墙被拦腰削平轰然塌落屠真倒飞而回魏十七伸手将她接住分海槊奋力捅出堪堪点在玉瓶之上。 “叮”一声轻响羊脂玉瓶四分五裂一团七彩霞光跳将出来横冲直撞虚空绽开无数裂痕魏十七不得不避其锋芒远远躲开去。髑髅鱼被霞光波及瞎了一目口中汩汩吐着淤血鳞片焦黑剥落腹部开了个大窟窿露出白森森的骨骸脏腑稀里哗啦滚出来。它挣扎着喷出一口清气将残躯一裹趁机挣脱束缚扭头钻入海中。 七彩霞光肆虐了一阵黯然溃灭。魏十七胸中气血翻涌久久未能平息他低头看了看臂弯中的屠真她秀眉微蹙脸色略有些苍白身躯软软地倚在他胸口似乎吃了点亏。兔起鹘落交手不过数息髑髅鱼便自爆古宝逃之夭夭连阴元儿都没来得及插手魏十七心中颇为恼怒随即暗自警惕之前对付鲤鲸齿章太过顺当却是有些轻敌大意了! 正文 第十二节 狮象搏兔 渊海一十三上族除蛇颈龙、鲤鲸、齿章、髑髅鱼外尚有盾甲鱼、雷鱼、马面蛟、毒龙、白环海蛇、鬼头鲨、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九族鱼龙蛇蛟还知道是什么模样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却是闻所未闻彼辈向来行踪诡异神神秘秘连阎川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单打独斗魏十七无所畏惧但怕就怕它们成群结队出动神通互补防不胜防髑髅鱼自爆古宝给他提了个醒这里是环峰海界海妖的地盘还是悠着点为好。 魏十七收起心思细细察看屠真见她虽然受了不小的冲击气息稍弱却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将屠真收入“一芥洞天”静养顺便把海命牌也一并藏起“钓鱼”之举或许行之有效但引来的鱼太大也是桩棘手事宜徐徐图之急不得。 风雨紧一阵缓一阵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海面再度波涛翻涌巨浪滚滚而来此起彼伏没完没了。魏十七又画了数十道寒冰符连成一气勾连交织为一道禁制冰层冻得结结实实厚逾十丈宛若一座漂浮的小岛。 电光霍霍霹雳接二连三打下黝黑的海面上三头髑髅鱼破浪而至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为首的髑髅鱼口吐人言厉声喝道:“可是尔等伤吾族人?” 魏十七站于冰上手持分海槊指了指对方朝它勾勾手指。 那髑髅鱼顿时大怒涌身一跃跳上冰层化作一个枯瘦的大汉身披铁甲眼眶深陷双肩高高耸起皮包骨头像极了病入膏肓的痨病鬼。他眼中闪动着红芒振臂一抡挥起一柄沉重的大铁锥正待动手忽然察觉到什么面露诧异喝问道:“尔那汉子你身上的海命牌到哪里去了?”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这三头髑髅鱼显然在附近出没得了讯息赶来为族人报仇之前以海命牌“钓鱼”如今癸水异气消失不见却是露出了不小的破绽。他杀心顿起将破晓真身催动到极致魂魄之力灌注于分海槊内如毒龙般疾刺而出。 这一击突如其来势大力沉那髑髅鱼正细细探查海命牌的气息行动慢了半拍只来得及抬起铁锥挡在胸前硬接分海槊。 “当”一声巨响髑髅鱼双臂酸软虎口开裂铁锥拿捏不稳重重磕在胸口如同吃了一家伙铁甲青光闪动将巨力卸去大半他“噔噔噔”连退十余步冰层吃不住分量豁然开裂他半身沉入海中“哇”地一声喷出满口淤血。 与此同时阴元儿衣袖一拂冥河席卷而起将剩下两头髑髅鱼困住不令其逃脱。髑髅鱼陷入冥河中不得脱身暴跳如雷双双祭起法宝一个霞光万道一个黑气氤氲阴元儿以力破巧催动冥水一通乱砸雨打新荷雨打芭蕉雨打沙滩直打得霞光暗淡黑气稀薄恢恢乎游刃有余。 既然起了杀心那就狮象搏兔亦用全力魏十七将双肩一摇巴蛇法相冲天而起似龙似蛇妖气肆虐漫天风雨竟为之一滞。那髑髅鱼大吃一惊心知对方欲痛下杀手顾不得气血未平仰天大叫一声现出鱼形法相瘦骨嶙峋有气无力九品只得中下。 同为法相高下立判那髑髅鱼自知不敌忙抬手在胸前一拍周身铁甲“哗啦”一声散开青光蒙蒙往空中齐齐一涌将法相从头至尾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珠数截鳍尾。那铁甲亦是一宗蛮荒异宝髑髅鱼法相得其所助竟气势大盛节节攀升一路晋升上品。 魏十七管他中品上品蹈空上前抡起分海槊砸去魂魄之力沿着八面槊刃交织于一处髑髅鱼用足浑身力气挥动大铁锥迎击又一声巨响铁锥寸寸折断分海槊将他一条胳膊击得粉碎鲜血喷出丈许高。 髑髅鱼一颗心如堕冰窟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法相不破肉身不毁这……这……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忙之中他抬头望了一眼却见铁甲破裂青光断续法相亦被重创甩着尾巴扭来扭去狼狈不堪。 魏十七一击得手毫不留情提起分海槊就捅髑髅鱼吃了大亏哪里敢再硬接双手握拳连击胸口从口鼻间喷出浓稠的精血血中藏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符刷地张开精血流转汇成一座宏大的符阵分海槊竟为其所阻不得寸进。 魏十七双眉一挑分海槊倏然消失巴蛇法相盘作一团森然鄙睨髑髅鱼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大叫一声不要命似地狂喷精血血符阵蠕动不休凶煞之气鼓胀盘旋有如实质。 魏十七凌空迈出一步右拳平平击出拳锋所指掀起混沌乱流虚空为之撕裂。髑髅鱼法相一头扑入血符阵中合力护主被湍急的乱流一卷转眼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于此界。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两块海命牌漂浮在空中前后翻滚。 这是阴元儿第一次目睹他全力施为饶是她神通了得也不禁有些悻悻。这些年魏十七进展之快屡屡令她诧异一拳掀动乱流已有了些许真仙的味道假以时日他说不定能以半人半妖之身成就真仙进而跨海登临他洲助她一偿夙愿。 一时间好胜心起阴元儿加紧催动冥河冥水一滴重逾千钧不论对手祭起法宝抑或催动法相只管劈头盖脸砸去砸得对手没了脾气。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苦苦撑了许久终于撑不下去了那两条髑髅鱼将心一横自爆妖丹弃了肉身魂魄趁机逃窜。 这等小伎俩如何瞒得过阴元儿冥河疏而不漏只一卷便将它们镇压只可惜激战多时髑髅鱼法宝尽毁所得甚是有限除了两条魂魄外别无长物。魏十七摇摇头抬手将海命牌收起仰头望去只见风雨渐歇云开天晴海面漾起无数金鳞如跳跃的精灵令人心旷神怡。 正文 第十四节 天蚕真身 沙艨艟舔舔干裂的嘴唇心如明镜这是一种交换而且是极不公平他必须先表示足够的诚意并且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食言。 但身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他咬咬牙正待开口魏十七伸手阻止道:“不过我手头的精魂终究不能与天妖相比等而下之还能想想办法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若不能保留乘黄、狻猊也是徒劳。” 这却是老成之言沙艨艟微微一怔随口道:“六如碎玉六道精魂是乌头蟒、血蟒、鬼脸蛾、乘黄、狻猊、独角貘其中乌头蟒换成唳天鹫、血蟒换成龙鹰、鬼脸蛾换成月泉鹪鹩鸟可成就天蚕真身犹在碎玉之上。” 魏十七斟酌不语沙艨艟心中七上八下过了片刻只听他道:“我有一道雷鹫精魂一道双头鹰精魂一道月泉鹪鹩鸟精魂可用不可用?” 沙艨艟顿时激动起来沙哑着嗓子道:“不妨一试……可以一试……”关心则乱饶是他一贯精细冷静此刻也不禁患得患失失了方寸。雷鹫乃上古妖禽极其罕见双头鹰出身陆黾洲羽族月泉鹪鹩鸟更是难得听闻唯有斜月三星洞的真界中才有那么几头他神通广大却是从哪里弄来的?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几只赤玉匣当着他的面打开挑挑拣拣将三道精魂归拢一处装在一只空匣中抛到沙艨艟怀里。 沙艨艟手忙脚乱仿佛捧着十世单传的婴儿手指微微颤抖但心中终有些狐疑不知他想要什么这一节不弄清他哪敢平白无故承魏十七的大人情!魏十七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笑道:“你收下这三条精魂天蚕真身成不成我不管待回到大瀛洲后替我找个合用的副城主来到荒北城给我卖命以三百年为期如何?” 沙艨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听说眼下荒北城是三巨头掌权的格局魏十七梅真人兰真人实力堪称顶尖却无有一人是妖奴出身终究不便服众让他找个副城主显然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他心中一动主动道:“沙某有一个儿子年轻力壮颇有才干可供城主驱使一二。” 这却是意外之喜魏十七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沙艨艟顺势把儿子推了出去不无私心一方面举贤不避亲坦坦荡荡以此安魏十七之心另一方面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拿荒北城给儿子练练手练他个三百年再把河丘城交给他治理一举两得未来大瀛洲七城城主必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成就天蚕真身环峰海界乃是凶煞恶地若不能保住性命平安度过此劫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魏十七给了他这个机会帮他也是帮自己他必须牢牢把握不能有丝毫闪失。 魏十七把精魂留给沙艨艟起身暂避雷鹫、双头鹰、月泉鹪鹩鸟的精魂在他手里不过是“食灵术”的牺牲品拉沙艨艟一把或许会得到意外的惊喜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沙艨艟是最短的那块木板如能补齐对他将来的布局不无裨益。 魏十七独自在荒岛上闲逛慢慢想着心事一开始只是临时起意越琢磨越觉得是神来之笔连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觉得这么想会不会太过自恋。 十日隐没到海的另一边夜幕低垂无星亦无月一片浓稠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环峰海界的夜晚与外界不同这些日子早已看得惯了魏十七挥手祭起一张大明光符悬在树杪如一盏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华。阴元儿和梅真人循着光亮聚拢来不远不近或坐或立各自想着心事沙艨艟盘膝坐在树根下身形一半显露在光明中一半隐没于黑夜半阴半阳半枯半荣。 海潮澎湃涛声跌宕仿佛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荒岛颤抖了一下似乎洪荒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凶戾之气笼罩天地。梅真人脸色微变眸光闪动如星猝然道:“敌袭!”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扑上树梢挥动利爪一击大光明符四分五裂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劲风肆虐无数怪兽蜂拥而至魏十七将分海槊一抖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锋刃所过之处血肉纷飞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性命。 黑暗掩盖不了他的视线魏十七看得分明那些来袭的怪兽形同猿猱周身漆黑似墨嘴角露出獠牙双爪锋利如钩行动敏捷成群结队数量多得不计其数。阴元儿和梅真人应付自如他有些担心沙艨艟回头望去却见山林之中一道碧油油的清光亮起沙艨艟缓步而出怪兽扑入他身前三尺便如中了邪一般瘫软倒地。 神通与之前截然不同碧光诡异至极显然天蚕真身大成实力更胜往昔。魏十七放下心来旋即又皱起眉头被分海槊击破的怪兽竟未曾死去血肉蠕动彼此融成一团呼地拔起一个魁梧的巨人幸存的怪兽亦弃了对手连滚带爬扑入他体内与之合为一体。 那血肉巨人足有三丈高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眸射出两道血光只一扫土石林木烟消云散。魏十七闪身让在一旁避其锋芒阴元儿掀起冥河无声无息拍在他背上那血肉巨人如何经受得起冥河之力“啪嗒”一声扑到在地压成一团肉饼。然而数息后血肉再度鼓起化作一头六臂凶猿“嗬嗬”捶打着胸口吼声如雷。 魏十七不待它施展手段提起分海槊砸去那凶猿悍然挥拳被魂魄之力一催顿时碎尸万段。然而血肉变化无穷转眼工夫又凝成一头凶残的蜘蛛磨砺獠牙猛地扑上前去。 梅真人弹出一枚玉符那血肉蜘蛛行动敏捷喷吐一蓬血丝将玉符团团裹住。刹那间白光亮起如旭日当空将血丝一扫而空玉符重重击在它背上无数冰纹状的裂痕纵横交织寒意肆虐将血肉蜘蛛冻得结结实实。 这一回血肉似乎失去了继续变化的能力禁锢在晶莹剔透的冰棱中犹如一块巨大的琥珀。 正文 第十五节 神龙见首不见尾 沙艨艟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冰棱旁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嘀咕了一句:“真是古怪!”他抬起右手指尖微微颤抖一道碧光射出毫无阻拦地钻入冰棱中绕着蜘蛛转了数圈血肉随之消解化作一团黏稠的脓液冰棱“嘎嘎”绽裂碎作大大小小的冰块坠落在地。 ( ) “呃失手了……”沙艨艟有些不好意思他对天蚕真身的种种神通尚在摸索中未能操纵自如。 梅真人淡淡道:“无妨。”她目中闪过一丝讶异却见血肉被碧光一扫似乎失去了变化的活力脓液缓缓渗入地下转眼消失无踪。 阴元儿若有所思道:“确实古怪血肉傀儡之躯受人驱使潜藏于暗中偷袭的当另有其人。” 魏十七道:“能把他找出来么?” “我来试试……”沙艨艟将双肩一摇现出青面獠牙三眼四臂的原形睁开眉心第三只神眼放出一道白光通天彻地看了一回久久没有开口。 瞧他的模样似乎发觉了什么魏十七好奇心起追问道:“怎么样?” 沙艨艟沉吟片刻指指脚下道:“这荒岛似乎是一座火山地下深处有三处赤红的岩浆一鼓一鼓像……像巨大的心脏……”他朝山林走了十来步伸出脚尖踢了踢地面“这下面就有一颗深逾百丈。”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梅真人后者低头望去眼中神光闪烁过了良久朝他摇摇头看来这是天蚕真身的神通以显圣真人的眼力兀自看不透。 阴元儿起了疑心命沙艨艟远远站开素手一扬冥河直冲云霄化作一条蜿蜒盘旋的大河倾泻而下硬生生撕裂土石撑开一条巨大的沟壑不断往下深入。冥水一滴重逾千钧大地战栗不已沟壑“嘎啦啦”延伸如一道深邃的刀痕将荒岛一分为二海水涌流鸟兽四散惊走将安详宁静的夜晚搅作了修罗场。 沙艨艟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下意识避让几步尚未站稳脚跟沟壑之下爬出数百个土石傀儡面目不清略具人形咆哮着朝他们扑来。 那三处心脏般跳动的岩浆正是关键所在打发了小喽啰正主就会登场!魏十七提起分海槊上前去左一招拨草寻蛇右一招横扫千军他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分海槊又得水雷加持闯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地打得土石傀儡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梅真人与沙艨艟各逞手段只是那土石傀儡砸碎了仍不安分聚拢到一处再度站起像一群打不死的小强甚是缠人更为棘手的是紧随土石傀儡之后又涌出数十头血肉傀儡鬼鬼祟祟暗施冷箭彼此有了几分配合的默契。 魏十七隐隐察觉到傀儡前赴后继只为拖延时间有什么东西似乎正从沉睡中苏醒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他将分海槊重重一抡千百枚蓝莹莹的水雷凭空浮现电光霍霍如金蛇狂舞。梅真人沙艨艟二人双双退后水雷一拥而上直炸得天崩地裂乾坤震荡荒岛被平平削去一层傀儡尽数化作飞灰无一幸免。 “咚!”荒岛深处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战鼓震得三人气血翻腾立足不稳。横贯荒岛的沟壑齐齐合拢冥水回涌阴元儿察觉到不妥双眉一扬顺势将冥河收回化作一条飘带缠绕于身侧。 “咚咚咚!”荒岛颤抖土石失去了支撑滚滚向内崩塌魏十七蹈空而起阴、梅、沙三人亦各显神通纵身立于空中。低头下视荒岛如同活转过来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从方圆数百里急剧缩小隐隐聚拢为一条大鱼之形浮游于海天之间妖气蓬勃直冲霄汉。 沙艨艟窥得分明那三团赤红的岩浆所在分明就是大鱼的三颗心脏如此庞然大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旦发起威来如何抵挡得住!他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有些发虚不动声色地靠近魏十七几步看看他的脸色又靠近几步。 大鱼的身躯不断向内塌陷渐渐显露出真容轮廓近乎一条大乌贼通体晦暗无光似一团扭曲的阴影若虚若实几欲融化在黑夜中。魏十七暗暗点头渊海上族蛇颈龙鲤鲸齿章髑髅鱼盾甲鱼雷鱼马面蛟毒龙白环海蛇鬼头鲨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计一十三族眼前这大鱼化身荒岛心如擂鼓身似暗影十有八九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影贼。 魏十七审时度势朝三人打了个手势趁着苍穹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微光贴着海面藏于洪波之中慢慢避开去。那大鱼似乎刚从沉睡中苏醒反应有些迟钝并未察觉四只小蝼蚁的动静只顾甩着尾巴在海中游弋折腾了片刻恢复了些许活力扭头钻入深海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消失了踪影。 过了良久海面再度平息下来海天尽头泛起一线璀璨的金光霞光万丈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刹那间风起云涌波澜如聚十轮赤日冉冉升起大放光明。 四人面面相觑之前那一番激战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对手仿佛被小虫骚扰了一下挠挠痒处换个地方继续待着根本没放在心上。魏十七咳嗽一声道:“吵醒了一个大家伙纯属意外对方……看上去没什么恶意下次再遇上小心应对就是了如非必要还是避远一些为好。” 沙艨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阴元儿和梅真人也赞同他的看法那条大鱼委实不好对付与之相比鲤鲸齿章髑髅鱼都相形见拙不值一提。 有多大神通姑且不论大家伙这才是关键身躯如此坚实将要害护得严严实实仓促间连冥水都奈何不了魏十七自忖即便催动巴蛇法相也不过百丈高锤它撞它缠它咬它蚍蜉撼树简直就是个大笑话除非冒险钻入它体内一举击毁三颗心脏或有一线胜机否则的话还是莫要轻易启衅。 环峰岛之会才刚刚拉开序幕强敌终于登场展露出狰狞一角。 正文 第十七节 摧残折磨压榨 看来之前在冰幔的那一番折腾令龙蝠不无怨怼魏十七嘿嘿笑道:“歇了这许久骨头都生锈了吧?” 骨头都生锈了吧?皮肉都痒痒了吧?要不要回炉重炼一下?龙蝠听他口气不善不禁打了个寒颤慌忙摆手道:“没没小人精神得很精神得很那个……那个……任劳任怨绝不偷懒……绝不偷懒……”话说到后来都有些结巴了。 “没事就好。”魏十七打断了他他知道龙蝠的脾气用食指点点他“安心当你的坐骑冲杀在前这种事自有人担当眼下少了三头鲤鲸不至于累垮你。”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开的龙蝠只得现出大鳐法身将众人尽数载起晃晃悠悠飞离海面避开水下的猎手游弋在空中。魏十七也不急于赶路他乐得少花点力气高不过数十丈借风力滑行忽上忽下像一只漫无目的的大风筝。 飞了大半日云层散开前方忽然扑来一群羽族鸟人恰好是双手之数有过一面之缘的雷公脸和五彩怪鸟都在其内气势汹汹颇有些仗势凌人的势头。 龙蝠吓了一跳扑动肉翼悬停于空中魏十七踏上前将分海槊扛在肩头朝那雷公脸道:“又见面了!” 那雷公脸嘎嘎笑道:“不错不错又见面了!这些日子手气如何?听说你刚屠了一条毒龙想必弄到了几块牌子怎么有没有兴致赌上一赌?” 魏十七笑了起来轻翻手腕将四块海命牌尽数取出道:“一赌一死生有命如何?” 那雷公脸怔了怔一拍大腿啧啧称奇这等爽利这等豪气这等手段他喜欢!只是他瞅了瞅四块海命牌叹息道:“你运气好一赌一却拿不出这许多!” “你能拿多少出来?” 那雷公脸举起手比划了三根手指“只得这个数。” “三块也成你我做一场输了尽数拿去如何?” 那雷公脸颇有些意动五彩怪鸟心中大急忙凑上前跟他咬了一通耳朵提醒他莫要中了对方的圈套明明可以十个打五个为什么要改成一对一?对方愿意拿海命牌与他们赌分明是要扭转寡不敌众的颓势。 那雷公脸点点头转头就把五彩怪鸟给卖了朝魏十七道:“我这个兄弟说可以十个打五个改成一对一亏了这是你的伎俩叫我不要上当。” 魏十七扫了那五彩怪鸟一眼看得它心惊肉跳深悔自己多嘴讪讪地低下头去。魏十七回转分海槊将羽族划了个圈道:“一对二一对三都行算上它你再叫一个出来。” 那雷公脸倒有些犹豫五彩怪鸟生怕他头脑发热忙叫道:“穆竹儿你上一起上!”话音未落一头碧眼金鹏展翅飞到它身旁瓮声瓮气道:“我上!我上!” 魏十七哑然失笑穆竹儿还母猪儿呢愣头愣脑一看就是缺根筋的主这种货色也到环峰海界来凑热闹想必别有长处非常人所能及。 那雷公脸搔搔脑袋嘿嘿笑道:“三个打一个却是占你便宜了……” 魏十七道:“多一个两个其实差别也不大。动手了!”他一步凌空跨出身形骤然消失羽族哗啦散在一旁留下雷公脸、五彩怪鸟和碧眼金鹏与他周旋心中早已将那四块海命牌视作囊中之物。 正文 第十八节 舌头忙得打结 此番环峰岛之会陆黾洲以苍鼓族族长穆青为首入环峰海界的十位羽族俱是族内一时之选雷公脸乃是穆青之子穆藤年轻一辈的翘楚五彩怪鸟乃穆青之徒宣子樯向来诡计多端至于那穆竹儿虽然脑子有些迟钝却是苍鼓族数一数二的力士使一对阴阳后土锤以力破巧罕遇敌手。 宣子樯精于遁术神出鬼没魏十七一出手就针对它甫一现形便张开“一芥洞天”将其一口吞下随意甩了甩衣袖再不看穆藤一眼持定分海槊狠狠砸向穆竹儿。 宣子樯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连根毛都没逃出来穆藤大吃一惊暗自警惕却见对方一甩衣袖一道乌芒朝自己飞来转眼化作一个黑衣少女面目清冷赫然是器灵之身杀意凌厉刺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以一敌三魏十七早有打算被羽族走马灯也似地围着打这一幕不会发生洞天困住一个屠真牵制一个他只要击溃了穆竹儿再与屠真合力一处穆藤除了认输外别无选择。当然这一番谋划还取决于羽族信守承诺不过只要解决了最强的三人剩下的交给阴元儿等横竖也有五成的胜算。 屠真得魏十七关照只需缠住那雷公脸的鸟人即可但她是杀伐器灵心高气傲哪里肯示弱当下将食指中指并拢一划刀光沉沉一线一闪即逝。穆藤木讷讷悬于空中任凭刀光从他眉心斩到下腹不闪不避视同无物。 屠真扁扁嘴冷哼一声羽族遁术诡异这等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纵然精妙又怎瞒得过她的双眼!她早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常毫不犹豫抬腕一斩又一道黑沉沉的刀光飞出没入虚空之中。只听“铮”一声轻响穆藤被迫现出身形掌中托着一尊古佛半骨半木结合处歪歪扭扭融为一体八条胳膊三张怪脸一张欢喜一张嗔怒一张惊恐周身缠绕着一团黑气将刀光死死抵在身外。 屠真秀眉微蹙食指轻点将刀光猛一催古佛的一条胳膊炸将开来与刀光双双湮灭。穆藤脸上一苦还没来得及惋惜又一道刀光疾射而至仓猝之间无从回旋只得念动咒语二度祭出古佛忍痛再毁一条手臂。 屠真得势不饶人刀光接连不断将他退路一一封死逼得穆藤以古佛自保咒语不绝于口舌头忙得打结。古佛八臂三首外加两条腿共抵住一十三刀只剩一具光溜溜的躯体穆藤干脆不要了最后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顺手砸了出去。屠真左一刀右一刀劈出一个十字一举击毁古佛竟似不知疲倦双指点在空中又待出手穆藤急将双掌一合舒展翅膀身形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呼地散开真伪难辨。 屠真一声清啸双指抵在眉心眼帘下垂凝立不动。穆藤试探着催动一十五具化身涌上前堪堪飞入对方身前一丈屠真蓦地睁开眼略一扫视旋即又合上脸色苍白似乎耗费了不少元气。 穆藤被她看了一眼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心中大惊右手化作鸟爪慌忙一扯撕开虚空将真身遁入其中堪堪快了一线十五具分身如遭雷击僵立不动刀光从体内炸开瞬息灰飞烟灭无一幸免。 虚空再度撕裂穆藤飞将出来现出了原形竟是一头流光溢彩的五色孔雀冲着屠真一声尖叫声如裂帛。屠真头脑一阵晕眩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五色孔雀展翅扑上探出利爪当头抓下犹如碾轧一只小小蝼蚁。 与穆藤的谨慎截然相反穆竹儿大大咧咧根本没多想他现出半人半鸟之躯将双臂一振周身翎羽根根倒竖高举一对阴阳后土锤抡圆了膀子迎将上来。换在平时魏十七自然不介意掂量一下对方的力气但此番身处海界羽族虎视眈眈他存了速战速决之心大喝一声将分海槊一收化砸为捅如毒龙一般刺向对手胸腹要害。 穆竹儿阳锤落空左臂挥动阴锤一撩鬼使神差正中槊刃“砰”一声闷响一条土龙从锤中钻出将分海槊紧紧缠住去势顿为之一滞。魏十七“咦”了一声大为诧异槊长锤短原本极难招架但那对后土锤显然是苍鼓族的重宝蕴藏了十万大山之力隐隐克制分海槊他双臂略感酸软乏力这是从未有过的异状。 阳锤紧随而至重重砸在槊刃上又一条土龙钻出二龙合力分海槊不得寸进。魏十七催动破晓真身双臂灌注魂魄之力奋力一抖无数蓝幽幽的水雷凭空浮现穆竹儿毫不示弱将双眼一瞪后背/飞出一头碧眼金鹏法相扇动翅膀“呱呱”大叫。刹那间罡风四起天昏地暗两条土龙泛起蒙蒙黄光将水雷一扫如同戳破一个个水泡闷响连连无一能突破浓郁的艮土之力尽为十万大山镇压。 穆竹儿发威罡风利如刀剑众人不约而同远远避让魏十七精神一振唤出巴蛇法相身相合一稳住分海槊魂魄之力汇聚于八面槊刃纵横交织混沌乱流席卷而起将两条土龙千刀万剐转瞬剿灭于无形。 分海槊随之一松魏十七轻轻巧巧拨开两柄阴阳后土锤顺手捅向他咽喉穆竹儿双臂向后甩去门户大开目眦欲裂张口吐出一颗圆滚滚的覆地珠脑袋急往后仰去。魏十七一槊捅在宝珠上大地山川之影蓦地张开如中山岳岿然不动然则乱流卷去覆地珠只僵持了数息便四分五裂“砰”的一声炸将开来。穆竹儿舍了一宗至宝抢得片刻喘息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圈转阴阳后土锤勉强将分海槊架住。 他拼上了老命不惜抽取后土锤的本源之力土龙接二连三飞出张牙舞爪扑向对手以肉身饲虎抵住席卷而来的乱流足足僵持了十数息终于顶不住阴阳后土锤脱手飞出分海槊毫无阻拦捅向他心口。 正文 第十九节 山河万里 穆藤现出五色孔雀原形撕裂虚空暂避锋芒观战的羽族先是一惊及至魏十七杀得穆竹儿双锤脱手危在旦夕又是一诧彼辈面面相觑蠢蠢欲动只是碍于穆藤有言在先只能作壁上观干着急。 然而苍鼓族遣入环峰海界的十名羽族中穆藤、宣子樯、穆竹儿并非最强真正深藏不露的却是族长穆青的小师弟寇启他变化了形貌混入海界不显山不露水连穆藤都瞒得严严实实此行纯是为苍鼓族压阵非到生死存亡之际他本不打算出手。穆藤与魏十七赌斗他乐见其成大瀛洲的妖奴到底有何手段也是时候摸摸底了然而魏十七的强悍与决断出乎意料一出手便将宣子樯摄入洞天隔绝了气息接着杀伐器灵现形缠住穆藤一眼破除十五具身外化身这些都还罢了魏十七以分海槊掀起混沌乱流却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 七曜界十洲八海海域广袤无边泾渭分明混沌乱流分割八海连真仙跨海都非易事虽大神通亦可能迷失其间魏十七不知何故能驱使乱流这等手段已有了一丝真仙的味道穆竹儿如何抵挡得住!眼看他即将丧命于分海槊下寇启叹息一声将双翅一展妖气鼓荡掩人耳目的形貌顿时褪去现出清矍的真容倏忽出现在穆竹儿身后探出手臂抓住他的肩膀于间不容发之际拖后三尺起右掌一拂一抹将乱流轻轻巧巧引开数寸。 魏十七心中一凛来人气息渊深似海妖气若有若无深藏不露比起苍鼓族族长穆青亦不遑多让。他将分海槊一收飘身退后数丈浑身骨骼噼啪轻响巴蛇法相盘作一团一双巨眼森然盯着他不放。 寇启心头一寒脸上不动声色将穆竹儿一推他如同一片枯叶在风中飘摇踉踉跄跄跌回族人之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浑不知发生了什么。穆藤瞥见寇启出手先是大为诧异随即恍然大悟心中一定果然族长留下了后手遣寇师叔暗中扶持他杀机顿起利爪暴长青、黄、赤、黑、白五色神光闪动暗施绝户辣手。 魏十七瞥得真切不欲屠真与之硬拼忙伸手一招屠真化作一抹乌光投入他掌中散去器灵之身凝成一柄漆黑似墨的屠龙真阴刀轮廓模糊不清将周遭光亮吞没。穆藤势在必得的一爪落了空微一错愕将双翅一扇刷地飞落寇启身旁略略落后半步恭恭敬敬见过师叔。 寇启指指魏十七道:“此人是强敌以洞天摄去宣子樯生死未知以混沌乱流破去阴阳后天锤穆竹儿难逃死劫剩下你一人可有把握与之对敌?” 穆藤不明白师叔这么说的用意微一犹豫收起桀骜的性子老老实实道:“此人有器灵相助小侄胜算不足三成败面居多。” 寇启颔首道:“好这一场算你输。愿赌服输把海命牌拿来!” 事出无奈众目睽睽之下穆藤也不便驳师叔的面子只得悻悻地收起五色孔雀原形将三块海命牌交到师叔手里寇启看都不看一眼转手抛给魏十七道:“赌注拿去把宣子樯还我。” 穆藤心中一凛原来寇师叔是要救宣师弟一命那姓魏的好生大胆难道他敢对羽族暗下杀手么? 魏十七心念数转衣袖一抖一芥洞天张开一隙一头五彩怪鸟滚将出来骨软筋酥大汗淋漓连飞都飞不起来像块石头一样往海中坠去。寇启双眉一扬将宣子樯凌空捞起往后一抛穆藤及时将它接住略加检视除了极度脱力之外并无大碍。 却原来宣子樯猝不及防被魏十七摄入“一芥洞天”被困于遮天蔽日的密林中一身神通尽为洞天压制。魔婴潜伏于暗处始终没有现身以天魔气驱动诸般法宝轮番偷袭打得宣子樯苦不堪言不多会工夫便磨得灯枯油尽魔婴正待下毒手被魏十七及时叫停将它送了出去。 寇启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心中微有些踌躇对方的神通手段他大致有数蛇颈龙王族的重宝分海槊玄阴器成就器灵之身洞天至宝上品法相混沌乱流比之渊海上族的强者也不遑多让不过为了七块海命牌倒也值得出手一试。他拿定了主意道:“大瀛洲从未有人赴环峰岛之会你是第一个穆师兄在冰幔出手相试对你大为赞赏嘱咐我有机会遇到你不可轻敌。眼下局势未明你我斗得两败俱伤犯不着。这样吧你接我三击若能接下来日后在这环峰海界中我苍鼓族退避三舍绝不与你为敌若接不下来你把七块海命牌让与我权当结个善缘如何?” 魏十七微微哂笑他将“渡劫”神通修炼到九层大圆满身相合一肉身几乎锤炼到了极致再加上屠龙真阴刀在手莫说三击三十击三百击也不在话下。他正待答应下来阴元儿忽然开口道:“道友将此战让与我可好?” 魏十七顿了顿道:“那也使得有劳阴/道友了。” 阴元儿腾空飞起周身缠绕着素白的飘带水声潺潺不绝寇启眯起眼睛瞳孔忽大忽小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久久没有开口。一滴冥水重逾千钧此女将冥河炼化委实不可小觑他虽有几桩厉害的法宝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击破冥河。 阴元儿等了片刻轻声道:“人命促光阴急还要等多久?” 寇启呵呵一笑不以为忤翻掌抛出一根卷轴缓缓展开竟是一幅泼墨长卷所画之物除了山便是河。山是高山连绵不绝重峦叠嶂河是大河曲折蜿蜒浪奔浪涌笔意肆虐酣畅淋漓。 “此物名为山河万里图。”说罢寇启将长卷一抖高山大河尽皆飞出恍若无穷无尽一股脑压向阴元儿虽是泼墨所化却形同实质。 阴元儿伸手一指滔滔冥河倒卷而起九曲十八弯迎向黑沉沉一片万里山河。 正文 第二十节 器灵之身 形势万分微妙。 ( )散落环峰海界内的海命牌统共只有五十五块魏十七独得七块不是小数目苍鼓族断不会轻轻放过寇启之所以如此轻易就认输一来穆藤立下赌约在先二来宣子樯落在对方手里投鼠忌器。不过他虽然自恃神通了得对魏十七也不无忌惮立下三击之约只为掂量一下实力若能趁机以山河万里图将他困住说不得苍鼓族势必仗着人多势众施展雷霆手段将对方一举剿灭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魏十七。 阴元儿看破了寇启的用意她固然不惧羽族围攻但对手亦神通广大五色孔雀撕裂虚空阴阳后土锤蕴藏十万大山之力混战之中无暇旁顾梅、支、沙三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她拦下魏十七挺身而出一来借此机会向苍鼓族展露实力打消对方的念头二来己方有魏十七坐镇凶名在外谅彼辈亦不敢轻易启衅。 寇启并未出言反对他心中早有拿捏若那阴姓鬼修的实力堪比魏十七他也只能绝了侥幸之意退避三舍转头去寻海妖的晦气故此他一出手便全力催动山河万里图毫不留情寄希望以狮象搏兔之势将对方一举击溃。 还是不够强啊!沙艨艟心如明镜紧咬钢牙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羞辱涌上心头他瞥了支荷一眼见她脸色憔悴显然伤势未愈不禁叹了口气暗自神伤。 梅真人审时度势那雷公脸的五色孔雀亦是显圣修为当真拼起命来即便对上魏十七也有一战之力她凭借本命玉符尚可与其周旋一二但加上那力大无穷的穆竹儿却撑不了太久。这一战的关键全落在阴元儿身上只要她立于不败之地羽族就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老老实实咽下这口恶气。 泼墨江山迎头落下被冥河一卷毫无阻拦地融入其中冥水回旋涌流百般激荡竟不能将其冲散只能坐视其缓缓沉入河底穿过冥河再度浮于空中。 之前白鹤所化青年从冥河逃脱带走了一滴冥水落入穆青手中穆青觉得不妥亲自出手试探摸清冥河的底细这才决意让寇启入海界走一遭小师弟手中有一桩师尊授下的密宝唤作“山河万里图”此宝介于有形无形之间或可克制冥河击破敌手。 穆青深谋远虑未雨绸缪苍鼓族果然数度撞上魏十七一行穆藤失掉先机寇启被迫出手收拾残局对上滔天冥河。 冥河阻挡不住泼墨江山阴元儿暗自诧异伸手一挥竟毫不顾忌己身安危冥河浩浩荡荡扑向对手。寇启毫无惧色将卷轴轻轻一抖冥河冲入图中顿时凝固为一条长河只见其入不见其出。 泼墨江山化虚为实朝阴元儿当头压下眼看就要将她压成肉饼寇启忽然心生警惕一阵不安涌上心头急忙抬眼望去早不见了对手的身影。十日匿踪风云变色一道凌厉的阴气冲天而起势如破竹万里江山尽被冰封重又现出泼墨之形惨白的严霜缠绕其间重重禁锢竟失去了控制。 冥河波涛汹涌浊浪滔天刹那间席卷天地一股脑涌入卷轴之中宛若无穷无尽。寇启双手一沉根本无暇分神只得全力以赴操纵“山河万里图”缓缓收拢冥河不敢有丝毫懈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阴元儿以冥河牵制对手趁机施展神通现出太阴元命珠原形催动阴气禁锢了泼墨江山。魏十七在一旁看得分明趁机助她一臂之力挥动屠龙真阴刀只一斩乌沉沉一线刀光闪过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尽数没入万里江山。数息后重峦叠嶂蜿蜒大河碎作拳头大小的冰屑窸窸窣窣坠落海中犹如下了一场冰雹。 虚空之中黑光一闪阴元儿现出身形伸手一点冥河阻住去势一寸寸从长卷中退出寇启卷起卷轴不令其得逞双方你争我夺一时僵持不下。阴元儿双眉一皱张口喷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珠一闪即逝投入冥河之中阴寒肆虐冥水瞬息凝结一缕冰线急速扑向“山河万里图”所过之处冰封千里。 穆藤见魏十七不守规矩出手偷袭当下现出五色孔雀之形双翅一展急扑上前梅真人早有防备祭起碧玉钵朝他当头罩落。穆藤厉啸一声探出右爪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一扫碧玉钵符阵乱闪翻滚着倒飞而回被梅真人接在手中。 五色神光无物不扫那碧玉钵竟安然逃脱十有八九是真仙遗宝穆藤不觉慎重起来翻着一双怪眼打量对方并未急于迫近。 穆藤的出手仿佛是个讯号苍鼓族又飞出两个鸟人柿子挑软的捏刻意避开魏十七兜了个大圈子直取龙蝠背上的支、沙二人意欲拣个便宜。屠真早化作一溜乌光将二人截下魏十七眼梢瞥见踏上半步尚未出手那两个鸟人便如惊弓之鸟夹着尾巴逃了回去。之前宣子樯猝不及防被他摄入洞天吃了大亏前辙未远他们哪敢以身涉险。 寇启一口清气喷在“山河万里图”上卷轴泛起蒙蒙金光将冰线阻于外阴元儿趁机双手一拍捏定法印冥水倒卷而出越过冰线即凝结为冰冻得浑然一体“山河万里图”亦奈何不了。 寇启心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没想到那阴姓鬼修竟是器灵之身阴寒至极寻常的手段根本制不住。他微一踌躇干脆将卷轴一松不与对方争夺冥河顺势已退出数丈低低念动咒语展开“山河万里图”无数墨点从海中飞出争先恐后投入长卷泼墨江山颇见残缺显然吃了点小亏。 阴元儿将太阴元命珠一收冥河解冻再度掀起滔天浊浪聚拢一处仍化作素白的飘带缠绕在身。她不为已甚向寇启淡淡道:“可要再试一回?”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巡天门下 寇启定下三击之约“山河万里图”勉强算是一击阴元儿催动太阴元命珠挡了下来毫发无损见对方不再有所举动故有此一问。寇启将卷轴纳入袖内五指又握住一根镇仙杵心念数转器灵之身不死不灭就算打得她灵身溃散也无济于事何况镇仙杵乃有形之宝未必能击破冥河打完后还要对付那狠天狠地的魏十七权衡得失为了七块海命牌跟他们死磕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他犹豫不决缓缓抽出镇仙杵一团金光亮起隐约现出山川河流辰宿列张的异象苍凉的气息充斥天地间众人的心跳不约而同慢了半拍神魂震荡脸色大变。 魏十七又何尝愿意跟羽族一味死磕寇启只动用了一幅“山河万里图”就逼得阴元儿现出原形梅真人说苍鼓族族长穆青“显圣以上大象未满”此人只怕也不遑多让。他微一沉吟取出两块海命牌敲得叮当作响道:“此战就此作罢这两块海命牌权当结个善缘海界之内你我互不为敌如何?” 两块海命牌便抵一方海域这个人情不小寇启笑了起来将镇仙杵收回袖中不再计较魏十七适才坏了规矩出手相助阴元儿颔首道:“也好结个善缘就这么说定了。”他伸手一招魏十七手指一松两块海命牌稳稳飞入寇启掌中。 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两块海命牌双方各退一步化敌为友穆藤只得瞪了梅真人一眼灰溜溜回转身满肚子不忿。见识了魏十七的手段他自忖与他在伯仲之间不明白师叔为何主动示弱陆黾洲觊觎大瀛洲已久环峰岛之会后将联手星罗洲虫族有所大动作师叔这是故意麻痹他们还是有修好之意? 他决定出去后跟父亲好好谈一谈寇启虽然是真仙传人苍鼓族却轮不到他做主。 “吾乃寇启巡天门下不成器的弟子今日就此作别后会有期。”寇启朝魏十七拱拱手回头招呼一声带领一干苍鼓族人返身而去走得潇潇洒洒毫不留恋。无移时工夫海天之间只剩下龙蝠硕大的身躯肉翼轻轻摆动像一条浮空大船。 巡天门下真仙嫡传魏十七与阴元儿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回到龙蝠背上。沙艨艟怔怔望着阴元儿眼珠都快掉了下来器灵之身她竟然是器灵之身!他蓦地记起胡帅所言“……谁说魏十七只能投入鬼修麾下?谁说那提耶鬼修不能为他所制?人心叵测万事皆有可能!” 胡帅明见万里一语直指要害万事皆有可能“可能”就这样明明白白变成了现实!李静昀放出话缉拿的“下界逃奴”人妖混血惶惶然闯入上界像一块石头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摇动整个大瀛洲呈愈演愈烈之势。不知不觉间魏十七大步流星远远超过了他与胡帅并驾齐驱……不知不觉连胡帅都只能望其项背了……沙艨艟心潮澎湃手脚冰凉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正缓缓拉开帷幕这个新时代是属于魏十七北海商路市集三巨头荒北城强势崛起与极昼城双峰并峙而他只会是一个旁观者见证者仅此而已。 他双手紧握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万分不甘。 支荷没有他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魏十七的强悍固然令她诧异却也没想这么多与沙艨艟不同很早以前她的目光就越过了天妖遗下的七座城池投向了遥不可及的真仙境魏十七纵强还能强过真仙么?虽然在旁人看来她只是痴人说梦但支荷心如铁石从未动摇。 唯有成就真仙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获得真正的大自在。 阴霾散去风平浪静十日当空大战之后是短暂的平静这一刻环峰海界仿佛睡着了。就在不久之前苍鼓族掀开了最后一张底牌实力暴露无遗寇启乃真仙嫡传纵然不及大象相差亦极其有限长着一张雷公脸的穆藤有显圣修为宣子樯和穆竹儿大抵相当于阳神境魏十七推测尚未出手的六名羽族中两人不及宣子樯四人与其在伯仲之间。 云熙浮风穹窿苍鼓羽族四支苍鼓最弱族长穆青随意遣十名族人入海界就相当于半个斜月三星洞还有多少强手隐而不露留作后手?羽族是一杆秤一对一支荷沙艨艟可与宣子樯一战前者稍稍压过一头后者略有不及梅真人堪敌穆藤但有穆竹儿之流在旁相助势必败下阵来。阴元儿有冥河护身不惧混战足以压制穆藤但羽族精擅遁术冥河亦非无往不利寇启祭出“山河万里图”克制冥水阴元儿被迫现出太阴元命珠原形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小胜一筹。 至于魏十七他自忖全力催动破晓真身身相合一可与寇启一战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但要灭杀对手却也不易。“一芥洞天”尚未大成摄入宣子樯借魔婴之力将其制服差不多臻于洞天的极限换成穆藤的话十有八九困不住他。有得必有失北漠天狼修炼“一芥洞天”大抵将洞天炼入狼齿狼骨规模虽小胜在随时可弃魏十七另辟蹊径以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为骨架将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设为阵眼借妖域构筑洞天刻入皮肉筋骨脏腑固然肉身不溃洞天不灭但也因此失了变化无法将自身遁入其中联手克敌。 一缕意识终究不能与真身相提并论“一芥洞天”内尚缺一人镇守魔婴是不错的人选天魔气与洞天妖域相辅相成曲尽其妙但他却不足信……阴元儿想都不用想屠真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魏十七坐于龙蝠背上闭目养神懒洋洋晒着日头众人默默无语各自静坐等待着下一场大战爆发。 正文 第二十二节 胃口大一口吞 日出日没昼夜交替龙蝠像飞毯浮在海天之间任着性子四处游荡不知过了多久支荷渐渐恢复了元气自觉颇有进益沙艨艟也摸透了天蚕真身诸般变化虽然实力较以往强横了不少心中却仍然没什么底环峰海界是锤炼实力的好去处但打铁还要自身硬不是那块材料锤烂了就找不回来了。 海界茫无涯际不辨南北西东龙蝠安逸了数十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越扑腾越慢经常乘着海面腾起的热气久久停于一处恋栈不去。魏十七也没觉得不妥海妖多在深海出没若说能像虫族羽族那样飞到高空突袭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十日当空骄阳似火晒得龙蝠懒洋洋昏然欲睡高空太过炎热它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越飞越低距离海面不足百丈。“咚咚咚咚咚”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充塞于天地间一阵莫名的悸动袭上心头魏十七霍地站起身抢上数步朝海面望去却见一片巨大的阴影扭曲不定仓促间望不到头。热气一扫而空龙蝠打了个激灵急忙扑动肉翼往上飞去忽然一股巨力从下方涌来竟似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扣住身不由己往下坠落。 海水四溢无数瀑布哗哗泻下一条黝黑的大鱼轰然浮出水面通体晦暗无光介于虚实之间轮廓与乌贼有几分相似仰天伸出无数粗壮的触手如参天巨木遥遥指向天空。龙蝠失去控制东倒西歪像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往下跌落惨叫连连魏十七伸手一招大鳐法身化作一道白光没入他袖中那大鱼作法拉了个空身躯往海中一沉触手砸得波涛汹涌将方圆百里搅成一口煮沸的锅。 魏十七匆忙环顾众人尽皆稳住身形各展神通立于空中骇然下视那如同荒岛一般漂浮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赫然就是之前惊动的那条暗影贼。 那大鱼再度抬起头探出无数触手如花瓣一一分开渐次绽放露出深不见底的大口虚空之中张开一口无尽深渊天地万物刹那间被禁锢巨力加诸于身五人下饺子般往海中坠去。魏十七反应极快厉声喝道:“阴/道友!”话音未落冥河浊浪翻滚横空出世支荷沙艨艟二人近在咫尺被冥水一卷便消失了踪影魏十七与梅真人却慢了一瞬身形骤然消失。 时间和距离都失去了意义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魏十七微一错愕旋即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巴蛇法相缩至丈许长将他牢牢盘住咚咚的心跳声远在天边隐约可闻四下里腥臭扑鼻中人欲吐身陷于腐烂的坟墓中。 一点微光亮起慢慢鼓胀到拳头大小照亮了梅真人的俏脸她掌中托起一张大明光符秀眉微蹙脸色凝重。魏十七朝她点点头四顾打量了一番未曾见到其他人回想异变骤生的刹那阴元儿及时展开冥河横贯天际暗影贼胃口再大也不至于将冥河一口吞下。 胃口大……一口吞……魏十七脸上肌肉抽搐几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嘿了一声涩然道:“我们这是在暗影贼的胃袋中?”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听上去有几分沉闷。 梅真人微微颔首叹息道:“暗影贼神通不小……”她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住口不言双眸神光闪动凝神看了数息急道:“小心有潮水来了。” 魏十七愣了一下。潮水?暗影贼的胃袋中哪来的潮水? 片刻后“哗哗哗哗”的声响远远传来不绝于耳一开始甚是轻微如蚕食桑叶转瞬轰然大作腥臊腐臭的洪流决荡而至掀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下。魏十七终于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潮水分明是暗影贼的胃液若不能扛过这一波考验势必沦为对方的腹中食!他自恃肉身强横金刚不坏转而将视线投向梅真人却见她曼妙的身躯裹在一副玉甲中细看是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身相合一肉身不灭但被腥臭的胃液淋个满头满脸也难受得紧。魏十七心念微动巴蛇法相倏地飞到魏十七头顶盘作一团张口喷下一道清气将他周身护住密不透风。梅真人催动本命玉符符阵明灭不定固守住一方安逸的小天地。 胃液汹涌如海转瞬将二人吞没过了数十息四下里异响不绝无数残缺不全的海妖残尸围将上来一个个奇形怪状骨肉溃散肠穿肚烂偏生又行动敏捷进退如风。魏十七哑然失笑这暗影贼究竟是什么路数土石傀儡血肉傀儡再到眼前这些残尸傀儡它打算客串一把海中的死灵法师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十七挺起分海槊闯上前所过之处血肉翻飞如切菜剁瓜一般梅真人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祭起碧玉钵杀得毫不吃力。那些未消化的残尸除了数量众多杀之不尽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比起之前遇到的血肉傀儡大为不及。 魏十七冲杀了一阵隐隐觉得不对劲海妖残尸被分海槊一击便四分五裂渐渐融化在胃液中消失了踪影合着暗影贼是拿他们当鸡胗子里的石头使!他又好气又好笑招呼一声梅真人看准一个方向直扑过去打算摸到暗影贼的胃壁狠狠给它一家伙。 不知游了多久上不把天下不着地身陷暗影贼的胃袋中不辨方位不知上下视野之内除了胃液就是残尸根本找不到边际魏十七心中郁闷得紧情绪亦随之焦躁起来分海槊舞得愈发凌厉将所遇残尸碎尸万段发泄着胸中的暴戾。梅真人察觉到他心绪的变化隐隐觉得不安身处险地怎地他会如此失控?她催动本命玉符追上前侧头望去却见魏十七双眸闪动着妖异的红光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正文 第二十三节 精血凝化神符 梅真人顿时警醒瞧他的模样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着了暗影贼的道迷了心神但自己却并未感觉到异样究其原因要么是本命玉符护身要么是人妖有别。她认识魏十七已久深知他肉身强悍意志固若磐石无法动摇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为妖术所迷暗影贼有如此神通定有大象修为。 她不动声色悄悄落在后面暗自提防。 不知冲杀了多久眼前骤然一空残尸荡然无存腥臭的胃液亦如潮水般退去巴蛇血脉彻底燃烧起来沸腾鼓荡无可遏制魏十七胸中的暴戾积聚不散不假思索返身便是一槊直挺挺捅向梅真人。 玉甲符阵齐明梅真人骤然消失魏十七这一槊竟捅了个空。他双眸赤红似乎丧失了理智回转分海槊轮了一圈湛蓝的水雷四散飞射将方圆百里炸得震荡不休梅真人被迫现出身形连弹三枚玉符将密集的水雷挡了下来。 魏十七一步迈出已闪到她身后分海槊上下翻飞如一条怪蟒将她死死缠住逼得她无法取巧只能力敌。梅真人秀眉紧蹙全力施为抬手在胸前一拍玉甲灿若星辰接连飞出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十道禁制穿插勾连交织成十熊樊笼将魏十七牢牢缚住自成天地生生不息任凭他力大无穷一时也挣脱不开。 三十六块本命玉符就此暗淡下去梅真人面露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魏十七挥动分海槊水雷四溅魂魄之力弥漫左冲右突发泄了一通双眸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梅真人心中打了个咯噔铭刻在本命玉符上的禁制用一道少一道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炼回来若是魏十七催动混沌乱流区区十熊樊笼如何困得住他就算把本命玉符尽数耗在这里也难以全身而退。 她心中忐忑不安一双妙目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却见他冲撞了一回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忽然将分海槊一收探出双臂十指如针如钩如剪如钳幻化出一片虚影牵动魂魄之力不假思索将禁制一一拆解。 梅真人看得目瞪口呆她得广济洞真传毕生淫浸于符箓之道遍览十万摩崖石刻却也不曾见过如此娴熟的手法拆解禁制犹如吃饭喝水浑不当回事。十熊樊笼乃下界飞升修士所创经斜月三星洞历代真人千锤百炼臻于完备便是天纵之才也不可能一眼就看破其中的虚实。她却不知魏十七在下界时百无聊赖拆解禁制消磨时光熊罴崖的那十道禁制拆了建建了又拆早已重复了千百遍流熟至极。 转瞬之间樊笼四分五裂禁制被一一抚平消散于无形魏十七凶光毕露十指握拳盘在头顶的巴蛇法相忽然舒展开身躯森然鄙睨死死盯住梅真人不放。 梅真人身形微晃一化二二化四飘忽不定巴蛇法相略略偏过头对三具斩魂分身视而不见冰凉的蛇目锁住她的本体。梅真人心中一凉急忙将三具分身收入体内从颈中扯下一块青莹莹的玉符咬破指尖点下精血青光闪动数下骤然消失。 传送玉符竟被暗影贼以大神通压制始料未及无路可退梅真人终于脸色大变眼看魏十七双拳卷起混沌乱流如火焰缠绕死亡的气息攫取了心神心底刹那间冰凉彻骨。她紧咬银牙双手微微颤抖十指殷红轻轻一挥弹出十点精血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如纸双唇毫无血色气息亦随之细若游丝。 精血彼此融合缓缓蠕动化作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神符漂浮在梅真人身前她抿唇轻轻一吹神符倏地飞出疾若流光无视魏十七肉身的强横从他眉心钻入转瞬湮灭。 二人相距丈许魏十七如潜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然而他凝立不动迟疑不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梅真人暗自羞恼却也松了口气这一枚神符乃是她心头精血所化将二人的心神连接在一起冥冥之中浑若一人伤害她便是伤害他自己。 魏十七似有些焦躁不安数度抬起手又放了下去面孔狰狞扭曲眼中的血光闪动忽明忽暗。梅真人慢慢靠近去伸出柔荑抚在他粗砺的脸庞上五指纤长掌心温暖而滑腻。二人近在咫尺心神交融合力占得了上风沸腾的血脉渐渐平息下来混沌乱流消散无踪巴蛇法相再度盘作一团眼孔半开半闭昏昏欲睡魏十七松弛下来神情亦恢复了平静。 梅真人知道这一把赌对了暗影贼针对魏十七体内的巴蛇血脉施展妖术蛊惑心神无影无形最是阴险不过她若没有及时催动神符将彼此心神相连非但唤不醒他而且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死的是她休的也是她。 回想起来心有余悸梅真人慢慢收回手掌魏十七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凝神望着她的双唇觉得口干舌燥定了定神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梅真人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她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一个小小的法术将心神相连助你回复清明。” “心神相连相连到什么时候?”心头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熟悉又陌生说不清道不明魏十七隐约猜到了一些端倪。 梅真人笑了起来无奈道:“精血凝化神符广济洞不传之秘直到你修成真仙或者我修成真仙才得解脱。” 魏十七看了她半晌适才的情形历历在目梅真人只要慢上半拍便会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他摇摇头喃喃道:“暗影贼手段厉害你也很厉害……” 梅真人呆呆出着神过了片刻叹息道:“若是当真厉害又何至于……” 魏十七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重重吻在她的唇上清气忽然散开又将二人紧紧包裹。梅真人往后仰去身躯弯成一道弓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嘴唇传来的触觉让她心慌意乱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慌忙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二十四节 魔劫即机缘 魏十七贪婪地吮吸着她双唇梅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催动本命玉符碍于心神相连伤人如伤己符阵甫一亮起便又暗淡下去根本下不了狠手。她觉得心慌意乱万分委屈用力咬了他一口咬得牙根生痛他却恍若不察迷迷瞪瞪间隔着冰凉的玉甲一只大手覆上了胸口梅真人顿时清醒过来奋力一挣却纹丝不动。“别别这样……别在这里……”她含糊其辞口舌不清。 果然如同猜测的那样神符将二人的心神连接在一起无法彼此伤害壮士断腕是迫不得已心神的羁绊无法轻易斩断不过这样也不错虽然感觉有点异样习惯了就好。魏十七放开她的身体嘴唇仍留有温软的感觉让人留恋梅真人低头整理凌乱的鬓发抿着嘴一言不发看不出是嗔是怒。 魏十七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正视自己仔细打量她的容颜梅真人业已回复了冷静淡淡道:“很得意是不是?” “有一点。显圣真人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占的。”魏十七松开手指不再故意激怒她。 梅真人退后一步揉着手臂似乎被他捏疼了道:“神符的事以后再说先想办法出去此间连传送玉符都被压制邪气得紧长久滞留下去难免有失。” 魏十七低头沉吟片刻摊开双手道:“走了这许久上不把天下不着地除非找到暗影贼的胃壁否则有力也使不出。你觉得是障眼术么?” 梅真人摇摇头“不像。” 回想之前朝着一个方向突进虽有溃烂的残尸纠缠速度却并不慢算算时日便是暗影贼化身的荒岛大上十倍也闯了出去怎地还在它的胃袋中摸不着边际?其中定有古怪。 暗影贼的神通诡异得紧不可以常理度之梅真人闭上双眼停了数息又缓缓睁开目光闪烁渊深似海从魏十七脸上掠过投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目光有如实质魏十七浑身寒毛倒竖仿佛被命运的手抚过。他压下心悸顺着梅真人的视线望去黑暗之中隐约亮起一点点游移的微光如萤火虫忽上忽下飞舞不定。梅真人全力催动神通周身玉甲渐次亮起瞳孔之中射出丝丝白光二人心神相同所见多感无须言说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他都感同身受。 魏十七伸出手去握住她柔软滑腻的手掌身形微晃已向前突进了十余丈飘飞的微光弱不经风倏然后退牵引气机挪转明明是笔直向前却身不由己偏转了一道弧线竟没有丝毫察觉。一切都昭然若揭梅真人收起神通眼神暗淡脸色苍白愈甚她轻声道:“我们始终是在兜圈子暗影贼的胃袋便是一桩厉害的法宝困人伤敌于无形。” 魏十七是野路子出身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数对法宝妖术的精妙变化所知不多他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问道:“你有什么法子么?” 梅真人看了他一眼此刻不同于往时心念微动魏十七便有所察觉他不禁笑了起来道:“何必藏着掖着不妨说来听听。走阴人” 梅真人颇为无奈神符连心固然以此度过一劫但随之而来的弊端却也令人烦恼魏十七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行事肆无忌惮她有些放心不下。不过瞒是瞒不过他的犹豫片刻梅真人道:“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成与不成尚在两可只是消耗极大过后需沉睡年许最多只得一具分身清醒行动虽无妨对敌却是不能。” 魏十七权衡利弊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年许便年许一切交给我处置等回了荒北城再说。” 梅真人沉默了许久忽然抬眼望向他喃喃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缘相牵魔劫即机缘……”她心中风轻云淡万事不萦于怀慵懒地抬起双臂周身玉甲砰然瓦解化作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五彩霞光流转不息禁制接二连三浮于空中勾连为一座庞大的法阵繁衍铺成如一片海奔腾激荡瞬息千里。 法阵以梅真人为阵眼天地灵气汹涌而至往她体内一扑显圣气息节节攀升了无阻拦一路攀升至大象瓶颈。东晋权臣梅真人身无寸缕雪白的躯体上浮现出一缕缕金线勾勒出繁复变幻的符箓密密麻麻从头到脚纹遍每一分肌肤。 她是广济洞千年以降的天纵之才资质之佳进展之快犹在锋芒毕露的兰真人之上但她将自己的修为强压在显圣境迟迟没有迈出那关键的一步冲击无上大象境。大象之上犹有真仙静昀真人惊才绝艳勇猛精进一举勘破大象成就六具分身各尽其妙却始终未能合而为一突破天人之际成就真仙之躯。一步错步步错前车之鉴未远她岂敢妄动为解心中之惑她遍览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揣摩百年这才隐约猜到其中的关键。 当年兰真人冲击大象境为李静昀所阻功亏一篑心灰意懒了无生意她于心不忍便提点了几句激起她一念生机才有之后兰真人对魏十七另眼相看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兰真人本有意借魏十七之手暗算李静昀釜底抽薪心思可谓狠毒至极没想到被李静昀一剑斩破照影珠阴差阳错解脱了魏十七待到再度遇见时他已成龙再也不受控制因缘际会凌驾于显圣之上。永恒剑主全文阅读 周身金线连成一片气势积聚到巅峰梅真人眸光闪动神情微微一动启朱唇叩玉齿“气运所钟……气运所钟……多少人想要借你的气运却从未得手……”她将螓首微微一仰一道分身从体内飘出冲天飞起将本体的气息尽数抽空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法阵汇聚的天地灵气如江河不绝灌注分身强行突破瓶颈踏入大象境反噬来得极其猛烈分身只持续了数息便猛地炸开来然而短短数息之间大象修为给予暗影贼的打击已足以逆转困境。 舍一具分身作大象一击这便是梅真人最强的手段。 正文 第二十五节 暗流涌动 法阵溃散金线寸断渐次没入梅真人体内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仰天倒下身轻如叶魏十七及时伸手将她收入“一芥洞天”交与秦贞照应。 暗影贼遭此重创胃袋开始崩塌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此起彼伏一线光明撕开了浓稠的黑暗。 魏十七看得分明前方不远处一颗小山也似的心脏如赤日东升隆隆鼓荡暗影贼的要害近在眼前他怎肯轻易放过当即紧握屠龙真阴刀催动破晓真身化作一抹虚影急速迫近。犹如投入岩浆涌流的火山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声心跳声如洪钟他被音波轰个正着衣衫刹那间化作飞灰身躯迸射出灰蒙蒙一层毫光蛇鳞覆盖全身毫发无伤。 巴蛇法相舒展身躯高高仰起头来魏十七心知有异一气挥出三十三刀黑沉沉的刀光纵横交织稍纵即逝。暗影贼的心脏急剧跳动近乎于抽搐刀光尚未近身便寸寸瓦解然而魏十七又何止这一番手段趁着对方全力化解刀光无暇旁顾他倏忽逼近十余丈屠龙真阴刀由下而上撩起又一线刀光飞出漆黑之中闪动着点点金芒。 这一刀猝然发难刀光之中隐藏着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一朵金莲暗影贼内外受敌哪里防得住一颗心被刀光轻轻斩过受创处炸将开来血肉凝作金屑窸窸窣窣滚落。“嗷”凄厉的怒吼充塞天地魏十七顾不得趁乱伤敌将屠龙真阴刀一摆无数金芒从虚空中飘出凝成一朵金莲斜斜嵌在刀柄后他顺势将身一跃朝着光亮处遁去。 前有梅真人后有魏十七暗影贼两度被重创再也无法维系法体禁锢对手魏十七轻而易举冲出胃袋赤身裸体跳回海天之间十日之下。抬眼望去阴元儿正催动冥河与暗影贼斗得不可开交那厮已缩至百丈大小开膛破肚血如泉涌。 暗影贼何等强悍这点伤势不足为虑魏十七不容它轻易脱身向阴元儿叫道:“莫要再留手了用灭绝珠!” 阴元儿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留手了?这大乌贼硬抗冥河便是李静昀来了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她心念微动皓腕轻抬将一十二颗灭绝珠尽数进入打入暗影贼体内湛蓝的星光猛地炸开连成一片在它体内肆虐暗影贼“嗷嗷”大吼身形再度缩小伤口合拢一缕缕黑气缠绕血流渐止。 魏十七摇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够!” 阴元儿看出了他的心思这是要下狠手将对方灭杀的意思贪心不足蛇吞象按照毒龙的说法被他们惊醒的这条“大乌贼”乃是暗影贼族内的强者三颗心脏三元之力在环峰海界诸多海妖中可挤进前十之列。 不过以她对魏十七的了解他很少行无把握的冒险之前暗影贼一口吞下二人如今只得魏十七一人出来看来梅真人是凶多吉少了联想到暗影贼忽遭重创实力大损十有八九是梅真人在它体内拼死一击得了手她与魏十七联手倒不无一战之力。 一念及此阴元儿悍然出手将双肩一摇化作一颗浑圆的太阴元命珠倏地投入冥河之中驱使冥水狠狠扑向暗影贼从伤口挤将进去生生刺破脊背/飞出又扭头直下寻隙而入。 魏十七同时出手牵制对手双手持定分海槊灌注魂魄之力掀起混沌乱流槊刃深深插入暗影贼体内“哗啦”划开一道口子阴元儿趁机驾冥河钻入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无移时工夫冥水便九曲八折将暗影贼里里外外缠住。 太阴元命珠内的阴气喷薄而出寒气冲天十日隐没风云变色鹅毛大雪纷纷飘落方圆百里的海面尽皆凝成坚冰冥水兜底冻结化作一条浑浊的寒冰锁链将暗影贼牢牢锁住。 “咚!”一声强烈的心跳一道赤光直射苍穹搅动万里彤云坚冰绽裂冻结的冥水像檐下冰棱寸寸折断暗影贼的身躯持续缩小苍凉悲愤的气息弥散天地间。魏十七与阴元儿双双飞出冥河消融浊水回流阴元儿脸色凝重抬手将冥河收回显然感到了不小的压力。她情不自禁看了魏十七一眼却见他凝立不动巴蛇法相盘在上空微微眯起眼睛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嗡嗡虫吟之声若有若无一团黑影遮掩不住身形缓缓浮出虚空竟是七八头星罗洲的异虫体型硕大面目狰狞不知何时彼辈已悄悄迫近居心叵测。须臾之间一声凄厉的鸟鸣鼓风而至似鹤似鹰似凤天际出现若干黑点来得极快赫然是陆黾洲羽族为首的正是雷公脸穆藤。波涛翻滚暗流涌动海族从四面八方逼近载沉载浮若隐若现在视野的尽头鲤鲸齿章髑髅鱼盾甲鱼雷鱼马面蛟毒龙白环海蛇鬼头鲨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渊海上族尽皆到齐离得远远的彼此戒备。 阴元儿哂笑道:“好大的阵势你这是有意立威还是逃不脱只能作困兽斗?” 魏十七以分海槊指指暗影贼道:“你猜它身上有几块海命牌?” 阴元儿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微一沉吟随口道:“八九十块?” 魏十七道:“梅真人未曾陨落已无力再战支、沙二人尚不足独挡一面此间只剩你我敌众我寡狼多肉少需以雷霆手段击破最强之人夺取海命牌飞遁与羽族虫族同进退或能全身而退。” 阴元儿随即明白过来海陆有别环峰海界之内大瀛、陆黾、星罗三洲天然处在同一边俱为海妖眼中钉肉中刺歃血为盟或许不可行但分担压力同进共退却是大势所趋。魏十七若能一举灭杀暗影贼震慑群妖夺取海命牌分与羽族和虫族从空中各自遁走倒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羽族虫族又何尝猜不到他的用心但魏十七主动跟暗影贼死斗他们乐得作壁上观伺机谋取好处若他大败遁走不妨联手将其灭杀一举消除心腹之患扫平百年后的变数若他竟能得手再坐下来好生谈谈也不迟。 正文 第二十六节 比力气抡拳头 顷刻之间赤光消散暗影贼已缩至丈许大小黑气缠绕缓缓化作人形首如乌贼瞪着一双水桶大的眼珠拂动无数触手遍体鳞伤黝黑的胸膛中跳动着三颗心脏二明一暗鼓荡不休。 寇启若有所思嘀咕道:“连巢元三这等凶人都吃了大亏那姓魏的好生凶残……” 穆藤闻言心中一动渊海上族以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为首听说俱有真仙坐镇而且不止一人巢元三乃是暗影贼族内强手被誉为千年不出的奇才前途无量极有可能成就真仙之躯没想到在这环峰海界内遇到了对手打成这副惨状也算是颜面扫地了。啧啧那魏十七真有这么强么? 巢元三甫一现出人形便深深吸了口气“嗷”大吼一声凶煞之气横扫海天魏十七首当其冲巴蛇法相受了莫大的刺激呼地直立起来头顶生角躯干探出四爪已有了七八分龙形。 巢元三将双肩一摇三颗心脏如走马灯般团团而转两道赤光透体而出化作暗红的盔甲将周身要害护住。暗影贼的功法别有传承极难精进他花费了八百余年才修成三元之力结果被魏十七生生破去一颗心脏不是何时才能修回来胸中的愤怒无以言状是以一出手便倾尽全力不死不休。 一阵莫名的悸动袭遍全身魏十七心下了然这将是平生最艰难的恶战身处险地群凶环顾他非但要赢而且要赢得干净利落震慑彼辈否则的话这环峰海界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他毫不犹豫朝阴元儿一招后者化作一颗太阴元命珠投入他掌中腾空而起的巴蛇法相亦急转扑下一头扎进他体内周身蛇鳞由灰转黑尽数化作龙鳞沙沙蔓延上至脸颊下至脚踝丝丝缕缕透出真龙的气息。 巢元三足踏波涛飞身扑向空中先出一拳魏十七只觉周身一紧似被巨力禁锢竟无从摆脱。比力气抡拳头贴身肉搏这是他最不惧的打法身相合一渡劫九重若是再输给对手还不如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魏十七不避不让陡然间大喝一声亦是一拳击出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大放光明连当空十日亦压制不住。 “巢元三要糟!”寇启脸色微变显然出乎意料。话音未落二人拳锋相撞环峰海界“哗啦”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绽开无数惨白的空间裂痕隐隐透出峰峦起伏的环峰岛。 “咦!”一声诧异的惊呼飘飘渺渺被倏然合拢的裂痕掐断。魏十七与巢元三一高一下双拳相抵竟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旁观的海妖无不乍舌暗影贼体形庞大肉身强悍乃渊海第一力士连陆黾洲苍鼓族都甘拜下风那魏十七竟不退不让势均力敌连环峰海界都承受不住二人的拳力大瀛洲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巢元三怒不可遏若非中了对方的暗算破去一元之力止剩其二他如何能挡得住自己全力一拳?然而念头才起拳锋忽然失去了抵挡空荡荡浑不着力他只道对方后力不继正待趁胜追击混沌乱流从虚空爆发席卷而至。这一惊非同小可巢元三料敌有误错失了转瞬即逝的时机无奈之下只得催动二元之力周身铠甲尽数化作赤光源源不断涌向拳锋死死抵住乱流。 寇启能引动乱流偏向一旁巢元三的实力更在其之上魏十七哪里敢托大趁对方疲于招架闷哼一声黑龙的精魂从后颈魂眼钻出探出大半个身躯爪中紧握一柄屠龙真阴刀咆哮一声朝对手竭力一斩身躯瞬息间干瘪了一半有气无力缩回魂眼。 漆黑的刀光平平飞去分割天与地昼与夜晨与昏巢元三如堕冰窟他被混沌乱流逼住哪里躲得开只得拼上老命张口喷出一颗鼓胀的心脏生生舍去一元之力被刀光一割愈跳愈慢愈缩愈小“砰”地碎作无数血晶。 刀光闪了一闪消失无踪巢元三如遭雷击触手逐一断落半个脑袋缓缓滑下右拳再也抵挡不住赤光倒流筋骨血肉逐寸被乱流吞噬无奈之下他只得再舍一条胳膊扭身坠落海面。 魏十七双手持定分海槊如影随形杀上前巢元三嚼碎舌尖喷出满口精血凝成一个尺许高的血魔头驾血光扑向他脸面朝七窍钻去。那血魔头神出鬼没一旦被其钻入体内侵蚀脏腑遗毒无穷最是阴毒不过。眼看一抹血光流转如电距离魏十七不足半尺太阴元命珠凭空浮现堪堪撞入血魔头体内阴气喷薄而出将其冻结。 魏十七让过血魔头槊刃暴长狠狠捅入巢元三体内正中受损的那颗心脏混沌乱流蜂拥而入将其碾作齑粉身躯随之中裂撕成十七八块四散坠落。血肉之中赫然有一摞黑沉沉的海命牌魏十七探出手一抹尽数收入“一芥洞天”内。 他动作虽然隐秘却哪里瞒得过一干海妖的感应数十道黑影暴起逼近却又倏地退了回去。苍凉的气息未散巢元三的残躯之中跳出一颗赤红的心脏一涨一缩数息后赤红转为淡青散落的尸块如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牵引逐一投向心脏拼凑成一具残缺不全的躯壳触手所剩无几缺了半边脑壳少了一条右臂。 魏十七将分海槊一抖成百上千的水雷扑向巢元三直炸得天崩地裂海水倒卷却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巢元三漂浮在空中周身闪动着一道道青光蓦地睁开一只独眼声如洪钟“好!能将吾逼到绝境你是第一个!” 围观的海妖仿佛得到了什么讯号滚滚向远处遁去有资格滞留旁观的尚不足两手之数俱是环峰海界中屈指可数的强者羽族和虫族亦不约而同飞往高空生怕牵扯在内殃及了池鱼。 正文 第二十八节 久违的光明 太阴元命珠从他袖中飞出阴元儿现出身形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敛裾轻声道:“恭喜道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魏十七微笑道:“同喜侥幸而已。”这倒不是敷衍话若非迫不得已他本不打算冒险李静昀是个疯女人歇斯底里喜怒无常就算一具分身的魂魄也不知会折腾出什么祸事来好在他赌对了一切都很顺利这样的好运气他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 阴元儿将冥河一抖龙蝠踉踉跄跄跌出来瞥见魏十七先是怔了一下接着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二话不说现出大鳐法身将魏、阴二人载起老老实实干好坐骑这份前途无量的活。阴元儿又抖出支荷和沙艨艟二人虽未卷入恶战但身处冥河之中一身修为俱被冥水压制颠得七荤八素迷迷瞪瞪眩晕了数息才清醒过来。 魏十七三言两语解说了几句暗影贼溃败海妖退避三舍暂时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不会有人来打扰了。沙艨艟大皱眉头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关键其中另有玄虚但魏十七不打算细说他也只能装糊涂。支荷一双细目盯着魏十七隐隐察觉到他的气息深不可测连胡帅胡不归都瞠乎其后心中又惊又喜暗暗打定了主意回转大瀛洲后一定要向他讨教一二。 龙蝠扑动肉翼乘着海面升腾的热气自由自在遨游长空转眼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云山云海之间。 巢元三的陨落拉开了大战的序幕海妖中的强者终于不再克制忿而出手搅得天地灵气紊乱不堪海命牌数易其手每一块都沾满了鲜血和戾气。然而这一切都影响不到魏十七无须付诸言语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魏十七不再对海妖下手海妖也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龙蝠巨大的身影飞到哪里哪里就风平浪静反倒是羽族和虫族未能置身事外硬着头皮火中取栗参与海族的乱战中直打得天昏地暗精疲力尽。 一晃数月光景过去沙艨艟打着哈欠感觉骨头都要生锈了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望见天边浮现一个黑点似是一个鸟人冲散白云苍狗朝他们径直飞来。他顿时精神一振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羽族巴巴地送上门来不趁机狠揍一顿出口恶气也对不起自己那卖给荒北城的儿子! 来人确是羽族半人半鸟双翅若垂天之云轻轻一扇便越过千山万水。沙艨艟看清对方的长相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来人分明是苍鼓族的寇启真仙嫡系传人借他十七八个胆子也不敢主动启衅。 魏十七迎上前去淡淡道:“寇兄莫非与海妖恶战了一番?” 寇启落在龙蝠背上收起双翼笑道:“却是瞒不过道友前些日子跟一头漆面佛斗了许久没占到什么便宜还让它给跑了。” “苍鼓族可有折损?” “陨落了二位族人剩下的也大多有伤在身环峰海界内的争斗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不知寇兄统共得了几块海命牌?” 寇启竖起三根手指苦笑道:“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今只得三块在手。拜道友所赐海妖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气撒在羽族虫族身上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海妖中最强的三族联起手来对付吾等羽族还算运气不错虫族损失惨重……算了不提了!” 魏十七哂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寇兄此来有何打算?” 寇启闻言打了个咯噔三宝殿?那是个什么去处?他暗暗记下这个地名笑道:“却是来跟道友打个商量能否让几块海命牌给我?此番环峰岛之会苍鼓族势在必得若不能夺下几处海域回去不好交代。” 魏十七不置可否道:“与大瀛洲毗邻的海域由蚩尤、海婴兽、潜蛟、天蝠鳐四族镇守彼辈向来依附渊海上族蛇颈龙如今蛇颈龙灭族这四处海域成为无主之地我也是势在必得。” 寇启沉吟片刻道:“一块海命牌抵一处海域但我辈并非海族出身折半计数道友要独得四处海域需八块海命牌剩余四块能否让与苍鼓族?” “八块海命牌抵四处海域不错但一定能换来看中的海域么?” 寇启有求于他便将环峰岛之会后一轮的关节细细道来。原来前一轮入海界争夺海命牌结束各族就此罢手新仇旧账暂且放在一旁留待异日再算环峰岛上却不得妄动刀兵各族族长聚于山巅坐而论道依据海命牌和幸存者的数目一来分割海域二来重新排定座序推出上三族、中三族、下三族未入序的海族向上中下九族俯首称臣进贡百年。 海命牌上铭刻的符号各不相同无一重复大抵海域大小不一物产各异要占得指定的海域且连成一片却需与海妖族长交换彼辈若以为奇货可居往往会提出以二换一以三换一的苛求其中的得失如何权衡因人而异。不过魏十七在环峰海界内生生屠灭了一头暗影贼还是有望成就真仙之躯的巢元三暗影贼固然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其余上族多少会卖他一个面子蚩尤、海婴兽、潜蛟、天蝠鳐四处海域远离渊海腹地也没什么好争的。 寇启解说得甚是详尽不过海命牌上的符号乃是上古海妖所创其中的细微差别唯有渊海上族族长才识得羽族虫族两眼一抹黑魏十七手中的一十二块海命牌再加上苍鼓族夺得的三块估计小半是蛇颈龙遗下的无主海域至于其中有没有大瀛洲毗邻的几处却是说不准了若有的话寇启可以做主换与他绝无二话。 二人并肩立于龙蝠背上面向苍茫海天云聚云散轻声交谈着并无避人的意思阴元儿、支荷、沙艨艟站得远远的不曾刻意去听一声声一句句却清清楚楚传入耳中。大瀛洲缺少真仙坐镇低了陆黾、星罗二洲不止一头然而此时此刻在环峰海界中情势似乎翻了过来。阴元儿来自别海他洲支荷向来漠不关心她二人也就罢了沙艨艟心中却感慨万千大瀛洲沉沦多年终于迎来了一线久违的光明。 正文 第二十七节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环峰海界暗淡无光焦雷隆隆霹雳接二连三划破苍穹照亮了巢元三诡异的身形天地灵气如脱缰的野马一股脑涌入体内弥合起致命伤势明明是一具胡乱拼凑的残躯折损了两颗心脏半个脑壳一条手臂却透露出凌厉的煞气全然不把魏十七放在眼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魏十七嗅到了危险的讯号毫不犹豫将大象真人李静昀的魂魄往右臂腋下一拍一替一换出了浑浑噩噩的天澜真人。精魂甫一入体颅顶九头虺、脐上三分重明鸟、左腿膝弯穿山甲、后颈黑龙关敖尽皆沉默下来李静昀背负双手站在魂眼中慢慢仰起头双眸精光闪动竟然神智清明意志未失。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催动破晓真身魂眼闪动抽取魂魄之力合而为一一主四辅地渊黑龙乖巧得像条小爬虫屁都不敢放一个。炼魂神兵不容她反抗李静昀静静感受着魂魄之力从体内流失意识到自己终究只剩一缕残魂落入魏十七之手受制于人不得自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千都城异兽残骸异界恶斗杜节山斩神剑七窍洗心藕屠龙真阴刀巴蛇法相一战溃败身死道消……往事幕幕浮现在眼前李静昀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惘转而秀眉倒竖怒意勃发待要挣脱魂眼束缚拼个鱼死网破却发觉自己的挣扎恍若清风拂过平野飞鸟掠过长空流水漫过白石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破晓真身与一芥洞天已融为一体魂眼即阵眼李静昀纵然性烈如火怀着必死之念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撼动洞天除了乖乖就范她别无选择。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慷慨激烈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两行清泪从脸庞滚落李静昀跌坐在地心灰意冷这是最沉重的打击最残酷的折磨高傲如她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让人情何以堪! 双头鹰鲤鲸髑髅鱼毒龙一干妖族的魂魄流水也似地投入腹中为食灵术炼化撕扯为魂魄碎片李静昀看都不看一眼尽数被黑龙吞噬干瘪的魂魄再度充盈起来生龙活虎却低眉顺眼唯李静昀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僭越。 似乎脱胎换骨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连魏十七自己都不清楚这么做是福是祸。太阴元命珠兀自与血魔头纠缠不休他忽然心生渴望鬼使神差探出手去将珠子轻轻摘到掌中血魔头失去阴气牵制疾如流光往他面门上一扑已钻入体内。 血魔入体还没来得及肆虐逞威便身不由己落入右臂腋下魂眼中李静昀满腔愤懑无处宣泄血魔头巴巴送上门来来得正好她冷冷看了一眼抬起食指一点血光顷刻消散精元被她摄去涓滴不剩。巢元三猛地抬起头心血相连的感应骤然消失他脸色大变隐隐感到不安加紧催动秘术周身青光流转愈来愈盛。 李静昀攫取了血魔头一身精元精神为之稍振瞳孔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她抬头望向悬浮在海天之间的巢元三只见残躯的胸腔之内一颗赤红的心脏涨缩不定源源不断抽取精血祭炼着一颗坑坑洼洼的树种足有拳头大小向残破的身躯中注入生机和力量。 李静昀神情微动心头掠过一丝渴求。 魏十七的身影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在原处五指鲜血淋漓掌中多了一颗粗砺的树种巢元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低头看又禁不住垂下头视线一寸寸落下看到自己胸口破开一个大窟窿心脏被利爪掏空空无一物。师尊留给他的至宝被强行夺去青光涣散生机湮灭巢元三喉咙口咯咯作响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身躯随之四分五裂扑通扑通坠入海中一缕残魂飘了出来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向魏十七被他毫不客气抓在指间不得脱身。 巢元三就这么被灭了肉身溃散连魂魄都没逃掉海妖尽皆哗然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间失了方寸谁都不愿当这个出头椽子。 魏十七将树种收入魂眼话都不多问一句径直交到李静昀手里。她想要他就给她以力量作为交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静昀把玩着树种揣测着他的心思激荡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低头若有所思。 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本应当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携手共度漫长的生命……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心照不宣的恶趣味结果却彼此吸引彼此相杀……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是独一无二的曾经是多么的孤独……如果当初对他好一些温和一些结局会不会就两样了? 然而时光无法倒流当日种下的因如今结成的果他与她插身而过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她沦为魂眼中的一缕精魂他一步步登上了大瀛洲的顶峰。她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人公却没料到自己只是一个配角所谓因缘所谓命运残酷莫过于兹。 温热的鲜血从指尖滴落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样强大得李静昀之力魏十七终于突破天人之际凌驾于大象之上。他放弃原先的打算坦坦荡荡当着海妖、羽族、虫族的面掏出一摞海命牌数了数统共一十二块沉默片刻问道:“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就此罢手?” 海妖强手俱在若尽弃前嫌放下芥蒂联手对敌击败对方或许不难但魏十七破空飞遁看不透防不住巢元三便是前车之鉴被他抽冷子抓上一下子滋味实在不好受谁又愿意以身试险?鬼知道他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藏而不露! 四下里一片沉寂海潮起伏涛声依旧无移时工夫一干海妖潜入深海隐没了踪迹魏十七抬头望向空中羽族和虫族早退得干干净净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参天造化树 寇启一开口就讨要四块海命牌相当于两处海域狮子开大口他若付不出足够的代价魏十七也不打算充当冤大头。 他直截了当道:“苍鼓族能拿什么出来?” “道友可是从巢元三心窍中夺得一枚树种?”拿什么来换寇启早有成算。 魏十七颔首道:“不错确有此物。” “那树种是暗影贼族内真仙赐下的宝物唤作‘造化种’巢元三也是个狠角色竟将其藏于心脏内汲取生机弥合残破的肉身道友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当真看透了虚实出手便将树种剜去破了他的罩门不容他复生却也就此跟真仙结下了大仇。”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道:“为了区区一个不成器的弟子真仙不会冒陨落之险。” 寇启没有否认笑道:“道友所言不差渊海三洲之地真仙不轻动道友实力强横只在真仙之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不巴巴地送上门去无须多虑。” 魏十七心念数转寇启乃真仙嫡传弟子显然清楚真仙不轻动的真正缘由“陨落”云云只是冒他一冒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说中了关窍。但真仙出手便有陨落之虞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寇启只道魏十七洞悉内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露了口风续道:“那‘造化种’是好东西种于洞天之内得‘九涤元阳露’浇灌有三成萌动的机会若能悉心浇护长成参天造化树能巩固洞天催生万物实是不可多得的仙家妙物道友身怀洞天至宝难能可贵万万不可错失了机缘。”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么说来寇兄欲以‘九涤元阳露’换取海命牌了?” “不错。这九涤元阳露乃陆黾洲之宝三年才得一滴活死人医白骨有诸多妙用其珍贵之处不在‘造化种’之下。” “寇兄能拿几瓶出来?” 狮子开大口莫过于此寇启摇摇头道:“几瓶却是没有只得三滴。” “三滴能让‘造化种’长成参天造化树?” 寇启又摇摇头坦言道:“九涤元阳露只能促使‘造化种’萌动能否发芽生根开枝散叶谁都说不准至于长成参天造化树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岂是区区数滴元阳露能做到的!” 魏十七道:“三成萌动的机会不值四块海命牌。” 寇启心中也清楚九涤元阳露虽然稀罕毕竟三年生一滴云熙、浮风、穹窿三族手里多多少少有一些魏十七以海域跟他族交易换个几滴亦非难事唯一可虑的是陆黾洲民风彪悍羽族不好说话难免要冒些风险。他也是爽快人微一沉吟反问道:“三滴元阳露道友能拿几块海命牌出来?” 魏十七竖起一根手指道:“只够一块。” 寇启失笑道:“这却不够。” 魏十七察言辨色见他不似作伪继续说下去:“苍鼓族得了三块海命牌加上这一块便抵两处海域。若在离开环峰海界前能再得一块海命牌我便补赠一块凑成双数如何?” 双方各退半步寇启忖度片刻道:“也好就这么说定了!”他从袖中摸出一只黄白相间的玉瓶轻轻巧巧递出去不带丝毫烟火气。魏十七接过玉瓶入手分量甚重拔去木塞张望了一眼只见瓶内有三颗乳白色的露滴彼此碰撞互不交融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钻入鼻中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脏腑妥妥帖帖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 魏十七塞上木塞将玉瓶收入袖中随手交给他一块海命牌道:“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得此界?” “海族也打得差不多了强弱判明海命牌各有归属再斗下去就伤筋动骨了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海界就会打开。”寇启顿了顿叹息道“今番环峰岛之会谁都没料到大瀛洲会脱颖而出成为最大的大赢家。”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五十五处海域只得其四也算不上什么。” “对海族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对我等洲陆之人来说能分得一杯羹便是夺了海族的口中食身后无有真仙坐镇道友还是独一份。”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为了敲定这个善缘寇启有意无意透露了几句后一轮的关节便匆匆告辞而去。魏十七许下的承诺着实诱人他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看能不能虎口夺食多得一枚海命牌。 魏十七目送其离去将意识沉入右臂腋下魂眼与李静昀见了一面。应她渴求夺取了“造化种”转手赠予她没想到竟是这么一桩了不得的宝物巩固洞天催生万物对“一芥洞天”来说弥足珍贵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造化种”是他踏上道途的绝佳机缘不容错失。 李静昀欲汲取“造化种”内的生机滋养魂魄此物对她颇为要紧不过转念一想被困于魂眼之中不得自专浑浑噩噩也就罢了她意志未失却是难熬得紧既然魏十七与她打个商量她便顺势提出要在洞天之内造化树旁结庐而居留天澜真人在魂眼中如需她出手再取而代之。 身入魂眼便成囚徒一举一动操纵于人魏十七大可拒绝她强行夺去“造化种”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两个孤独的灵魂来自同一个地方留她在一芥洞天寄托了他所有尘封的记忆挥之不去的过往留那么一点念想不至于成为一个没有根的孤魂野鬼。 李静昀在一芥洞天内种下“造化种”种在钢筋混凝土森林彻夜不眠的繁华都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地铁高架商场影院宾馆饭店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空气中弥漫着喧哗和骚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个遥远的梦。 李静昀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符箓编织洞天幻化然而她却沉溺于其中鼻子发酸热泪盈眶。 正文 第三十节 神的意志 魏十七将意识沉入洞天之内化作人形缓步走到李静昀身旁心念微动之间一滴乳白色的九涤元阳露从虚空中浮现端端正正滴落在“造化种”上。药香四溢中人欲醉李静昀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一滴元阳露中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连大象真人都无法忽视。 “造化种”将元阳露尽数吸入核内涓滴不剩蓬勃的生机嘎然中止一道道晦暗的光芒急速闪动等了十数息魏十七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破裂声稍不留意就会错过“造化种”在九涤元阳露的浇灌下似乎从休眠中苏醒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魏十七郑重其事又点下第二滴九涤元阳露这一次“造化种”咯咯作响粗砺的表皮绽开无数细微冰裂如同翡翠原石磨去了一层皮露出惊心动魄的色泽一点嫩绿的芽眼赫然探出头耗尽力气无法挣脱硬壳的束缚。 李静昀扁扁嘴嗤笑道:“挤牙膏似的小家子气有多少只管浇上去亏不了你的!” 多么新鲜热辣的言辞啊那比喻那语调一针见血透出久别重逢的生活气息让人无比怀念。如有可能魏十七也不想挤牙膏但统共只得三滴不省着点用又能怎样?他摇摇头毫不犹豫把最后一滴元阳露点在“造化种”上加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树种硬壳“喀嚓”裂成三爿嫩芽舒展开两片小叶根须扎入大地。 环峰海界内风云变色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拢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脑涌入“一芥洞天”内造化树的幼苗犹如一个无底洞将天地灵气一扫而空长高了数分勉勉强强绽放第三片嫩叶。 远在千里之外的寇启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动骇然变色他没想到魏十七这么快就种下了“造化种”滴下九涤元阳露而且还赌中了那三成的胜算。是莽撞还是深思熟虑?是运气还是气运所钟?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杂念抛诸脑后双翅一振再度化作一串虚影消失在天尽头。 “造化种”萌动的瞬间洞天震荡脱离了掌控秦贞、梅真人、魔婴再也隐藏不住纷纷现出身形出现在都市的上空。秦贞抱着沉睡不醒的梅真人一双妙目落在李静昀脸上四目交投再也无法分开。魔婴怔怔望着造化树的幼苗脸色变幻不定焦急中夹杂着期盼。 李静昀笑了起来嘲讽道:“旁人金屋藏娇你倒好一个两个三个藏了这许多连天魔都不放过!” 魏十七听若不闻全神贯注盯着造化树的幼苗只见树身微微一挺三片嫩叶舒展摇曳充盈的生机注入大地土石起伏一片绿洲向四下里蔓延所过之处都市种种荡然无存唯有芳草如茵野花馥郁林木拔地而起潺潺溪流环绕左右冷漠坚硬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中开辟出了一方世外桃源。 仙家妙物巩固洞天催生万物魏十七看得分明那片绿洲绝非符箓幻化而是真实的存在秉承造化树生机萌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乾坤找不到两粒相同的沙砾找不到两片相同的树叶。 天地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掀起惊涛骇浪魏十七恪守心头一点清明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尽皆亮起灿若星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阵眼齐齐震动铭刻在肉身的符阵纤毫毕现魂魄之力蚀刻下圆润的符痕填补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延伸至造化种的幼苗将其与洞天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幼苗之中一点造化灵性萌生活泼泼地跳动魏十七脑中轰地一响精纯的真元从洞天涌出有如黏稠的液体浸润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与体内妖元水乳/交融一举冲破瓶颈将他推入了“洞天境”。 直到此时得造化树之助魏十七才算真正踏上了道途。 洞天震荡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魏十七挥挥手仍将秦贞、梅真人、魔婴三人隐去妥为安顿。在一芥洞天之内他的意志便是神的意志无人能够违背。 李静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魏十七体内的种种变化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她的双眼。神兵洞灵渠真人天纵奇才以二泉映月神兵真身另辟蹊径将肉身炼为洞天至宝一路修炼至阳神境魏十七显然与他走的是同一路数但其中的高下却有天壤之别。她的心情异常苦涩未入洞天境前魏十七已隐隐凌驾于大象之上如今一枚造化种将他推入道途此后一路坦途只要悉心养护造化树待到参天树成他便能成就真仙之躯。 先苦后甜之前的出生入死尸山血海历尽种种劫难一颗心坚如铁石才结下了今日收获的果。 魏十七抬起头凝视着李静昀忽道:“如何?” 李静昀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道:“佩服……”她是何等骄傲的人目空一切只属意自己然而此刻也不禁感叹造化无常别有所钟。她慢慢背转身赤着双脚在草叶间信步而行不愿再回头看上一眼生怕嫉妒和悔恨像大毒蛇缠绕住她的身心。 魏十七将意识退出“一芥洞天”脸色如常气息渊深如海晦暗不明心中无喜亦无惧。环峰岛之行他终于迈出了至关紧要的一步从此海阔天空面前再无阻碍真仙之下他不惧怕任何人。 阴元儿秀眉微蹙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欲言又止造化种仙家妙物九涤元阳露参天造化树她很想问个清楚却又疑虑重重不便开口。不知不觉她与魏十七之间滋生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再也回不到过去。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阴元儿若有所思她终于察觉到原来他的光芒是那么耀眼竟然已无法直视。 正文 第三十一节 说时迟那时快 造化树的幼苗生出第三片嫩叶后不再汲取灵气洞天闭合天地灵气无处可去鼓荡不息对阴元儿有害无益她旋即化作一颗太阴元命珠投入魏十七袖中暂避。支荷和沙艨艟修炼炼魂神兵窍穴闭合体内自成天地灵气再充裕也与己无涉唯有龙蝠又惊又喜张开大嘴拼命吞噬天地灵气得了不少好处省去数载苦修精神奕奕体型又涨大了数分。 数息后海天之间轰然巨响灵气溃散渐渐回复了平静。 步入洞天境一芥洞天汲取海量天地灵气真元与妖元融为一体几近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妖丹就此沦为可有可无的鸡肋不过魏十七本来就不甚倚重法术符箓他最犀利的手段便是肉搏肉搏再肉搏对此毫无惊喜。 天狐地藏功和天狼食日功在心头缓缓流过以往晦涩不解之处尽皆了然诸多与血脉无涉的功法需消耗大量妖元原本无从修炼如今倒可一试。但能与炼魂神兵和法相神通匹敌的妖术即便是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又能有几?在他看来这两宗世间罕有的功法抛开血脉加持也不过是鸡肋。 天妖所恃只在血脉可惜他虽然握有龙泽的秘密碍于心魔不敢再继续精炼体内的巴蛇血脉天道无常有得有失岂能事事皆如人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环峰海界风平浪静距离小界打开的那一刻愈来愈近十日隐没万里无云长空仿似一面镜子映出浩瀚的海水湛蓝之色渐次变深犹如一块深邃的宝石望之弥高不见尽头。 这一日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而作瀚海无风起浪漾开无数巨大的漩涡幸存的海妖腾空飞起身不由己朝着苍穹飘去愈升愈高化作一个隐约可见的小黑点白光一闪骤然消失。 环峰海界开始驱逐入侵者修为低浅的海妖最先被斥阴元儿随手挥出冥河缠住支、沙二人仰头望着天空感受着一界之力的变化轻声道:“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脚下“哗啦”一声巨响海水豁然中开一团巨大的阴影飞上高空瞪着水桶大的眼珠拂动无数触手如浮空城一般狠狠扑向魏十七。 十数道苍凉的气息从海中腾起无数视线投向一处魏十七屠灭巢元三狠狠得罪了暗影贼彼辈隐忍不发直到小界打开的一刹那才悍然发难。出手的正是暗影贼族内首屈一指的强者巢圭堪称真仙以下第一人他若不成其他人干脆偃旗息鼓回去洗洗睡了。 胸膛之中隆隆作响密如擂鼓四颗心脏此起彼伏震波横贯长空巢圭双眸精光四射大喝一声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四元之力积聚到巅峰将发而未发。魏十七心念微动李静昀一缕精魂飘然闪入右臂腋下魂眼催动破晓真身巴蛇法相蠢蠢欲动。 正待出手李静昀忽然横插一杠金莲离体飞出将体内磅礴的真元一扫而空瞬息落在巢圭头顶莲瓣逐一绽放金光万道将他禁锢。 双肩一沉竟挣不脱金莲的束缚巢圭又惊又怒顾不得挥拳破敌催动四元之力摇得金光明灭不定眼看再一瞬便能挣脱禁锢眼前骤然一暗巴蛇法相冲天飞起魏十七挺起分海槊势如破竹狠狠捅向自己胸口要害混沌乱流如燃烧的烈焰吞吐不定。 无奈之下巢圭只得握拳捶胸“砰砰砰”连砸三下哇地吐出一座二界青泥山见风即涨倏忽涨至百丈将身形挡得严严实实。魏十七一槊捅在山体上浑若不着力心知有异忙将魂魄之力一吐混沌乱流肆虐喷出摧残万物二界青泥山顿时由虚转实被分海槊巨力一击天崩地裂一声响居中裂成两半。 巢圭得此空隙双肩猛一摇从金光下挣脱甫一抬头却见魏十七将分海槊一摆二界青泥山像两块破布一左一右飞将出去。毁了一宗法宝他顾不得心疼揉身再上将四元之力催到极致有心要凭一双铁拳以力破巧出一口恶气。 说时迟那时快巢圭身后的虚空裂开一道黑线屠真举步跨出金莲微微一漾斜斜插在她鬓角她抬腕并指冲着巢圭一划黑沉沉一线刀光破空而出斩向他后颈。 腹背受敌巢圭浑然不惧后背鼓起一个血瘤砰地炸开跳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夜叉鬼形似猿猴遍体血光扬起一双利爪抵住刀光呲牙咧嘴一通乱叫竟滴水不漏挡了下来。 四元之力凌厉无匹槊刃堪堪点中铁拳一股沛然巨力涌来分海槊如遭雷击弯成一道弧形混沌乱流倒卷而回如残焰经不住烈风。魏十七反应极快将“一芥洞天”张开一隙收回分海槊巴蛇法相缩回体内龙鳞片片凸显双拳顺势迎上硬撼对方全力一击。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拳锋相抵之处环峰海界四分五裂一界之力尽数落在二人身上非人力所能匹敌。巢圭闷哼一声伸手攫过血夜叉跳丸一般弹向高空消失在湛蓝的苍穹深处魏十七踉踉跄跄跌将出去屠真化作一道黑光急追上前堪堪没入他袖中下一刻海界已将魏十七抛了出去。 茫茫渊海三日当空山峦起伏环绕海水碧蓝如镜映着云卷云舒。龙蝠张开肉翼漂浮在空中阴元儿、支荷、沙艨艟俱在魏十七环顾四周渊海上族各占一峰投向他的目光不无忌惮即便强如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亦收敛起敌意不再主动挑衅。 群山之间海水不波不澜海界内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海族亲眼目睹魏十七杀齿章杀髑髅鱼杀毒龙杀暗影贼最后力敌巢圭不落下风虽然只交手了一合凭此实力足以在环峰岛立稳脚跟占得一席之地。 海族一一迎回海界的幸存者彼此窃窃私语清点伤亡盘点所获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欢喜有人忧。鲤鲸族族长阎望脸色颇为难看按照以往的惯例向来是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三族占得大头但今番多出大瀛洲魏十七一举抢下一十二枚海命牌挤占了剩余海族的份额且不说齿章、髑髅鱼、盾甲鱼、白环海蛇诸族一无所得连鲤鲸、毒龙这等大族都所获无多。 归根到底却是他一念之差引狼入室。 正文 第三十三节 撑起一洲之地 海域各有其主接下来海族排定座序推出上三族中三族下三族外人不得参与魏十七、寇启、浦罗暂行回避先后离开主峰彼此默默无语。 寇启心中感慨万千直到海界再度打开他也未能再多得一块海命牌此番侥幸夺得两处海域族内勉强交代得过去了但比起大瀛洲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更为关键的是魏十七就此在渊海站稳了脚跟下一次环峰岛之会只要他还在海族就不会漏了大瀛洲。 以一己之力撑起一洲之地除了真仙有几人能做到?巢元三固然是暗影贼族内的真仙种子但谁说魏十七就不是呢? 种种念头此起彼伏寇启开始怀疑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族联手进犯大瀛洲是否是明智之举。想到这里他瞥了浦罗一眼犹豫该不该把话挑明试探一下那些妖虫的决心。 不过权衡再三他还是没有开口。苍鼓族主事的是穆青师兄已提前返回陆黾洲想必与那魏十七横空出世不无干系师兄之上还有师父天塌下来高个子顶轮不到他多操这份闲心他只需稳稳当当把这两处海域带回陆黾洲就算不辱使命了。 魏十七敏锐地察觉到寇启的疏离这原在意料之中环峰海界内面对抱团的海族他们立场一致某种意义上同仇敌忾此刻却彼此提防渐成反目百年之期转瞬即逝到时候是敌非友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 三人分在两边魏十七蹈空而起回到龙蝠背上寇启与浦罗若即若离迟迟没有分道扬镳这似乎暗示着什么。 本来就只有利益纠葛并无多少交情可言魏十七也不放在心上只要足够强大再多的阴谋鬼蜮也奈何不了他。 环峰岛主峰之上诸位族长你一言我一语吹胡子瞪眼唾沫乱飞争得不可开交。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定下座序毫无意外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为上三族鲤鲸、马面蛟、毒龙为中三族鬼头鲨、雷鱼、盾甲鱼为下三族齿章、髑髅鱼、白环海蛇俯首称臣进贡百年。与此同时百年之后渊海也可有一族海妖晋升上族填补蛇颈龙的空缺。 尘埃落定眼下的环峰岛一派祥和在渊海海族的圣地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动刀兵。鲤鲸族身为主事之人早有准备流水也似地奉上美酒血食众人暂且放下芥蒂仇怨日以继夜痛饮了三天三夜才各自散去。 阎望信守承诺命阎川不必回转族内听候魏十七的差遣不得有违这正中阎川的下怀自然无不从命。 魏十七告别海族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踏上了归途。离了环峰岛海妖不受拘束尤其是折损了真仙种子的暗影贼难保不出什么幺蛾子。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十七踏鲤鲸走水路阴元儿携支荷、沙艨艟二人乘龙蝠从空中走一高一下遥相呼应准备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大开杀戒一路杀回大瀛洲。 暗影贼忌惮魏十七的实力又占了海域的好处不愿节外生枝其余海族没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愿去碰这个硬茬子故此行了月余居然波澜不惊。 这一日风和日丽风平浪静远在海天的尽头忽然浮现一道黑线嗡嗡之声层层叠叠愈来愈响亮。龙蝠打了个咯噔心道终于来了!他急忙闪动一双肉翼悬停在空中定睛细看黑线忽然腾空扑起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绵延千万里竟望不到头。 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命阎川潜入深海切勿露头他蹈空而起落在龙蝠背上向阴元儿道:“是虫族阴魂不散追了上来。” 阴元儿轻笑道:“虫族一向没什么脑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连海妖都偃旗息鼓它们倒抢着出头!” 魏十七喃喃道:“不是抢着出头只怕有几分把握才动用如此大的阵势……”目光所及虫群遮天蔽日拳头大小的妖虫不计其数口器开合闪动着幽幽碧光狂热嗜血无惧死亡。数量本身就是一种质量妖虫多到这种程度连魏十七心中都有些发毛。 阴元儿提醒了一句“小心虫族敢在海上动手只怕潜入海底也避不开!”她将衣袖一拂冥河倒卷而起九曲十八弯浊浪滔天只一卷便吞没了数以亿万计的妖虫。但这只能将虫群略阻上一阻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妖虫黑压压一片迎头扑来将朗朗晴空变作了幽冥永夜。 魏十七伸足一点龙蝠化作二相斧没入他袖中分海槊跃入掌中真元鼓荡轻轻一振蓝莹莹的水雷接连飞出撞入虫群之中炸得妖虫坠落如雨。他目光何等锐利早看出不妥之处妖虫被水雷一炸顿时灰飞烟灭但总有那么一两头幸免于难奄奄一息尾部剧烈鼓胀喷出数千细卵。紧随而至的妖虫将卵衔在口器中不息损耗寿元喷吐精气催其孵化产出的妖虫拼命吞噬天地灵气转眼就涨至拳头大小。 新诞生的妖虫形貌没有太大变化虫壳上闪动着细微的符阵水雷炸得它们四分五裂却无法像之前那么犀利了。 支荷沙艨艟双双催动神兵真身守在阴元儿左近一旦形势不对就躲入冥河暂避。环峰岛之行频频遇到强敌羽族虫族海妖狠角色层出不穷他们那点小心高小气傲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保命最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脸面。 冥水纵横决荡将一片片妖虫扫落偶有漏网之鱼支荷和沙艨艟联手将其灭杀。缠斗了片刻阴元儿忽然脸色一变卷入冥河的妖虫竟未能尽数碾为齑粉幸存者张开口器拼命吞噬冥水冥水阴气氤氲一滴重逾千钧对妖虫来说犹如致命的毒物入口即毙但总有那么一两头天赋异禀一时不死产下千百粒细卵孵化出后代竟然对冥水有了些许抵抗之力。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如意子不要误我 阴元儿极为果决甫觉有异便将冥河兜底掀起重重一抖拼着损失冥水将妖虫尽数震出。支荷和沙艨艟揉身杀上周身弥漫魂魄之力拳脚俱有龙象之力专挑晕头转向的妖虫下手大开杀戒务必一击毙命。 单只的妖虫远不及星轮虫强悍但数量如此之多又能针对对手的神通不断进化须臾便弥补了损失一代更比一代强其棘手之处更在星轮虫之上。阴元儿身经百战这等诡异的妖虫还是第一次遇到她双手急翻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法诀十指幻化无数虚影一声轻叱冥河轰然巨响十万鬼阴兵踏浪而出兽头人身高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诸般兵器吆吆喝喝拥上前为首一鬼修眉心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冥石面目俊俏不是亢珑儿又是何人! 命运多蹇此女本系天妖雪狐占据荒北城数百年号称“北地之王”及至妖奴崛起横扫大瀛洲唐橐挟大胜之威万里突袭北境亢珑儿沦为阶下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魏十七将她拔离苦海又推下深渊肉身被魔婴夺去魂魄转修鬼道投入冥河与鬼阴兵为伍彼辈哪里肯听她号令在盲海小界的那段日子不堪回首亢珑儿为讨还肉身走了一招狠棋央请阴元儿将冥石种入体内把自己变成鬼阴兵。 要号令那些桀骜不驯的鬼阴兵首先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冥石不碎阴兵不灭这是一支极为强大的力量当年天魔横扫大瀛洲鬼阴兵为其羽翼立下赫赫战功不知杀戮了多少生灵天魔覆灭后鬼阴兵沦为一盘散沙再无人能如臂使指。对魏十七来说亢珑儿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他把她丢给阴元儿转头忘在脑后阴元儿却留上了心鬼阴兵用得好足以成为一大臂助她悉心打磨亢珑儿把她逼得极紧到最后亢珑儿走投无路一咬牙赌上了一切。 她赌赢了连阴元儿都没想到魂魄与冥石融合得如此完美亢珑儿就此突破寄魂关修为更是勇猛精进凌驾于秦贞之上。资质机缘心性三者缺一不可更为要紧的是亢珑儿的运气实在不错。 十万鬼阴兵如泼水一般冲出冥河与妖虫战作一团亢珑儿挺起一柄绿沉冥水枪一马当先杀入虫群七进七出周身缠绕着浓郁的煞气连支荷与沙艨艟都不愿过于靠近。 然而这些手段还不够阴元儿深吸一口气喃喃念动咒语音节佶屈聱牙足足持续了十数息工夫冥河沸腾起来漩涡接连浮现数百头狰狞的星轮虫飞将出来体型大如虎豹腹中冥水哗啦啦乱响闯入虫群中乱撕乱咬所过之处虫尸坠落如雨。 阴元儿收去灭绝星光炼成灭绝珠在环海小界内重创巢元三剩下的星轮虫壳坚固无比堪比法宝她施展提耶洲鬼族秘术将冥水注入其中炼作不惧死的傀儡以虫克虫颇有奇效。 魏十七独自一人面对虫山虫海没有后退半步妖虫经过多轮繁衍水雷已奈何不了彼辈他将分海槊一举喝道:“如意子不要误我!”心念微动李静昀的魂魄已飘然闪入右臂腋下魂眼替出浑浑噩噩的天澜真人五处魂眼明灭闪动魂魄之力涌入分海槊汇聚于八面槊刃掀起一片混沌乱流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意在符先刷刷刷数笔绘下一道秘符“磨”。 李静昀立于魂眼之中任凭魏十七抽取魂魄之力扁扁嘴心道:“还喊口号还如意子还不要误我切他以为自己是谁!咦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是谁说过来着……”柜坊六部议会八部她知道魏十七骨子里的恶趣味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英气逼人的俏脸平添三分妩媚之色忽然笑容一敛转而垂下泪来。 以分海槊为笔以混沌乱流为墨以意符心法绘下提耶洲的秘符福至心灵随手施为惊动了阴元儿她无视眼前黑压压一片虫群猛地扭过头去望着永夜的黑暗中那一道熠熠生辉的秘符心驰神摇不能自已。 提耶洲一十三道秘符“磨”、“韧”二符随另一颗太阴元命珠流落大瀛洲传入斜月三星洞炼成“五轮傀儡”辗转为魏十七习得。秘符乃提耶鬼修不传之秘蕴藏着通天彻地的大威力魏十七曾开口向她讨教被她郑重其事婉言谢绝从此他不再提起。 这一道秘符蜿蜒回折细微变化处存乎一心只可意会。从提耶洲到大瀛洲阴元儿不知揣摩了多少遍每一遍都能有所领悟觉今是而昨非然而魏十七绘下的这道“磨”却让她忽然生出醍醐灌顶望尘莫及的错觉。心情摇曳激荡只在一刹那阴元儿旋即恢复了平静她骇然察觉让她生出错觉的并非秘符本身而是绘下秘符的混沌乱流。 乱流透出混沌的气息。天地自混沌生鸿蒙初开衍化出天地日月风云山林江海草木而后才有生民乱流意欲摧毁一切将天地万物重归于最初的混沌。混沌赋以秘符毁灭的力量这一刻提耶洲的不传之秘已完全脱离了鬼修的掌握脱胎换骨拥有了全新的生命。 时间仿佛在瞬息停滞亿万妖虫静止在虚空中开合磨砺的口器急速震动的翅膀腿脚的黝黑刚毛虫壳闪动的细微符阵一切都清晰可辨历历在目。 魏十七缓缓收回分海槊心头一片清明。下一刻乱流从秘符爆发刹那的绚烂席卷天地妖虫身不由己投入其中犹如被黑洞吸引无法抗拒亦无法挣脱。阴元儿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体内一十三道秘符受气息牵引紊乱不堪她伸手按住小腹脸色煞白慢慢蹲坐在脚后跟上蜷缩成一团紧咬银牙苦苦支撑着。 虫群被乱流一气卷去九成九剩下的不成气候四散飞遁支荷与沙艨艟目瞪口呆浑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正文 第三十二节 一开口便交底 环峰岛主峰高逾千丈矗立于海天之间像一柄擎天巨剑。鲤鲸、齿章、髑髅鱼、盾甲鱼、雷鱼、马面蛟、毒龙、白环海蛇、鬼头鲨、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十二上族的族长再加上大瀛洲魏十七陆黾洲寇启星罗洲浦罗计一十五头怪物汇聚于主峰之巅着手瓜分海域。 峰顶端端正正坐着一块石碑称作“海命碑”高逾三丈通体温润如玉四周雕刻着数以千计的海妖之形张牙舞爪紧紧抱住海命碑目不转睛盯着空无一物的碑石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环峰岛之会由海族轮流主持这次恰好轮到鲤鲸族族长阎望他眯着三对眼珠有气无力地盘点了前一轮的战况。三百年一度的渊海盛会上族各拿三处海域作注再加上蛇颈龙遗下的一十九处无主海域共计有五十五块“海命牌”大瀛洲独得一十一块陆黾洲得四块星罗洲得二块余下三十八块八将军得十暗影贼得四漆面佛得九鲤鲸得四、鬼头鲨得三、雷鱼得一、马面蛟得四、毒龙得三齿章、髑髅鱼、盾甲鱼、白环海蛇四族一无所获空手而还。 大瀛洲独占鳌头是最大的赢家。 阎望咳嗽一声向魏十七道:“按照以往的惯例由大瀛洲先挑”他起掌往海命碑重重拍了一掌嗡嗡之声不绝耳一缕紫气冉冉腾起将石碑一拂现出了渊海全图水波浩瀚大瀛、陆黾、星罗三洲一在西一在南一在东渊海腹地海妖上族各据其间魏十七留意到鲤鲸的地盘与蛇颈龙毗邻难怪彼辈会应沈金珠所请遣使插手北海。 阎望故意只说半句魏十七得寇启提点并非不晓事的愣头青他将衣袖一振十一块海命牌流水也似地飞出一一嵌在海命碑上严丝合缝浑然一体铭刻于铁牌上的符号光华流转熠熠生辉潜蛟海赫然在其中。 阎望道:“不知阁下要哪几处海域?” 按照环峰岛之会的约定看得中的海域先拿下看不中的留待稍后交换换得的海域只能留作己有不得再交换出去。魏十七微一沉吟却做出了令人乍舌的举动他指指大瀛洲以东毗邻的海域划了个圈道:“十一块海命牌至少可得五处海域我先要这四处。” 像他这般一开口便交底的行径极为少见若非不明就里便是胸有成竹。这四处海域原本是蛇颈龙的地盘远离渊海腹地乏善可陈阎望听了暗暗点头这魏十七还是知趣人主动退让并没有把手伸得太过作为交换其余海族族长也不会过分为难他。 阎望将潜蛟海命牌摘下交到魏十七之手又往海命碑拍了一掌剩下十块海命牌的光华尽皆暗淡下去。他将目光投向八将军族长厉艮后者挥出海命牌其中一块不偏不倚落在了蚩尤海。 厉艮早有定算选了四处海域目视魏十七淡淡道:“一换一如何?” 魏十七对远离大瀛洲的海域毫无觊觎之意哪怕有金山银山也吃不到嘴里当下颔首道:“可。” 阎望深深看了他一眼微一犹豫认可了这一桩交换。 厉艮挑了距离八将军一族最近的海域将蚩尤海换与魏十七。蚩尤海地处极北之地物产贫乏栖身其间的海妖亦不堪驱使一换一他是占了莫大的便宜。魏十七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毫不在意单以实力震慑海族还不够半送半换结个人情也是势在必得。 八将军之后轮到漆面佛族长步穹庐取了三处海域又与厉艮换了两处阎望并无异议。 漆面佛之后便是暗影贼族长巢由所得四块海命牌说巧不巧偏偏有一块落在海婴海他狮子开大口要求以三换一魏十七也不跟他争反正手头的海命牌多半来自巢元三就当是“返利”让巢由多占点便宜也无妨。 阎望暗暗叹息交换海域虽然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允但众目睽睽之下总要七不离八才说得过去。厉艮一换一占了大便宜占得是大瀛洲的便宜也就罢了巢由以三换一吃相实在太过难看不过魏十七灭了暗影贼的真仙种子巢元三拿三处海域出来赔罪也在情理之中巢由正是拿捏住这一点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无人出头他也不愿得罪暗影贼沉默片刻颔首认可下来。 海族羽族虫族依次登场一一挑选海域彼此交换阎望作为主事之人略略倾向海族一边寇启和浦罗虽然不甚满意也无可奈何。 魏十七看中的最后一处天蝠海从马面蛟手中换得至此他势在必得四处海域尽在掌握。十一块海命牌一块占得潜蛟海一块与八将军换得蚩尤海三块与暗影贼换得海婴海二块与马面蛟换得天蝠海所剩四块尚可多得一处海域不过魏十七不再出手任由海族彼此商议只是不作声。 待到尘埃大致落定魏十七才向阎望提出用这四处海域换他手中的蛇颈海。 蛇颈海是蛇颈龙王族栖身的海域灭族之地阎望早就遣族人勘查多时没有找到凶手的行踪除了数不胜数的尸骸外一无所获蛇颈龙多年的收藏亦被扫荡一空海中阴气森森弥漫着不详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无意久留。魏十七既然开到口想必从流火口中获悉了一些秘密或许能找到蛇颈龙王族遗下的宝库但再怎么珍贵的宝库也无法跟四处海域相提并论魏十七此举显然是送他一个好处这好处……拿着不过分不烫手。 略加思索阎望不无矜持地应允下来将蛇颈海换给了魏十七继八将军、暗影贼、马面蛟三族之后鲤鲸族也拣了一个大便宜。交易达成魏十七顺势向阎望提出让阎川送他们返程待回到大瀛洲后阎川就替他坐镇蚩尤海震慑北海海妖。 阎望对蚩尤海的局势心知肚明蚩尤族业已式微沈金珠野心勃勃瞒着他与鲤鲸族暗通款曲魏十七自然不能把海域托付给她阎川出身王族一路患难与共确是不错的人选此举对鲤鲸族亦大有裨益这额外的大礼阎望当然不会推辞。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后来居上 有惊无险地打发了星罗洲虫族的伏击阎川浮出海面抖擞起精神乘风破浪前行龙蝠振翅高飞寸步不离。魏十七闲坐于阎川背上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来到一处双峰并峙山脚一弯深潭形同弯月四周林木苍翠秦贞坐于潭边望着漫天星光梅真人躺在树影下双手交叉合在胸口脸色如常沉睡不醒。 见魏十七飘然而至秦贞笑着迎上前凝神打量师兄见他双眸渊深似海精华内敛这才松了口气一块石头落地。这一趟环峰岛之会强手如林海族羽族虫族俱与师兄为敌大小激战数十场总算化险为夷得以平安回转大瀛洲她身处一芥洞天所受冲击甚小担惊受怕却一点都没少关心则乱无外乎是。 二人轻声交谈了几句魏十七问起梅真人的近况秦贞心中打了个咯噔沉吟道:“真人沉睡不醒气息细若游丝可有大碍?” 魏十七也说不准他举步来到梅真人身旁低头审视着她的容姿目光炯炯有如实质梅真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一道分身从本体飘出形貌一般无二向他打了个稽首道:“魏道友安然无恙风采更胜从前可喜可贺。” 梅真人炼成三具斩魂分身困于显圣境多年迟迟没有冲击大象境并非修为不足而是另有顾虑。环峰海界一战她舍弃一具分身作倾力一击重创暗影贼巢元三就此陷入沉睡之中只能勉强驱动一具分身。秦贞修为平平却是魏十七的枕边人追随他来到七曜界念兹在兹不离不弃魏十七也对她另眼相看梅真人存了心难免有些为难为免尴尬魏十七不在她也没有主动现形相见。 魏十七还礼道:“真人近况如何?” “暂时脱力而已无妨有劳道友看护了。”梅真人举目凝视心中忽然一动似乎看出了几分端倪试探道:“道友可是……突破了洞天境?” 魏十七本来就要向她请教大大方方承认下来将夺取“造化种”种入“一芥洞天”的前后说与她听梅真人在震惊之余终于熄了最后一点左右逢源的心思决意将广济洞一脉的命运牢牢系在荒北城的战车上。当然有些话不用急于挑明她将道门不传之秘和盘托出以一种隐晦的方式表明了态度。 魏十七是聪明人一听便知。 妖族人族汲取天地灵气纳于体内因血脉不同前者为妖元后者为真元传承的功法亦泾渭分明大相径庭。半人半妖血脉混杂虽能兼修二者的功法妖元真元浑然如一但无法将功法推到极致最终突破天人之际成就真仙之躯。 魏十七却是异类中的异类。他继承了龙泽巴蛇的血脉却没有修炼相应的功法一味洗炼肉身直至神兵真身大成又觅得机缘练成渡劫神通壮大巴蛇血脉身相合一将肉身锤炼到极致。若止步于此他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足以横行一时乃至于匹敌大象终究囿于一洲之地无法登上巅峰成为睥睨一界的强者。所幸的是神兵洞的灵渠真人是另辟蹊径的先行者为他指明了方向魏十七参悟天狼食日功鬼使神差将洞天妖域蚀刻于体内挣脱后天浊物的桎梏又夺得“造化种”种下造化树与“一芥洞天”融为一体生出一点灵性突破洞天境踏上了道途。 比起斜月三星洞的真人他不知走了多少弯路花了多少工夫才回到了起点堪堪成就洞天然而这一切并非白费在梅真人看来魏十七的这具肉身已无限接近于真仙之躯欠缺的只是真仙浩如烟海的真元以及操纵天地灵气的能力。接下来的日子魏十七只需悉心栽培造化树随着此宝开枝散叶长成参天巨木他欠缺的一环将逐渐补全由洞天至阳神由阳神至显圣由显圣至大象由大象至真仙按部就班水到渠成不会有任何瓶颈阻碍。 梅真人出身斜月三星洞遍览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对神兵洞灵渠真人兼修炼魂神兵和道门神通的内情亦知之甚详她虽非亲眼目睹魏十七突破洞天境却根据他所言将前因后果推测得七不离八解了他心中的大疑惑。 对于从巢元三手中夺来的“参天造化树”梅真人亦在摩崖石刻见过前辈留言此物乃真仙至宝与洞天融为一体滋生万物有无穷妙用只是造化树生长极为缓慢往往数载光阴才萌发一片嫩叶需以种种天地玄液浇灌催熟摩崖石刻语焉不详此乃一大憾事。 终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成就真仙并非遥不可及尽管催熟“参天造化树”仍遥遥无期总算看到了一线光明不过这一线光明大瀛洲又有几人能看到?梅真人为他娓娓道来心中感慨万千李静昀惊采绝艳突飞猛进却踏上退无可退的绝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想到居然是魏十七后来居上追上了她的脚步。 不过时间不等人环峰岛之会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便是羽族和虫族的进犯除非魏十七能在百年之内修成真仙否则的话光凭他一人的力量还不足以力挽狂澜。 梅真人思忖再三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把话挑明了直截了当问他有何打算。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海归海陆归陆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双双来犯海族势必置身事外我虽占了五处海域只能留作退路不堪大用。” 梅真人颔首道:“不错魏道友握有海命牌退入渊海自保羽族和虫族也只能就此作罢等下一次环峰岛之会再作打算。” “眼下大瀛洲共有四支力量斜月三星洞是一支胡不归治下的五城妖奴是一支荒北城算一支再有就是被妖奴追杀逃入‘混沌一气洞天锁’避难的天妖了。” 梅真人哂笑道:“天妖即便不曾灭绝还能剩下几分力量?” 正文 第三十六节 好大一盘棋 魏十七微一犹豫将混沌一气洞天锁托于掌中问道:“梅真人可识得此物?” 梅真人顿时脸色大变她从未见过“洞天之母”的真容但魏十七提到天妖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又取出此物她便是再迟钝也该猜出了真相。心念急转沉默良久梅真人涩然道:“此锁……原来落在了你手中……” “机缘巧合得来全不费工夫。幸存的天妖以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四者为首遁入洞天避难我从此中来与他们交情匪浅……” 虽然心事重重梅真人还是被他这句话说得笑了出来“交情匪浅是啊黑龙的魂魄都填进了魂眼这是何等牢固的交情!” 魏十七淡淡道:“从下界回到七曜界的天妖又何止黑龙李静昀的‘尺蠖’小界内还藏有天狐母女二人梅真人在斜月三星洞时可曾听说此事?” “大象真人尺蠖小界非我等所能窥探。”笑容凝固在脸上梅真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心中一阵阵发虚。 “下界之事说来话长先不去提它李静昀既然不知所踪主事的便是葛阳真人梅真人可否与他打个商量把天狐母女要出来?要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非天狐不可付出些代价也无妨我可以让出一处海域交与斜月三星洞打点日后商路往来不妨也算他们一份。” 他下得好大一盘棋道门妖奴天妖这是要整合大瀛洲的力量举一洲之地对抗百年后的大劫了。梅真人怦然心动低头思忖良久问道:“若是葛阳真人断然回绝道友又如何处置?” 魏十七收起混沌一气洞天锁毫不犹豫道:“我将联合胡不归挥大军南下攻打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梅真人暗暗叹息又问道:“若葛阳真人以天狐母女为要挟呢?”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胆敢出此下策我就把斜月三星洞上下杀个干干净净灭了无垢洞和昆吾洞的道统。到那时不知梅真人会站在哪一边?” 言如刀剑步步紧逼梅真人第一次感受到魏十七的霸道和锋芒几乎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魏十七挑这个时机跟她摊牌摆明了趁她本体陷入沉睡绝了她的退路梅真人秀眉紧蹙种种念头此起彼伏忽然心中一空暗想:“大瀛洲强者为尊此事该葛阳真人与松骨真人为难我有何必替人操心!罢罢罢也无须再犹豫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突破大象境终须迈过这个坎!” 她决心一下将一应羞恼顾虑尽数抛诸脑后正色道:“广济、神兵二脉虽然离开斜月三星洞自立门户毕竟同属道门不得坐视不理我愿往黄庭山一行面见葛阳真人陈说厉害劝他莫要与你为敌。” 先礼后兵这正是魏十七的本意他颔首道:“可。如此有劳梅真人了。” 梅真人道:“若事不谐道友挥军进逼黄庭山我与师妹却不便插手。” “二位真人留在荒北城坐镇无须劳动大驾。斜月三星洞除非有真仙坐镇否则的话也只是供我练兵而已。” 梅真人微一错愕旋即领悟过来以魏十七的神通根本无须出动大军算上胡不归、文萱、支荷、沙艨艟几人就足以踏破斜月三星洞练兵的真正目的是应对百年后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大军来袭未雨绸缪确实要早作准备。 她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白咬着牙道:“无论成与不成从黄庭山回来后我将闭关冲击大象境届时还要烦劳魏道友鼎力相助。” “环峰岛之行真人有所体悟可喜可贺。冲击大象境关系到我大瀛洲的气运若有所需自当尽绵薄之力。” 梅真人眼波闪动抬起玉手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魏十七毫不在意伸手击在她柔若无骨的掌心。 秦贞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待要提醒师兄又不便插嘴心中闷闷不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击掌为誓。 既然拿定了主意多思亦无益梅真人向魏十七致歉一声飘然回到本体内静养将一身的安危托付给他不闻不问。秦贞上前揽住师兄的胳膊沿着月牙潭信步闲走远远避开沉睡的梅真人见四下里无人才说出自己的担忧。 魏十七摸摸她的秀发若有所思道:“冲击大象境岂是易事梅真人另有所求不便开口而已她以广济、神兵二脉置身事外为条件换取我助她一臂之力话虽然没有明说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没听出来么?” 秦贞为之错愕她细细回想二人的言谈此来彼往话里有话藏了那么多的心思不禁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单纯竟没有听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魏十七仿佛猜到她所想笑道:“还是心思单纯些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离得远一些。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安安心心扮个乖巧的小娘子就好了想得多容易老的。” 秦贞嫣然一笑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听梅真人的口气似乎没什么把握说服葛阳真人万一……我只是说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梅真人这具分身修为有限我会瞒着她前往黄庭山斜月三星洞趁她与葛阳会面偷入尺蠖小界将阮静和余瑶救出来。” 阮静余瑶蓦地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秦贞感慨万千下界的往事历历在目师兄顾念旧情这些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忘记她们他终于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以一己之力独闯龙潭虎穴。如今的斜月三星洞也不比当初了广济、神兵二脉破门而出大象真人李静昀不知所踪剩下无垢洞和昆吾洞又如何是师兄的对手! 她心中充满了骄傲对师兄信心百倍。然而魏十七为了安她的心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他将李静昀一具分身的精魂摄入魂眼从此脑海中就多了一些隐秘的记忆无垢洞暗藏玄机葛阳真人握有一桩惊人的秘密李静昀身为他的师妹亦所知不详。大军南下之前魏十七必须摸清斜月三星洞的底细免得一着不慎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实力赔得一干二净。 正文 第三十七节 慧眼如炬 星罗洲虫族的伏击是最后一场阻难此后一路平安无事阎川接连横跨十余处海域海妖尽皆辟易无惊亦无险。日出日没星斗隐现不知时光流驰这一日视野尽头忽然跳出一道黑线分割海与天绵延不见尽头。阎川瓮声瓮气道:“前方便是大瀛洲了!” 闻得此言沙艨艟骇然起身抢上几步极目远眺鼻翼张翕心情激荡不已。环峰岛之行是一场糊里糊涂的豪赌他数度以为自己绝无幸免却还是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其中的惊心动魄之处唯有自知难以言说。大瀛洲在望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他决意从此老死于岸上再也不下渊海了。 浪潮翻滚无数海婴兽浮出海面遥望这一群陌生的外来客鲤鲸乃是渊海上族素来心高气傲却也甘为坐骑如此厉害的狠人海婴兽如何惹得起彼辈无有一头胆敢上前去默默潜入海底远遁而去。 一日之后海婴兽左王海筑右王海岐得到消息双双迎上前来拜见上族使者阎川一声不吭恪守本分二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什么情形。魏十七将海命牌取出屈指一弹“叮”一声响嗡嗡不绝海筑海岐看得分明听得真切彼此交换着眼色面面相觑。 魏十七淡淡道:“尔等可识得此物?” 海婴兽一族向来二王并立各司其职左王主内右王主外强敌莅临海婴海左王尚可故作沉吟装糊涂右王海岐只得硬着头皮道:“此乃上族海命牌持有此牌即为海域之主。” “识得就好。蛇颈龙业已灭族所辖海域瓜分殆尽吾从环峰岛夺得此牌归来海婴海为吾所有你二人可明白了?” 二王感应到海命牌的压迫哪里敢质疑唯唯诺诺见过魏十七肚子里却不无疑惑这踏鲸而来的大汉身上没有海族的气息如何能夺得海命牌占有一处海域?那飞在空中的大鳐是何物?鳐背上的三人又是什么来头? 魏十七懒得与海筑海岐多费口舌将一应琐事交托给阎川打点蹈空而起飞身跨上鳐背。龙蝠归心似箭当下长吟一声扇动肉翼扑向大瀛洲转眼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云海之中。 左王海筑上前见过阎川寒暄数语陪着笑脸问起缘由阎川略略解说了几句。大瀛洲荒北城主魏十七受鲤鲸族族长之邀赴环峰岛争夺海域力压渊海上族、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的强手抢下五处海域海婴海便是其中之一。二王为之骇然心中打鼓不已荒北城主开拓商路一事手笔大得惊人北海海妖王沈金珠曾亲自到访许以重利调集黄犊舟护送商队往来却原来她早就跟荒北城暗通款曲押下了重注。那魏十七神通广大竟然从上族口中硬抢下五处海域沈金珠早就抱上这么一条粗大腿这是何等的远见啊! 二王唏嘘不已力邀阎川去水府暂歇看点歌舞进点酒食。阎川受魏十七嘱托原本就要遍游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处海域颁下号令海婴海本就是其中一站于是他矜持了几句在二王的力邀之下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海筑海岐打点起精神放低身段罄族内所有将阎川奉若上宾侍奉得妥妥帖帖。阎川在海上跋涉了这许多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好容易没人骑在背上天高皇帝远彻底放松下来一坛坛美酒只管往嘴里倒吃得口滑醉意醺醺然被二王套去了很多内幕。 荒北城主魏十七脱颖而出抢下十一块海命牌屠灭暗影贼族内的真仙种子巢元三力敌巢圭不落下风一举压过陆黾洲和星罗洲在环峰岛占得一席之地无人能捋其锋芒。鲤鲸族乃渊海上族仅次于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族长阎望对魏十七另眼相看将蛇颈龙栖身的海域换与他结个善缘并命阎川追随魏十七将来坐镇蚩尤海…… 虽然只是醉言醉语片言只语海婴兽偏居一隅也没听过巢元三和巢圭的名头但海筑海岐足以脑补出魏十七的厉害为之乍舌不已。大瀛洲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厉害角色看来有必要收敛锋芒一改之前的矜持自傲主动跟荒北城打好关系了。 阎川暂且摆脱了坐骑的命运在海底恣意享乐龙蝠却仍要驮负众人继续前行好在大瀛洲在望路程无多他抖擞起精神扇动肉翼掠过长空搅碎一天云霞。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到了分手的时候魏十七问起支、沙二人的打算他们商议了几句决定先各自回城安置而后同赴极昼城面见胡帅。魏十七兑现之前的承诺将潜蛟海命牌交给沙艨艟命他带给胡帅至于胡帅遣何人跟潜蛟一族打交道能捞到什么好处这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数日后龙蝠降落在海滩边众人踏上了大瀛洲的土地。沙艨艟归心似箭向魏十七告辞而去再次承诺一回河丘城便让其子沙威赴荒北城听候差遣。支荷故意落后半步待沙艨艟离去后才跟魏十七说起此去极昼城她将向胡帅辞去河丘城主的重任前往荒北城潜心修炼追寻天道以期成就真仙之躯还望他不吝指点。 魏十七微一沉吟也没有反对。胡不归麾下“六星”支荷是仅次于大明城主文萱的好手别看她在环峰海界被海族追杀得很苦大瀛洲能稳压过她的只怕不出双手之数多了这么个强悍的打手供驱使对他的谋划有利无弊。 支荷得他应允瘦小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当下从御兽袋中放出白鹤告辞一声跨鹤而去。 阴元儿目送支荷远去轻声道:“此女心思单纯天资卓绝未来的成就远在沙艨艟之上不过要成就真仙却是没什么指望。” 魏十七伸手一招龙蝠化作一柄二相斧投入他袖中纳于“一芥洞天”内。他暗暗催动神识如涟漪般一圈圈朝外漾开由近及远笼罩了方圆数十里之地无有一物能瞒过他的感知。 “阴\/道友慧眼如炬依道友看来大瀛洲可有人能成就真仙?” 阴元儿微觉诧异如此审慎却为了问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让人颇为不解。她犹豫片刻道:“大瀛洲的强手我所遇无多最有可能成就真仙的莫过于道友。”参天造化树在一芥洞天内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她未能未曾亲见却从气息的衍变察觉一二眼下魏十七欠缺的只是厚积薄发阻碍他突破真仙境的瓶颈业已荡然无存。 魏十七不置可否“还有呢?” “静昀真人虽然修成大象境距离真仙不过数步之遥但她修炼功法似乎出了点小岔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要成就真仙殊非易事。” 魏十七微微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阴元儿摇头道:“只是感觉而已存乎一心说不准。”她与李静昀唯一一次交手是在鬼窟小界中将三十三道刀光收于太阴元命珠以阴气炼化凝成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一击暗施偷袭逼得她弃下一具分身御斩神剑逃出魂魄。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关键他按捺下追查的冲动问道:“李静昀之下呢?” “广济洞梅真人或有一线可能。” 魏十七笑了起来“也是说不准的感觉?” 阴元儿叹息道:“成就真仙谈何容易天意难测又有谁能说得准!大瀛洲天妖早就断了传承妖奴舍本逐末剑走偏锋借助炼魂神兵强化肉身无法与天地灵气沟通终非正途只怕斜月三星洞当初居心叵测授以炼魂神兵诀要之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天妖既没就只剩道门一脉循序渐进才有那么一线可能修成真仙。静昀真人以下兰真人体内气息不纯似乎在冲击大象境时受了挫折至今未能痊愈葛阳、松骨、长息三位真人资质不够离大象尚远反倒是梅真人虽然将修为压制在显圣境未曾冲击大象境步步为营走得极其稳健若能再突破一两个难关前途不可限量。” 阴元儿受制于体内一十三道秘符修为不足以匹敌大象境但眼光凌驾于魏十七之上一番品评虽有臆断之处却七不离八连李静昀的窘境都指了出来令人叹服。魏十七沉吟片刻道:“我另有要事在身烦劳阴\/道友先行回转荒北城替我看护一二商路和市集是第一要紧余事由兰真人处置即可。” 阴元儿一听便知魏十七只要她稳住局势是看护不是主持只要商路市集不出乱子荒北城仍由兰真人折腾也无妨。她试探着问道:“是何要事?” 魏十七也不瞒她轻描淡写道:“梅真人将往斜月三星洞一行向葛阳真人陈说厉害我会暗中潜入尺蠖小界趁机救出几个旧相识。” 独闯龙潭虎穴这才是他如此审慎的真正原因。阴元儿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斜月三星洞讳莫如深你自己小心。” 魏十七微一颔首挥手命她自去。 正文 第三十八节 我看中的男人 魏十七将意识沉入“一芥洞天”倏忽来到钢筋混凝土堆砌的繁华都市踩着坚硬的柏油马路看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无数张脸孔无数种表情在眼前闪过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市中心。高楼大厦错落林立围绕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丘峦起伏林木葱茏溪水潺潺而过不见其始亦不见其终湖水映着绿树青天桥亭廊轩点缀其间犹如尘世之中的世外桃源。 他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李静昀从树荫深处走来梳着马尾辫穿着连衣裙赤脚蹬凉鞋没有多余的服饰清清爽爽娉娉婷婷像一朵不胜娇柔的水莲花。她拎起裙角转了个身笑问:“怎样?” 那一刹那魏十七有些失神就像一个做了很久的梦忽然变成了现实。他勉强笑了笑“很不错比以前顺眼多了这样……才适合你。” 李静昀歪着头注视他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有事要问我。反正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吧想知道什么?”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别这样我很不习惯而且也没有用。” “我知道我跟阮静谈过也跟余瑶谈过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天性凉薄……不过我们是同类啊……”李静昀伸手挽住他的臂弯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幽怨“我们走走想问什么就只管问吧反正我也反抗不了不想说你可以强迫我可以搜魂那提耶鬼修很擅长这一手不是吗?” 这是魏十七第一次见她流露出软弱和哀怨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郎心似铁在他心目中李静昀始终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女人。他摇摇头直指要害道:“听说你惊才绝艳勇猛精进一举勘破大象成就六具分身各尽其妙却受阻于真仙境是什么缘故?” 李静昀脸色微变皱起眉头瞥了他一眼叹息道:“我以为你不会问起到头来还是瞒不过你!是谁提醒你的?梅真人么?” “不是梅真人。”魏十七心中一动她第一反应就想到梅真人其中定有蹊跷。 李静昀歪着头想了片刻道:“斜月三星洞再无第三人修炼素女通玄功除了梅真人还有谁知晓其中的奥秘?算了料你也不会说——嗯斜月三星洞藏有真仙六法俱能修炼到真仙境素女通玄功为六法之一只适合女修修炼起步极为艰难数千年来殊少有人尝试。” “除了素女通玄功还有哪五法?” 李静昀眼波流转笑吟吟道:“你好奇心重告诉你也无妨真仙六法太微金莲燃犀镇海紫虚一元浩劫星宿九龙回辇素女通玄名字都俗气得很是吧?” “高大上听上去很唬人。” 李静昀拊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斜月三星洞的真传弟子突破洞天境后可从真仙六法中挑一门修炼女修嘛当然要选素女通玄换成你的话会挑哪一门?” 魏十七咳嗽一声提醒道:“跑题了素女通玄功有什么问题?” “真扫兴……”李静昀扁扁嘴嘀咕了一句“素女通玄功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我身上。”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你对分身了解多少?” “显圣以上可炼就分身显圣境收拢分身逼近大象大象境收拢分身逼近真仙。” “不错不过收拢分身不同于收匿分身那是孤注一掷的一锤子买卖。分身修炼到极致将其彻底炼化魂飞魄散精元聚于一处可强行突破瓶颈。当日在鬼窟小界中长息收拢四具显圣分身止得半步大象换成葛阳的话距离大象亦不远。我便是用此法一举闯入大象境的。” “然后呢?” “然后就出问题了。六具大象分身各尽其妙却无法再收拢炼化冲击真仙境。” “这是什么缘故?” “从大象到真仙突破天人之际差不得一星半点。你可曾听过‘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本体一分身六俱为孤阴孤阴不生无法合而为一。”李静昀展颜一笑心无挂碍坦坦荡荡道“这些话跟你说说也无妨反正你‘万花丛中过’‘眼中有码心中无码’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早就看得风轻云淡了——修炼素女通玄功得找个男人……嘻嘻汲取阳气调和阴阳最好在突破大象之初如此这般炼就的每一具大象分身都不是‘孤阴’……可惜我领悟得太晚不过也不是没有弥补的法子……” “什么法子?” “还是找个男人本体分身逐一汲取阳气多轮几遍也不知成不成要试了才知道。” “你试了吗?”魏十七咽了口唾沫脑补了那场景觉得自己有点猥琐。 “想试没来得及我看中的那男人哟太过倔强不肯就范非但不肯就范而且还勾结了强敌暗中偷袭毁了我一具分身从此永诀大道再无可能成就真仙。魏十七你就是我看中的男人哟——是不是很得意?” 魏十七沉默了良久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静昀静静道:“我从此界去往下界我在东溟城逗留了很久找寻你留下的每一点痕迹我知道你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是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跟这个世界这方天地格格不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只能是你必须是你不能是其他人。” 魏十七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李静昀要放出话来缉拿“下界逃奴”这既是逼迫他也是保全他任谁要对他下手都要掂量一下是否有勇气面对大象真人的怒火。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兰真人慷慨授以“天狼食日功”、“食灵术”和“乌木鬼王诀”显然是洞悉了“素女通玄功”的弊端要借他之手暗害李静昀将个中玄机泄漏与她的十有八九是她的师姐梅真人。 他涩然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李静昀叹了口气不无遗憾“是啊太迟了不过你问我为什么受阻于真仙境我只好一股脑都告诉你了反正也瞒不过你。”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斩草不除根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魏十七越捉摸越觉得不对劲他情不自禁猜测起李静昀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腐女?御姐?总裁?公主?集歇斯底里的疯狂与生冷不忌的淡定于一身肯定不会是寻常人物。 他也不打算弄清楚万一是个历尽世事笑看风云七老八十的老婆子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p “呃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一步了。”他寻了个再拙劣不过的借口倏忽消失不见。/p 来时从容去若流光李静昀忍不住笑了起来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看来是把他唬住了。果然再强势的男人也还是喜欢单纯的女人纵使做不到小鸟依人也不能泼辣彪悍有些话说出口是自毁形象的……哎呀呀我说多‘轮’几遍他该不会听成多‘抡’几遍了吧?”/p 笑了一阵她收敛起心绪快步走到造化树旁伸手在肩头一拂连衣裙应念化作一袭道袍满头秀盘作髻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慢慢盘膝坐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造化树幼嫩的茎杆上汲取蓬勃生机壮大魂魄。/p 不知什么缘故兴许割舍不了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怀念魏十七对她若有情若无情并没有把事情都做绝易地而处的话她绝不会手软先搜魂再磨灭了魂魄意识把一切可能的变数扼杀在摇篮里。离开魂眼置身于洞天之内她隐约感应到金莲的气息这给了她一线翻盘的希望。真仙六法她选了素女通玄功但身为斜月三星洞洞主惊采绝艳的真传弟子总有那么一点特权在师尊的默许下她还多看了一门功法那便是居于六法之的太微金莲功。/p 当年她心比天高兀自知难而退如今肉身湮灭魂魄被禁锢在洞天内无路可退只能把一切都押在太微金莲功上。/p 魏十七想知道什么她绝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尺蠖小界葛阳真人松骨真人真仙六法分身合一什么都卖给他只要他的心思放在别处她就达到了目的。/p 百年光阴稍纵即逝大瀛洲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他需要积聚力量他会很忙疲于应付羽族和虫族的大军再也不顾上她。斩草不除根愚不可及有朝一日她会还以一个大惊喜她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p 魏十七呆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无从应对狼狈地逃了出来。“那疯女人……”他嘀咕了一句决定把李静昀抛诸脑后。他定了定神从“一芥洞天”内召出梅真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别的意味绮念此起彼伏渐涉狎昵。/p 出得洞天的只是梅真人一具分身被他目光炯炯看得有些异样却也没有多想。魏十七感觉不到她情绪波动这才放下心来心神相连却是与分身无涉梅真人本体禁锢于一芥洞天内沉睡不醒他大可瞒着这具分身潜入斜月三星洞无有后顾之忧。/p 潮来潮往涛声隆隆海风扑面而来梅真人定了定神举目四顾觉已回到了大瀛洲不禁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终于回来了……”/p 魏十七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投向苍茫海天随口道:“是啊在渊海漂泊了这些日子摇来晃去骨头都快散架了还是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来得好。”/p 梅真人见他独把自己唤出来阴、支、沙三人不知所踪心念微动已猜到了他的用意问道:“不知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p “大变在即时日无多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支、沙二位城主各奔东西阴元儿先行一步你我也在此分手吧烦劳真人前往黄庭山与葛阳真人交涉我将即刻动身赶回荒北城另作打算。”/p 梅真人眼波流转露出迷茫的神情“若说不通葛阳真人道友当真要挥军南下了?”/p 魏十七斩钉截铁道:“当真。”/p 梅真人叹息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而为吧……”/p “真人修为未复此去万一被人强行留下却如何是好?”/p 梅真人淡淡一笑道:“与人争斗或许不能脱身尚且无碍。也罢就以一年为期届时若无消息道友可自行安排。”/p 虽是显圣真人的一具分身有传送玉符护身谅也无碍魏十七不再多提醒什么将一块海命牌递到她手中最后确认了一句:“真人的本体我携回荒北城妥为安置是否交与兰真人看护?”/p 梅真人低头寻思片刻道:“也好有劳道友费心了。”/p “好那么就此别过我在荒北城等候真人的好消息。”/p 梅真人朝他打了个稽抬起身时却见龙蝠现出大鳐法身掀动一双肉翼腾空飞起沿着海岸投荒北城而去。/p 她目送魏十七远去心事重重虽然揽下了这桩差事但她对说服葛阳真人没有半点把握。鬼窟小界中静昀真人一具分身折在魏十七手中从此永诀大道他还当着葛阳、松骨二位真人的面口出狂言说什么“斜月三星洞人人都可成就真仙唯独李静昀不行!”事后静昀真人破门而出孤身奔袭千都城与复苏的异兽骸骨打得两败俱伤与他不无干系。葛阳真人向来对这个师妹极为上心魏十七要讨还天狐母女哪怕赔上一处海域也未必就能得成。/p 但这一趟奔走却是非去不可即便葛阳真人断然回绝也要暗示他魏十七不惜玉石俱焚的决心此人心肠硬如铁石以天狐母女要挟只会适得其反灭了无垢洞和昆吾洞的道统并非一句空话。三千小界斜月三星洞独占八百更有真仙遗下的一十八处“真界”冠绝大瀛洲眼红的人不在少数想必魏十七只要出言相邀胡不归定会欣欣然兴兵前往合力攻打黄庭山。/p 少了广济洞和神兵洞少了大象真人李静昀斜月三星洞只剩下两个半显圣如何抵挡得住魏十七和胡不归?但要她回心转意与葛阳真人共渡难关却也不能。她已经走得太远没法再回头了。 正文 第四十节 觉得心灰意懒 梅真人足尖轻轻点地脚下云雾丛生将身躯稳稳托起升到高空辨明了方向径直投黄庭山而去。 她一路忖度着如何说服葛阳真人只是广济一脉与无垢、昆吾二脉真人向来不睦说不上什么话思来想去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从海婴海到黄庭山几乎横跨小半个大瀛洲梅真人去得并不匆忙日复一日飞遁了月余终于望见那座得天独厚的大山。 黄庭山位于大瀛洲东南隅又名王城山方圆八百里拔地而起山石斧削如墙望之婷婷如城终年云遮雾绕人迹罕至。 斜月三星洞便藏于黄庭山中。 一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梅真人心中感慨万千她从未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回来。 在魏十七跟前她自言脱身无碍浑不当回事但站在黄庭山前梅真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不愿踏入山中。她曲指弹出一枚青莹莹的传送玉符咬破指尖点上数滴精血玉符化作一抹青光绕着她缓缓转动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梅真人十指倏忽变幻真元注入玉符青光愈闪愈急蓦地张开一座回环勾连的传送法阵将她重重环绕符箓璨若群星明灭不定渐次淡去一一隐没在虚空中。 梅真人长长吁了口气疲倦从骨髓中涌出潮水般将她吞没。她强自打起精神伸手一招将传送玉符摄入掌中缩回袖内定了定神提气叫道:“葛阳师兄可在?” 葛阳师兄……可在……可在……可在……梅真人的声音如涟漪一般层层扩散至极远处亦不见衰竭顷刻传遍黄庭山的每一处角落。数息后两道白光从云雾深处飞起略作盘旋径直落在梅真人身前。 葛阳真人御蝉翼飞虹剑松骨真人御七曜游天剑联袂逼近前来梅真人心中大震躬身行礼从容道:“见过二位师兄!” 松骨真人板着一张死人脸冷冷哼了一声葛阳真人笑道:“梅师妹走了不多时怎地就见外了到了黄庭山也不进来坐坐?” 梅真人笑笑道:“今番受人所托前来向师兄陈说利害是说客说不定还是恶客不便进山打扰。”话说出口整个人顿时松弛下来最难是开口当真说破了也就那么回事。 葛阳真人笑容不减“即便是说客也不能少一杯茶吧!” 梅真人道:“师兄且听我说完这茶……不喝也罢。” 葛阳真人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师妹此来是为谁人‘陈说利害’?” “师兄想必也听说了我与兰师妹暂在荒北城落脚请托之人便是荒北城主魏十七。” 松骨真人森然道:“师妹不知自爱欺师灭祖与斜月三星洞的仇敌搅在一起究竟意欲何为?” 梅真人道:“师兄我刚从海外归来与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交过手。” “海外?海外哪里?”葛阳真人不由心中一凛。 “渊海环峰岛。” 二位真人对视一眼双双为之动容葛阳真人正色道:“愿闻其详。” 梅真人将魏十七应鲤鲸族族长阎望之邀赴环峰岛争夺海域与渊海上族、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数度激战挑要紧的说了几句饶是言简意赅也费了一个多时辰才说个大略。 葛阳真人和松骨真人一言不发听得甚是仔细心头如江海潮涌难以平息。依梅真人所说那魏十七另有机缘修为突飞猛进业已凌驾于大象境之上宰了渊海上族的真仙种子与暗影贼数一数二的强手战了个旗鼓相当锋芒毕露大瀛洲已无人是他的对手。 松骨真人插了一句“我不信。” 葛阳真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梅真人察言观色显然不是十分相信。她暗暗叹息设身处地为二位师兄着想一个“下界逃奴”如彗星般崛起大瀛洲一洲之地都挡不住他的脚步让斜月三星洞这些苦苦修炼了千百年的真人情何以堪!但不相信又能怎样当他联手极昼城主胡不归挥军南下一场浩劫席卷黄庭山到那时后悔也迟了! 她忽然觉得心灰意懒。 葛阳真人问道:“魏城主托你传什么话?” 梅真人瞥了师兄一眼利弊得失都化作一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好话!” “好话歹话都要听了才知道。” “他向师兄讨要尺蠖小界中的天狐母女如师兄应允愿以环峰岛之会夺下的一处海域相赠。” 松骨真人大皱眉头不觉急躁起来“尺蠖小界?那是静昀师妹清修之地。天狐母女又是怎么回事?首穷妖狐还没死么?”他只知静昀真人从下界带了阮姓母女二人回来却不知她们的来历。 葛阳真人听师妹提过阮青阮静母女与那魏十七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魏十七不惜以一处海域交换二人显然在他心目中分量极重。他朝松骨真人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转而对梅真人道:“一处海域果然是大手笔不过空口白话无以取信于人不如请魏城主到斜月三星洞……” 梅真人抬起左手拇指食指拈着一物余下三指微微翘起肤白胜雪有如兰花。葛阳真人嘎然无语定睛望去只见黑黝黝一块铁牌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似山非山似海非海。 梅真人轻声道:“天蝠海距离黄庭山最近海命牌在此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葛阳真人沉默良久涩然道:“师妹终是与斜月三星洞离心离德……若我不允又如何?” 梅真人深深吸了口气右手紧紧握住传送玉符握得那么紧玉符刺入掌心精血渗入玉符中被一吸而尽。 “魏十七此人心狠手辣心高气傲师兄若不接受他将联手极昼城胡不归挥大军南下灭了斜月三星洞道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葛阳真人微微眯起眼睛嘿了一声“灭我道统好生狂妄!”他似乎察觉到什么骤然喝道:“师妹你袖中藏了什么?” 话音未落松骨真人挥手祭起昆吾金塔一道金光飞到梅真人头顶端端正正罩下。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机关算尽 洞主在前松骨真人并未越俎代庖昆吾金塔只为克制梅真人的符箓手段他虽然心高气傲对她却不敢有丝毫小觑梅真人乃是广济洞第一人不知何故将修为强压在显圣境迟迟未作突破旁人只道她忌惮静昀真人不愿步兰真人的后尘松骨真人心中清楚并非如此。 ( ) 梅真人不做突破也罢一旦踏入大象境就不容静昀真人专美于前。 葛阳真人微微眯起眼睛一步迈出稳稳立于虚空中衣袖轻拂蝉翼飞虹剑飞至身前嗡嗡作响漾出一缕缕剑丝气势急速攀升尽显显圣修为。 梅真人垂下眼帘将手轻轻一撒青光冲天而起传送法阵瞬息张开耀眼的光芒此起彼伏将方圆数里内的天地灵气席卷一空。 葛阳真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未雨绸缪竟留有后手一旦谈不拢便从事先的布下的传送阵脱身。广济洞的传送玉符乃真仙遗物统共只得七枚数千年以降辗转传到梅真人手中止剩硕果仅存的一枚了这等保命的手段用一次少一次梅真人仿佛未卜先知不惜消耗玉符内残存的真仙之力早早埋下了伏笔。 不过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梅真人既然欺师灭祖为虎作伥又岂容她轻易脱身葛阳真人决意清理门户闷哼一声黑瞳骤然往上一翻眼眶之中只剩白仁气息亦为之一变仿似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松骨真人脸色大变顿时记起离洞前师兄没头没脑关照了一句“如有异状切勿抵牾。”这八个字说得极重他稍一犹豫竟弃下昆吾金塔不顾催动七曜游天剑缓缓向后退去。葛阳真人伸手一指金光尽数收入昆吾金塔未有丝毫泄漏没入传送阵的天地灵气亦被强行抽取源源不断注入金塔。 梅真人心下咯噔一响尚未来得及应变传送玉符哀鸣一声化作一道青光投昆吾金塔而去传送阵如同溃散的泡沫四分五裂。她亦是果决之人甫觉不对十指急掐一个法诀玉符堪堪摄入塔内便炸将开来昆吾金塔遭此重创瞬息鼓胀至数十丈高金光明灭滴溜溜乱转竟失去了控制。 葛阳真人“咦”了一声逐一舒展五指摊开右掌昆吾金塔化作一道金光落在他掌心缩成尺许高光华内敛神物自晦。他抬起一双白蒙蒙的眼睛望向梅真人颇有些意外“只是一具分身到此胆大妄为……”话音未落昆吾金塔第三层隙开一扇小门金光疾射而出绕着她只一转便将梅真人摄入塔内。 七曜游天剑忽然定在空中松骨真人进退两难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身心为莫名的恐惧攫取竟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你可知吾是谁?” 虽然是葛阳真人的声音但占据他身体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人松骨真人下意识摇摇头喉结上下滑动舌头枯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葛阳真人沉默片刻意兴阑珊忽然一阵心血来潮他皱起眉头将视线投向黄庭山中喃喃道:“有人闯入斜月三星洞往无垢洞去了去得好快……”在他看来那人势如破竹黄庭山护山大阵波澜不惊斜月三星洞禁制豁然中开显然不是外人。 松骨真人心中一凛脱口道:“莫不是……莫不是静昀真人……” “李静昀么?不是她。” 松骨真人旋即想起一人寒意打心底泛起梅真人明着充当说客将二位显圣真人引出黄庭山吸引他们的注意来自荒北城的大敌暗中潜入斜月三星洞无人可挡至于来人究竟是不是魏十七一时也说不准。 葛阳真人挥挥手道:“你去把他截下斜月三星洞岂容外人出入!” 此言正合松骨真人心意他催动七曜游天剑化作一道白光倏忽投入黄庭山中。葛阳真人眼皮频频跳动一双白果眼闪动了十数息渐渐平定下来依然是有眼无珠白蒙蒙一片。他长长吁了口气举步踏上蝉翼飞虹剑朝黄庭山不紧不慢飞去。 松骨真人御剑极快七折八绕一头撞入斜月三星洞却见两个道童嵌在石壁内七窍鲜血奄奄一息禁制洞开的波动犹未散去。他心急如焚却并未鲁莽起手在石壁上一按真元吐出将道童震了出来一人像口空布袋颓然瘫倒在地另一人面若淡金还有几分清醒东倒西歪坐不稳当。 松骨真人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捏碎瓶颈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塞进道童口中手掌按在他胸口源源不断注入真元将药力催化。丹药入口即化一线热流淌下百节骨暖洋洋的如坐温泉那道童精神为之一振脸上多了两坨红晕不等真人发问匆匆道:“那人往无垢洞去了!” “可曾看清是何许模样?” “不曾只见一道黑影撞过来像野兽像……一座山!” 松骨真人见问不出什么拍拍道童的肩膀命他自行调息身影一晃往无垢洞追去。那道童长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一条小命算是拣了回来抬眼望见自己的同伴面朝下伏在冰凉的岩石上口鼻间的鲜血淌了一地眼看是活不了不觉兔死狐悲悲从中来。 拐弯抹角转了数圈松骨真人骤然停下脚步伸手在石壁上一按一掀引动气机闭目细察。气机绵延不绝向深处延伸将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处禁制连为一体虽然未能阻挡对方的脚步留下的波动却久久不散他似乎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风一般穿过斜月三星洞视蛛网般密布的甬道为坦途毫不犹豫穿行其间径直扑向无垢洞。 松骨真人倒抽一口旋即恼怒异常若无内贼斜月三星洞又何至于任人闯荡形同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那人熟门熟路犹如在自家的后花园穿行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尺蠖小界前。不过尺蠖小界乃是大象真人李静昀日常清修之地缺了她的一缕精血即便有移山倒海之力也无法强行闯入。 然而让松骨真人始料未及的是尺蠖小界竟豁然中开毫无阻碍。 正文 第四十二节 尺蠖小界 从动念那日起魏十七便在“一芥洞天”内构筑了一座黄庭山一处斜月三星洞李静昀动了不少心思竭尽所能连护山大阵、一百零八道禁制和一十八处“真界”都初具规模透出几分真仙洞府的气势。 一开始魏十七并未在意长驱直入不想即便无人阻拦亦频频受挫不是惊动了护山大阵便是为洞内禁制所阻仓促间不得脱身。 所谓飞龙在天潜龙在地斜月三星洞便是一条巨龙盘踞在黄庭山内大阵、禁制、真界浑然一体气机流转不息无垢、广济、昆吾、神兵四洞因势利导布置不尽相同各尽其妙。及至广济、神兵二脉率众北上静昀真人破门而出葛阳真人将禁制重新梳理略加变动纵非重起炉灶魏十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开禁制突入斜月三星洞有李静昀悉心指点亦非易事。 李静昀毫不藏私将护山大阵与禁制的种种变化倾囊相授魏十七强记下来反复尝试了千余次臻于流熟如风过疏林片叶不沾身连李静昀都啧啧称奇觉得他不投入广济洞精研符箓之道实在可惜。 这些话不尽不实魏十七只是听听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花这许多工夫绝非白费无垢洞葛阳真人和昆吾洞松骨真人被梅真人引出黄庭山洞内暂时无人镇守魏十七趁机寻隙而入视禁制变化如无物留守洞内的弟子无人可阻被他一路狂飙突进直闯斜月三星洞深处。 至于进入尺蠖小界反倒轻而易举只需秦贞挤出一滴精血便足以长驱而入。 尺蠖小界乃黄庭山一十八处“真界”之一李静昀日常在此清修由妖奴桃岫打点魏十七甫入小界便被她察觉。桃岫血脉“返祖归真”极为难得更得李静昀指点在尺蠖小界修炼多年一身修为堪比天妖发觉有外敌入侵来势汹汹禁制竟不能阻其分毫桃岫心中大骇急忙回转精舍携阮青、阮静母女二人远遁。 临行之前她将尺蠖小界的门户打开发出示警的讯息寄希望于葛阳真人及时赶到击破强敌。 魏十七一路闯到李静昀清修之地只见竹林摇曳精舍寂寥四下里竟空无一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茶水尚温但人踪全无他微一沉吟掉头扑向精舍后的十万大山。 据李静昀所言尺蠖小界纳有十万大山曾是真仙栖身之所大瀛洲七绝地之一的“堕神峰”正藏在大山深处。如他在竹林精舍找不到人可往堕神峰一行阮氏母女十有八九被桃岫携往彼处避难。 然而踏入十万大山无多时一道剑光即破空而来径直将他截住魏十七举目望去却是之前在鬼窟小界有过一面之缘的松骨真人。经历了环峰岛之会显圣境在他眼中已平平无奇他哂笑道:“真人阻我去路意欲何为?” 松骨真人奉命“把他截下”却并未打算跟魏十七死拼他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心念急转道:“听梅真人说阁下神通了得已凌驾于大象境之上贫道不信要试上一试。若能接下贫道全力一击这尺蠖小界便任你来去如何?” 未出手先示弱松骨真人打得一手好算盘以言语挤兑至不济也可全身而退魏十七哪容他轻易脱身道一声:“区区一具分身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右手虚虚一抓分海槊跃入掌心顺手便是一家伙捅向他当胸。 松骨真人没料到他不按常理出牌说打就打只得将衣袖一拂飞出一枚千音鬼铃铃声不绝黑烟氤氲凝成无数鬼符一层层迎上前瞬息叠加了百重千重万重将槊刃抵住。魏十七提槊一震十余颗蓝盈盈的水雷疾射而出炸得惊天动地十万大山岿然不动鬼符一扫而空分海槊点在千音鬼铃上铃音骤歇一座符阵凭空浮现鬼铃坐于阵眼之内沉浮不定。 当日梅真人施展大神通在鬼窟小界炼化界碑事后在阴元殿下得了六宗真仙遗宝一琴一印一伞一铃一钵一幡兰真人取了琴和印梅真人取了碧玉钵伞赠与无垢洞铃赠与昆吾洞幡赠与神兵洞做个人情并没有吃独食松骨真人祭出的这枚千音鬼铃正是得自梅真人。 符阵流转分海槊如中败絮浑不受力魏十七催动魂魄之力一口气震出数十波暗劲槊刃进退铁马叮当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生生将符阵击破千音鬼铃颇有灵性哀鸣一声竟破空飞去弃松骨真人而不顾。 “咦?好东西!”魏十七探出左手一抓五指划过虚空咝咝作响将千音鬼铃硬扣了下来强行摄入掌中。只耽搁了数息松骨真人又祭起一件伏魔金刚杵金光闪动八个小环彼此撞击张开一座洞天洒下无数黑点见光即长化作黑沉沉的“五轮傀儡”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多首多臂作金刚怒目状将山头山坳挤得满满当当一股脑扑上前来。 昆吾洞器修神通广大最是棘手不过魏十七在鬼窟小界内与长息真人交过手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多宝道人”法宝层出不穷松骨真人虽然只是一具分身祭出的法宝却毫不逊色于长息真人三下五除二打发不了。魏十七已将肉身锤炼到极致身相合一根本不惧法宝若不赶时间他倒不妨与之慢慢周旋看中了什么顺手收入囊中拿去送人很有面子但斜月三星洞中终究是别人的地盘长久纠缠下去难免有失他心念微动造化树下的李静昀飘然而起将右臂腋下魂眼的天澜真人替出。 魏十七非是天魔秘符“磨”无从克制是以松骨真人撒出的铁傀儡体内尽数刻下秘符“韧”坚固异常寻常法宝都难以击破数量更是成千上万低扑高纵遮天蔽日拥成一座小山将魏十七死死压住。 正文 第四十三节 腾起一轮艳阳 松骨真人念动咒语伏魔金刚杵“铃铃”作响洞天越张越大成千上万的铁傀儡如山洪一般倾泻而出一壁厢层层叠叠垒起一壁厢钻入地下困住对手。 他没有指望这些无知觉的傀儡能竟全功只要困住魏十七拖延上一阵子葛阳真人跟前也大体交代得过去了。 上下左右尽为傀儡淹没如同被困于一座硕大的实心铁山魏十七视千军万马为等闲猛喝一声摇动双肩巴蛇法相冲天而起秋风卷落叶将铁傀儡一扫而空现出朗朗青天昭昭白日。松骨真人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将手在脑后一摸还没来得及祭出法宝一杆长槊横空出世击在伏魔金刚杵之上八个小环四分五裂洞天遭此重击倏忽合拢。 松骨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深知神兵真身的厉害一旦被其迫近器修毫无抵御的手段。他急忙催动七曜游天剑电射而出却仍是慢了半拍魏十七起手一槊疾如星火狠狠捅向他后心眼看他难逃此劫忽然一道金光星驰电掣般卷来将槊刃紧紧缚住。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闷哼一声分海槊凝滞不前再也递不出半分松骨真人如丧家之犬御剑光逃遁一条脊梁骨冷飕飕的心知自己去鬼门关绕了一圈生死一线凶险至极。 魏十七抬眼望去却见葛阳真人翻着一对白眼掌托昆吾金塔周身气息晦暗不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味道。他心中一凛巴蛇法相倏地缩回体内龙鳞蔓延渐次隐没于体内。 “你就是那魏十七么?”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试探道:“你不是葛阳你究竟是谁人?” 葛阳真人摇摇头曲指将金塔一弹又一道金光飞电射而出卷在分海槊上争夺之力倍增魏十七双手持定分海槊岿然不动。松骨真人窥得便宜趁他无暇旁顾默默念动咒语将伏魔金刚杵收回摩挲了几遍心疼不已。 昆吾金塔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陆续洞开金光接二连三飞出将分海槊紧紧缠绕转眼便合天罡之数。魏十七双臂纹丝不动金光夺之不去僵持了数息他心中大抵有数昆吾金塔乃昆吾洞镇洞之宝逆转一切攻击的真仙遗宝非大象境不得操纵自如葛阳真人驱使金塔竟毫不吃力其中定有蹊跷。 不管有什么蹊跷试上一试便知。他心念未动魂魄之力喷涌而出分海槊卷起乱流金光寸寸消融疾射而回葛阳真人吃了一惊脱口道:“竟然是混沌乱流!” 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如电分海槊牵引乱流当胸疾刺。葛阳真人冷笑一声智珠在握将昆吾金塔迎将上前槊刃刺中塔身金光暴涨刹那间腾起一轮艳阳将他的身影湮没。 混沌乱流被金光一漾逆射而返魏十七继续催动魂魄之力加以压制乱流一忽儿前涌一忽儿回卷此来彼往刷得金塔明灭变幻虚实不定。松骨真人为之乍舌昆吾金塔抵住混沌乱流有此等大威力绝非显圣大象所能企及若他所料不差葛阳真人业已催动真仙之力他明明是显圣修为如何做得到?除非…… 他不愿再猜想下去。 魏十七周身魂眼璀璨如星魂魄之力如江海不绝反扑一次比一次猛烈似乎永无匮乏之虞。葛阳真人暗暗叹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强韧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体内残存的真仙之力尽数注入昆吾金塔第九层门户洞开一道金光射出绕着魏十七一卷便将他凌空拎起摄入塔内。 松骨真人见状松了口气正待开口忽然葛阳真人双眼一合仰天跌下蝉翼飞虹剑。昆吾金塔涨至十余丈高轰然坠地七十二道门户紧闭金光涣灭转眼化作一座黑沉沉的铁塔锈迹斑斑有如矗立了千百年的古物。 葛阳真人完全失去知觉像断了线的鹞子一跤跌在山坳里说巧不巧脸面重重磕在铁傀儡的断肢上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松骨真人徒劳地伸了伸手又缩回去只作不见慢吞吞走近昆吾金塔仔细打量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十数息后葛阳真人爬起身脸上青肿不翼而飞双眸恢复了黑瞳微一沉吟便记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以真仙之力驱动昆吾金塔只将魏十七暂时困于塔内金塔化作黑铁不知又能困他多久此子的强悍确如梅真人所言凌驾于大象之上若被他突围而出斜月三星洞谁人能制他! 葛阳真人心绪不宁思前想后只得将忧心按下施展传音神通将桃岫唤来命她携阮氏母女前往碧莲小界暂住即刻动身切勿拖延。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以碧莲小界为首乃是无垢洞第一要紧的去处桃岫好生诧异但葛阳真人是无垢洞主静昀真人的师兄她一个小小的妖奴哪里敢违抗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待桃岫离开尺蠖小界后松骨真人才上前见过师兄对于葛阳真人翻白眼一事知趣地一字不提。葛阳真人也不瞒他坦言道:“师弟那魏十七催动混沌乱流这等犀利手段已经有了几分真仙的味道昆吾金塔只能困他一时困不了一世非是长久之计。” 松骨真人忖度片刻道:“何不请静昀师妹出手?” 葛阳真人显然是想到了这一节摇摇头道:“师妹近况不佳你也清楚即便她在全盛之时也压制不住魏十七。” 松骨真人慢慢道:“静昀师妹炼化了界碑拼着毁了尺蠖小界以十万大山镇压昆吾金塔如何?” 葛阳真人心中一动尺蠖小界乃是一十八处“真界”之一魏十七再厉害也掀不开一界之力松骨真人所言虽然异想天开但细细琢磨却并非全不可行。 “毁了尺蠖小界的话昆吾金塔也无从幸免了……” 松骨真人森然道:“只要道统不灭广济洞舍一宗真仙遗宝又算什么!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塔而出耽搁不得!” 葛阳真人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正文 第四十四节 风雨飘摇之际 尺蠖小界再度合拢松骨真人匆匆回转昆吾洞葛阳真人且行且顾将禁制一一抚平心事重重越走越慢。品 书 v o d t c o m师妹的归来极为突然她自承修炼时出了点意外需借冰泉小界压制心魔葛阳真人见她境况堪忧二话不说打开冰泉小界静昀真人闪入其中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动静。/p 魏十七挟环峰岛大胜之威悍然来袭葛阳真人出尽底牌才将他勉强困住斜月三星洞正当风雨飘摇之际师妹虽然破门而出却也无法置身事外毕竟阮氏母女是她从下界带来的。/p 他一路行至冰泉小界沿着山林逶迤而前绕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雾气缭绕一汪深潭乱琼碎玉翻滚不息泠泠泉声如泣如诉水滴打湿了他的须寒意彻骨。葛阳真人在冰泉边坐下拍了拍湿漉漉的岩石迟疑片刻轻声唤道:“师妹……师妹……”/p 等了数息泉声渐响哗哗向四下里排开大象真人李静昀从潭下缓缓升起眉心一颗玉色骨珠泛着幽幽白光后背展开一双狰狞的骨翼触目惊心。/p 在葛阳真人的印象中师妹一向心高气傲即便在他跟前也从不肯低头。当年她弃斜月三星洞不顾而去若非山穷水尽绝无回头的道理潜伏在她身体里的异物非同小可师妹心如铁石兀自克制不住不得不借助冰泉压制其中的凶险他心知肚明。/p 师妹已经不是当初的大象真人了!/p 李静昀固守心头一线清明秀眉微蹙英气之中透出三分坚韧三分决断。她赤脚立于虚空中周身滴水不沾抬眼望向葛阳真人淡淡道:“师兄唤我何事?”/p 葛阳真人伸手拨弄着潭水迟疑了片刻道:“师妹那魏十七来了。”/p 李静昀脸色骤变一双骨翼刷地张开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心绪波动溢于言表葛阳真人暗暗心惊师妹体内心魔之盛远远出他的意料连冰泉都压制不住究竟是什么来头?/p 李静昀深深吸了口气将紊乱的心绪强行压下胸口起伏渐趋于平静。/p “他来到斜月三星洞所为何事?”/p 不知是不是错觉师妹的声音听上去一丝沙哑葛阳真人斟酌一番将魏十七的来意前前后后告诉她听到师兄借真仙之力催动昆吾金塔困住此人李静昀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已经如此了得了……”/p 河丘城外的生死之战她刻骨铭心未有须臾忘怀只是没想到那一次大败后时隔多年她已经失去了站在他跟前的资格念及这些年苦苦压制心魔的苦楚她的心情再度激荡不安骨翼一忽儿收拢一忽儿张开骨刺在肌肤下生长从眉心蔓延至双颊大有失控之虞。/p “师兄要我做什么?”/p 箭在弦上不得不葛阳真人望着师妹诡异的脸庞涩然道:“昆吾金塔困不住他太久以尺蠖小界的十万大山镇压或许能渡过难关师妹意下如何?”/p 李静昀微微一怔“师兄打算毁了一处真界?”/p 葛阳真人苦笑道:“强敌杀上门来要灭我斜月三星洞的道统别说一处真界就算十处八处也不能吝惜!”/p 李静昀前前后后寻思了一回将一双骨翼展开身形亦随之缓缓飘起。葛阳真人诧异道:“师妹这是要去哪里?”/p “去尺蠖小界见他最后一面。师兄放心他既然闯入斜月三星洞就别想再离开了!”/p “师妹你……”葛阳真人心中一沉急欲阻止她却听李静昀道:“昆吾金塔十万大山一界之力还不够再加上我就万无一失了!”/p 葛阳真人腾起站起身断然道:“不成师妹你……”/p 话音未落李静昀将骨翼一扇身形模糊竟凭空消失破空而去。葛阳真人御蝉翼飞虹剑追去如一道惊虹破开重重禁制紧赶慢赶追到尺蠖小界却见门户紧闭扣之不开。他心急火燎唤来桃岫折腾了大半天依然不得其门而入到最后桃岫无可奈何道:“小界从内锁死强行破开非真仙之力不可。”/p 葛阳真人手脚冰凉一时间心灰意懒呆了半晌挥挥手命她自去。回想师妹的一言一行显然是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他深深后悔不该将她从冰泉中唤醒然而时光无法倒流一切都太迟了。/p 他背靠着冰凉的石壁颓然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失魂落魄。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失态过。/p 魏十七被真仙之力摄入昆吾金塔略一恍惚便回过神来脚下软绵绵的如同踩在棉花堆里塔内雾气弥漫灰蒙蒙一片似乎别有乾坤。他将衣袖一振黑光闪动屠真飞将出来黑衣黑裙鬓角斜插一朵金莲朝他望了一眼嘴角微动算是打了个招呼。/p 魏十七知道她性子清冷不谙世情并未放在心上他伸手划了半圈命她四下里查看一番屠真略一颔化作一抹刀光倏忽消失在灰雾中。魏十七对她甚是放心背负双手静候了片刻乌光一闪屠真再度现出身形依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将所见略略说了几句。/p 却原来昆吾金塔内空无长物尽被灰雾笼罩不辨上下左右若非屠真是器灵之身冥冥之中一线羁绊牢系于魏十七只怕离得稍远便迷失了方位再也找不回来。昆吾金塔与极天逍遥印似有几分渊源魏十七嘿嘿冷笑将分海槊一划无数水雷疾射而出直炸得惊天动地乾坤变色待到尘埃落定方圆百丈内灰雾一扫而空片刻后雾气从远处涌来绵绵不绝滚滚如潮。/p 屠真凝神细察“咦”了一声道:“这昆吾金塔的本源之力似乎被抽去了一丝。”/p 魏十七催动魂魄之力槊刃腾起混沌乱流火焰一般飞腾跳跃四下里的灰雾骚动不安如飞蛾扑火蜂拥而至湮没于乱流之中。屠真却微微皱起眉头金塔的本源之力固然被混沌乱流一丝丝抽去但杯水车薪不知几时才能看得到头魏十七虽然强悍却也撑不了这么久。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人不人鬼不鬼 混沌乱流肆虐飞腾愈演愈烈魏十七提起分海槊刷刷刷画下一道秘符“磨”盘旋回转熠熠生辉仿佛在刹那间拥有了生命将灰雾一吸而尽。屠真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这一道秘符心驰神摇不能自已情不自禁举步上前魏十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身边。屠真挣扎了一下旋即清醒过来急忙合上双眼下意识缩到他身后不敢再继续窥视。 天旋地转焦雷隆隆动静大得异乎寻常昆吾金塔被秘符重创剧烈颤抖灰雾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卷入其中无移时工夫便稀薄了大半本源之力亦随之变得孱弱不堪。 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不是别人正是被葛阳真人困于塔内的梅真人。陡然间见到魏十七梅真人吃了一惊愕然道:“怎么是……你怎么……” 魏十七朝她笑笑道:“意外吧?算不算一个惊喜?” 梅真人哭笑不得好吧确实是惊喜她被困于昆吾金塔中上不巴天下不着地正没个着落幸而遇到他也算是有了主心骨。“惊喜是惊喜不过道友不是回转荒北城了么?” 魏十七随口道:“这不是放心不下你追上来看看!” 随口敷衍说得毫无诚意梅真人明知他另有图谋心中还是没有来一松。她举目望向乱流绘下的秘符不觉倒抽一口冷气五轮傀儡体内的禁制她再熟悉不过了广济洞的前辈高人以此克制天魔气没想到竟然有这等妙用。梅真人得广济洞真传毕生精研于符箓之道眸光闪动五指缩于袖中掐算下意识揣摩起混沌乱流的细微变化越推演越觉得变化无穷远远超出了她的见识。 灰雾翻滚被秘符吞噬殆尽金塔之内再无遮拦虚空无边无垠绽开一道道纤细的裂痕如蛛网一般四处蔓延。屠真缩在魏十七身后轻声道:“昆吾金塔的本源之力耗得差不多了打破禁锢正在此一举!” 魏十七将分海槊一摆搅散了秘符将混沌乱流尽数收回。梅真人伫立良久骇然警醒脱口问道:“道友是怎么做到的?” 魏十七心中一动反问道:“五轮傀儡体内的禁制真人又知道几种?” 梅真人不明白他的用意沉吟道:“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留存下五种上古禁制五轮傀儡止用其二另有三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真人可否演示一二?” 梅真人不明白他为何在这节骨眼上关注禁制她微一犹豫从衣袖中探出手来食指纤纤凌空画下一道禁制。魏十七默默记在心中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三道禁制一道比一道繁复在魏十七看来摩崖石刻留下的“上古禁制”正是提耶鬼族的不传之秘秘符合计一十三道能得其五已是莫大的机缘魏十七并不贪心宁可向梅真人讨教也不愿逼迫阴元儿。 投桃报李他向梅真人解说了几句秘符的来历提耶鬼族以阴气驱动秘符有种种妙用大瀛洲鬼修寥寥无几不成气候秘符就此湮没殊少有人在意。 梅真人不动声色心中却存了意魏十七以混沌乱流催动秘符另辟蹊径一举击破昆吾金塔秘符的威力可见一斑若能勘破其中的奥秘广济洞将再添一门大神通再也不用屈居无垢洞和昆吾洞之下。 连画三道秘符心力交瘁脸上颇有倦色魏十七知她在环峰海界受伤未愈继而长途奔波劳心劳力已是强弩之末当下一展衣袖将她摄入“一芥洞天”仍送到梅真人本体身旁嘱托秦贞看顾一二。 世事难料变数迭出本打算偷偷潜入斜月三星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阮青阮静母女抢出来不想桃岫极为机警抢先一步遁入十万大山一时间追之不及松骨真人驱使五轮傀儡纠缠不休葛阳真人又催动真仙之力将他困于昆吾金塔内他竭力避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激战。 混沌乱流缠绕着分海槊猎猎作响魏十七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回头问道:“要回避一下吗?” “我要看!”屠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双眸璨璨似星双手却牢牢抓住他的衣襟。 魏十七举起分海槊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跨出半步龙鳞瞬息覆盖全身身相合一魂眼明灭闪动右臂胀大一圈奋力掷了出去长槊离手化作一抹黑影横贯虚空槊刃不偏不倚正中裂痕交织之处混沌乱流席卷扑上将虚空狠狠撕开露出黑沉沉一脉群山。 魏十七无暇细思携屠真飞身而起顺手捞住分海槊甫一冲出昆吾金塔便见十万大山悬于头顶相距不过十数丈摇摇欲坠。他下意识低头望去却见脚下是一片茫茫虚空昆吾金塔近在咫尺高不过数丈塔顶破开一个大窟窿金光闪动弥合未定又被乱流驱散。 然而令他动容的是昆吾金塔之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纤细婀娜风姿绰约双眸跳跃着两团燃烧的火焰英气之中透出肃杀和疯狂。他曾在鬼窟小界见过她在杜节山中见过她在河丘城外见过她三度相逢三次激战毁了她两具分身结下刻骨铭心的仇恨。时隔多年在斜月三星洞尺蠖小界十万大山之下魏十七再度见到了李静昀眉心骨珠催生出无数骨刺在脸庞下蔓延生长后背张开一双狰狞可怖的骨翼一忽儿舒展一忽儿合拢。 “又见面了!”魏十七感慨万千。 李静昀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沙哑着嗓子道:“又见面了……你害得我好苦!”她情绪极不稳定轻轻转动头颈发出“噼啪”轻响眸中的血光愈积愈盛几乎要滴下血来。 魏十七皱起眉头忽然记起一事尺蠖小界乃是李静昀日常清修之地十万大山尽在她掌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歇斯底里的大象真人!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垂下两滴血泪 十万大山镇于头顶魏十七身相合一力大无穷兀自感到身形被天地禁锢腾挪不灵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李静昀从碧莲小界收取八朵金莲炼为本命之宝谁知鬼窟小界中被阴元儿以至阴之气点染了一朵河丘城外又被魏十七以洞天夺去一朵止剩其六这些年来凭借金莲之力与上古异兽的残骸苦苦纠缠纵得冰泉小界镇压也终于到了山穷水尽图穷匕见的最后一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任异兽的灵性侵蚀魂魄寄希望于奇迹要么将六朵金莲炸开拼个玉石俱焚。天之骄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李静昀在疯狂的边缘徘徊迟迟拿不定主意。 魏十七把她从两难中解脱出来李静昀决意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老天若收了她也省去一番纠结。她将杂念尽数抛诸脑后伸手扯动天地灵气揉成一团狠狠掷了出去! “他奶奶的元气弹都使出来了!”魏十七吓了一跳哪里敢怠慢分海槊一挑混沌乱流喷涌而出将天地灵气一剖为二化作惊涛骇浪刹那间席卷天地。 十万大山挟一界之力岿然不动大山不动魏十七也无法闪避只得大吼一声周身衣衫化作飞灰龙鳞片片凸现将他从头到脚护得严实凭借肉身硬抗下来。 李静昀嘎嘎狂笑声音愈来愈尖厉金莲一朵朵从体内飞出眉心骨珠光华万丈骨刺迅速漫过颀长的头颈没入胸背要害上古异兽残存的灵性开始侵蚀她的魂魄前世今生无数刻骨铭心的场景一一闪现李静昀眼角垂下两滴血泪。 魏十七仗着肉身坚固拼尽全力猛然摇动双肩巴蛇法相冲天而起一头撞入十万大山“喀喇喇”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大山为之中开缓缓分在两边。以一己之力撼动十万大山这等蛮力大瀛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然而在尺蠖小界之内李静昀岂容他轻易逃脱她秀美倒竖探出食指指天画地厉声喝道:“落!” 言出法随堕神峰凭空浮现以万钧之势镇住巴蛇法相虚空中绽开无数空间裂痕尺蠖小界开始崩溃堕神峰越压越低巴蛇法相接连三度冲击都被狠狠压了回来硕大的身躯明灭不定九层大圆满“渡劫”神通兀自破不开一座堕神峰。 李静昀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一分分抽离杀戮和暴戾充斥魂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她含糊不清地嘶吼道:“不死不休一起下地狱吧!”双手血肉枯竭如一双鸟爪或抓或扯将天地灵气狠狠砸向魏十七。 堕神峰当头落下天地灵气肆虐如潮魏十七自肉身大成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威胁他心念微动巴蛇法相缩回体内周身五处魂眼齐齐亮起九头虺地渊黑龙静昀真人九头鸟穿山甲诸般精魂逐一现形。 歇斯底里的笑声嘎然中止李静昀叫道:“你……你竟然……”分身魂魄眸光如星两两相望四目交投李静昀眼中的血色迅速退去意识随之回复了清醒。本体分身原是一体她瞒得过魏十七却瞒不过李静昀纵然身死道消一缕精魂受制于人她也没有放弃还暗藏心机苦苦做活既然如此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李静昀曲指一弹六朵金莲骤然湮灭下一刻已没入分身的魂魄内斜月三星洞神通微妙以魏十七之能竟然毫无察觉。 魂魄之力涌入体内魏十七提起分海槊卷动混沌乱流绘下秘符“韧”最后一笔落下心头一片清明槊刃微微一撇如江河回折流水不争顺势又绘下三道秘符正是留在摩崖石刻上广济洞历代符修不得其门而入的三种。 四道秘符交相辉映渐渐融为一体浑若天成混沌乱流合作一柄利剑冲天一斩骤然湮灭堕神峰凝滞在空中无声无息一斩为二尘土飞扬缓缓滑落。魏十七双肩为之一松十万大山一左一右坠下尺蠖小界四分五裂时光洪流从天而降天地万物化作齑粉无一幸免。 他缓缓回过头却见李静昀已被骨珠摄去了心魂骨节噼啪乱响手脚扭曲身躯诡异地改变着形状。好端端一个英气逼人的美女变成这副鬼模样暴殄天物让人扼腕叹息。 不过趁他病要他命面对强敌他何曾心慈手软过!五道精魂倏地收入魂眼魏十七催动混沌乱流以分海槊绘下秘符“磨”端端正正点在她眉心的骨珠上。 骨珠闪动着幽幽白光被秘符吞没李静昀的身体骤然静止异兽骸骨嗡嗡作响顷刻间散作微尘冉冉升腾仿佛时光倒流她的身体容貌一点点恢复了原状双眸黑白分明眉宇间英气逼人。 激战之下李静昀身无寸缕她一手挡在胸口一手掩住下体秀眉微蹙念及过往种种一时间羞恼不堪。魏十七目光炯炯扫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他有些分不清站在面前的究竟是不共生死的大象真人李静昀还是千依百顺的小师妹秦贞。 时光洪流席卷而过将二人分隔两岸李静昀启朱唇叩玉齿轻轻吐出个“定”字十万大山轰然落地。隔着洪流李静昀眼望魏十七心念百转忽然微微一笑道:“如你所愿我把那两个女子还给你!” 不知她使了个什么神通小界之内隆隆不绝十万大山分列两旁绵延不绝镇住时光洪流空间裂痕渐次隐没尺蠖小界再度稳固下来。片刻后桃岫捧着一袭道袍赶到李静昀身旁望着隔水相望的二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恍惚只得一瞬桃岫垂下眼帘抖开道袍将大象真人曼妙的身躯裹住。李静昀定了定神脸色清冷回头轻声叮嘱了几句桃岫神色微动衣袖一展将阮氏母女二人送出跃过时光洪流落在魏十七身旁。 岁月荏苒万水千山终于又见面了!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夏虫不可语冰 二人依然是旧模样岁月没有在她们脸上留下痕迹不过今非昔比魏十七看了她们一眼便知这些年来阮青修为停滞不前阮静却大有进益究其根本在于尺蠖小界不利鬼道修行相反阮静得天地灵气之助又有其母悉心指点接连突破瓶颈将天狐地藏功修炼至大成。 他朝阮静颔首致意报以微笑后者飞快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心中的喜悦几乎要炸开来眼角却噙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下界到此界匆匆一别被困于尺蠖小界不得出斜月三星洞和大象真人像两座大山压在肩头无从挣脱本以为此生将终老于此忽一日他出现在眼前让人分不清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此刻无暇细谈魏十七衣袖一展张开“一芥洞天”将二人收入其内目视李静昀展颜一笑道:“好之前的恩怨暂且放到一边留待异日再细算。少则十年多则廿载我将重来黄庭山拜会葛阳真人烦劳静昀真人知会一声莫怪言之不预!” 心腹大患一去李静昀恢复了之前的精明和果决闻弦知雅她皱起眉头挥挥手命桃岫暂且回避上下打量着魏十七不悦道:“联手胡不归攻打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何至于此!非要做得这么绝么?” 魏十七坦言道:“羽族和虫族觊觎大瀛洲已久百年后的巨变迫在眉睫除非尽起一洲之力否则无可抵御。大瀛洲三千小界斜月三星洞独占八百更有真仙遗下的一十八处真界除非你们愿意交出来否则的话攻打黄庭山势在必行。” 李静昀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你打算当这个出头椽子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振臂一呼应者云集魏十七觉得这提法好生亲切他笑道:“不当这出头椽子自保或许无虞但要进军真仙境必须步步争先不得退让半步错失锐气。” 李静昀看了他半晌叹息道:“原来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真让人不甘心……” “一步错步步错我只不过先走了一步百年后那场大劫未必就不是机缘从头来过尚为时未晚。“ 李静昀微笑道:“哦你就不怕我东山再起杀得你满地找牙?” “我等着那一天。”魏十七朝她摆摆手身影闪了数闪已消失不见。李静昀孤零零站在十万大山脚下显得有些落寞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想着那六朵金莲心道:“没有斩草除根你还是心软了男人……都这样……” 她伸出纤纤玉手凑到眼前看了一回兀自感到后怕她要感谢魏十七若非那神来之笔的一击将异兽残存的灵性彻底抹杀她势必沦为残暴嗜血的怪物人不人鬼不鬼想想都觉得心中发毛。如此大恩大德怎可不加回报?李静昀暗暗冷笑眼中闪动着利芒五指拢捻挑拨将尺蠖小界一一安置妥当径直去无垢洞见师兄。 葛阳真人端坐于浮游榻上伸手去摸铁如意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意识到当静昀真人破门而出之时他心情激荡早将铁如意捏得粉碎。葛阳真人收拢五指用力捏成拳头指甲刺入掌心恍若不察。泥丸宫中那一道真仙残魂蜷缩成一团全无声息不知要温养多少年才能再度苏醒。这是无垢洞最大的秘密他本以为出其不意催动真仙之力足以压制对手没想到魏十七之强已远远超出预想夏虫不可语冰说的正是他。 师妹与强敌拼死相搏他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等待。尺蠖小界光阴流速缓慢葛阳真人在无垢洞中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心血来潮尚未来得及掐指一算静昀真人已飘然而至容貌一如往日心魔亦荡然无存。 葛阳真人又惊又喜跳下浮游榻目不转睛打量着师妹双手微微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静昀敛袂向他行礼郑重其事谢过师兄这些日子如无师兄照看她早就迷失了意识不知身在何处。 见师妹安然无恙葛阳真人长长松了口气唤来伏波童子奉上茶汤果子听师妹说了尺蠖小界内的战况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强敌退去忧的是异日终将卷土重来早知那魏十七只为阮氏母女而来不如应允了梅真人又何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他沉吟良久问道:“师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静昀微微一笑轻拂衣袖将昆吾金塔轻轻置于浮游榻前却见金塔变成了铁塔塔顶破开一个窟窿金光闪动迟迟未能合拢。“昆吾金塔困不住他师兄我打算入碧莲小界闭关废了素女通玄功从头修炼九龙回辇功。” 太微金莲燃犀镇海紫虚一元浩劫星宿九龙回辇素女通玄六法俱能修炼到真仙境静昀真人自废素女通玄功葛阳真人并不意外这些年来他冷眼旁观师妹十有八九是修炼出了岔子否则的话以她的天资又何至于止步于大象境。但她挑选九龙回辇功却让他颇为意外为何不是最强的太微金莲?转念一想九龙回辇利于速成光阴促人命急搏一搏真仙境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师妹可有把握?” 李静昀摇头道:“哪有什么把握可言!那姓魏的……那魏十七……当真了不起!”当着师兄的面她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担忧分海槊掀起混沌乱流凌空绘下禁制将堕神峰一劈为二她即便斩神剑在手合八朵金莲之力也甘拜下风。 葛阳真人道:“师妹若没有把握为兄就助你一臂之力。”他伸出食指在眉心一点缓缓牵引出一缕残魂施展大神通送入师妹泥丸宫内与此同时一篇未曾得闻的秘法在她耳畔响起李静昀听了数句神色微变。 将真仙残魂置于泥丸宫以真元温养借真仙之力修行事半功倍更有无穷好处这是无垢洞最大的秘密。 正文 第四十八节 山人自有妙计 一芥洞天之内阮静目不转睛盯着秦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立刻缩了回去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秦贞微笑道:“你想问这具身体是谁还是身体里的人是谁?” 阮静长长吁了口气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想听秦贞亲口确认笑道:“都问都想知道!” “如你猜想的那样这具身体……是静昀真人的一具大象分身我修炼鬼道有成以此寄魂而已。” 阮静颇有些艳羡轻声道:“他对你真不错……” “机缘巧合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过总算是好事情不是吗?” 阮静微微颔首念及生母阮青不禁有些担忧。这些年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小界之内无从汲取阴气修炼鬼道阮青修为不得寸进反倒让秦贞走到了前头一举突破寄魂关前途不可限量。 阮青站在远处若有所思眸光闪动正沉吟间身后忽然响起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竟没有任何先兆。她心中一凛急忙回过身去却见魏十七近在咫尺视线从二女身上收回深深望了她一眼刹那间她生出一种错觉自己里里外外被他看了个通透瞒不住任何秘密。 “阮道友混沌一气洞天锁在我手中你可想把幸存的族人救出来?” 称一声道友没有寒暄也不饶弯子一语直指要害阮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莫名的寒意打心底泛起无数念头此起彼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她涩然道:“你想要什么?” “死心塌地竭尽所能为我效命三百年如何?” 阮青道:“此身崩坏只余魂魄阳雷关未渡又有何用?” “山人自有妙计成与不成只在你一念间。” 虚妄之野的一面之缘再次相见已是镇妖塔外光阴如箭造化弄人魏十七与大象真人比肩她却仍然是一个孤魂野鬼命运操纵于人手不得自主。只是他开口要自己效命三百年已经看在了阮静的面子上若无那一层关系要什么只管自取又何须跟她商量?念及那些不离不弃始终追随自己的部属阮青按捺下胸中的激荡决然应允下来。 魏十七微笑道:“得天狐一诺幸甚幸甚异日回转荒北城再为道友引见一位旧相识或能助道友一臂之力。” 妖奴崛起大瀛洲幸存的天妖寥寥无几阮青忍不住问道:“不知是哪位旧相识?” “此女名为亢龙儿不知道友可曾记得?” 镇守荒北城的天妖雪狐亢珑儿阮青哪里不记得她当荒北城沦陷之时她只道亢珑儿无可幸免却没料到故人犹在实属意外之喜。 魏十七道:“此女失了肉身转修鬼道境况与道友相仿不过她已突破寄魂关眼下正为我掌管十万鬼阴兵。” “鬼阴兵?”阮青脸色微变顿时记起了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天魔宇文始。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天魔遗下的力量已落入我手。以道友的资质借冥河之力修炼鬼道定可事半功倍重拾当年的雄风。” 阮青沉默片刻叹息道:“苟延残喘都落到了这番境地还奢谈什么‘当年’……” 魏十七悠悠道:“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当年我从鬼门渊下遁入此界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阮青心中一动敛袂郑重道:“不管怎样多谢道友了!” “各取所需罢了今后有借重之处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赐教?有什么好赐教的!阮青暗暗苦笑意兴阑珊一时间连话都懒得说。魏十七另有谋划倒不急于一时他挥挥手将阮青送入别处安置举步迎向秦贞和阮静。 时隔多年阮静并没有长大多少眉宇间还残留着少许稚气秀发如云下颌尖尖依然是记忆中那个讨人喜欢的美人胚子。魏十七摸摸她的头一如当初笑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我了么?” 阮静忍不住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她的腰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贞觉得自己留下来有些多余扁扁嘴朝他做了个鬼脸又摆摆手扭头避入疏林中衣袂飘飘不一刻就消失在树影后。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想起赤霞谷镇妖塔想起卞慈和卞雅心中微有些惆怅。过了片刻阮静瓮声瓮气道:“你的秦师妹走了么?” “走了你可以不用害羞了。”魏十七退后半步低头看她的俏脸见她眼皮微肿泪痕未干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阮静揉揉眼睛倚在他怀里这才说起别来情形。这些年在尺蠖小界中李静昀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阮青系鬼魂为躲避阳气只得藏身于山腹中不见天日阮静与妖奴桃岫朝夕相处倒结下了几分交情得她照看总算没吃什么苦头。 说着说着阮静忽然记起了什么神情有些黯淡她从储物镯中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事嘟囔道:“喏都是你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累累赘赘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 山河元气锁月华轮转镜八女仙乐屏藏雪剑丸蓬莱袋一件件一桩桩勾起无限往事。魏十七随手展开八女仙乐屏只见屏风上九名女子或坐或立姿态各异其中八个是女乐持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眉目传情栩栩如生另有一人立于流苏身后低头沉思正是余瑶。 魏十七曲指一弹八名女乐弹奏乐器且歌且舞曼声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然而余瑶却一动不动神情木讷毫无灵性可言。 阮静偷眼瞧他的脸色解释道:“刚到尺蠖小界的时候还有说有笑静昀真人问了她很多很久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浑浑噩噩怎么叫她都没反应……” 魏十七止住女乐歌舞将八女仙乐屏纳入袖中又取走月华轮转镜将剩下的物事交给阮静收起脸上不动声色看不出是喜是怒。阮静情绪有些低落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化作了担忧。 正文 第四十九节 提耶十三秘符 摩崖石刻包罗万象梅真人细细把玩一镜一屏曼声道:“镜屏乃真仙遗物不知被何人携往下界以太阴月华摄人神魂颇为巧妙。这八个女乐能歌善舞其中尤以流苏灵性不灭甚为难得。将神魂藏入仙乐屏携至此界固然避开了时光洪流的侵扰但久处屏内灵性磨灭亦是在所难免。非关人事实乃天命道友也莫要自责。” 魏十七心中一沉问道:“流苏因何灵性不灭?” “流苏与众不同只怕出身大瀛洲并非下界之人。斜月三星洞真仙六法俱有温养灵性之妙用她或许是飞升修士的后裔遭此飞来横祸被困于仙乐屏中沦为一介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灵性磨灭还能找回来么?”魏十七打断她。 梅真人深深望了他一眼轻摇螓首道:“不能。道友如有心只能往别海他洲寻求仙方。” 魏十七沉吟片刻将月华轮转镜和八女仙乐屏收起跨海之行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只能暂且放下等待时机另谋出路。 从黄庭山到荒北城由南向北跨越大瀛洲魏十七先跨龙蝠飞遁万里而后乘黄犊舟走海路马不停蹄赶回了荒北城。阴元儿比他先到数日给兰真人传了个口讯即躲入盲海小界催动冥河消磨体内的秘符魏十七的崛起深深刺激了她强弱之势悬殊她决意不遗余力挣脱桎梏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魏十七心事重重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先往冰原小界见兰真人将沉睡不醒的梅真人交与她看护说起环峰海界内的凶险兰真人隐隐觉得后怕。师姐强行催动大象神通犹如行走在刀锋稍有不慎毕生修为将前功尽弃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虽然舍了一具分身总算平安归来她敛袂谢过魏十七这一谢倒是诚心诚意没有半点伪作。 她对待魏十七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 待魏十七离开小界梅真人的分身飘然而出向师妹颔首示意神情中掩饰不住倦怠。兰真人暗暗心惊问起别来情形梅真人细细说与师妹听比起魏十七三言两语不知详尽了多少。当说到一行人返回大瀛洲她孤身前往黄庭山试图说服葛阳真人兰真人脸色微变忍不住握住师姐的手感同身受。 梅真人从容不迫直说了大半日光景才停口她伸手抚摸着师妹的头发道:“这些日子的遭遇竟比过去数百年都要精彩有机会的话你也该去见识一下这是难得的经历对修行大有好处。” 兰真人闻言微微一怔错愕道:“师姐你……你……” “虽然折了一具分身却并无大碍我将闭关一段日子如无意外当可冲击大象境。” 兰真人又惊又喜她与梅真人极为亲近当年遭李静昀暗算万念俱灰了无生意幸得师姐排解才重新振作起精神经此一厄她此生无望成就大象但师姐却不同她将修为压制在显圣境多年非有把握不会迈出那一步。 “魏十七此番挟大胜归来势不可挡荒北城的崛起已成定局你且回北海一趟把十照师弟带来另外请神兵洞灵渠、居延二位真人前来助一臂之力。嗯若有人不耐寂寞有勇气搏一下机缘一切由你定夺。” “归藏、晏平二位真人那里怎么说?” “若问起就说魏十七百年之内可冲击真仙。” 兰真人没想到师姐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梅真人淡淡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素女通玄功的症结你心中也清楚若不能突破大象境一切都休提若侥幸迈出这一步我将委身与他从此不问俗务闭关修炼。师妹十照师弟尚不能独当一面日后这广济洞须得交给你了。” 兰真人心中一颤抬眼望向师姐却见她镇定自若无悲无喜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事。她心念百转叹息道:“师姐放心一切有我……”她觉得肩头沉甸甸的这些年来躲在师姐身后当惯了她的影子忽然要担起如此重担不觉有些恍惚。 “师妹那就交给你了。”梅真人衣袖轻拂身影没入本体之内就此杳无声息。兰真人沉默下来怔怔望着沉睡的师姐双手绞在一起秀眉微蹙如泥塑木雕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十七离开冰原小界独自来到雪峰之巅背负双手面对苍茫云海苍茫渊海抬腕画了一道水龙符。天地灵气蜂拥而至化作一条水龙卷入石屋内将里里外外冲刷得纤尘不染。他从“一芥洞天”内放出秦贞和阮静命她们暂且在此歇息耐心等候三五日。秦贞知道他所谋甚大抢在阮静之前答应下来让他放心快去快回。 魏十七拍拍阮静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天狐另有着落我自会安排无须担心。”阮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用力抱了抱他的腰然后推了他一把对他无比信任一如当年。 他又一挥衣袖唤出龙蝠命其在此好生守候莫要让人打扰龙蝠唯唯诺诺自然无有不应。 安顿了秦、阮二人魏十七径直前往烽火洞没有惊动旁人悄无声息地遁入盲海小界。 盲海还是老样子乌云密布风雨如晦海潮拍打着湿漉漉的礁石溅起无数乱琼碎玉。魏十七唤出阴元儿寒暄了几句这才切入正题。他逐一绘下摩崖石刻上的三道秘符然后一言不发等着她解释。 阴元儿踌躇片刻只得道:“这三道秘符称作‘结’、‘勾’、‘破’与‘磨’、‘韧’同属提耶十三秘符道友从哪里学到的?” “不知是斜月三星洞哪一代的前辈高人在摩崖石刻上留下了这五道秘符无人知晓其中的奥秘可惜了!”魏十七感慨万千探出食指随手绘下“韧”、“结”、“勾”、“破”四道秘符融为一体凝作一抹剑光虚虚一斩盲海无声无息分在两边海水蒸腾一空现出黑黝黝的海沟。 阴元儿胸中的惊骇无以言状过了良久才涩然道:“秘符勾连成阵概无定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念鬼族真传亦莫过于此……” 魏十七哈哈一笑伸手一抹盲海轰然巨响海水席卷而下掀起百丈巨浪。 正文 第五十节 千头万绪 魏十七与阴元儿在盲海小界内密谈了三天三夜而后唤出阮青请她一观阴元儿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奇才资质远在亢珑儿之上修炼一篇不入流的阴火诀固魂筑基竟能成就鬼母鬼子鬼婴中第二等的“鬼子”难能可贵。 能得阴元儿肯这是莫大的机缘魏十七也不问二人的意见命阮青拜在她门下修习提耶鬼道。世易时移眼下非同往日阴、阮二女对视一眼尽管各有各的心思却谁都没有出言反对。/p 千头万绪须逐一谋划。魏十七回转雪峰之巅先命龙蝠往冰原小界请兰真人前来。无移时工夫兰真人便跨木凫翩然而至衣袂飘飘望之如射姑仙子。/p 魏十七问了几句梅真人的近况话锋一转道:“明年的八月十五是我的寿辰我欲在荒北城摆下寿宴遍邀天下豪杰到此一会届时要烦劳真人操办为荷。”/p 兰真人心中一凛问道:“天下豪杰不知有哪些人物?”/p “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城主斜月三星洞葛阳、松骨二位真人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处海域的妖王算上随行的部属约摸在千人左右。”/p 兰真人秀眉微蹙“道友此举是何用意?”/p 魏十七也不瞒她笑道:“一来借机立威二来共襄大事三来收点寿礼呵呵让真人笑话了!”/p 兰真人嫣然一笑心知他羽翼渐丰着手为百年后的大变局打算在她看来魏十七挟环峰岛大胜之势极昼城主胡不归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与大瀛洲毗邻的海妖王更不敢违逆他唯一的变数在于斜月三星洞。不过这是赤裸裸的阳谋葛阳真人若敢推脱便是给了他挥军南下的借口黄庭山独占八百小界这块肥肉魏十七不可能轻易放过。/p 操办寿宴迎来送往她自不耐烦去做不过广济洞的十照真人八面玲珑倒是一等一的人才正好师姐让她去北海一趟把十照师弟带到荒北城多加历练干脆把这些俗务丢给他乐得清闲。想通了这一节兰真人颔应允下来。/p 兰真人去后魏十七又将6崖、姬樱、角夫、裴筏唤来将自己的意思跟他们说了命6崖联络常驻荒北城的商队裴筏去北海拜会沈金珠分头递送请柬6崖和姬樱留在城内听候兰真人调遣不得有误。/p 四人既欢喜又惶恐七城城主、渊海妖王、道门真人将联袂而至荒北城地处极北苦寒之地何曾有过这等大阵势虽然心存疑虑不知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能否应邀但城主既然吩咐下来只管尽心尽力去做就是了。/p 遣走6崖等四人魏十七来回慢慢踱步原本模糊的构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反复推衍将种种变数考虑在内务求万无一失。/p 不知不觉四月当空清辉映在雪地上照得明晃晃一片他心中一动从袖中摸出八女仙乐屏展开四扇屏风拂去积雪端端正正摆在岩石上。八女貌美如花一女独自向隅千呼万唤不抬头他曲指轻弹女乐鼓瑟吹笙轻歌曼舞从“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到“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再到“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一曲曲唱下去歌声悠悠屏风内的余瑶却始终浑浑噩噩没有半点反应。/p 仙云峰镇海关瘴叶林大草原赤霞谷铁岭镇石梁岩无涯观东溟城往事历历在目伊人却已不在。魏十七听了一遍又一遍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p 月上中天海潮澎湃他从“一芥洞天”内唤出魔婴手中把玩着一枚古锁魔婴目光炯炯掩饰不住热切与渴望。/p 魏十七道:“我问过极昼城主胡不归他曾将此锁轮番置于火山熔浆与寒潭冰水中借水火之力阴阳之工洗炼此宝前后数百年费尽心机坏了十多条性命才侥幸将傅谛方送入其中结果被静昀真人一剑斩了。”/p “我问过广济洞梅真人据摩崖石刻所记当年抱残子担心天魔逃脱留下了一招后手他将《太一筑基经》正册留于斜月三星洞副册送入洞天一旦封印松动南斗星陨副册被毁正册随之化作齑粉连通两界的传送法阵将自行开启。静昀真人因此得以潜入洞天锁以定星锥巩固封印重新困住天魔。只是这等跨界的传送阵往来一次便耗尽真仙之力无以为继。”/p “我也问过天狐阮青当年她凭借一张符诏打开此锁携族人遁入洞天避祸符诏乃上一代天狐所遗只此一张一经祭出打开洞天锁便化作镇界石将两界隔绝。”/p 魔婴闻言心中一沉双眉紧锁欲言又止。/p 魏十七悠悠道:“此物虽落入我手要打开却是不易。混沌一气洞天锁系洞天之母秉承大瀛洲地气而生若我所料不差此乃真仙至宝唯有真仙之力才能驱使一二。”/p 魔婴苦笑道:“真仙之力……嘿成就真仙又谈何容易!”/p “以真仙之力驱动此锁其实未必要成就真仙……”/p 魔婴知道他神通广大精神顿为之一振追问道:“此话怎讲?”/p “不久之前我曾潜入斜月三星洞惊动了葛阳真人他以真仙之力祭出昆吾金塔将我困住。葛阳真人只得显圣境如何能催动真仙之力?其中必有蹊跷……我已定于明年八月十五在荒北城摆下寿宴邀请葛阳真人亲至他若来正好问个清楚他若不来我就以此为借口攻打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到时候你随我同去。”/p 魔婴看到了一线希望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道门一向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知道天高地厚!”/p 魏十七微微一笑天魔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暗棋羽族虫族来袭大瀛洲无人可置身事外斜月三星洞不能天魔宇文始也不能! 正文 第一节 那里是乐园 在霞光似锦的黄昏一个壮硕的青年离开了河丘城在老苍头的陪同下踏上了陌生的旅程一路向东向东再向东直至波涛连天的渊海。 河丘城头沙艨艟默默注视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心底泛起淡淡的惆怅他始终认为自己心肠坚硬不会有多余的感伤但是这一次他有些动摇。/p 离开河丘城的青年是他的儿子沙威或许对他的母亲心存愧疚沙艨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到荒北城历练一番搏一个前程。那老苍头是他最信赖的心腹沙通海当年追随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立下赫赫战功威震一方。这些年过去沙通海也老了他一度提出告老还乡过几年太平舒坦的日子沙艨艟不放他走硬把他留下来。有沙通海坐镇河丘城那些自命不凡的豪族子弟最多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浪头。/p 沙威要去荒北城了沙艨艟斟酌再三决定让沙通海同行照应一二。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个老部下但是沙通海很爽快就答应下来让沙艨艟颇为诧异。事后他才从儿子口中的得知沙通海早就有意去荒北城见识一下那位如彗星般崛起的魏城主。/p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沙艨艟确信自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然而世事无常沙威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却是他无从预计的机会从来伴随着风险留在身边或许能保得一时平安但当他老去又怎能把河丘城平稳地交到沙威手里?/p 沙威没有这么多感触荒北城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城池他并非温室里的花朵他独自去过极昼城去过千都城去过泗水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俊彦然而荒北城与众不同据回来的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荒北城因为那里是乐园如果你恨一个人就送他去荒北城因为那里是地狱。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p 离开河丘城的地界离开父亲的视野沙威取出一双灰不溜秋的甲马牢牢缚在小腿上抓起一把泥土撒出念了个“疾”字双腿踢起滚滚尘土径直投东方而去。沙通海驾一团黑云紧随其后一路莫不吱声听任沙威自行起便。/p 沙威听商队说起过渊海的景致向往已久期望早日搭上“黄犊舟”走海路北上。他马不停蹄赶了三天三夜这才停下脚步寻了个僻静的山林卸下甲马略施歇息。沙通海取出血食酒水二人狼吞虎咽吃了一回说了几句闲话忽然听到一声清冽的鹤唳穿云裂帛直冲霄汉。/p 沙通海侧耳听了片刻道:“那鹤不同寻常只怕是羽族的妖禽。”/p 大瀛洲有羽族出没并不稀奇极昼城主身边就有一队羽族亲卫得他传授炼魂神兵秘术趾高气昂只听胡帅一人号令。只是彼辈从不轻离极昼城这荒山野地的怎地会有羽族飞过?沙威好奇心起纵身跃上树梢极目望去只见万里云罗一头白鹤飞掠而过喙爪铁青遍体没有半根杂毛鹤背之上端坐着一人身形纤细似是一个女子。/p 沙通海顺着沙威的目光望去“咦”了一声提气喝道:“可是泗水城支城主大驾?”/p 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认得二人沙威是河丘城主最看重的儿子沙通海是当年并肩奋战的老伙计当下按下白鹤盘旋数圈稳稳落在了山林中。沙威忙上前见过支荷以子侄自居礼数甚是周到。他出身妖奴体内血脉冗杂许多飞遁的妖术都无法修炼若无沙艨艟赐下的土遁甲马单凭两条腿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此刻见白鹤足有一人多高神骏异常非是凡物心中好生艳羡。/p 沙通海知道支荷不在意这些虚礼呵呵笑着打了个招呼倒了一碗美酒递上前问道:“支城主匆匆而去不知所为何事?”/p 酒液清澈见底一股醇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支荷把酒碗接在手中喝了几口眼前顿时一亮转念觉得此事也无须隐瞒道:“我欲往荒北城一行。”/p 沙通海心中打了个咯噔不过支荷没有说下去他也不便追问心中转着念头笑道:“这倒巧得很我二人奉沙城主之命也要去荒北城。”/p 支荷瞥了他一眼将碗中美酒喝干随口道:“我知道沙艨艟把他卖给了魏城主。”/p 她直呼沙艨艟之名对魏十七却尊称“城主”显然这二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沙通海连连苦笑他知道沙威去往荒北城要为魏十七效力三百年不过当爹的把儿子“卖”了这话说的真难听。沙威不甚在意心中有些好奇问道:“支城主可知老头子把我卖了什么价?”/p 沙通海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阻止只听支荷道:“一道雷鹫精魂一道双头鹰精魂一道月泉鹪鹩鸟精魂平心而论这买卖不亏沙艨艟早已把碎玉真身换成天蚕真身怎么他没跟你们说么?”/p 沙通海有些尴尬道:“这个……神兵真身干系重大城主……城主他……”/p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心腹秘而不宣其实没这个必要。就算天蚕真身在环峰岛也不值一提比他厉害的角色多的是。”支荷把碗举起朝沙威看了一眼后者忙为她斟满美酒脸上似笑非笑对她的说法信了七八分。/p 虽然是大实话但怎么听都觉得刺耳沙通海生怕沙威心生芥蒂忙岔开话题道:“支城主有妖禽代步一路北上可免奔波之苦我等只能走商路赴渊海搭乘黄犊舟北上要耽搁不少时日。”/p 支荷颔道:“荒北城太远走海路要便利了不少其实妖禽代步也非难事听唐橐说荒北城还有一群黑颈灰雁虽不能与羽族妖禽相比也可载人远行他离开时都留给魏城主了。”/p 白鹤不可求弄两头灰雁也不错沙威闻言心中一动下意识道:“就不知魏城主是否肯割爱……”/p 支荷哂笑道:“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看中了只管拿东西去换只要你出得起价别说区区一头黑颈灰雁就算洞天小界也能换来。”/p 沙通海听得连连摇头支荷有几分酒意口无遮拦他又不便阻止只能琢磨着事后怎么跟沙威解说。 正文 第二节 半个胡帅 沙通海带来的一葫芦酒是他的私藏入口清冽后劲颇大支荷并非量大之人仗着神兵真身强将酒意压下去不知不觉比平日絮叨到后来她自己也醒悟过来醉眼迷离告辞而去。望着她控鹤北上转眼消失了踪影沙威若有所思。/p 沙通海咳嗽一声拐弯抹角探了探他的口风沙威摆摆手表示这些醉言醉语他全没往心里去老头子送他去荒北城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能在魏城主手下历练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不过支荷的一番话倒提醒了他荒北城的市集赫赫有名在大瀛洲是独一份连极昼城都比不上走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有备些好货色错失了这次机会实在可惜。/p 沙通海捋着胡须呵呵而笑临行之前沙艨艟交给他三只储物袋俱是贵重的货色他取出给沙威一一看过这才收将起来拍拍他的肩道:“此行城主早有定算一切都准备妥当无须多虑。”/p 沙威点点头重新绑好甲马二人再度上路。/p 从河丘城出绕过千都荒漠一路饥餐渴饮风雨兼程这一日终于到了海边。眼看密云不雨浊浪滔天一场大风暴即将袭来沙通海皱起眉头从怀中取出一片石鱼在掌中摩挲了一回小心翼翼投入海中。/p 沙威站得笔直任凭海风海浪打在脸上目不转睛盯着茫茫渊海无移时工夫海水泛起无数白沫一头兽头人身鱼尾的海婴兽踏浪而出声如婴儿尖声喝道:“尔等何人?来此何事?”/p 沙通海将商队往来的信物丢给它却是一枚荒北城自制的骨钱白里透黄钻了一个通透的小眼打磨得甚是光滑钱眼之旁刻了“荒北城”的俚语注音。这注音之法从荒北城传出据说是幸存的天妖所创近些年来在七城联手推动下成为妖奴通行的文字流传日广。沙艨艟私下里说起嗤之以鼻什么幸存的天妖分明是魏十七的想法把亢珑儿拉出来作挡箭牌他就喜欢躲在幕后操控连阴元儿都是掩人耳目的傀儡。/p 沙艨艟跟着魏十七远赴环峰岛说这个话想必有几分底气沙通海听听而已在沙威跟前没有露半点口风生怕他年轻气盛不经意得罪了人。/p 那海婴兽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将骨钱接在手里确认无误翻起一双怪眼冷冷道:“吾乃海勐看守往来的黄犊舟既然有骨钱引路尔等且跟上来!”它将鱼尾一拍扭头分开波浪向海底潜去。沙威沙通海双双催动神兵真身紧随其后下潜了半个多时辰一块巨大的礁石挡住去路如同山脉般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p 十余头海婴兽从礁石背后蹿出一手持叉一手握珠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绕着二人游弋不定神情颇为不善。那海勐冷冷看了片刻见来人不为所动尖声吼了几句彼辈悻悻散去只留下一个体型瘦小的族人从礁石缝隙里吃力地拖出一条黄犊舟。沙通海看了大失所望那黄犊舟残破不堪显然是无人过问的下脚货色他眼珠一转偷偷塞了一瓶丹药给海勐拜托它换一条黄犊舟。/p 海勐的脸色略略好看一些道:“不是故意糊弄你们实在是没有了这些天搭乘黄犊舟北上的商队络绎不绝只见去不见回来。你等也不要嫌弃这条黄犊舟水遁符阵丝毫无损只是无法缩成枣核收藏被暗流冲撞卖相不佳。”/p 身处海婴兽的地盘也无从挑剔沙通海只得将就一番招呼沙威钻入舟内。/p 沙威一一看在眼里沙通海在河丘城仅次于城主威慑一干豪族说一不二但到了渊海之中却要向一头看守黄犊舟的海婴兽行贿示好由此可见6归6海归海确非虚言。他心中转着念头沉吟不语沙通海担心他想不开指点道:“渊海浩瀚强手辈出海婴兽族内有左右二王据说修成中品法相神通广大。彼辈上得岸来自然无须惧怕但在这深海之中却是不宜轻易启衅。”/p 沙威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想魏十七能从渊海上族手中抢得五处海域实在了不起。”/p 沙通海呆了半晌涩然道:“是啊确实了不起这大瀛洲只怕快是他的天下了。”/p “海叔不知极昼城胡帅是什么打算?”/p 沙通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说魏十七崛起一事么?能有什么打算交好罢了。”/p 沙威若有所思道:“也是听说那魏十七是‘下界逃奴’半人半妖再怎么狠天狠地终究不是妖奴出身怎么都不能把胡帅撇在一边。他把我要过去只怕是充当半个胡帅的用处吧?”/p 沙通海心中一凛忙告诫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p 沙威笑了起来“魏十七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怎么能打下偌大的基业?海叔多虑了!”/p “魏十七可以不计较他身边的人未必有这个肚量。”/p “海叔是指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p 沙通海没好气地道:“不仅仅是二位真人广济、神兵二脉的修士是一股势力海妖是另一股势力荒北城的局势错综复杂你想当稳这半个胡帅难难难!”/p 沙威苦着脸道:“被海叔这么一吓唬我倒没这个自信了要不咱们回河丘城吧?”/p 沙通海瞪了他一眼“少在我跟前装腔作势你小子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在动什么歪脑筋。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p 沙威想了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十七想要一个副城主置于三巨头之下安抚豪族和妖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就算唐橐和支荷自降身份跟我争也未必能争得过我。”/p “你能想明白就好等到了荒北城我会助你打点个七八十年之后就全看你自己了。”/p “有海叔帮忙我就放心了。”沙威脸上笑嘻嘻的神情举止像极了河丘城主沙艨艟沙通海暗暗叹息百年后的大劫迫在眉睫还是先度过难关再谈其余吧。 正文 第三节 惊涛骇浪连天起 这条海上商路起于大瀛洲东南隅一处险峻的峡口经天蝠海、潜蛟海、海婴海、蚩尤海直至荒北城下黄犊舟一程接一程共五十三站被称为“东海道五十三次”这是荒北城主魏十七亲口定下的名目没有人改半个字。 沙威和沙通海从海婴海出发只行了五十三站的小半饶是如此也花了数月光景才踏上这块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离舟登岸极目远眺雪峰擎天直插云霄荒北城盘山而起形同巨蛇城头人头簇拥热闹非凡。 正看时节平地起波澜北海沸腾翻滚变成一口煮开的巨锅惊涛骇浪连天起数十头海妖拥着一个魁梧大汉浮出海面众星捧月般登上大瀛洲。沙通海窥得真切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啧啧称奇嘀咕道:“田三白铁头陀沈金珠沈银珠许馗伏轮好嘛北海妖王都到齐了!” 沙威盯着一干海妖将他们的形貌暗暗记在心中北海乃是荒北城的后花园将来难免要跟这些妖王打交道瞧他们的架势似乎是恭送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再看那大汉身高马大孔武有力脑袋粗如木柱无耳无鼻面生六目一张嘴直裂开到脑后形貌甚是古怪。 沙通海轻声道:“那是鲤鲸族的阎川鲤鲸乃是渊海上族仅次于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稳居‘中三族’之首听说那阎川奉魏城主之命坐镇北海统摄天蝠、潜蛟、海婴三海几乎就是不上岸的海霸王。” 沙威不禁问道:“魏城主就如此信任他?” 沙通海摇摇头“你要记住对上位者来说信任是一种奢侈的浪费魏城主无须相信任何人只要他足够强大。” 沙威低头默默不语是的只要足够强大魏十七可以把他摆在副城主的位置上而无须担心他有丝毫异志翻云覆雨生杀予夺这就是强者的自信。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到这一步? 分别在即谁说海妖就不懂得谄媚?你看你看那些个海妖王一一上前敬酒裂开嘴陪着笑脸浑不知自己丑态毕露沙威在冷眼旁观之余忽然暗自警醒等他见到魏十七时会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同样谄媚的嘴脸?人哪只看得清别人看不到自己…… 阎川志得意满水桶大的酒盅张开大嘴就往里面倒送行酒接连喝了十七八盅略略有些醉意将手一摆不再吃了摇摇晃晃往荒北城而去。众海妖目送他远去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偃旗息鼓回转北海遗下无数翻滚的白沫久久不散。 风雪扑面而来结结实实打在脸上阎川步履渐稳眼中醉意不翼而飞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朝二人找找手沉声道:“是何人躲在一旁窥探?” 沙通海暗暗心惊举步上前见过这位鲤鲸族的大妖笑道:“我等来自河丘城奉沙城主之命前往荒北城拜见魏城主。” 阎川问了二人的姓名却没什么印象不过河丘城主沙艨艟与魏十七颇有几分交情二人以沙为姓指不定是亲信心腹什么的他随口多问了一句:“沙城主没来么?” 沙通海不知对方的用意心念急转含混道:“最近城中不大稳便城主暂时不得脱身。” 阎川微微一怔随即发觉自己会错了意道:“河丘城常驻于此的商队可曾将魏城主的请柬送去?” 沙通海心中打了个咯噔“请柬?我等离开河丘城时商队并未带回什么消息。” “是了算算时日也不用来这么早……”阎川嘀咕了一句用力摇摇头驱散残留的一点酒意。 “敢问魏城主的请柬所为何事?” 阎川道:“明年八月十五是魏城主的寿辰他在荒北城摆下寿宴遍邀天下豪杰到此相会作长夜之饮。此事荒北城众所周知连海妖都得了消息一个个忙着准备贺礼。” 沙通海干笑两声道:“兴许是路上错过了魏城主大寿沙城主必定会亲身前往荒北城好好喝上几杯!” 阎川点点头深以为然他开口邀道:“既然你二人也是往荒北城去不如同行?” 沙通海欣然答应招呼沙威一声略略落后半步与阎川一同赶路顶风冒雪前行。阎川问起二人的身份沙通海也不隐匿直言沙威乃是河丘城主沙艨艟之子奉父命前往荒北城为魏城主效命至于他自己乃是沙艨艟麾下的亲信鞍前马后照应一二。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亲信与沙艨艟关系匪浅阎川当下问起潜蛟海的归属沙通海却是知道此事。之前沙艨艟从渊海归来将一块海命牌送至极昼城胡帅极为重视召来诸位城主最后命唐橐前往潜蛟海坐镇。沙城主回来后只字不提只跟他和沙威说起之所以是唐橐一来他将荒北城让给了魏十七理当补偿一二二来他久居北海跟海妖王打交道颇有经验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过在阎川跟前沙通海面露茫然很诚恳地大摇其头。 阎川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放在心上极昼城无论派谁前往潜蛟海都绕不开他陆归陆海归海渊海之事渊海了极昼城最多捞些好处真要把自己当回事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数千年来大瀛洲只出了一个魏十七。 三人踏着乱琼碎玉赶路不过数日光景就来到荒北城下。眼看城门洞开人来人往一派繁盛的景象竟然不逊色于河丘城沙威大为诧异早就听说极北苦寒之地地广人稀七城之中数荒北城规模最小但亲身来到城下才第一次感觉到城池的宏伟那是一种不同于河丘城的宏伟给人的感觉就像匍匐在一条巨蛇的脚下肝胆为之震撼。 阎川显然另有要事在身与二人在城门口分手迈开大步离去这正中沙通海的下怀他并不愿意跟海妖扯上关系过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当先踏进荒北城四下里环顾第一桩事是从怀中掏出一串骨钱买了一本《荒北城训》郑重其事塞到沙威手中。 正文 第四节 大丈夫当如是 河丘常驻荒北城的管事姓沙名筹乃是沙通海一手调教出来的俊彦为人精明能干又恪守本分深得沙艨艟的信任。 沙通海并没有急于去见魏十七先领着沙威前往市集找到沙筹安顿下来问起明年八月十五的寿宴沙筹回禀确有此事已遣闻双熹星夜兼程送往河丘城出发了三个月零七天此时差不多应该交到城主手里了。 沙通海算算时日果然在途中错过了但三个月零七天就能送抵河丘怎地会如此快法?沙筹随即解释道此番魏城主拨下一批黑颈灰雁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常驻荒北市集的商队各得了三头穿云破空径直飞回轮替载乘比走东海道五十三次快了不少。魏城主的使者还传话说这些灰雁就赠送给五位城主也无须再归还了。 沙通海看了沙威一眼果然得来全不费工夫沙城主未必看得上黑颈灰雁多半交给商队喂养便于往来传讯沙威开到口沙筹断不会拒绝。沙威显然也想通了这一节神情微动暗暗存了讨要的心思。 沙威从此久住荒北城沙筹将是他的左膀右臂沙通海也不瞒他将二人的来意略略说了几句问起魏城主这才知道他终日在雪峰之巅隐居殊少下山有缘面见他的人物寥寥无几通常由龙蝠招呼代为传话。 沙通海忖度着什么时候去拜会他沙筹察言辨色试探道:“大人可知泗水城主亦在城中?” “嗯途中偶遇过一回支城主控鹤北上应当早到不少时日吧!” 沙筹道:“也是一桩奇事支城主已拜入魏城主门下以弟子自居。” 沙通海大吃一惊“六星”俱是胡帅的心腹爱将泗水城主支荷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一身修为却仅次于大明城主文萱乃是“六星”中数一数二的强手怎地会拜魏十七为师转投荒北城?这……这算是什么事嘛! 沙威皱起了眉头又慢慢舒展开问道:“魏城主是什么态度?” “听说魏城主本来无意收徒支城主在雪峰下跪了七天七夜见她心诚才勉强答应下来。” “扯淡!”沙通海嘀咕了一句支荷胡闹也就罢了魏十七怎会陪着她胡闹?其中必有隐情! 沙威又问道:“可知支城主为何要拜入魏城主门下?” 沙筹摇摇头他在河丘城或许还算得上是号人物但在荒北城在支荷跟前就提都不用提了。自从听说魏十七曾化名韩木担当过雪狼族的外姓长老他便下足了工夫刻意交结雪狼族现任族长陆崖投其所好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些消息再多却是没有了。 沙通海没好气道:“支荷念念不忘成就真仙还不是为了这个!” 一语道破天机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沙威与沙筹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一个念头若拜在魏十七门下就有机会成就真仙这等好事又有谁会错过?不过他们也有自知之明魏十七或许会收下泗水城主却绝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局势变幻莫测风谲云诡沙通海隐隐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搅动风云将渊海三洲之地尽数囊括在内他们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棋子身在局中随时都可能被舍弃放眼大瀛洲有资格跟魏十七一同投子入局的寥寥无几。他长长叹息一声不禁将目光投向直插苍穹的雪峰。 雪峰之巅鲤鲸族阎川恭恭敬敬伺立在魏十七身旁回禀诸位海妖王的答复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处海域无一例外俱奉城主的号令明年八月十五彼辈将备下厚礼亲至荒北城为城主贺寿。 阎川又说起北海的局势他奉魏城主之命坐镇北海蚩尤族田三白、海河马铁头陀、美人鱼沈金珠、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知趣得很俱无异议之前城主关照的事彼辈已着手布置不会打丝毫折扣。 魏十七颔首道:“好北海就交给你了岸上的布置要再迟些日子到时另有人跟你联络有什么不决之事你们斟酌着定。” “是是!”阎川知道他提到的“另有人”是谁饶是他出身鲤鲸王族纵横渊海见了那人也不禁有些胆寒。 魏十七挥挥手命他退下举目望向波涛汹涌的北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与阴元儿反复推衍决定布一个局以荒北城为支点撬动整个大瀛洲给羽族虫族一个意外的惊喜。站在世界之巅投子谋势笑看风云大丈夫当如是。 阮静蹦蹦跳跳跑到他身旁伸手捅捅他的胳膊好奇道:“那六只眼睛的怪人是谁?看上去凶悍得紧!”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笑道:“是鲤鲸族的阎川阎子在为我坐镇北海统摄婴、潜蛟、天蝠三海能干得很。渊海有渊海的规矩胡不归麾下的六星算是厉害人物吧到了海里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阎川吃得住。” 阮静眼珠一转道:“你的那个便宜徒弟支荷也是六星之一吧?” “是啊她是泗水城主泗水城距离黄庭山不远胡不归命她坐镇东南也是个厉害角色。” “看得出来她心气很高一门心思要成就真仙。说吧她许了你什么好处居然破例收她为徒?” “是你想知道?” 阮静扁扁嘴“当然是我了也只能是我你那小师妹才不会这么无聊呢……” 困守小界岁月漫漫确实无聊得紧魏十七爱怜地望着她从袖中摸出一根卷轴长不足半尺看上去平淡无奇。神物自晦不可以常理度量阮静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点了一下没什么反应。 “不用这么小心这东西结实得很!”魏十七举起卷轴随手敲了一下偌大的山岩“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卷轴纹丝不动。 阮静从他手里接过卷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试图将其展开琢磨来琢磨去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没用的此物乃真仙炼化须以精血驱动。”魏十七眼中露出一丝惆怅叹息道“这是荒北界图。” 正文 第五节 能坦荡何不坦荡 支荷把荒北界图交到他手里魏十七也大感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对她来说界图纯属鸡肋在对于荒北城主来说却是不容流落在外的命门。 阮静被勾起了好奇心心痒难忍嘀咕道:“就不能打开来看看么?” 魏十七微微一笑将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挤出一滴颤颤巍巍的精血点在卷轴之上。精血滚了数滚化作一条活物似龙非龙似蛇非蛇一头钻入卷轴之中刹那间无数纤细的血痕渐次浮现又抽丝般一一隐没阮静情不自禁退后半步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不禁有些后悔本来只是撒撒娇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魏十七深吸一口气逐寸逐分展开卷轴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频频闪动阮静定睛看去却见一幅尺许长的图卷漆黑如墨将四下里所有光亮都一吸而尽刹那间天昏地暗永夜降临。 界图之上亮起数十点璀璨的星辰魏十七振臂一抖星辰齐齐飞到空中刷地散开牵动一缕缕晶莹的游丝勾勒出大地山川河流之貌光点忽明忽暗每一点都表示着一处小界其中有六团光亮聚于一座雪峰之上最为绚烂夺目。 那是荒北城绝壁松壑冰原广寒宫地穴盲海六处小界。 魏十七举头看了半晌悠悠道:“传说上古之时异兽肆虐大瀛洲有大能跨海而来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将其灭杀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又剥其毛皮施展大神通炼作界图分别藏于七城抽取时光洪流镇压尸骸。大瀛洲鼎盛之时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其中七人以精血炼化界图唯有继承了这七种血脉才能驱动界图。千都城被称为‘凤城’翟爻大抵有妖凤的血脉荒北城是巴蛇的老巢这张界图唯有在我手中才是价值连城的至宝支荷留着也没用。” “荒北界图怎地流落到了泗水城?” “谁知道呢早在妖奴崛起之前荒北界图便不翼而飞了没想到竟藏于泗水城内支荷虽找到此物却也糊里糊涂不明就里天狐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提到生母阮青阮静心中微微一颤。 魏十七将卷轴重新收起道:“界图在手荒北小界尽在掌握支荷这份礼送得极重哪怕为此得罪了胡不归又有何妨!” 阮静嘻嘻一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忌惮胡不归么?” 魏十七若有所思“谈不上吧不过妖奴都是死脑筋万一群起而攻之就算赶尽杀绝大瀛洲只剩下孤家寡人也寒碜得很。胡不归那边我会想办法补偿他一二的不日他就会亲自来访到时候再说。” 不知不觉他已经踏上了大瀛洲的巅峰君临天下连极昼城主胡不归都只能甘拜下风阮静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自言自语道:“真厉害!荒北城……不整个大瀛洲会变成另一座赤星城是么?” 魏十七笑了起来捏捏她的鼻子道:“这种事情光自个儿强大还不够时也运也命也缺一不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静的眼神有些迷惘“你要走到什么时候?要走到哪里去?” 魏十七将视野投向茫茫渊海投向波澜之外的陆黾洲和星罗洲自言自语道:“跨海之行暂且放在一旁先掌握了这一海三洲之地如何?” 阮静把头埋在他怀里心中空落落的。 半月之后极昼城主胡不归应魏十七之邀孤身一人来到荒北城神不知鬼不觉没有惊动旁人。 二人在盲海小界内坐定亢珑儿奉上酒水殷勤伺候面对这位毁了天妖的大敌她心中五味杂陈但在对方无形的威慑下她连报复的念头都没有。亢珑儿早已不是心高气傲的天妖之身了这许多年的囚禁和磨难把她推向了深渊磨灭了反抗的勇气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把自己变得有用有用更有用成为魏十七手中一枚有话语权的棋子。好在她的努力并非没有回报执掌十万鬼阴兵就是最好的证明当魏十七把天狐阮青送到她身边她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 阴元儿立于一旁静默不语暗示她只是听命于魏十七的部属绝非什么深藏不露的幕后首脑。胡不归愣了一下拊掌大笑道:“果然果然你瞒得老夫好苦!” “果然”二字道尽了所有曲折魏十七心领神会笑道:“时移势易胡帅跟前能坦荡何不坦荡?” 胡不归也不跟他客气喝酒吃肉吃得满嘴流油。酒倒罢了极昼城留有天妖珍藏的上品凝成酒膏醇厚无比不过这海妖肉却是内陆吃不到的好货胡不归胃口极大狼吞虎咽一扫而空魏十七频频相劝自己只陪他尝了几块。 无移时工夫酒足肉饱亢珑儿将杯盘残宴收去胡不归拍着肚皮呵呵大笑打了个饱嗝直截了当切入正题道:“好好多蒙款待叨扰了。今番魏城主鼎力相邀不知有何说法?” 魏十七道:“却是有三桩事要请胡帅相助。” “你说凡事都好商量!” “当年胡帅跟沈金珠约定由北海诸位妖王开辟一方海域与大瀛洲的儿郎切磋历练如今北海已定要做就做得大一些我打算把整个北海湾囊括在内建一处试炼地再将城内的市集迁移到海湾之旁胡帅觉得如何?” 极北之地有一座半岛突入渊海像牛角般折向东南被称为“北海湾”占地极广若尽数划作试炼地比起胡不归之前的打算不知浩大了多少他捋着胡须沉吟不语半晌才道:“不知魏城主此举的用意何在?” 魏十七道:“练兵。” “练兵?” “大变在即算算时日已不足百年羽族虫族的大军指日可待胡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是站在大瀛洲一边的是么?” 胡不归真身是一头白头藏鸟麾下有一干羽族亲卫……羽族大力扶持胡不归在大瀛洲埋下一招暗棋……胡不归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轻笑道:“好这第一桩事老夫答应了。” 正文 第七节 只为安胡帅的心 这话说得不尽不实魏十七凝视了他许久慢慢摊开手掌巴蛇法相从掌心钻出只有半尺来长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纤毫毕现具体而微若不是它盘作一团胡不归定会以为这是一条真龙。 他的瞳孔一忽儿缩成针尖大小一忽儿胀满了眼眶心中的讶异无法用语言形容“这……这是……” “如胡帅所见巴蛇法相业已化龙。” “这不可能!你体内的巴蛇血脉怎会精纯到如此地步?” “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龙泽巴蛇胡帅可知大瀛洲七绝地之一的龙泽在何处?” 对方给出的提示太过明显胡不归白眉紧锁猜测道:“可是在这荒北城中?” “然也。龙泽乃巴蛇栖身之地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壮大血脉之妙用不过其中的凶险非常人所能臆测我从环峰岛归来后才敢重入龙泽踏出最后一步将血脉推向了极致。”魏十七心念微动法相倏忽飞起掉头钻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重入龙泽”云云并非诳言魏十七只是隐瞒了一点关键巴蛇血脉不断壮大冲击心神万难保全意识不失全靠荒北界图镇住暴戾的血脉他才得以突破肉身的极限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最后。 胡不归亦听说过“龙泽”的传说并不感到讶异他追问道:“魏城主如今是巴蛇转世?” 魏十七摇摇头“巴蛇已在下界陨灭尸骨无存血脉止步于第三次觉醒说到底这具身体充其量只是人妖混血无法与当年的天妖仲偈相提并论。” 胡不归慢慢吐出一口气叹息道:“天妖血脉不得大圆满就无法成就真仙。” 魏十七并没有否认这一点然而胡不归并不知道他已成就洞天境得造化树之力道门五境连成一条坦途指向无上真仙境。不过他要安胡不归的心亦无须翻出最后一张底牌“胡帅可曾听说真仙不轻动?” 胡不归颔首道:“略有耳闻。” “胡帅可知其中的缘故?” 胡不归摇摇头。 “大瀛洲鼎盛之时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可是如今这十位真仙却无一幸存不知所踪他们到哪里去了?若是飞升异界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十位真仙无有一人留下此事殊为可疑。” “确实令人费解。” “不久之前我最后一次入龙泽将大泽的热力尽数纳于体内毁了这处‘绝地’然后才发现当年成就真仙之躯的巴蛇在龙泽深处留下了最后一段讯息。” “他说什么?”胡不归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天外有天真仙不得轻动真仙轻动一旦惊动天庭降下符诏无论情愿与否都会被青气强行摄去从此杳无音讯再也不能回来。巴蛇成就真仙后与陆黾洲的玉泉子恶斗了三天三夜耗尽妖元败下阵来吃了他一记‘七煞妖刀’从真仙跌落凡尘从此一蹶不振不过玉泉子也没讨得好去被天庭察觉连降四道青气将他凭空摄去生死未卜巴蛇亲眼目睹这一幕那玉泉子的惊恐和不安活脱脱就像一个被掳的小媳妇。” 胡不归干笑几声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可惜大瀛洲的诸位真仙恃勇好斗不知收敛与海妖、羽族、虫族的真仙频起冲突败者身死道消胜者惊动天庭亦无处可躲到后来总算有人勘破其中的玄机从此真仙不再轻动一个个充当缩头乌龟深藏不露以躲避天庭的耳目。经此一番变故渊海三洲的真仙所剩无几大瀛洲毕竟底蕴浅薄就此一蹶不振再无人能勘破真仙境。” “所以说非到生死存亡之际羽族虫族的真仙不会出手胡帅大可放心。” 胡不归凝神寻思了半晌道:“魏城主透露这些真仙的隐秘不知……” “只为安胡帅的心。” 只为安胡帅的心一语双关安心站在大瀛洲一边安心站在魏十七一边。北海湾神兵堂黄庭山他这是要把大瀛洲的妖奴打磨成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兵与来袭的大敌死战到底。打仗死人谁怕谁当年为推翻天妖他们死得还算少么?胡不归不禁笑了起来道:“羽族虫族的强手由魏城主抵挡剩下的虾兵蟹将交给我?” 魏十七客客气气道:“胡帅意下如何?” 这正中胡不归的下怀他一把老骨头了再跟那些狠天狠地的狠角色恶斗万一有失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不过要他投向羽族将大瀛洲拱手相让却也提都不用提。他举起手跟魏十七击掌为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阴元儿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十万鬼阴兵荒北城的家底再加上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的妖奴大军大瀛洲穷一洲之力抵御外敌是存是亡尚在两可之间她要不要打破誓言帮魏十七一把呢? 魏十七与胡不归定下大计剩下的就交给手下人去办无须他们事事亲为。一时间荒北城内有兰真人、十照真人、沙威、陆崖、姬樱、角夫、裴筏北海湾有支荷、魔婴、廖雪峰、裴邛、阎川、田三白、铁头陀、沈金珠、许馗、伏轮神兵堂有灵渠真人、居延真人、文萱盲海小界有阴元儿、屠真、阮青、亢珑儿操办的操办监工的监工修炼的修炼时日推移斗转星移荒北城像一匹伏枥的老马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吭哧吭哧飞奔起来渐渐追上了逝去的时光恢复了青春和活力。 梅真人沉睡不醒魏十七把荒北城托给兰真人遁入广寒宫小界闭关不出。兰真人斟酌再三命十照真人操办寿宴副城主沙威监管市集她冷眼旁观暗中掌控大局。然而她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若是明年的八月十五无垢洞葛阳真人和昆吾洞松骨真人拒不到场魏十七一怒之下挥军南下她该如何自处?她由衷希望师姐能快些醒来像过去那样站在她身前挡住无边风雨。 正文 第八节 有风自海外来 龙泽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热力消耗殆尽淤泥干涸绽开无数深深浅浅的龟裂像久旱的田地死气沉沉。星轮灭绝大阵和雪山幻阵隔绝了冰雪魏十七赤条条站在淤泥中手持分海槊缓缓舞动。巴蛇伏于他后背虽是龙形却盘作一团龙鳞时隐时现黝黑的肌肤下像藏着一头头小老鼠窜上窜下槊刃“嘶嘶”划过虚空扯开一道道惨白的空间裂痕昙花一现渐次合拢。 混沌乱流骤然喷出凝而不散留下一个曲折回环的秘符神完气足小界似乎留之不住透出几分破空飞去的韵味。魏十七手不停槊接连绘下数个秘符颠来倒去孜孜不倦尝试着“磨”、“韧”、“结”、“勾”、“破”五道秘符的种种组合。 提耶十三秘符止得其五终究还是少了点不过少也有少的好处魏十七从最简单的组合试起二字秘符有二十五种三字秘符有一百二十五种四字秘符有六百二十五种五字秘符有三千一百二十五种逐一尝试遥遥无期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不过魏十七没有气馁也没有急躁一旦心绪不宁便即停手暂歇四下里走走缅怀一下真仙巴蛇的风范重新将精气神养至巅峰再继续试下去。 死脑筋笨办法苦工夫虽然迟迟没有进展但带来的好处也无可估量魏十七因此吃透了“磨”、“韧”、“结”、“勾”、“破”五道秘符烂熟于胸消耗的混沌乱流愈来愈少威力却丝毫不减。这给了他信心和力量。 期间阴元儿带秦贞和阮静来过数次陪他聊上一阵看他演练秘符目光闪烁久久没有开口。 小界之中不知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魏十七已将这三千九百种秘符的组合尽数试了一遍无一遗漏到头来还是枉费心机总成徒劳除了“韧结勾破”能融为一体外根本没有第二种有效的组合。到最后他忍不住疯狂地想要不要用这五道秘符试试六字七字八字组合呢? 当阴元儿再度出现时他忍不住开口问她。 阴元儿凝视着他的脸庞犹豫良久摇摇头魏十七暗暗叹息终究不愿过于逼迫她。从蛇颈海到盲海到鬼窟到环峰岛她始终不离不弃追随在他身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没有负他他又怎会负她? 然而临走之前阴元儿伸足在干涸的龙泽中踩了一脚淤泥豁然裂开留下一道全新的秘符“穿”。魏十七目送她衣袂飘飘携秦贞和阮静渐行渐远心中推算了一番有了这一道“穿”二字秘符要多十一种三字秘符要多九十一种四字秘符要多六百七十一种五字秘符要多四千六百五十一种而六字秘符居然有四万六千六百五十六种!他奶奶的阴元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想告诉他这种逐一尝试的笨办法实在太笨了人命有时穷尽一十三道秘符是怎么试都试不到头的? 呃一十三到秘符理论上有多少种组合? 魏十七放弃计算终于察觉到自己走上了歧途反本溯源回到最初他是怎么绘下那四道秘符将混沌乱流合作一柄冲天利剑的?心头一片空明于“韧”之后顺势绘下三道秘符如江河回折流水不争并非刻意为之。魏十七若有所悟分海槊斜斜指向龙泽凝滞不动混沌乱流如火焰般吞吐不定周身魂眼齐齐亮起九头虺地渊黑龙静昀真人九头鸟穿山甲诸般精魂逐一现形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李静昀神情复杂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个男人再一次走到了巅峰于无人出现之处无路可走之地踏破虚空一飞冲天。这个男子……才是光芒万丈的主角而她再怎么挣扎终究只是个配角……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魏十七潜心闭关不问世事之际有风自海外来。最初起于青萍之末继而越过山川原野浩浩荡荡冲入渊海卷起惊涛骇浪由西向东跨过浩瀚渊海一直吹到了大瀛洲。 风中藏着一头黄黑相间的异虫收起须足蜷缩成一团随波逐流登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一缕春风一滴春雨一声春雷把异虫从沉睡中唤醒它慢慢睁开眼口器开合深深一吸将方圆百里的天地灵气一吸而尽。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至妖兽小至蝼蚁无数生灵愕然抬头身躯接二连三炸开精血点点飞起滚滚涌入异虫口中。 灵气和精血让它恢复了些许元气异虫舒展开身躯颀长类蛇粗如儿臂遍体覆盖着油亮的甲胄轮动近百条细足行动如风倏忽便钻入山崖间消失无踪。 如同瘟疫四下里蔓延异虫所过之处生灵绝迹天地灵气一扫而空一片狭长的死地在大瀛洲不断延伸蜿蜒越过数千里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异虫得灵气精血滋养涨至七八尺长行动愈见迟缓终于静静伏在一片山坳中不知不喝不眠不息仿佛死去一般。 数月之后九天一声雷响暴戾肆虐的雷火从天而降接连劈在异虫背上一滑而过异虫如同孕育在母胎之内甲胄毫发无损泛起幽幽光华。它被天雷惊动着地一滚化作人形光头无眉无须双眸浑圆塌鼻梁宽嘴巴竟是个丑陋无比的壮汉。摊开手掌举到眼前只见左掌纹理似马右掌纹理似鹿异虫微微一怔正中下怀便以“马鹿”为名嘎嘎尖笑不已。 马鹿登上大瀛洲的位置是一片荒凉的海岸距离千都废墟不远河丘城在西泗水城在南无数妖奴聚集于城内精血充裕然而他辨明方向竟毫不犹豫投北而去显然早有打算。 一步迈出身影虚实不定天涯近在咫尺转瞬已出现在千里之外竟比飞遁更为迅捷。 正文 第九节 何方神圣 晴空万里乱云飞渡光斑投射到旷野一忽儿明一忽儿暗。云层之中一头黑颈灰雁悠然自得乘着气流掠过数十丈忽然身躯往下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取拼命扇动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来。天旋地转险峻的山崖迎面扑来伏于雁背的汉子顿时大惊失色从如此高处坠落就算不死一条命也去了大半!生死之际心头仍存有三分清醒他深深吸了口气身躯如皮袋般鼓起奋力跃起灰雁哀鸣一声一头撞在山岩上摔得粉身碎骨。 那汉子坠落之势稍稍缓了一线他大喝一声双手抱住头颅看准山崖顺势滚去“哗啦啦”一阵巨响撞得石飞树折尘土飞扬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山林间死一般沉寂他“呼哧呼哧”喘息了好一阵口吐鲜血手足酸软兀自觉得后怕。不过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哪个王八羔子直娘贼在捣鬼?心中不停转着念头那死里逃生的汉子慢慢爬将起来忽然颅顶一疼仿佛被一根铁锥狠狠刺入脑髓旋即失去了意识。 尸身像只空布袋四肢软搭搭垂落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后颈血红的长舌在脑壳内一通乱搅慢慢缩了回去。马鹿砸吧着嘴品尝着脑浆的滋味若有所思荒北城魏十七梅真人兰真人寿辰市集北海湾神兵堂河丘城沙艨艟沙筹沙威沙通海闻双熹闻双熹闻双熹……原来这匆匆赶回荒北城的汉子乃是河丘城常驻市集的妖奴闻双熹。八月十五寿辰宴请天下豪杰有意思有意思……马鹿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弃下尸身伸手朝那血肉模糊的黑颈灰雁一招温热的尸骸仿佛牵线木偶一般立将起来骨节“噼啪”乱响血肉蜕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森森白骨。马鹿举步上前在灰雁脑后一拍一道黑气绕着惨白的鸟头转了数圈从七窍钻了进去。数息后骨质由白转灰刷地涨大数倍骨翅左右展开足有丈许长。马鹿抬腿立于粗壮的脊柱上骸骨灰雁振翅飞起如识途老马径直冲向荒北城。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荒北城广寒宫小界之内魏十七心血来潮从入定中惊醒。掐指一算的把戏他没有学过但心绪不宁确实实打实的。他低头思忖了良久手指触及袖内的荒北界图指尖觉得微微发烫心知有异忙取出卷轴点以精血缓缓展开。 数十光点飞到空中牵动一缕缕晶莹的游丝勾勒出荒北城的地貌城内城外山川大地并无任何异常魏十七凝神反复看了数遍双眉紧锁又挤出一滴精血点在了界图之上。漆黑的界图闪过一抹血光刹那间两点白光浮现于城内第三点在遥远的南方闪耀投荒北城而来璀璨夺目稍纵即逝。 魏十七收起界图疲倦地合上双眼界图出自跨海而来的大能之手剥取上古异兽毛皮炼制一分为七又经大瀛洲真仙祭炼绝非寻常法宝可比即便强如梅、兰二位显圣真人六星中首屈一指的大明城主文萱都未能在界图之上留下痕迹。那自南而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深藏不露连界图都只能窥探到一瞬? 他反复斟酌设想种种可能终究觉得不妥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他亲往盲海小界一行与阴元儿密探谈数个时辰才飘然返回广寒宫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变化。 马鹿迎着凌厉的风雪北上不知怎地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冷酷的眼睛正在窥探他。骸骨灰雁应念急停扇动骨翅悬于空中他探出双指一点漫天风雪骤停彤云密布的天空卷开一个大窟窿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投射在他身上。 窥探的感觉消失无踪马鹿深知这并非错觉大瀛洲居然有此等人物居然有此等手段委实出乎意料之外。他抬头望向天空彤云滚滚飞旋将窟窿一分分填没无移时工夫便弥合如初风雪再度袭来寒意彻骨他冷哼一声伸足点了点脚下骨骸灰雁丝毫不变方向继续向北飞去。 十余日后连绵起伏的冻天山脉横亘于眼前群山之间一座座巨峰拔地而起如剑如柱俱为冰雪覆盖白皑皑一片反射着刺眼的日光。 翻过冻天山脉便是荒北城的地界了。 四下里寒意刺骨死气弥漫骸骨灰雁察觉到了什么飞遁之势为之一挫似乎有些畏缩。马鹿伸手在鸟头上一拍将一道黑气摄出白骨“嘎啦”一声四分五裂纷纷坠落高空。他不假外物稳稳立于虚空之中目光投向远处的峰顶一点点微弱的水光闪耀不定吸引了他的注意片刻后马鹿低低笑道:“好好大的胆子……居然向老夫挑战……” 他将双肩一摇魁梧的身躯疾射而出瞬息跨过千里之遥。行不多时一条浊浪翻腾的冥河挡住去路曲折盘亘于空中上不巴天下不着地阴气喷薄鬼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善物。马鹿咧开嘴嘎嘎笑道:“何方小辈胆敢拦住老夫的去路!” 冥河哗哗流淌河底升起数十个冥水傀儡手持斩/马刀蜂拥上前。马鹿看了一眼兴味索然随手抛出一物金光一晃瞬息将傀儡尽数腰斩又飞回他掌中。 这一斩疾若流光击破不死不灭之躯傀儡再也不能成形溃作漫天冥水还没落回冥河便烟消云散化作一缕缕纯白的水汽冉冉消散。阴元儿早已将冥河炼化对这一斩的威力感同身受她暗暗吃惊急忙收拢冥河将方圆数里绕得密不透风远远望去像一颗巨大的水球。 马鹿大步上前将手一撒金光再度射出冲着冥河狠狠一斩。这一击威力更大冥河豁然中分兜底翻滚沸腾一道道笔直的水汽冲天而起全然不受控制。阴元儿这一回看得分明对手祭出的乃是一件奇形怪状的法宝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六条金龙尾巴打了个结你拉我扯推搡不休。 正文 第十节 六龙回驭斩 冥水越退越后也越积越厚马鹿连连催动一开始势如破竹及至迫近对手身前数丈一道凌厉的阴气冲天而起刹那间天昏地暗冥河掀起滔天巨浪迎头砸下。马鹿伸手一指呵呵笑道:“此物焉能伤吾!”话音未落冥水哗啦分在两边没有一滴沾身他随手祭出一道金光射向阴元儿甫一离手便至眼前。 阴元儿只来得及蹙起眉头从眉心挤出一颗漆黑的珠子一抹刀光飞出与硬拼一记。 明明是仓促迎战却丝毫不落下风六条金龙张牙舞爪漾出一轮轮金光却被刀光死死抵住不得寸进。阴元儿顺势退开将冥河尽数收入体内周身阴气磅礴面目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马鹿“咦”了一声大为诧异伸指连点三下急速飞旋花了数息工夫才将刀光消解。他抬眼望向阴元儿叹息道:“好好这等修为大瀛洲再有十个八个老夫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阴元儿道:“阁下来自何处?海妖?羽族?虫族?”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古怪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尖锐时像一根针浑厚时又如山岳回音。 马鹿不置可否将召回掌中道:“巡天老儿门下那些鸟人把荒北城主夸得天花乱坠老夫特来会一会他没想到正主儿不出头派个器灵来试探虚实嘿嘿未免也托大了!” 阴元儿面目模糊连轮廓也渐渐失去了人形马鹿倒有几分留心想了想忽然哑然失笑虽说他只遣了一缕分魂来到大瀛洲对手毕竟不是那几个老家伙一路碾压过去即可无需太过在意。他摇摇头将手一撒再度化作一道金光疾斩而去。 金光犀利无匹冥河土崩瓦解魏十七将三十三道刀光纳于太阴元命珠内阴元儿昼夜融炼合而为一凝成返璞归真的一刀却也抵不住败下阵来按说争得这片刻的空隙她理当趁机远遁但鬼使神差阴元儿竟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决意赌上一把。 金光射入她体内犹如飞虫陷入蛛网进退两难马鹿双眸精芒闪动定睛看去只见对方早已现出原形却是一颗头颅大小的太阴元命珠阴气缠绕载沉载浮浑浊的冥河回旋激荡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忽快忽慢每绕一圈便停滞数息。 “咦竟然有这等手段!”马鹿看得分明太阴元命珠内一十三团苍白的火焰此起彼伏彼此回环勾连断续分合符阵于瞬息之间变幻百余次困住竟不得挣脱。一股幽冥深邃的气息充斥于天地间大瀛洲似乎变作了提耶鬼界一缕缕黑烟冉冉升起飞于空中的跑在地上的藏身土中的但凡生灵俱在转瞬间沦为鬼物。 阴恻恻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失了这宗真仙至宝……还有什么手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果然是提耶洲的余孽!”马鹿认出了阴元儿的来历嗤笑一声双手笨拙地掐了数个法诀念了一段短促的咒语顿了一顿旋即滚滚飞旋金光层叠荡漾却被一十三团火焰截住没能逸出半分。马鹿大感意外眼中精芒愈闪愈急连成一片似两颗璀璨的星辰他终于察觉到不妥那苍白的火焰中藏着一个个豆大的秘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绝非渊海三洲所有。 马鹿脸色异常狰狞大喝一声应声解体六条金龙骤得自由口吐金光四散游走太阴元命珠内的提耶十三秘符连为符阵缓缓转动将六龙牢牢锁定。 千钧一发之际冥河暴起反戈一击于电光石火的刹那卡在“韧”、“穿”两道秘符之间切中要害符阵稍稍缓了一线金龙周身漾起金光趁机撞出重围抖擞起精神左冲右突连抓带咬将符阵强行扯断。 提耶十三秘符变化无穷符阵虽破却三三两两连为一体断而不散并无溃散之虞然而冥河再度反噬如毒蛇一般猛地蹿出裹住秘符“穿”阴寒肆虐冥水瞬息凝结一缕冰线刺入苍白的火焰正中核心。火焰明灭摇曳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六龙不约而同扭动身躯金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冥河腹背受敌瞬息蒸发了小半秘符“穿”亦被重创“咔嚓”一声轻响绽开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马鹿不知冥河为何反噬但送上门的大礼岂有不笑纳的道理!他喃喃念动咒语十指接连变幻法诀六龙顺势破开符阵合力扑向秘符“穿”攻其一点不顾其他。裂痕渐渐扩大如冰纹弥散苍白的火焰为金光吞噬无移时工夫只剩下薄薄一层气息微不可察。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马鹿催动不惜耗费本源之力六条金龙接二连三钻入秘符金光明灭闪动火焰终于熄灭秘符“穿”凭空湮灭荡然无存。 提耶十三秘符已破其一就如百丈巨堤裂开一个大口子再也拦不住毁天灭地的大洪水六龙横冲直撞将秘符逐一一击毁耀眼的金光一道道漾出又渐次淡去在太阴元命珠内激战了数个时辰才大获全胜。马鹿并指一点六龙合而为一急速飞旋正待将对手一举击溃元命珠内忽然飞起一朵漆黑的莲花狠狠撞在六条龙尾缠结处。 这朵莲花来自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夺自大象真人李静昀的一具分身真仙遗宝在太阴元命珠内洗炼多年已成为阴元儿的一桩杀手锏。连破提耶十三秘符正当强弩之末被阴莲击中要害蓦地化作一道金光急急飞回马鹿掌中。 马鹿脸色阴沉此宝金光黯淡本源大损显然不堪重负。他目露凶光慢慢抬头望去只见阴元儿一袭黑衣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磅礴的阴气荡然无存尽数收于体内没有分毫外泄似乎挣脱了桎梏转瞬间脱胎换骨。 正文 第十一节 雪狮子向火 脱胎换骨然而却虚弱不堪阴元儿冒险将六龙回驭斩引入体内一举击破十三道秘符消除了心腹大患但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若非她是不死不灭的器灵之身早就在六龙回驭斩与提耶秘符的冲击下灰飞烟灭了。 马鹿眼光老到微一沉吟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不留神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平白助她摆脱桎梏他不怒反笑道:“好好有胆色不愧是提耶洲的狠角色!”六龙回驭斩已不堪驱使他手腕轻翻五指提起一只黝黑的虫囊扯开系绳正待一抖阴元儿哪还不知趣纵身一跃已化作一道乌芒遁空飞去。 走得如此果决倒出乎意料之外马鹿哂笑道:“天地虽大你又能逃到哪里去!”他将双肩一摇身影虚实变化瞬息已追出千里。 一逃一追阴元儿全力飞遁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马鹿犹有余力不紧不慢衔尾逼近。然则阴元儿并没有逃回荒北城而是一路向东直扑渊海无移时工夫涛声澎湃入耳咸腥的气息钻入鼻孔马鹿心中觉得不妥忽然将身形一收足蹈虚空凝立不动沉吟了片刻竟弃了阴元儿转投荒北城而去。 身后的压力顿为之一松阴元儿暗暗叹息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欲将来人引至渊海谁知他并不上当竟放她逃遁不屑一顾。不过对阴元儿来说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解开体内一十三道秘符的禁锢她急需觅地静养短时间内无法动手与其碍手碍脚不如躲得远远的先保全自身再说。 她按照之前的约定将袖内一枚传讯玉签捏碎丝毫不减遁速横掠数万里一头扎入渊海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转瞬消失无踪。 玉签一碎魏十七便知保全大瀛洲的一番算计落了空好在他并非没有后手当下足踏鲤鲸从北海登上极北的冰原冻土踏着冰雪一路南下将荒北城远远抛在身后。行出数百里之遥风雪愈盛他站定脚跟将荒北界图展开却见一点白光近在咫尺停顿了数息朝自己急速迫近。 界图展开的刹那马鹿再度觉得有人窥探这一次他没有掐断冥冥中若有若无的联系而是循着感应的方位急速追去身形隐现不定只过了十数息便看到了苍鼓族族长穆青提及的那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会认错人。渊深似海无悲无喜生机深藏于体内不受外物点染以马鹿的观人之术此子与真仙有缘。 多年的谋划尽付之东流大瀛洲再出一个真仙要徒增多少变数?马鹿心中杀机顿起五指紧紧握住虫囊冷冷道:“小辈你就是荒北城主魏十七?” 魏十七不置可否上下打量着他猜测道:“星罗洲?虫族?” “老夫的根脚岂容你这小辈窥探逃得过此劫再与你分说!”马鹿二话不说将虫囊猛一抖一道黑气卷出嗡嗡虫吟声响彻天地不计其数的异虫蜂拥而出将魏十七团团围住。 魏十七心念甫动巴蛇法相即从后背/飞出又扭头折返没入体内龙鳞覆盖全身身相合一魂眼明灭不定妖气冲天而起陡然间大喝一声一拳击出虚空裂开惨白的缝隙无数异虫灰飞烟灭于密密麻麻的虫群中破开一条通道横贯数丈。 非是虚形亦非实体杀之不尽灭之不绝魏十七一拳试出虚实不再白白耗费真元当下将分海槊提起随手绘下秘符“磨”。混沌乱流喷涌而出搅乱此界天地法则虫群身不由己卷入秘符只见其入不见其出。 马鹿从虫囊放出的异虫足有百十种各具神通数量更是无穷无尽却为提耶秘符克制犹如雪狮子向火根本无从争脱只能以身躯强行扑灭乱流杯水车薪一时间不知灭杀了多少。魏十七不给对方喘息的时机扬起分海槊又绘下两道秘符扑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马鹿摇摇头将虫囊再一抖抢先一步收回虫群脸色变幻不定。一缕分魂远渡重洋携六龙回驭斩和虫囊两桩至宝本以为手到擒来无往不利不想杀手锏竟被对方克制却是始料未及。 虫影转眼消失殆尽魏十七将分海槊一震槊刃划过三道秘符掀起混沌乱流顺势捅向马鹿胸口。马鹿闷哼一声五指如钩狠狠抓住分海槊任凭混沌乱流迎面扑来将他半个身躯吞没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魏十七接连催动魂魄之力分海槊始终不得寸进他心念急转能以肉身硬抗混沌乱流舍却真仙还能有谁!他暗自警惕沉声开口道:“真仙不轻动阁下就不怕惊动天庭引来符诏之祸么?” 真仙之秘被他一语道破马鹿心中咯噔一响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天庭符诏?说!” 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沛然巨力涌来分海槊弯成一道弓又猛地弹直魏十七双臂酸软立足不稳像断了线的鹞子倒飞出去虚空被他魁梧的身躯生生撕裂空间裂痕撕扯着每一寸肌肤龙鳞片片凸现裂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细缝。 真仙之力强悍如斯竟然连他最引以为傲的肉身都相形见拙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分海槊凭空消失右手紧紧握住了屠龙真阴刀。 苍穹之上九霄云外忽然响起一连串惊雷隐隐有车轮滚动之声马鹿脸色大变磅礴的气息消散无迹他僵立在原地连手脚都不敢稍动生怕惊动了平生大敌。魏十七心如明镜此人乃是货真价实的真仙境非无垢洞葛阳真人可比一旦无所顾忌催动真仙之力便会引来天庭的瞩目这一战天庭是站在他一边的! 想通了这一节魏十七哪里肯放过他揉身直上屠龙真阴刀化作一条黑色的大蛇将他紧紧缠住。 正文 第十二节 天威难测 面对如火如荼的刀光马鹿一面压制体内骚动的气息一面以一双铁手硬接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天庭的注目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降临大瀛洲怒的是魏十七趁乱打劫铁了心要逼他现身借刀杀人。 天庭乃是真仙的公敌此举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了大忌讳然则魏十七并非真仙不受规矩约束马鹿虽然恼怒终究无可奈何。 黑沉沉的刀光划过虚空纵横交错隐隐织成一座疏而不漏的樊笼马鹿在方寸之间腾挪闪避明知对方以刀光困敌接下来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却也没有应对的良策。他竭力压制真仙气息神出鬼没频施手段反击但魏十七仗着身相合一又将“渡劫”神通推至九层大圆满肉身之强悍不遑多让寻常手段根本伤不了他。 雷声响成一片云头愈压愈低车轮滚滚碾过天际天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马鹿束手缚脚目眦欲裂。 魏十七倾尽所能刀光霍霍笼罩天地终于弥合一处将对方困住。他毫不犹豫弃刀持槊闷哼一声周身魂眼齐明九头虺地渊黑龙静昀真人九头鸟穿山甲精魂狂舞隐隐成轮转之势。光阴的流逝停滞了一瞬下一刻混沌乱流涌出魏十七一气绘下“韧”、“结”、“勾”、“破”四道秘符交相辉映浑若天成合成一柄利剑朝马鹿斩去。 刀光四散湮灭马鹿现出原形竟是一条七八尺长的异虫遍体甲胄黄黑相间腹下长着近百条细足高高昂起头颅再也无法掩饰体内磅礴的真仙气息。“咔嚓”一声轻响甲胄裂开一条细缝马鹿盛怒之下口器开合倏地喷出一团毒气倏地没入魏十七体内犹不解恨猛地蹿上前扭身一甩头颅重重撞在他胸口魏十七倒飞出去喷出一线鲜血离口便化作惨碧之色。 风雪骤停云层忽开一道青气从九霄云外垂下轻轻搭在马鹿的身躯上。 马鹿如遭雷击身不由己蜷缩成一团停顿了数息沿着青光缓缓上升然而离地不过十数丈一道霹雳击下电光将他从头到尾尽数湮没。马鹿尖叫一声金蝉脱壳分魂弃了身躯逃出刹那间又一道霹雳迎头劈落避无可避劈得他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分魂被灭远在星罗洲千足地穴的真仙巴蚿心生感应霍地睁开双眼目射白光划破亘古未变的黑暗。他沉吟良久喃喃自语道:“竟然将分魂灭杀天庭的手段果然不可小觑……”他花费不少心血炼就这一具分魂化身正是为了蒙蔽天庭的符诏行那李代桃僵之计没想到竟被大敌窥破了虚实这条路果然行不通只能另谋他法。 “大瀛洲荒北城魏十七么……好……借天庭之手毁吾一具化身……好……好……”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慢慢合上眼再度入定。 青气渐次淡去雷声隆隆而逝一场激战终于落下帷幕马鹿的尸身焦黑似炭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毒气滚滚而出将方圆百里吞没所过之处草木腐烂生灵绝迹。 魏十七亲眼目睹马鹿陨灭于雷霆之下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明明应当是青气引路飞升天庭怎地篡改了剧本演了一齣灭杀戏?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剧毒纠缠于脏腑间如附骨之疽无从驱除体内伤势山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魏十七脸色惨碧七窍淌血胸口深深凹陷肋骨不知断了多少呼哧呼哧喘着气像一只破风箱。他勉强以魂魄之力护住心脉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挪了几步双手撑住膝盖一阵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虚弱之极痛苦不堪已经多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住真让人沮丧! 一道黑光从他袖中飞出屠真现出身形伸手将他扶住她本系器灵之身不惧毒气魏十七回头望了她一眼心中一松苦笑道:“这下子……亏大发了……” 屠真打量着他的脸色轻声问道:“回去么?” 魏十七摇摇头“不能回去……你去瞧上一眼……” 话说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屠真却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松开手见他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撑得住当下闪身上前轻轻一碰马鹿的尸身便如焦炭一般片片溃散不成形状。屠真蹙起眉头寻了一阵返身回到魏十七身边交给他一团金光黯淡的六龙回驭斩一只黑黝黝的虫囊还有一枚拇指大小的妖丹圆滚滚沉甸甸蓝莹莹毫光闪烁照得见人影。 九天雷霆灭杀真仙连魂魄都不放过天庭的手段玄妙无穷六龙回驭斩和虫囊都是身外之物留下来尚可解释但这妖丹完好无损却透出几分诡异……毒气一阵阵上涌魏十七只觉得心浮气躁也无心细细思量顺手将三物纳入“一芥洞天”之中。 妖丹甫入洞天造化树便生出反应枝叶摇曳孜孜不倦传递着渴求的讯息。造化树虽然只是一株幼苗却一向老神在在若即若离魏十七从未见它如此失态真仙遗下的妖丹定是大补之物无论炼丹铸器开辟魂眼都大有可为但这些都比不上造化树来得要紧魏十七不再犹豫径直将妖丹送到造化树跟前。 造化树无声地欢呼一声三片嫩叶齐齐探出将妖丹裹住送入树干中。魏十七只觉周身一震纠缠于脏腑的毒气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涌入洞天被造化树一吸而尽。轻易就摆脱了心腹大患他又惊又喜干脆将弥漫四野的毒气尽数摄入洞天送入造化树。 不知过了多久造化树剧烈颤抖开枝散叶猛地窜高尺许有模有样一株小树数十片嫩叶舒展摇曳磅礴的生机注入洞天魏十七胸口一松连伤势都好转了些许。 梅真人曾对他言说造化树生长极为缓慢需以种种天地玄液浇灌催熟数载光阴才能萌发一片嫩叶。什么“天地玄液”那都是糊弄人的说法真仙之力才是关键! 正文 第十三节 不幸中的大幸 毒气消解伤势未愈马鹿最后一击含怒而发堪比天劫连破九层“渡劫”神通距离法相溃灭只差一线法相与血脉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魏十七守住了这一线可谓。饶是如此肉身伤势不容乐观他急需觅地静养无力再与人争斗。 屠真背起魏十七发足狂奔一路向南穿过茫茫冰原足不停步闯入冻天山脉中。她也不识路凭着本能七拐八绕钻入一处避风的山坳中探掌按在冰雪覆盖的山岩上刀光闪动破开一个容身的山洞。 她将魏十七小心翼翼放下动作虽然轻柔终是牵动伤口魏十七嘶嘶吸了一口冷气心跳都慢了半拍。屠真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魏十七朝她摆摆手盘膝坐下背靠冰冷的岩石定下心来抽取造化树的生机试图修复肉身。 入定了数个时辰稍有好转却进展不大肉身锤炼到极致强悍至斯受伤后殊难痊愈纵有造化树生机滋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魏十七费力地睁开双眼眼皮沉重犹如黏在一起洞内洞外一片漆黑夜已深屠真似乎不在左近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静候了良久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屠真快步回到洞穴中眸光闪动璀璨似星。她跪坐在魏十七身前伸手递给他一团冰凉的精血被阴气冻得结结实实犹如一块血红的宝石。 魏十七接过精血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一团暖意从腹中腾起精神亦为之一振。屠真见精血颇有疗效从洞外拖了一条巨蟒进来粗逾海碗头如笆斗腹下生有四爪略具龙形不知是何异种。 屠真五指纤细堪比钢爪轻易就扯开蟒皮剜出一枚鹅卵大小的妖丹递到他跟前。魏十七摇摇头妖丹对他没什么用处他看了几眼蟒尸慢腾腾伸出手去五指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将一缕黑烟从蟒首中摄出缠绕在指间游来绕去活脱脱像一条具体而微的小蟒蛇。 “身死魂不散倒有几分道行……”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将黑烟凑到鼻下深深一吸呼吸随之停滞屏息良久才缓过神来以食灵术将其炼化补益魂眼内的精魂。 屠真又拣了一些树枝回来魏十七随手绘下一道“火符”燃起篝火将蟒肉烤得焦香扑鼻略吃几块充饥。他早已不需吞噬血肉补充元气辟谷个一年半载亦不在话下但从小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腹中若不得一些肉食总觉得少了什么当重伤之际更是难以遏制食欲。 屠真翻来覆去玩弄着巨蟒的妖丹清冷的脸庞映着火光平添了几分暖意。她偶尔停下手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默不支声微皱着眉头似乎在琢磨心事便放下心来垂下眼帘继续把玩妖丹。 荒北城远在北海鞭长莫及魏十七干脆放空身心专心致志养伤。造化树夺取了马鹿的妖丹和毒气生机不绝日以继夜滋养着他的肉身屠真隔三岔五到冻天山脉中猎杀妖物供他吞噬精血魂魄血肉烤熟了充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伤养病道理都是相通的长日漫漫闲来无事魏十七取出马鹿遗下的两件真仙至宝试着祭炼一二。虫囊死气沉沉根本不听使唤似乎需以秘术驱动反倒是六龙回驭斩折损了本源并无多少抵抗被他抽取魂魄之力一口气祭炼了数月终于松开一线他趁机将一滴精血点入其中占为己有。 六龙回驭斩静静伏在他掌心金光黯淡委顿不堪魏十七定睛细看六龙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六条金龙既非活物亦非器物介于二者之间委实看不透其中的虚实真仙至宝玄妙无穷落入他手中实属侥幸。 六龙易主喘息了良久稍稍恢复了些许精力跌跌撞撞飞将起来绕着魏十七转了数圈忽然发觉洞穴深处弃有妖物尸骸如同老饕遇到美食一头撞上前将皮肉筋骨尽数吞噬饥不择食不知餍足。 吞噬了许多血肉金光稍稍浓郁了一些原来六龙回驭斩须以生灵精元饲喂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魏十七伸手一招将六龙回驭斩送回“一芥洞天”温养暗暗盘算。肉身破损“渡劫”神通被废但有了造化树和六龙回驭斩这些都不算什么……受制于半人半妖的血脉由天妖成就真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他唯一的机会在于参天造化树……肉身再强悍也不堪真仙全力一击若无天庭插手当日他便惨死在冰原之上了血淋淋的教训让他明白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黑暗之中魏十七咧开嘴冷冷笑着从此又多了一个理由扫平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方圆千里之内像样的妖物被屠真猎杀殆尽她离开的时日愈来愈长带回的猎物也愈来愈大但多了六龙回驭斩六张嘴小山也似的妖尸转眼就一扫而空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皇帝不差饿兵要驱使六龙回驭斩至少得让它们吃饱但在肉身恢复之前魏十七不愿冒险离开冻天山脉只能靠屠真一人四处猎杀妖物。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幸好是六龙回驭斩若是虫囊的话要多少生灵才能喂饱那些数不胜数的妖虫…… 屠真是个孜孜不倦的好猎手一开始她还挑挑拣拣到后来良莠不拘只要体型够大活蹦乱跳的就行。日复一日杀得多了栖身于山脉中的妖物四散迁徙恶魔的传说开始在极北之地流传传得有鼻子有眼连荒北城都有所耳闻渐渐有妖奴结队远赴冻天山脉试图打探虚实清扫自家的后花园。 屠真在荒北城殊少露面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她也知道魏十七是荒北城主却并不因此就手下留情若妖奴挡了她的路碍了她的事下场与那些妖物毫无二致尽数沦为六龙的口中食她不甚在意魏十七也不甚在意。 正文 第十四节 吉人自有天相 魏十七和阴元儿迟迟没有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荒北城中暗流涌动渐渐形成了多派势力鼎足抗衡的局面。{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 梅真人、兰真人、十照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号称“北海五真人”两位显圣三位阳神实力最强背后有魏十七的身影若隐若现占了天时连极昼城主胡不归都不无忌惮。好在人族与妖奴泾渭分明五真人势单力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胡不归的原话他并无贬低之意公允地讲五真人若存了私心欲有所举措难但他们若暗中作梗坏别人的事倒是轻易就能得逞。 最早追随魏十七的妖奴聚集在一起成为又一股势力挑头的有魔婴、陆崖、廖雪峰、裴邛、姬樱、角夫、裴筏等抱成一团人多势众占了地利。荒北城三大豪族是他们的立足之本绝壁、松壑、广寒宫、地穴四处小界在握触角遍布荒北城内外连北海湾和神兵堂都有所染指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胡帅亲至也不便明着插手其间。 第三股势力便是以副城主沙威为首的“外来客”神兵堂的文萱北海湾的支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常驻市集商队要高手有高手要人手有人手只须胡帅振臂一呼天下妖奴应者云集大义所在占了人和。 除此之外鲤鲸族阎川掌控下的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妖王自成一股势力游离在外陆归陆海归海他们轻易不会插手荒北城的纷争但雪峰之上有两个人阎川奉若神明只要她们一个声音海妖将倾巢而出不惜血战到底。 市集北海湾神兵堂这三处布局涉及众人的利益一切都按照魏十七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各方都表现得极为克制明争暗斗或许有但背地里下绊子坏了大事却是谁都不敢触犯。 这一日冰原小界中的梅真人忽然睁开双眼从沉睡中醒来。 分身所见所思所想汇成一条涓涓细流淌入心田从环峰岛到大瀛洲从斜月三星洞到荒北城往事历历在目种种惊心动魄匪夷所思到头来都化作一声叹息。 梅真人醒来之时兰真人正在荒北城中与十照、灵渠、居延三位真人揣测魏十七的去向一时间心有所感脸色微变来不及向三位师弟知会一二身影骤然消失风一般赶回了冰原小界中。 站在静室之外她患得患失几度抬起手又缓缓放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师妹何不进来站在门外作甚?” 兰真人心中大喜匆匆推门入内举目凝望师姐良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梅真人微笑道:“心有所执难得清净师妹你着相了。” 着相不着相兰真人毫不介意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她笑道:“师姐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梅真人漫不经心道:“侥幸尚在显圣境损失了一具分身并无大碍。” 兰真人见她神采奕奕眉宇之间透出一点活泼泼的灵性试探道:“师姐可是……可是另有机缘……” 梅真人颔首道:“我已将一具沉睡的分身炼化待真元巩固后再徐徐炼化第二具少则七年多则十载当可冲击大象境。” 兰真人心中大喜随即想起“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通玄功的症结”脸色又黯淡下去强笑道:“冲击大象所耗良多却要及早准备。” 梅真人也不说破她岔开话题道:“魏道友现在何处?” “离城已久杳无音讯连阴元儿都不知所踪荒北城现下群龙无首胡不归似有些蠢蠢欲动。” “胡帅老谋深算断不会鲁莽行事。” “我才不管他吉人不吉人天相不天相胡不归要这座破城让给他就是了。” 梅真人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这座城池由魏道友你我共同执掌是根本所在岂能说让就让!” 兰真人心中一怔问道:“师姐莫非当真了?” 梅真人正色道:“魏道友何曾打过诳语?以他的强势又何必打诳语?” 兰真人莫不吱声低头寻思了一回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情绪蒙蔽了双眼不曾看见也不愿正视。真相是何等残酷残酷到一个小小的“下界逃奴”骑在她头顶残酷到一个臭男人能把师姐从她身边夺走正是害怕面对真相她才有意无意地欺骗自己逃避日益迫近的抉择。 “魏道友离城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交代是没有……”兰真人忽然想起一事“不过他走之后有商队带来消息千都荒漠又有异动天地灵气紊乱不堪死地绵延千里生灵绝迹。数月前有猎奴从冻天山脉回到荒北城说山中有恶魔出没大肆捕猎血食搅得妖物四散逃避下城区的猎奴闻风而动凑了人手前去打探消息大多一去不回。冻天山脉是荒北城的南屏障此事惊动了上城区雪狼、神风驼和金刚猿三族都在调集人手不日就会南下打探消息。” 梅真人沉吟片刻道:“两件事恐怕是一件事。师妹你遣一具分身去冻天山脉走一趟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好些许小事师姐静候佳音。” 梅真人想了想又道:“十脉灵渠居延三位师弟谁有空同行?” “十脉和灵渠走不开就居延师弟吧。” “也好速去速回如有不妥之处暂避其锋芒切勿勉强。” 兰真人笑道:“师姐变得谨小慎微了!” 梅真人感慨道:“之前在黄庭山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海外才知道什么是强敌……师妹大象境是一道坎迈得过才有自保之力否则的话只能是不堪重负的藤萝除了依附大树别无他法。” 她话里有话似乎在排解又似乎在说服兰真人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听在耳中终究是隔了一层。她忍不住道:“依附谁?依附魏十七么?” 梅真人恢复了平静认认真真想了一回反问道:“如果必须这么做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么?” 扪心自问如果不考虑过往的心结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魏十七都是最适合的人。兰真人目不转睛盯着师姐咬牙道:“师姐三思啊!” 梅真人温柔地一笑曼声道:“我会的。” 正文 第十五节 太岁头上动土 兰真人和居延真人离开荒北城时正当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朔风狂啸掠过茫茫冰原扑向荒凉的北海浊浪拍打着海岸卷起千堆雪。 在此之前雪狼族、神风驼、金刚猿已拉起一支龙蛇混杂的队伍顶风冒雪前往冻天山脉查明恶魔的真相。冻天山脉乃是荒北城的后花园五城商队俱在城中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身为豪族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极北之地气候恶劣妖奴大多没有飞遁的神通只能仗着身强力壮甩开腿脚在冰原上疾行。兰真人跨木凫居延真人御剑定定心心追上去他们横掠彤云行了多时却迟迟没有望见那干妖奴的踪影。 “奇哉奇哉怪哉!”居延真人嘴里念念有词两条浓密的眉毛一忽儿聚拢一忽儿展开算算脚程妖奴再怎么紧赶慢赶也不可能超出他们的视野茫茫雪原无遮无挡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兰真人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她压低木凫斜斜飞过冰原划出一个又一个大圈子渐次向外延伸绕到第七圈时终于发觉了一点异样。 居延真人见她径直降落在冰原心知有异忙将飞剑一催星驰电掣般追到兰真人身旁双足踏上冰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冰层深处冻着一个个灰影重重叠叠似是妖物的尸身仓促间看不清面目。 兰真人伸出足尖轻轻一点冰层“哗啦”裂开真元所及将一具尸身挑了出来银毛凶猿腿短臂长正是一头金刚猿。它双手抱头神情惊恐至极浑然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后背为钝器击中深深塌陷几乎贴着前胸。 兰真人打了个手势居延真人上前去挥剑将金刚猿的尸身剖开细细察看骨肉脏腑尽皆成泥冻得结结实实。 兰真人皱起眉头重重一跺足冰原四分五裂尸身尽数飞出雪狼族神风驼金刚猿一个个骨折筋断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犹为触目惊心的是其中竟有数名炼成神兵真身的豪族长老同样被钝器一击毙命毫无抵挡之力。 居延真人粗粗清点共计一十六具尸身他看了兰真人一眼道:“往冻天山脉去的妖奴都交代在这里了凶手使锤力大无穷一气击杀十六人势不可挡。” 兰真人一拂衣袖将尸身尽数扫入冰下重新掩埋起来沉吟道:“凶手会是何方神圣?” 居延真人揉揉鼻子道:“若不是大明城主没有离开神兵堂我都怀疑是她下的手。” 大明城主文萱三品真身使一柄混元骨锤若是她出手直如秋风扫落叶无人能在锤下逃生。 兰真人摇头道:“你没有看仔细不是文萱。那些倒毙的妖奴为锤力击杀七人毛皮无损脏腑成泥九人皮开肉绽骨折筋断凶手当使阴阳双锤文萱的混元骨锤没有这许多变化。” 居延真人搜肠刮肚想了一阵道:“阴阳双锤?大瀛洲没听说有这号人物……” 话音未落兰真人忽然心中一凛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彤云滚滚而散一头碧眼金鹏凌空扑下双翅扑动风雪为之一空。居延真人咧嘴道:“哪来的扁毛畜生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兰真人眼中闪动着利芒提醒他道:“小心是陆黾洲羽族!” 居延真人早听说胡不归麾下有一队羽族亲卫俱是陆黾洲的强手只是从未照过面。他哈哈一笑足踏飞剑迎头而上食指轻弹已祭出一根焦牙刺赤光明灭疾若流星。那碧眼金鹏周身翎羽根根倒竖尖叫一声从翅下挣出一双手臂持定二柄大锤迎着焦牙刺一合泛起蒙蒙黄光竟将此宝生生碾碎。 兰真人下意识眯起双眼顿时记起师姐曾跟她提过一句陆黾洲羽族以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支为首苍鼓族有一穆竹儿使两柄阴阳后土锤蕴藏十万大山之力以力破巧殊难抵挡居延真人不明就里小觑了对手只怕要吃亏! 穆竹儿击碎焦牙刺怪叫一声压到居延真人头顶抡起阳锤便砸劲风肆虐将他身形牢牢锁定。居延真人暗暗吃惊忙抛出一面蓝盈盈的软盾见风即长涨至十余丈方圆波光粼粼却是一件护身至宝。 “来得好!”穆竹儿一锤砸在软盾上颤巍巍浑不着力他不慌不忙妖元鼓荡将后土锤一催一条张牙舞爪的土龙蹿将出来一头扎入软盾内。五行相克水光幻灭软盾僵持了数息鼓起一个个大包一声响炸得四分五裂癸水之气四散湮灭现出居延真人的身形。 兰真人从发髻取下一根青玉簪凌空一划禁制层叠亮起光华流动天地灵气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将穆竹儿困住居延真人趁机御剑飞下不敢稍留。穆竹儿挥动阴锤重重击打在阳锤之上闷雷声中又一条土龙蹿将出来绕着他飞舞不息二龙合力将灵气搅散令青玉簪无以为继。 兰真人早有防备接连弹出三枚玉符浮于空中成一“品”字穆竹儿哪里将这等符修的小伎俩放在眼里高举阴阳后土锤杀去。玉符猛地炸开一轮白日凭空升起大放光明穆竹儿猝不及防被强光闪了眼急忙收住去势举起双锤挡在眼前心中异常恼怒咒骂道:“该死的这些不长毛的两脚羊翻来覆去只会折腾几手小把戏不敢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 兰真人若本体到此自然可凭借符修的种种手段与对方一战但此刻只得一具分身却不宜硬拼。她以三枚大明光符出其不意逼住穆竹儿正欲携居延真人遁走眼前忽然一花乌光急速掠过化作一名黑衣少女面寒似水肤色苍白冷冷扫了她一眼似乎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兰真人微微一怔随即放下心来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杳无音讯的提耶鬼修阴元儿。 正文 第十六节 六龙浴血 穆竹儿的凶焰顿为之一挫他却是见过这个弱质女流当日在环峰海界中她以冥河硬接寇启山河万里图一击实力之强犹在穆藤之上但他生性彪悍不撞南山不回头哪里肯示弱头下脚上刷地飞起将阴阳后土锤一摆一条条土龙蹿将出来蛮力节节攀升。 先是星罗洲虫族再有陆黾洲羽族彼辈是暗通款曲约好了的吧!穆竹儿虽然强悍却不过阳神境修为仗着苍鼓族的重宝阴阳后土锤才稍稍能入眼不过穆竹儿的背后定有强援他不会孤身一人来到大瀛洲阴元儿担心再遇到第二个马鹿秀眉微竖探出纤纤食指颤了数颤。 阴气在方寸之地蜿蜒盘旋一气呵成凝作四道秘符剑气凭空而作无形无迹只一斩土龙便土崩瓦解穆竹儿拿捏不稳阴阳后土锤脱手飞出分尸两爿血肉飞洒从空中坠落。 兰真人倒抽一口冷气阴元儿何曾变得如此之强随手作符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等修为绝非显圣所能及难道她……难道她已跨入大象境? 体内桎梏尽去修为恢复了七八成以阴气催动提耶秘符鬼神莫测阴元儿小试牛刀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她抬头望了一眼隐隐觉得不妥当下将衣袖一抖冥水如星河倒卷一滴重逾千钧打得虚空一阵扭曲穆竹儿藏不住身形收起护身之宝抱头鼠窜。 “呵竟然被障眼法蒙蔽了……”她正待再度出手空中一声雷响一根卷轴缓缓展开现出一幅泼墨长卷万里江山飞将出来当头压下。 果然寇启也在此地!阴元儿吃过山河万里图的亏早有防备食指轻颤瞬息绘下六道秘符阴气席卷大地风云突变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异动泼墨江山落势顿为之一阻扭曲变形山不像山水不成水墨渍融成一团全然失去了章法。 穆竹儿脑子里虽然少根筋总算分得清好歹寇师叔这是救他一命若再不知进退铁定会把小命交待在大瀛洲。他顾不得骨软筋酥虚弱不堪夹紧了尾巴扭头就跑顺手捞起阴阳后土锤匆匆看了一眼不由得连连叫苦这两柄锤头宝光黯淡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重新炼回来。 寇启扇动双翅浮于空中暗暗心惊数年不见怎地她脱胎换骨连山河万里图都奈何不了她?他捏住袖中的镇仙杵毫不犹豫撒手一挥金光飞动朝阴元儿头顶砸下一股苍凉的气息充斥天地间刹那间现出山川河流辰宿列张的异象。 阴元儿抬腕一指一朵漆黑的莲花飞将出来莲瓣片片展开将镇仙杵堪堪托住僵持不下阴气凝成水滴坠落如雨。 寇启双眉拧成一个结将卷轴摘于手中收起山河万里图泼墨江山飞回图中一只阴气凝聚而成的大手顺势扑起将寇启攫于掌心五指急速合拢。寇启将山河万里图往怀中一揣指间拎起一张焦黄的符诏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精血符诏无风自燃一头烈焰缠绕的火凤飞出合身一扑将阴气一扫而空自身也随之灰飞烟灭。 山河万里图镇仙杵火凤符诏寇启不愧是巡天门下真仙传人法宝层出不穷但他尚未跨过大象境纵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又如何是她对手!阴元儿哂笑一声朝莲花轻轻一指莲瓣暴涨滴溜溜转不停忽然往前一扑将镇仙杵紧紧裹住任凭它左冲右突终不得出。 寒意打心底腾起直冲天灵盖寇启牙齿咯咯打颤意识到对方动了杀机要下狠手取自己性命夺了镇仙杵占为己有。他奶奶的一介器灵也要杀人夺宝这世道还有公理在么?他权衡利弊自知不是对方敌手只得叹息一声起拇指按在自己眉心扭动手腕转了半圈身形倏地消失转眼已在百里之外。 阴元儿无意追杀寇启收回莲花低头寻思了片刻向兰真人道:“羽族强敌进犯大瀛洲来的只怕不止这二人真人速回荒北城戒备……”话音未落她脸色大变扭头向冻天山脉望去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金光之中六龙浴血此起彼落龙吟声响彻云霄如潮水般横扫天地三人长发飘扬衣袂猎猎作响心中的惊愕难以用语言形容。 是谁?谁在动手?莫非是魏十七与那虫族妖人争斗?如此凌厉的杀意放眼大瀛洲也只有他了!她扪心自问即便摆脱秘符桎梏修为尽复也不是那妖人的对手纵然现身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一走了之又未免辜负了他阴元儿心念数转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间的争夺已容不得她插手兰真人心灰意懒携居延真人飘然而逝没有再回头只留下阴元儿孤零零站在冰原上独自凝望连绵起伏的冻天山脉。 当断则断阴元儿将牙一咬抖动衣袖浩瀚冥河席卷而出浊浪滚滚涌过冰原她踏浪而前风驰电掣般冲向冻天山脉。行不多时眼前忽然一空冰原似被一只大手平平抹杀留下无边无际的凶煞死地似乎有大能在此争斗打得天翻地覆乾坤不宁。 从冻天山脉方向飘来淡淡的血腥味绵绵不绝龙吟声渐渐低落杀戮就发生在前方不远处阴元儿暗暗心惊将身藏于冥河内波涛翻滚向前奔去。 黏稠的血液淌入冥河血腥味越积越厚空中飞着一个六翅妖人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像擂鼓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凶狠的目光掩饰不住绝望和惊恐。 阴元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站在不远处掌中托着一团金光六龙翻滚嬉戏四下里抛着大大小小的尸块血流漂橹殷红的翎羽飘飞如雪少女躲在他身后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探出半个脑袋鬓角簪着一朵金莲花仰头望向空中玉容清冷毫无惧色。 魏十七六龙回驭斩屠真屠龙真阴刀……阴元儿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错失什么。 正文 第十七节 借尸还魂 虽然没有亲见阴元儿完全可以想见发生的一切。 ( )环峰岛之会魏十七的强势崛起彻底打破了渊海三洲原有的格局出于某种目的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相约遣派强手潜入大瀛洲魏十七一举屠灭虫族妖人夺下六龙回驭斩在冻天山脉养伤羽族循踪而至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有那为首的六翅妖人侥幸逃过一劫。 连巡天门下真仙传人寇启都是副车这六翅妖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魏十七不动声色将他挫败莫非又获机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阴元儿原以为自己摆脱了十三秘符的束缚不想去了一重有形桎梏还有一重无形桎梏她心事重重慢慢从冥河中升起向魏十七颔首致意将滔天浊水收入体内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将空中的妖人锁定。 呼哧呼哧的喘息越来越剧烈那六翅妖人忽然尖啸一声双眼往上一翻眼眶中只剩白仁不见黑瞳。魏十七反手一搂将屠真收入“一芥洞天”朝阴元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心戒备切勿鲁莽。 那六翅妖人体内的气息晦暗不明似乎酝酿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什么东西正破壳而出。阴元儿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毫无出手制止之意心中颇感诧异为何不乘胜追击将对手一举击破?究竟是托大还是胸有成竹? 那六翅妖人缓缓抬起头来翻着一双白眼上下打量魏十七仿佛素未谋面初次相见。 魏十七开口道:“不知是陆黾洲哪位真仙降临?” 阴元儿心中一凛下意识退后数步种种疑虑涌上心头提耶洲亦有鬼修成就真仙但从未听闻能远隔重洋借尸还魂降临他洲。 六翅妖人道:“老夫巡天应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之请推脱不得来大瀛洲见一见环峰岛之会的魁首可惜途中遇到风暴耽搁了不少时日错失良机。汝手中的六龙回驭斩可是来自虫族?” 老友之请推脱不得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魏十七微一沉吟坦言道:“确有一虫族妖人已被灭杀了。” 巡天“呵呵”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巴老怪纵然只遣出一具分魂化身也有真仙的一两分神通远非尔等所能匹敌真人面前不说假他现在何处?” “原来只是一具化身难怪……”魏十七心思缜密顿时明白过来。真仙为避天庭耳目不得轻动星罗洲巴蚿取分魂化身之法全力出手无从掩饰真仙气息终是惊动了天庭降下符诏牵引飞升察觉不是本体便以雷霆击灭。陆黾洲巡天取借尸还魂之法与斜月三星洞葛阳真人走的是同一路数能以真仙之力催动法宝实力却远不及分魂化身好处是得以藏匿起真仙之躯天庭无法察觉。 想通了这一节他又多了三分把握道:“身死道消无迹可寻。” “不是老夫小看你”巡天目光落在他掌中的六龙回驭斩连连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声音蓦地拔高尖锐如针“莫非分魂化身未能瞒过天庭!” 天庭之秘唯有真仙知晓一二魏十七终于确定对方是真仙降临“巡天”之名绝非假托当下微微躬身道:“前辈慧眼如炬一语中的。” “难怪……难怪……可惜了……”巡天唏嘘不已分魂化身乃是星罗洲真仙巴蚿费尽心机琢磨出的法门本打算以此蒙蔽天庭的符诏行李代桃僵之计没想到竟被识破一番心血尽付之东流。他又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能逼的巴蚿无法隐匿真仙气息此子之强不可等闲视之。 巡天环顾四周叹息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老夫调教这些徒子徒孙不易葬送在这里也是命中注定……”他抬起右掌苍穹之上彤云缓缓转动雷声隆隆金蛇狂舞寇启和穆竹儿双双现出身形从天际疾飞而下落在他身后目光闪烁脸色难看之极。 “铩羽而归当真是铩羽而归……远来是客汝为地主划下道来吧!” 是放他离去结个善缘还是与阴元儿合力将其灭杀?魏十七转念一想羽族四支苍鼓族势力最弱放他离去难不成百年后就少了羽族的大军?笑话!魏十七肝肠如铁心意已决当下将六龙回驭斩一抛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六龙回旋滚滚斩向对手。 “果然是凶煞之徒不知进退!”巡天出手如电扯动天地灵气凝成一柄长枪一枪刺中六龙回驭斩龙尾缠结处轻轻巧巧挑起金光一斩竟落了空。 真仙手段果然非比寻常魏十七对六龙回驭斩尚不能操纵随心一击不中也不收回此宝顺势抽出分海槊混沌乱流喷涌而出“韧”、“结”、“勾”、“破”四道秘符一气呵成合作一剑稍纵即逝狠狠斩在对方胸口。 这是魏十七最强的手段。尺蠖小界内十万大山压顶堕神峰从天而降被一斩为二。冰原之上真仙分魂化身逞威被混沌乱流一斩现出原形甲胄开裂无法掩饰体内气息。巡天寄魂的六翅妖人只是一介羽族哪里挡得住如此犀利的一斩被混沌乱流一卷凭空湮灭。 魏十七悍然动手阴元儿紧随其后食指轻点阴气凝作秘符电射而出。寇启展开山河万里图卷去秘符旋即脸色大变怒吼一声将卷轴奋力抛出一声巨响万里山河炸将开来散作无数墨珠如雨倾盆一发不可收。 巡天一缕残魂从混沌乱流中飞出他藏于六翅妖人的泥丸宫内只为窥探大瀛洲的虚实并未携带真仙诸宝魏十七之强出乎意料杀伐决断亦令人刮目这次一败涂地非战之罪结下的梁子留待日后再算。他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往寇启体内一扑身影如水纹荡漾瞬息已远遁千里。 阴元儿连施手段只来得及将穆竹儿留下秘符一击身魂俱灭只剩下两柄阴阳后土锤一先一后坠落云端。 正文 第十七节 借尸还魂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虽然没有亲见,阴元儿完全可以想见发生的一切。 (. . )环峰岛之会,魏十七的强势崛起彻底打破了渊海三洲原有的格局,出于某种目的,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相约遣派强手潜入大瀛洲,魏十七一举屠灭虫族妖人,夺下六龙回驭斩,在冻天山脉养伤,羽族循踪而至,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有那为首的六翅妖人侥幸逃过一劫。 连巡天门下真仙传人寇启都是副车,这六翅妖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魏十七不动声色将他挫败,莫非又获机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阴元儿原以为自己摆脱了十三秘符的束缚,不想去了一重有形桎梏,还有一重无形桎梏,她心事重重,慢慢从冥河中升起,向魏十七颔首致意,将滔天浊水收入体内,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将空中的妖人锁定。 呼哧呼哧的喘息越来越剧烈,那六翅妖人忽然尖啸一声,双眼往上一翻,眼眶中只剩白仁,不见黑瞳。魏十七反手一搂,将屠真收入“一芥洞天”,朝阴元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心戒备,切勿鲁莽。 那六翅妖人体内的气息晦暗不明,似乎酝酿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什么东西正破壳而出。阴元儿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毫无出手制止之意,心中颇感诧异,为何不乘胜追击,将对手一举击破?究竟是托大,还是胸有成竹? 那六翅妖人缓缓抬起头来,翻着一双白眼上下打量魏十七,仿佛素未谋面,初次相见。 魏十七开口道:“不知是陆黾洲哪位真仙降临?” 阴元儿心中一凛,下意识退后数步,种种疑虑涌上心头,提耶洲亦有鬼修成就真仙,但从未听闻能远隔重洋,借尸还魂,降临他洲。 六翅妖人道:“老夫巡天,应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之请,推脱不得,来大瀛洲见一见环峰岛之会的魁首,可惜途中遇到风暴,耽搁了不少时日,错失良机。汝手中的六龙回驭斩,可是来自虫族?” 老友之请,推脱不得,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魏十七微一沉吟,坦言道:“确有一虫族妖人,已被灭杀了。” 巡天“呵呵”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巴老怪纵然只遣出一具分魂化身,也有真仙的一两分神通,远非尔等所能匹敌,真人面前不说假,他现在何处?” “原来只是一具化身,难怪……”魏十七心思缜密,顿时明白过来。真仙为避天庭耳目,不得轻动,星罗洲巴蚿取分魂化身之法,全力出手,无从掩饰真仙气息,终是惊动了天庭,降下符诏牵引飞升,察觉不是本体,便以雷霆击灭。陆黾洲巡天取借尸还魂之法,与斜月三星洞葛阳真人走的是同一路数,能以真仙之力催动法宝,实力却远不及分魂化身,好处是得以藏匿起真仙之躯,天庭无法察觉。 想通了这一节,他又多了三分把握,道:“身死道消,无迹可寻。” “不是老夫小看你”巡天目光落在他掌中的六龙回驭斩,连连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声音蓦地拔高,尖锐如针,“莫非分魂化身未能瞒过天庭!” 天庭之秘,唯有真仙知晓一二,魏十七终于确定对方是真仙降临,“巡天”之名绝非假托,当下微微躬身,道:“前辈慧眼如炬,一语中的。” “难怪……难怪……可惜了……”巡天唏嘘不已,分魂化身乃是星罗洲真仙巴蚿费尽心机琢磨出的法门,本打算以此蒙蔽天庭的符诏,行李代桃僵之计,没想到竟被识破,一番心血,尽付之东流。他又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能逼的巴蚿无法隐匿真仙气息,此子之强,不可等闲视之。 巡天环顾四周,叹息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老夫调教这些徒子徒孙不易,葬送在这里,也是命中注定……”他抬起右掌,苍穹之上彤云缓缓转动,雷声隆隆,金蛇狂舞,寇启和穆竹儿双双现出身形,从天际疾飞而下,落在他身后,目光闪烁,脸色难看之极。 “铩羽而归,当真是铩羽而归……远来是客,汝为地主,划下道来吧!” 是放他离去,结个善缘,还是与阴元儿合力将其灭杀?魏十七转念一想,羽族四支,苍鼓族势力最弱,放他离去,难不成百年后就少了羽族的大军?笑话!魏十七肝肠如铁,心意已决,当下将六龙回驭斩一抛,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六龙回旋,滚滚斩向对手。 “果然是凶煞之徒,不知进退!”巡天出手如电,扯动天地灵气,凝成一柄长枪,一枪刺中六龙回驭斩龙尾缠结处,轻轻巧巧挑起,金光一斩竟落了空。 真仙手段果然非比寻常,魏十七对六龙回驭斩尚不能操纵随心,一击不中,也不收回此宝,顺势抽出分海槊,混沌乱流喷涌而出,“韧”、“结”、“勾”、“破”四道秘符一气呵成,合作一剑,稍纵即逝,狠狠斩在对方胸口。 这是魏十七最强的手段。尺蠖小界内,十万大山压顶,堕神峰从天而降,被一斩为二。冰原之上,真仙分魂化身逞威,被混沌乱流一斩,现出原形,甲胄开裂,无法掩饰体内气息。巡天寄魂的六翅妖人只是一介羽族,哪里挡得住如此犀利的一斩,被混沌乱流一卷,凭空湮灭。 魏十七悍然动手,阴元儿紧随其后,食指轻点,阴气凝作秘符,电射而出。寇启展开山河万里图,卷去秘符,旋即脸色大变,怒吼一声,将卷轴奋力抛出,一声巨响,万里山河炸将开来,散作无数墨珠,如雨倾盆,一发不可收。 巡天一缕残魂从混沌乱流中飞出,他藏于六翅妖人的泥丸宫内,只为窥探大瀛洲的虚实,并未携带真仙诸宝,魏十七之强出乎意料,杀伐决断亦令人刮目,这次一败涂地,非战之罪,结下的梁子,留待日后再算。他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往寇启体内一扑,身影如水纹荡漾,瞬息已远遁千里。 阴元儿连施手段,只来得及将穆竹儿留下,秘符一击,身魂俱灭,只剩下两柄阴阳后土锤,一先一后坠落云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十八节 百思不得其解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阴阳后土锤重重跌落在地,砸出两个大坑来,魏十七长长舒了口气,浊气从口鼻中喷出,继之以血沫,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精气神急速消退,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六龙回驭斩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体内,接着屠真从他袖中飞出,及时将他扶住,魏十七慢慢坐到在地,后脑靠在她胸口,想了片刻,忽然嘿嘿笑起来。阴元儿这才知道他伤势未愈,勉力出手,硬撑着瞒过巡天的耳目,这份胆色着实令人钦佩。 “大敌已去,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要睡一会儿……”魏十七的声音愈来愈低,靠在屠真身上,眼皮一耷拉,沉沉睡去。 阴元儿将阴阳后土锤拣起,放在魏十七身旁,又将穆竹儿的尸身搜了一遍,找到一张焦黄的符诏,颇有障眼隐匿之妙,之前救了穆竹儿一命的正是此物,她微一犹豫,随手纳入袖中。回头望着满地尸骸,不禁摇了摇头,六龙回驭斩无坚不摧,无所不破,魂魄法宝尽皆斩灭,剩下一些血淋淋的渣滓,她没有兴趣翻拣。 屠真将魏十七放平,寸步不离守在他身旁,像极了护主的小狗。阴元儿摇摇头,如果是秦贞的话,会把腿枕在他头下,她想,女人和器灵是两码事,光有灵性还远远不够……她轻轻拂动手腕,挥出一条涓涓细流,绕着二人潺潺流淌,水势逐寸逐分增长,转眼浊浪滔天,化作浩瀚的冥河,掀起百丈巨浪,将他们藏于河底。 她在河边坐下,看着水流回旋,听着哗哗水响,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留给魏十七的时间并不多,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很多,她大可静观其变,不急于一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荒北城又来了三波人马,具被冥河阻挡,识相的,悻悻退了回去,不识相的,被冥水打得千疮百孔,直到梅、兰二位真人联袂到此,与阴元儿见了一面,荒北城才消停下来。 阴元儿什么都没说,梅真人制止师妹,只静静站在冥河边,眸光迷离,悉心体察。精血凝化神符,心神相连,冥水也阻不断二人,她能感受魏十七肉身伤势虽重,气息却远胜于从前,神符活泼泼地跳动,心存灵犀,造化树开枝散叶,勘破洞天境指日可待。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让人刮目相看,他这一路走来,他这一路走来……梅真人沿着冥河缓步而行,感受着他的心意,忽然会心一笑,飘然离去。 兰真人向阴元儿行一稽首,匆匆追上师姐,心情却无比沉重。 冥河又回复了平静,再也没有人前来打扰,阴元儿望着日月轮转,星光隐现,默默计数时日。八月十五之期一日日临近,她正待出言唤醒魏十七,尚未开口,心中忽然一动,却见冥水汩汩翻腾,屠真扶着魏十七从河底升起。凝神细看,他的伤势并未好转多少,脸色灰败,精神萎靡不振,阴元儿略有些担心,开口道:“道友可撑得住?” 魏十七朝她摆摆手,轻声道:“无妨。有劳阴/道友相送一程。”嗓音低沉,有气无力。 阴元儿将千言万语压下喉咙,催动冥水,裹起二人滚滚北上,淌过荒凉的冻土冰原,径直来到荒北城下。 冥河涛声震天,狠狠拍打在城墙上,荒北城岿然不动。数息后,城门轰然中开,梅、兰二位真人亲自迎出城来,身后两拨人马相随,一拨是十照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陆崖、廖雪峰、裴邛、姬樱、角夫、裴筏,一拨是沙威、文萱、支荷、沙艨艟、焦百川、唐橐,“五星”尽数到齐,唯独少了极昼城主胡不归。 雪峰之巅,龙蝠张开一双肉翼,如垂天之云,背上驮着秦贞、阮静二女,稳稳漂浮在空中。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阴元儿会意,将冥河尽数收入体内,屠真扶着他缓步上前。东海深处,鼓声隆隆大作,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海水滚滚分在两旁,九头海河马踏浪而出,驮着一辆步辇车驰到魏十七身旁,以阎川为首的海妖王亦步亦趋,上前见过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之主。 魏十七向梅、兰二位真人颔首示意,又朝空中摆摆手,示意龙蝠不必下来,这才吃力地登上步辇车。海河马迈着沉重的步履驰入荒北城,海妖王紧随其后,兰真人秀眉微蹙,偷偷瞥了师姐一眼,却见她又恢复了故态,慵懒清冷,神游物外。自从她回到荒北城后,就决意将所有筹码都押在魏十七身上,无论她怎样旁敲侧击,都没有露半点口风。在她看来,魏十七这次遇到的对手非同小可,连最引以为傲的肉身都遭到重创,将养伤势动则百年,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有信心,如此决断? 她百思不得其解。 风云突变,日月无光,一头硕大无朋的白头藏鸟横贯长空,击破云海,盘旋在荒北城头,双翅扇起猎猎劲风,口吐人言,厉声道:“魏城主可是有伤在身?” 魏十七抬头望了他一眼,白头藏鸟来如电,极昼城主胡不归,久违了!他咳嗽数声,病恹恹道:“胡帅见笑了,有强敌自海外来,侥幸将其灭杀,惨胜而已。”声音不响,却如风过疏竹,水绕浅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是何方大敌?” 魏十七似乎有些迟钝,想了片刻,随口道:“星罗洲来了一虫族妖人,是千足地穴巴蚿的一具分魂化身,陆黾洲来了一干羽族,为首的是一六翅妖人,苍鼓族巡天借尸还魂,降临大瀛洲。”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星罗洲远在亿万里之外,隔着无边渊海,千足地穴巴蚿之名无人知晓,但苍鼓族巡天的名头,胡不归却有所耳闻真仙降临,竟然是真仙降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中的震惊难以用言语形容。究竟是口出狂言,虚张声势,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真实?照魏十七的口气,星罗洲巴蚿与苍鼓族巡天起名,似乎也是异族真仙,真仙的一具分魂化身,又该厉害到何种程度? 胡不归将双翅一展,飞落城中,顺势收起白头藏鸟原形,上前呵呵笑道:“魏城主平安归来,吉人自有天相,不知那巴蚿与巡天是何下落?” 魏十七淡淡道:“胡帅无须多虑,他们一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一个残魂远遁,无从为祸。” 胡不归骇然色变,久久没有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二十节 此物焉能伤吾 换在从前或许还有兴致虚与委蛇探探他的话但魏十七精神大不济也懒得多费口舌摆摆手道:“说吧是何来意?” 马秤杆咧开嘴笑道:“师尊不慎将虫囊遗落在此此物留在城主之手也无用今番来大瀛洲只为取回虫囊别无他意。”他绝口不提六龙回驭斩显然知道是讨不回来的那虫囊系要紧之物唯有虫族方可驱使付出点代价要回来倒有几分把握。 魏十七懒懒道:“令师打算拿什么来换?” 马秤杆眼珠转了一圈似与他商量“用这满城生灵的性命魏城主意下如何?”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轻蔑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就像在看一群死尸。 巴蚿自视甚高分魂化身全力一击以为对方即便不死一条命也去了九成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马秤杆揣摩师尊的心意自说自话前来讨还虫囊礼数虽然不缺却只对魏十七一人根本没打算妥协。 梅真人双眸渊深似海深不可测轻声道:“一具身外化身藏头露尾难怪敢口出狂言……” 马秤杆被她一语道破天机笑声嘎然中断正色打量着梅真人正待开口撂几句狠话魏十七回头道:“阴/道友打发了他吧。” 阴元儿右手缩于袖中食指微颤在方寸之地接连绘下七道秘符阴气扭结为无形的锁链倏地蹿出扣住马秤杆的脚踝寒气沿着腿脚急速攀升转瞬没过腰间侵入脏腑。 马秤杆微微冷笑双手抱肘视若无睹只顾朝魏十七道:“城主何须如此凡事好商量……” 话音未落又一道阴气锁链从他体内蹿出横亘长空飞出数百丈没入虚空之中将另一具身外化身生生扯将出来寒气蔓延射出第三道锁链飞向百里之外锁住又一具身外化身。 马秤杆终于脸色大变不再如之前从容阴元儿以秘符催生锁链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将他的身外化身一一锁定任凭飞天遁地无从逃避。只过了数十息一十九具身外化身尽数被阴气锁链困住阴元儿默念咒语催动心法锁链节节紧缩将一十九个马秤杆收到一处黑压压一片俱是光头塌鼻梁宽嘴巴的丑汉遍体寒气森森动弹不得。 提耶十三秘符果然别有玄机如此精妙的变化非得心法传授无从参悟。 马秤杆措手不及顿知自己打错了算盘当下将双肩一摇大喝一声一十九具身外化身尽皆炸开强行挣脱阴气锁链血肉精元汇于一处合作一条粗如水桶的长虫遍体甲胄千足轮动喷出一团团黑气将身躯掩住。 千足巴蚿秤杆种种名号无一不指向真身彼辈原来是一窝马陆! 阴元儿食指频颤阴气锁链纵横交错布下天罗地网将天地禁锢马秤杆见势头不妙哪里敢托大厉啸一声毒气凝成无数利箭如暴雨打梨花一般射向阴元儿。 毒气甫一逼近便被寒气冻结然而去势竟不稍缓前赴后继冲击着阴气锁链沉闷的爆裂声连绵不绝毒气越积越厚不断侵蚀阴气将天罗地网生生扯开一拥而上。 阴元儿暗暗吃惊她甘冒奇险借星罗洲真仙巴蚿之手破除体内秘符桎梏修为恢复了七八成大抵相当于道门的大象境全力困敌兀自被马秤杆冲出重围真仙弟子果然不可小觑。她心念微动曲指弹出一朵漆黑的莲花阴气凝聚点滴坠落将毒气尽皆抵住。 马秤杆见对手神通广大恶向胆边生猛地催动毒气利箭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如江河直下又如倾盆大雨劈头盖脸打向众人。 胡不归大喝一声抛出一枚锈迹斑驳的铜印旋即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展翅飞起圆瞪双目七处魂眼尽皆亮起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精魂逐一现形在脑后轮转不休。精魂接二连三钻入极天逍遥印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冲天而起搅动极北之地的苍穹洞天豁然中开将毒气一口吞下喂饱了混沌魔头。 混沌魔头吞噬灵气马秤杆喷出的毒气无异于大补之物短短片刻光景胡不归便省却了数百年洗炼之功心中大喜。马秤杆见状忙张口一吸将毒气收回体内黑莲压力一松莲瓣片片展开空中现出山川河流辰宿列张的异象一道乌光飞出镇仙杵当头击落。 马秤杆双目放出五色毫光大叫一声:“此物焉能伤吾!”将身躯盘作一团五色毫光大盛一座宏伟的大殿当空腾起镇仙杵翻滚不休竟不得近身。 阴元儿怦然心动大瀛洲强手不断涌现真仙的身影若隐若现若能夺下这宗法宝炼入阴元殿冥河将脱胎换骨更上层楼到那时再让他们看看提耶鬼修的通天手段!她将食指暗暗抬起阴气涌动将发未发魏十七忽然抬头看了马秤杆一眼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六龙此起彼落龙吟声惊天动地刹那间将荒北城湮没。 六龙回驭斩近在咫尺众人心驰神摇被龙吟震慑心魂双膝发软先后跌倒在地。阴元儿吓了一跳冥河从体内涌出盘旋激荡浊浪滚滚。胡不归斜斜避开金光七星轮转精魂如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梅真人秀眉微蹙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从体内浮出化作玉甲裹住身躯。兰真人微微后仰腰肢柔若无骨三具分魂分身逐一现形十指捏定法诀结成四象阵。 马秤杆脱口叫道:“六龙回驭斩!” 魏十七连连咳嗽血沫从嘴角喷出吃力地抬起手五指轻轻一挥六龙回驭斩化作一道金光一斩而过。五色毫光暴涨遮蔽了小半个天空大殿无声无息一分为二烟云四起散作漫天霞光马秤杆身躯剧烈颤抖慢慢舒展开来随之断为两截。 居中腰斩血如泉涌马秤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龙回驭斩在他手中怎地有了一丝真仙的味道? 正文 第二十一节 只有一个声音 魏十七出手毫不留情六龙回驭斩略一盘旋再度落下金光暴涨六龙蜂拥上前将马秤杆碎尸万段血肉精元尽数吞入腹中你争我夺毫不相让。阴元儿暗暗心惊六龙回驭斩无物不破暴殄天物马秤杆随身的法宝尽数被六龙吞噬什么都没留下心下觉得有些可惜。 魏十七见六龙吞吃了大补之物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伸手一招将其收入袖中闭上双眼似乎有些倦怠。冰雪之上血渍犹存但众人只作不见连胡不归都熄了侥幸之心魏十七或许伤势不轻但六龙回驭斩在手大瀛洲无人能挡他就算缠绵病榻不起也足以威慑天下豪杰。 喘息了一阵魏十七渐渐平息下来话都懒得说朝众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各自散去。屠真仰头看了龙蝠一眼后者乖巧地降在山腰旁将二人载起如大鳐一般扇动肉翼乘着气流摇头摆尾升向高空。 梅真人长长舒了口气阴元儿、胡不归、魏十七三人先后出手显露出堪比大象境的大神通一举屠灭外海强敌当众立威经此一战荒北城上下再无人敢生出异心从此大瀛洲从北到南由西到东从陆地到海域只有一个声音。龙蝠渐飞渐高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她意味深长地望着众人道:“寿宴市集神兵堂北海湾主事的都清楚了切莫懈怠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文萱、支荷、沙艨艟、焦百川、唐橐五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胡不归后者“哈哈”一笑涩然道:“散了吧散了吧都散了吧……”衣袖一拂扭头跃下雪峰身影远去显得落寞而凄凉。魏十七重伤在身阴元儿困不住马秤杆胡不归投机取巧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让人看到一线希望但魏十七察觉到他的用心出手扑灭了最后的变数。一个时代结束了位于极北苦寒之地的荒北城强势崛起已成定局谁都无法阻止奔涌向前的滚滚大潮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这一刻有人狂喜有人庆幸有人迷茫但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大瀛洲的命运迎来了关键的转折。 龙蝠稳稳降落在雪峰之巅秦贞和阮静双双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魏十七驱动六龙回驭斩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魏十七咳嗽不停接连喷出血沫胸膛中仿佛藏着一个破风箱狼狈不堪。 关心则乱秦、阮二女将他扶入石屋内躺下久别重逢的欢喜化作了满腔担忧她们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魏十七咳了一阵朝她们摆摆手轻声道:“没事肉身受损真元无碍多花些时日将养而已。” 屠真立于门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低头沉思了片刻扭头化作一道黑影转眼消失无踪。 她足不停步出了荒北城一路向东无移时工夫便追上了阎川拦住他的去路。众海妖簇拥着阎川往北海湾而去正行间眼前忽然一花多出一个黑衣少女脸色清冷周身透着丝丝寒意鬓角插着一朵小小的金莲平添了些许妩媚。 阎川识得屠真急忙阻止海妖胡言乱语客客气气道:“屠姑娘到此可有吩咐?” 屠真皓腕轻翻雪白的掌心托着一团冻结的精血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她言简意赅道:“海妖的精血有多少要多少。” 阎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冻天山脉的传闻并非无由屠真便是那嗜血的恶魔只是不知她要这许多精血有什么用难道说以精血沐浴能够永葆青春?他面露为难之色大肆屠戮高阶海妖乃是犯忌讳的事当着一干妖王的面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屠真想了想又道:“血气旺盛就行不拘品阶抽取了精魂一并给我。” 阎川闻言心中一宽渊海之中弱肉强食那些低阶的海妖体形庞大数量众多就如同陆上的牛羊是他们的口中食开吃之前顺便抽取精血精魂举手之劳惠而不费他当即答应下来拍着胸脯表示一定竭尽所能。 众妖王都不清楚屠真的身份见阎川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以为她是魏十七的宠姬之属暗暗琢磨着如何迎合搭上这条内线不让阎川专美于前。 魏十七终日只是静养秦贞和阮静悉心照料屠真每日黄昏上山探望他送来精血和精魂精血冻得结结实实大小不一血气旺盛对他的伤势颇有补益精魂更是千奇百怪其中还有几条狼齿鱼勾起了魏十七的回忆。他说起悫人以腐肉为饵钓狼齿鱼余三瘤与悫人首领大战秦、阮二女听得津津有味连屠真都竖起耳朵暗中留心。 第二天屠真带来一块上好的狼齿鱼肉冻在坚冰中犹如前一刻宰杀后一刻便送至新鲜之极毫无腥臊的异味。魏十七指点秦贞将鱼肉解冻一半剖作薄片生食一半烤熟了佐酒石屋之内火光跳跃其乐融融屠真却不声不响退了出去站在冰天雪地里远远望着静静听着俏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 忽忽十日过去魏十七强撑病体跨龙蝠前往北海湾秦贞和阮静并未随行陪同他的是屠真。极昼城主胡不归早到了一步麾下“五星”窃窃私语揣测着对手的虚实有唐橐这地头蛇在至少面对北海诸妖王时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阎川引着一干海妖王恭候多时心中终有些忐忑他极想在魏十七跟前露一露脸但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的妖王实力平平远不能与渊海上族相提并论文萱和支荷可是大瀛洲凶名在外的狠角色若败得一败涂地今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魔婴孑然一身站在远处距两拨人都有相当的距离胡不归似乎起了疑心又有些吃不准他将唐橐唤到一旁问了半晌时不时打量他一眼魔婴暗暗冷笑神情镇定自若丝毫不露破绽。 龙蝠张开一双肉翼投下巨大的阴影盘旋数圈稳稳降落在海边屠真扶着魏十七踏上北海湾彤云密布凌厉的海风呼啸而过卷着鹅毛大雪东西南北飘忽不定。 魏十七慢慢走上前站定身躯喃喃道:“天气不错……” 正文 第二十二节 一十八座阵 见魏十七现身魔婴快步上前见礼外人在前他也不多话双手献上一物低声道:“城主北海湾总图在此。” 魏十七接过图卷一看方方正正一块皮革卷起来有寸许高轻薄柔软细腻光洁弥漫着云雾状的纹理不知取自何种异兽兽皮下埋有金线勾勒出北海湾的地貌冻土冰原山林河流礁石海域绘制得清清楚楚端是下了不少工夫。但修道者神念如电图卷再详尽终是死物魔婴既然敢拿出来当另有玄妙之处。 果不其然魔婴伸出玉指在图卷上轻轻一点弹入少许天魔气十多个小点悄然浮现分红黑两色隐隐对峙从位置来看红者为妖奴黑着为海妖泾渭分明唯独魏十七、屠真、魔婴三人不在其内。此图甚合心意魏十七颔首道:“有意思……”他存了心凝神细察很快发觉了端倪这北海湾的冻土之下隐藏着晦暗不明的魔气一直蔓延至海中显然出自魔婴之手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掩藏得十分隐蔽若非熟知天魔的气息殊难察觉。 魔婴又取出一块赤铜阵盘方寸之地密密麻麻蚀刻着阵图灵光闪动此起彼落一眼望去如璀璨星空。魔婴循着某种节律忽快忽慢敲击着阵盘阵图渐次浮现又隐没他细细解说道:“此为‘陆阵盘’阎子在手中还有一块‘海阵盘’北海湾共布下一十八座阵图分内外两层陆上七座海中十座设有两处阵眼分别镇以‘紫玉销金佩’和‘定渊鼓’……” 魏十七听了甚是耳熟旋即想起“紫玉销金佩”得自巡天门下苍鼓族的一头白鹤亦是真仙之宝魔婴以天魔气点染虽能操纵一二威力却打了个折扣以之克敌颇为不足干脆将其填入阵眼作一件灵物压住阵脚。“定渊鼓”却是北海海族至宝鼓声激发血脉之力催动法相有种种妙用北海诸族妖王将此鼓献出可谓下了血本不无迎合之意。 “……这一十八座阵图依托陆海地形因势利导牵引天地灵气将北海湾连为一体只要阵图不破灵气不匮破损之处一昼夜便能恢复如初……” 魏十七对这些细节不甚在意略知大概即可他抬头向阎川颔首示意阎川心中打了个咯噔随即振作起精神狞笑着吆喝一声四海妖王按之前的商议散入北海湾各显神通隐没了身影。 大战在即魔婴和阎川亦不得闲告辞一声双双携阵盘去阵眼坐镇。片刻后风雪渐止密云不雨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依次开启引动天地灵气翻滚如潮循着阵图穿梭盘旋气机顿为之一变北海湾浑然一体如铜墙铁壁一般。 胡不归是识货人瞪大眼睛看了一回忍不住道:“魏城主这阵图出自何人之手?” 魏十七道:“渊海之中不乏能人鲤鲸族族长阎望欠我一个人情托他找些巩固陆海的阵图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是鲤鲸族的收藏难怪……胡不归颇有些感慨天妖覆灭妖术、阵法、炼丹、铸器亦随之失传妖奴说穿了都是一些卖苦力的血脉冗杂粗鄙不堪除了修炼炼魂神兵外别无传承可言打打杀杀冲锋陷阵或许是一把好手布置北海湾这等大阵势必须借助海族的力量。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头天妖雪狐好像叫亢珑儿来着可是死心塌地追随城主了?” 魏十七淡淡道:“此女也别无选择。” “雪狐一族精擅阵法魏城主收服了她也算物尽其用不过她这百年来颇受儿郎凌辱只怕心存不忿魏城主将北海湾的阵眼交与她只怕略有不妥。” “胡帅所言极是此女我另有安置‘陆阵盘’交由支荷处置她会另寻一得力人前来辅佐。” 胡不归见他早有定算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天地灵气渐渐平息魏十七道:“海妖王俱已到位诸位城主可入北海湾放手施为单打亦可群殴亦可试一试这一十八座阵图是否足够强韧。” 支荷闻言明白过来这北海湾是用来练兵的所在若能承受“五星”与海妖王的激战可堪大用至于谁胜谁负师尊并不放在心上。不过话虽如此说阎川统领的这一干海妖王都是渊海二三流的货色这一场海陆之争若是败了胡帅面上十分不好看倒不能轻轻放过。 文萱亦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早有谋划“五星”中以武漠城主焦百川最弱她命唐橐与焦百川结伴而行彼此照应至于支荷、沙艨艟二人神兵真身各具其妙足以独当一面无用她多置喙。 略作安排五人辞别胡不归与魏十七分头踏入北海湾。 胡不归对这一战也颇为好奇。海妖王人多势众单是北海就有蚩尤族田三白、海河马铁头陀、美人鱼沈金珠、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五人再加上海婴兽左王海筑、右王海岐潜蛟王荆启天蝠鳐厉阙几乎可以两个打一个他没有跟海婴、潜蛟、天蝠三海的妖王打过交道若都是北海田三白、沈金珠之流倒也不必多虑怕只怕藏了一两个厉害角色借地利占得上风折了大瀛洲的锐气。 转念一想胡不归不禁哑然失笑彼辈都是海里的爬虫视魏十七为主战战兢兢唯恐拂其意大瀛洲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文萱等人是胜是败都只关系一己荣辱他却是多虑了。世易时移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当初了胡不归哈哈一笑跟魏十七打了个招呼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将垂天双翼一展刷地飞到空中双眸精光四射左眼黄龙右眼青鸾将北海湾看了个一清二楚。 魏十七以指为笔凝聚真元在兽皮图卷上刷刷刷写下“北海湾活点图”六字剑拔弩张甚是丑陋。他看了几眼嘿嘿一笑将图卷塞到屠真手中命她好生保管又召来龙蝠坐于其背上飞到高处静观“五星”与海妖王做上一场。 正文 第二十三节 殊无欣喜之意 文萱提着混元骨锤大步流星闯入北海湾天地灵气循着阵图流动如风潮回旋生出种种暗合天地至理的变化她却像一块顽石冥顽不灵。为修炼神兵真身她将先天窍尽数闭合不假外物体内自成天地借助魂魄之力强化肉身早已绝了妖修大道灵气再充裕也无法惠及“后天浊物”。 北海涛声不绝寒风迎面扑来夹渣着细小的冰屑文萱略略放缓脚步声目光如电朝四下里打量视野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不见海妖的踪影。她不禁犯起了嘀咕“那些鬼头鬼脑的家伙莫不是躲在海中以逸待劳?神兵真身到了海底却是要打不小的折扣……” 正寻思间脚下隐隐传来细微的水声似有暗河涌流文萱心中一阵悸动猛地收住脚步冰雪骤然炸开一颗圆滚滚明珠飞将起来光芒万丈射得她双眼不能视物与此同时脑后劲风肆虐一柄三股叉破空飞来似是法宝之流非人力所为。 就地翻滚躲闪是为良策但文萱是最早追随胡不归的“六星”之一修成三品“覆地”真身实力强悍稳稳压过支荷和沙艨艟一头位居“六星”之首哪里肯自贬身价她闷哼一声起混元骨锤抡了半圈掀起一股湍急的气流三股叉去势顿为之一挫骨锤顺势撩起不偏不倚击个正着。 一声巨响三股叉失去控制转得有如车轮也似远远飞了出去文萱得势不饶人又是一锤扬起那明珠颇有灵性倏地飞到高空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一珠一叉这是海婴兽惯用的法宝文萱深吸一口气自咽喉至丹田一线三处魂眼闪动将混元骨锤重重击在冰原之上震波四散土石夹杂着海水轰然飞起坠落如雨一道黑影斜斜蹿出飞身扑向三股叉掉落之处。文萱探出左手虚虚一抓那人身形骤然凝滞只得将摇动双肩放出海婴法相兽头人身鱼尾身相合一奋力一挣再度蹿将出去。 对手虽然现形但心中的悸动犹未消除文萱留有小半余力将混元骨锤一挥三朵骨莲齐齐飞出海婴法相咆哮一声张开大口将骨莲吞没硕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从数十丈缩至数丈由实转虚明灭不定。 骨莲飞出头顶忽然一暗一块小山也似的暗礁狠狠砸下咸腥的海水滴滴答答果然有人趁她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再施偷袭。文萱冷笑一声催动魂魄之力混元骨锤迎着暗礁掀去七朵骨莲齐出此起彼落瞬息捶打百余下俱击在同一处暗礁四分五裂“哗啦”碎了一地。 文萱回过头去只见一条大汉站在不远处头顶悬浮着海婴法相一手持叉一手握明珠脸色颇为难看。她冷冷笑了起来“好手笔好心机居然在冰原下挖了一条暗河藏身!” 来人正是海婴兽一族的左王海筑右王海岐他二人颇有心计从海中挖了一条暗河深入冰原施展水遁秘术偷偷靠近暴起偷袭没想到竟撞上了最强的大明城主文萱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不禁暗暗叫苦。 文萱见他们一击不中似有退意哪容他们轻易逃脱身形倏地一晃先取左王海筑趁他法相受创抡起骨锤便砸。冰原不比深海海筑哪里躲得开只得奋起法相神通迎击口中呼呼喝喝唾沫乱飞被对方一锤砸在三股叉上叉头扭成一根曲尺脱手飞出手臂扭成一根麻花骨折筋断。 海筑心中一沉慌忙催动海婴法相张开大口喷出三颗蓝莹莹的水雷向文萱劈面砸去疾若星火。文萱听沙艨艟提起过水雷之威只得收回混元骨锤挥出一团骨莲将水雷稳稳托住闷响声中她退后数步卸去狂暴的冲击心中却大为诧异不过尔尔怎地被沙艨艟说得如此厉害?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此水雷非彼水雷出自魏十七的分海槊岂是这小小的海婴兽所能及她一时不察竟然失了先机。 海筑好不容易逼退对手急忙施展神通海婴法相仰天喷出一道水柱如虹桥一般划过天空注入渊海。文萱再度挥锤上前却打了个空海筑沿着水柱投入渊海疾若流光竟追之不及海族法相果然有独到之处。 文萱回头欲寻那右王海岐的晦气却见他早已先一步撤离走得无影无踪。她低头寻思了一阵深觉神兵真身手段单一论实力海婴兽左右二王远不及她但凭借妖术神通居然能斗上几个回合伺机远遁。这一战胜得颇为轻松挥手之间赶走两只烦人的苍蝇但她却殊无欣喜之意。 胡不归飞在高空神目如电将一场伏击看得清清楚楚文萱虽然身经百战却是第一遭与海妖王交手海族的神通手段别具一格与天妖迥然不同文萱太过谨慎放不开手脚下一次再碰上彼辈就不可能走得如此轻松了。 文萱似乎察觉到胡帅的目光仰头望了一眼云端忽然展颜一笑挥挥手踢着乱琼碎玉大步朝前奔去。 行不数里海中一声水响北海妖王沈金珠足不点地款款而前脸上带着三分笑七分俏眉心镶着一颗金珠沉静淡雅透出一缕淡淡的妖气。 文萱上下打量一回喃喃道:“好一副皮囊端的下了不少工夫……” 沈金珠敛袂道:“久闻大明城主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海婴兽左右二王自取其辱侥幸逃得性命却是城主手下留情。金珠不是城主敌手但王命如山只得厚颜前来讨教还望城主海涵。” 文萱知她身不由己非但她身不由己便是自己又岂肯自降身份到着极北苦寒之地来受人指使喊打喊杀。但魏十七一言既出便是胡帅也只能生受下来区区一个大明城主在魏十七跟前人微言轻又哪里能回绝。 同病相怜沈金珠如此客气她也不为已甚将混元骨锤一摆道:“切磋一二无须介怀沈妖王请出手!” 正文 第二十四节 先天五罗轻烟壶 沈金珠皓腕轻翻掌中托起一只短颈四方壶文萱定睛望去只见壶身之上缠绕着一头八爪章鱼咸湿猥琐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她心中犯起了嘀咕猜测那四方壶会不会是藏匿妖物的法宝冷不防钻出一只大章鱼来就算一锤打杀了黏糊糊扑在身上也恶心得要死! “此乃‘先天五罗轻烟壶’金珠荒废了无数年月毕生只炼就这一宗器物文城主承让了——”沈金珠将宝壶抛起晃晃悠悠浮于空中一掐法诀壶嘴喷出一蓬淡青色的轻烟聚而不散如同章鱼挥动触手倏忽射向文萱。 文萱眉头微皱将混元骨锤一震挥出数朵骨莲从烟中一掠而过如遇无形之物毫不受力。青烟趁机往前一突将骨锤紧紧缠住文萱手臂吃着分量大为诧异这“先天五罗轻烟壶”好生诡异一缕青烟混不受物怎地力量如此之大? 沈金珠见宝物夺不走骨锤暗暗念动咒语从壶嘴中又引出一蓬青烟缠向对方脚踝。文萱连连发力却始终无法挣脱青烟的束缚心情暴躁起来将“覆地”真身一催起右足重重踏下冰原一声闷响仿佛蛟龙在地下翻腾磨盘大的土石四下里乱飞沈金珠躲闪不及被砸得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然而“先天五罗轻烟壶”喷出的青烟却不受其扰如毒蛇一般缠住文萱的脚踝发力一收却纹丝不动。文萱深吸一口气魂眼急速闪动身形骤然后撤丈许青烟冉冉不绝从壶内抽出竟似无穷无尽。 沈金珠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见五罗轻烟拖不动文萱心下凛然。她修炼的路数与海妖大相径庭舍弃法相神通专一祭炼“先天五罗轻烟壶”以壶内孕育的青烟擒人百无一失但舍此之外别无克敌制胜的手段。那五罗轻烟暗藏玄机从窍穴侵入体内中者骨软筋酥被拖入壶内任人宰割但文萱炼成“覆地”真身周身窍穴尽皆闭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沈金珠只得将法诀一掐从壶内引出第三蓬青烟趁着土石乱飞烟尘障天稳稳扣住她左腕。 先天五罗轻烟壶宝光闪动缠绕壶身的八爪章鱼蠕动不休三缕青烟拉拉扯扯一忽儿粗一忽儿细文萱皱眉道:“沈妖王手段仅止于此么?” 沈金珠十指变幻引出第四缕青烟飘飘悠悠缠在她腰际笑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文城主可敢入壶内一试?” “好!”文萱双眉一扬将暗劲一松任凭青烟将自己拖向壶嘴双脚不离冰原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沈金珠见她不避不让直奔宝壶而去心中打了个咯噔情知不妙却已经来不及收手。文萱双眸寒光闪烁咽喉至丹田一线三处魂眼齐齐亮起一条白龙从前胸飞出张牙舞爪一头扎入混元骨锤中刹那间骨锤为龙鳞密密覆盖锤头化作龙首去势如电狠狠砸中先天五罗轻烟壶。 “当”一声清响如钟鼓齐鸣回音冉冉不绝青烟涣散宝壶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沈金珠体内将她震出数丈。沈金珠脸色大变勉强笑了笑慢慢退后数步涩然道:“文城主神通广大金珠甘拜下风。” 文萱将混元骨锤轻轻一震收回白龙精魂朝沈金珠颔首示意掉头而去。沈金珠望着她的背影黯然神伤先天五罗轻烟壶遭此重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复文萱嘴上客气下手却毫不留情大明城主“六星”之首果然不是她能够匹敌的今次错手坏了至宝北海五族的座序只怕又要动荡一番……想到这里她心中转增烦恼。 文萱大步流星穿过北海湾兜兜转转绕了许久不见对手的行踪她略一沉吟四海妖王满打满算不过九人她已击败其三彼辈在岸上不能尽展神通只怕是缩回了深海如不能在海中挫败他们纵然大胜亦无以服众。她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扑向北海以混元骨锤逼开海水一头撞将进去。 文萱所料不差海妖王兵分四路试探着与“五星”交手一触即回尽皆退回北海。唐橐深知海族的手段他没有文萱这般胆气只得一路找到文萱和沙艨艟商议一个对策。话没说上几句鼓声隆隆而作撼动天地北海掀起滔天巨浪动荡不休潮水如奔腾的猛兽狠狠扑上岸来蔓延数百里显然文萱正在海中与海妖王激战。唐橐久居北海一听便知这是阎川擂动“定渊鼓”为海妖王助阵以一敌九文萱纵然了得也挡不住彼辈围攻他当机立断向沙艨艟进言务必立即下海接应万万拖延不得。 沙艨艟目视支荷问道:“支城主以为如何?” 支荷面无表情道了声:“去!”将衣袖一挥放出一头白鹤来遍体如雪唯有喙爪铁青神骏异常。她跨上鹤背白鹤将双翅一展破空而去风驰电掣般飞向北海转眼便剩下一个小黑点。 “她倒去得快……”沙艨艟摇头苦笑招呼唐橐和焦百川一声迎着海潮发足奔去。 文萱提着混元骨锤孑然而行一点点熟悉着水性海底并不平静暗流回旋涌流变幻不定仿佛有一只大手时刻不停推搡着她。仗着神兵真身文萱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但海中毕竟不同于陆地行动之际总觉得水流束手缚脚连运转混元骨锤颇有几分晦涩。 鼓声骤然响起忽近忽远在海底回荡文萱警觉起来眯起眼睛望去却见田三白分开海水悍然上前身后立着一具蚩尤法相头颅似牛背插双翅三头六臂八足持定刀、斧、戈面目随着鼓声一忽儿清晰一忽儿模糊作出种种凶恶之相。文萱幡然醒悟那定渊鼓乃是北海至宝鼓声催动法相得其助力海妖王实力倍增。 然而田三白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随着蚩尤法相现出身形众妖王影影绰绰围拢上来各现法相将文萱困住唯独缺了沈妖王。 正文 第二十五节 魂兵魄胄 蚩尤田三白海河马铁头陀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海婴兽海筑、海岐潜蛟王荆启天蝠鳐厉阙八头海妖王各现法相从四面八方围拢一副吃定了对手的态势。大明城主文萱之强众所周知但以一敌八还能不落下风彼辈可以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还称什么海妖王! 文萱身陷重围悍然无惧仿佛这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从踏上北海湾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一己之力面对诸多海妖王的围攻。她将混元骨锤轻轻一摆魂眼闪耀如星海水鼓荡不息绕着她缓缓旋转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鼓声隆隆北海振荡铁头陀双眼通红胸口剧烈起伏陡然间大吼一声海河马法相泼开六足踏浪而前埋首狠狠撞去。铁头陀甫动众妖王不约而同出手田三白张开六臂虚虚一抱暗劲勃发将文萱禁锢许馗摇动九个脑袋一气喷出九件法宝伏轮甩动蛇尾拦腰缠去海婴兽左右二王一个举叉乱打一祭起明珠荆启和厉阙催动法相扑上前一取头一取脚上下交攻不留丝毫空隙。 文萱双目圆瞪大吼一声现出半人半兽之形尻间挣出一条长尾骨刺沿着脊柱根根突起从后颈蔓延至尾后魂眼齐开咽喉奔出一头火麒麟前胸钻出一条白龙丹田跳出一头步云兽魂魄之力外放魂力注入骨锤魄力弥漫体表。海妖王齐齐攻到文萱一锤将海河马法相击得粉碎铁头陀七窍狂喷鲜血肉山也似的身躯倒飞出去一头扎入海底声息全无。许馗祭出的九件法宝光芒闪动甫一沾身即炸将开来伏轮冷不提防蛇尾远远荡开海婴兽左右二王见势头不妙收起一叉一珠急急退了回去。荆启贴着海底蹿上前被文萱一脚踢中咽喉法相几乎当场溃散厉阙趁其不备张口吐出一根泣血石椎狠狠砸在文萱后脑砸得金光明灭火星四溅对方却恍若不觉。 魂魄之力外放乃是胡不归殚心竭虑琢磨百年才创出的一门神通唤作“魂兵魄胄”只传授给文萱一人命她悉心参悟详加推衍以臻于完备。魂力犀利主攻魄力凝重主守攻守兼备将神兵真身的威力催发到淋漓尽致只是这门神通对精魂的消耗极大以文萱之能覆地真身三道精魂火麒麟白龙步云兽无一不是上品催动“魂兵魄胄”也不过维持数息而已。 数息的工夫足以改变战局文萱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趁海妖王乱作一团自顾不暇抡起混元骨锤先击破厉阙的“泣血石椎”再击破荆启的潜蛟法相鼓起所剩无多的魄力合身一撞伏轮和田三白在海底一通乱滚骨软筋酥半晌爬不起来。 远远观战的沈金珠倒抽一口冷气暗自庆幸大明城主强横之极唐橐跟她相比天差地别连拎鞋都不配。 定渊鼓沉默下来魂魄之力也消耗殆尽文萱站直身躯将火麒麟、白龙、步云兽三道精魂一一收入魂眼之中眼看众妖王溃不成军再无勇气上前胸中豪气万丈对胡帅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这一番激战摧枯拉朽动静实在太大三座法阵被外放的魂力魄力波及崩坏了一角海底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岩浆滚滚涌出海水沸腾热力弥漫。支荷、沙艨艟、唐橐、焦百川循声赶到却是慢了一步海妖王纷纷收起法相自承不敌支荷目光闪烁文萱以一敌八竟大获全胜按说绝无可能难道说胡帅另传了她什么厉害的神通?一念至此她不禁有些失落不知不觉文萱已将她远远抛在身后易地而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时击败八位法相妖王。 “魂兵魄胄”可一而不可再既然海妖王甘拜下风文萱也不为已甚她收起半人半兽的法身淡淡招呼一句排开海水回到岸上。再次呼吸到冰冷的空气她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纵声长啸啸声穿云裂帛惊散一天彤云。 屠真扶着魏十七伫立在海边龙蝠缩手缩脚侍立一旁乖巧地一声不吭胡不归捋着胡须一张写满苦苦苦苦苦苦苦的老脸不动声色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胡不归一双锐目黄龙青鸾两道天妖精魂轮转将文萱击溃众妖王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魂兵魄胄”果然威力惊人可惜来的太迟若能早上百年创出这门神通他又何至于沦落到眼下的境地!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魏十七横空出世羽翼已成他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也回天乏力。 “魂兵魄胄”尚未推衍到头胡不归自觉天命不在己他寄希望于文萱能够借助神兵堂的支撑将这门神通修炼到极致改天换地成就真仙之躯。不过这些话他深埋在心底从未跟文萱提起。 海妖王三三两两浮出海面相互搀扶着踏上陆地跌坐在海边筋疲力尽怎么都想不通。海河马铁头陀、潜蛟王荆启最惨法相被破双双昏迷不醒四足海蛇伏轮、蚩尤田三白骨折筋断脏腑破损好在都是些硬伤性命无碍七鳃鳗许馗、天蝠鳐厉阙法宝被毁沉着脸不声不响反倒是美人鱼沈金珠、海婴兽左右二王在文萱手上吃过苦头见机后撤没有鸡蛋碰石头免去了一场劫难。 魔婴收了阵盘先一步见过魏十七阎川随后匆匆赶到脸色极为难看不过当着他的面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垂头丧气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魏十七对胜负并不在意甚至连“魂兵魄胄”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神兵真身再厉害在六龙回驭斩下都是土鸡瓦犬。文萱从陆上杀到海下神威凛凛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止破损了三座可堪大用毕竟像文萱这么会折腾的角色大瀛洲统共也找不出几个来。 不过既然劳动他们小试身手总得补偿一二否则的话他们当面不说背后多少会有些腹诽。 正文 第二十六节 直如割鸡耳 “五星”对阵四海妖王前者胜出魏十七命支荷、沙艨艟、唐橐、焦百川去神兵堂右殿挑一道精魂至于右殿殿主文萱他许诺出手一次助她壮大魂眼中的一道精魂至于是火麒麟、白龙、步云兽中的那一道悉听尊便。 胡不归闻言心中一动魏十七的破晓真身如此厉害固然借重了黑龙关敖之力但壮大精魂的秘术也不可或缺他有意无意漏出口风显然别有用意莫不是在暗示他以“魂兵魄胄”的神通加以交换?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与其敝帚自珍到最后触怒于他不如及早献出来换些好处。 但神兵真身的精魂并非愈强愈好文萱的“覆地”真身三道精魂所谓一主二辅胸前白龙精魂为主魂咽喉火麒麟和丹田步云兽为辅魂若一味壮大白龙势必打破原有的格局致使肉身溃败精魂湮灭这样惨痛的教训他尝过不止一回。为文萱考虑步云兽是最好的选择若能再壮大数分她的实力将更上层楼“魂兵魄胄”亦能多支撑数息。 想通这一节胡不归暗暗下定了决心。 至于四海妖王一败涂地魏十七也不去责备他们命他们各自回海中休养生息按照之前的布置挑选海族儿郎入驻北海湾由阎川统筹安顿。众妖王大声应允下来见他并无不悦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位荒北城主的谋划他们心知肚明北海湾就是荒北城的练兵场妖奴借海妖练兵脑壳挂在腰间豁出性命刀尖上打滚死生各凭天命最终幸存下来的将是一支从尸山血海杀出的强兵。不过对海妖来说此举亦大有好处四海妖王族人众多法宝丹药却有限送到北海湾以战养战反倒是一条出路妖奴强兵成形的同时海妖也在不断壮大假以时日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说不定能更进一步出一个渊海上族。 魏十七给阎川十日工夫修复受损的法阵待到寿宴之后神兵堂吸纳第一批弟子的同时北海湾将向大瀛洲妖奴开放届时再出什么问题干脆换个人坐镇阵眼把他扔到北海湾充当一块最大最硬的磨刀石直面天下妖奴的挑战。鲤鲸王族的皮肉筋骨妖丹精魂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胡不归和文萱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似乎颇为意动。阎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甚有自知之明胡、文二位城主神通广大宰他直如割鸡耳被他二人盯上哪里还逃得出魔爪——他忙不迭赌咒发誓指天画地定不负城主所托! 魏十七挥挥手命他退下慢慢闭上眼睛似有些疲倦。屠真招手唤来龙蝠载起他投荒北城而去众人仰头目送他远去各怀心思打起了小算盘。 龙蝠消失在彤云之间魔婴走得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阎川跟胡不归打个招呼引着一干海妖王潜回渊海北海湾荒凉的冰原上只剩下胡帅和麾下“五星”。 胡不归一一看过众人心下盘算以“魂兵魄胄”交换一个壮大精魂的机会其中的分寸殊难把握少了平白吃亏多了魏十七或许不会驳他的面子但往日的情分尽付之东流日后再要求到他就难以开口了。他闭上双眼再三权衡觉得以四道精魂为宜“魂兵魄胄”只初具雏形远不能与六龙回驭斩相比在魏十七的眼中不过是一招未必派得上用场的后手值不了太多。 胡不归修炼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左眼黄龙右眼青鸾胸前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后背帝江、雷鹫差不多已逼近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七道精魂中以夏枯蛇和雷鹫相对较弱如能壮大数分破劫真身当再度突破踏入前所未有之境地。至于剩下两个机会他的目光扫过支荷与沙艨艟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沙艨艟得魏十七之助成就六如天蚕真身更进一步肉身恐有溃散之虞至于支荷她已拜在魏十七门下自有便宜师父指点无须他来考虑。剩下唐橐和焦百川二人前者为三品燃神真身三道精魂一道环狗一道美人蟒一道插翅虎后者为四元穷其真身四道精魂分别为乌啼鸟、穷其、祸斗、三眼灵猫。 他寻思良久决定助二人一臂之力。 数日之后文萱独自登上雪峰求见魏城主带来一道步云兽的精魂封存在赤玉匣中以真龙精血温养。魂魄一旦抽离肉身便失去了壮大的可能尤其是罕见的精魂统共只有那么一两条没有挑选的余地魏十七继承龙泽巴蛇的血脉机缘巧合修成了“食灵术”壮大精魂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文萱乃至胡不归来说无异于缘木求鱼。 魏十七食指轻弹掀开赤玉匣一条血红的小龙张牙舞爪腾身飞将出来他抿唇一吹血龙顿时溃不成形仍化作精血滴落。他凝神看了片刻伸手一招将一团黑烟摄入掌中片刻后凝成一头蟒首狮身的怪兽背生骨刺胁插双翅模样甚是凶悍。魏十七心中一动喃喃道:“原来是步云兽!” 文萱颇感诧异这步云兽乃是上古异种识者寥寥当年胡帅从极昼城天妖遗下的库藏中找到这么一道精魂得陆黾洲羽族高人指点才知道是步云兽魏十七又如何能一语道破? 她由衷佩服拱手道:“魏城主慧眼如炬。” 魏十七似乎记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喃喃道:“有一宗天地灵宝唤作‘五烟虚灵旗’旗中封印着一头三眼步云兽上古异种凶名远播额头的第三只眼能撕破虚空神出鬼没最是厉害不过……” 文萱闻言精神一振问道:“敢问此旗尚在否?” “却是被碧梧妖凤打碎了不知流落在何处……你有这一道步云兽精魂也够用了当真换成三眼步云兽只怕肉身也承受不起。”魏十七眼光何等高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精魂以契合自身为宜过犹不及文萱舍白龙而取步云兽这是明智之举背后当有高人指点。 极昼城主毕生精研炼魂神兵这高人想必就是他了。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暗合大道至理 魏十七将步云兽的精魂往体内一拍旋即被魂眼中逸出的气息压制抖抖索索像一条受惊的小狗几欲夺路而逃。魏十七催动食灵术随意炼化了几道妖物魂魄撕作碎片粗暴地塞入步云兽口中填鸭一般捅下肚去撑得它两眼翻白抖得如风中枯叶。 文萱等了大半个时辰却见魏十七将步云兽的精魂随手摄出得魂魄碎片滋养步云兽整个壮大了一圈气势大盛额头现出一道浅浅的细缝像第三只眼睛将睁而未睁只是不知何故它有些畏畏缩缩似乎被魏十七整怕了忙不迭往她怀里钻。 魏十七松开五指挥挥手命她退下文萱收起步云兽精魂躬身而退丝毫没感到不妥。沿着崎岖的山路行出数里她骇然心惊神情不觉有些恍惚。她这是怎么了?同为一城之主为何对他如此恭顺拘谨?难不成甘为部属任其驱使?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用力摇摇头认为自己定是中了邪回去要好好歇息一番。 数日后文萱再上雪峰求见魏十七。 她没有遇到阻拦轻而易举就见到了魏十七或者说如果她不出现反倒是咄咄怪事。 文萱带来了四道精魂姿态放得极低恳请魏十七出手同时奉上一枚玉简为极昼城主胡不归亲手所录记载炼魂神兵的一门神通魂兵魄胄。魏十七一点都不意外将玉简摄入手中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闭目沉思片刻问了文萱几个修炼的关键这坐实了胡帅的揣测文萱松了口气一一作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半日后她离开雪峰径直出城一路逶迤来到北海湾到市集中找到极昼城常驻于此的商队拜见胡不归奉上四只赤玉匣。 胡不归听她讲述了此行的经过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猜错魏十七的暗示他果然是看中了“魂兵魄胄”这门神通。他将赤玉匣掀开逐一检视匣内精魂一道夏枯蛇一道雷鹫一道插翅虎一道乌啼鸟气势壮大了不少若肉身犹存当以妖王之辈视之。他颇为满意将夏枯蛇和雷鹫收起命文萱将插翅虎交给唐橐乌啼鸟交给焦百川务必抢在荒北城寿宴之前把真身打磨妥当。 文萱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忍不住问道:“胡帅莫不是寿宴之时还会有变故?” 胡不归嘿嘿笑道:“有没有变故不得而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十七狠狠得罪了陆黾洲和星罗洲难保不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真有强敌来捣乱我等静观其变伺机行事。” 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的一具分魂化身门下真传弟子马秤杆先后陨落在大瀛洲陆黾洲苍鼓族巡天借尸还魂一干门人几乎全军覆灭——这那可是真仙真仙!虽然心存不甘但胡不归对魏十七的手段和胆色极为佩服自叹不如。他得羽族扶持率一干儿郎横扫大瀛洲剿灭天妖一族这些年来虚与委蛇始终心存顾忌不愿跟羽族撕破脸皮荒北城强势崛起魏十七杀伐决断反而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无须首鼠两端了。 他将夏枯蛇和雷鹫两道精魂摄入魂眼缓缓闭上了双眼文萱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掩上门静静立了片刻目光闪烁暗暗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文萱去后魏十七试着“魂兵魄胄”推衍了一番觉得这门神通虽未臻于完备却不乏神来之笔隐隐暗合大道至理。他命屠真去一趟盲海小界将阴元儿请至雪峰二人合力参悟了数日相视一笑若有所得。 魏十七伤势未愈不便演练神通当下将支荷唤来注视她良久温言道:“你入我门下我从未指点过什么心中可有怨怼?” 支荷面色平静如水躬身道:“机缘未到不曾怨怼。” 魏十七微微颔首支荷出自胡不归麾下又是泗水城主拜他为师当有所求他故意冷落她冷眼旁观此女不怨不詈不急不躁心性平和而坚韧确是可造之才不过他由神兵真身入道途这条路却并不适合她。他沉吟片刻抬手在支荷肩头一拍周身七处魂眼尽皆亮起前四后三精魂一一现形眉心地龙左乳蠪侄右乳梁渠丹田龙象颈椎双首凶猿后腰伏龟尾尻重明鸟成就七星大日真身。 大瀛洲修成七星真身的寥寥无几支荷的肉身强悍无比在魏十七看来这七处魂眼七道精魂犹未到她的极限。 他端详片刻道:“地龙、蠪侄、梁渠、龙象尚可双首凶猿、伏龟、重明鸟偏弱你若打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可助你壮大精魂将大日真身推向极致。” 支荷毫无欣喜之色迟疑道:“大日真身修炼到极致能成就真仙之躯么?” 魏十七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支荷毫不犹豫道:“师尊在上徒儿欲成就真仙舍此之外别无他求!” 魏十七道:“单凭外功无法成就真仙肉身再强悍不与天地沟通终究落了下乘炼魂神兵固然强大却是一条死路精魂一去便打回原形。” 支荷斩钉截铁道:“徒儿不甘心!”此言一出七道精魂盘旋飞舞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意为之惶恐不安。 魏十七在她肩头又一拍将精魂尽数送入魂眼支荷浑身一震颓然跌坐在地一双眼却炽热如火直视师尊毫不退缩。 “极昼城主胡帅胡不归新创了一门神通唤作‘魂兵魄胄’你听说过么?” 支荷皱起眉头心潮起伏道:“未曾听说。” “这门神通别出心裁将魂魄之力合而为一魂力外放成兵魄力外放成胄魂力攻魄力守可惜尚未推衍完备以文萱之能亦不过支撑数息不得长久。不过这短短数息嘿嘿短短数息足以以下克上行险一搏。” 支荷不大明白他的用意揣测道:“虽不得长久却是一宗厉害的杀手锏……”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不是杀手锏这么简单有人说这门神通暗合大道有一线机会突破天人之际。” “不知……不知是哪位高人……有此……有此……”关心则乱支荷声音都有些颤抖。 魏十七也不瞒她道:“提耶洲阴元儿。” 支荷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毫不犹豫道:“恳请师尊传徒儿‘魂兵魄胄’的神通!” 魏十七将玉简抛入她怀中拊掌笑道:“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正文 第二十八节 松壑小界 神兵堂和北海湾的消息插了翅膀散播出去大瀛洲闻讯而来的妖奴纷纷涌入荒北城只为寻求一个机缘。八月十五一日日逼近渊海波涛汹涌鲤鲸、马面蛟、雷鱼、齿章、髑髅鱼的使者陆续登岸纵然族长未曾亲至也遣派王族强者压阵以免被人看轻。 魏十七撒手不管一门心思闭关养伤除了文萱前后见过他两面外外人一律不得踏上雪峰。荒北城打点俗务的是广济洞十照真人这位真人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偶有疑难之处也由梅、兰二位真人定夺不曾打扰深居简出的魏城主。 天下英豪会聚荒北城城内城外大致分为两拨。城外是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的妖奴良莠不齐不过有胡帅和麾下“五星”加以约束彼辈倒最为安稳一律驻扎在北海湾市集以南的冻土冰原上酒水血食由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海族轮番供给除了吵闹一些无须十照真人多过问。 城内是应邀赴宴的嘉宾以胡帅为首的五城城主及其亲信远道而来的海妖上城区的豪族广济、神兵二脉的弟子人头混杂不一而足彼辈多是桀骜不驯之徒十照真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一安顿妥当好在进了荒北城就要守魏十七定的规矩有这么尊大神在倒也风平浪静没出什么纰漏。 寿宴设在松壑小界金刚猿算是半个地主神风驼和雪狼族鼎立帮衬在万倾松林间开辟出一方空地建起三座大殿主殿即以“松壑”命名配殿一为绝壁一为冰原俱以合抱粗的原木构筑粗犷宏伟不事雕琢与荒北城的气势十分相衬。这是十照真人的主意梅、兰二位真人看过了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觉得此事办得惠而不费非如此不足以镇住那些城主妖王。 魏十七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迎来送往台前台后忙活的都是十照真人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请梅、兰二位真人坐镇松壑主殿胡帅胡不归坐镇绝壁殿三人俱无异议移驾松壑小界静候时日到来。 到了八月十五正日十照真人、副城主沙威、鲤鲸族阎川立于松壑小界外迎宾雪狼族族长陆崖、神风驼族长廖雪峰、金刚猿族长裴邛引着一干心腹收受贺礼登记入册有魔婴在暗中看顾谁都不敢疏忽。 大明城主文萱、河丘城主沙艨艟、武漠城主焦百川率先结伴而来沙威眼前一亮主动上前见礼礼数极为周到看在沙艨艟的面子上文、焦二人对他也颇为客气。 应邀前来贺寿总不能空手不过献上什么贺礼倒着实费了一番思量。金银珠宝妖丹功法灵药法宝这些对魏十七来说直如粪土当真要打动他的话也只有精魂了。三人商议下来文萱送上一条阳神修士的精魂沙艨艟送上一头天妖毕方的精魂焦百川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货只能以数量取胜搜搜刮刮凑了一百条妖卫的精魂。 十照真人收下贺礼亲自将三人引入小界到绝壁殿暂歇值得劳动他这般作态的人也不多当第二拨四海妖王前来赴宴他只微笑着寒暄数语剩下的都交给阎川招呼了。 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处海域本来就是魏十七的私产是以诸位海妖王也没有挖空心思别出心裁老老实实搜罗海中所产珊瑚明珠妖姬美女醇酒血食之属储物镯乾坤袋一件件奉上阎川看了礼单微微颔首虽然不及文、沙二位城主胜在抢眼至少没丢他的面子。 阎川将一干海妖王送入冰原殿叮嘱他们在此安心歇息对面绝壁殿中便是胡帅和诸位城主切勿惹是生非等时辰到了自有人引他们去主殿赴宴。彼辈面面相觑齐声答应下来北海湾一战他们败在文萱锤下心有余悸记忆犹新哪里敢去惹那帮凶神恶煞! 耽搁了片刻阎川出得冰原殿却见十照真人引着泗水城主支荷往主殿而去他心中颇为诧异支城主是胡帅麾下“六星”之一实力仅次于大明城主文萱为何不去绝壁殿?转念一想她如今是魏城主的弟子身份不同确实有资格入松壑殿。 出得小界阎川眯起三对眼珠四下里眺望却见荒北城前城主唐橐孤身而至胡子拉碴醉眼朦胧神情举止颇为颓废。沙威陪着笑脸招呼他却爱理不理丢下一串不起眼的明珠大大咧咧闯入松壑小界。沙威见他有些不对劲忙跟了上去照应一二生怕出什么意外。 阎川暗暗冷笑他早听说唐橐奉胡不归之命持海命牌往潜蛟海坐镇不受潜蛟王荆启待见过得殊不如意哪比得上当初在荒北城一言九鼎。陆归陆海归海大瀛洲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位魏城主在他看来胡不归遣唐橐去潜蛟海纯属昏招妖奴老老实实待在岸上就是了下什么海!就算要下海沙艨艟或支荷远比他合适至少那二人还去过环峰岛跟着魏城主冲杀了一阵。 唐橐踏入绝壁殿见过胡帅和三位城主点了点人头微微一怔口舌不清道:“支……支城主呢?看见她……进来的……”一开口酒气弥漫文萱不觉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沙艨艟道:“十照真人引她去松壑主殿了。” “胡帅……在此……她……她有什么资格……去主殿?” 焦百川冷笑道:“她已拜入魏十七门下身份不同自然……” 沙艨艟瞪了他一眼焦百川不再说下去眼中却忿忿不平。唐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嘟囔道:“原来……抱上一条粗大腿难怪……他奶奶的……支……他奶奶的……”醉里还有三分清醒他翻来覆去骂了几句“他奶奶的”却没有说出格的话。 胡不归淡淡道:“支城主一心修炼欲成就真仙老夫帮不上什么忙她转投魏城主门下也在情理之中。人各有志好聚好散有当年的情分在她定会照应你们一二的。” 文萱闻言心中一凛胡帅出此言似乎是心灰意懒甘拜下风无意再跟魏十七争了。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天崩地裂一声响 绝壁殿中松香四溢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连唐橐似乎都清醒了几分细细琢磨着胡帅这几句话背后的意味。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听嗓门似乎是海妖在闹腾沙艨艟不禁咧了咧嘴存了点幸灾乐祸的心思巴不得那些海里爬虫露丑吃亏。胡不归侧耳倾听了一回白眉一挑沉声道:“不对劲!” 文萱心中打了个咯噔“莫不是有人来捣乱?” 胡不归不置可否起身大步行出绝壁殿却见对面冰原殿前高高矮矮挤满了海妖尽皆不吱声阎川被打翻在地一个彪形大汉抬脚踩在他胸口形貌古怪首如乌贼瞪着一双大眼拂动无数触手厉声喝道:“万里迢迢赶来赴宴正主不出来露个面莫不是瞧不起吾辈!”声如洪钟嗡嗡回荡在松壑小界震得松涛起伏呼啸不绝。 沙艨艟忙凑到胡帅身后轻声道:“那是渊海上族暗影贼族内首屈一指的强者巢圭据说是真仙以下第一人。” 胡不归微微颔首他听支、沙二人说起环峰海界内的激战魏十七灭杀了暗影贼族内的真仙种子巢元三巢圭趁海界大开之时暗施偷袭未能奈何得了魏十七这笔账留到了今日再算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若说巢圭背后没有真仙指使谅他也没这个胆子踏上大瀛洲轻易启衅。 “真仙以下第一人么?”文萱五指一张一收有些跃跃欲试胡不归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鲤鲸、马面蛟、雷鱼、髑髅鱼五族的使者刷地退到一旁唯有齿章族的使者呆若木鸡一张丑脸像哭又像笑。当初暗影贼找上门来说要遣一族人随他们前往大瀛洲打探一下魏十七的虚实万万没想到竟是巢圭亲至变化了形状掩人耳目同行无有一人察觉被他混入荒北城松壑小界悍然现身向魏十七挑衅。那齿章族的使者悔得肠子都青了本以为举手之劳借机向暗影贼示好没想到竟闹出这般大事来他哭丧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 巢圭吆喝了一嗓子松涛隆隆此起彼伏主殿之内没有丝毫动静他狞笑一声脚下微一发力阎川如遭雷击口鼻之中鲜血涌流。这一惊非同小可阎川拼命挣扎却为巢圭死死压制既不能现出原形也不能催动法相仿佛一只陷入蛛网的小飞虫束手待毙。 阎川终究是鲤鲸王族渊海上族同气连枝随便杀了似有不妥巢圭并未下毒手又一声断喝:“姓魏的你不敢出来吗?不出来老子可要大开杀戒了!”他目光森然从冰原殿扫到绝壁殿海妖一哄而散逃也似地退回冰原殿中胡不归心中一颤仿佛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周身魂眼明灭张翕如临大敌。 数息后松壑主殿轰然中开一声轻微的咳嗽在殿内回荡巢圭大喝一声后背鼓起一个血瘤砰地炸开一个形似猿猴的夜叉鬼跳将出来遍体血光只一晃便闯入松壑殿内。 深邃幽暗的大殿深处一团金光骤然亮起稍纵即逝血夜叉“吱”地尖叫一声就此湮灭心神感应瞬息消失巢圭大吃一惊。这血夜叉乃是他以精血凝成的傀儡行动如电神通广大纵然扑灭千百回也能重铸身躯不死不灭不想被魏十七轻易破去究竟是什么法宝如此犀利? 仓猝之间来不及细思巢圭举起双拳往胸口狠狠一捶胸膛下隆隆作响密如擂鼓四颗心脏齐齐跳动催动四元之力祭出一物迎风涨至百丈高巍巍浩浩竟是一座霞光万道的二界青泥山。 当日在环峰海界内二界青泥山被混沌乱流破去事后巢圭请师尊出手不知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将此山重新炼过并注入一缕真仙之力。经此一番祭炼二界青泥山脱胎换骨连混沌乱流都不能损其分毫巢圭有胆气上得岸来寻魏十七的晦气正是倚仗了此宝。 二界青泥山飞到空中缓缓压向松壑殿小界不堪重负绽开无数空间裂痕天际阴晴变幻一忽儿风一忽儿雨万顷松林齐齐伏倒声势惊人。眼看大山压下玉石俱焚一道金光从殿内冲出端端正正射在山底六龙咆哮飞斩而去天崩地裂一声响二界青泥山凝滞于空中由实转虚将六龙一口吞没。 巢圭哈哈大小伸手一指二界青泥山却岿然不动全然不听使唤他心中一沉笑声嘎然中断眼中泛起一丝惶恐血夜叉为对方所破若是连二界青泥山都败下阵来凭肉身厮杀又能有多少胜算?一念既起气势顿衰巢圭眼神乱瞟试图寻找退路却见众人像避瘟神一般躲得远远的却没有一人夺路而逃显然极不看好他认为笑到最后的定是端坐于松壑殿内间或咳嗽几声的荒北城主魏十七。 真仙之力驱使二界青泥山与六龙恶斗胜负一时难分巢圭已无从插手。他一时不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正待痛下杀手将一干杂碎尽数碾灭“喀喇喇”一声巨响二界青泥山竟四分五裂六条金龙解脱了束缚张牙舞爪你争我夺将一缕真仙之力吞噬殆尽。 巢圭一颗心在滴血为了重炼二界青泥山抵御混沌乱流他将千年来积攒的家底尽数耗尽厚着脸皮请师尊出手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吃了大亏。那六条金龙究竟是什么法宝?连真仙之力都能吞噬?难道说……难道说……他已经踏入了真仙境? 二界青泥山急速缩小被金龙漫不经心抽了一尾巴不知飞到哪里去空间裂痕渐渐弥合松壑小界恢复了安稳金光黯淡六龙满心不情愿懒洋洋飞回大殿内龙吟声渐远渐低。 殿门大开一人咳嗽数声有气无力道:“多谢这份大礼我收下了。既来之则安之巢道友远道而来何不进来喝一杯水酒!” 巢圭进退两难目光闪烁思忖了片刻冷哼一声大步朝松壑殿行去。他倒要看看魏十七究竟敢拿他怎样! 行出数武钟鼎之声悠悠响起巢圭微一错愕回头望去却见众人慢吞吞跟了上来吉时已到寿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正文 第三十节 六棱赤玉柱 踏入松壑殿先是一段陡峭的条石台阶向地下延伸合抱粗的立柱森然如林昂首望去竟不知有多高。行了数十丈才来到大殿内两旁烛火通明宴席井然碗大如盆杯大如壶酒肉杂陈香气扑鼻而来。 荒北城主魏十七在主位之上端坐以手支颐似有点打不起精神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侍女星眸闪动警惕地审视着众人。梅、兰二位真人在他左首作陪娴静从容泗水城主支荷在他右首见胡帅驾临起身离席迎向前去。 一群精心装扮的妖女如穿花蝴蝶引着众人一一入座却没人敢招呼巢圭。巢圭哈哈一笑噔噔噔大步上前上下打量着魏十七感慨之余不无忌惮自环峰岛别后他勇猛精进如许相形之下自己除了重炼一座二界青泥山委实没什么长进。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只剩下真仙一条路要突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谈何容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不过要迈出那一步先摆脱了陆黾洲和星罗洲的威胁再说对方亦是明白人不至于把自己往死里得罪毕竟暗影贼族内有真仙坐镇。 心思数转巢圭长长叹息一声收敛起桀骜之态拱拱手道:“不速之客魏城主这里可有巢某的位子?” 魏十七闻弦歌而知雅意巢圭这是自找台阶下了此举正中下怀他指指右首支荷的座位微笑道:“巢道友若不嫌弃可在此落座尝尝荒北城的酒水小徒有幸让座与尊客固其所愿。” 胡不归朝支荷招招手道:“支城主到这里来老夫有话要问你。”支荷顺水推舟来到胡不归一席跪坐在他身后向文萱、沙艨艟、唐橐、焦百川四人微一颔首打个招呼。 巢圭看了支荷一眼道了声:“叨扰!”大大咧咧坐定双手捋着蠕动的触手瞪起一双怪眼一一审视座中英豪。齿章族的使者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魏城主并无追究的意思这件事能含混过去再好不过了他一门心思盼着寿宴早些开始快些结束他好一溜烟逃回渊海离那个凶人越远越好。 无移时工夫众人尽皆入座胡帅和麾下“五星”在大殿左席渊海上族使者和四海妖王在大殿右席侍立一旁的妖女提起翠袖露出欺霜胜雪的皓腕往杯中斟满美酒联袂退在一旁一时间松壑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魏十七。 魏十七举起酒杯轻轻咳嗽一声道:“诸位远道而来为魏某贺寿且尽一杯水酒之前的过节都一笔勾销从今日起不拘出身不拘来历只要能遵从荒北城的章程便是魏某的座上客。” 荒北城的章程就是魏十七定的规矩就是薄薄一册“荒北城训”从右到左先汉话再大雅言再小雅言最后是俚语的注音一式四列言简意赅。来到荒北城的妖奴和海妖纵然做不到人手一册也会央人先解读一遍牢牢记在心里副城主沙威背后有显圣真人撑腰辣手无情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不怕得罪人前车之鉴未远谁都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 魏城主敬酒众人皆一饮而尽连梅、兰二位真人都陪了小半杯。一杯酒下肚宴席的气氛顿时宽泛了几分兰真人偏转螓首轻声问道:“师姐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梅真人微微摇头纤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道:“他有成竹在胸无须多虑。”精血化符心神相同她只能隐隐感知他的心意却无法探知所思所想。 胡不归细细琢磨魏十七话中意味若有所思第一杯酒是开场白正戏还没开场且看他接下来如何发话。他不动声色麾下“五星”亦无人敢先出头默默喝酒默默吃肉一言不发。 鲤鲸族的使者阎九渊乃是族长阎望的左臂右膀按说主人敬过酒理当回敬一杯说几句吉利话奉承话客套话但不知怎地他有些犹豫。偷偷瞥一眼巢圭却见那张乌贼脸面无表情挥动触手只顾喝酒吃肉阎九渊暗暗苦笑这一眼是白看的偏生阎川又被他踩得人事不省否则的话也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商量一下。 魏十七放下酒杯屠真替他斟满他顿了顿敬第二杯酒道:“来的都是客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敞开大门恭迎八方豪杰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从即日起荒北城将酌情收取酬劳一律以妖物的精魂的为准。”他率先将酒一饮而尽众人只得又陪一杯心中狐疑不定。 魏十七咽下醇香扑鼻的美酒吐出一口浊气将酒杯搁在桌案上仿佛是一个讯号侍立在旁的妖女托上一个个锦盘双膝跪地高高奉起。 胡不归定睛看去只见锦盘之内有三枚六棱赤玉柱长短不一各封了一道精魂他捻起中间一枚看了看却是蛮荒异种玄水黑蛇湮灭了意识但魂魄之力完好无损甚为难得。 魏十七道:“精魂分九品天妖为上品妖卫为中品妖物为下品品阶由神兵左殿裁定。欲入北海湾磨砺每三十日交一条中品精魂。欲入神兵堂修行交三十条中品精魂可免去左殿遴选。市集之中常驻短驻偶驻视交易多寡不尽相同由沙副城主草拟一个章程酌情收取。这三枚六棱赤玉柱就赠给诸位作回礼。” 梅、兰二位真人对视一眼微微动容她们终于明白魏十七想做什么了。 胡不归放下玄水黑蛇的精魂又捻起最长的一枚六棱赤玉柱心头突地一跳赤玉柱内竟封了一道毒龙的精魂渊海上族也未能逃脱此厄。这一道毒龙的精魂神完气足非同一般足以与天妖精魂相提并论定为上品。他将目光投向最短的那枚六棱赤玉柱看了几眼却有些失望赤玉柱内只封了一道熊精的魂魄摆明了是下下品不值一提。 胡不归与魏十七打过交道隐隐猜到他的用意海族却议论纷纷一脸茫然显然脑子不够使唯有巢圭、阎九渊等寥寥数人低头不语暗自盘算着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十七起了一个头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明眼人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这片极北苦寒之地蕴含着无穷的机会和利益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精魂猛将强兵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连胡不归都怦然心动忍不住盘算着如何才能占个小头。 松壑殿中嗡嗡声此起彼伏一忽儿响一忽儿轻魏十七任凭他们喧哗悠然自得喝了五七杯酒向梅、兰二位真人微一颔首悄然而去。胡不归和巢圭不约而同抬起头只看到他一个背影二人对视一眼双双举杯掩饰将头转向一旁。 梅真人心如明镜魏十七大张旗鼓操办寿辰目的有三其一昭告天下六棱赤玉柱通行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三地其二逼迫葛阳真人表态为日后挥军南下埋下伏笔其三借机收受来自海陆两地的贺礼寻求冥冥中一丝缥缈的机缘。三重目的都达到了多了暗影贼巢圭多了鲤鲸、马面蛟、雷鱼、齿章、髑髅鱼五族的使者荒北城的动向得以远播外海效果比预期的更好。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也无意久留拂袖而去走得恰到好处把言外之意留给众人琢磨。 梅真人轻轻叹了口气目视兰真人低声道:“师妹你怎么看?” 兰真人秀眉微蹙沉吟良久方道:“一时看不清……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挟大瀛洲一洲之势只可顺势而为不可抗拒。师姐灵渠师弟执掌神兵堂左殿这是我等的机会若错过了只怕广济、神兵二脉将永远囿于北海一地再不得出。” 梅真人道:“是啊魏道友真了不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子落下天下大势尽在荒北城他……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她摇摇头深觉此事难解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三处看似各行其是毫不相干竟被这小小的六棱赤玉柱穿在了一起相互支撑成鼎足之势魏十七是妙手偶得还是蓄谋已久?出了生而知之外别无解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脸红脖子粗喉咙响丝毫没察觉主人业已离席而去乐声悠悠响起一队队妖娆美女鱼贯而出长袖飘飘歌舞升平却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 龙蝠扑动一双肉翼稳稳落在了雪峰之巅屠真扶着魏十七踏在冰雪之上海潮澎湃星斗漫天她一双眼眸映照着熠熠星光仰头望着魏十七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问得突兀问得无礼魏十七知道她的性子不以为忤抬手托起她的下颌微笑道:“随便想想就想出来了。” “你骗人。”屠真顿了顿又道“你在哄小孩子!”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一座孤零零的石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窗棂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坐一立似乎在嚅嚅细语耳垂上的坠子微微摇晃拨撩着人的心思。他捏了捏屠真的耳垂道:“随便想想不过在某个地方我已经试过一回了。不知道那地方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带上一丝伤感。他说的是东溟城。鱼眼石飞钱肆廛赤星功德殿火鸦殿柜坊一斛珠银钩坊沉默之歌柜坊六部议会八部“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红烛低垂女乐歌舞陪他身边的女子是秦贞余瑶阮静…… 屠真眨眨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把魏十七送到石屋前听到秦贞和阮静的脚步声退后数步隐没在烛光找不到的阴影里。她是他的影子她只是他的影子。 洞房花烛夜最乐之事不是初试云雨而是头靠头脚碰脚清点贺礼通宵达旦越数越有精神。寿礼不是喜礼聊胜于无魏十七靠在床头将厚厚一叠的礼单翻了一通先看割据一城之地的诸位城主。极昼城主胡不归最小气玉简一枚大明城主文萱阳神修士的精魂一条河丘城主沙艨艟天妖毕方的精魂一条武漠城主焦百川妖卫精魂一百条前荒北城主唐橐明珠一串…… 精魂什么的一时半刻也用不到魏十七从“一芥洞天”内将玉简摄出略略看了一回其中记录了一张丹方配成“还阴/液”有温养精魂之效虽不能与真龙精血媲美胜在量足可堪大用。魏十七将玉简递给秦贞嘱她去找梅真人配些“还阴/液”试用丹方却不要落入他人之手。秦贞接过玉简略略看了几眼将丹方默默记在心中。 魏十七又取出唐橐送上的一串明珠珠子一十八颗大小不一方圆各异看上去毫不起眼不过以唐橐的精明当不至于糊弄他。魏十七细细看了片刻曲指一弹注入些许真元一十八颗明珠顿时大方光芒一条寸许长的蛟龙虚影飞将出来须角鳞爪细致入微备摇头摆尾飞舞了一通又涣散无迹。 阮静“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件玩物!” 魏十七闭目想了片刻喃喃道:“玩物倒不尽然潜蛟族炼成这串明珠也算是煞费苦心。”他又注入真元再度唤出蛟龙这一回阮静凝神细看终于发觉了些许异样。 秦贞插嘴道:“莫非是癸水符箓?” 魏十七颔首道:“唐橐持海命牌坐镇潜蛟海据说不受海族待见过得殊不如意不过潜蛟王荆启是聪明人虽然阳奉阴违将他架空该有的供奉却不缺。这串明珠当是潜蛟族内的宝物蛟龙之姿暗藏了一道癸水符箓落在唐橐手里是明珠投暗……”他懒洋洋抬起手催动真元凌空绘下一道符箓曲折盘旋形同蛟龙当最后一笔提起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石屋相生相克凝成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镜薄如蝉翼悬于虚空中缓缓转动。 阮静心念微动拂动衣袖山河元气锁电射而出一尾黑眼白质的阳鱼啄在水镜之上“叮”一声轻响水镜连转七八圈砰然散作癸水之气阳鱼反弹回来被阮静顺手接住。 阮静啧啧称奇魏十七将明珠塞到她手中道了声:“你留下慢慢琢磨吧!”阮静也不客气随手套在手腕上嘴角噙着笑意甚是开心。 正文 第三十二节 一夜之间改变 海妖王奉上的贺礼尽是些珍奇玩意儿看两眼也就罢了秦贞随手挑了一串红珊瑚珠阮静挑了一只珊瑚镯剩下的都丢在一旁弃若敝屣。倒是梅、兰二位真人别出心裁前者送了一座尺许长的铁桥裹以铁链血迹斑斑一看便是凶煞之器后者送了五尊姿态各异的铁佛多首多臂金刚怒目这两宗贺礼甚合魏十七的心意。 阮静指指铁佛哑然失笑道:“这不是祥平城铁佛寺那五尊铁佛么!一二三四五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是吧?” 魏十七解说了几句“这是斜月三星洞秘传的五轮傀儡专为克制天魔而炼此界所剩无多也亏她找了出来!” 阮静看了一回目光又被那座煞气缠绕的铁桥吸引探出手去捻住铁链轻轻一提却提不起来。“好重!”她嘀咕了一句好胜心起催动妖元稳稳提起半尺掂了掂分量两指一松又重重摔下“砰”一声响石屋剧烈摇晃几乎坍塌下来雪峰回响冰层“喀喇喇”裂开积雪隆隆滚落谷中直扑北海而去掀起惊涛骇浪。 阮静吐了吐舌头瞥了魏十七一眼有点不好意思。魏十七道:“这是镇元铁血桥遮天蔽日大凶之物以秘术祭炼到这么小倒也费了不少心思。”铁血气息丝丝缕缕透出无数张扭曲嚎叫的面孔或人或妖旋生旋灭秦贞心中不喜微微皱起眉头魏十七顺手收入“一芥洞天”内安置于造化树旁。 片刻后李静昀从树后悄然现身目光炯炯盯着镇元铁血桥若有所思。 魏十七将礼单翻了一通道:“该来的都来了只少了斜月三星洞。葛阳连面上的文章都懒得做是另有所恃还是老糊涂了?” 阮静笑道:“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差别!那老道身为斜月三星洞洞主绝不可能将八百小界十八真界拱手相让正是想通了这一节他才置若罔闻干脆什么都不做。” “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战。” “战就战呗天魔天妖妖奴人修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胜者为王强者为尊愿赌服输葛阳老道不肯献出小界那就是打定主意与之共存亡了。对了你那个便宜徒弟呢?有没有送上一份大大的礼?”她心思跳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不掩饰。 魏十七道:“支荷早就来过了坐而论道谈了几句。” 阮静扁扁嘴“秀才人情还有半张纸她倒好几句话就……就……” “就什么?” 阮静乌黑的瞳仁骨溜溜直转嘻嘻笑道:“就把你给打发了!”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道:“那几句话可比礼单上的东西加起来都贵重……” 阮静心里明白只是借机试探一下一点小心思瞒不过秦贞她嘴角噙着笑眼波流转神情透出三分慵懒三分妩媚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往事历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这壁厢看着礼单清点贺礼中意的拿出来品评一番瞧不上眼的丢在一旁红袖作伴其乐融融那壁厢留在松壑殿中的聪明人精明人精细人不待宴席散去就一个个都行动起来力图在荒北城未来的格局中抢得先机。 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改变。 梅真人兰真人十照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北海五真人”聚在一处以最快的速度拟定精魂九品的章程连夜送呈魏十七过目后当即公之于众。大体来说天妖、妖卫、妖物的精魂对应上、中、下三品视魂魄之力多寡细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封入六棱赤玉柱内有长中短三种但与金银之物不同精魂品阶固然要紧那些极为罕见的下品精魂恰为神兵真身所缺价值亦不菲甚至堪与上品媲美。 市集是重中之重极昼城主胡不归与荒北城副城主沙威密谈良久抢在三日东升之前由沙威将荒北市集的章程送呈魏十七按照他的意思拟定条目视商队人手货物多寡因常驻、短驻、偶驻不同按日、旬、月收取精魂林林总总考虑得甚是周详魏十七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胡不归的影子但用人不疑他只作不察大手一挥就此定了下来。 当东方第一缕霞光染红了北海神兵堂和北海湾向蜂拥而至的妖奴敞开了门户前者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相形之下后者就显得人丁寥落冷冷清清一条中品精魂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支荷冷眼旁观闯入北海湾历练的大都是五城城主麾下的将领寻常不得志的妖奴并不多见物以稀为贵也不急于一时当有幸运之徒杀出北海湾一本万利满载而归彼辈才会觉得投入一条中品精魂是多么值得。 经过一番打磨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固若金汤只不知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海妖是否撑得住不要被神兵真身轻易击溃白白丢了性命。支荷瞥了一眼阎川鲤鲸族皮糙肉厚前一晚才被巢圭打得七窍流血人事不醒这一早就缓过劲来瞪着三对眼珠坐镇于阵眼持海阵盘掌控局面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不禁记起师尊所言四海海妖顶不住还有渊海上族鲤鲸、马面蛟、雷鱼、齿章、髑髅鱼五族使者把消息带回去总有海族会动心退一万步就算彼辈不来海妖被屠戮殆尽不敢踏入北海湾难不成妖奴不会彼此厮杀争夺血肉筋骨妖丹精魂么?当时支荷大吃一惊嚅嚅说不出话来师尊笑了笑话锋一转安慰她道若海妖顶不住他会命十万鬼阴兵进驻北海湾击溃鬼阴兵所得冥石一枚可抵一条精魂让她大可放心。 话虽如此说但支荷终究难以释怀随着涌入北海湾的强手愈来愈多难道他们会严守海陆之别一致对外?若身边的同类强弱悬殊垂手可得他们就不会动心?强者为尊这是大瀛洲的铁律妖奴彼此争斗残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什么时候少过! 她隐隐觉得以北海湾为砺石铸就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兵付出的代价是杀戮和鲜血弱肉强食、肆无忌惮的杀戮浓稠得化不开的鲜血。 正文 第三十三节 这一去山高水长 光阴奄忽流逝碧莲小界中李静昀蓦地睁开双眼瞳仁仿佛幽深的苍穹蕴藏了无数星辰明灭。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她自废素女通玄功修为跌落洞天境重起炉灶心无旁骛修炼九龙回辇功得泥丸宫中真仙残魂之助短短数十载便成就了回辇一重天。 九龙回辇功乃斜月三星洞秘传的真仙六法之一从洞天境一路修炼到真仙境每一境为一重天进展之快凌驾于太微金莲、燃犀镇海、紫虚一元、浩劫星宿、素女通玄五法之上。早在数年前李静昀便可更进一步但她将修为强行压制在洞天境直到回辇一重天打磨得圆通老辣滴水不漏才一举踏入阳神境。 但九龙回辇功乃是杀戮的功法留在碧莲小界内闭门造车举步维艰唯有离开黄庭山纵横决荡杀出一片天才能体察天心以杀证道勇猛精进剑指真仙。 她低低一笑衣袖一拂毫不留恋离开了碧莲小界。 无垢洞中李静昀与葛阳真人对面而坐碧莲小界中数十载光阴悠悠外界只过了短短一瞬。她向师兄道明去意葛阳真人暗暗叹息忖度片刻将荒北城的动向一一道来李静昀听得甚是仔细脸色平静如水心中却翻腾如潮。 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荒北城的崛起势不可挡已取极昼城而代之魏十七羽翼丰满占有四海连胡不归都归附于他渊海上族更视其为大瀛洲的共主从外海开辟出一条海路横穿数十海域万里跋涉奔赴荒北城。这简直就是东溟城的翻版这一回魏十七做得比以往更高明无须事无巨细悉数过问只在关键处小小地推一把便成就了大势。葛阳真人毕竟隔了一层李静昀只听他寥寥数语便看透其中的关节那一双看不见的手那一个定乾坤的人以荒北城为支点撬动了三洲一海之地她甘拜下风。 葛阳真人看了李静昀一眼他知道师妹心性坚忍一旦拿定了主意再难劝说沉吟道:“师妹若要体察杀戮之道不妨去荒北城北海湾强手如林最利于磨砺九龙回辇功只是有一重难处荒北城识得师妹的人不少——” 李静昀道:“师兄可是说广济洞梅与兰?” 葛阳真人颔首道:“听闻广济、神兵二脉已加入荒北城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号称‘北海五真人’除梅、兰外尚有十照、灵渠、居延三位门下弟子众多眼目众多难保有失。” 李静昀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有一颗九窍秘藏珠能改变形貌掩饰气息只须避开梅真人他人无从察觉。” 葛阳真人却是听说过这宗异宝以九窍秘藏珠抽取妖物血脉含于舌下有种种妙用师妹有此珠护身无虞被人看破。他心念数转不再阻拦她当下从袖中掏出数物道:“师妹远赴荒北城不可大意这三宗法宝携去防身或可解一时之危。” 李静昀定睛望去一剑一珠一镯正是师尊抱残子的遗物。 葛阳真人道:“剑名‘定慧’珠名‘吞阳’镯名‘还真’俱是真仙至宝师尊当年以之纵横天下力敌天妖只不过动用了其中三四分威力。为兄资质有限此生无望大象这无垢洞一脉就拜托师妹了。” 李静昀心如明镜还真镯中藏有斜月三星洞真仙六法师兄将此镯传于她为的是留下道统薪尽火传。她沉默片刻衣袖一拂将三物收起接下了师兄所托。葛阳真人呵呵一笑道:“师妹向来拿得定主意自然无须为兄多言这一去后若不能成就真仙就不要再回来不论斜月三星洞是存是亡都不要再回来。” 魏十七大势已成必将攻打黄庭山强夺八百小界十八真界葛阳真人决意尽起斜月三星洞之力与之一战有师妹在外他后顾无忧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静昀端端正正向师兄行了个稽首道:“静昀定不负师兄所托。”她霍然起身掉头不顾而去。 葛阳真人轻轻拍打着浮游榻长长叹息一声低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他慢慢合上双眼气息变得若有若无微不可察。 李静昀孤身一人穿过护山大阵行色匆匆却瞒不过松骨真人他皱眉寻思片刻一道分身从体内飘出星驰电掣赶到黄庭山拦住了去路。 李静昀神色不变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轻声问道:“师兄阻我去路却是何意?” 松骨真人凝望着她久久不语似乎为一桩难题所困拿不定主意。他不言不语李静昀也不催他静静立于山林中任凭云来云往木叶飘飞耐心等他开口。过了良久松骨真人才涩然道:“师妹欲往何处去?” 李静昀道:“师兄又何必多问!这一去山高水长遇佛杀佛遇父杀父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当以杀证道成就真仙。” 松骨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双眸亮了起来“师妹修了九龙回辇功?” “师兄慧眼如炬。” 无数心思此起彼伏松骨真人犹豫再三欲言又止。他慢吞吞侧过身让出路来一字一句道:“这一去山高水长师妹一切小心在意……” 李静昀微微一笑道:“多谢松骨师兄长息师弟那边还请师兄代为问候。” 松骨真人挥挥手“你去吧他日若有缘再与师妹把酒言欢。” 李静昀施了一礼飘然而去如一阵风片叶不沾一片云掠过天际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黄庭山外。松骨真人仰头望向辽远的苍穹三日西斜霞光满天在他看来分明透着浓浓的血色。葛阳师兄遣走了师妹那就是打定主意与斜月三星洞共存亡了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远在极北苦寒之地的荒北城战鼓终于擂响了第一声…… 该来的总会来。你要战那就战吧。 正文 第三十四节 九窍秘藏珠 李静昀离开黄庭山一路北上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她没有刻意赶路也没有刻意掩藏形迹在大瀛洲显圣修为屈指可数阳神真人已是顶尖的一撮的战力了斜月三星洞之所以屹立数千年不倒顶住了天魔的屠戮与天妖分庭抗礼此辈中坚功不可没。 一连行了数十日荒原杳无人迹唯有白云去来悲风呜咽。李静昀登高远眺于极西之地视野的尽头望见一长队小黑点缓缓蠕动似是妖奴之流。她眯起眼睛低低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彼辈的身影蓦地拉近到眼前略加分辨却是一伙熊精的商队无有储物袋牵了十余匹食蓟马驮着大包小包翻山越岭投东而去。 食蓟马体型矮小翻山越拎步履如飞力量大极能负重吃得又粗砺妖奴多驯服了驮运货物瞧那架式这队熊精似乎是往海边而去听闻荒北城在大瀛洲沿海开辟了一条商路命海妖驱动黄犊舟往返比起陆路要省下近半时日。她心中微微一动收了神通盘膝坐下耐心等待商队到来。 望山跑死马足足等了月余熊精的商队才穿过荒原停下了脚步为首的熊精抬头看看天色大声吆喝了几句众人将货物卸下堆在一处一拨牵了食蓟马去饮水吃食一拨忙着拾柴生火。李静昀颇感诧异妖奴大多茹毛饮血生吞血食怎地这些熊精如此“开化”惯于吃熟食? 风中传来腥臊之气她皱起眉头心知此事无可回避当下凝神看了半晌挑中一头抱着枯枝蹒跚而行的熊精捏定法诀朝它轻轻一招那熊精顿时迷迷瞪瞪撒了枯枝朝她藏身处行去。 李静昀见无人注意暗暗祭动九窍秘藏珠斜月三星洞的秘宝对付这等低劣的妖物牛刀杀鸡只一转便将它血脉精元尽数摄入窍中。她曲指轻弹一点火星飞出干瘪的残尸瞬息化作灰烬微一踌躇将九窍秘藏珠含于舌下催动法诀一抹红光闪过已化作一头熊精。 她低头看了几眼仅以兽皮遮体臂腿长满黑毛摸摸脸面虽接近人形却仍未脱熊样。李静昀略略活动一下手脚自觉毫无破绽便抱起散落的枯枝慢慢回到篝火旁折断了一根根投入火中近旁另一熊精将大块的兽肉架在火上烤着不是翻滚一下目光炯炯垂涎欲滴。 腥臊体味扑面而来躲无可躲李静昀屏住呼吸冷眼旁观竖起耳朵倾听渐渐摸清了这一队熊精的底细。他们来自黑风山奉熊王之命运送一批货物去荒北城为首的熊精称作“柯老”满脸皱纹毛色斑白年纪不小了手下有两个得力子侄一名奎安一名奎北这次随他北上就留在荒北城常驻于市集不再回转黑风山。奎柯奎安奎北以外还有十一个熊精多以为“奎”为姓每人照看一匹食蓟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除此之外还要干些生火煮食的杂活这一趟往返若干得好回到黑风山可学一门妖术防身。 熊族血脉低劣冗杂不堪缺少传承的功法但熊王却颇有远见深知神兵真身可望不可即与其好高骛远不如退而求其次他四处奔走或乞讨或威逼或交易弄到了不少妖术虽然不是什么精深的玩意但熊精一族人丁众多十人中有一人学上那么一两手汇集起来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黑风山熊精逐渐兴盛起来与熊王数百年来的积淀大有干系但更为要紧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风山与荒北城扯上了关系。 据说当荒北市集设立之初熊王便亲自引着一支商队跋涉万里来到了极北之地拜见荒北城主黑风山熊精亦是第一个常驻市集的妖奴比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更早。因了这一层关系距离黑风山最近的河丘城和泗水城对熊王不无照顾熊精的势力日益扩张附近小族纷纷来投奉其为共主。 奎柯与两个子侄喝酒吃肉有一句没一句说些荒北市集的旧事一来解闷二来他们日后要留在荒北城在市集中做事多了解一些有好处。商队的熊精大多蠢钝不堪忙累了数日吃饱喝足聚拢在一处烤着火东倒西歪昏昏欲睡。李静昀不动声色借着看护篝火离他们稍远一些将奎柯的话一一听在耳中暗暗冷笑。魏十七深谋远虑很早就埋下了这一枚棋子千金市骨这是要重演东溟城的旧事了! 奎柯精神甚好絮絮叨叨说到下半夜见两个子侄头一点一点渴睡得紧呵呵一笑挥手命他们自去歇息。片刻后众人尽皆睡下李静昀枕着臂弯蜷缩成一团听着荒原的风声此起彼伏的鼾声篝火的噼啪声食蓟马的响鼻声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大象真人居然跟一群粗鄙的熊精混在一起嗅他们的体臭想想都觉得心酸。不过这是最好的选择要瞒过“北海五真人”和“六星”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北海湾她需要一个身份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她尝着舌下九窍秘藏珠的血腥味睁着眼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奎安呼呼喝喝将众人唤起胡乱吃了一些剩下的冷肉将货物缚上马背再度上路。 这一启程便连续跋涉三四日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歇息一夜。一路李静昀默默干活少说多听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不过有一桩事过了许久才弄明白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直到有个多嘴的熊精说漏嘴她才知道自己叫“奎璃”似乎是熊王麾下某个将领的私生女不受大妇待见借机赶了出去最好她出什么意外埋骨异地。 那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奎璃不可能回去了李静昀心想她会在踏入北海湾的一刻烟消云散再不存在。 奎柯年纪虽大精力一点都不逊色于青壮旁人都累得疲惫不堪他却像没事人一般。李静昀感觉到他对自己另眼相看虽然从不搭话但她需要看护的货物最轻便食蓟马温顺强壮分到的酒食也比旁的熊精多估计是受人所托照应一二。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连着行了月余风中忽然传来海水的腥味李静昀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终于抵达了海边。 正文 第三十五节 我会照顾你的 奎柯是往返荒北城的老江湖了略一辨识路径将商队分作两拨他唤了奎安先行一步奎北引着熊精和食蓟马随后而至。 过了数日天色阴沉密云不雨远远望见黑黝黝的礁石如起伏的铁的兽脊海涛澎湃一眼望不到头。奎北匆匆赶了回来招呼众人加快脚步黄犊舟已安排妥当耽搁不起。 奎安厉声催促着众人随着食蓟马小跑起来数个时辰之后眼前海阔天空云头压得极低狂风大作掀起滔天巨浪重重拍打在礁石上溅起无数纷飞的水花。奎柯立于岸边与一名蛟头人身的海妖谈笑风生看上去颇有交情。 商队来到海边被海潮一拍食蓟马顿时乱作一团四下里乱窜。李静昀起手在马背上一搭那食蓟马当即安稳下来四腿瑟瑟发抖马齿咯咯打颤连大气都不敢喘。奎柯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望了她一眼展颜一笑朝她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那蛟头人身的海妖冷眼看了一回见马队渐渐安稳下来跟奎柯打个招呼涌身一跃跳入海中使了个神通“喀喇喇”一声巨响汹涌的海水分在两旁现出一条数尺宽的路途来。奎安大步上前众人以蛮力牵住食蓟马紧随其后步入渊海。 海水逼在两旁伫立如墙李静昀打量着海中的景致那食蓟马亦步亦趋乖巧地跟着她在它心中身旁之人比刀山火海更可怕它本能地觉得跟着她哪怕下地狱也是莫大的机缘。 行了十余丈奎安停下脚步路途到了尽头水墙之中浮现出三艘黄犊舟舱门大开近在咫尺几条潜蛟盘踞其上目光森然如电打量着这些陆上的妖奴呲牙咧嘴凶相毕露。众人腿脚发软心中都有些打鼓海中不同于陆上水墙一旦塌下来他们就是海妖口中的血食躲都没处躲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众人步履迟疑牵着食蓟马钻入黄犊舟内奎安一一清点无误向奎柯和奎北点点头三人分别踏入一艘黄犊舟压阵舱门缓缓闭合隔绝了滔滔海水。 一船之隔内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李静昀举目四顾四下里铭刻了避水的符阵光芒闪烁驱动癸水之气推着黄犊舟缓缓滑行。舱内空间不大人马挤得满满当当她牵着食蓟马挤到舱尾卸下货物拍拍马颈那食蓟马乖巧地伏下来像一堵墙将她隔开。 众人见她靠在舱壁坐得极为安稳恍然大悟待要学样偏生食蓟马焦躁不安不听使唤怎么呼喝都不听乱作一团。奎安逐一在马背上一按他力量极大食蓟马四腿一软老老实实伏下打着响鼻不敢再犟。片刻后舱内安静下来水声一阵响一阵轻黄犊舟在海中滑行速度渐快却极为稳当。 奎安来到李静昀跟前隔着一匹食蓟马打量着她目光甚是复杂。过了良久他捏定法诀施了个粗浅的妖术布下一重无形帷幕隔开众人的注意轻声道:“奎璃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声音甚是温柔落在李静昀耳中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她面无表情低头不言不语。 奎安道:“柯老都跟我说了黑风山是回不去了不如随我留在荒北城我会照顾你的。” 我会照顾你的多么拙劣的情节啊八点档的肥皂剧在上演李静昀忍不住想放声大笑她懒得与对方多费口舌闭上眼睛只作不知。奎安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我不过事到如今……” 话音未落黄犊舟似乎遇到了海中暗流猛地颠簸了一下李静昀眼中寒芒一闪伸手对奎安一指妖术溃灭他身不由己往上一撞脑壳磕在舱顶顿时头破血流昏了过去。然后这世界安静了。 熊精正手忙脚乱照料食蓟马忽听“咚”一声巨响奎安满头是血不省人事忙上前将他扶起用力摇晃试图将他唤醒。这一撞力量极大也亏得黄犊舟足够结实没有四分五裂奎安如死了一般怎么叫都不醒。 足足过了数个时辰奎安才悠悠醒转头上鼓起一个颤巍巍的血包似乎一碰就会破。他晕晕乎乎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熊精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他只得报以苦笑这海里的勾当实在生疏得紧说巧不巧撞晕过去实在是丢脸。他板起面孔勒令众人不得多嘴威逼利诱一番瞥了奎璃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晕水靠在马背上不声不响心中的些许疑惑也随之抛诸脑后。 头上的血包始终没有消退疼得厉害奎安有些心神恍惚不再找李静昀啰嗦。那包是如此之大即便没人言说换乘之际也瞒不过人奎柯只是摇摇头淡淡叮嘱他要小心奎北却找个机会揶揄了他几句令他羞恼不堪。 东海道五十三次黄犊舟一程接一程一路平安无事半载之后终于抵达北海停在了极北苦寒之地。众人牵着食蓟马踏上冰原寒风刺骨风雪袭人饶是皮糙肉厚一时间也冻得叫苦不迭抱着双臂跳个不停。 李静昀站直了身躯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中一座雪峰拔地而起如利剑直插苍天城池依山而筑像一条巨蛇在三轮赤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令人心神摇曳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蜷缩在黄犊舟中舒展不开手脚众人尽皆疲惫不堪一个个缩手缩脚打不起精神。初来北地奎柯担心众人适应不了酷寒便在附近找了一个避风的山坳暂且歇息数日。 奎北叫了几个相熟的熊精踩着乱琼碎玉到冰原之上猎些血食奎安留下来照看营地安排众人喂马的喂马取水的取水拾柴的拾柴一阵忙乱。 奎柯独自登上一片高地极目远眺只见云层之下北海之旁一座半岛形同牛角向东南折去海湾西侧筑起一座新月形的辅城隐隐望见人头攒动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那里是北海湾那里就是荒北市集。 正文 第三十六节 荒北市集 奎柯深知这一干熊精久居黑风山和暖山林待惯了初来北地仗着身强力壮皮糙肉厚短时间顶得住日子一长难保有那么几个孱弱的会病倒吞服丹药固然药到病除但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能省则省。在冰原多逗留几天对他们大有好处他也不急于赶路命他们四处走动拾柴捕猎多用冰雪擦体激发体内的热力以适应北地的酷寒。 忙乱了一天熊精终于安顿下来奎安仍不死心避开众人的耳目再度找上奎璃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黑风山是回不去了留在荒北城我会照顾你的。这一回李静昀斩钉截铁回绝了他口气硬得像石头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把奎安堵得结结实实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是谁都没想到奎安竟是个多情种子就此消沉恍惚打不起精神奎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对奎安一向寄予厚望没想到这小小的挫折竟让他一蹶不振他颇为恼火有些恨铁不成钢口气也渐渐冷淡起来连带对奎璃也大为不满。奎安自知辜负了叔父的期望但他始终想不通奎璃为何拒绝自己。 奎北猜出了几分端倪心中暗暗窃喜他觊觎奎璃已久只是碍于叔父这才没有下手若奎柯不再对她另眼相看他的机会就来了。 态度摇摆的老祖宗痴心不改的大公子阴险狡猾的二公子楚楚动人的落魄女哎呀呀冰天雪地中一齣喜闻乐见的悲情戏拉开了帷幕然而剧情还没来得及展开奎柯一声令下众人便踏上了最后一段旅程。 在冰原之上跋涉了三天众人抵达了荒北市集。 荒北市集早已不是上城区和下城区交界处的一个小据点了沙威遵照魏十七的意思以坚冰筑起一座辅城如新月一般环绕北海湾城墙不高犬牙参差不齐圈地而已城门宽数丈上不封顶聊胜于无。 李静昀牵着食蓟马混杂在熊精中踏入了市集。城墙内外是两个世界喧哗声扑面而来如潮水一般湮没了商队乡下人进城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人马行走在宽阔的冻土大道上马蹄的的犹如踩着坚硬的石板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商铺后伫立着一进又一进的屋舍一眼望不到头。妖奴修士海族人头兽头鱼头人身兽身鱼身没有腿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六条腿的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突破了想象的边界。空气中弥漫着腥臊和腥臭但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喉咙一个比一个响脸红脖子粗争得唾沫乱飞做成了生意又轰然散开这样的情形遍布市集的每一个角落。 李静昀屏住呼吸垂下眼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交易货币贪婪她能想见这一切然而人性的生机和活力正在于此。魏十七搭了一个舞台从妖奴到海族从大瀛洲到渊海一个个争相登场就连破门而出的广济洞和神兵洞亦未能免俗自由的交易是一个无可抗拒的漩涡身处其中就只能随波逐流她是后知后觉者纵然想清了一切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和手笔。 李静昀不禁为之唏嘘时势造英雄而时势本身又是魏十七一手推动的他的了不起之处正在于此。 奎柯加快脚步将商队引至熊精的落脚地那是一排七开间的商铺匾额上书“黑风铺”三个汉字其下标有俚语注音字里行间颇见功力。刺梨儿迎上前规规矩矩向奎柯行礼奎柯忙扶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勉励了几句。 刺梨儿是熊王奎跋的一个奴仆长得瘦瘦小小善于驱使灵禽为人十分伶俐熊王将他留在荒北市集打点生意这些年来随着荒北城的崛起魏十七横空出世刺梨儿的地位亦水涨船高俨然是熊王的左臂右膀心腹之人。若没有刺梨儿熊精根本不可能兴旺如斯奎柯往来黑风山与荒北城多年这一点他比熊王看得更清楚。 二人略略交谈了几句刺梨儿命手下伙计将商队引入后院卸下货物安顿下远道而来的族人好酒好肉招呼着。奎柯唤上奎安奎北两个子侄郑重其事引见给刺梨儿拜托他照应一二刺梨儿自然无有不应。 李静昀随着众人来到一进院子里三三两两席地而坐铺中伙计殷勤地扛上酒肉一干熊精腹中饥馁两眼放光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李静昀略微尝了尝酒辛辣粗劣肉半生不熟殊难下咽。 无移时工夫吃饱喝足熊精摇摇晃晃蹩进厢房内倒在通铺上鼾声大作。李静昀站在一株雪松下看着伙计收拾残羹剩饭招招手叫住一个问了几句。奎璃虽具人形却未脱熊样但在熊精眼中她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能跟她搭讪几句那伙计引以为幸事有问必答将自己所知一股脑倒了出来。 荒北市集中商铺规模最大的要数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除此之外妖奴三十六/大族、七十二小族俱在城中设有商铺或单立或合开林林总总多少插上一脚。五城以下生意做得最大的要数黑风山熊精刺梨儿精明能干固然是重要的原因更为关键的是奎鼐和奎舍对他们照顾有加。 奎鼐是熊王的心腹爱将悍将天生神力下一任熊王的有力争夺者奎舍是熊王养子体内飞熊的血脉与熊族的血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精擅妖术神通广大。多年前他二人奉熊王之命往铁爪部彻查熊七力暴毙一事一去不返音讯渺茫没想到机缘巧合竟双双拜在了神兵洞灵渠真人门下。 梅、兰二位真人与荒北城主并称“三巨头”修士、豪族、五城鼎足而三不容小觑为避嫌他们明面上没有在荒北市集占有一席之地但暗中却通过奎鼐和奎舍与黑风山熊精搭上线“黑风铺”的背后隐隐有“北海五真人”坐镇就算是执掌市集的副城主沙威也对他们高看一眼。好在刺梨儿有自知之明始终把“黑风铺”的规模控制在五城之下他如此知趣沙威也睁一眼闭一眼对有些出格的举动视若不见。 ……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化用精血 约摸问了个大概李静昀道谢一声丢下他朝后院行去那伙计魂不守舍恋恋不舍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静昀一路来到后院的马厩卸了货的食蓟马默默地咀嚼着粗料积雪下的苔藓干涩的树皮木屑它们嚼得津津有味毫不挑剔。阴影之中有一双昏黄而疑惑的眼睛注视着她李静昀只作不知解下一路跟随她的那匹食蓟马拍拍它的颈正待牵走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静昀故作一惊旋即回过头只见奎柯从马厩后走了出来满脸皱纹眉心纠结在一起似乎十分为难。“你这是要往哪里去?”见她沉默不语奎柯再次问道。 “天下如此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地黑风山是回不去了奎安奎北纠缠不清荒北市集也待不住还是远远避开吧。” 奎柯顿为之语塞两个子侄的心思他哪里看不透只是没想到奎璃心气如此之高连他们都看不上眼。他不禁问道:“奎安还不够好么?” 李静昀顿了顿直截了当道:“奎安是个好人奎北心存不良这二人我都不喜。” 奎柯摇摇头心高气傲乃至于斯迟早要撞个头破血流不过她如此执拗他也懒得多管当初父辈那些情分也还得差不多了他微一沉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丢在奎璃脚边道:“想清楚走了就别再回来好自为之。” 杀意勃发李静昀眯起眼睛又强自按捺下去法宝被夺分身被破惨败于魏十七手下还有什么屈辱不能忍?她慢慢弯下腰拾起锦囊紧紧拽在手中淡淡的青筋凸起骨节发白牵着食蓟马默默离去。 那一刹那奎柯感觉有一头暴戾嗜血的猛兽盯了自己一眼心忽地提到嗓子眼叫不出声动弹不得。突如其来的错觉转瞬消失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却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侧门推开半扇一人一马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到了喧哗的市集。 李静昀完全平静下来沿着冻土大道缓步而行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两旁的店铺筋骨妖丹精魂兵刃法宝符箓丹药功法血食奴仆什么都有什么都卖而交易的货币正是封存在六棱赤玉柱内的精魂。不过与东溟城的“飞钱”不同魏十七并没有把“元”、“角”、“分”的恶趣味全然照搬精魂分作九品彼此没有明确的兑换数量全凭各人的眼光和所求一道下品精魂若恰为某种神兵真身所缺也可炒到极高的价格。 李静昀手中提着一只破旧的锦囊神念一扫便知里面一长三短共四枚六棱赤玉柱黑风铺那伙计说上品的精魂取自天妖极为难得荒北市集中根本见不到奎柯用一道中品三道下品精魂打发掉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从城南到城北李静昀兜了一大圈待到日头西下才离开荒北市集到附近找了个避风的山林歇脚。璀璨的星光下那座新月形的辅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点都不逊色于白天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海湾湮没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彤云密布煞气冲天。 李静昀从袖中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捏碎蜡封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那食蓟马顿时福至心灵腆着脸凑上前呲牙咧嘴打着响鼻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李静昀将丹药丢进它口中那食蓟马嚼都不嚼咕咚吞下肚踢着腿退后数步药力发散开周身骨骼噼啪乱响如爆豆一般由响而轻又由轻而响反复九次忽然着地一滚化作了人形。 妖物得药力之助鱼跃龙门一朝化作人身不知省了多少工夫那食蓟马欣喜若狂朝李静昀倒头就拜瓮声瓮气道:“小的马蓟见过主人!” 李静昀见他身高马大长着一张马脸马皮化作一袭棉袍体型魁梧行动敏捷颔首道:“也不枉我浪费了一颗化形丹……”她沉吟片刻又取出一颗丹药嘱咐道:“你去荒北市集中将这颗化形丹换些精魂来。” 马蓟恭恭敬敬接到手中问道:“不知主人要换多少?” 李静昀随口道:“市集中的物价我不甚了了至少换一道中品精魂吧。” 马蓟性情豪爽当下收好丹药大步流星往市集赶去李静昀也不担心他拿了化形丹一去不还纵身跃上树梢盘膝坐下仰头望着夜幕中四轮明月暗暗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过了数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马蓟的怒吼声才出喉咙便嘎然而止李静昀双眉一竖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冰原之上只见明晃晃的月光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海妖伸脚踩在他胸口鱼头鱼脑鳞片尚未褪尽人形还没有长全狞笑道:“乖乖地交出来不然……” 李静昀屈指一弹那海妖半截话堵在嗓子眼“砰”地炸成漫天血雾瞬息收拢凝成一滴精血不偏不倚落入马蓟口中。精血入肚血气翻涌获益着实不浅马蓟又惊又喜顾不得细细品味忙不迭从怀中掏出数枚六棱赤玉柱高高托起口中道:“回禀主人小的问了七八家店铺换这化形丹大约在三道中品精魂上下小的生怕被对方坑了到极昼城胡帅的铺子里才出手换了两道中品精魂一道下品精魂没想到被这海妖盯上一直追到这里。” 他口齿伶俐几句话将前因后果说清李静昀甚是满意。她对精魂不甚看重淡淡道:“你且收着随我去北海湾走一趟吧。我传你一篇功法将精血化为己用虽然只能维持一昼夜威力却是不俗。”她探出食指在他额头虚虚一点马蓟只觉脑中一阵晕眩转眼已多了一篇数百字的功法略一细思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自觉与自身极为契合适才吞下的海妖精血在体内活泼泼萌动应念运转数个周天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忍不住仰天长嗥。 李静昀颇为诧异这化用精血之法源自天狼食日功没想到马蓟体内居然有一缕北漠天狼的血脉一学就精倒也是意外之喜。 正文 第三十八节 听不听在你 东方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北地四月隐去三日初升北海湾沐浴在温暖的初阳下李静昀轻轻哼着歌缓步走在冰原上。马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隐约听到几句“你说你好孤独日子过得很辛苦……跟不上你的脚步干脆就说迷了路……可以笑也可以哭不一定要别人保护。不要让现实残酷把你赶上绝路……”他虽然聪慧终究是妖物出身只觉得低沉委婉很好听却不明了歌中的意味。 太阳依旧升起每天都是新的一夜未眠的荒北市集喧哗依旧渊海潮生愈来愈多的海族从外海赶来到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寻找机会他们中有的身死道消有的脱颖而出有的醉生梦死再也不愿回去。北海湾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靠近就无可抗拒定会身不由己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李静昀是唯一能看清魏十七用心的人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她深深了解资本的力量。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三位一体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着古老的大瀛洲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固有的一切未来会怎样没有人说得准就连始作俑者也未必能想清楚。但这一切无须她挂怀李静昀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魏十七警醒前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设有陆海两处阵眼环环相扣固若金汤。李静昀若要避开众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其中并非做不到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十八座阵图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诡异的气息深深潜伏于地下恍若蛰伏的毒蛇。她微一犹豫旋即改变了主意脚步似慢实快来到了两山之间的一座旗门前。 守旗门的是一队妖奴为首的青面獠牙虎背熊腰自称“支骧”一开口文文弱弱惹人发笑。 旗门前挤了三五个妖奴似乎是一伙的与支骧有过数面之缘自来熟套了几句交情。熟归熟该办的手续不可少付出一道中品精魂可换取腰牌一枚腰牌除核实身份外亦是一件法器以精血激发后一旦主人亡故将飞回旗门报讯。一道中品精魂可在北海湾逗留三十日超过时限每十日加罚一道中品精魂半载后再无回音镇守北海湾的妖奴将入内察看若付不出精魂就肉偿所谓“肉偿”即抽筋剥皮剔骨摄魂倒不是真要怎么怎么样。 李静昀猜想这一定是魏十七的恶趣味“肉偿”这种生动活泼意味深长的说法谅那些妖奴也想不出来。 支骧甚是仔细絮絮叨叨将诸般事项都说了个清楚摆明了一副“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的姿态。好不容易熬到他停口那些远道而来的妖奴笑得脸都僵硬了忙不迭收下腰牌当面以精血激发藏于怀内拱拱手穿过旗门而去。 李静昀见四下里别无旁人便举步上前向支骧唯一颔首一言不发。支骧见又来了两个也不嫌烦按照支荷定下的章程从头再走一遍先录下二人的姓名来历收下两枚六棱赤玉柱唠叨一遍诸般事项将腰牌递给二人叮嘱他们即刻以精血激发。 李静昀接过腰牌略略瞟了一眼金木杂糅长三寸宽寸半厚五分正面刻有“黑风山奎璃”五字反面刻有……“莫失莫忘不离不弃”两列八个字。她哑然失笑随手从指尖挤出一点精血点在腰牌之上只见血珠渗入牌内散作千丝万缕一道血光闪过隐没无踪。 支骧颔首道:“可以进去了。凭腰牌出入北海湾切莫遗失。” 李静昀将腰牌收入袖中身影一晃轻轻巧巧穿过旗门马蓟愣了愣泼开两条腿急急追了上去。 刺骨寒风扑面而来雪花漫天白茫茫一片头顶彤云压得极低煞气肆虐鬼哭狼嚎。李静昀伫立于风雪中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凌厉之极。从此刻起黑风山的奎璃烟消云散不再存于世上踏入北海湾的是斜月三星洞的静昀真人。 她一步迈出身形已在数十丈外马蓟急忙着地一滚显出食蓟马原形催动血气星驰电掣般追了上去。他身轻如燕四蹄生风越跑越觉得心惊他只是一匹充当脚力混口饭吃的食蓟马怎地……怎地能跑得如此之快? 李静昀停顿数息待马蓟追近又一步迈出二人一前一后无移时工夫已将旗门远远抛在身后。李静昀将舌下的九窍秘藏珠吐出形貌一阵模糊回复了真身马蓟看得分明大惊之下上下颌猛地一合几乎将舌头咬了下来。赠他化形丹的主人竟然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人修他在荒北市集中听闻“北海五真人”禁止门人入北海湾试炼难怪她要变化形貌掩人耳目偷偷混入此间! 李静昀见他乖巧伶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心中甚是满意纵身跃上马背马蓟抖擞起精神体内血气翻涌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奋起四蹄驰入风雪中。 北海湾占地极广奔了半个时辰没遇到人影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马蓟鼻孔张翕忽然嗅到了血腥味心中不由一凛急忙放缓脚步。他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绕过一片山林早望见雪地中盘踞着一头人形猛兽黑毛覆体眼眸通红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一具尸身。听到蹄声他猛地抬起头来低低咆哮一声长身而起双手持定一柄开山大斧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鲜血滴滴答答狰狞可怖。 李静昀足尖轻点马背风一般掠过剑光一闪那猛兽一颗六阳魁首高高飞起满腔热血射出残尸立而不倒。李静昀衣袖轻拂精血凝成一团稳稳飘向马蓟。马蓟又惊又喜忙不迭化作人形将精血收下快步上前不待主人吩咐将残尸一脚踢倒捋起衣袖翻将起来。 李静昀冷眼旁观并不出言阻止她赠下化形丹助马蓟摆脱妖身的目的正在于此。 正文 第三十九节 跟对了人有汤喝 马蓟手脚麻利不避血污有条不紊地掏摸着忽然“咦”了一声从残尸腰间扯下一块腰牌还没来得及看清此妖的名号腰牌便由实转虚化作一道血光凭空消失。马蓟搔搔头将一堆零碎物事捧到主人跟前李静昀扫了一眼哪里看得上命他收起来看中什么只管留下剩下的去荒北市集换成精魂。 都说跟对了人有汤喝马蓟觉得跟着主人不光有汤喝连肉都管饱天下竟有如此好事他越发觉得主人是自己命里的大福星。马蓟又喜滋滋拾起开山大斧前三后四耍了几个斧花觉得甚是顺手扛在肩头快步跟了上去。 李静昀见他怀中塞得鼓鼓囊囊扛着开山大斧甚是狼犺随手丢给他一只储物袋传了几句口诀马蓟依法催动血气连同大斧在内将一应物事尽数收入袋中系在腰间自觉轻便了许多。他察言辨色不待主人吩咐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屁颠屁颠地追上前李静昀微微一笑纵身跃上马背马蓟抖擞起精神泼开四蹄冲入风雪中。 北海湾危机四伏马蓟仗着有主人撑腰肆无忌惮直插腹地一路遇到人迹不论是妖奴还是海族李静昀俱一剑斩杀干净利索将精血收拢丢给马蓟任由他掏摸尸体赚了个盆满钵满。 短短数日工夫李静昀已斩杀了十余名妖奴尽是些不入流的穷鬼没有遇到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她有些失望对这些小鱼小虾下手一来有失身份二来所获无多当下改变策略命马蓟盘膝坐地将所得精血尽数炼化了将血气从头顶逼出一道煞气直冲云霄搅动彤云缓缓转动摆出一副邀战的姿态。 有胆过来没胆躲开! 十余名妖奴的精血融为一体血气凝聚有如实质马蓟脑中轰的一响双眼蒙上一层血色胸中的暴戾无可扼制他喉头“咯咯”直响正待暴起伤人李静昀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落在他身上恰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马蓟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一条脊梁骨拔凉拔凉的丝毫动弹不得。 李静昀缓缓挪开视线马蓟浑身一松心如明镜忙将腰背挺得笔直端端正正坐于冰雪中搬运血气努力把自己变成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吸引那些不知死活的飞蛾赶来送死。 煞气是如此浓烈寻常的妖奴避之唯恐不及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窥探唯有那些成就神兵真身的厉害角色才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去应战。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风雪渐猛却为血气所阻无法逼近身前三尺。正潜心炼化精血之际马蓟忽然心生警惕下意识将血气一收长身而起将开山大斧提在手中凝神望去只见一道黑影缓缓而来踩得冰雪“嘎吱嘎吱”响胸前三处魂眼闪动如星精魂现形若隐若现。 马蓟气势为之一挫他早听说炼魂神兵的厉害扪心自问自己只是一个化形不久的妖物凭着几斤蛮力哪里能跟这等强手放对不过转念一想有主人压阵只管放手一搏怕什么!他胆气暴涨仰天长啸一声握紧开山大斧猛地冲上前去手起斧落狠狠砍向对方颈侧。 被血气吸引而至的是极昼城胡帅麾下一名亲卫姓傅名腾出身陆黾洲羽族当胡帅起兵之初便奉命远赴大瀛洲追随他多年立下了赫赫战功但限于出身无法委以重任连极昼城都不得轻出。这次胡不归远赴荒北城把幸存的羽族亲卫都带在了身边除去被静昀真人斩杀的傅谛方被魏十七斩杀的傅翮还剩一十三名其中修成神兵真身的不足半数。 傅腾成就三品夺神真身左乳金睛大鹏鸟右乳九头鸟脐下三分唳天鹫都是寻常货色他自打修炼炼魂神兵之前羽族的种种神通尽数废弃但夺神真身威力有限与六如飞天真身相差甚远他自恃资质不逊色于傅谛方真身却等而下之一直引以为憾事。这次随胡帅来到荒北城傅腾有意在市集中寻几道罕见的精魂将真身重新炼过但上品精魂难得他手头紧左思右想只得入北海湾碰碰运气。 羽族不擅海战傅腾有自知之明不去找海妖的麻烦只在陆上搜寻这一日忽见煞气冲天而起似有厉害角色邀战他颇为意动近前来一看却大失所望那厮血气虽旺却得自外力离操纵自如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堪一击。 见对方不知进退提斧砍来傅腾微微哂笑催动魂魄之力一掌拍在斧头之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马蓟只觉双臂大震虎口绽裂再也拿捏不稳开山大斧脱手飞出转得如车轮一般转眼便没了踪影。他一时间慌了手脚下意识双手抱住脑袋着地滚将出去。 傅腾心中更是蔑视哪来的愣头青就这点子能耐到北海湾来纯属送死!他有一种受骗的感觉狞笑一声双腿微曲尚未发力跃出一阵悸动蓦地掠过脊背傅腾本能地向前扑去一头扎进雪地里啃了满嘴的雪泥。 马蓟恰好抬起头来见对方如此狼狈忍不住嘿嘿一笑。 危机迫在眉睫傅腾“呱”的大叫一声现出原形竟是一头双头巨鹰猛一扑腾翅膀贴着冰雪滑出数十丈斜斜飞起脚爪搭上一缕青灰色的剑丝颤颤巍巍细不可察。 李静昀的身影慢慢从虚空中浮现手持定慧剑吐出一缕剑丝皓腕轻轻一振剑丝如灵蛇一般将双头鹰脚爪缠住“铮”一声响崩得笔直。傅腾低头望去却见偷袭之人乃是一介人修顿时怒从心中起奋力一挣不想剑丝犀利无比将脚爪无声无息勒断血如泉涌滴滴答答洒在雪地上。 三品夺神并非什么不入流的炼魂神兵威力虽然不强真身却无比坚固水火不侵斧斤无伤不想被剑丝轻轻一勒便失了一只脚爪傅腾在盛怒之余不免心存惧意。那女人到底是谁?荒北城中没见过这等人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文 第四十节 贪心不足蛇吞象 李静昀缓缓抬起左掌素手晶莹如玉催动九龙回辇功毫不犹豫一掌斩落剑丝中断如蛟龙一般弹向空中微微一颤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瞬息张开剑域将傅腾吞没。 马蓟张大了嘴看得痴痴呆呆连下巴都合不拢这是何等手段何等神通将那狠天狠地的双头鸟人玩弄于股掌间没事人一般。他忽然胆气大涨从雪地里爬将起来整了整衣衫自觉适才有些失态丢了主人的脸面该打! 苍穹之下彤云忽散三轮赤日投下万道金箭骤然间一声雷响傅腾从虚空中跌将出来。外界一瞬剑域中已激战了数个时辰傅腾周身翎羽尽失沦为一只丑陋不堪的“光鸡”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后背掀起四对翅膀一对残破不堪白骨磷磷另三对长短不一形貌各异介于虚实之间。李静昀瞥了一眼便知他为从剑域脱身不惜逼出精魂自毁真身借金睛大鹏鸟、九头鸟、唳天鹫三对翅膀不顾一切逃出生天。 傅腾厉声喝道:“荒北城中哪来的剑修!你来自黄庭山斜月三星洞!”他吼声如雷试图引起旁人的警惕但话才出口虚空之中浮现出无数纤细的剑丝声响骤低如被无形的大手掐灭没有一个字能传出去。傅腾心中打了个咯噔随即后悔莫及此刻他即使伏地求饶对方为灭口也不会留他性命! 果不其然那风姿绰约的女修起手一挥剑丝织成天罗地网齐齐往里一合。失了夺神真身傅腾只是一介羽族哪里抵得住定慧剑和九龙回辇功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得奋起肉身硬扛无移时工夫便身死道消碎尸万段连腰牌都没能飞出去一并碾作齑粉。 李静昀只得阳神境修为凭借定慧剑和吞阳珠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起剑域将其困住傅腾一味以夺神真身固守失了先机待到察觉不对奋而突围已经太迟了。成也炼魂神兵败也炼魂神兵傅腾若没有急功近利尽弃羽族神通转修神兵真身这些年来修为日益精进未必就及不上傅谛方对上定慧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一步踏错就再也不能回头。 血肉坠落如雨李静昀收拢精血随手丢给马蓟凝神看了片刻定慧剑轻轻一摆又一缕剑丝电射而出从血污中引出一缕黑烟变幻成双头鹰的模样展翅欲飞却挣不脱剑丝的束缚。李静昀微微颔首食指轻弹定慧剑剑丝倏地收回将傅腾的魂魄拖入剑内重重禁锢起来。 傅腾出身陆黾洲羽族一身精血非寻常妖奴可比凝成头颅大小一团血气扑面而来狂暴不堪马蓟战战兢兢捧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大补之物亦是大毒之物如此浓烈的精血随便吸入体内只怕会当场把小命交待在这里! 李静昀朝他打了个手势命他吞下精血马蓟吓了一大跳脸上肌肉抖得像羊癫疯却深信主人不会害自己一咬牙仰头将精血尽数吸入腹中。 犹如吞入了一团火轰一声响血液沸腾由内而外燃烧起来马蓟双眸尽赤意识刹那间变模糊心魂将溃而未溃之际颅顶被一柄冰凉的长剑一点如同皮囊破开一个口气血气泻/出将他从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得主人之助马蓟顿时心中大定催动功法搬运血气将精血一点一滴炼化。 煞气一下子浓烈了十余倍搅得漫天彤云无法合拢李静昀见他潜心炼化精血已无大碍当下收回定慧剑心中转着念头原本只是顺手为之没想到拣了块宝这厮倒是个可造之材。 煞气暴涨意味着强手陨灭精血为人所夺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方圆百里的妖奴无不退避三舍无意与此等不知进退的狠人硬碰硬。但妖奴退却并不意味着无人上前马面蛟一名长老奉族长之命探视北海湾恰好上得岸来在附近逡巡眼看煞气冲天不禁生出好奇之心如此嚣张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随手操起一团积雪催动妖术借水遁急速而去。 一道冰线逶迤而近所过之处冰雪蜂拥而起矗立成墙。来人毫不掩饰动静如此之大显然有恃无恐李静昀目中寒芒闪动衣袖轻拂再度以吞阳珠隐没了身形声息全无。 煞气近在眼前马长老将水遁一收驻足观望却见一个彪形大汉盘膝而坐脸色血红身躯剧烈颤抖似乎在炼化精血力有不逮。他摇摇头心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怎地如此托大北海湾中强敌出没哪容他定定心心修炼功法至少也要找个隐蔽的所在将煞气掩盖下去。 马长老远远看了半晌见他一时半刻不会收手便将他的形貌记在心中没有上前去。他奉命探视北海湾无意与妖奴结下仇怨施展水遁故意弄出点动静就是为了避免对方误会谁知道这大汉是什么来头背后有没有靠山荒北城主魏十七以下还有北海五真人胡帅胡不归文、支、沙、唐、焦五星不小心惹出一个来他虽可避入渊海一走了之但坏了族长的大计殊为不妥。 马面蛟一向以鲤鲸族马首是瞻跟得极紧马长老跟阎九渊颇有交情听他的口气阎望似乎有意遣王族子弟到北海湾历练鲤鲸族既有此举措马面蛟当然不能落后这也正是马长老不惜动用海底传送阵万里迢迢赶赴荒北城的最大目的。 马蓟毫不知晓有人窥探全神贯注搬运血气足足过了三天三夜才将精血粗粗炼化一番收于丹田之内。马长老早就悄然离去李静昀也没有出手来人气息岳峙渊渟距离显圣只差一线随时都可能跨出那一步她没有必胜的把握既然对方未露敌意她也犯不着主动启衅。 马长老去后不知何故再无第二人靠近来。李静昀低头寻思隐约觉得不妥北海湾的妖奴似乎心照不宣一致对外彼此间并不作殊死争斗她下手太狠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稳妥起见今后该有所收敛了。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最大的仁慈 马蓟收了功法自觉精神奕奕体内血气澎湃如潮几乎要从毛孔溢出。李静昀见他资质不俗又忠心知趣便随意指点了几句告诉他这宗功法源自天狼食日功化用精血利于速成他身躯未经锤炼犹如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所得气血大半散逸留下的也只能维持一昼夜过时即打回原形若求长久需在“炼体”二字上下工夫。 马蓟福至心灵直挺挺跪在她身前口称“主人”恳请她指一条明路。 李静昀想了想传他一篇太阴吞海功提点了几处关键让他有机会试上一试。太阴吞海功在妖族内部流传甚广却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手的妖奴大多血脉冗杂彼此冲突单是第一步“淬炼肉身凿通窍穴”十有八九过不去李静昀给他一个机会却也没抱多少希望。 马蓟一一记在心里自从炼化精血后他自觉脑子灵快了很多主人所言过耳不忘一字一句都印刻在心中。他并没有急于修炼活动一下筋骨垂手站于一旁听候吩咐。 李静昀沉吟片刻屈指一弹在他眉心种入一缕剑丝防身命他先往旗门走一趟将所得的六棱赤玉柱付与支骧知会一声他二人会在北海湾逗留多时。马蓟从储物袋中取出六棱赤玉柱逐一清点只得三枚中品都是大路货下品精魂倒有不少无一可用。原来之前斩杀的妖奴尽是些穷鬼唯一有些身家的傅腾又落入剑域被剑丝一绞什么都没留下。 之前用化形丹换取的精魂还有剩余李静昀命他再添上一道中品精魂凑成两双之数速去速回。马蓟答应一声辨明了方向泼开双腿疾奔而去身形掠出十余丈忽地化作一匹食蓟马血气翻涌四蹄生风如腾云驾雾一般消失在远处。 冰原再度回复了平静朔风怒号大雪纷飞李静昀步入山林飞身跃上树梢盘膝坐下将九龙回辇功缓缓催动心田一点杀意若隐若现如微弱的火苗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 不知过了多久李静昀蓦地睁开双眼星眸闪烁早望见马蓟顶风冒雪一路奔来头上一缕血气冉冉腾起细若游丝早已所剩无几。屈指一算他这一去一回只耗费三日光景多半是不眠不息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种在眉心的剑丝纹丝不动看来这一路还算顺当并没有人为难他。李静昀缓步行出马蓟陡然间见到主人又惊又喜倒头就拜喉咙口咯咯作响呼哧呼哧喘得像风箱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静昀弹出一颗丹药马蓟正当精疲力尽之际眼前一亮忙拾起丹药送入口中片刻后药力发散一股暖意滚遍全身他精神顿为之一振谢过主人赐药将此行的经过一一禀告。 他趁着血气未散一路狂奔赶到旗门处见了支骧将四枚六棱赤玉柱交与他支骧将二人姓名记下前后六道中品精魂足够他们在北海湾逗留九十日。马蓟并未去荒北市集休整再度折回北海湾支骧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嘀咕了一句天下妖奴本是一家海族非我族类可放手图之。 李静昀微微冷笑显然支骧从陆续飞回的腰牌察觉到什么借马蓟之口告诫一二他还不知胡不归的羽族亲卫亦有一人葬送在自己剑下否则的话定不会轻易放马蓟回转。不过这倒给她提了个醒日后须得谨慎行事再向妖奴下手最好毁尸灭迹不放腰牌飞去报信。 她拿定了主意命马蓟显出原形踏其背径直赶往海边。 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共设有三处入口西南方距离荒北市集不远支骧镇守的那座的旗门是“陆口”北海之中还有一座旗门称为“海口”除此之外在冰原与北海交界的海岸上另有一处“岸口”为法阵封锁终年不开以备不时之需。 李静昀和马蓟从“陆口”进入北海湾前数日都在岸上绕行兜了一个大圈子深入腹地而后取直线奔赴北海马蓟缺了血气支撑速度大不如前他深感不安只得气喘吁吁拼了老命奋力前行。 李静昀既不阻止也不勉强听任他奔了一日一夜待到曙光初上命马蓟停下歇息身影一晃去冰原山林间绕了一圈取了三团精血丢给他回复元气。马蓟捧着精血觉得有些烫手试探着问了几句李静昀也不瞒他随口道将妖奴连同腰牌一并打灭了毁尸灭迹谅也无人知晓。 一并打灭……毁尸灭迹……马蓟打了个寒颤忙将精血吞入腹中以示自己毫不在意一时吞得急了呛入气管里咳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齐出。 李静昀淡淡道:“你怕了?” 马蓟这下子是真的怕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伏在雪地里咳个不停有心解释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借咳嗽掩饰一二。 “这北海湾中的妖奴和海族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犬什么时候魏十七阴元儿胡不归杀上门来又或是北海五真人联袂而至才是真正的大敌。” 马蓟脑中“嗡”地一响原来主人心目的大敌竟是这等人物她……她到北海湾来究竟为了什么? 李静昀将目光投向西北投向那座插天雪峰投向巨蛇盘旋的荒北城心道:“唯有把自己逼到绝境退无可退才能斩断一切侥幸死里求生突飞猛进。要想追上魏十七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马蓟咳了一阵见主人并无追究之意稍稍放下心来当下盘膝行功待到精血炼化得七七八八不待主人吩咐现出食蓟马原形殷勤地凑上前去。 李静昀微微一笑这马蓟善解人意使唤起来比尺蠖小界的桃岫更顺手他跟着自己不会缺少机缘只可惜眼下她还护得住他到了强敌进逼九死一生的当儿却是顾不上他了。为了避免他落在对头手里泄漏自己的底细真到那一刻她会先一步出手不给他背弃的机会。这是最大的仁慈不是吗? 正文 第四十二节 压得住阵脚 贺寿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推出六棱赤玉柱的契机寿宴之后魏十七便隐居幕后专心致志养伤除了寥寥数人寥寥数事不再过问荒北城的事务。屠真按时送来精血精魂秦贞日夜陪在他身边阮静外出打听消息回来后挑要紧的说给他听魏十七每每一笑了之并不主动插手。 肉身的康复极为缓慢急也急不来闲来无事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试图从造化树中将马鹿遗下的妖丹取出探寻真仙的底细没想到妖丹一入树身便溃散无迹再也找不回来只剩下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苗摇动枝叶似乎在向他乞讨什么。 魏十七只得拍拍手表示自己拿不出第二枚真仙妖丹了。 退出洞天后魏十七细细琢磨了一回无论是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还是催生参天造化树关键在于真仙之力。大瀛洲没有真仙坐镇陆黾洲星罗洲渊海虽有真仙一来真仙不轻动二来对上真仙也无胜算似马鹿这等分魂化身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他思来想去只能打斜月三星洞的主意虽不知葛阳真人是如何催动真仙之力的但舍此之外再无机会。 斜月三星洞独占一十八处真界难保不藏有后手当日在尺蠖小界中昆吾金塔和堕神峰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李静昀将阮氏母女交给他他顺势退了出去未必没有避战的考虑。不过眼下不同以往他有六龙回驭斩在手即使斜月三星洞还藏有什么未知的后手也大可一战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北海湾练兵的效果究竟如何。 这不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 魏十七把支荷唤来问起北海湾近况支荷答复一切正常唯独每三十日一道中品精魂是不小的负担舍得入北海湾修炼的大半来自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城主部属豪族子弟之流各有各的来历五城之外也以三十六/大族为多真正底层的妖奴极为少见。到目前为止“陆口”只放了三千余名妖奴入内从收回的腰牌看折损了约摸三成反观海族那边当北海湾未开之前阎川便送了一拨海妖入驻为数众多且不用负担精魂之后“海口”看管得也不是很紧听闻有的海妖以次充好瞒混过去阎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下面人徇私舞弊总数约摸近万。但海族的损失比妖奴更大在五成左右彼辈良莠不齐都想挤进北海湾赌一把倒不是意在提升修为而是为了杀人越货现到手好处去荒北市集快活一番。 支荷有条不紊一一道来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问道:“既然有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是放松‘陆口’还是收紧‘海口’为好?” 支荷显然早有考虑不假思索道:“维持现状不变。” “为何?” “妖奴是刀海族是磨刀石刀要精挑细选磨刀石却不必苛求。” 魏十七颔首道:“你能想通这一节很好。” 支荷暗暗松了口气她总觉得阎川没胆背着师尊弄手脚甚至怀疑他得了师尊授意另有打算故此迟迟没有动手想了许久才琢磨出些道道来果然切中了要害。不过这件事师尊不提她也不会多问只当是阎川自说自话歪打正着。 魏十七慢吞吞道:“提升修为是其一现到手好处是其二陆海对峙数万载北海湾给了他们一个正面较量的机会雄心之徒岂肯错失这等良机这是其三有这三个缘故涌入北海湾的妖奴只会越来越多‘陆口’不用放松‘海口’就让他去阎川坐镇四海自有把握谅他也不敢胡来。” “是。” “北海湾中妖奴与海族争斗是大势不过彼辈可有自相残杀的?” 支荷心中打了个咯噔道:“阎川震慑四海海族抱成团一致对外妖奴桀骜不驯偶有凶残之徒劝说后有所收敛毕竟妖奴穷惯了多半不及海族身家丰厚自相残杀也没什么好处。” 魏十七笑笑偶有凶残之徒劝说后有所收敛多半不及海族身家丰厚支荷的言辞滴水不漏有理有利有节她这个泗水城主也不是白当的。不过支荷既然掌控得住大局他也不去插手哪怕她站在妖奴一边有些不便明说的小心思也在情理之中。他略一沉吟道:“神兵堂右殿精研真身左殿裁定品阶不久之后左殿殿主灵渠真人将送第一拨妖奴入北海湾试炼以此判定真身品阶。” 支荷颇感意外问道:“不知左殿欲如何判定?” “我会遣数百鬼阴兵散入北海湾击杀鬼阴兵可得冥石一枚视冥石大小多寡而定。”魏十七顿了顿又道“冥石大者可换上品精魂一道小者可换中品精魂一道神兵堂只认冥石不拘何人得手。” 支荷心念急转“不拘何人得手”才是其中的关键所谓“试炼”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战那些试炼者的对手不仅仅是鬼阴兵还有北海湾中虎视眈眈的妖奴和海族。 “试炼结束后神兵堂将从夺得冥石的妖奴中挑选第一支强兵入盲海小界与十万鬼阴兵磨砺你找一个压得住阵脚的人这支强兵就交给他统领。” 支荷微微一怔面露喜色忙谢过师尊心中却有些发愁第一拨入神兵堂修炼的妖奴多是诸位城主的心腹亲信放在以前都在胡帅麾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眼下她已转投魏师门下名不正言不顺此事有些棘手。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师尊设下的考验若连这点手腕都没有荒北城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区区几个妖奴能掀出多大的浪头来敢不听话就夺了精魂一脚踢出去——只是这“压得住阵脚”的人选倒要好好斟酌。 了却北海湾魏十七又问起“魂兵魄胄”支荷自蒙师尊传授后修炼不辍潜心推衍颇有些心得当下起身演练了一番虽不能与文萱相比也像模像样有了几分气候。支荷见他心神甚好趁机讨教有几处关键颇感晦涩不知如何取舍魏十七亦是修炼神兵真身的大行家凝神思忖一二随口解说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便是数个时辰支荷见师尊神情略显疲惫当下告辞退出。 正文 第四十三节 真人面前不说假 魏十七略闭了闭眼暗自叹息自从肉身被马鹿击伤后精力大不如前时不时感到疲乏从骨髓中渗出来往往毫无征兆转瞬淹没了身心。当马鹿不再压制体内真仙气息放手一击即便只是一具真仙化身也不是他能匹敌的。真仙的可怕之处唯有切身领教才能体察一二他对斜月三星洞的渴望愈发迫切神兵堂的介入原本不在计划之列不过他已经等不住了。 衣袂沙沙脚步轻捷秦贞走到他身后伸手为他揉捏太阳穴魏十七靠在她胸腹之间嗅着清冷的体香渐渐平静下来。“阮静呢?她去哪里了?”他随口问道。 “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阮青业已突破寄魂关意欲寻一具身躯寄魂。” 魏十七喃喃道:“首穷天狐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快就修炼到寄魂。” 秦贞叹息道:“筑基阳雷气脉寄魂通神地仙天纵奇才不外如是若不是在尺蠖小界中耽搁了许久只怕进展还要更快一些。” 魏十七安慰道:“资质乃是天授勉强不得。” “我知道我不勉强一点也不。” 魏十七略施歇息重新振作起精神唤了龙蝠近前与秦贞一同乘大鳐下得雪峰径直去往烽火洞。他没有刻意掩饰行踪这一番现身惊动了荒北城上下北海五真人极昼城主胡不归文、支、沙、唐、焦五星尽皆将目光投向了烽火洞。 雪狼族族长陆崖匆匆迎将出来心中忐忑不安魏十七温言安抚了几句命他前头引路陆崖知道他不喜前拥后簇驱散不相干的人等只唤上画屏跟随亲自将他们送到烽火洞。 魏十七居中坐定闭目养神片刻后最早追随他的一干老部下纷纷来到洞外打探消息不知城主忽然驾临有何大事。 停了片刻画屏将姬樱、角夫、裴筏唤入烽火洞三人见过魏十七不敢多言语立在陆崖身后静候吩咐。魏十七一一看过四人角夫执掌下城区裴筏执掌上城区姬樱统御地下妖虫陆崖掌控三大豪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得虽然不错但差不多也到头了。他轻轻咳嗽数声道:“大瀛洲强者为尊武力不足势难服众你四人跟随我已久可有意更进一步?” 陆崖出身豪族最为热衷权势心思也转得最快当下踏上半步抱拳道:“多蒙城主栽培敢不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听到这不伦不类的几句魏十七不禁笑了起来“不用你肝脑涂地最多吃点苦头而已。” 陆崖顿时放下心来姬樱、角夫和裴筏也不约而同露出一丝笑意。魏十七抬手指指他们道:“神兵堂即将吸纳第二拨妖奴修炼神兵真身你们都去试试如能成就真身也多一份自保之力。” 入神兵堂修炼真身既是难得的机会也是莫大的殊荣只是左殿的遴选极为严格四人面面相觑都没什么把握。 魏十七道:“章程不可废你们自去左殿见灵渠真人若不能入他的法眼就出三十条中品精魂问支荷支取先欠在那里日后慢慢再还。等成就了真身再来见我另有一场机缘看你们运气如何。” 陆崖等人暗暗窃喜奉城主之命入神兵堂修炼且不说灵渠真人是否会网开一面即使他铁面无私也有三十条中品精魂托底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城主所说“另一场机缘”不知是何意让人心痒难忍。 又说了几句闲话四人见城主别无吩咐齐声告退。待他们走后秦贞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是什么机缘要看他们的运气?” 魏十七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道:“若他们成就的真身还过得去壮大精魂提升品阶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追随我多年出力甚多也是时候褒奖一二了。” 秦贞点点头随意道:“姬樱或许还有几分潜力另三人只怕要差一些。” 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笑道:“不错你别具慧眼不是差一些是差多了。不过炼魂神兵千差万别契合与否远非资质所能定再看吧——” 他伸手揽住秦贞的腰返身点开宝座后的石壁没入盲海小界中。 海潮澎湃咸腥的水雾扑面而来天色阴沉彤云压得极低远远望见十万鬼阴兵分作两队彼此冲杀真刀真/枪战个不休进退之际颇有章法远非之前各自为战一盘散沙。 秦贞看了片刻轻笑道:“阮青接手这十万鬼阴兵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已成了气候若能不畏死便是显圣真人也不好应付。”阮静不在跟前她说话少了几分顾忌阮静毕竟不同于余瑶隔了一层她们并不能十分亲近。 “区区显圣何足挂齿。” 秦贞眼波流转“多一堪敌显圣的战力就多一分把握大瀛洲又能出几个显圣!” 魏十七点点头凝神看鬼阴兵操练了一阵忽然“当当当”金锣声响鬼阴兵如潮水般退入海中阮青和亢珑儿蹈空而起先后登上礁石一前一后向魏十七行来。 二人见过魏十七知晓秦贞是他身边人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秦贞联袂回礼退在魏十七身后一言不发。 魏十七上下打量着阮青却见她魂魄稳固双眸深邃显然在寄魂关淫浸多时根基打得极为扎实犹在亢珑儿之上。他也不打虚言直截了当道:“阮道友一举突破寄魂可喜可贺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真人面前不说假阮青道:“侥幸能走到这一步还要多谢城主成全如能得一躯壳寄魂妾身感激不已。” 魏十七道:“道友乃天狐之身寻常的躯壳未必看得上今有两策任道友自择。其一取雪狐妖身寄魂犹有一线可能重修天狐地藏功其二斜月三星洞中的万年温玉随魂赋形我可为道友取来。” 阮青毫不犹豫道:“愿取温玉寄魂烦劳城主出手相助。” 魏十七虚虚抬手将她扶起郑重许诺道:“多则十载少则三五年我当为道友取来温玉。” “多谢城主!”阮青联袂下拜这一拜便是尽弃从前种种定下主从名份从此追随魏十七甘为客卿之流。亢珑儿听她断然回绝雪狐妖身以手掩嘴心绪万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四十四节 从此两不相欠 魏十七并不在意亢珑儿的忐忑雪狐妖身与万年温玉一在荒北城一在斜月三星洞任由阮青怎么选都无妨既然她愿意成全亢珑儿他也乐见其成。亢珑儿心潮起伏三番五次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什么都没说。之前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向阮青暗示魏十七有意归还天狐妖身现在回过头看此举未必明智求仁得仁阮青果然将天狐妖身留给了她但她有些茫然隐隐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侥幸与失落糅杂在一起让她患得患失。 遇到阮青和亢珑儿是意外的插曲魏十七随口问起阴元儿的近况据阮青所言目睹城主以六龙回驭斩灭杀马秤杆后阴元儿回到盲海小界冥思三天三夜决意闭关修炼一宗神通除非城主召唤其余人等一概不理。她在悬崖之下百丈深处开凿了一个地穴时常传出龙吟虎啸、浪潮澎湃之声最近渐渐低了下去终至于声息全无未知进展如何。此外今日一早阮静不知何故来到小界去地穴求见阴元儿杳无音讯至今未返。 魏十七淡淡看了亢珑儿一眼阮青欲寻躯壳寄魂一事十有八九是她透露给阮静的暗示她去求阴元儿多半为了保住天狐妖身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恐怕阮青也心若明镜只是不愿说破而已。亢珑儿脸色微变下意识垂下眼帘不敢看他亦不敢看阮青脑中嗡嗡直响一时间失了方寸。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亢珑儿的自说自话魏十七并不十分在意他向阮青略一颔首与秦贞携手往地穴而去。阮青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清楚一切都不同了生命掀开了新的一页她投入了魏十七麾下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沿着湿滑的礁石行了数里远远望见一座悬崖拔地而起以万马奔腾之势突入海中阮静站在山脚下似乎颇为苦恼低头沉思着什么。魏十七快步上前走到她身旁问道:“如何阴/道友怎么说?” 阮静叹了口气摊开白腻的手掌托着一枚纤细的果荚嘟囔道:“她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这个。” 魏十七捻起果荚细细看了一回道:“此物来自别海他洲乃是提耶树的果荚柔韧致密严丝合缝颇有几分滋养魂魄的奇效外形与人身有几分相似提耶鬼修多以此寄魂看得极重。” “哦?提耶鬼修以此寄魂?”阮静恍然大悟随即雀跃起来“那一定不会错了!” “你是为阮青求的么?” 阮静出了一回神展颜一笑道:“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第三个儿子哪吒打杀了巡海夜叉李艮和龙王三太子敖丙东海龙王敖广伙同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联名奏准玉帝领天兵天将到陈塘关兴师问罪李靖胆小怕事要杀三子平息龙王之怒哪吒说一人行事一人当打死李艮、敖丙自当偿命岂有为人子连累父母之理!于是剖腹剜肠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了父精/母血偿了父母一命。” “你还记得这个故事啊……”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大为怜惜。 “记得一直都记在心里。虽说她不大待见我一度心怀杀意毕竟是我的生母……如今她失了肉身转修鬼道我就为她求一具躯壳寄魂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魏十七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你没有错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 阮静把头埋在他胸口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很早就告诉过我我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在尺蠖小界那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很辛苦不过都过去了。” “那就好。”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拉着她走到秦贞身旁将她的手放在秦贞掌心道:“我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就像对余瑶一样。” 秦贞嫣然一笑抬手为阮静抹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我会的你放心。” 阮静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怎地脸颊有些发烫。 魏十七将二人留在海边举步走近悬崖蹈空而起从山腰一处洞穴急转直下深入阴元儿闭关清修的地穴。 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处地穴半是天成半由人工上阔下窄形同蜂巢与“玉海”有几分相仿。渐渐接近洞底惊动了阴元儿她轻叹一声飘然而起迎上前来联袂见礼道:“道友不期而至不知所为何事?” 魏十七笑道:“确是有事相商冒昧到访。听闻阴/道友在修炼一桩神通不知进展如何?” 阴元儿道:“数日前方有所成道友来得正好不妨品评一二。”她抬腕轻弹挥出一滴冥水悬在空中缓缓飞向魏十七。 魏十七凝神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将破晓真身催到极致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九头虺地渊黑龙天澜真人九头鸟穿山甲诸道精魂逐一现形魂魄之力鼓荡不息。他慢慢伸出手去以食指将冥水托起骨节噼啪作响小小一滴重逾山岳寒意刺骨利如刀剑他眉头微皱猝然咳嗽数声魂眼如风中之烛明灭闪动似不堪重负。 咳嗽声中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一分分收回食指将冥水托到眼前眸中神光开合终于看透了其中玄虚。他微微颔首将冥水一震晃晃悠悠飘向阴元儿收起破晓真身沉吟片刻道:“阴/道友这一宗神通出人意表不明其中关节定会吃个大亏!” 阴元儿不置可否心念微动冥水绕着她缓缓转动颇有灵性。 “似这等冥水道友共炼了多少滴?” 一语切中要害阴元儿心知瞒不过他不无遗憾道:“若冥河无损尽数炼化可得三百六十五滴可惜先前被那真仙化身以六龙至宝耗去小半如今止得二百三十三滴未竟全功。” 魏十七若有所思道:“天高东南地下西北天地尚无完体一滴有如此之力殊为难得……” 阴元儿试探道:“未知道友伤势如何可有余力一试?” 魏十七笑道:“喏固所愿也。” 正文 第四十五节 玄冥重水 冥水威力太大全力施展只怕盲海小界先承受不住二人另觅他处试招从“海眼”潜入渊海阴元儿以阴气镇压狂暴的流沙破开一条康庄大道出得流沙谷辨明方向径直去往当初涉族藏身的海沟。 蛇颈龙灭族后这片海域死气沉沉阴魂出没海族避之唯恐不及一路竟没遇到半头活物。海命牌在魏十七手中名义上他是蛇颈海之主不过此地距离大瀛洲实在太远他纵有经营之意也鞭长莫及。 二人借水遁疾行视渊海如无物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海沟深处蜿蜒行了数里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乱石东倒西歪一片断垣残壁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从坍塌的石柱和石阶来看似乎是海族营造的大殿。 阴元儿道:“这里是蛇颈龙王族栖身之地当年一场恶战打得惊天动地海水倒卷如今只剩下这些废墟。” 蛇颈龙跻身渊海上族却止能与齿章、髑髅鱼、白环海蛇比肩连下三族都排不进族内并无真仙坐镇有太阴元命珠相助奚入云、睢晏、奚沅三大长老联手将蛇颈龙王族屠戮殆尽只逃出了流火引来了之后的大难。若流火没有从“海眼”遁入盲海遇到魏十七阴元儿此刻想必还受制于人困于蛇海小界不得解脱。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阴元儿心中感慨万千前尘往事恍如一场梦。她涌身上前停于废墟之中一滴滴冥水从体内飞出绕着她缓缓转动二百三十三滴随心而动寒意蓬勃而发暗流汹涌卷动乱石顷刻间化作飞灰。 魏十七立于数丈开外忽然问道:“此物何以名之?” 阴元儿眼中神光闪动道:“秉冥河而生可谓之‘玄冥重水’。”话音未落满头秀发尽皆飘起如火焰飞腾渊海“喀喇喇”一声巨响豁然分在两旁隆隆之声翻天覆地数息之后一缕灿烂的阳光投入海底照亮了亘古未变的幽暗。 虽是试招阴元儿却全力以赴毫无保留魏十七若接不下这一击一切都休提!她闷哼一声阴气倾泻而出身躯迅速干瘪下去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齐齐飞出如骤雨般劈头盖脸砸下。 千里冥水浊浪滔天冥河乃万载之前残破的太阴元命珠所化一滴重千钧藏于鬼窟小界成就大瀛洲一处绝地甚少有人知。阴元儿与太阴元命珠同出一源自炼化此水后无往不利但大瀛洲之外强手辈出寇启巢元三巢圭马鹿马秤杆一个个粉墨登场真仙至宝威力无穷相形之下冥水大为逊色沦为鸡肋。 魏十七以六龙回驭斩一举击杀马秤杆屠戮真仙弟子如同割鸡她亲眼目睹这一幕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她虽与魏十七有约许诺追随他百年但短短数年他突飞猛进已凌驾于大象之上百年之后若不得他放手她还走得脱吗?生死操纵人手这滋味不好受她决意炼一件匹敌六龙回驭斩的至宝以为保身之本。 离开律海提耶洲之时蒙族长许可奚入云、睢晏、奚沅三大长老带走了几宗宝物如都天旗门、通幽冥王伞、万兵归一令威力固然不弱却还称不上族内重宝以之屠戮蛇颈龙颇为犀利对上屠龙真阴刀这等大杀器尽数毁于一旦。阴元儿眼界甚高之后辗转海陆暗中留心也得了一两宗宝物如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的一朵金莲陆黾洲真仙至宝镇仙杵但与六龙回驭斩相比犹如萤光之与皓月不堪一提。 她冥思三天三夜殚思竭虑忽然福至心灵决意以提耶秘符锤炼冥河将滔滔冥水凝成玄冥重水共得二百三十三滴虽然未满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却自觉有了几分把握。 魏十七试过一滴玄冥重水的分量心中有数全力催动混沌乱流或能将其化解但一来重水炼成不易损毁了殊为可惜二来数百滴蜂拥而至混沌乱流也挡不住这许多。眼看阴元儿毫不留手二百三十三滴齐出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微微一笑周身魂眼灿若明星九头虺地渊黑龙静昀真人九头鸟穿山甲五道精魂逐一现形随手将六龙回驭斩祭出。 阴元儿心中咯噔一响魏十七这一回出手破晓真身起了微妙的变化气息晦暗不明渊深似海。下一刻六条金龙咆哮而出转得风车也似的将玄冥重水一一击飞无有半滴近身。 玄冥重水四散飞走稍纵即逝划出一道道水痕所过之处海水瞬息蒸腾轰然炸开癸水之气纵横决荡蛇颈龙遗下的一片断壁残垣再遭重击碾为齑粉海底承受不住重压裂开数道深邃的沟壑炽热的岩浆滚滚涌出遇到冰冷的海水嘶嘶作响凝结为礁石。 阴元儿茫然四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原以为能与六龙回驭斩争上一争却没想到仍是徒劳。她长叹一声双手掐动法诀将玄冥重水收回暗暗计数二百三十三滴一滴不缺这才松了口气玄冥重水也并非那么不堪至少不像冥河被六龙回驭斩一击便折损了小半。 魏十七将六龙回驭斩纳入袖中沉吟良久道:“玄冥重水威力奇大以数滴暗中偷袭又或者分数路夹击可收奇效一气击出不留余地难免后继乏力。” 阴元儿旁敲侧击道:“道友觉得凭借此水可否与巢圭马秤杆一战?” 她心目中的敌手原来是此二人巢圭乃暗影贼族内真仙以下第一人马秤杆系星罗洲真仙巴蚿的亲传弟子魏十七避而不答道:“以玄冥重水护身哪怕陷入重围法宝漫天也可保无虞若以之击敌却有两处弊端。” 阴元儿好奇心起追问道:“愿闻其详。” “其一此水不以遁速见长打不中也是枉然。” 阴元儿颔首称是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并不为多遇到精擅遁术的羽族进退如电神出鬼没确实难以命中。 “其二此水小而重打不中要害易为对方所趁。” 阴元儿闻言一怔心念急转旋即明白过来暗影贼若现出原形如同一座漂浮在海面的荒岛若不能一举击破心脏皮肉外伤远不足以破敌。 寥寥数语指出了玄冥重水的长短优劣阴元儿自觉获益良多心中的郁闷不觉消散了大半。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如苍穹如渊海 魏十七离了盲海小界回到雪峰之巅阴元儿锤炼玄冥重水给了他一些启发马鹿全力一击连破九层“渡劫”神通巴蛇法相距离溃灭只差一线陷入沉眠之中肉身亦大损不堪重负眼下除了六龙回驭斩外他别无克敌的手段。伤势痊愈遥遥无期频繁祭出六龙回驭斩一来杀鸡用牛刀损耗真元二来一击之下玉石俱焚什么都不剩太过可惜。是时候再祭炼几宗法宝以备不时之需了。 他低头细思身上的零碎物事着实不少六龙回驭斩外看得上眼的尚有分海槊、虫囊、千音鬼铃、阴阳后土锤、镇元铁血桥及五轮傀儡。一槊一锤无有肉身驱使不堪大用虫囊古怪得紧马秤杆言明留在他手中也无用只怕此物与虫族息息相关当不是虚言五轮傀儡并非法宝既有屠真随侍左右也无须这等蠢物碍手碍脚剩下可用的唯有千音鬼铃和镇元铁血桥了。 千音鬼铃夺自昆吾洞松骨真人究其由来却是梅真人从鬼窟小界阴元殿下所得的真仙六宝之一镇元铁血桥乃是梅真人以祝寿为名奉上的贺礼当年不知她付出了何等代价才从长息真人手中换了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到头来两件至宝居然都与梅真人扯上了关系。 魏十七随手捻起千音鬼铃细细看了一回此铃通体黝黑貌不惊人铃口略有破损内壁以大雅言铭刻“千音”二字当是出自昔日成就真仙的天妖之手不知何故遗落于鬼窟小界内藏于阴元殿下机缘巧合辗转落入梅真人之手做人情带回了斜月三星洞。松骨真人出身昆吾洞随身法宝众多并不十分看重这千音鬼铃只遣了一具分身将其炼化魏十七抽取魂魄之力加以祭炼只花了数个时辰便抹去松骨真人留下的烙印而后点入精血顺势占为己有。 他略一催动真元将千音鬼铃祭起铃声叮当不绝黑烟氤氲而出凝成无数鬼符重重叠叠化作一符阵如同盾牌一般上下前后回旋无不如意。原来是一宗守御之宝!魏十七微感失望将手一招符阵再度化作黑烟滚滚收入铃内千音鬼铃飞落他掌心一动不动甚是乖巧。 真仙遗物非寻常法宝可比魏十七将千音鬼铃提着指间若有所思晃动手腕叮叮当当摇个不停真元随铃音涌动暗合节律若江河不绝。他以人身修炼妖术将肉身炼为洞天之宝借造化树点染灵性成就洞天妖元真元浑然如一比诸修士不知浑厚了多少区区松骨真人一具分身如何能及千音鬼铃得真元滚滚灌注铃音蓦地拔高细若游丝牵引天地灵气从四方汇聚凝为一截利刃倏地斩出虚空绽开无数裂痕旋生旋灭雷音滚滚动于九天渊海掀起滔天巨浪惊动荒北城上下声势一时无二。 魏十七眉头一挑将真元收回千音鬼铃随之安稳下来铃铃铃铃余音回荡袅袅不绝。他暗暗点头真仙遗宝果然不同凡响此铃当初落入松骨真人之手无有大法力驱使明珠投暗终究沦为下乘。 真仙六宝之中唯有千音鬼铃生出一点灵性异日有缘成就器灵也未为可知不过器灵与器灵不同似龙蝠这等软骨头还是不要出来惹人厌了!魏十七呵呵一笑将千音鬼铃收入体内温养又摄出镇元铁血桥略一察看长息真人的烙印早已荡然无存此桥乃无主之物他猜想是梅真人经手抹去了烙印也没有深思将一滴精血点入镇元铁血桥中停了数息竟毫无动静。 魏十七大感诧异以梅真人跟他的交情断不会在镇元铁血桥中动什么手脚他沉吟片刻伸出一指点中桥身神念探入其中兜兜转转搜寻良久并未发现任何异状唯见一滴精血悬于桥内若油水不相溶。以精血炼化法宝这宗秘术源自天狐地藏功之前无往不利从未遇到障碍按说连六龙回驭斩都能占为己有这小小镇元铁血桥如何能抗拒?他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不安。 魏十七又抽取魂魄之力花费十余日将镇元铁血桥里里外外祭炼数回再度点入精血依旧无法炼化。此事殊为可疑他琢磨了良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心知必有蹊跷当下将镇元铁血桥往袖内一纳飘然离开雪峰。 这一次下山他收敛气息隐匿了行踪径直往冰原小界而去。才一踏入小界梅真人便心血来潮意有所感她察觉到对方有事寻她当下中断闭关起身离开静室缓步迎将出来。 二人在冰天雪地中相遇相视一笑梅真人联袂见礼将他引入日常清修的楼阁奉上一瓯清茶动问来意。 心神相同近在咫尺魏十七抬眼审视她的容貌梅真人坦坦荡荡双眸如秋水般澄澈无暇。魏十七微一犹豫从袖中取出镇元铁血桥轻轻搁在桌上将其中的古怪一一道来。梅真人探指捻起此桥略一闭眼又缓缓睁开瞳仁如两丸黑水银如苍穹如渊海至远至深。 当年在鬼窟小界中就是这一双眼眸看穿他的气运下了“气运所钟可造之才”的判语。事后回想这八个字字字珠玑伴随他如彗星般崛起横空出世登上大瀛洲的顶峰。 梅真人以秘术审视镇元铁血桥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得一瞬旋即合上眼俏脸上露出一丝疲倦之色。她忖度片刻启朱唇叩玉齿道:“此物有主。” 一语道破天机魏十七悚然心惊梅真人送出此桥当是无主之物他随手藏于“一芥洞天”之内久未过问竟被人不声不响暗中炼化若非一时起意取出审视一番更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梅真人将镇元铁血桥置于桌上道:“此桥内留有数滴精血此乃天妖炼化之术强横之极魏道友未能如意究其根本另有人抢先一步其手段晦暗微妙我亦未能详查。” 魏十七“嘿”了一声沉默不语。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宁可信其有 梅真人的声音悠悠响起一字一句钻入他耳中。 “大瀛洲人妖混杂传承众多炼化法宝的手法亦千差万别但追根溯源无非是将自身烙印打入其中气息相通便于驱使。道门多以真元祭炼法宝推衍出种种精妙变化唯有一宗弊端法宝一旦被夺烙印易被抹去为他人所夺。妖族血脉强横多以精血祭炼本命法宝性命相随从心所欲但本命物一旦落入强敌之手易为人所趁其中的凶险不一而足。此外天魔以魔气点染鬼修以阴气侵蚀另辟蹊径别有秘传前者为魔器后者为阴器欲将魔气阴气洗尽而不伤法宝耗日持久百无一成。” “除了这些手段外广济洞的摩崖石刻也曾提及真仙六法之首的太微金莲功包罗万象有无穷妙用据说能以神魂祭炼法宝纳须弥于芥子无形无迹其精妙处难以言说。不过太微金莲功太过艰深斜月三星洞无有一人修成道门历代不乏惊才绝艳之人尽皆铩羽而归知难而退连第一步都不曾踏出。” 梅真人出身斜月三星洞不便和盘托出说半句藏半句似乎意有所指魏十七心潮起伏脸上却不动声色岔开话题跟她聊了几句真仙六法大致跟李静昀所言相仿即便是十万摩崖石刻提及真仙六法的亦不多。 闲谈片刻喝过茶魏十七随手将镇元铁血桥纳入袖中告辞而去。梅真人将他送出冰原小界目送他衣袖飘飘渐行渐远消失在冰雪之中。她若有所思斜月三星洞又多了哪一位厉害人物居然修炼太微金莲功有成拿镇元铁血桥练手——难道是昆吾洞松骨真人暗中调教的得意弟子? 她触动心事忖度着冲击大象之前是不是收几个弟子万一有失也给广济洞一脉留下点香火。 魏十七蹈空而起身形化作一抹虚影转瞬回到雪峰之巅面朝云海与渊海低头思索了一回暗暗冷笑。梅真人不明就里猜测斜月三星洞中另有俊彦修炼太微金莲功他却几乎可以肯定暗中拨弄手脚的乃是藏身“一芥洞天”的李静昀。此女乃是步入大象境的大修士魂魄坚固强行搜魂亦无济于事反倒坏了一条精魂得不偿失除非请阴元儿出手才有几分成算。他始终网开一面没有做绝固然是看在彼此来自同一个世界手下容情更为关键的是他不想让阴元儿知晓那个世界的存在。 李静昀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不曾对人言说他又怎能太阿倒持暴露自己的根脚? 无论是不是李静昀暗中捣鬼这件事给他敲醒了警钟此女留在洞天之内终究是个隐患要么将她意识磨灭变成一条浑浑噩噩的孤魂要么干脆除去一劳永逸省得心存疑虑念头不得通达。 太微金莲嘿嘿真仙六法太微金莲!若李静昀剩下一条魂魄犹能修炼此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魏十七不动声色将镇元铁血桥暗暗送入“一芥洞天”仍置于造化树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对他来说眼下大象真人的一道精魂尚不可缺既然太微金莲功如此艰深料想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至少这百年内李静昀一定会韬光隐晦竭力配合他。 当然也有可能他会错了意李静昀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做不过这种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然有违他的本意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魏十七向来果决拿定了主意就不再多想。他当即闭关不出一门心思祭炼千音鬼铃须臾不离手此铃先得精血炼化又温养多时渐渐与他心意相通愈来愈顺手。 光阴促人命急时日飞逝忽忽数月过去魏十七未曾下山一步大小事务尽皆撒手不管城内有兰真人神兵堂有灵渠真人、文萱北海湾有支荷荒北市集有沙威各自主持大局镇之以静一切尽在掌控没发生需要惊动到他。随着时日推移大瀛洲的人力物力源源不断汇集于此荒北城日新月异生机勃勃连胡不归私下里都觉得魏十七崛起虽然打破了原有的均衡但从长远看似乎不是一桩坏事。 这一日魏十七自觉千音鬼铃如臂使指应念而动已无须再祭炼下去当下一声清啸破关而出。秦贞与阮静被惊动双双迎上前来一左一右绕在他身旁笑靥如花温言相伴。 魏十七炼化了一宗真仙遗宝心情颇为舒畅唤来龙蝠命他奉上酒菜痛饮几杯庆贺。龙蝠见主人出关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精心整治了一席酒宴屁颠屁颠送上山来。 魏十七与秦、阮二女把酒言欢随口问起荒北城近况也没什么大事唯一让他在意的是神兵堂第一拨弟子计四十一人终于要出山了。 据他的安排这四十一名成就神兵真身的弟子将入北海湾试炼支荷那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三百鬼阴兵也已到位。神兵堂第一次评定真身品阶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不知吸引了多少妖奴前来这些日子荒北市集人满为患为应急沙威在辅城的西、南二处又大兴土木筑起两座小城供蜂拥而至的妖奴临时落脚。 试炼的日子定在三天后在此之前涌入北海湾的妖奴已翻了数番他们都是冲着鬼阴兵和冥石去的听说连几位城主都有些心动自己不好意思掺一脚麾下的强手纷纷前往北海湾海族也没有示弱阎川将四海妖王尽数遣出支荷那边六棱赤玉柱堆积如山收到手软姬樱等人入神兵堂所缺的精魂只是九牛一毛。 阮静小脸微红叽叽呱呱说了一通眉宇间神采飞扬别有一番动人。魏十七爱怜地捏捏她的下颌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正文 第四十八节 吃不了兜着走 吉日已到吉时已至神兵堂第一拨弟子穿过人山人海像凯旋像示众像游街在万众瞩目下来到了北海湾“陆口”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庆幸这一遭折磨终于熬到了头。有什么比生死相搏刀头上舔血更让人畏缩?那就是被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生生“看杀”! 之前已经把规矩说得很明白持腰牌入内以三十日为期斩杀鬼阴兵夺取冥石届时不出者判负生要见人追回精魂和真身死要见尸妥为安葬在神兵堂后山以警惕后来人。 他们心中都清楚要提防的不仅仅是鬼阴兵还有虎视眈眈的海族以及随时可能来自背后的黑手。弱肉强食赢家通吃愿赌服输这些观念早已渗入他们的血脉内成为本能的一部分若非胡帅及诸位城主告诫再三海族又抱成一团与妖奴对峙北海湾中早就没那么太平了。 迟早会变生肘腋试炼只是一个由头一个契机人心隔肚皮当好处足够大时失控在所难免。 广济洞灵渠真人、大明城主文萱、泗水城主支荷、荒北城副城主沙威先后现身好戏终于拉开了帷幕。与此同时魏十七携秦、阮二女控龙蝠而下径直来到阵眼中命魔婴展开“北海湾活点图”灌注魔气刹那间红黑两色小点密密麻麻布满全图以海岸为界妖奴占据冰原海族占据渊海大体泾渭分明。 深入渊海的妖奴踏上冰原的海族毕竟只得少数淹没在异族中乍一看找都找不到这算不算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魏十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心情很好魔婴却不敢大意北海湾猛一下涌进这么多狠角色对阵图是前所未有的考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有些怀疑鲤鲸族的阵法能不能顶得住。 魏十七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不必担心阎望急着还人情这一十八座阵图若出了岔子呵呵他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此语甚是豪迈魔婴转念一想大瀛洲崛起之势洞若观火鲤鲸族纵使无意交好也不会主动得罪听说环峰岛之会中因为魏城主的缘故鲤鲸族得了不小的好处阎望身为一族之长当不至于平白树敌。 试炼才刚刚开始魔婴以“陆阵盘”缓缓催动阵图不敢怠慢秦贞与阮静细细查看“北海湾活点图”窃窃私语不知“活点”二字是什么意思魏十七负手而立心中略有些遗憾若这一十八座阵图能将北海湾每一个角落都收入眼底那就称心如意了。 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已方寸之地或能做到北海湾如此广袤要覆盖到每一个角落短短一瞬耗费的天地灵气亦大得惊人且不说灵气从何而来单是镇压阵眼的法宝此界就未必找得出。 随着神兵堂参加试炼的弟子先后踏入北海湾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四十一名弟子除了十来名迅速散开后剩下的三五成群簇成一团如滚雪球一般与等候在附近的同伴汇合片刻后分散为一支支十多人的小队各投不同的方向而去。 秦贞甚是细心暗中留意发觉每一支小队中只有一名神兵堂的弟子显然名为试炼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抬头看了阮静一眼见她注视着“北海湾活点图”看得兴味盎然便悄悄走到魏十七身边将个中情形告诉他。 魏十七微一沉吟哑然失笑道:“那是五城城主在搅局多半是胡不归在背后捣鬼不过兴许是好事随他们去。” 神兵堂的这一拨弟子入北海湾试炼评定品阶云云只为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在于挑一支强兵出来挑选的对象远不止这四十一人胡不归此举等于把各城的精锐聚集在了一起省了他不少工夫。 秦贞猜不透他的用心也懒得去猜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什么陪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四下里眺望。 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共设有两处阵眼陆上的阵眼位于一片扇形的山脊上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天色阴沉彤云滚滚风雪掠过茫茫冰原在海湾之中呜咽盘旋渊海波涛汹涌虽然望不到人迹但煞气冲天兵刃相交隐约可闻时不时爆出一团团光亮显然激战从未停歇。 “北海湾活点图”上看不到鬼阴兵的行踪魔婴当初炼制此图时并未考虑到这一点倒也不是他的疏忽阮静只能从红黑二色小点湮灭的情形推断鬼阴兵的存在。妖奴和海族仍以海岸为界各自搜寻鬼阴兵井水不犯河水当鬼阴兵尽数剿灭后陆海两方无可回避势必短兵相接爆发一场激战。 魏十七早就料到这一点投入北海湾的三百鬼阴兵倒有大半分布在海域以此逼迫妖奴不得避战。 注视片刻阮静忽然“咦”了一声颇为诧异。就在方才一瞬渊海之内一簇黑点骤然消失毫无征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抹去之前从未发生如此诡异的情形。魏十七和魔婴被惊动双双上前去目光投向“北海湾活点图”阮静将所见略略说了几句好奇地问道:“海族不至如此不济鬼阴兵中有如此厉害的人物么?” 魏十七若有所思道:“彼辈中强手未出散入北海湾的鬼阴兵大多战力平平……嗯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秦贞心念微动知他十有八九是去往“海口”检视飞回的腰牌看究竟是哪些海族陨落在内。 魏十七将双手食指伸入口中打了个尖锐的唿哨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鸦声聒噪的老鸦岭。十余息后头顶骤然一暗龙蝠扇动肉翼盘旋在山脊上空若一片巨大的黑云。魏十七蹈空而起闪身跨上其背吩咐道:“去海口。”龙蝠瓮声瓮气答应一声掉转身躯穿过滚滚彤云径直投渊海而去。 北海湾的妖奴俱被惊动纷纷抬头仰望心中无不凛然荒北城主亲自现身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正文 第四十九节 失控之虞 “海口”设在北海湾半岛以东的海底两座旗门守住阵图的入口由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海族轮番把守所得好处抽一份奉与阎川剩下的由各族自取多寡各凭运气。今番镇守“海口”的正是蚩尤海的美人鱼沈银珠海族早在数日前便散入北海湾旗门外冷冷清清她独自坐在一块礁石上轻轻挥动七妙宝树宝光映着她的脸一阵明一阵暗。 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水响沈银珠抬头望去却见一人借水遁而来划出一道笔直的水线瞬息已至眼前匆匆一瞥正是久未谋面的荒北城主魏十七。她暗暗吃了一惊什么事惊动了这位大神忙迎上前去抿唇微笑联袂见礼。魏十七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沈银珠引着他来到旗门内问道:“城主可是要进北海湾?” “不忙。”魏十七四下里打量几眼“海口”的旗门由美人鱼镇守除沈银珠外尚有一队妖娆女子俱是人身鱼尾的王族子弟他随口问道:“听闻四海妖王、王族子弟尽皆出动你怎地不去试一试运气?” 沈银珠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不无幽怨道:“有大姊在我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沈氏姐妹的恩怨情仇魏十七懒得去管只要阎川把持住四海大势北海五族哪一个上位对他来说并无差别沈银珠这一番作态是白费心机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适才有一簇海妖同时遇难可有腰牌飞回?” 一簇适才都是含糊不清的说法沈银珠微微一怔道:“腰牌都在此三三两两并非同时遇难最近一枚是半个时辰前飞回请城主查看。”她双手呈上册子条目记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 沈银珠甚是细心飞回旗门的腰牌按照时辰一一登录在册并以蝇头小字注明姓名来历魏十七粗粗看了一回果然没有阮静所说的情形他略一沉吟将册子交换给沈银珠命她小心看守旗门如有异状速速禀报阎川不得延误。沈银珠口中答应心中猜测北海湾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八成有厉害角色混入其中情势有失控之虞。 腰牌并非万无一失对有心人来说毁尸灭迹并非难事但任他奸似鬼也猜不到“北海湾活点图”的存在终是露出了马脚。什么人如此大胆在此关键时刻插手搅局?来自外海的海妖还是他洲潜入的羽族虫族?魏十七不动声色借水遁穿过旗门转瞬消失在黑黝黝的深海。 沈银珠长长舒了口气那位大神既然亲自出手这里就没她什么事了只是不知大姊在里面……她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自己也不清楚是希望沈金珠平安无事还是出些什么纰漏。 魏十七的水遁符得自流火乃是蛇颈龙王族的不传之秘黄犊舟与之相比慢得像蜗牛爬待一符耗尽癸水之气他又绘一符接连不断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 阎川正全神贯注操纵“海阵盘”忽然暗流涌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而生定渊鼓毫无征兆响起海中的十座阵图齐齐震动他大吃一惊正待细看魏十七已闯入阵眼之内。阎川浑身打了个激灵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魏十七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无喜无怒道:“起来吧。” 阎川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城主为何忽然驾临难不成是北海湾出了什么意外?他慢慢站起身粗大的手掌捧着“海阵盘”下意识将阵图一一抚平。 “这次与陆上的妖奴争夺冥石海族来了多少强手?” 阎川略一思索道:“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妖王尽皆到齐王族子弟亦来了不少除此之外鲤鲸和马面蛟二族亦有数位长老前来观战他们只作壁上观不会插手神兵堂的试炼。” “四海妖王可有损伤?” 神兵堂那四十一名弟子进入北海湾为时未久陆海双方各自扫荡鬼阴兵尚未越界开战海妖王当不至于有什么折损但城主既然这么问显然是发觉了什么。阎川忽然记起一事忙道:“城主四海妖王俱留了一点精血在定渊鼓内若有意外可作法探查。” 这才是老成之举海妖王非比寻常海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四海动荡难免有失需得早作打算。魏十七颔首道:“好你且作法看上一看。” “定渊鼓乃蚩尤海镇海之宝唯有北海五族才能驱使这个……这个……”阎川面露尴尬之色急中生智眼前忽然一亮忙道“对了沈银珠镇守‘海口’旗门未曾进入北海湾我这就唤她过来!” 他手忙脚乱掏出一串石鱼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匆匆挑了一条美人鱼人身鱼尾栩栩如生形貌与沈银珠有三分相仿打磨得甚是精巧。渊海浩瀚不是旦夕可至这是四海妖王留给他的联络之法以备急时之需传讯石鱼能遨游四海颇有灵性唯独打造费工费力美人鱼族内也只有沈金珠沈银珠才持有数枚。 阎川将石鱼凑到嘴边匆匆说了数语在掌中摩挲了一回一撒手石鱼疾射而出转瞬便消失无踪。 过了约摸数个时辰一道血光倏忽而至停在阵眼之外扭曲晃动砰然溃散现出沈银珠的身形。阎川忙将她放入阵眼却见她脸色惨白气息弱不可察显然不惜损耗精血施展血遁术从“海口”一路赶来不敢有分毫怠慢。 魏十七抛给她一颗殷红的丹药沈银珠快要撑不下去了轻声谢过将丹药送入口中病恹恹靠在礁石上花了一炷香工夫炼化药力苍白的脸颊泛起两团红晕堪堪恢复了几分元气。 阎川微一犹豫命她催动定渊鼓查看四海妖王留下的精血可有异状。沈银珠闻言心如明镜当下振作起精神缓步行到定渊鼓前鱼尾轻摆身躯冉冉升起低低念动咒语音节佶屈聱牙翻来覆去冗长不堪。阎川等得心焦又不敢催促她偷眼瞅魏十七的脸色幸好他并无不耐之色。 沈银珠脸颊的红晕迅速隐没再度透出一片惨白她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化作氤氲血气缠绕不休。数息后她深吸一口气将血气尽数吸入口中猛地将腰一扭鱼尾重重击打在定渊鼓上“咚”一声闷响九点精血跳将出来如跳丸一般起落不定。 正文 第五十节 人死如灯灭 精血越跳越低渐渐平息下来沈银珠弯腰拾起鼓槌手腕轻抖绕鼓沿边走边敲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一忽儿急一忽儿缓一忽儿重一忽儿轻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定渊鼓亦随之嗡嗡震颤精血逐一化作海妖之形蚩尤族田三白海河马铁头陀美人鱼沈金珠七鳃鳗许馗四足海蛇伏轮海婴兽左王海筑、右王海岐潜蛟王荆启天蝠鳐厉阙纤毫毕现具体而微。 阎川心神一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沈银珠忽然举起鼓槌重重敲打在鼓面上“咚”一声响精血所化的海妖尽皆弹起除了美人鱼沈金珠她被鼓声一震顿时化作血气溃散无迹再也收不回来。沈银珠脸色大变手一松鼓槌掉落脚下惊道:“是大姊!大姊她……她……她……” 鼓声渐低剩下八头海妖王重又化作精血沉入定渊鼓内。阎川望了魏十七一眼犹犹豫豫道:“北海沈妖王陨落了。”仿佛最后一丝侥幸也随水而逝沈银珠泫然泪下跌坐在定渊鼓边泣不成声。 “人死如灯灭节哀顺变。”魏十七淡淡安慰了一句向阎川道:“你在此小心照看阵图必要时擂动定渊鼓助海族一臂之力切莫擅离要地。” 阎川连连答应心知北海湾中局势风谲云诡不知是谁胆大包天这一回当真闹大了城主一旦出手莫说一十八座阵图一百八十座也挡不住六龙回驭斩! 魏十七随手绘下一道水遁符往体内一扑癸水之气凭空而作将他只一卷瞬息化作一道水线消失在视野尽头。他记得“北海湾活点图”上阮静所指的位置距离阵眼尚有数千里之遥在海湾最深处。耽搁了这许久只怕凶手早已远遁但及早赶去只怕还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待远远离开阵眼他不再压制速度连绘三道水遁符层叠勾连卷起狂暴的癸水之气“喀喇喇”一声巨响惊天动地身躯生生破开海水留下一条中空的通道癸水之气有若实质逐节逐段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阎川三对眼珠都快鼓了出来粗大的手指拼命敲打“海阵盘”稳住动荡的阵图。四下里的海族俱被惊动无不骇然失神是什么凶徒如此凶悍这是要把北海湾掀个底朝天么?他难道就不怕惊动了城主吃不了兜着走? 魏十七拿捏得恰到好处缠绕身躯的癸水之气迅速消散遁速亦逐渐减缓堪堪停在了沈金珠陨落之地。那是一条深邃的海沟蜿蜒盘旋如一条蛰伏的大蛇阮静所指的地方正位于大蛇的头部。 神识如涟漪一圈圈朝外漾开探寻着每一个角落方圆百里无有生灵的气息死者长逝凶手业已远遁再也不会回来。魏十七皱了皱眉头潜入海沟之中倏移倏停无移时工夫便找到了沈金珠的尸骸。尸骸不成形状只剩下无数大大小小的骨肉边缘齐整如削浮浮沉沉浸没在淡薄的残血中散发的气息与沈金珠留在定渊鼓中的那滴精血一般无二。 魏十七探出手去指尖感到一丝凌厉的杀意稍纵即逝遥不可及。他来得还算及时再迟上片刻杀意消散当真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了。环顾四周除了沈金珠的骨肉外尚有七八个人身鱼尾的王族护卫被巨力一撞嵌入礁石之中粉身碎骨连魂魄都在一瞬间震作齑粉。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沈金珠王族护卫身不由己撞上礁石沈金珠愕然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敌利刃一闪将她碎尸万段。 魏十七并不觉得凶手很强强到值得他正视其存在但那一往无前的杀意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五方破晓一主四辅当年他在下界炼成神兵真身右臂腋下魂眼中的那道主魂是昆仑山赫赫有名的凶徒涂曳。那厮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剑斩落心中万念杀师杀父杀妻杀子泯灭人性终至于剑诀大成破门而出决意举世为敌劈开一条生死路以杀证道。 残留在沈金珠血肉中的那一丝杀意“杀”虽不同“意”却相通这么多年后他又遇到了第二个以杀证道的凶徒。 北海湾是冷酷的绞肉机是血腥的修罗场那些渴求力量的利欲熏心的随波逐流的一拨拨进来一拨拨死去留下的对手愈来愈少也愈来愈强以杀证道还有比北海湾更好的磨刀石么? “是谁如此大胆……千万不要让我撞上……”魏十七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的心怦怦跳动着就像老饕嗅到了美味很久没有这么渴望了。 那么怎样才能把他找出来呢? 魏十七若有所思双足一蹬离开了沈金珠陨落的海沟一路向上慢慢浮出海面。头顶依旧彤云密布渊海波涛汹涌无有一刻平息。他打了个尖锐的唿哨将龙蝠唤来蹈空跨上其背命他飞往荒北市集。 试炼要持续三十日市集内熙熙攘攘龙蛇混杂小摩擦不断沙威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先行回转辅城以免有失。神兵堂左殿殿主灵渠真人、右殿殿主文萱守在旗门之外支荷身为地主自然不会远离只是时至今日三人的立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各自被门人亲信簇拥着彼此并不搭话。 龙蝠张开一双肉翼从云天之间飞过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灵渠真人文、支二位城主俱被惊动眼见他直投荒北市集而去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带了几个心腹追将上去。 当龙蝠降临在辅城上空喧哗声刹那间消失妖奴海族无不嘎然禁声仰头望着那头飞在苍穹中的大鳐。胡不归背负双手看了几眼摇头道:“是魏十七亲至不知出了什么事。” 唐橐哼了一声道:“能出什么事无非是当众逞威风罢了。” 沙艨艟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从荒北城到极昼城再从极昼城到潜蛟海唐橐备受冷落性子亦随之大变人贵有自知之明再这样下去只怕胡帅也未必会护着他了。 胡不归嘿了一声道:“你错了今时非比往日蛟龙何须在蝼蚁跟前逞威风你若再看不清这一点干脆回极昼城去吧。” 唐橐胡子拉碴低头默默无语。 正文 第五十一节 昨日之日不可留 沙威是精细人深知荒北市集的要紧经营得极其用心辅城之中寸土寸金他却在山坳中留出一片绝佳的风水之地建起一座北海行宫。行宫不大终年紧闭但诸般物事色色具备一点都不比松壑殿逊色胡帅胡不归来看过一回却没有住下只是命沙威将图纸绘一份给他待到大瀛洲尘埃落定他有意在极昼城北的火山寒潭间归隐不再过问世事颐养天年。 龙蝠径直降落在市集之中灵渠真人、文萱、支荷等纷纷上前见过城主魏十七目光扫过诸人落在沙威身上命他找个地方落脚这正中沙威的下怀他亲自在前引路将魏十七送入行宫。 魏十七在未央殿坐定众人不知他的来意尽皆侍候在外等候召唤。过了片刻龙蝠出得未央殿传话唤支荷入内而后立于殿外踢着满地冰雪百无聊赖。 沙威与他颇有交情上去问了几句龙蝠一个劲地摇头笑嘻嘻什么都不说。沙威知道他在城主跟前犹如老鼠见了猫怕得厉害若是不相干的事说不定会露些口风既然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说铁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只怕……只怕是北海湾出了什么变故…… 沙威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却见灵渠真人脸色凝重文萱文城主双眉微蹙都有几分不自在。 北海行宫未央殿内支荷恭恭敬敬拜见师尊魏十七朝她招招手将她唤到身边也不瞒她开口道:“有外敌混入了北海湾沈妖王业已陨灭那人心狠手辣以杀证道入北海湾只为磨砺修为若放任不管迟早是会成为心腹大患。” 支荷扬起眉毛请命道:“可要弟子将他揪出来?” “那人行事甚为隐蔽灭杀了沈妖王一行连同腰牌一并毁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北海湾如此之大大海捞针未必找得到。”魏十七食指敲打着扶手轻轻咳嗽数声“你去查一查陆口海口两处逾期未返之辈有多少开一个名单出来。” 支荷心如明镜那人混入北海湾行杀戮之道不放腰牌飞回逾期未返的妖奴和海族十有八九是遭其毒手了。她当即答应一声见师尊无有吩咐告辞而去。 支荷匆匆出得未央殿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唤了随行的心腹投“陆口”而去。沙威眼皮跳了几跳心知自己猜得没错北海湾那边果然出事了! 龙蝠迈开两条短腿噔噔噔跑到殿门外探头探脑张望几眼似乎得了什么暗示跨过门槛入内去过了片刻又匆匆跑出来脸上不无兴奋之色向沙威等人道:“城主有令荒北城即刻闭城城外之人尽数撤入市集三个时辰后北海湾阵图外百里之地不得有闲杂人等如有逗留不去格杀不论。” 沙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心头却“咯噔”一响暗道终于来了!他看了沙通海一眼后者微一颔首转身消失在行宫外。 龙蝠颁了城主之命纵身一跃现出大鳐法身扇动肉翼飞往北海湾。沙威目送他远去微一沉吟迎向灵渠真人拱手道:“既然城主有令吾等自当领命还请真人在此暂歇如有所需只管知会一声。” 灵渠真人稽首道:“如此就叨扰副城主了。” 沙威又跟文萱打了个招呼这才领着一拨人离开行宫回到市集之中。胡不归、沙艨艟、焦百川、唐橐等业已得了消息聚在一起静观其变沙威见过胡帅约略说了几句匆匆告辞而去。 听闻是城主之命无人敢不从不多时工夫荒北市集成为一块巨大的磁铁散在城外看热闹的妖奴如潮水般涌入辅城连同西、南二处的两座小城俱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老实得不像话无他只因为荒北城主驾临市集坐于北海行宫之中。 龙蝠使出吃奶的劲紧赶慢赶飞往阵眼先载了秦、阮二女送回雪峰又急急赶去冰原小界和盲海小界传话兰真人阴元儿对他甚是客气这让龙蝠感到脸上有光浑不觉得自己有狐假虎威之嫌。 苍穹之下乱云飞渡渊海潮起潮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北海湾揣测着城主的下一步举动。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风雪骤然停歇北海湾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寒意从荒北城方向涌来滚滚掠过冰原市集之中冰冷彻骨渊海漂起大块浮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渐渐凝结成一整块。 胡不归蓦地站起身两道白眉频频掀动喃喃道:“奇怪……有意思……” 沙艨艟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胡帅怎么了?” 胡不归摆摆手将双肩一摇后背挣出一双硕大的翅膀纵身飞上高空极目望去只见一团团阴气翻滚而前有如实质阴气之中有无数兽头人身的鬼兵鬼将高举诸般兵器丫丫叉叉潮水般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他早知道魏十七手下有十万劲卒藏于盲海小界内始终秘而不宣直到此刻才亲眼目睹这支强兵的全貌一时间茫然若失。 鬼阴兵驾阴气扑来集结在冰原之上阴气骤然分在两旁一名鬼修缓步而出衣袂飘摇风姿绰约十万鬼阴兵尽皆单膝跪地静默无声。仿佛感应到胡不归的目光那鬼修停下脚步扭头望了他一眼星眸迷离如苍穹如深渊如漩涡令人神魂摇曳不能自已。 胡不归倒抽一口冷气骇然动容。他活了这许久从微寒时一介妖奴崛起屡败屡战出生入死直至剿灭天妖大军打下七城成为大瀛洲之主一颗心早已坚入铁石能触动他心绪的人和事寥寥无几但是这一次他感到难以遏制的心悸。她还没有死她转修鬼道她投入魏十七麾下——首穷天狐天狐阮青! 四目相投视线交接血仇穿过遥远的时空横亘于眼前纵然倒倾八海之水也洗不去然而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我已非我阮青垂下眼帘缓缓抬起右手十万鬼阴兵齐齐起身汇成十多个军团如臂使指整饬划一。 胡不归嘴里尝到了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他老了。 正文 第五十二节 瓮中捉鳖 支荷踏入未央殿呈上整理好的册子墨迹犹新乃是她亲手所录并未假他人之手其中逾期未返无有腰牌飞出仍滞留于北海湾中的妖奴和海族计一万三千五百八十三人九成以上为海族数量之大触目惊心。 按照当初定下的章程一道中品精魂可在北海湾逗留三十日超过时限每十日加罚一道中品精魂半载后再无回音支荷将遣人入内察看再付不出精魂就肉偿。 支荷定下的章程不无漏洞“遣人入内察看”云云多半是威慑北海湾如此之大若有人铁了心当缩头乌龟一时半刻倒也找不出来。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北海湾中但有所获不能去市集交易兵刃丹药去神兵堂更换精魂终究是枉然支荷倒也并不担心。 魏十七将册子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轻轻拍了拍交到支荷手中问道:“你怎么看?” 支荷早就细细思忖过不假思索道:“这一万三千五百八十三人有三种可能。其一因故过了三十日时限又交不出精魂被迫滞留于北海湾。其二阎川有意纵容听任海族逗留在北海湾。其三有人大肆杀戮毁尸灭迹……”支荷抬头望了师尊一眼住口不再说下去。 “你估计其中有多少业已殒命?” 支荷顿了顿推测道:“恐有半数……” 凶手遗下的一丝杀意千锤百炼凌厉至极魏十七摇摇头断言道:“抹去零头剩下的尽皆死于非命你还少算了那些未逾期的。” 支荷挑了挑眉毛她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杀戮对她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当年死在她手上的妖族远远不止这个数不过阎川清楚海族乃是师尊属意的磨刀石放进北海湾的都不是碌碌之辈一口气杀这许多确实非同寻常。 “以杀证道不知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现下又走到了哪一步……”魏十七喃喃自语似乎觉得很有趣。 支荷道:“那人藏匿在北海湾终究是大患怎样才能把他揪出来?” 魏十七淡淡道:“传我的命令试炼到此为止一十八座阵图全开封锁‘陆口’和‘海口’谁都不准出入北海湾。” 支荷微一犹豫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师尊既然拿定了主意也不容她置疑只得答应一声匆匆离开未央殿自去安排。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遍市集沙威听闻此事为之愕然不觉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却是为何?”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胡帅露出询问之意。 胡不归沉吟道:“只怕有外敌混入北海湾他有意瓮中捉鳖。” 沙威心中咯噔一响道:“惊动城主亲自出手莫不是来自别海他洲的强敌?” 胡不归扫了他一眼哪还看不透他的心思哂笑道:“他不会投鼠忌器的不论谁留在北海湾都只好自求多福……只是不知这一次会是何许样人物……”他记起真仙弟子马秤杆又想起星罗洲巴蚿分魂化身陆黾洲巡天借尸还魂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沙艨艟拍拍他的肩膀道:“胡帅说得没错死生有命自求多福你只需确保这荒北市集无恙城外再闹得天翻地覆也与我等无干。”他亦有不少心腹陷落在北海湾若说全然不放在心上那是扯淡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聊以自/慰了。 唐橐忽道:“他调集十万鬼阴兵至此却又是为何?十万之数太少根本不足以将北海湾团团围住!” 胡不归捋着胡须久久不语他猜不透魏十七的用意不过此人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且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看他如何收场! 北海行宫未央殿中魏十七摊开手掌注视着掌心的纹路十指逐一弯曲待到双手尽皆握拳慢慢站起身衣袖一拂大步踏出未央殿。 灵渠真人和文萱尚未离开行宫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未央殿却见魏十七仰头打了个唿哨龙蝠钻出云层从高空急速俯冲掀起猎猎劲风堪堪迫近地面又弯折而上载起魏十七直入云霄扑向北海湾。 一时间荒北市集中腾起数十道身影各显神通立于虚空中目送城主远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愈来愈激烈渊海随之沸腾起来海族似被鼓声驱使如下饺子般浮出海面呲牙咧嘴不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冰原深处一片山脊之上紫烟冉冉腾起凝成一头蛇颈牛身的虎纹怪兽张开血盆大口迎着鼓声奋力咆哮遍体刻满魔纹。 胡不归精神一振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设有陆海两处阵眼分别镇以“紫玉销金佩”和“定渊鼓”如今这两宗至宝双双现形催动阵图运转这是前所未有的大阵势不容错过须得看个仔细! 数十息后阴风平地而起十万鬼阴兵化作一条大河从“陆口”滚滚涌入北海湾杀气腾腾鬼神莫当。沙威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这是……” 沙艨艟涩然道:“十万之众嘿嘿十万之众若是哪个不长眼睛不长脑袋的敢动手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沙威旋即醒悟过来北海湾中原有三百鬼阴兵供神兵堂弟子试炼以所得冥石多寡评定真身品阶加以褒奖诸位城主觅着漏洞纷纷遣心腹混入北海湾相助合众人之力猎杀鬼阴兵却没料到出此变故十万鬼阴兵杀入北海湾兜底犁一遍亦不在话下若父亲一语成谶五城的损失惨不忍睹。 胡不归显然也意识到这一节脸色有些难看他重重哼了一声一口气咽回了肚子里只盼那些家伙多留个心眼莫要以卵击石把性命交待在北海湾中。 龙蝠瞪着眼珠全力飞遁一双肉翼抖得几乎抽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阵眼魏十七不等他停稳凌虚蹈空一步踏上山脊。阵眼之中魔婴双手持定“陆阵盘”催动紫玉销金佩无暇分神屠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低头注视着“北海湾活点图”目不转睛心思却早就不在了彼处。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回辇二重天 魏十七走到屠真身旁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北海湾活点图”上红黑二色的小点四散移动无有一刻停歇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有没有什么异状?”他在屠真耳边轻声问道气息拂动她鬓角的散发。 屠真深深吸了口气迅速镇定下来手指点在“北海湾活点图”上先后指了三处所在俱落于渊海之内道:“半个时辰之内又有三拨海族被抹杀……”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雷响阴气鼓荡数道白光冲天而起魏十七眉毛一扬轻笑道:“那凶徒终于对鬼阴兵下手了……” 纵有“北海湾活点图”在手要捕捉对方的行踪终非易事魏十七将十万鬼阴兵撒入北海湾分成近万支小队四下里巡视一旦为对方诛灭鬼阴兵便化作冥石以白光示警阮青趁机调集附近兵将布下天罗地网层层围困将对方锁定。 过了小半个时辰距离前一处千里之遥阴雷隆隆不绝又有数道白光飞起魏十七心中一动那潜入北海湾的凶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急速离开渊海笔直向冰原靠近。 屠真缓缓移动指点忽然顿了顿道:“又一拨海族遇难死得干干净净!”所指之处距离冰原不足百里。 魏十七沉声道:“此人欲从岸上突破当不是海族之属。” 阮青渐渐察觉到对方的行踪鬼阴兵从四面八方围拢层层布防彼此呼应一点点收拢包围圈。那凶徒已频频为鬼阴兵所阻无法像之前那样纵横决荡进退自如阴雷接二连三响起一道道白光划破苍穹久久不灭照亮了北海湾的天空。 合围已成大局初定屠真不再盯着“北海湾活点图”犹豫了一下走到魏十七身旁与他并肩远眺。默默计数来人虽落入重围却毫无惧色在茫茫冰原左冲右突转眼便屠戮了数千鬼阴兵杀意有增无减强悍之极。 屠真跃跃欲试请缨道:“不如我去会一会他?” 隔着遥远的距离魏十七一颗心却没由来一跳魂眼明灭不定藏于“一芥洞天”内的至宝六龙回驭斩骚动不安似乎感应到什么渴求着什么这让他心存疑虑迟迟拿不定主意。过了片刻他缓缓摇头一味注目观望没有任何举动凶徒潜入北海湾大肆屠戮以杀证道是祸事也是机缘他决意继续等下去看看对方的极限在哪里哪怕耗尽手头的鬼阴兵也在所不惜。 在阮静指挥下十万鬼阴兵渐次围拢从最初的炮灰到一拨拨精兵强卒先确定对方的动向接着不断缩小包围有条不紊步步为营从始至终没有留给对方任何机会。这是阮青第一次驱使鬼阴兵正如魏十七所料她冷静而果断毫不在意鬼阴兵的损失这是最有效的策略换成他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双方激战正酣鬼阴兵潮水般涌上前北海湾中妖奴和海族再看不出异样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他们远远躲到一旁避之唯恐不及鬼阴兵得阮静号令对他们视而不见诸位城主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从高处眺望鬼阴兵的包围圈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像水流一般时刻改变着形状朝山脊的阵眼慢慢靠拢来。厮杀了整整一夜魏十七与屠真已能望见对手的身形却是一个彪形大汉身高马大长着一张马脸轮动一柄开山大斧呼呼喝喝一道浓郁的血气从顶阳骨下蹿出气势极盛。 屠真微微蹙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魏十七眼中这些全然不是秘密仿佛看透了她的疑惑他指指那马脸大汉道:“此人本是一开智的妖物得丹药之力侥幸成就人身体内又恰巧有一缕天狼血脉修炼天狼食日功中化用精血之法利于速成待到血气耗尽就打落原形。” 屠真道:“为何激战这许久气势仍不见衰竭?” 魏十七嘿嘿笑道:“之前屠戮所得的精血多得惊人区区一夜工夫哪里能消耗得尽。” 屠真稍一留意果见他隔了片刻便低头一吸吞下一团精血随即精神抖擞挥动大斧鬼阴兵尚在丈许开外便粉身碎骨冥石化作白光接连飞起只是他仓猝之间无暇炼化精血血气多半从颅顶散失殊为浪费。 魏十七哂笑道:“这厮修为平平只是个幌子躲在一旁之人才是真正的凶徒他身怀至宝进退之际掩饰得天衣无缝一丝不漏若非被鬼阴兵困住倒真看不出来。” 屠真好奇心起双眸神光闪动凝神细看隐隐觉得似有一人潜伏在马脸大汉身侧借着他斧势暗中出手将鬼阴兵一一击灭行动甚是隐秘若非被魏十七说破她竟然未曾察觉。 身形被至宝隐没杀意却无从遮蔽魏十七洞若观火任凭鬼阴兵一拨拨杀上前被无形的利刃斩杀殆尽不动声色坐视不理。那一丝杀意不断壮大随时可能突破瓶颈六龙回驭斩骚动不安不断冲击着“一芥洞天”急欲出来魏十七死死按住它眼中的精芒璀璨如星愈来愈亮。 又一拨鬼阴兵潮水般涌上前毫无征兆溃散为阴气阴雷响成一片冥石飞往高空杀意凝若实质终于突破了极限发生微妙精绝的变化闯入前所未有的境地。 几乎与此同时李静昀轻轻巧巧一步踏入显圣境。 离开斜月三星洞之时葛阳真人留给她的丹药多得不计其数这些日子李静昀藏身于北海湾内一面吞服丹药炼化真元一面屠戮海族磨砺杀意得泥丸宫中真仙残魂之助九龙回辇功勇猛精进一日千里及至十万鬼阴兵涌入北海湾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拉开序幕她明知不妥却将计就计以鬼阴兵为磨刀石身陷险境千锤百炼终于成就回辇二重天顺势放开身心一举突破显圣。 自道门一脉在此界立足数万载以降从未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就显圣! 正文 第五十四节 先发制人 彤云急速飞旋倏地张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罩在冰原之上霞光耀眼隐隐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全开“紫玉销金佩”和“定渊鼓”牢牢钉住阵眼却锁不住狂暴的天地灵气方圆千里之地灵气汇成怒潮摧枯拉朽般涌入北海湾被光柱内的身影一吸而尽。 下一刻云层溃散雷火密密麻麻从天而降声震寰宇鬼阴兵惶恐不安刷地退出数百丈远远围成一圈不敢上前。魏十七微微动容眉心纠结在一处眼中的寒意愈盛。 雷火接连不断降下声势惊人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摇摇欲坠“紫玉销金佩”和“定渊鼓”宝光乱晃好不容易才撑过一盏茶的光景光柱渐渐黯淡下去人影亦随之消失虚空之中忽然蹿出九条真龙的虚影稍纵即逝盘旋于九天之上。 荒北城头梅、兰二位真人联袂立于空中注视着北海湾的异象难以遏制诧异之情。过了许久兰真人涩然道:“这是九龙回辇功回辇二重天大成?” 梅真人轻叹道:“回辇二重天何止于此大瀛洲从此又多了一显圣真人。” 兰真人哼了一声“借北海湾磨砺杀意修炼九龙回辇功如此豪赌就不怕一朝失手赔得干干净净!” “想必有几分把握才敢行此险棋……短短数年间斜月三星洞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真人果然底蕴深厚。” 兰真人低头寻思了一回无垢洞和昆吾洞的后辈弟子并没有什么出挑的人才能从师姐口中听到“惊才绝艳”这四字之前唯有李静昀一人而已。她随口道:“九龙回辇以杀证道利于速成既有如此资质又为何不选燃犀镇海或紫虚一元?” 梅真人道:“荒北城崛起太快时不我待如之奈何……” 兰真人举目望向北海湾心中掠过一丝悲凉魏十七的强悍她亲眼目睹生不出丝毫抵抗之意若是她们没有破门而出留在黄庭山与葛阳真人共进退又将面对何等沉重的压力。荒北城大势已成随时可能挥军南下斜月三星洞的道统摇摇欲坠葛阳真人不得不行此下策令门人修炼九龙回辇功混入北海湾磨砺杀意只为早日成就真仙继续偏安大瀛洲一隅。唯有真仙才能令魏十七有所忌惮。 不过回辇二重天的异象如此浩大又瞒得过谁去?区区显圣在北海湾举步维艰在兰真人看来只不过是螳臂当车困兽犹斗根本无法左右大局。 梅真人道:“魏道友似乎有所察觉将十万鬼阴兵撒入北海湾困住来人他若出手……他若出手万事皆休!” 李静昀以大象境修为炼化分身自废功法跌落至洞天境重修九龙回辇功真元未散她在北海湾磨砺杀意厚积薄发一待成就回辇二重天突破显圣水到渠成只在动念间。她以为魏十七仍在荒北城闭关眼见鬼阴兵杀之不竭心知有异急待破开一十八座阵图飞遁而去不想当此间不容发之际一缕神念端端正正落在她身上如附骨之疽。她哪还不知魏十七近在咫尺胸中大震杀意勃然而作催动九龙回辇功终于暴露了形迹。 鬼阴兵如潮水般退去魏十七缓步上前身影飘忽不定甫一举步便至眼前。马蓟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珠抡起开山大斧血气狂涌大喝一声高高举过头顶。魏十七看都不看他一眼擦身而过马蓟眉心裂开一道血痕硕大的身躯抖得像风中寒鸟砰地炸将开来散作一团血雾泼洒在冰原上触目惊心。 神念牢牢锁定她任凭杀意凌厉如刀始终无从挣脱李静昀深吸一口气转瞬镇定下来吞阳珠悬于脑后将她身形隐没但魏十七步步紧逼一旦出手又哪里掩饰得住真容!敌强己弱敌明己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李静昀胸中杀意如火如荼盘旋于九天的真龙虚影掉头直下一一没入吞阳珠内宝珠缓缓腾起骤然大放光明恍若一轮赤日。 风云突变天翻地覆李静昀全力施为以吞阳宝珠撼动北海湾紫玉销金佩不堪重负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定渊鼓鼓声哑然嗡嗡哀鸣一十八座阵图如雪狮子向火眼看就要冰消瓦解陆海两处阵眼忽生异变山脊之上一道乌黑的刀光冲天而起肃杀之意席卷天地深海之下癸水之气喷薄而出数百余滴玄冥重水卷起滔天巨浪。 屠真坐镇陆阵眼阴元儿坐镇海阵眼一十八座阵图固若金汤北海湾是打不破锤不烂的铜墙铁壁区区一介显圣欲趁乱脱身想都不要想! 李静昀心中一沉十万鬼阴兵加上屠、阴两大器灵以北海湾为囚笼魏十七是铁了心要将她留下。绝望的心绪如大毒蛇缠绕着她的身心李静昀紧咬银牙紧握定慧剑体内真元滚滚如潮陡然间厉啸一声身躯化作一抹虚影义无反顾扑向魏十七。 吞阳珠光芒万丈照得天地万物影影绰绰看不分明魏十七神念如电早察觉对手合身撞来欲拼个鱼死网破他不慌不忙祭出千音鬼铃铃音叮当不绝黑烟凝成无数鬼符层层合拢连吞阳珠的光芒亦穿不透。李静昀只觉眼前一暗鬼符涌动识得是松骨真人的千音鬼铃毫不犹豫一剑挥出连斩百余重符阵势如破竹。 魏十七双眉一跳这一剑杀伐惨烈一往无前大有“破尽万法”之势不过对方只得显圣境修为强弱悬殊剑锋虽利又如何近得了身!他手腕轻震铃音蓦地拔高如一缕游丝高高抛向苍穹天地灵气凝为一截利刃倏地斩出不偏不倚正中 剑刃。 定慧剑去势一顿凝滞在空中尖锋脊从锷格茎缑首缰穗逐一现形握住剑柄的是一只纤纤素手屠戮生灵以杀证道竟是一个女修! 正文 第五十五节 取你一道魂魄 仅仅露出一只手像磁石吸引了他的注意魏十七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手骨头停匀洁白似玉没有丝毫瑕疵让人情不自禁渴望看到更多。定慧剑剧烈颤动一开始剑鸣声低若蚊吟渐响渐亮虚空漾起一团团涟漪旋生旋灭帷幕轻轻掀开由手而腕由腕而臂由臂而肩由肩而体李静昀现出曼妙的身形英气逼人薄薄的嘴唇紧抿在一起双眸闪动如星。 “原来是你啊——”魏十七笑了起来千音鬼铃叮当不绝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扯动天地灵气凝成一截截利刃悬浮在空中薄如蝉翼若隐若现。 李静昀心无杂念全力催动胸中杀意真龙虚影从吞阳珠内接连蹿出逐一没入定慧剑剑鸣迅速低沉下去终归于寂灭吞阳珠随之黯淡倏地飞到她头顶五色毫光吞吐不定缓缓转动。 魏十七久久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毁了她轻而易举只需祭出六龙回驭斩便能永绝后患但他心存两重顾虑其一李静昀身上有一物令六龙回驭斩生出感应其二既然知晓李静昀的魂魄不妥他又怎肯再将其摄入魂眼!回想起来当初在尺蠖小界她神不知鬼不觉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在魂魄中种下祸根若非一时起意祭炼镇元铁血桥被梅真人窥破虚实只怕此刻他还被蒙在鼓里。此女……其心不死其心可诛。 一丝寒意打心底腾起沿着脊梁骨直冲后脑在魏十七注视下李静昀觉得自己赤裸裸一丝不挂里里外外被他看得通透。那是一双冷酷的眼眸那是一个肝肠如铁的人翻云覆雨生杀予夺定慧剑和吞阳珠保不住她她陷自己于险境却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的就是她吧…… 李静昀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魏十七将千音鬼铃一震叮铃铃铃一串清响十余截利刃齐齐射出钉向她咽喉心腹要害李静昀提起定慧剑瞬息张开剑域催动九龙回辇功真龙尽出拼死激战终于将利刃绞为天地灵气化解了近在咫尺的突袭。 剑域中激战多时剑域外只过了一瞬魏十七见千音鬼铃奈何不了她亦在意料之中李静昀手中一剑一珠当为斜月三星洞秘宝千音鬼铃虽是真仙遗物被镇于阴元殿下多年本源流失毕竟无法与定慧剑吞阳珠相提并论。 魏十七将千音鬼铃收入袖中微一犹豫取出六龙回驭斩托在掌心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令六龙蠢蠢欲动。金龙甫一现身李静昀便浑身巨震体内真元倒海翻江沸腾翻滚真龙虚影一条条钻出定慧剑定定悬浮于空中失去了控制。六龙与九龙对峙隐隐同出一源魏十七终于明白过来六龙回驭斩感应到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李静昀修炼的九龙回辇功! 自废素女通玄转修九龙回辇决意以杀证道成就真仙李静昀对自己狠到了极点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到头来非但难逃一劫而且送上了一份大礼。魏十七呵呵一笑随手将六龙回驭斩抛起定住九龙虚影探出食指抽取魂魄之力勉强驱使混沌乱流绘下一道秘符。 破晓真身右臂腋下主魂乃是天澜真人比诸大象真人李静昀犹如萤光之与皓月魏十七这一道秘符游走在溃散边缘指尖如有千钧重挪动迟缓而吃力。 李静昀一看便知这是当初在尺蠖小界内生生斩破堕神峰的杀招乱流虽如风中之烛孱弱委顿但对付一介显圣已绰绰有余。她拼命催动杀意真龙虚影却不理不睬纹丝不动九龙不动定慧剑不动吞阳珠亦不动李静昀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沉入绝望的深渊。强弱太过悬殊纵有拼死一搏之心奈何以卵击石终究无济于事。 “韧”、“结”、“勾”、“破”四道秘符一气呵成合作一剑颤巍巍悬于头顶将斩而未斩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求一而二二而一李静昀惨然一笑意识消沉万念俱灰胸中那一丝杀意随之湮灭。九龙回辇功以杀证道杀意一去九龙虚影随之明灭摇曳似乎溃散之虞六龙当即暴起将真龙虚影尽数吞噬。 李静昀如遭雷击“哇”地一声喷出满口鲜血泥丸宫突突一跳一缕残魂从眉心遁出黑烟氤氲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提耶十三秘符乃鬼修秘术不论有形无形之物俱一斩而灭藏于李静昀泥丸宫中的真仙残魂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本能地弃她而去。魏十七心头突地一跳耳畔雷鸣不竭“一芥洞天”内的造化树疯狂地挥舞着枝叶如被狂风席卷几欲拔地而起冲出洞天来。 造化树的狂热与渴求魏十七感同身受李静昀泥丸宫中竟藏了一道真仙残魂唯有真仙之力才令她有底气行杀伐之道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残魂浑浑噩噩漂浮于空中无所依托秘符剑闪过一道道寒芒驱使他急急远遁慌不择路一头撞入魏十七怀中。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魏十七伸手摄入掌中残魂安安稳稳缠绕在指间毫不抗拒。李静昀眼中淌下两行血泪杀意湮灭九龙被吞残魂遁去她还剩下什么?她低低笑了起来凄凉绝望无助生命是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如果当初她……如果当初……如果…… 魏十七将真仙残魂收入洞天又将李静昀的精魂剔出抛在她胸口弃之若敝履淡淡道:“取你一道魂魄还你一道魂魄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李静昀看着身前的魂魄看到魂魄深处闪动着六点微弱的金芒她是那么惶恐那么无助又是那么……迷茫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她伸出双臂将魂魄揽在怀中惨然一笑激荡的心绪渐渐平息低声道:“死生有命愿赌服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魏十七心念一催秘符剑毫不犹豫斩下定慧剑、吞阳珠、还真镯四散躲避李静昀无声无息化作齑粉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北海湾大瀛洲七曜界又剩下魏十七一人孑然一身那么孤单又是那么骄傲。 正文 第五十六节 强中自有强中手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魏十七立了许久轻轻咳嗽一声只为清一清嗓子不想牵动伤势一口气呛岔了咳得昏天黑地双手撑住膝盖蹲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方圆千里冰原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咳嗽声在风雪中起伏翻滚如泣如诉。 咳了良久也喘了良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他抹去眼泪鼻涕喃喃自语道:“你说很讨厌动手前说上一大段废话留给对方可趁之机很无聊也很好笑所以我现在才说都是些废话罢了……你太要强不退让不留余地要知道刚则易折柔则长存你看七老八十岁牙齿都掉光了舌头还安然无恙……如果当初你能好说话一点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弄到现在的结局何苦呢……” “我们两个都是孤独的人本可以相互扶持相互取暖……都说相爱相杀我们又为什么自相残杀?人心叵测相性不合真是可惜了……女人心海底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魏十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低头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把这些年压抑的心里话尽情倾诉这些话不能对阮静说不能对秦贞说唯有李静昀才能理解不过她已经无法作出回应了。 星光熠熠洒在他的脸上身上魏十七忽然停口不言他弯腰抓起一团雪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吞入喉中冷意淌入胃中他缓缓抬起头招手收回六龙回驭斩又将目光投向飞在空中的一剑一珠一镯。大难临头此三物弃主而去却又停在附近并不远遁宝物通灵殊为难得他衣袖一拂张开“一芥洞天”将三物收入其中正待离去忽然心中一动凝神细看却见冰层之下闪烁着数点金芒一明一灭与星光遥相呼应。 秘符合作利剑一剑斩下玉石俱焚李静昀随身之物能躲过一劫的寥寥无几魏十七好奇心起伸足轻轻一踏六点金芒跳出冰层浮于空中起伏不定却是一朵朵细小的金莲莲瓣紧闭微不可察。他稍加沉吟将镇元铁血桥抛出金莲齐齐汇聚而前绕着铁血桥飞飞停停明明暗暗如同夏夜的流萤。 果然是李静昀动了手脚!送入六朵金莲借助分身的一道精魂暗中修炼太微金莲功在他体内深深埋下一颗毒种有朝一日养成心腹大患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老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碧莲小界的金莲乃是真仙遗宝除了这六朵外尚有一朵落入阴元儿之手一朵簪在屠真鬓角阴元儿已炼成玄冥重水无需再借助外物不如赠与屠真凑成七朵金莲她若是尽数插在头上……魏十七呵呵一笑随手将镇元铁血桥收起衣袖一拂飘然而出。 “陆口”旗门之外他关照了支荷几句跨龙蝠回转荒北城什么人都不见梅、兰二位真人心中疑虑重重不知斜月三星洞折了哪一位真人猜测了一番摸不着边际。 阮青一声令下鬼阴兵如潮水般撤出北海湾驾阴风而去紧接着支荷传城主之命试炼照旧之前定下的规矩一切不变仍以三十日为限。然而兜兜转转绕着圈子荒废了十余日工夫神兵堂的弟子愕然发现鬼阴兵竟退得一干二净除了他们业已到手的冥石北海湾中再找不到无主之物。显然这是魏城主对他们投机取巧的惩戒接下来夺取冥石要么挑战海族要么自相残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为了这一场试炼涌入北海湾的妖奴大多是诸位城主的亲信没几个头脑简单的冥石数量有限远不足三百之数与海族混战一场是最糟糕的选择他们聚到一处商议了半天达成一致的意见遣派使者前往渊海会见海族。经过几轮交涉双方决定仿照环峰岛之会来一场“公平”的争夺。 环峰岛之会业已成为传奇大瀛洲第一次在渊海亮相就脱颖而出连暗影贼都吃了大亏赔上一个狠天狠地的真仙种子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么?强者为尊魏十七凶名在外荒北城的崛起没遇到多少阻挠连胡不归和葛阳真人都偃旗息鼓多一半是环峰岛之会造就的。 北海湾之会多么天才的设想多么令人亢奋的主意听听名头就让人热血沸腾!妖奴与海族各遣好手每人持一块冥石在陆海之交的千里之地做一场强中自有强中手赢家通吃没这个勇气和实力干脆拱手献出冥石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北海湾中耳目众多消息如流水一般传入荒北市集形势朝着谁都意料不到的方向急转而下文萱、沙艨艟、唐橐、焦百川、沙威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过了片刻胡不归咳嗽一声苦笑道:“这个……只怕连那位也想不到吧……” 四下里一片沉默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利弊不过跳出利害想一想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环峰岛之会的影响可谓深远余响至今未绝大瀛洲的妖奴长了脸欢欣鼓舞也就罢了连那一干海族都不以为耻与有荣焉实在是咄咄怪事。在他们心目中这位荒北城的城主纵然比不上真仙也相差不远了这绝不是胡不归想看到的但大势所趋他无法阻挡。 世易时移苍穹下的这片土地早就不是过去的大瀛洲了。 北海宫外灵渠真人目视支荷露出询问的神情支荷明白他的意思沉吟良久叹息道:“静观其变吧……那些家伙真让人不省心……”诸方势力粉墨登场明争暗斗十万鬼阴兵涌入北海湾师尊亲自出手对付那藏头露尾的强敌搅得六江水浑神兵堂这次试炼几乎沦为一场闹剧品评真身品阶云云究竟要如何才能收场? 支荷好歹是城主的弟子门人连她都猜不透城主的心思叫灵渠真人如何是好?他摇摇头觉得捧了一只滚烫的山芋粘在手上拿不稳也甩不脱难哪愁哪…… 远在荒北城雪峰之巅的魏十七根本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他闭关不出潜心琢磨到手的一剑一珠一镯。剑名“定慧”珠名“吞阳”镯名“还真”蕴藏了无穷妙用魏十七隐隐觉得再度突破的机缘正在其中。 正文 第五十七节 男怕入错行 无垢洞斩神剑昆吾洞昆吾金塔二者名声在外堪称黄庭山擎天双柱但定慧剑、吞阳珠、还真镯却声名不显斜月三星洞内除了寥寥数人外听说过的都不多究其原因此三物需以真仙之力祭炼方可驱使一二。屠龙之技徒有其名当真成就真仙之躯举手投足蕴含莫大威力又何必借助外物?这一剑一珠一镯沉沦多年传到抱残子手中借助真仙残魂才得以抹去尘埃重振雄风。 魏十七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他施以种种手段真元精血符箓魂魄之力逐一尝试花费了无数工夫始终未能将三物炼化只得暂且放在一旁望而兴叹。万载以降道门传承不绝底蕴深厚虽从李静昀手中得了这三宗至宝要将其炼化还需等待机缘。 这机缘也许明天就遇到也许永远都不会来。 洞天之中的造化树始终没有消停过挥动枝叶向他讨要那一缕真仙残魂魏十七还在犹豫他心中清楚一旦造化树吞下残魂定可开枝散叶助他更进一步突破阳神境但这并非唯一的选择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若是将真仙残魂摄入魂眼内破晓真身会怎样? 他将残魂取出以神念里里外外看了数回甫以为发觉了什么旋即又忘记某种神秘的力量藏而不显引而不发以他刻下的修为尚不足以参透。 北海湾一战为绝后患他将李静昀的一切尽数抹杀纵然知晓大象真人的精魂不可或缺他还是没有手软。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两次踏入同一条河里那叫做愚蠢。 残魂缠绕在指间浑浑噩噩毫无意识可言真仙落到如此下场可悲可叹。既然李静昀将他藏于泥丸宫内获益匪浅他又有什么不敢尝试的?魏十七微微一笑抬腕将残魂拍入右臂腋下魂眼替出了天澜真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真仙残魂老老实实端坐在魂眼中似乎“得其所哉”毫无抗拒之意。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魏十七全神贯注戒备着然而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一个昼夜又一个昼夜什么都没发生更令人不安的是沉默的不仅仅是那一缕残魂还有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仿佛缺失了关键的一环魂眼齐黯无法催动真身亦无从抽取魂魄之力。 魏十七数度想要把残魂摄出但冥冥中似乎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提醒他阻止他令他下意识放下手继续等待下去。 他枯坐了七天七夜无数念头此消彼长心神不宁神情恍惚魏十七终于察觉到自己患得患失于道心有碍当即斩断一切念想伸手拍向腋下然而魂眼紧闭残魂纹丝不动。他冷笑一声催动“摄魂”秘术五指轮动幻化出一团虚影如轻风一般拂过刹那间腋下魂眼剧烈跳动残魂仿佛从入定中苏醒蓦地张开双眼精芒闪动一股冰凉的寒意席卷而出与真元融为一体魏十七恍然觉得自己浸没在水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随之舒展开来。 异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渐次亮起九头虺、黑龙、重明鸟、穿山甲逐一现形拘谨而畏缩不敢轻举妄动他略一催动破晓真身魂魄之力浩瀚凝重仿似无穷无尽。 魏十七深吸口气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光景真仙残魂眼中的神光迅速消退慢慢合上眼连姿势都没有稍变再度陷入沉默。随着右臂腋下的魂眼黯淡下去九头虺、黑龙、重明鸟、穿山甲化作黑烟钻入他体内蜷缩在魂眼中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魏十七凝神细察真仙残魂似乎接纳了他破晓真身回复如初并无任何异样只是体内真元多了一股寒意说不清是福是祸。 破晓真身一主四辅主魂真仙辅魂黑龙这等强大的组合大瀛洲绝无仅有魏十七有心试一试真身的威力又担心收不住手不小心毁了荒北城只得按捺下好奇和冲动。 一剑一珠一镯犹在身旁五色毫光明灭闪动魏十七将还真镯摄入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忽然心血来潮催动真元灌注于内稍加祭炼还真镯大放光明竟脱手飞出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躬身行礼道:“还真见过老爷!” 魏十七上下打量了那童子几眼问道:“你是这镯子的器灵?” “是小的正是还真镯的器灵。” “为何此刻突然现身?” “老爷以真仙之力炼化还真镯便是小的主人敢不现身拜见!” 魏十七细细问了几句这还真童子性情随和甚好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定慧剑、吞阳珠、还真镯俱是成就器灵的真仙至宝唯有以真仙之力炼化得其认可才能驱使一二之前的种种尝试俱是徒劳直到他将真仙残魂摄入魂眼催动神兵真身体内真元染上真仙之力祭炼还真镯才水到渠成再无阻碍。 不过定慧剑和吞阳珠的器灵不同彼辈系杀伐凶器性情刚烈古怪不像还真童子这么好说话要炼化这一剑一珠还需多费不少手脚。 据还真童子所言还真镯既不能克敌亦无法防身只是一宗储物之器镯内藏有斜月三星洞秘而不宣的真仙六法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魏十七闻言触动心事他虽由神兵真身入得道途成就洞天却未获道门真传真仙六法赫赫有名俱可修炼至真仙境这是送上门的大机缘他大可从太微金莲、燃犀镇海、紫虚一元、浩劫星宿、九龙回辇、素女通玄中挑选一门加以修炼。 不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选哪一门倒是大有讲究。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瞥见侍立一旁的还真童子不禁哑然失笑两眼一抹黑瞎琢磨放着现成的人不问真是傻了!他和颜悦色道:“还真童子我欲从真仙六法中择一修炼以何者为佳?” 还真童子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道:“老爷若不嫌小的见识浅薄六法之中似以九龙回辇功最为契合。” 正文 第五十八节 吞阳侍女 “为何是九龙回辇不是太微金莲?又或是燃犀镇海紫虚一元?” 还真童子恭恭敬敬道:“老爷明鉴斜月三星洞传下的真仙六法俱能修炼至真仙境其中九龙回辇功以杀证道利于速成威力却排在中下修炼者寥寥无几。不过老爷有一宗法宝与九龙回辇功同出一源相辅相成错失了甚为可惜。” 魏十七笑了起来知他所说法宝正是六龙回驭斩随口道:“若错失了可惜到什么程度?” 还真童子并不以为他在说笑斟酌片刻道:“以小的看来有此宝在手就算是六法之首的太微金莲亦不遑多让。” 魏十七哂笑道:“碧莲小界的金莲亦落入我手。” “回禀老爷修炼太微金莲功艰难之极耗日持久事倍功半碧莲小界的金莲又残缺不全仅剩其八……”他顿了顿偷眼瞧魏十七脸色不再说下去。 “金莲原有多少?” “三十六朵。” 原来金莲须合三十六之数区区八朵不堪大用。魏十七颔首道:“如此说来真仙六法俱有与之相契合的法宝?” 还真童子道:“老爷说的是素女通玄功与斩神剑紫虚一元功与昆吾金塔燃犀镇海功与照日神犀浩劫星宿功与定星锥据说两相契合有无穷妙用。”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当年在尺蠖小界中葛阳真人以真仙之力驱使昆吾金塔将他困住只怕与紫虚一元功脱不了干系。他不动声色问道:“斜月三星洞占了一十八处真界又传下这真仙六法——六法从何而来?又出了几位真仙?” 还真童子心惊肉跳偷偷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老爷这真仙六法系天庭所授万载以降道门却统共只得三位真仙。” 听到“天庭”二字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又问道:“哦他们修炼的是那几宗功法?” “素女通玄九龙回辇紫虚一元。” 果然如此!魏十七随即拿定主意挥挥手道:“也罢就如你所言且把九龙回辇功与我一观。” 还真童子放下心来双手一拍一点金芒飞出刷地展开密密麻麻足有数万言汇成一道熠熠生辉的洪流涌入魏十七眉心瞬息印入脑海分毫无差。 魏十七粗粗浏览一回九龙回辇功从洞天境一直修炼到真仙境完整无缺观其大旨无外乎磨砺杀意以杀证道稍加参悟便豁然开朗并无费解之处。魏十七依法修炼将体内杀意尽数引出诸般节窍迎刃而解无移时工夫便将杀意凝炼为九条真龙面目模糊不清略具规模而已。 他从入定中醒来抬眼看时却见还真童子侍立于一旁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成就了回辇一重天。” 这就成了?魏十七不禁哑然失笑问道:“我入定了多久?” 还真童子道:“尚有三日便是整整一载。” 魏十七为之愕然他自觉不过短短一瞬不想入定了这许久光阴流逝竟毫不自知。他微一沉吟道:“静昀真人成就一重天花费了多久?” “半载有余堪称神速。” 魏十七点点头李静昀得真仙残魂之力进展极快他虽多费了半年光景却也并不逊色到哪里去。 还真童子察言辨色见他心情颇佳趁机试探道:“老爷那定慧和吞阳与小的有些香火情分可否容小的先去告诫一二说服他二人为老爷效力?” 定慧和吞阳心高气傲之前勉强受静昀真人驱使一来枯守多年静极思动二来看在抱残子面上了却一番因缘倒不是被静昀真人降服。如今形势逼人还真童子私下里琢磨魏老爷握有六龙回驭斩那是大瀛洲第一等的大凶器失踪多年没想到再度现身定慧与吞阳若不识相那六条金龙可不是好相与不要一言不合闹得不好收场他有心做个好人故此主动向魏十七请命。 魏十七挥挥手随意道:“也好你去就你去!” 还真童子心中一喜道:“有劳老爷费神祭炼一二小的好去劝说。” 魏十七将一剑一珠摄入手中催动真元祭炼了一番丢与还真童子听凭他处置。他得了一道真仙残魂又得了一篇九龙回辇功对定慧剑和吞阳珠不甚看重还真童子能说动他二人固然好不成的话也无妨。 还真童子躬身谢过慢慢退到一旁一点灵性先遁入吞阳珠内。 吞阳侍女见还真童子匆匆而来眉宇间颇有喜色不禁扁了扁嘴刺了他一句:“你又改换门庭另认新主了?” 还真童子知道她的性子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在人檐下岂能不低头。” 吞阳侍女哼了一声“没骨气!不过借了一点残魂之力又不是真仙怕他作甚!” 还真童子下意识左右看了一回压低声音道:“那位手里握有六龙回驭斩又成就了回辇一重天纵然不是真仙相差也有限了。” 吞阳侍女愣了愣跺脚埋怨道:“还不是你没骨气若不把九龙回辇功交出去何至于此!” 还真童子面露尴尬之色嚅嚅道:“不把九龙回辇功交出去……不交出去……” 吞阳侍女冷笑道:“不交出去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熬不下去了是也不是?” 还真童子低下头干脆默认了。 吞阳侍女秀美倒竖瞪了他半晌忽然泄了气叹息道:“算了事已至此打你骂你也没用。你来见我可是要说服我为那人效力?” 还真童子道:“那人不知比静昀真人强了多少跟着他也不算埋没……” 吞阳侍女冷笑一声“你对他了解多少就这么为他说好话?他是道门的大敌你就不怕飞升天庭的三位祖师回来找你算账?” 还真童子咬着牙道:“三位祖师……只怕是回不来了……” 吞阳侍女愣了一下眉头蹙在一处打量了他几眼轻声道:“何出此言?你都……听说了什么?” “大瀛洲历代真仙死的死飞升的飞升没有一个回来过天庭……不是什么好去处……” 吞阳侍女陷入深思她心中早就怀疑“天庭降下符诏牵引真仙飞升”另有隐情此刻被还真童子一语道破倒也没有即刻反驳他。 还真童子叹息一声劝说道:“斜月三星洞式微荒北城崛起势不可挡真仙残魂既落入那位手中继续守着道门毫无意义九龙回辇斩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吞阳侍女垂下眼帘闷闷道:“你莫耍弄嘴皮子先说服了定慧和尚再说吧……他若答应那就罢了……” 还真童子松了口气拱手退出吞阳珠一点灵性投入了定慧剑。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和尚心里有数 出乎意料在定慧和尚跟前还真童子费了许多口舌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他将来意一说定慧和尚便陷入深思过了许久才让他仔细说一说那位荒北城魏城主还真童子所知也有限他对新主人的了解仅限于两件事一是北海湾剿灭静昀真人二是闭关修成回辇一重天不过定慧和尚是个老实和尚死板和尚执拗和尚要他仔细说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有半点含混。他搜肠刮肚想了一阵干脆一个字掰成两半也不管定慧和尚知不知道留没留心只顾一桩桩一件件说下去千音鬼铃六龙回驭斩混沌乱流秘符剑六朵金莲真仙残魂九龙回辇斩吞阳侍女……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定慧和尚双手合什默不支声还真童子所说他大都亲历只是身在局中未必像局外人看得那么清楚。他不像还真童子那么势利改换门庭像换一身衣袍但道门的衰落显而易见死抱着不放也不是他的打算定慧和尚一边听一边琢磨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还真童子讲得口干舌燥——也亏他生生憋出这许多话——他始终一言不发。 还真童子好说歹说肚子里的货色都倒空了苦着脸道:“大和尚到底怎么说能不能给个准话?可别再闹什么约法三章出来那位不是有耐性好说话的主!” 之前李静昀借助真仙残魂祭炼一剑一珠一镯吞阳侍女和还真童子还好说定慧和尚却与她约法三章什么踏入大象境前暂不认主认主之前只出手三次出手与否由他自决若非李静昀失了斩神剑须倚仗定慧剑克敌以她的心气岂容区区一个器灵如此嚣张——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大象真人了纵然不悦也只能隐忍下来。 还真童子知道他只是嘴上讨讨便宜故意刁难一二倒也没什么恶意供静昀真人驱使还算尽心尽意只是那位主可不是李静昀虽然只是洞天境修为成就了回辇一重天挡不住人家六龙回驭斩在手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给灭了。 还真童子等得不耐烦扭来扭去像只马猴好不容易才等到定慧和尚开口他的口气竟与吞阳侍女一般无二“弃道门趋外敌欺师灭祖你不怕飞升天庭的三位祖师降下雷霆之怒?” 还真童子没好气道:“大和尚别说你没看出来飞升天庭的真仙一去不复返没一个回来过大瀛洲没了真仙那些渊海的陆黾洲的星罗洲的真仙一个个销声匿迹天庭嘿嘿只怕不是大伙儿想象的那样……” 定慧和尚念了声佛低声道:“真想去天庭看看……” 还真童子跳了起来道:“大和尚这事别扯上我我还嫌快活得不够呢!” 定慧和尚不以为然想了想问道:“那位魏城主神通广大依你看来距离真仙还有多远?” 还真童子瞪了他半晌忽然泄了气道:“他虽是洞天境修为战力却凌驾于大象之上六龙回驭斩的厉害我等都清楚那是大瀛洲第一等的大杀器十洲八海亦不多见除非真仙亲身降临否则的话无人能挡其一击。” “六龙回驭斩失踪多年听闻流落在海外怎地又回到了大瀛洲?” 还真童子嘀咕道:“大和尚问我我又去问谁?” 定慧和尚沉吟片刻道:“你且引和尚去拜见那位魏城主和尚有话相询。” 还真童子愣了一下下意识提醒道:“大和尚你可不要乱来别把脑袋往铁板上撞哪!” “和尚心里有数童子无须多言。” 还真童子摇摇头对他很不放心这定慧和尚执拗得紧相交多年始终没弄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没有一口回绝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要见主人一面那就见吧。 他将身子一纵一点灵性回到体内抬头望去只见定慧剑嗡嗡作响大放光明定慧和尚举步踏出光头灰袍颈挂佛珠双掌合什沉声道:“和尚见过魏城主。” 魏十七打量了他几眼这定慧和尚修为精湛远在屠真之上若能得其追随倒是难得的助力。他微微颔首温言道:“和尚有何话讲?” 定慧和尚抬起一双慧眼眸光温润看破过去未来种种心中忽然大震退后半步郑重其辞道:“敢问城主可否有意成就真仙?” 还真童子心中大急哪有这么问的他伸手扯扯定慧和尚的衣袖暗示他谨言慎行莫要乱说话。 不问可否能够而问可否有意真仙不轻动看来这和尚是知道一些底细的魏十七心中不由一动笑道:“若能踏出这一步何不踏出这一步!” 定慧和尚眉毛一挑紧接问道:“城主若成就真仙可有意飞升天庭?” “可有意飞升天庭”这七个字入耳还真童子心如明镜心惊肉跳道门供奉万载从来就不成为羁绊的缘由定慧和尚定是发下宏愿欲追随真仙飞升天庭他以一双慧眼观人窥破过去未来之影之前与静昀真人约法三章正是不看好她才有此苛求。 成就真仙反不得自在逃避飞升就只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不过这岂是魏十七所为他目视定慧和尚道:“既然成就真仙岂可自困于一隅错失天庭风光?固当一往!” 定慧和尚连宣佛号道:“既如此和尚愿奉城主为主追随城主共赴天庭。” 魏十七道:“好你为我出力我携你一程两不相负。” 还真童子满肚子不情愿他没有定慧和尚的宏愿也没有魏十七的豪气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大瀛洲求个逍遥自在本以为抱上一条粗大腿这才竭力说服吞阳侍女和定慧和尚共进退没想到一来二去竟上了贼船脱不开身一时间唉声叹气十分委屈又不敢有分毫露在脸上。 定慧和尚随即将吞阳侍女唤出来三言两语言明打算吞阳侍女向来钦佩他一双慧眼并无异议当即奉魏十七为主供其驱使至于飞升天庭什么的为时过早她倒并不放在心上。 正文 第六十节 波澜不惊 魏十七将定慧剑、吞阳珠、还真镯收入洞天饶是他一贯镇定此刻心情也不禁有点小激动来来回回兜了几个圈子轻轻重重咳嗽了几声很快平静下来。破晓真身一道主魂至关要紧毁了李静昀真仙残魂已不可或缺这样一来造化树无法继续生长他的修为停留在洞天境不得更进一步回辇二重天也变得遥遥无期如何取舍颇费一番思量。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魏十七暂且放下心思先将屠真唤来问了几句荒北城的近况。屠真心中只有他对这些俗务素不关心干脆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魏十七哑然失笑问屠真这些是问道于盲了他从袖中摸出镇元铁血桥并李静昀遗下的六朵金莲一股脑交到她手中命她仔细祭炼将神魂烙印彻底抹去化为己有。 屠真答应一声收起镇元铁血桥和金莲似有些闷闷不乐。魏十七见她沉默寡言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道:“风云变幻世事难料有朝一日我若成就真仙定不会避天庭符诏。飞升天庭总要有几个得力的身边人秦贞修为不够阴元儿要留在荒北城坐镇其他人我也信不过。你若能将这一桥六莲彻底炼化我便做主传你一门真仙功法看你机缘如何——” 屠真星眸一亮低声应道:“好!” 魏十七温言指点了她几句命她退下又唤来龙蝠相询。龙蝠在荒北城很是吃得开从北海五真人到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位城主对他无不另眼相看是以城内城外大小事务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在魏十七闭关期间荒北城波澜不惊值得一提的只有四件事。 一是北海湾试炼尘埃落定妖奴与海族仿照环峰岛之会遣强手出战妖奴七十三海族九十六合计一百六十九各持冥石争斗刀枪无眼出手无情双方打出了真火妖奴和海族死伤极为惨烈最终大浪淘沙脱颖而出的俱为一时之选。事后清点幸存下来的有六十九人持有冥石其中妖奴四十三海族二十六另有一十八人弃下冥石认输虽然丢失脸面却保全了性命。 神兵堂四十一名弟子尽数下场折损了一十九人其中一十六人战死三人认输幸存的二十二人左殿殿主灵渠真人依据冥石大小多寡一一评定真身品阶褒奖有加战死的十六人尸身送归故里由族人安葬认输的三人追回精魂赶出荒北城。灵渠真人处置这一十九名弟子颇费了一番思量战死者勇气可嘉将精魂交到族人手中可在族内另择俊彦修炼犹能东山再起认输的追回精魂却不废魂眼日后寻到合用的精魂尚有机会重铸真身至于这些好处最终由谁人获益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二是神兵堂右殿殿主文萱将此战脱颖而出的四十三名妖奴尽数收于麾下授予偏将之位每人可招收五十兵卒编成一支精兵由泗水城大将支应秋统领入盲海小界与鬼阴兵对阵磨砺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一面淘汰兵卒一面补充兵源始终维持二千之数。决战沙场不同于单打独斗一旦陷入敌阵三头六臂也是枉然这二千妖奴精兵被鬼阴兵分割包围以众击寡打得找不到北看得诸位城主连连摇头。支应秋颇有将才手腕了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彼辈揉捏为一个整体令行禁止暗合兵法大瀛洲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才了是以他虽然出身泗水城主将的位置当仁不让毫无异议。 三是神兵堂招收了第二拨弟子计二百五十四人姬樱、角夫、裴筏俱在其列其中姬樱资质尚可勉强入了灵渠真人的法眼角夫和裴筏各出三十条中品精魂在最后时分挤进了门缝。不过谁都没有因此看轻他们这两位摆明了是奉城主之命入神兵堂修炼一旦成就真身无论品阶高低都将被重用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无须羡慕也羡慕不来。 这第二拨弟子入得神兵堂在右殿殿主文萱手下修炼调教了差不多有二载再过些时日便可出师至于是循旧例入北海湾试炼评定品阶还是另有安排要等城主发话左殿才能行事。 四是在副城主沙威的治理下荒北市集愈发兴旺起来胡不归、沙艨艟、唐橐、焦百川四位城主压根不提回去的事常年留驻于辅城内涌入北地的妖奴和海族愈来愈多沙威陆续又筑起五座小城连同之前西、南两座小城合称“七曜”市集所在的辅城又称“渊城”七座小城分别名为“阳”、“阴”、“白”、“岁”、“辰”、“荧”、“镇”据说这是极昼城主的主意荒北城兰真人亦没有反对默许了此事。 龙蝠滔滔不绝说了大半天说得眉飞色舞口干舌燥说到激动处猛一拍大腿飞出数点唾沫星子他忽然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在主人跟前是不是太过放肆了忙闭上嘴巴讪讪笑了几声。 龙蝠所说诸事魏十七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他的眼光早就不局限于大瀛洲一隅眼下北海五真人的势力在城内胡不归的势力在城外荒北市集、神兵堂、北海湾各安其位大小事务自有人决断无须他再事无巨细悉数过问了。荒北城强势崛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众星拱月大瀛洲的格局已成形只剩下东南一角的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尚在他掌控之外。 龙蝠偷眼打量主人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忍不住道:“神兵堂左殿评定真身九品主人可知上品真身有哪些?” “说来听听。” 龙蝠嘿嘿笑道:“灵渠真人四平八稳上上品唯有五方破晓上中品唯有七星破劫上下品有二泉映月三品覆地、燃神四元穷奇五方晦明六如碎玉、天蚕七星大日。” 魏十七笑了起来“他倒是不得罪人!”胡不归的破劫真身文萱的覆地真身唐橐的燃神真身焦百川的穷奇真身翟爻的晦明真身沙艨艟的碎玉、天蚕真身支荷的大日真身再加上灵渠自己的映月真身大瀛洲最厉害的几种炼魂神兵尽皆囊括在内。不过推出真身品阶只为吸引天下英豪的注意收拢人心奠定荒北城的地位说穿了一钱不值五方破晓若无真仙残魂和黑龙精魂又哪里是七星破劫之敌! 正文 第六十一节 无事献殷勤 龙蝠陪着笑了几声心中却不以为然破晓真身与破劫真身的厉害他亲眼目睹岂是那些喊打喊杀的货色可以相提并论的在他心目中把文萱支荷算在内号称五星六星的城主其实不过是胡不归手下的一条狗而已。 魏十七心中大致有数也没有兴致再多问下去挥挥手命龙蝠退下。他静静考虑了片刻起身离开静室到雪峰之巅秦贞和阮静清修的石屋坐了坐喝上几杯酒闲谈了一阵当夜没有再走。 城主出关的消息连夜传遍荒北城内外第二日一早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拜见有资格登上雪峰的本来就不多这一次龙蝠又斩钉截铁回绝了许多人连不情不愿的兰真人都拦了下来魏十七只见了阴元儿、胡不归二人分别谈了几句二人都感到莫大的压力。他这一次闭关又出关肉身伤势虽然没有起色但体内多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就连器灵之身的阴元儿都不愿直面更不用说别有心肠的胡不归了。 魏十七心中也有数成就回辇一重天杀意初凝尚未打磨得收放自如他也不多费口舌寥寥数语说过便命他们自去打点。终于要对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动手了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来得如此之快二人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魏十七只留给他们七天时间准备。 胡不归马不停蹄回到渊城将一干城主心腹召集起来一个个看过去文萱沙艨艟唐橐焦百川沙威……沙威是添头“六星”之中缺了翟爻和支荷翟爻与千都城玉石俱焚尸骨无存支荷投在魏十七门下渐行渐远他虽然明白她的用心但这种场合已经不适合她再出现了。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了半晌胡不归嘿嘿笑了起来似乎堵在胸中的块垒顷刻间烟消云散畅快淋漓。沙艨艟迟疑片刻凑趣道:“胡帅因何而笑?” 胡不归捋着白须道:“七天之后魏城主将挥军南下一举扫平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文萱双眸亮了起来跃跃欲试她在神兵堂右殿窝了这几年自觉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瞌睡送枕头。沙艨艟眼皮一跳心中打了个咯噔喃喃道:“这么快……” 胡不归道:“快了点不过也差不多了斜月三星洞是块带骨头的肥肉吃到肚子里变成自己的东西也要花不少工夫算算百年之期嘿嘿……” 沙艨艟心下了然见没有外人忍不住搓着双手道:“胡帅那个……咱们能得什么好处?” 胡不归微微一笑“无垢洞和昆吾洞归咱们他只要广济洞和神兵洞。” 沙艨艟倒抽一口冷气“好大的手笔!”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更大的手笔还在后头——大瀛洲三千小界斜月三星洞独占八百八百是虚数当不得真不过七八十处当不在话下此外尚有一十八处真界无垢洞占了七处昆吾洞占了四处广济洞占了四处神兵洞占其三处魏城主的意思除了广济洞和神兵洞的小界只要把无垢洞的碧莲小界留给他剩下的全是咱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十七这个“殷勤”也献得忒猛了些! 焦百川忍不住插嘴道:“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广济洞和神兵洞摆明了是留下来做人情的……老实说无垢洞和昆吾洞就算落到咱们手里没有道门真人指点也是两眼一抹黑无处下口。碧莲小界为十八真界之首他要了去也不为过……大瀛洲一洲之地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了……”胡不归良有感慨不过魏十七出手如此大方也由不得他置身事外了。 文萱亦是果决之人展颜一笑道:“既然有如此好处先抢到手再说事不宜迟请胡帅下令!” 胡不归脸色一凝道:“此战以我辈为主力支应秋率神兵营南下各城再出一支千人精兵接应在泗水城会合听老夫号令攻打黄庭山。” 神兵营有二千精锐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各出一千精兵合计七千黄庭山的护山大阵斜月三星洞的一百零八道禁制都不是吃素的区区七千之众连浪头都掀不起半个。沙艨艟有些迟疑道:“十万鬼阴兵不动么?” 胡不归摇摇头“不动。不过魏城主会亲自出手他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他忽然记起一事下意识看了唐橐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听若不闻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放在以前唐橐或许会嗤之以鼻但这一回他似乎默认了胡帅的说法一句话都不说。从荒北城到极昼城到潜蛟海再到荒北城兜了一个大圈子看尽青眼白眼一颗心热了又冷冷了有热唐橐的性子也变了很多。如果说之前身为一城之主独掌大权将海族阻于城外意气风发胡帅一声令下他不得不远走他乡灰溜溜来到极昼城充当一名亲卫统领终日借酒浇愁及至远赴潜蛟海又被一干海族架空当烂泥菩萨供起心中的苦闷难以言说兜兜转转待到再度回转荒北城物是人非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唐橐了。 胡不归顿了顿熄了之前的念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沙城主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沙艨艟满口答应下来却有些为难这本该是唐橐的活胡帅不放心他才压给了自己他既要回河丘城拉起一支精兵又要押送粮草分身乏术——正寻思间忽然瞥见了儿子心下顿时明悟荒北城副城主可不是个虚位市集由儿子打点区区粮草不在话下。不过唐橐那家伙……他摇了摇头。 胡不归这一干手下都是当年纵横大瀛洲的狠角色尸山血海不知冲杀过多少回拉起一支精兵根本不在话下他们心中也存了一点小心思有意跟神兵营别一别苗头。 七日光阴转眼即逝这一日清晨三日当空风雪暂歇城门忽然大开神兵营如洪流一般冲出荒北城直投北海而去。 一场决定道门命运的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正文 第六十二节 打折骨头连着筋 兰真人站在城头衣袂飘飘目送神兵营席卷而去微微眯起了眼睛。她常年坐镇于荒北城中这一支妖奴的强兵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成形的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荒北六城年轻一辈的俊彦俱在其中她虽然心高气傲却也不得不承认道门缺少与之匹敌的门人。 然而斗法之道从来不依靠人数多寡这二千精锐之师根本破不开黄庭山的护山大阵兰真人想不通那魏十七大张旗鼓究竟意欲何为。 斜月三星洞是她出身所在葛阳真人纵有千般不是当灭门大祸降临之际终究心有不忍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雪峰之巅投向那个孤高的身影。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一缕微弱的杀意穿过遥远的距离轻轻巧巧落在她脸上兰真人双眸如被针扎泪水模糊了眼眶身不由己退后半步半只脚踏空腰肢后仰柔若无骨。 朔风猎猎吹得她几欲乘风飞去兰真人体内的分身蠢蠢欲动显圣气息滂沱泻/出荒北城如一头猛兽从沉睡中惊醒将身躯微微一震地动山摇。 杀意骤然消失兰真人气血翻涌往前飘出数丈这才站稳脚跟。她心下凛然一缕杀意遥遥相逼就将她玩弄于股掌间这是在立威告诫她莫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留在荒北城。她慢慢抬起头却见雪峰之上已空无一人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幻觉是错觉她低下头长长叹息一声熄了最后一点侥幸的心思衣袖一拂倏忽回转冰原小界。 神兵营滚滚掠过冰原来到北海之畔海涛翻滚浊浪滔天十余条硕大无朋的鲤鲸争相往来将二千妖奴载于其背掉头南下吼声如雷。风浪迎面扑来支应秋心潮澎湃高举右拳纵声尖啸声如洪钟大吕身后二千儿郎齐声相应竟将鲤鲸的吼声生生压下。 “咚——”北海湾中一声巨响定渊鼓隆隆不绝北海海族尽皆浮出海面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乍舌不已。他奶奶的竟然乘鲤鲸出行那可是渊海上族就算是族内最下等的苦力也比他们尊贵得多。如此大的手笔魏城主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田三白老伏轮软辜行岚死许馗哑自打沈金珠陨落后北海再度陷入群龙无首的困境沈银珠得许馗鼎力支持好不容易才坐稳妖王之位要像沈金珠一般号令五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北海已经没有一个妖王能做到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了。 沈银珠遥遥眺望皱眉道:“他们这是往哪里去?” 田三白咳嗽一声有气无力道:“听闻妖奴兴兵南下攻打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夺取八百小界一十八处真界势在必得。” 伏轮和铁头陀闻言竖起耳朵沈银珠瞥了田三白一眼好奇道:“田老是从哪里听说的?” 田三白呵呵笑道:“老夫有一子侄在荒北市集中混得还算不错前几日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对方好酒贪杯不小心说漏嘴却是奉沙威之命收购血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要对斜月三星洞下手了。” 海河马一族向来固步自封终日在海底打熬力气甚少上岸北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却置若罔闻铁头陀连沙威的名号都没听过瓮声瓮气问道:“沙威是谁?” 田三白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道:“沙威是河丘城主沙艨艟之子荒北城副城主执掌荒北市集权势着实不小连阎大人都要卖他三分面子。” 铁头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沈银珠叹息道:“才安稳了几年又要起风波了好在彼辈内斗跟我等无关。” 田三白冷笑道:“跟我等无关?未必!” “田老此话怎讲?” 田三白道:“斜月三星洞有无垢、广济、昆吾、神兵四脉广济洞和神兵洞的门人不正在北海水府中避难么!” 沈银珠沉吟片刻道:“田老的意思是……” “打折骨头连着筋妖奴攻打斜月三星洞你觉得他们会袖手旁观吗?世事难料保不定就把吾辈牵扯进去!” 沈银珠笑道:“田老多虑了海归海陆归陆真要出了事自有阎大人处置再不济还有魏城主……那水府当年可是大姊亲口许给魏城主的……” 田三白哼了一声“但愿如此——北海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这句话说到了大伙的心坎上伏轮和铁头陀把脑袋点个不停失了定渊鼓折了沈妖王北海五族实力大减再闹些幺蛾子出来只怕连这片海域都要守不住了。 田三白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一语成谶竟然给他说中了。 梅真人、兰真人、十照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五位并称“北海五真人”坐镇于荒北城门下弟子大半随行但他们并不打算放弃水府而是留下了归藏、晏平二位真人并十余门人一来看护摩崖碑二来守住最后的退路万一事不谐还有回旋的余地。 “北海五真人”以梅、兰二位为首梅真人常年闭关修炼日常主事的是兰真人十照真人和灵渠真人以她马首是瞻居延真人却另怀心肠。他向来与昆吾洞长息真人交好对破门而出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并不十分认可但神兵洞有灵渠真人在哪里轮得到他说话只能将一番心思藏于肚中绝口不言。 今番妖奴挥军南下消息只在市集小范围流传一开始并未传入荒北城直到神兵营出城而去直扑北海居延真人才听闻了一些消息却已经太迟了。他盘算了一回跟兰真人打个招呼以修炼遇到瓶颈为由提出回水府一趟欲观览摩崖石刻潜心参悟少则数月多则半载。此说合情合理兰真人并未觉得不妥大局已定荒北城多一位真人少一位真人并无影响当下答应下来。 居延真人离了荒北城一路往北海而去远远望见神兵营二千精锐搭乘鲤鲸破浪难下心中大为踌躇。鲤鲸乃海中大妖精擅水遁要避开众人耳目暗中动些手脚千难万难。他沉吟片刻径直回到水府求见晏平真人。 正文 第六十三节 是可忍孰不可忍 晏平真人垂垂老矣干瘪瘦削一老头脸上的褶子松松垮垮耳朵眼里钻出一蓬杂毛他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下颌磕在胸口气息若有若无像一截没有生机的枯木。 居延真人不敢怠慢见过晏平真人侍立于一旁静候吩咐。 过了良久晏平真人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慢慢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眼角沾满了眼屎瞥见居延真人似乎认出了他嘟囔道:“你来了……你不是去荒北城了么?”他声音含糊不清忽高忽低似乎有一口浓痰堵在喉咙口呼噜噜响个不停。 居延真人恭恭敬敬道:“师祖荒北城出事了。” 晏平真人双眼一翻浑黄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不问什么事反道:“荒北城出事为什么是你回来?” 是啊轮不到他回来回来的应该是梅真人兰真人又或是灵渠真人十照真人什么时候轮到他出头了?北海五真人他只是个凑数的连师祖都这么认为……俊彦真人嘴里泛起阵阵苦涩长叹一声道:“他们不会来的。” 晏平真人沉默片刻狐疑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居延真人摇摇头道:“荒北城主魏十七说动胡不归率大军南下攻打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意欲夺取八百小界十八真界梅真人兰真人决定坐视不理两不相帮。” 晏平真人“嘿”了一声道:“破门而出两不相帮倒也说得过去……” 居延真人心中一沉道:“师祖斜月三星洞毕竟是我道门根基所在岂能落在妖奴手里梅、兰二位真人置身事外行此亲痛仇快之举大为不妥。” 晏平真人目视他半晌轻声道:“既然破门而出就不再回头过去种种一刀两断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去吧——”他颤巍巍抬起右手枯瘦如柴轻轻一推居延真人身不由己飞将出去胸中空空荡荡被暗流一卷便消失了踪影。 心神一阵恍惚瞬息回复了清明居延真人定了定神发觉自己已被师祖一掌推出了水府四下里晦暗幽深显然是在深海之中水流从身旁拂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皱起眉头不知师祖是何用意。 正踌躇间忽然觉得袖中似有些异样他心中微微一动探出手去指尖触及一物方不方圆不圆温润如玉。居延真人身躯一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慢慢将手抽出掌心托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棱棱角角貌不惊人。 师祖口称“过去种种一刀两断”暗中却将这块“九岳崩崖石”传与他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居延真人出身神兵洞先炼体后修道成就洞天后转投昆吾得松骨真人看重又与长息真人一见如故交情匪浅。昆吾洞修炼百载下意识里他早将自己看做昆吾洞一脉视松骨、长息二位真人为手足然而世事难料灵渠真人竟与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联手破门自立弃斜月三星洞而去远赴极北苦寒之地厕身于海族之中与妖奴勾勾搭搭暗通款曲。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师祖晏平真人不发话他也只能将不满藏于心底不敢露出端倪。 他并非惊才绝艳连资质上佳都谈不上斜月三星洞中公认惊才绝艳的是静昀真人是梅真人和兰真人居延真人充其量只是中人之姿幸而在神兵洞成就真身多费了数百载光阴在转投昆吾洞后才没有泯然于众人。 妖奴兴兵作乱从海路南下偷袭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在居延真人看来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合当尽数诛灭以儆效尤。但神兵洞弟子无不以灵渠真人马首是瞻他势单力孤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探探师祖的口风结果师祖的暗示令他喜出望外信心倍增。 居延真人借水遁回到大瀛洲一路向南来到冻天山脉深处寻了个僻静的所在将九岳崩崖石粗粗祭炼一番。他出自晏平真人门下别有秘传只花了数日工夫便在九岳崩崖石内留下烙印驱使无不如意。事不宜迟他吞下数枚丹药徐徐炼化灌注真元将此宝祭起一声响身躯没入九岳崩崖石中腾空飞起瞬息划破苍穹直追南下的妖奴而去。 九岳崩崖石在高空借罡风飞遁疾若星火一旦降落地面遁速锐减无以为继而鲤鲸在海中破浪而行与茫茫渊海相比硕大的身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追上他们殊非易事。迫不得已居延真人忍着剧烈的头疼来来回回以神念搜寻浩瀚的海面花费了十余日工夫终于在海婴海找到对方的行踪。 他并未急于行动只以神念锁定鲤鲸远远跟随一壁厢调息静养一壁厢吞服丹药又过了数日自觉神念真元尽皆恢复这才催动九岳崩崖石小心翼翼降落在海面在风浪之间穿行犹如一道魅影。 居延真人早已打听清楚乘鲤鲸南下的二千妖奴号称“神兵营”其骨干是大明城主支荷亲自从北海湾试炼中挑选出的精锐又在盲海小界中与鬼阴兵磨砺多时不容小觑。他暗中忖度如能将这支偷袭黄庭山的主力剿灭在半途最好若做不到至少也要想方设法拖住他们让斜月三星洞多一些回旋的时间。 只可惜他孤身一人没有可用之人神兵洞向来人丁单薄能熬到洞天境的真人屈指可数居延真人这一辈脱颖而出的只有他与灵渠真人其余几位被看好的师兄弟尽数在突破洞天境时走火入魔不是身死道消便是沦为废人。 回过头想想灵渠真人之所以跟广济洞交好同进同退固然有梅、兰二位真人的缘故但更为关键的是神兵洞不足以跟无垢、广济、昆吾三脉相提并论虽说“斜月三星四洞四脉神兵最强”但神兵洞脱颖而出的真人实在是太少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唏嘘。 正文 第六十四节 罪莫大焉 鲤鲸半沉半浮乘着海潮南下游入潜蛟海眼看一天天逼近黄庭山居延真人不愿再等下去将真元一收身形从九岳崩崖石中飞出正待一鼓作气施展手段眼前忽然一花被一个颈挂佛珠、法相庄严的大和尚挡住去路。那和尚稳稳立于海上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施主这又是何苦!” 居延真人心中一沉那和尚竟瞒过他的神念来得毫无征兆荒北城是一座大林子什么鸟都有就是没有和尚难道他来自别海他洲?他心中转着念头沉声道:“和尚挡住去路却是为何?” 那大和尚一脸悲天悯人深为之遗憾劝道:“真人既然脱了无边苦海又何必回头不如回转荒北城负荆请罪和尚愿在城主跟前说情一二。” 无边苦海意指黄庭山斜月三星洞话说到这份上居延真人心如明镜这和尚分明就是魏十七留下的手段暗中护送妖奴南下不过他有九岳崩崖石在手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哪会被他三言两语说动荒北城他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这和尚既然看破了他的行踪留不得!他微微躬身口中道:“敢问和尚法号……”话音未落一道银光从袖中射出电光石火从和尚胸膛一穿而过倏地回头又从他后脑扎入面门飞出。 居延真人伸手将银光捏住现出真形却是一枚无柄无锷的小剑薄如纸滑如鱼瞬息之间已将对手二度重创那和尚却恍若不察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身躯渐渐黯淡隐没在虚空中消失了踪影。居延真人心中一沉指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小剑四分五裂化作齑粉窸窸窣窣落下。 肉身被玄空剑洞穿非但毫发无损反将玄空剑摧折此人当是器灵一流寻常手段无法击破居延真人久经斗法反应极快忙将后脑一拍祭起紫霞宝冠霞光流淌将周身罩定。虚空之中剑光一闪霞光如风卷流云倏忽湮灭宝冠“轧轧”作响一涨一缩又抖出万丈紫霞。 居延真人稍稍松了口气心知对方剑光犀利忙不迭念动咒语闷哼一声从鼻腔中喷出一缕烟云转眼涨至亩许大将身躯团团掩住。这一朵石髓烟云来历不凡乃是他年轻时游历大瀛洲从地脉深处采得藏于体内温养百载有种种妙用烟云不散任对手有多少神通都打不到他真身。 四下里只闻海风海潮之声居延真人躲在烟云中等了许久不见对方攻来大为诧异当下放出神念细细搜寻方圆数十里一寸一分都不放过却白费心神徒劳无功。难不成对方试探着斩了一剑见无法破开紫霞宝冠便远遁而去——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居延真人心神不定不由长叹一声犀利的杀伐之器殊为难得玄空剑被毁有如斩落了他一条臂膀纵然凭借紫霞宝冠和石髓烟云立于不败之地僵持下去也毫无意义。 居延真人正待破空遁去忽然心血来潮双眉纠结在一处将石髓烟云分开一隙凝神望去却见数十缕纤细的剑丝若隐若现微不可察。他心中一沉这些剑丝貌似脆弱却暗藏杀机连神念都无法察觉若是冒冒失失闯出去八成会中了对方的暗算。 居延真人毫不犹豫祭出法宝一声响身躯消失无踪九岳崩崖石星驰电掣般飞起疾若流光眼看就要从剑丝缝隙穿过虚空中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和尚去而复返慢慢现出身形双掌合什剑丝从掌心蜂拥而起将九岳崩崖石紧紧缠住愈聚愈多。 九岳崩崖石去势何等迅疾转瞬便飞至高空剑丝竟拉扯不断如一条细长的马尾远远拖在身后。居延真人藏身于石中按说万无一失可心底的担忧却没有丝毫消解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大难临头无从反抗。 那大和尚缓缓抬起头望了一眼双眸如两点寒星剑丝忽然脱手飞出如一团乱线将九岳崩崖石缠住穿插流动越收越紧一丝丝一根根一条条深深嵌入石内。居延真人本以为大力挣脱羁绊从此海阔天空待飞遁至隐秘/处再徐徐消除剑丝的束缚没想到九岳崩崖石忽然重愈千钧去势锐减在空中上上下下挣扎了片刻失去了控制一头撞落渊海。 这一惊非同小可居延真人拼命灌注真元用尽手段仍无济于事剑丝隐隐连成一重重变化莫测的符阵如天罗地网非但将九岳崩崖石困住连同他亦无法脱身。居延真人心下骇然终于明白过来对手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正是要逼自己躲入九岳崩崖石好施展手段生擒活捉。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路是自己选的纵然身死道消也没什么可后悔但牵连到师门却是大罪过居延真人懊悔无及眼看九岳崩崖石坠向那和尚一咬牙催动紫霞宝冠和石髓烟云将周身护住抖动衣袖七八件法宝如游鱼般飞出捏定法诀尽数自爆。 九岳崩崖石骤然涨大数倍将剑丝符阵撑开一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居延真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不顾身闯将出来。石髓烟云被剑丝所阻“嘶喇”一声轻响如大蛇蜕皮一般扯了下来居延真人头顶紫霞宝冠霞光明灭仅以身免。 那和尚抬手将九岳崩崖石接住纳于袖内温言道:“施主还是随和尚回去吧莫要再妄动机心!” 最后一丝侥幸亦被扑灭居延真人如堕冰窟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哪里不明白魏十七的手段且不说去了荒北城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算他看在梅、兰二位真人的面子上并不介怀灵渠真人也断不会放过自己再好不过也是被囚的结局更何况九岳崩崖石落入对方之手连师祖晏平真人都被牵扯进去罪莫大焉!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正文 第六十五节 六法十三器 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又一一熄灭到最后只剩两途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拼个鱼死网破但那和尚神通广大将自己死死吃定连九岳崩崖石都落入敌手拼死一战又能有几分成算?居延真人长叹一声心中升起一丝悔意涩然道:“敢问和尚法号?” 那和尚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口宣佛号道:“和尚法号定慧。” 定慧?居延真人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大瀛洲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他抬起头正待开口认输忽见对方脸色大变身躯四分五裂一道道白光迸射而出九岳崩崖石从他袖中高高跃起瞬息涨至小山一般大小当头压下剑丝寸寸断裂随风而逝。 居延真人又惊又喜九岳崩崖石有如许威力定是祖师出手遥遥相助! 九岳崩崖石重重砸落海中天旋地转海水朝四下里滚滚荡开掀起百丈高的巨浪立而不倒摇摇欲坠。数息后巨石迅速缩至拳头大小投入他掌心水墙轰然塌下渊海沸腾起来居延真人顾不得慢慢思量担心那定慧和尚再度现身忙灌注真元祭起九岳崩崖石倏地遁入高空。 远在千里之外一头硕大的鲤鲸远离族人孤零零落在最后吞阳侍女端坐于鲸背之上忽然神色一动似乎察觉到什么。她霍地站起身微微蹙起眉头眸光闪烁低声道:“如此棘手么?” 话音未落定慧和尚从虚空中跃出稳稳落在鲤鲸背上身影似乎黯淡了些许趺跏而坐闭目调息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猝不及防却是中了暗算。” “是谁?” “神兵洞的居延真人不知他犯了哪门子的邪竟然站到斜月三星洞一边——”定慧和尚摇了摇头觉得居延真人此举殊为不智。 吞阳侍女扁扁嘴嘲讽道:“区区一个阳神境的真人还说什么猝不及防中了暗算技不如人老脸都丢尽了!” 定慧和尚也不反驳苦笑道:“换成是你只怕也要吃点亏……” “我不信!” 定慧和尚想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释然道:“天庭降下六法十三器道门抢得六法六器另有七器落在天妖之手知之者寥寥无几听说七器中有一块石头有通天彻地的大威力与卅六金莲、照日神犀、昆吾金塔、定星锥、六龙回驭斩、斩神剑齐名不遑多让……碰上那块石头吃点亏也在所难免。” 吞阳侍女怔了怔念头转得极快追问道:“果然是那块石头?” “虽不能十分确认总有七八成把握。” 二人视线相接忌惮之意尽皆落在对方眼中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过了良久吞阳侍女字斟句酌道:“若他不知进退再追上来……” 定慧和尚笑道:“他不敢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居延真人露了形迹回不去只能往斜月三星洞相助葛阳真人。” 吞阳侍女道:“斜月三星洞底蕴深厚再多了那块石头只怕……” “无妨真仙十三器岂是那么容易驱使的除非斜月三星洞还藏着一位真仙否则的话抗不过这场劫难。” 吞阳侍女想了一回颔首道:“且看那位的通天手段了。” 定慧和尚不再言语过了片刻忽道:“为何斜月三星洞的真仙六器无一成就器灵反倒是我等有此机缘?” 吞阳侍女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道:“大和尚你当真看不出端倪还是不愿说出口?” 定慧和尚道:“和尚心思淳朴还请施主指点。” “淳朴你个头施主你个鬼!”吞阳侍女“噗嗤”笑出声来顿了顿道“我猜天庭降下的六法或许有几分门道那十三器只怕都是些废劣残次之物……” 定慧和尚忍不住双手合什连念数声“阿弥陀佛”道:“天庭这么做却是为何?” 吞阳侍女摇头道:“猜的。要知道内情只有等那位飞升天庭和尚跟着一起去打听了。” 定慧和尚出了一回神又想了一回提起右手探出食指凌空绘下一道禁制将居延真人之事略略说了数语伸手一推禁制化作一抹流光转瞬而逝。 吞阳侍女望着禁制消失的方向随口道:“大和尚你说那人会怎么处置神兵洞?” 定慧和尚微一沉吟道:“交与梅、兰二位真人处置最为稳妥。” 吞阳侍女叹道:“十有八九如此……不知居延真人背后又会牵出谁来……” 远在数万里外的北海深处归藏真人踏出摩崖小界衣袖飘飘一路行至水府深处找到晏平真人目光炯炯如星如电。晏平真人抬眼道:“多年未见师兄何事此来?”他伸出干瘦的食指点了点一只黄皮葫芦晃晃悠悠飘向归葬真人。 归葬真人接过葫芦拔去塞子抿唇一吸一线冰凉的酒液冲入口中醇香扑鼻中人欲醉。他连吸七八口放下葫芦沉声道:“赵居延私自离城师弟可知内情?” 晏平真人道:“未曾听闻。” 归藏真人目视他良久叹道:“妖奴从海路南下他追踪而去意图阻击还没出手就被人察觉在渊海之上做了一场幸赖九岳崩崖石脱身。师弟难不成你不知此事?” 晏平真人不动声色道:“不知。” 归藏真人早已认定他是李居延背后之人看在同门的情分上亲口问他一句他若不讳言又情有可原哪怕舍却这张老脸也要向魏十七讨个情但晏平真人回绝得斩钉截铁却令他心存疑惑不知他为何如此托大。 “师弟既然不知那九岳崩崖石何在?” 晏平真人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师兄意欲一观?” “有劳师弟了。” 出乎意料晏平真人没有丝毫推脱他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拳头大小一块白石棱角分明温润如玉正是九岳崩崖石。 正文 第六十六节 脚踩两条船 归藏真人脸色一凝九岳崩崖石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绝非幻象幻象瞒不过他的双眼如此说来晏平真人并没有插手居延真人的妄为与他无关与整个神兵洞无关。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是最好的结果广济洞与神兵洞一向同进共退舍弃一个居延真人固然伤筋动骨但把晏平真人牵涉在内却是极为不妥。归藏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大局已定两边下注殊为不智你我都是老朽之躯也到时候退下来了。师弟你说呢?” “师兄说的是。”晏平真人心平气和应了一句将右掌轻轻一震九岳崩崖石冉冉腾空飞到归藏真人跟前“烦劳师兄将此石带给梅、兰二位师侄过目赵居延一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无须顾忌神兵洞的脸面。” 归藏真人微一沉吟将九岳崩崖石握于手中衣袖一拂正待离去忽听晏平真人幽幽道:“四洞四脉无垢居首师兄可知无垢洞的底细?” 归藏真人心中一凛回头道:“师弟听说了什么?” “师兄还记得无垢洞那个传闻么?” 归藏真人皱起了眉头似乎记起了什么关于无垢洞的传闻实在太多种种离奇种种匪夷所思他从年轻时听到现在几乎有些麻木了。“你是指哪一桩?” “最离奇的那桩——师兄还记得仙傀儡么?” “仙傀儡”三字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照亮了最深最沉的黑暗记忆深处的渣滓慢慢泛起归藏真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瞥了晏平真人一眼发觉他的眼眸中闪动着幽幽寒芒让人极不舒服。 从上古至今大瀛洲有十大天妖斜月三星洞有三大祖师共出了一十三位真仙但这一十三位真仙并非全数飞升天庭据说陨落的不在少数斜月三星洞有前辈大能耗尽毕生精力殚思竭虑取真仙的遗骸炼成“仙傀儡”有翻天覆地、颠倒乾坤的大威力藏于无垢洞中并立下禁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启用“仙傀儡”以免毁了道门的根基。 至于“仙傀儡”究竟有几具藏在哪里如何驱使为何会动摇道门根基这些都付之阙如片言只语只在私下里流传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的人听得人谁都没有当真。 难不成晏平真人竟信以为真了?归藏真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确信无垢洞藏有‘仙傀儡’?” 晏平真人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归藏真人哑然失笑说了声:“既然九岳崩崖石在师弟手中未曾有失赵居延之事暂且搁置一边等尘埃落定再作计较。师弟你好自为之。”他举步迈出身形渐次淡去留下数个虚影转瞬湮灭无踪。 晏平真人低头寻思了良久慢慢合上双眼诸事不萦于怀物我两忘悄然入定。 当晏平真人从袖中取出九岳崩崖石远在万里之外的居延真人浑身一震踉踉跄跄跌出虚空像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扎向渊海。百忙之中他祭起一艘击空飞舟斜掠而起在海面之上弹跳了百余下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 居延真人双眉紧锁心知九岳崩崖石被师祖动念间收回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来自己行踪已经暴露回是回不去了只能投奔斜月三星洞求葛阳真人收留。 本以为中途阻击神兵营不在话下至不济也能拖延其南下没想到定慧和尚横插一杠逼得他放弃原先的谋划如丧家狗一般逃之唯恐不及。时运不济乃至于斯居延真人摇摇头将真元催动击空飞舟化作一道白光飞遁而去但比起九岳崩崖石遁速不知慢了多少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前途究竟如何。 日以继夜遁走不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黄庭山前八百里山石拔地而起斧削如墙婷婷如城浓雾笼罩下郁郁苍苍深不可察。居延真人降下飞舟正待开口传话一道遁光从山林中飞起三转五转倏地停在他跟前躬身行礼道:“真人远道而来洞主已等候多时。” 居延真人定睛望去却是葛阳真人身边随侍的童子伏波他暗暗松了口气之前虽发符书示警毕竟不知葛阳真人是何打算既然他遣伏波童子相迎看来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伏波童子将居延真人一路引至无垢洞葛阳真人端坐于浮游榻上松骨真人迎上前微笑道:“居延师弟不辞辛劳赶回黄庭山示警此乃我道门之幸!” 居延真人受宠若惊松骨真人长年冷着一张脸甚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如今对他笑脸相迎虽然笑得不那么自然终是给了他莫大的面子。他微微躬身道:“居延不敢忘本愿与道门共进退。” 葛阳真人道:“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一路可遇风波?” 居延真人不敢隐瞒将途中为定慧和尚所阻幸赖九岳崩崖石将其击退知事不可为弃了神兵营匆匆赶至黄庭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并无半点隐瞒。 葛阳真人听到“定慧和尚”四字脸色微微一动胸中如江河翻滚不可收拾。他强自按捺下激荡的心绪深深吸了口气温言道:“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暂且歇息一二只怕不日就有一场恶战届时还要劳动师弟相助。” 居延真人感激道:“愿为道门效命。”他见二位真人并无吩咐当下打一稽首退了出去行不数步伏波童子迎上前招呼他前往神兵洞。 松骨真人恢复了冷淡的脸色沉吟道:“他这一番言辞是否可信?” 葛阳真人似乎有些分神过了片刻才道:“心如皎月坦荡无私可信。” 松骨真人点点头居延师弟在昆吾洞修炼百载与长息师弟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他知之甚笃道门遇此大难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晏平真人以九岳崩崖石暗中相助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晏平真人收回九岳崩崖石此举却是何意?” 葛阳真人淡淡道:“他羁留北海不动借居延师弟表明姿态摆明了脚踩两条船我等若大胜他说不定会回转斜月三星洞若大败他便继续装糊涂躲在摩崖洞天内苟延残喘只要不落实据空口白话魏十七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松骨真人冷笑道:“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魏十七岂是好糊弄的脚踩两条船哼不要到头来机关算尽——” 葛阳真人打断道:“晏平真人毕竟是师门长辈随他去吧。长息师弟近况如何?” “多蒙洞主赐下灵药长息师弟肉身已复修为未失若能多些时日炼就分身可添几分把握。” “时不我待只怕是来不及了。如今算上居延师弟洞内只有三位显圣一位阳神可用妖奴倾巢出动却是有几分棘手。” 松骨真人欠身道:“师兄运筹帷幄我道门定能安然度过此劫。” 葛阳真人顿了顿叹道:“但愿如此。” 正文 第六十七节 直面惨淡的命运 居延真人回到神兵洞日常清修的洞府故地重游一石一泉一草一苔都是往日里看惯的生于兹长于兹这是才是他的“家”连气味都透着熟悉透着亲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打定主意老死于是地再也不去那冰天雪地的荒北城。心思一定整个人轻松下来患得患失的顾虑都抛诸脑后明明大敌当前他却不急于修炼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干脆东摸摸西看看心中平安喜乐怡然自得。 悠游了片刻无垢洞主葛阳真人忽然到访这令居延真人大感意外忙将他迎入洞府奉上玉壶玉盅玉露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葛阳真人并未让他为难直言来意无他只为打听荒北城的局势虽然斜月三星洞在北地播有耳目毕竟不及居延真人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居延真人放下心来想了想将荒北城的大事挑要紧的说了几宗一边说一边看他的神色。葛阳真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亦不置可否居延真人却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师兄显然心绪不宁别有牵挂。他下意识加快了口齿当他提及北海湾试炼十万鬼阴兵冲入阵中魏十七亲自出手灭杀那不知姓名不知根脚不露头脸的强敌葛阳真人徒然色变再也按捺不住激荡的心绪命他一一道来。 居延真人为之语塞当魏十七出手之际他滞留于荒北城中不得出只望见十万鬼阴兵如洪流一般涌出城去北海湾风起云涌雷火天降九龙翱翔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冲杀在第一线围困强敌的鬼阴兵外知情人寥寥无几他只听到一些片言只语的传闻极其有限。 葛阳真人对北海湾试炼的风波如此关心出乎意料之外居延真人顿了顿语焉不详说了几句葛阳真人极不满意打断他细细盘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居延真人再猜不到那藏身于北海湾的“强敌”乃是道门的一枚暗棋这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了。不过能让葛阳真人如此看重又是哪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葛阳真人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疲倦地闭上了眼他很少冲动但关心则乱如之奈何?他定了定神不再追问下去静昀师妹十有八九落入魏十七之手定慧和尚既然降了敌想必吞阳珠和还真镯也保不住——师尊收服的至宝他怎么就降了敌呢? 居延真人试探道:“师兄莫不是有要紧之人失陷在荒北城?” 葛阳真人睁开眼神情肃然一变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无妨些许小事耳无须介怀。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暂且歇息数日缺什么只管开口无须客气命伏波童子送来即可。” 居延真人听着觉得耳熟一边起身相送一边暗地里琢磨这才发觉“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句话葛阳师兄前前后后竟重复了三遍若非心事重重又何至于此!看来北海湾折损的那位人物非同寻常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葛阳真人都乱了阵脚。 葛阳真人双眉紧锁脸上阴云密布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得到了确认再无侥幸可言。他心灰意懒意气消沉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无垢洞行去往事历历在目静昀真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眼前闪现在耳畔萦绕。然而去也终须去留也留不住当师妹决意孤身北上借北海湾磨砺杀意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阻不住也改变不了。 葛阳真人越走越慢终于停下了脚步斜月三星洞内晦暗不明四下里空空荡荡万籁俱寂。他呆立良久心潮起伏艰于呼吸无数念头生生灭灭他终于挺直了腰背一步迈出重重踏下脚步声回荡徘徊尘土翻滚久久不息。停了片刻他又一步迈出再一步迈出越走越快仿佛是诀别是驱逐他每踏出一步心就坚硬一分牵挂不舍悲愤担忧畏惧种种软弱的情绪像轻烟消散无迹只剩下一个冷静得无以复加的真人。 当葛阳真人回到无垢洞中端坐于浮游榻上他已经斩断了一切多余的念头成为斜月三星洞洞主强敌来袭道门的安危系于一身他了无惧意直面惨淡的命运。 大瀛洲东南隅的天蝠海上十余条鲤鲸载着神兵营逼近岸边支应秋一声令下神兵营二千精锐尽数上岸立于湿漉漉的礁石上默不支声。支应秋清点无误跟鲤鲸打个招呼引着一干部属直扑黄庭山而去。 急行军数日黄庭山遥遥在望八百里山岳伫立如城云遮雾绕不辨虚实。支应秋遣派斥候四散警惕又点了三名信使分头前往泗水城送信随即命神兵营就地驻扎不得有误。 这支妖奴的杂牌军经支应秋铁腕整饬又与鬼阴兵交战磨砺早已捏成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兵支应秋一声令下彼辈人不卸甲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无声无息地咀嚼着轮番小憩恢复精力。支应秋一一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满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铸就军威如臂使指委实不易但偶一抬头望见视野尽头的黄庭山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是一统大瀛洲的最后一战此战过后神兵营大好儿郎不知能有几人幸存。 虽然黄庭山远在数千里之外支应秋不敢有丝毫怠慢斥候四下里打探神兵营外松内紧时刻戒备唯恐斜月三星洞有所察觉暗中偷袭。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斜月三星洞去了广济、神兵二脉洞内止有葛阳、松骨、长息三位显圣门下弟子虽众却不是神兵营的对手显圣真人亲出又可能被隐藏的强手缠住定慧和尚已经现身没有现身的还有多少?阴元儿屠真吞阳侍女哪一个不是棘手人物? 葛阳真人根本没动这些小脑筋他把决战之地放在了斜月三星洞他以逸待劳端坐于浮游榻上等着魏十七杀进来。 正文 第六十八节 掘了道门的根 支应秋面上镇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心中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意外从始至终魏十七没有给他交任何底他悬在半空不得着落一夜之间多了几根白发。 等到第二日黄昏时分三名信使急急赶回回禀支应秋胡帅与诸位城主已从泗水城动身不日便可汇合。又等了一夜到翌日清晨三日东升霞光万丈斥候纷纷来报西南泗水城方向有大兵出动数量约摸有五千之众正投神兵营驻地而来。 支应秋不敢怠慢急令神兵营拔营行不半日早望见极昼城主胡不归、大明城主文萱、泗水城主支荷、河丘城主沙艨艟、武漠城主焦百川各领一千精兵如洪流一般涌上前来。 双方汇于一处支应秋一一见过诸位城主略略寒暄数语胡不归当着众人的面将五千儿郎交与他一并指挥言之凿凿不无拜托之意支应秋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应承下来。放眼大瀛洲妖奴多如蝼蚁自有神兵秘法以来强手层出不穷但有资格上得了台面的将帅也非他莫属了。 攻打黄庭山绝非逞匹夫之勇在盲海小界练兵后期他有幸得荒北城主点拨亲眼见识了黄庭山护山大阵、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禁制、一十八处“真界”的规模那是一层捶不烂砸不扁打不破的乌龟壳不明底细填再多的性命进去也是白搭。如何打碎乌龟壳连那位神通广大的魏城主都没有好办法凭他的修为孤身闯入斜月三星洞或许不难但要直面道门的拼死反击风险未免大了些天妖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支应秋并不清楚这位“千金之子”早已潜入过斜月三星洞一次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吃了一次亏葛阳真人怎么可能放任大敌来去自如。 不过魏十七没有好办法并不意味着谁都束手无策在盲海小界支应秋见到了统御十万鬼阴兵的幕后人物第一眼看到她他仿佛见了鬼——这么说也没错当年的首穷天狐如今已是一名鬼修天妖的荣耀和骄傲早已被时光消磨殆尽如今她只是魏十七麾下的一名干将连心腹都谈不上。 天狐阮青给支应秋结结实实上了一课黄庭山护山大阵和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互为表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的变化不计其数她针对神兵营二千精锐的战力把破阵之术分拆为二十三种方略只提点了一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一股脑塞给他。支应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这二十三种方略铭记于心细细琢磨了七天七夜这才骇然发觉攻破黄庭山根本就不可能无他人力有时穷尽哪里跟得上阵法的灵动就算他福至心灵不犯错误就算手头兵力再多上十倍百倍也是徒劳。 但如此明显的破绽城主怎么可能看不到?他不会让神兵营以卵击石白白折损的他必定留有后手! 支应秋花了半天工夫一一看过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城主带来的精兵与领兵的妖帅打个招呼越看越心惊自胡帅以下诸位城主毫不藏私把手头最强的亲兵都派了出来他看到了不少桀骜又熟悉的面孔这是要不惜代价毕其功于一役他顿时倍感压力这一战若损失太大就算支城主出力死保也未必保得住他! 胡不归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不无遗憾他麾下冲锋陷阵的强手着实不少随便拉一个出去就能跟天妖干上几回合保不定临死还能拖个垫背的但一个个拉出来是英雄成千上百堆在一起就成了狗熊错非他手中握有极天逍遥印这等大杀器麾下的儿郎早就被天妖杀得干干净净哪还有后来翻身做主人这回事。 泗水城的支应秋虽然只是一介妖将但其见识手腕谋略机变连几位城主都望尘莫及只是可惜了他对支荷忠心耿耿哪怕支荷前脚说要造反后脚他就着手准备物资清洗异己拉起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追随她而去绝无二话。 支荷投入荒北城奉魏十七为师不会无视支应秋的意见他究竟出于什么考虑没有阻止她呢?胡不归陷入了沉思。 支应秋摸了摸五千精兵悍将的底暗觉可惜若这些人马能早一些在他手里与鬼阴兵磨砺数月把握将更大攻打黄庭山是桩精细活环环相扣容不得半点闪失他们只能在外围戒备无法成为前驱和主力。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支应秋与诸位城主知会一声一声令下七千兵卒分成三拨浩浩汤汤兵发黄庭山。 神兵营当先开路泗水城的精兵紧随其后统兵的是支荷支城主麾下的老熟人了姓唐名克鲁颇有些年纪了虎背熊腰鬓发斑白精力却不逊色于盛年。他与支应秋并肩而行轻声问道:“小秋子怎地冷不丁要攻打黄庭山了?道门那些杂毛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小可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支应秋也不瞒他解释了几句:“是支城主的师尊要打黄庭山遣我等打头阵连胡帅都下了大本钱不如此怎么能分上一杯羹。” 唐克鲁笑了起来“你倒是对那位有信心黄庭山可是块硬骨头哪能轻易就打下来十大天妖都奈何不了那鬼地方胡帅算厉害了吧不还是把八百里黄庭山赠与斜月三星洞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了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明白就算那些杂毛不动手龟缩不出黄庭山那座乌龟壳要多硬就有多硬放在那里让咱们砸砸个百十年也砸不开小秋子你说是吧?” 支应秋苦笑道:“若真能放在那里让咱们砸就好了那位的意思是要把壳一股脑掀掉肉都吃干净!” 唐克鲁怔了怔摇晃着脑袋道:“吓这是要掘了道门的根他们还不拼命!” “怎么不是呢!”支应秋心中有些没底打下黄庭山一切都好说打不下或者打个半吊子那位撒手不管拍屁股走人道门的怒火可是要落在泗水城头上。 唐克鲁显然也意识到形势的严峻不停摸着下颌一脸凝重。 正文 第六十九节 八百里黄庭山 妖奴脚头硬朗纵然放慢速度区区千里之地也花不了多少工夫。眼看黄庭山拔地而起巍然矗立仿似沉睡的巨人支应秋顾不得跟唐克鲁攀谈眯起眼睛四下里打量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时刻警惕道门的突袭。 然而道门没有任何举动从始至终连鬼影子都看不到半个支应秋命神兵营就地停驻摆开阵势暗地里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困惑不解。从兵法上说“渡河未济击其中流”才是正理道门按兵不动究竟是谨慎还是托大?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他们是怕了魏十七只能躲在护山大阵里苟延残喘。 黄庭山近在眼前雾气缭绕只望得见影影绰绰的山林死一般沉寂。支应秋顺着山势远远观望心念纷至沓来以天狐阮青传授的方略推衍凝神盘算许久发觉护山大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隙可乘又如流水一般浑然一体时刻变幻不定就算他不犯任何错误以神兵营区区二千之众杀上去被大阵一卷便即了事挫骨扬灰连坑都不用掘一个。 天妖的方略若当真有效又何至于放任道门盘踞黄庭山独占一十八处真界? 支应秋手脚冰凉心中堵得慌不再看下去生怕看多了连最后一点勇气都失去。他扭头回到神兵营脸上没露出丝毫端倪但唐克鲁与他相交多年终是察觉了异样他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如何?” 支应秋无意瞒他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道:“坚不可破无懈可击。” 唐克鲁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那咱们这一遭来干什么?明知打不破还要把性命填进去?” 支应秋苦笑道:“看看再说吧。” 唐克鲁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盘算着退路正绞尽脑汁琢磨时第二拨人马如洪流一般涌来停驻在神兵营左翼。他抬头望去见胡帅胡不归耷拉着眼角细细打量八百里黄庭山须发被山风吹动猎猎飞舞大明城主文萱立在他身旁气势竟不遑多让沙艨艟、焦百川、唐橐落后半步如众星拱月一般守着二人泗水城主支荷独自避在一旁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唐克鲁心中一动捅了捅支应秋朝胡帅那边歪歪嘴示意他前去讨教一二胡帅既然肯把手头的筹码都押上来想必心中有谱说不定会有破阵的手段。然而支应秋踌躇片刻看了看支荷支城主终是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神兵营名义上隶属于荒北城魏城主不点头他不便擅自做主。 不过魏城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到底在哪里呢? 胡不归看了一回地势山势阵势向文萱道:“若把神兵营交到你手里该如何攻打黄庭山?” 文萱沉默良久涩然道:“此阵浑然天成坚不可摧当真要打的话除非……除非把大明城搬到此地血祭界图拼个玉石俱焚。” 胡不归呵呵笑道:“不错这是个办法不过大明城搬不过来远水不解近渴。” 文萱见胡帅胸有成竹心中不由一动试探道:“若动用极天逍遥印的话……”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极天逍遥印不分敌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天妖人丁有限杀一个就少一个拿性命去填不亏本这黄庭山的护山大阵么只怕不等打破儿郎们就先死绝了。” 文萱乃是胡不归的心腹当年亲眼目睹极天逍遥印的威力混沌魔头吞噬天地灵气混沌秽气点染肉身防不胜防胡帅持定极天逍遥印也只能护住区区数人要驱使魔头攻打黄庭山根本就不可能。她琢磨了片刻觉得无法可想抬头望向胡不归目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胡不归坦然道:“老夫也束手无策。” 这回答出乎意料文萱愕然但转念一想胡帅若有万全之策又怎会将八百里黄庭山赠与道门拱手让出那一十八处真界! 胡不归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确信那魏十七一定有办法。” 文萱看了胡帅一眼觉得他此话不像是反讽亦不像虚言似乎对魏十七信心满满心中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会是什么法子?” 胡不归笑而不答。 说话间工夫第三拨人马亦赶到黄庭山前停驻在神兵营右翼七千人马俱已到齐胡不归一言不发听任支应秋决断。 黄庭山岿然不动七千精锐的存亡系于一身所有的压力由支应秋一人承受他心乱如麻额头和脖颈青筋根根凸起热血上涌继之以彻骨寒意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黄庭山缓缓举起右手一分分挪动如有千钧重。 支应秋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有声愈来愈激烈他面孔变得狰狞扭曲失去了一贯的镇定。唐克鲁瞥了他一眼眼皮频频跳动忽然闪过一个不相干的念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一起跳是什么兆头? 苍穹之上响起一声长吟穿云裂帛响彻霄汉众人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云层滚滚四散一头硕大无朋的鳐鱼扑将出来扇动一双肉翼摇头摆尾盘旋于空中背上立着一个孤傲的身影双眸璀璨如星低头望向云雾缭绕的黄庭上。 八百里黄庭山在魏十七眼里不过是癣疥小患。 支应秋心头一松将手放了下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咽了口唾沫觉得四肢酸软似乎与强敌大战了三百回合筋疲力尽。胡不归脸色一凝沉声道:“小心了——”众人心中一凛下意识催动神兵真身魂眼明灭此起彼伏精魂逐一现形竟如临大敌。 葛阳真人静昀真人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一个个身影浮现在眼前转瞬即逝大瀛洲只剩下黄庭山了此间事了他的目光就要投向浩瀚渊海投向陆黾洲投向星罗洲……魏十七心如古井不波催动磅礴真元祭起还真镯。 还真童子蹈空而出立于黄庭山上空身高百丈嘻嘻而笑忽然伏下身躯抿唇一吸。刹那间风起云涌方圆数千里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暴戾肆虐紊乱不堪竟被他一吸而尽一扫而空! 黄庭山护山大阵顿为之一滞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 正文 第七十节 七星大日真身 护佑黄庭山的大阵略一停滞旋即回复如初但胡不归等都看得分明大阵运转之际多了几分晦涩远不及之前灵动变幻浑然天成。支应秋心中大喜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方圆数千里天地灵气荡然无存护山大阵只能抽取真界内的灵气应急如同一条大鱼困于枯潭中不得遨游自如神兵营在盲海小界磨炼多时的破阵方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胡不归捋着胡须越琢磨越觉得心惊深谋远虑不外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着手布局了?回想起荒北城下初见魏十七的那一刻北海海妖漫山遍野尽皆沦为黑白的背景唯有他鲜明夺目剑拔弩张浮于整个世界之外。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从荒北城到黄庭山才过去多少年? 龙蝠降至黄庭山前盘旋不下魏十七看了片刻不见葛阳之辈有何动静。他心中清楚道门屹立万年不到必留有后手护山大阵只是第一层屏障不足为恃要打破这块乌龟壳单凭神兵营还不够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 他的视线扫过支应秋扫过神兵营扫过胡不归等一干城主落在了茕茕孑立的支荷脸上。支荷脸色平静如常朝师尊微微躬身停了数息身形如箭一般射出化作一道黑影直扑黄庭山而去。动念之间催动七星大日真身眉心地龙左乳蠪侄右乳梁渠丹田龙象颈椎双首凶猿后腰伏龟尾尻重明鸟七道精魂齐出张牙舞爪无声地咆哮着魂魄之力瞬息外放魂力成兵凝作一支丈八长矛魄力成胄盔胄铠甲泛起一层蓝幽幽的霞光。 胡不归大吃一惊手上微一用力拔下数根白须。这魂兵魄胄的神通乃是他所创做人情赠与魏十七虽说没有藏私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推衍到如此境地。无须借助外物便能将魂魄之力外放为兵胄匪夷所思文萱资质犹在支荷之上修炼这宗神通也早了百载至今未能走到这一步。 魂兵魄胄甫一成形支荷去势更急一道流光稍纵即逝魂矛一挥合身突入。护山大阵被魂魄之力生生撕开一隙旋即吞吐真界灵气酝酿种种变化施以雷霆一击然而支荷由动而静身形骤然停滞如鬼魅一般退后半步。半步之遥天壤之别大阵内五行生克雷火隆隆不绝与她擦身而过相距不过数寸魄胄蓝光明灭一层层溃散又一层层凝聚支荷闷哼一声七窍渗出黏稠的鲜血双手紧握魂矛纹丝不动。 护山大阵先为还真镯大幅削弱又被魂兵魄胄撕裂看似微不足道然而支荷一进一退有如神助暴露出黄庭山最为致命的弱点。支应秋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原来失去了海量灵气的支撑护山大阵运转不灵无法护翼八百里之地只需以神兵营攻其一点牵制阵势变化五城精兵便能乘虚而入顺势突入黄庭山。 雷火一息支荷身形暴起魂矛剧震再度将大阵撕开以一往无前之势撞入黄庭山无形的重压当头砸下她勉力突入丈许身不由己单膝跪地几乎喘不过气来。阵势变化似乎慢了半拍冰锥从天而降疾如暴雨却大多落在她身后支荷凭借魄胄硬抗了十余息强吸一口气微微起身忽然向右突进又急转向左扯出偌大的空挡。机会稍纵即逝支应秋眼前一亮一马当先扑上前厉声发令神兵营的精锐一队队紧随他的脚步杀入黄庭山卡住大阵的破绽稳住阵脚徐徐进逼。 天狐阮青传下的二十三种破阵方略对上黄庭山这等宏大天成的阵图直如蚍蜉撼树但支应秋不为破阵只求削弱大阵威力牵制阵势变化却尽显其妙一时间二千精锐之兵穿插进退步步为营如同一根木刺牢牢钉入大阵始终不令其弥合。 前有支荷后有神兵营遥相呼应护山大阵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创口雷火冰锥洪流疾风山崩巨木五行之力纷至沓来翻天覆地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支应秋指挥儿郎沉着应对避其锋芒层层消减避无可避之时再以神兵真身硬抗。支荷孤身在前又支撑了数十息遍体鳞伤这才退入神兵营中与支应秋一同固守阵地。 胡不归窥得分明大阵调集五行之力轰打神兵营势头虽猛却已是强弩之末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随行的精兵未曾习得破阵方略无从援手但神兵营将护山大阵死死拖住八百里黄庭山貌似滴水不漏实则是个一戳即破的空壳子。他心中一动正待开口支应秋于百忙之中回过头来高声道:“胡帅可徐徐攻之切勿深入!” 支应秋并未跳过他擅自下令此言正中下怀胡不归微微一笑喝命五城精兵分头进逼黄庭山攻打护山大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保全兵力为上策。 文萱见支荷在大阵中拼杀多时早已按捺不住听得胡帅一声令下也不与大明城的亲信会合擎起混元骨锤风一般杀上前去催动三品覆地真身魂眼齐明火麒麟、白龙、步云兽三道精魂一一现形只一锤便将护山大阵荡开。她心中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魏十七施展通天手段釜底抽薪将天地灵气一扫而空支荷与支应秋又率神兵营撕开大阵牵制阵势变化她趁虚而入却是拣了个便宜。 文萱心高气傲哪里肯落在人后尤其不甘被泗水城主支荷压过一头一时间将胡帅的话抛诸脑后舞动混元骨锤长驱直入。愈往里去护山大阵的压迫愈强五行生克一忽儿雷火一忽儿风水一忽儿木石她将骨锤舞得密不透风撑了片刻双眉倒竖大吼一声现出半人半兽之形尻后挣出长尾骨刺根根突起魂魄之力外放魂力注入骨锤魄力弥漫体表。 得魏十七出手相助壮大步云兽魂魄三品覆地真身早已脱胎换骨非比从前这些年文萱在神兵堂右殿孜孜不倦修炼“魂兵魄胄”大有长进魂魄之力外放已能维持一炷香的工夫。但魂力须依附骨锤魄力未能凝成盔胄铠甲比起支荷大为不及这是她心中恨事。奈何支荷有个好师父! 机会难得文萱有意借护山大阵试试自己的极限当下倾尽全力一路闯入黄庭山深处。 正文 第七十一节 大明城主 蚁多咬死象何况攻打黄庭山护山大阵的还是大瀛洲万里挑一的强兵随着时间推移天地灵气入不敷出五行之力无以为继文萱感到压力渐轻双目圆瞪陡然间大喝一声一锤击出噔噔噔大步上前势不可挡。 仿佛加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护山大阵瞬息溃散雷火冰锥洪流疾风山崩巨木前一时还潮水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下一刻便烟消云散留下遍地疮痍提醒众人这并不是幻象。妖奴在大阵中苦战多时终于熬过了五行之力的穷追猛打彼此相望忍不住欢呼起来。 支应秋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命神兵营就地停驻保持戒备清点伤亡。支荷抬头望去却见笼罩黄庭山的浓雾却并未散去她心中一凛道门传承绵延不绝苦心经营黄庭山逾万载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得手的护山大阵虽然溃散但前方似乎酝酿着更大的危机令她不寒而栗。她瞥了支应秋一眼郑重告诫道:“小心切莫大意!” 胡不归亦是机警之人早发觉黄庭山有些不对劲大阵似乎为道门主动撤去杀机暗藏他急令五城兵卒不得妄进原地待命放眼望去诸位城主俱在视野内唯独少了大明城主文萱。 他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双眉蹙在一起脸上满是苦意。 大阵的重压凭空消失文萱去势甚急只多跨出一小步刹那间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她将混元骨锤横在胸前瞪大了眼睛细看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不见天日视野限于三尺之内雾气滚滚而来将她周身毛发尽皆打湿她觉得有些忐忑呲牙咧嘴低声咆哮着慢慢向后退去退了十多步犹未能走出浓雾。 文萱眯起双眼心知不小心踏入了圈套这漫山遍野的浓雾当是道门御敌的神通手段易入难出。她冷哼一声立定脚跟不再妄动咽喉、前胸、丹田三处魂眼忽明忽暗毫无焦躁之情。 浓密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春风春雨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文萱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眼皮耷拉意识一点点沉沦手一松混元骨锤掉落离地尚有数分之时被一道雾气托住载沉载浮。 雾气如飞蛾扑火越聚越多从文萱的七窍钻入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数十息后文萱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已染上一层死灰之色云雾翻腾诡异至极。她静静立了片刻伸手一握将混元骨锤摄入手中迈开大步径直走出了浓雾。 灰瞳所见闯入黄庭山的乃是一群凶兽面目狰狞遍体鳞伤馋涎淋漓冲着她咆哮不已。道门清静之地岂能为彼辈玷污文萱紧咬钢牙舞动混元骨锤悍然杀上前去接连击毙十数头凶兽无人能挡其一击。大明城的妖奴首当其冲骤然见城主返身扑来痛下杀手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惨重。 胡不归见文萱竟对麾下儿郎下手混元骨锤所到之处血肉模糊脑浆迸流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心知她中了道门的暗算迷了心窍当下飞身上前催动七星破劫真身大手急探将骨锤稳稳接住。 文萱手上吃到分量睁目看去只见一头凶残的猛兽人立而起铁爪如钩将骨锤死死握住冲着自己嗬嗬大吼。吼些什么污言秽语她也听不懂当下奋起神威催动三品覆地真身火麒麟、白龙、步云兽三道精魂逐一现形魂力灌注骨锤魄力覆盖身躯倾尽全力扯回混元骨锤。 胡不归虎吼连连双足没入土中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他心中恼火万分又不愿伤到心腹爱将只得把双肩猛一摇一口气解开体内三重封印七星破劫神兵真身催发到极致左手骤然挥出狠狠砍在她颈侧。 这一击疾如星火势大力沉胡不归本意将她打晕不想魂兵魄胄的强悍出乎意料之外掌锋竟被魄胄挡住游鱼一般滑到一旁文萱顺势沉肩卸开掌力将腰猛一扭尻后骨刺林立的长尾卷将过来重重抽打在胡不归脚踝上如中精铁岿然不动。 “咔”一声轻响微不可闻胡不归脸色却有几分古怪妖奴面面相觑无不骇然文萱文城主竟然敢向胡帅出手居然还击伤了他?这……这……这是要变天了吗? 胡不归当年横扫大瀛洲率妖奴与天妖激战耗日持久冲杀在前仗着神兵真身没有留下残疾但脚踝处的旧伤未能痊愈知者寥寥无几文萱冲着他脚踝下手是无意中碰巧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胡不归慢慢撒开手文萱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持定混元骨锤退后丈许一双灰瞳云雾缭绕魂魄之力外放锤头探出一枚枚骨钉覆盖身躯的魄胄也渐渐成形有了几分盔胄铠甲的模样。 天地间一片沉寂万马齐喑文萱与胡不归对峙气势竟不遑多让。魏十七立于龙蝠之背看了片刻开口道:“胡帅你还成不成?” 胡不归沉默片刻嘿了一声道:“心窍被迷敌我难辨伤她不难若要保全其战力魏城主可有良策?” 保全其战力这才是关键大明城主文萱乃是妖奴一方仅次于胡不归的好手若折在黄庭山外太过可惜胡不归始终不愿下狠手的原因正在于此。 魏十七淡淡道:“此易事耳。” 话音未落文萱头顶的虚空一阵扭曲骤然跃出一轮白日大放光明热浪滚滚犹如倾倒洪炉将她从头到尾牢牢罩定。巨灵之掌当头压下文萱寸步难行汗如雨下浑身骨节劈啪作响只得弃了混元骨锤颓然扑到在地嗬嗬大吼雾气从七窍中一缕缕飘出被热力一蒸消失殆尽一双灰眸亦回复了清明她觉得四肢酸软心中茫然若失不知身在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日渐渐隐去众人泪流不止拼命眨巴着眼隐约望见一个俏生生的身影蹈空而立作侍女装扮五官容姿也只是寻常但此时此刻无有一人敢小觑她。 正文 第七十二节 如梦亦如幻 胡不归略事探察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文萱除了有些脱力外并无大碍反而因祸得福体内魂魄之力凝重如山灵动如水魂兵魄胄得以更进一步也算是意外之喜。 原来黄庭山的护山大阵布下内外两层外层调集五行之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来敌内层布下迷心之雾于无声无息间侵蚀心窍防不胜防。魏十七上一回潜入斜月三星洞一则护山大阵并未全开二则体内有造化树护持无论五行之力还是迷心之雾都如轻风过身并未造成多大困扰。但这一回不同道门面临覆灭之虞不再留手文萱猝不及防终是中了暗算好在吞阳侍女及时出手祛除了迷心雾避免妖奴一方先折损一员大将。 放眼望去黄庭山内浓雾滚滚不知暗藏了多少杀机贸然闯入其间无异于自投罗网。妖奴攻势暂缓胡不归收拢五城精兵清点一二死伤约摸在一成左右尚可承受反倒是神兵营首当其冲直面大阵的压迫折损了小半。 支荷将重伤不起的儿郎送出黄庭山与五城伤兵合在一处唤来一名老成裨将命他领若干轻伤的兵卒护送回泗水城一路小心切莫有失。胡不归微一沉吟毕竟有些放心不下命唐橐并羽族亲卫同行速去速回。 唐橐虽然不大情愿但胡帅发话他也无从推脱。 支应秋率神兵营停驻在黄庭山口前方不远便是遮天蔽日的浓雾他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吞阳侍女款款上前足不点地与他擦身而过径直步入浓雾中。 片刻后浓雾像一口煮开的锅翻滚沸腾源源不断向内塌陷吞阳侍女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却见她俏生生立于山间不知使了个什么神通将迷心雾尽数收入体内八百里黄庭山的真貌破天荒呈现于眼前一览无余。 山峦起伏古木参天藤蔓悬坠青苔挂石山林深处间或响起一两声苍凉的猿啸令人意志消沉泫然泪下。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葛阳真人御剑飞出见吞阳侍女收去迷心雾涩然道:“汝既弃我道门而去自当洁身自爱置身事外又为何行此欺师灭祖之举?” 吞阳侍女望了他一眼淡淡道:“道门师祖非是小女子的师祖有什么欺不欺的大瀛洲强者为尊这八百里黄庭山当初还不是从天妖手中夺去的?” “汝三人毕竟受我道门恩惠……” 吞阳侍女打断他道:“恩惠云云只能欺瞒那些心思单纯之辈我且问你葛阳真人你可敢说吾辈成就器灵是因了道门之力?” 葛阳真人摇摇头叹息道:“罢了既然如此也只好做一场了!”他看都不看魏十七一眼衣袖一拂御剑退入黄庭山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胡不归冷笑一声明明日薄西山却硬撑出一副傲气的嘴脸——转念一想护山大阵被破葛阳老道犹能如此托大定有所恃道门底蕴深厚倒不可小觑。他心中拿定了主意一言不发且看魏十七是何打算。 黄庭山护山大阵与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禁制互为表里变化无穷魏十七早有防备就等着对方反击见招拆招消耗天地灵气。这是釜底抽薪的绝户计然而葛阳真人似有警觉竟坐视大阵溃散按兵不动。当他现身于前魏十七临时起意大有施以雷霆一击的冲动然而就在他动念的刹那数道异样的气息将他锁定若有若无晦暗不明给他以莫大的威胁。他心中一凛没有轻举妄动道门果然还藏有后手。 魏十七朝吞阳侍女招招手将她唤到身边低声问了几句吞阳侍女频频摇头她被困于无垢洞终年不见天日根本不得自由对葛阳真人的后手亦毫不知情。 投机取巧既然不可取只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了。魏十七立于龙蝠之背低头审视着黄庭山的一峰一石一草一木慢慢伸出手向虚空中握去五指合拢分海槊跃入掌心锋刃极长八面破甲漾起丝丝寒光。 铁血杀意扑面而来吞阳侍女下意识退后半步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她隐隐察觉到这柄长槊非同寻常不欲与之过分靠近。 魏十七振臂一投分海槊笔直飞出百余丈骤然停滞于空中。还真童子嘻嘻而笑身躯急剧缩小大步蹈空上前将分海槊摘于手中冲着脚下一指癸水之气滚滚如潮一枚枚水雷凭空浮现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瞧着这架势莫不是要把黄庭山夷为平地?支应秋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心惊肉跳急命神兵营速速退出黄庭山。五城精兵亦骚动不安不等胡不归吩咐潮水也似地往后退去胡不归暗暗叹息一盘散沙终究做不到令行禁止大瀛洲只有一个支应秋也只有一支神兵营。 还真童子汲取的天地灵气何等磅礴尽数灌注于分海槊长槊嗡嗡而鸣水雷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无移时工夫八百里山林尽数为幽幽蓝芒笼罩肃杀之气有如实质席卷每一个角落所过之处草木摇落白露为霜转眼之间严冬降临在黄庭山。 猿啸嘎然中止鸟兽仓皇逃遁葛阳真人仰头望着漫天水雷心底拔凉眼眸一阵阵刺痛。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一个个都弃道门而去非但如此还反戈一击助纣为虐道门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吗? 他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悲愤之情忽然烟消云散长叹一声拂袖退回斜月三星洞内。 数息后黄庭山地动山摇一道粗大的金光冲天而起浮于空中的水雷为气机牵引四散避让金光射入云霄搅动漫天星斗接引星力下垂。 吞阳侍女轻声道:“那是尺蠖小界——”话音未落第二道金光射入苍穹驱散水雷接引星力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转瞬之间一十七道金光如擎天巨柱星屑洒在黄庭山上如梦亦如幻。 天地肃穆风起云涌碧莲小界射出最后一道金光利剑一般刺破了天空。 正文 第七十三节 纯阳玄元抱朴 一十八处真界一十八道金光搅得天昏地暗星河倒悬星屑纷纷扬扬笼罩了八百里黄庭山数道晦暗的气息从斜月三星洞腾起星屑席卷而去凝成三个若隐若现的身形。 “咚——”心头猛地一跳胡不归骇然色变强自按捺下震惊悄悄唤来文萱和沙艨艟命二人徐徐收拢五城精兵速速撤离黄庭山避得越远越好至于神兵营那边知会支荷和支应秋一声听其自便。 沙艨艟望着空中渐趋成形的三个身影试探道:“胡帅那三人却是什么来头?” 胡不归苦笑道:“只怕与道门三大祖师脱不了干系……你们插不上手躲远一些不要再回来了……” 沙艨艟“咝咝”倒抽着冷气道门三大祖师那可是真仙一流的人物斜月三星洞的后手竟如此犀利一旦动起手来只怕胡帅以下尽成池鱼!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文、支、焦三位藏了多少实力他不清楚河丘城的家底可是都在这里了他顾不得鲁莽拉了文萱一把忙不迭赶去招呼一干儿郎。 造化树蠢蠢欲动颇有渴求之意那三具化身定与真仙脱不了干系。魏十七微微哂笑低头一瞥见支应秋甚是机警早已命神兵营撤离黄庭山瞧那架势是有多远就走多远。他暗暗赞许了一句有帅才知进退支荷手下有这么个人才实属难得。 神兵营二千精锐胡不归、文萱、支荷、沙艨艟、唐橐、焦百川六位城主五千嫡系人马挥军进逼黄庭山大张旗鼓攻打护山大阵定慧和尚、还真童子、吞阳侍女先后出手只为逼出斜月三星洞隐藏的实力眼前这三具化身俱是真仙所遗神通广大也难怪葛阳真人有此底气。 魏十七挥挥手还真童子抿唇鼓气呼地一吹数以百万计的水雷铺天盖地砸落那三具化身齐齐抬头空荡荡的眼眶有无数星光明灭闪动星屑倏忽停滞缓缓旋转化作一团巨大的星云笼罩八百里黄庭山水雷投入其中犹如水滴融入湖面无声无息湮灭殆尽。 无移时工夫蓝芒荡然无存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即被星云吞噬如此浩大的攻势竟被道门轻而易举瓦解众人遥遥相望面面相觑随即加快了撤离的步伐。 魏十七招招手还真童子返身落在龙蝠背上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分海槊脸上并无沮丧之情。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得失不足挂齿魏十七收起分海槊放眼望去只见旋转的星云砰然瓦解星屑源源不断注入化身体内三人的形貌愈来愈清晰俱作道门真人打扮二黄冠一女冠巾冠衣袍肥大宽松以寓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 吞阳侍女踏上半步轻声道:“这三具化身当是道门三大祖师飞升天庭前留下的后手以一十八处真界牵引星力下垂神念显化星屑铸躯坚不可摧修为凌驾于大象之上。从形貌来看为首那具化身名为‘纯阳’另两具一为‘玄元’一为‘抱朴’。” 魏十七的视线一一扫过三具化身当他目视抱朴子时右臂腋下魂眼中的真仙残魂有所感应蠢蠢欲动他低声笑道:“飞升天庭倒也未必这抱朴子只怕……” 吞阳侍女心中打了个咯噔听魏十七的口气似乎知晓一些真仙飞升的内幕但他提了“抱朴子”三字声音渐低不再说下去令她心痒难忍。 斜月三星洞中葛阳真人端正衣冠焚香顶礼松骨、长息、居延三位真人随之下拜道门祖师以神念显化真仙化身迎击强敌后辈弟子礼数断不敢有缺。然而葛阳真人心中仍忐忑不安那魏十七可是打灭过真仙化身的凶徒陆黾洲巡天星罗洲巴蚿都在他手下铩羽而归单凭这三具化身能否将他挡在斜月三星洞外他毫无把握。 但真仙化身并不是葛阳真人倚仗的最后手段他手里还有一招玉石俱焚的杀手锏至不济毁了斜月三星洞也不能让一十八处真界落入敌手! 三具真仙化身一一成形眼眸深处有星云缓缓旋转吞阳侍女与还真童子缩在魏十七身后不敢对视亦不敢露面定慧和尚不知藏身何处连影子都不见。黄庭山百里外胡不归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展翅飞在空中魂眼明灭七星轮转极天逍遥印悬于头顶兀自不敢靠近。 魏十七目不转睛盯着抱朴子的化身魂眼中真仙残魂的感应愈来愈强烈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道残魂正是抱朴子所留这位道门祖师飞升天庭绝不顺利最坏的结局身死道消亦未可知。他亲眼目睹星力下垂神念显化星屑铸躯最终成就三具化身体内真元随之运转不息寒意丝丝缕缕融入其中冥冥之中心有所悟。 真仙之力即星力真仙之躯即星屑一条康庄大道呈现于眼前欲成就真仙当以星力转换真元以星屑洗炼肉身舍此之外别无他途。 他胸中豪情万丈纵声长啸凌空一步跨出横掠数十丈流星一般撞向纯阳、玄元、抱朴三具化身龙蝠被他踏了一脚仿似不堪重负斜斜坠落地面吞阳侍女和还真童子一声不吭蹲在他背上趁机远远避开黄庭山。三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主人对上三具真仙化身王对王岂容他们这几个弱不经风的小身板插手没看到连心高气傲的定慧和尚都躲在一边不吭声么! 抱朴化身目视魏十七摊开右掌一道金光从斜月三星洞飞出稳稳投入掌心现出一座黑黝黝的铁塔塔顶破开一个窟窿金光闪动一忽儿涨一忽儿收迟迟未能弥合。抱朴化身低头看了一眼磅礴无极的真仙之力涌入塔内只一刷金光万丈犹如一轮赤日冉冉升起昆吾金塔转瞬回复原貌飞到他头顶放出三重光轮缓缓旋转。 道门三大祖师纯阳子持六龙回驭斩修九龙回辇功玄元子持斩神剑修素女通玄功抱朴子持昆吾金塔修紫虚一元功昆吾金塔落入抱朴化身之手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任凭你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只作清风拂面等闲看。 正文 第七十四节 兵行险招 斜月三星洞中葛阳真人、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站在一面丈许见方的水镜前注视着黄庭山上空的风云变幻。抱朴化身将昆吾金塔摄入掌中动念间金塔完好如初长息真人目眩神迷区区一尊化身便有如此神通让他们这些后辈弟子情何以堪。松骨真人暗暗松了口气师门重宝若坏在自己手里日后有何脸面去见历代师祖。居延真人心中不无艳羡道门三大道祖师纯阳子和玄元子俱出自无垢洞抱朴子出自昆吾洞唯独神兵洞籍籍无名沦为广济洞的附庸他想不通归藏、晏平二位真人当初因何不看好道门决意支持梅真人破门而出。 葛阳真人却是神色大变一颗心忽地提到嗓子眼旁人不明其中的关窍他怎会看走眼最担心的一幕终于成为现实那魏十七面对三具真仙化身凛然无惧首当其冲直扑抱朴子而去——师妹眉心泥丸宫内那道真仙残魂十有八九是落在他手里!他恨不能提醒一句但鞭长莫及黄庭山上空的激战根本容不得他插手他只能躲在斜月三星洞当个看客。 这一刻葛阳真人感到深切的悲哀他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局势还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多么希望静昀犹在身边为他分担道门存亡的重任! 抱朴化身探出食指朝魏十七点去指尖尚未落下昆吾金塔嗡嗡而鸣若不堪重负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九霄云外竟弃他而去。他微一错愕动作慢了一线眼前蓦地一亮一团金光从对手怀中跃出六龙长吟震慑天地正是六法十三器中杀性最重的六龙回驭斩。 失了昆吾金塔即便是星屑铸躯也不堪抵御这等大杀器抱朴化身心念微动正待避其锋芒身躯忽然一沉竟然被禁锢于空中不得脱离。他双眉微皱急速抬起双眸星云流转神光迷离只见魏十七周身魂眼齐明五道精魂尽皆现形颅顶九头虺后颈黑龙右臂腋下古修士脐上三分九头鸟左腿膝弯穿山甲炼魂神兵修炼到此等境界也是不易……一阵莫名的悸动席卷心头抱朴化身死死盯住那古修士的精魂饶是他道心坚固百折不回此刻也不禁生出一丝畏惧。 那是抱朴子的一缕残魂纵然受损但神念化身如何能匹敌真魂?他顿时心如明镜全然明白过来昆吾金塔弃他而去身躯禁锢无从脱身他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输给了自己! 魏十七催动九龙回辇功杀意显化为九龙虚影争先恐后扑入六龙回驭斩金光暴涨将抱朴化身吞没。下一刻星屑铸就的身躯溃然而散星力弥散一点神念飞出魏十七早有防备张开“一芥洞天”将星屑星力连同神念一并吞下收回六龙回驭斩体内真元流转高高举起右臂捏了一个法诀。 腋下真仙残魂亦步亦趋如牵线木偶一般捏了一个同样的法诀苍穹之上一颗偌大的金星骤然亮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下昆吾金塔现出真容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一声响将纯阳化身镇于塔下。 不退反进抢先出手以真魂压制神念先灭抱朴化身再催动昆吾金塔困住纯阳化身以免六龙回驭斩有失最后直面玄元化身。以一敌三魏十七于动念间定下方略兵行险招火中取栗一举奠定了胜势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凶险与机会交融只要有稍许犹豫稍许闪失便会陷入苦战。 战局瞬息变化三具真仙化身甫一现身便为魏十七灭一困一只剩下玄元化身立于虚空中一双妙目审视着魏十七仿佛懵然无知又仿佛什么都明白。 九龙回辇功催动真元流转不息杀意勃发魏十七大喝一声再度祭起六龙回驭斩一道金光劈面飞去六龙飞旋势不可挡。玄元化身提起右臂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圆润的手臂纤长的五指虚虚一握斩神剑凭空浮现苍白的剑光一斩而落。 胡不归骇然大惊脸色极为难看脊背上冷汗涔涔后怕不已。斩神剑乃是无垢洞真仙至宝与广济洞昆吾金塔齐名他深知其厉害绝不容此剑落入他人之手始终藏于极天逍遥印内秘不示人。不想此举竟瞒不过玄元化身动念间便将斩神剑收回也亏得她正与魏十七对峙无暇顾及自己否则的话伤他性命只在反掌间。 剑光一闪即逝金光明灭涣散六龙回驭斩凝滞于空中金鳞片片绽裂。魏十七催动九龙回辇功六条金龙忽地散开张牙舞爪扑向对方玄元化身提剑而立斩神剑如一汪秋水流转不定六龙似有惧意竟徘徊不下。 道门三大祖师纯阳子最先成就真仙但公认最强的却是女冠真人玄元子斩神剑遇神诛神遇佛诛佛一剑破万法能挡下剑光一击的寥寥无几。 魏十七心知势不可为他修炼九龙回辇功时日尚短只成就了回辇一重天未能催发六龙回驭斩的威力那玄元化身有斩神剑在手继续纠缠下去有损无益。他念头通达毫不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蹈空退后半步身躯如箭一般倒射而回六条金龙如释重负随之飞遁而去弃大敌于不顾。 玄元化身似乎有所忌惮并未追击她将目光投向昆吾金塔犹豫着要不要斩上一剑助纯阳化身脱困。然而念头才起昆吾金塔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冲云霄闪了几闪转瞬消失在天边。 葛阳真人目睹魏十七知难而退心情愈发沉重三具真仙化身折损其二只剩下玄元化身又能支撑多久?长息真人大感困惑忍不住问道:“斩神剑犀利无匹因何不乘胜追击?”这也是居延真人心中的疑惑魏十七主动退却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为何就此罢手不毕其功于一役? 当此道门生死存亡之际也无须再讳言了葛阳真人涩然道:“星力下垂神念显化星屑铸躯真仙化身被困于黄庭山八百里之地不得远离如之奈何!” 正文 第七十五节 水到渠成 定慧、吞阳、还真三人留在黄庭山监视道门的动向神兵营和五城精兵陆续退入泗水城支荷独自迎出数百里早望见龙蝠硕大的身躯掠过天际师尊和胡帅立于其背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魏十七与胡不归交谈数语命他往泗水城约束儿郎暂且按兵不动又将支荷唤来问了城外的山水地貌欲觅一佳处闭关修炼。支荷沉吟片刻提议前往三百里外的首乌山一来山中古木参天罕有人至有寒泉从地脉涌出石隙间多生首乌颇有滋补之效二来距离泗水城也不远便于她朝夕供奉如有召唤顷刻可至。 魏十七并不挑剔便依弟子所言径直前往首乌山压低龙蝠绕山一圈果然林泉幽胜杳无人迹甚合他心意。他关照了龙蝠几句令其自去蹈空而出一跃落入首乌山中循着山势来到低洼处举拳轰击山崖数下便开凿出一个洞穴曲折下行通往山腹深处。 魏十七闪身遁入洞中在一片漆黑之中盘膝坐下将昆吾金塔置于身前金光摇曳不定照在他脸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 他打量了金塔几眼微微一笑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幻化出一具身躯动念间来到一片荒野。仰头望去只见玄元化身被六龙回驭斩打散星屑汇成一团星云缓缓旋转星力弥漫其间一缕神念左冲右突试图显化成形却始终未能如愿仿佛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其压制不断驱散聚拢而来的星力星屑。 魏十七既有真仙真魂在手区区一缕神念可有可无他心念微动瞬息已将星云挪至造化树上空任其攫取。造化树欢喜不胜挥舞着枝条尽力一吸先将玄元子的一缕神念吸入体内片刻后干支拔高枝叶萌发转眼便长高了一截。 吞噬了真仙神念造化树犹未餍足舒展开每一片幼嫩的树叶尽情汲取星力足足花费了七个昼夜才将浩瀚的星力一扫而空。 仿佛一下子吃得太饱造化树有些懒洋洋提不起精神酝酿了良久一股磅礴的生机喷薄而出瞬息席卷整个洞天。魏十七身不由己收回心神双眸神光闪动哼一声哈一声骨节劈啪作响首乌山随之地动山摇烟尘飞扬彤云滚滚合拢焦雷不绝鸟兽虫蚁四散奔逃。 风云突变天地灵气翻滚如潮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了首乌山胡不归文萱支荷沙艨艟唐橐焦百川葛阳真人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就连万事不萦于怀的玄元化身都睁开星云双眸久久凝视着首乌山。 九天之外响起一片细微的潮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至汹涌澎湃转瞬化作隆隆雷鸣吞没了天地。葛阳真人腾地起身脸色变幻不定低声道:“是灵潮——他已破境!”声音之中掩饰不住震惊和惶恐。 心照不宣毋庸道明葛阳真人所说的“他”只能是当初的“下界逃奴”如今的荒北城主魏十七! 道门五境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真仙每入一境都异常艰难其中的凶险因人而异难以言说但汲取天地灵气壮大真元却已是破境最后一步再也无法阻拦。 道门历代祖师修炼真仙六法不知凡几破境之时能引动灵潮的寥寥无几最早也要到勘破大象境难不成那魏十七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绝不可能! 灵潮掀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注入首乌山中魏十七张开“一芥洞天”鲸吸数息真元充盈勃发浩瀚如海稳稳踏入了阳神境。 参天造化树乃是仙家至宝魏十七从洞天境到阳神境水到渠成并未遇到瓶颈他感受着体内每一分细微的变化真元较以往浑厚了数倍但肉身的伤势并无好转。星罗洲真仙巴蚿的一具分魂化身远非道门三大祖师的神念化身可比全力出手足以引来天庭的瞩目折在他手下也无可厚非。 真仙降临或分魂或神念或借尸天庭降下符诏接引真仙飞升星力转换真元星屑洗炼肉身……真仙的根脚点点滴滴拼凑起来令他看清了前途。魏十七念头通达无忧无惧再度合上双眼开始参悟回辇二重天。 这一闭关就是三年。 玄元化身镇守在黄庭山得道门一十八处真界供养独占星力星屑每过去一天就强上一分。但葛阳真人并不感到轻松恰恰相反他在忐忑中度过了三载光阴首乌山的天地异象如大毒蛇缠绕在心头时刻提醒他大敌也没有止步不前他来得越迟威胁就越大。 在松骨、长息、居延三位师弟跟前葛阳真人并没有流露出内心深处的担忧私下里却加紧布置最后的退路。薪尽火传纵使保不住斜月三星洞也要将道统传下去这是他唯一的信念! 胡不归在泗水城枯守了三年魏十七没有发话他不便擅自做主遣散五城的精兵只能耐着性子耗下去。好在玄元化身始终没有离开黄庭山道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双方都在默契地等待等魏十七出关等下一场石破天惊的大战。 那是破晓前最浓的黑暗惊雷前最深的沉寂。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广济洞梅真人跋涉千万里从冰天雪地的荒北城来到了四季如春的泗水城。事出突然支荷颇感讶异亲自迎她入城心中猜测着她的来意。胡不归听闻此事没有露面只是远远望了她一眼。 左眼黄龙右眼青鸾这一眼看出了些许端倪梅真人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胡不归继无垢洞静昀真人之后她也踏入了大象境。 成就大象为时未久。 胡不归百思不得其解梅真人不留在荒北城冰原小界内潜心修炼巩固境界反而孤身一人来到泗水城难不成是打算向魏十七求情放道门一条活路?她一向心思沉稳拿得住主意不至于如此鲁莽……她究竟来此作甚? 正文 第七十六节 言语都是多余 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的不怀好意有的目眩神迷有的茫然若失一张张面孔映入神念熟悉的陌生的梅真人浑不介意只顾打量泗水城的人物风情神情轻松而惬意。 泗水城是仅次于极昼和大明的第三座大城街衢纵横屋舍整饬人丁兴旺比起荒北城不知强了多少听闻身边这位支城主从不插手俗务泗水城真正当家作主的另有其人这样看来支荷行事倒颇有魏十七的风范。 又一张苍老面孔映入神念眉毛眼梢颧骨嘴角尽数耷拉下来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苦苦苦苦苦。梅真人脚步稍稍一顿电光石火的刹那那双眸子中黄龙青鸾精魂现形七星破劫神兵真身是极昼城主她知道自己瞒不过胡不归不过他纵使看出她的修为也猜不透她的来意。 支荷仿佛察觉到什么抬头望了一眼胡帅的背影一晃而过淹没在人海中她皱了皱眉头又用力舒展开揣测着他的用意若有所思。 她将梅真人引入洞府命侍女奉上酒水为其接风洗尘。二人素无交情也无瓜葛支荷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殷勤款待尽地主之谊梅真人也不点破喝了五七杯酒尝了几筷子菜称赞了几句。 略事寒暄梅真人切入正题她不问黄庭山一战的前后只问魏城主现在何处可容拜见一二言辞甚是客气。支荷却知她不远万里来此定有要事坦言道师尊正在首乌山闭关三年未出未蒙召见她也不得擅入。 梅真人点点头不再提拜见一事支荷隐隐知道她与师尊的关系非同寻常也不多劝。酒过数巡梅真人告辞别去支荷将她送出洞府低头沉思片刻召来支应秋和唐克鲁言明梅真人远道而来乃是她的贵客旁人她不管泗水城上下如有失礼之处就自己捧了脑袋向她请罪。 她声音不大言辞斩钉截铁表明了态度。支应秋和唐克鲁追随支荷多年一听就明白城主的意思梅真人虽然出身道门却是实打实魏城主的人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她就算真人宽宏大量支城主也不会放过他。 二人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梅真人离了洞府在泗水城缓步而行她能感受到或浓或淡的敌意三年的时光并不长死在黄庭山的妖奴血还未干透。她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好在支荷支城主亲自将她迎入洞府又亲自送出一迎一送表明了态度胡不归又以黄青双眸看过她的修为境界自会约束部属不至生出事端唯一让她担心的是魏十七闭关不出何时才能见上他一面。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从荒北城到泗水城神符连心感应愈来愈强烈梅真人隐隐察觉到黄庭山一战他非但没有折损反而获益良多稳稳踏入阳神境正潜心修炼真仙六法。冥冥之中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提醒她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将是毕生无法挽回的大遗憾。 她出了泗水城没有破空飞遁徒步去往首乌山。 鬼窟小界初次相见她以慧眼审视下了“气运所钟可造之才”八字判语从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与魏十七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解。直到环峰海界二人落入暗影贼巢元三之腹危机四伏她以精血凝化神符种入魏十七体内从此心神相连再也不得脱身。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要补全素女通玄功避免重蹈李静昀的覆辙进军无上真仙她必须迈出这一步。 其实并不很难不是么?如果非要挑一个人有什么理由不是他呢? 首乌山距离泗水城并不远梅真人一路静静想着心事走得不快不知不觉来到了山脚下。停下脚步仰头望去峰峦叠翠古木参天溪涧水流之声隐约可闻。她循声而去站在溪边湿滑的白石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容颜眼神慵懒而迷离心底泛起层层波澜。 她慢慢蹲坐在脚后跟上探出白腻的手臂捧起溪水抿唇喝了几口举起衣袖擦去嘴角的水滴朝水中之人展颜一笑风轻云淡地站起身跟随心神指引步入首乌山深处。 山势起伏峰回路转梅真人追随魏十七的足迹走在三年前他走过的旧路上一步步迈出一步步靠近心如古井不波。过往的影像一幅幅闪过眼前渐次黯淡沉入记忆深处没有惶恐没有犹豫她从从容容踏入洞穴感受着那个人的心意呼吸着那个人的气息迎向另一段截然不同的生命。 地穴深处昆吾金塔金光流动熠熠生辉魏十七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九条真龙的虚影具体而微围绕着他盘旋飞舞无声地咆哮着。梅真人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瞩目良久轻轻跨出半步踏入七尺之地九龙齐齐扭过头森然盯着她杀意凛然将她牢牢锁定。 九龙回辇功回辇二重天杀意发生微妙精绝的变化凝成九龙虚影闯入前所未有的境地。他心思深沉上苍眷顾道门秘传的真仙六法非但落入手中而且不动声色在短短数年间勇猛精进修炼到这等境地。 以杀证道还有比九龙回辇更契合他的功法了吗? 梅真人双眸为杀意刺痛泪水充盈了眼眶但她跨出的半步却始终没有收回固执地留在原地。仿佛被她的挑衅激怒九龙张牙舞爪扑面撞来在触及她身躯的刹那烟消云散泪水从脸庞淌下滴落在脚边无关欢喜无关伤怀梅真人若有所悟一颗道心活泼泼跳动内外通彻一丝不碍。 魏十七睁开双眼朝她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她身前低头打量着她。近在咫尺心神相通一切言语都是多余魏十七明白她的心意和决意他也愿意成全她看她能否突破李静昀的极限走到自己身边。 梅真人伸出柔荑抚在他粗砺的脸庞上五指纤长掌心温暖而滑腻魏十七握住她的手臂揽过窈窕腰肢一点点接近轻吻在她的唇上。他动作慢而轻柔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回避梅真人闭上眼迷离慵懒神光闪动都被薄薄的眼皮遮掩这一刻广济洞的梅真人只是一个予取予求的小女人。 正文 第七十七节 百足之虫 梅真人在首乌山待了十天寸步不离极尽缱绻。来时魏十七没有迎她离去他也没有相送。 从始至终她没有提起道门的存亡就连首鼠两端的晏平真人她也只是不经意说了一句其人被打落洞天境夺去法宝囚禁在摩崖小界内看守十万摩崖石刻。至于是谁人出手付出了多少代价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梅真人成就了大象那么她的立场就代表了道门的立场无论是荒北城的归藏真人、灵渠真人还是斜月三星洞的葛阳真人、松骨真人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道门的传承在荒北城而不在黄庭山这是不争的事实。 梅真人来了又去不带走一片云彩魏十七继续在首乌山闭关修炼打磨回辇二重天直至九龙的虚影纤毫毕现杀意浑厚老辣收发随心。 以阳神境修为将九龙回辇功锤炼到如此境地已经没有继续打磨下去的必要了。魏十七收起功法将目光投向沉默多年的昆吾金塔右臂腋下魂眼忽明忽暗抱朴子的残魂随之显出身形。 当初没有将这一缕真仙残魂交与造化树确是明智之举破晓真身有这一道主魂尚在其次更为关键的是残魂得造化树生机日夜滋养渐渐恢复了几分意识得以施展些许真仙的手段。黄庭山一战若无残魂操纵昆吾金塔先破抱朴化身再困纯阳化身以一敌三只怕他将陷入苦战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不过残魂所剩无几有些要紧的关节无法问个清楚魏十七沉吟片刻伸手一招将昆吾金塔摄入掌中心中拿不定主意。 纯阳化身困于金塔内终究是心腹之患当今之计有二途其一先解决纯阳化身扫除后顾之忧若能将其灭杀所得神念和星力壮大造化树不无小补;其二将纯阳化身暂且搁置一边先对付黄庭山的玄元化身待踏破斜月三星洞尘埃落定再徐徐处置遗留的祸患。 魏十七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五指一收将昆吾金塔缩至米粒大小拍入右臂腋下魂眼中交由残魂收藏暂且留下纯阳化身困而不灭。 百年之期为时不远来自陆黾洲羽族和星罗洲虫族的威胁愈来愈迫切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魏十七长身而起一声清啸已踏出地穴稳稳立于虚空中低头望去首乌山郁郁葱葱生机勃发。龙蝠被啸声惊动忙不迭现出大鳐法身扇动肉翼飞将起来将主人载起绞尽脑汁说了几句奉承话魏十七微笑不语待其词穷命他径直飞往泗水城。 数日后泗水城像一头吃饱喝足的懒驴被狠狠抽了几鞭子绕着石磨狂奔起来心急火燎不遗余力。大小妖将呼呼喝喝麾下儿郎一队队拥出城去清点人头毕胡帅一声令下再度兵发黄庭山。 还真童子见泗水城方向烟尘四起心知有异忙跟定慧和尚、吞阳侍女打个招呼急急迎上前去没赶几步路早望见龙蝠悠悠穿过云霓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他心中大喜闪身跳上龙蝠之背朝主人倒头就拜口中道:“恭迎主人出关一别数载主人神威更胜从前黄庭山跳梁小丑必闻风丧胆不堪一击!” 龙蝠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听听听这就是差距还真童子嘴上像抹了蜜越发衬得他笨嘴笨舌。 魏十七抬手命他起身问起黄庭山的动向还真童子一一道来口齿伶俐井井有条。原来三大祖师的神念化身一下子折了两具这一闷棍结结实实把道门打成了缩头乌龟葛阳真人等躲在斜月三星洞内龟缩不出连护山大阵都置之不顾这些年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从真界射出的一十八道金光仍然昼夜不息搅动星斗玄元化身隐藏于黄庭山中炼化星力锤炼身躯道门似乎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她身上…… 魏十七看了还真童子一眼道门无路可退真仙神念化身是最后的反扑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看上去像是这么回事。但他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手神念化身虽然厉害却只能护佑八百里黄庭山一隅道门绵延万载底蕴深厚若以为只有这些手段未免太过小觑他们了。 还真童子见主人不置可否心中有些忐忑顿了顿最后又加了一句“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道门经营黄庭山万余载说不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我等被困于无垢洞内不得出孤陋寡闻所知不过十之一二伏望主人明鉴。” 魏十七回头望去只见妖奴大军分作三拨缓缓而行并不急于赶路正中下怀他摆摆手道:“也罢先去会一会玄元化身打发了她再说。” 打发了她再说……打发了她……打发……还真童子吐吐舌头不禁犯起了嘀咕玄元化身有斩神剑在手那柄凶器可不好惹万一靠得太近殃及池鱼他这小身板可当不起…… 心中正转着念头魏十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忽道:“你二人先去与胡帅会合让他暂避一二等解决了玄元化身再进兵黄庭山。” 还真童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嘀咕出了声好在他脸皮厚心思快忙谢过主人暗地里松了口气。 黄庭山遥遥在望魏十七弃了龙蝠蹈空而前定慧和尚和吞阳侍女早迎上前来略略问过数语他亦命二人避开与还真童子一起等候消息切勿轻举妄动。 吞阳侍女闻言微微一怔切勿轻举妄动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想到玄元化身和斩神剑的威势她心中有些发毛。六法十三器斩神剑犀利无匹六龙回驭斩杀性最重这两件赫赫有名的大凶器针尖对麦芒硬拼一阵不知八百里黄庭山还能剩下多少! 罢了罢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她见定慧和尚眼珠骨碌碌一转欲言又止似乎有意掺上一脚忙一拉他的衣袖使个眼色暗示他千万不要趟这个浑水。 正文 第七十八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十七举目望向黄庭山缠绕山间的雾气荡然无存林木葱郁一览无余一十八道金光如擎天之柱直插苍穹搅动漫天星斗。当年道门三大祖师正是得真界之助以星力转换真元星屑洗炼肉身这才一举突破天人隔阂成就真仙奠定道门万载根基。 只是天下何曾有过长存不灭的基业?盛极而衰道穷则变这才是天地至理。 魏十七左袖一拂祭出六龙回驭斩一团金光跃向空中瞬息涨至百丈六龙此起彼伏舒展开爪牙龙吟声响彻云霄右袖一拂九条真龙虚影鱼贯而出没入金龙体内凌厉的杀意节节拔高席卷天地真仙的气息若有若无降临于黄庭山。 斜月三星洞中水镜砰然溃散四位真人面面相觑寒意打心底泛起。葛阳真人脸色变幻忽然长身而起呆呆立了半晌一咬牙快步奔往无垢洞脚步竟有些踉跄。 山林承受不住重压一丝丝一缕缕化作飞灰如冉冉升腾的火星玄元化身看着身边的一切被杀意摧毁衣袂猎猎作响满头长发尽皆飞扬她仰头望去星云双眸中映出两团金光如火如荼。 魏十七没有给她回避的余地她若不出手六龙回驭斩落下八百里黄庭山泉石草木鸟兽蝼蚁尽数沦为道门的殉葬。玄元子飞升天庭之前遗下一缕神念守护道门守护黄庭山魏十七是看准了她的弱点毫无顾忌全力施为她无法避其锋芒只能奋而反击。 斩神剑嗡嗡而鸣苍白的剑光流转闪烁愈来愈亮。玄元化身一声轻叹星屑铸就的身躯漂浮而起迎向六龙回驭斩剑光一道道飞出绕着她盘旋飞舞游弋不定。 魂眼闪动精魂逐一现形抱朴子的残魂面无表情望着玄元化身脑后浮现三重光轮一座金塔。魏十七提起右手探出食指魂魄之力喷薄而出掀起混沌乱流不紧不慢绘下提耶秘符浮现于虚空中熠熠生辉。 四道秘符交相辉映融为一体浑若天成蕴含着无穷尽的大威力这绝非渊海三洲的神通。玄元化身眸中星云隐没将一双妙目投向魏十七启朱唇叩玉齿轻声道:“你想要什么?”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如初秋山中的溪涧她终是服软了。魏十七不为所动绘下最后一笔顿了顿慢慢提起食指混沌乱流如火焰暴涨将秘符吞没合作一剑。【零↑九△小↓說△網】 玄元化身叹息一声双手食指交叉挡在胸前低低道:“如此日后在天庭相遇……”秘符剑倏忽斩落斩神剑迎将上前剑光如电争前恐后没入乱流之中湮灭无迹。 六龙回驭斩吞吐磅礴杀意蓄势待发斩神剑光一去再无阻拦气机牵引之下金光一落刹那间吞没了一切。玄元化身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入神念星屑铸就的身躯应念溃散化作齑粉。 星力所剩无几神念荡然无存魏十七皱起眉头心中空荡荡的玄元化身并非被六龙回驭斩击溃她似乎察觉到势不可为于电光石火间施展大神通将神念遁走其中的微妙之处便是他也无法看透。真仙的手段果然非同小可——魏十七记起她临去时抛下的最后一句话风轻云淡意味深长。 六龙回驭斩一击落空黄庭山峰峦摧折地动山摇一十八道金光明灭不定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魏十七伸手摘过斩神剑又一指六龙回驭斩金龙纷纷飞起尾部缠结在一处避开真界所在看准斜月三星洞山门所在将落而未落。 “咚——” 一声闷响从山腹深处响起似鼓声似心跳又似怒吼暴戾凶残的气息喷薄而出搅动星斗的金光忽然凝若实质星力如洪流般从九天奔涌而下八百里黄庭山开始向内崩塌酝酿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涸泽而渔玉石俱焚这是道门撒出的胜负手魏十七毫不犹豫将手一挥金光暴涨六龙回驭斩咆哮而下给与斜月三星洞当头一击。 斜月三星洞骤然间大放光明如有一支如椽巨笔以天地威力绘下了鬼神莫测的大神通一百零八道禁制回环勾连缓缓浮向虚空颤颤巍巍水纹荡漾看似弱不经风却把六龙回驭斩堪堪托住。 这一百零八道禁制出自道门三大祖师之手先后花费了数百年光阴乃是护佑黄庭山的最后一重屏障本为抵御别海他洲的强敌得星力灌注后激发蕴藏万载的威能堪与真仙出手相比拟以六龙回驭斩的凶残仓促间亦不可破。 魏十七看得分明禁制只为拖延时间为道门挣得喘息的时机并非攻伐之术他毫不犹豫一振衣袖一抹乌光斜斜飞出屠真星眸闪动神采飞扬黑衣猎猎飘舞裹住曼妙的身躯皓腕凝霜五指紧紧抓住数根血红的铁链奋力一扯一座铁血凶桥从虚空中跃出。 此桥以“镇元铁血”为名通体裹以浓厚的鲜血蠕动不休浮现出无数面孔或人或妖扭曲哭嚎数息后又汩汩湮灭凶煞血腥之气横亘千里甫一现形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正中碧莲小界之所在被星力一刷桥身折损了小半然而金光恍若不察继续刺破苍穹搅动星斗毫不为其所扰。 禁制微微凹陷若不堪重负却又韧不可破将镇元铁血桥稳稳托起屠真眼中寒芒明灭暗暗催动太微金莲功七朵金莲从桥下飞出投入金光之中如鱼得水一路回溯转瞬击穿碧莲小界。 真界放射金光接引星力下垂原本无物可破但金莲出自碧莲小界同根同源同气连枝道门三大祖师布下这禁制时万万没想到六法十三器中的卅六金莲竟会落入他人之手噬脐莫及。碧莲小界被金莲一击轰然紧闭冲天金光嘎然熄灭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一十七处真界陆续闭合金光渐次湮灭星力随之中绝。 下一刻六龙回驭斩以摧枯拉朽之势撕开一百零八道禁制深深斩入斜月三星洞内。 正文 第七十九节 一发不可收拾 禁制撕裂再无阻碍六龙回驭斩长驱直入一开始势如破竹山腹豁然中开道门上下毫无阻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斜月三星洞毁于一旦心如刀绞。然而不过数息工夫怒吼声从地脉深处透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掀开黄庭山奋然钻出土石双首四臂抡起一根粗长的大棍将六龙回驭斩抵住竟不得下落。 金光明灭六龙长吟那身影凛然不惧冲着立定于虚空中的魏十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 斜月三星洞中一片漆黑松骨真人长叹一声道门遭此大难崩坏如是势已不可为葛阳师兄终是动用了最后的手段黄庭山非久留之地他急忙招呼长息、居延二位真人匆匆遁往无垢洞。 居延真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心潮起伏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洞主莫不是……莫不是动用了‘仙傀儡’?” 长息真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大难临头谁还有工夫在意这些荒诞不稽的传闻。松骨真人听在耳中脚步顿了顿嘿嘿冷笑头也不回丢出一句“哪来的仙傀儡分明是妖傀儡!” 长息真人与居延真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大震传说斜月三星洞有前辈大能取真仙遗骸炼成傀儡藏于无垢洞中有翻天覆地、颠倒乾坤的大威力非到迫不得已不得启用没想到竟然属实!松骨真人似乎不以为然指其为“妖傀儡”想必炼制傀儡的材料取自那成就真仙之躯的十大天妖乃是大凶之物一旦放出后患无穷。 四下里隆隆不绝黄庭山接连崩塌一发不可收拾三位真人不复有仙风道骨的从容冒着坠落的土石像土拨鼠一般在洞中穿行心急火燎赶到无垢洞深处。只见葛阳真人立于浮游榻前左首站了四人右首站了三人俱是斜月三星洞年轻一辈的俊彦千挑万选的可造之才一个个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松骨真人一个个看过来黄四海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季沉霭贾榕樟如没有眼前这一场厄难毫无疑问他们将被后辈弟子唤作四海真人津泽真人一苇真人平漠真人渡泸真人沉霭真人榕樟真人但现在他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单靠这些人道门还有希望吗? 双眉紧锁眉心纠结成一团松骨真人忍不住道:“只能带这七人走?”众弟子闻言无不心中大震他们被洞主唤到此地竟然是要弃下同门独自远遁! 葛阳真人沉默片刻涩然道:“连我等在内只能送走十一人。” 只能送走十一人四位真人七位弟子这精挑细选的十一颗种子肩负着复兴道门的重任剩下的留在黄庭山自生自灭听天由命命运之残酷莫过于此。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松骨真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之前弥漫的恐惧、失落、沮丧、动摇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悲愤和仇恨。 松骨真人默默无语。这就是师兄想要的么?是当真只能送走十一人还是要留下足够的伤亡以混淆视听赢得时间? 灵气星力紊乱不堪黄庭山剧烈摇晃一十八处真界陆续崩塌无垢洞、广济洞、昆吾洞、神兵洞未能幸免于难道门弟子仓皇逃窜不是陨落于土石之下死无全尸就是被困于绝境中无处逃生。 妖傀儡的怒吼一阵响一阵轻肆无忌惮与大敌恶斗举手投足之间便摧毁了大半个黄庭山道门的根基就此毁于一旦。 任凭外界崩坏如是无垢洞深处仍支撑的最后一片安宁。葛阳真人缓缓转身起掌将浮游榻一拍藤木寸寸断裂露出一块方方长长的玉璧漆黑似墨幽深似海。松骨真人忽然记起一事心中微震急忙合上双眼不去多看那七名弟子下意识望了一眼忽觉心驰神摇魂魄摇撼几欲离体飞出投入其中。 “咄!”葛阳真人大喝一声将众弟子惊醒彼辈不约而同倒退数步急忙挪开视线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犹如与大敌激战了三天三夜骨软筋酥心力交瘁。长息真人和居延真人修为深厚犹能把持住心神不过恍惚了刹那暗自觉得心惊。 葛阳真人将右手搭在玉璧一角食指中指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敲击片刻玉璧墨色渐次隐没嗡嗡作响泛出一层五色毫光一股苍凉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砰然心跳咚咚咚咚如擂鼓一般失去了控制愈跳愈急。 葛阳真人衣袖一拂十张狭长的符诏鱼贯而出一一悬于众人身前色作焦黄正反两面都绘有银色的符箓细若游丝微不可察。符诏一出一股清凉之意醍醐灌顶将激烈的心跳安抚下来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心知这符诏绝非凡物十有八九出自道门三大祖师之手。 葛阳真人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张符诏夹在指间一挥轻轻拍在胸口周身即为蒙蒙白光笼罩。他沉声道:“以符诏护佑肉身紧紧跟随切勿远离不论看到什么异状都视同幻象一应符箓法宝都不得妄动切记切记!切记切记!” 众人心中一凛洞主如此郑重显然接下来要面对危机险境非同小可符诏是唯一的倚恃妄自催动符箓法宝只会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松骨真人看了师兄一眼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不论看到什么异状都视同幻象”视同幻象那就意味着并非幻象师兄到底要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葛阳真人命他们一一祭起符诏加持肉身反复查看无误这才放下心来。 洞外的激战已趋于白热化地动山摇峰峦崩摧无垢洞被震得七零八落深埋在地下。葛阳真人深深吸了口气道一声“走吧!”率先踏入玉璧。五色霞光一阵晃动玉璧漾起一层层涟漪将他吞没。 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当松骨真人的身影最后消失霞光倏忽收敛玉璧黯淡下去再度陷入了沉寂。 正文 第八十节 无利不起早 黄庭山诸峰塌陷双首傀儡从地底钻出手持大棍将六龙回驭斩抵住冲着魏十七呲牙咧嘴浑身肌肉鼓胀数度发力都被六龙压制摆不脱也挑不开。 乍一看那傀儡的模样与双首凶猿有几分相仿但细细打量却是由残损的尸骸堆起来的怪物头颅一似恶虎一似贪狼四臂二腿形状各异硕大的躯干七拼八凑打满了补丁手中大棍又粗又长黑沉沉不知何物所铸连六龙回驭斩都无法击破。 魏十七微微皱起眉头那双首傀儡体内星力涌动定与真仙脱不开关系若是他肉身完好无损倒不惧与对方狠斗一番拳拳着肉乃一大快事如今单凭六龙回驭斩僵持不下反不能将其一斩了事。 屠真察觉到他的心意将铁链一收镇元铁血桥腾空飞起兜到他背后狠狠砸下。那双首傀儡抡起栲栳大的拳头大喝一声先后击在桥身之上镇元铁血桥倒飞而回铁链呛啷啷绷得笔直屠真哪里拿捏得住掌心一热竟脱手飞出。 一壁厢抵住六龙回驭斩一壁厢击飞镇元铁血桥那双首傀儡分心二用站得稳如山岳纹丝不动。魏十七双眉一挑察觉到他力量的源头就在他击飞镇元铁血桥的瞬息尺蠖小界溃然崩塌本源之力如开了闸的洪流急速流失。 那厮抽取真界本源难怪如此凶悍道门直到最后才把他放出来看来是不惜毁了一十八处真界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魏十七念头急转若与那双首傀儡僵持下去待其耗尽真界本源自能将他灭杀但一十八处真界尽数崩塌殊为可惜务必想个法子将对手一举灭杀不留喘息的时机只是一时半刻也没有得力的手段…… 屠真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似乎吃了点小亏她修炼太微金莲功时日尚短只能抡起镇元铁血桥砸人许多厉害的手段施展不出。魏十七见她兀自不肯退催动心念将其唤回屠真这才悻悻然回到他身后满心不情愿。 那双首傀儡使尽浑身解数始终掀不开六龙回驭斩凶性大发源源不断抽取真界本源身躯渐长渐高力量也越来越大。眼看又一处小界开始崩塌魏十七被迫出手相阻全力催动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以魂魄之力掀起混沌乱流绘下“韧”、“结”、“勾”、“破”四道秘符合作一剑颤巍巍悬于空中。 前所未有的危机如山洪爆发劈头盖脸将他吞没双首傀儡大吼一声黄庭山深处又两处小界应声崩塌本源之力涌入那具拼凑而成的身躯如充气皮囊一般鼓胀起来魏十七毫不犹豫将秘符剑斩落剑光一闪已斩中他后颈。 混沌乱流骤然爆发将傀儡半身吞没然而他一双手臂紧握大棍抵住六龙回驭斩竟毫不示弱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真界本源之力竟化作一只巨掌将秘符剑死死握住任凭混沌乱流席卷如潮始终无法将其摧毁。 僵持了十余息秘符剑溃然而散真界先后又崩塌了三处魏十七将双眉一皱抱朴子残魂将衣袖一挥脑后一点金光飞出虚空中骤然亮起一轮赤日一声响昆吾金塔现出真形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冲着双首傀儡一晃那傀儡立定于黄庭山得一十八处真界加持哪里摄得去反被塔内的纯阳化身窥得一线空隙一头撞将出来。 纯阳化身甫离金塔双眸星云转动早望见一双首傀儡手持太白凌日棍涸泽而渔抽取真界本源抵住六龙回驭斩。他乃是道门祖师纯阳子一点神念显化守护道门守护黄庭山是其唯一心念此刻见那傀儡摧毁道门根基两相权衡竟弃魏十七不顾涌身上前伸手一指六龙回驭斩。 金光暴涨太白凌日棍往下一沉六龙散将开来咬住那傀儡四臂两腿奋力一扯将他生生拔到空中。 双足离开黄庭山犹如大鱼出海再也无法抽取真界本源那傀儡惊恐万分扭动身躯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脱六龙枷锁。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纯阳子以九龙回辇功成就真仙之躯早已将这门功法推衍到极致六龙回驭斩被他一指脱胎换骨有如神助这一手“六龙枷锁”的神通以他眼下的修为还只能望而兴叹。 一旦纯阳化身灭杀了双首傀儡腾出手来对付他将是一场恶战六龙回驭斩落入敌手太阿倒持再来这么一手“六龙枷锁”他除了远遁之外别无他法。双首傀儡与六龙纠缠不下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心念一动抱朴子残魂再度祭起昆吾金塔轰然压下将那双首傀儡连同六龙回驭斩一并摄入塔内旋即化作一点金芒飞到脑后化作三重光轮。 局势变幻出乎意料六龙回驭斩一入昆吾金塔便隔绝感应无从驱使纯阳化身“咦”了一声将目光投向魏十七沉吟了良久眸中星云缓缓隐没忽然开口问道:“玄元化身何在?” 魏十七淡淡一笑道:“已被吾灭杀。” 战至此刻他已立于不败之地真仙化身不得离开黄庭山八百里之地他大可暂避对方锋芒从容应对。纯阳化身显然也想通了这一节并未出手望着抱朴子一缕残魂摇头道:“吾辈三人成就真仙不慎引来天庭瞩目抱朴子飞升失利数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可惜了……” 魏十七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飞升天庭只怕也非其所愿吧!” 纯阳化身深深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他将目光投向狼藉一片的黄庭山叹息道:“黄庭山一十八处真界被那傀儡毁了七处道门的根基去了小半盛极而衰道穷则变谁都勉强不来。道友修炼九龙回辇功有成一身神通非同小可可否看在贫道的面子上留下道门一段香火?” 魏十七笑而不答。 无利不起早纯阳化身明白他的意思这等肆无忌惮之徒空口白话是打动不了的他犹豫片刻伸出食指从眉心引出一团白光道:“此乃贫道修炼九龙回辇功的些许心得赠与道友参详日后若有机缘在天庭相会再重述前缘。” 他曲指一弹白光晃晃悠悠飞去魏十七攫在掌中略一察看颔首允其所求。 正文 第八十一节 从者不论 在纯阳化身眼中那魏十七纵然不是真仙也值得以真仙相待他得对方一诺不再纠缠于此呵呵一笑日后他若有缘成就真仙飞升天庭有的是相见的时日何必纠缠于这区区一界之地得不偿失。心中执念一去顿时明悟于胸身躯溃败星屑星力随之散去纯阳子遗下的一缕神念腾空飞起化作一点白芒直冲霄汉转眼消失了踪影。 魏十七见他就此撒手不管走得如此果决微一错愕旋即回过神来尘埃已然落定黄庭山尽在掌握这一战终于是他大获全胜。然而心中殊无欣喜之意道门的底牌并没有出乎意料他所遇到的最强对手不过是真仙化身、真仙傀儡之流饶是如此也足以看出他的薄弱凭借抱朴子一道残魂他能借用些许真仙之力却远不能与真仙相提并论。 在引来天庭瞩目之前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剩下的烂摊子还得好好收拾纯阳化身可以弃之如敝履对大瀛洲来说却是人人眼红的一块大肥肉。魏十七低头寻思了一会心念一动将龙蝠唤来嘱咐他赶去通报一声命妖奴的大军速速赶往黄庭山守住八百里之地不得走失了半个小猫小狗。 道门已是砧板上的肉横竖由人切只等着分上一镬羹龙蝠心中大喜忙答应一声扇动一双肉翼投泗水城方向而去。片刻后妖奴儿郎如潮水般涌来将黄庭山围住极昼城主胡不归一马当先引着诸位城主上前见过魏十七放眼望去只见八百里黄庭山沦为一片废墟早已没了原先的模样不禁暗暗心惊。 魏十七淡淡说了几句道门祖师遗下的三具真仙化身已灭黄庭山中只剩下葛阳、松骨一干真人可步步为营徐徐剿灭剩下那些无足轻重的门人尽数囚禁起来等他处置切不可坏了他们的性命。胡不归心知肚明这是首恶伏诛从者不论他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魏十七既然开口也不容他质疑。 之前应允纯阳化身留下道门一段香火把那些幸存的门人交给梅、兰二位真人处置两全其美至于那葛阳、松骨那几位真人是存是亡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听任胡不归拿主意即可。魏十七关照妥当随即唤来定慧、吞阳、还真三人身影一晃已消失在黄庭山中。 无垢洞主葛阳真人、昆吾洞主松骨真人俱是显圣境修为长息、居延二位真人亦不容小觑胡不归命支荷坐镇在外唐橐、焦百川二人为辅统领神兵营和五城精兵围困黄庭山他与文萱、沙艨艟三人前往斜月三星洞一探。支荷有心跟随师尊同行不得召唤也只能悻悻然留在山外调集人马层层布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守得水泄不通。 定慧和尚与吞阳侍女在前开路还真童子引着魏十七踏入斜月三星洞径直往无垢洞而去。大阵已毁禁制溃散真界崩塌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拦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无垢洞中。定慧和尚四下里搜寻一回除了被困于土石下的弟子外并未察觉到真人的气息他心中起疑问了十余人都茫茫然不明就里最后找到了伏波童子这才知道葛阳、松骨、长息、居延四位真人并黄四海、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季沉霭、贾榕樟七位弟子俱去了无垢洞底一去再无消息。 吞阳侍女皱眉道:“无垢洞是条死胡同他们躲到那里去干什么?” 还真童子听了嘻嘻一笑“只怕是要趁乱逃脱!” “都说了是死胡同却往哪里逃?” 还真童子吐吐舌头瞥了魏十七一眼猜测道:“保不定有传送阵之类的退路葛阳……可不是省油的灯……”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他毕竟受道门供奉多年还在抱残子手下厮混过一些时日葛阳真人怎么说也是抱朴子的亲传弟子。 魏十七打量了伏波童子几眼见他不惊不慌不卑不亢哂笑道:“可是葛阳真人命你这么说的?” 伏波童子心中一紧随即舒了口气缓缓道:“真人言说如实相告望上师容情一二。” 魏十七笑道:“倒是小看了他——也罢你在前引路去看看再说。” 伏波童子微一犹豫跪下磕了几个头引着四人曲曲折折往山腹行去渐行渐深一路来到无垢洞底的静室中。放眼望去空无一物唯有一块方方长长的玉璧漂浮于空中漆黑似墨晦暗无光四下里残留着一些藤木的碎屑看不出什么端倪。 还真童子问道:“这是何物?” 伏波童子上前几步细细看了一回不敢隐瞒道:“那玉璧不知是何物不过散落的藤木碎屑似乎是真人日常清修所坐的浮游榻。” “这玉璧藏于浮游榻中不为人知看来亦是一宗宝物。”还真童子绕着玉璧转了几圈伸出手去摸了摸“呀触手生温莫不是传说中那块万年温玉?” 伏波童子见他望向自己忙摇摇头道门传承不绝流言纷纷什么仙傀儡万年温玉传得有鼻子有眼荒诞居多他服侍葛阳真人谨小慎微只作锯了嘴的葫芦虽有所耳闻从来不往心里去。 魏十七看了几眼猜测葛阳真人等不知所踪与那玉璧脱不开干系道门毕竟底蕴深厚手段层出不穷黄庭山根基毁于一旦居然还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倒着实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所去之处若是仙家胜地远胜黄庭山道门又何必在此经营万载?避难之所能苟延残喘已属不易要靠那十一人中兴道门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这些手尾只管交给梅、兰二位真人无用他挂怀。 他的眼界早已投向了陆黾、星罗二洲。 魏十七衣袖一卷将玉璧收起了却了此行最后一宗心意剩下的事已不用他亲自出手了。他将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留在斜月三星洞中随口吩咐了几句双肩一晃地行而出离开黄庭山飞身坐于龙蝠之背徘徊数圈直投首乌山而去。 众人仰望龙蝠的身躯划过苍穹心中无不凛然。 正文 第八十二节 抬头不见低头见 胡不归将幸存的道门弟子送出黄庭山不知何故魏十七对彼辈颇为在意这件事吃力不讨好稍不留神就会出漏子有道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他动了点心机干脆把烫手的山芋踢给了支荷。支荷无可奈何只能接下来命支应秋调集神兵营里三层外三层把一干道门弟子看管起来。 胡不归牵绊住支荷不动声色将极昼城的心腹分批调入斜月三星洞广济洞和神兵洞封存不动令得力之人驻守任何人不得擅入。葛阳真人一行离开斜月三星洞时几乎把道门万载的积蓄都搬空了剩下的大都是不堪入目的粗鄙之物但在妖奴眼中无一不是好东西。胡不归亲自看过无垢洞和昆吾洞挑了一份厚礼命文萱前往首乌山交给龙蝠并带上几句话无垢洞七处真界毁其三碧莲小界完好无损昆吾洞四处真界毁其二广济洞和神兵洞业已封存等候梅真人清点。 当初魏十七与他言明打下黄庭山只要把碧莲小界留给他广济洞和神兵洞交还梅真人无垢洞和昆吾洞尽归妖奴所有。一十八处真界去掉崩塌的不计胡不归得了五处这一趟出兵损失无多却占得半座斜月三星洞他心满意足盘算着该遣何人坐镇于此于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之外再经营一处要地。唐橐还剩下几分心气?能不能独当一面?他有些犹豫。 与胡不归所想不同魏十七并未闭关修炼了却黄庭山之事他遣屠真先行回转荒北城传讯而后只在首乌山中闲行闲坐任由残魂催动昆吾金塔将那双首傀儡慢慢炼化。他手头可供差遣之人甚多单器灵便有阴元儿、屠真、定慧、吞阳、还真、龙蝠那傀儡收服了也是鸡肋不如将其炼化另作他用兴许有意外之喜。 等了数十日光景龙蝠进山来禀告有兰真人和十照真人求见。魏十七心念微动梅真人踏入大象境时日尚短不宜惊扰灵渠真人执掌神兵堂无暇抽身斜月三星洞乃道门根基所在重中之重兰真人亲自走一趟等大局安定下来再留十照真人坐镇洞中——这应该是梅真人的主意吧! 既然来了那就见上一面不过只见兰真人一人。 片刻后龙蝠引着兰真人近前来魏十七望了她一眼随口道:“多年未见真人风采依旧不知梅真人近况如何?” “多蒙城主垂问梅师姐成就大象现在冰原小界闭关未能抽身待城主回转荒北城再行拜见。”兰真人早得师姐告诫魏十七在首乌山中修行业已踏入阳神境成就回辇二重天进展之快神通之大非道门所能及她早已熄了当初一点不忿之心言辞甚是客气。 魏十七点点头道:“斜月三星洞已破葛阳与松骨一行十一人不知所踪道门幸存的弟子俱在黄庭山外真人可甄别一二若心存不忿任其自去若是可造之材不妨留下转投广济、神兵门下。世易时移斜月三星洞已不复往日如何与妖奴共处其中的分寸真人自行把握。” 兰真人心知肚明胡不归占了无垢洞和昆吾洞从此抬头不见低头见听魏十七的意思并不主张双方闭关自守不相往来不过道门一向看轻妖奴要放下身段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终究得慢慢来。 百年之期一日日逼近斜月三星洞是他一步重要的暗棋魏十七正待再点她几句右臂腋下魂眼忽然一跳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他不觉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挥挥手命兰真人退下。 兰真人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暗中猜测他扫平黄庭山逼得葛阳真人弃斜月三星洞远遁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莫不是伤势发作急待觅地静养?她不动声色打了个稽首转身退出了首乌山低头沉吟良久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召来等候多时的十照真人径直往黄庭山而去。 魏十七仰头望着天边的云霞慢慢抬起右臂抱朴子残魂现出身形脑后光轮一收金光闪动昆吾金塔飞将出来稳稳落在他跟前。魏十七凝神细察那摄入塔内的双首傀儡已荡然无存身躯散作大大小小十余团血肉虎头狼头四臂双腿身躯碎块尽数回复了残骸原状。 这双首傀儡乃是斜月三星洞前辈大能耗尽毕生精力取天妖的尸骸拼凑炼成。当大瀛洲鼎盛之时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之躯因种种缘故陨落的不在少数据魏十七所知至少有龙泽巴蛇败于陆黾洲玉泉子之手凝结血胎传下血脉溘然而逝真仙简离与跨海而来的强敌大战一场重伤不愈最终坐化于极天逍遥印内。 他伸手一招将昆吾金塔摄入掌心以神念逐一审视发觉这些大小残骸也并非尽数取自真仙除了恶虎头颅、胸腹间一块血肉、一条粗壮的右腿外剩下的俱是天妖的残尸。星屑洗炼真仙之躯哪是容易得手的!道门能将这些尸块拼凑成一具傀儡引星力入体汲取真界本源与他恶斗一场当真了得若非阴错阳差纯阳化身以“六龙枷锁”将其制服那一十八处真界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先将那恶虎头颅挪入“一芥洞天”果不其然造化树无风自动挥舞着枝条渴求真仙残骸。虎头似乎察觉到危机猛地睁开双眼目中放出一道白光一道乌光四下里乱扫所过之处虚空亦为之破碎。 真仙陨灭历万载灵性犹存魏十七不无感叹纵然成就真仙一朝身死道消落得如此下场可惜了!他不知这虎头的来历亦无意细察既然落入他洞天之内又岂能逃脱大厄!他心念一动无数劫雷降下打得那虎头双目难睁下一刻已挪到造化树下。 柔弱的枝条蜂拥而至将虎头紧紧裹住渐次收至拳头大小囫囵吞入树干之中舒枝展叶雀跃不已。 正文 第八十三节 大道无情 造化树先后吞噬了马鹿一枚妖丹抱朴子一具神念化身将他修为一路推至阳神境但越往上长需求的真仙之力就越多魏十七将那双首傀儡的三块真仙残骸尽数喂与造化树所得也有限再破一境成就显圣尚遥不可及。他琢磨了一阵将定慧、吞阳、还真三人唤来问起真界射出金光搅动满天星斗的内情吞阳侍女倒略知一二。 天妖仗着身躯强悍大可闯入极天以星力转换真元借星屑洗炼肉身成就真仙之躯与之相比道门真人肉身孱弱不堪重负只能另觅他法。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禁制与一十八处真界实为一体真界得禁制推动接引星力下垂徐徐图之此乃道门成就真仙的秘法如今黄庭山覆灭禁制荡然无存这条突破天人之际的正途也被堵死了。 魏十七听了不置可否。他肉身被马鹿重创至今未愈道门秘法又随黄庭山一并毁去日后恐有一番周折。不过眼下顾虑此事为时尚早他将真仙之事暂且抛诸脑后命三人留在黄庭山打探消息胡不归与兰真人若起冲突不问曲直强行压下。还真童子听了嘿嘿而笑“不问曲直强行压下”他最喜欢了。 大局已定诸事即了魏十七唤来龙蝠一飞冲天投荒北城而去。【零↑九△小↓說△網】当巨大的阴影掠过上空转瞬消失在视野尽头从胡不归、文萱、沙艨艟诸位城主到兰真人、十照真人及随行的弟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天是那么蓝蓝得不像话云是那么白白得像棉花糖…… 龙蝠遵照主人的指示从海上走抖擞起精神从海天之间掠过一路扶摇北上视飙风巨浪为无物惊动一干海族尽皆浮出海面遥遥颔首相拜目送其远去。 魏十七坐于龙蝠之辈默默盘算心事听任他自行起便。龙蝠见主人沉默寡言无形的压力令其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什么扇动一双肉翼竭尽全力赶路不过十数日工夫便回到了荒北城。 龙蝠巨大的身躯划过长空降于雪峰之上上下城区顿时沸腾起来人人都知道城主挟大胜之威回到了荒北城。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年荒北城的大小人物都心中有数城主不喜属下频频拜见但凡有事才召见平日里恪尽职守即可无须自讨没趣。他们彼此窃窃私语猜测着城主这一次回来哪些人有幸拜见一面说上几句话这可是祖宗显灵大涨脸面足够夸口一世的殊荣。 魏十七遣走龙蝠屠真迎上前星眸闪动抿了抿嘴角算是跟他打个招呼。魏十七凝神看她的容色黄庭山一战中所受的冲击业已平复她双眸深处似乎隐藏着点点金光聚散不定。他随口问了几句修炼之事屠真告诉他与那双首傀儡硬撼一阵后似乎突破了什么瓶颈太微金莲功颇有进益七朵金莲运转随心不似之前那么晦涩了。 太微金莲功为真仙六法之首包罗万象奥秘无穷当初他动念传与屠真并没存了什么期许只是觉得连李静昀一道魂魄都能修炼器灵为何不能一试?结果屠真以器灵之身居然有所成就倒是意料之外的幸事。不过她纵然聪颖也就多习得几宗神通而已要借此修成真仙却是缘木求鱼无法可想。 二人站在冰雪中说了几句话魏十七见她清冷之中多了几分亲切忍不住捏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命她去冰原小界跟梅真人传个话明日他会亲自前去拜访有事相询。屠真答应下来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嘀咕了一句“上次见到梅真人她身上有你的气味。”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屠真目光澄澈如镜毫不回避他只得苦笑一声挥挥手命她速去莫要再耽搁了。 翌日黄昏时分魏十七踏入冰原小界梅真人微笑着迎上前坦坦荡荡寒暄数语将他引入日常清修的楼阁分主客坐定提起衣袖亲自倒了一杯清茶。魏十七喝了几口把玩着茶碗忽然想起油杏子恍若隔世。 他随口说起流石峰无涯观汤沸房的旧事说起寒夜烹茶说起山里的油杏子开壳吃肉果仁稍苦油份很足有人喜欢吃有人不喜欢。他说得津津有味梅真人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偶尔插上一两句又起身取了冰原小界中所产的几种异果请他品尝。 魏十七最后道:“当年陪我喝茶吃果子的那人已经不在了日后有一天我若飞升天庭身边的旧雨不知还能有几人。” 梅真人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事但听了这些她很喜欢都说大道无情但慕大道而修行并不是要把自己也变成大道。她眼波流传低声道:“天庭之事缥缈无迹你若慢上一步或许我可以赶上。” 魏十七笑了笑转而切入正题先说了几句黄庭山之事提起葛阳真人等十一人不知所踪似已远遁梅真人凝神想了片刻轻摇螓首道:“无垢洞乃道门初兴之地出了纯阳、玄元二位祖师留有后手也未可知。” 魏十七衣袖一拂一方墨黑的玉璧浮于空中道:“此物藏于浮游榻内葛阳真人倏忽远遁与此物脱不开干系。” 梅真人好奇心起以慧眼反复审视也看不透其中虚实她沉吟良久方道:“虽说神物自晦但这玉璧本源大损似为神通所伤。传说斜月三星洞中藏有一方万年温玉随魂赋形有种种妙用当是此物。若得鬼修以玉寄魂温养千载或可回复一二。” 魏十七点点头将玉璧收起又说起黄庭山崩塌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禁制尽毁可有修复之术梅真人坦言禁制出自道门三大祖师之手先后花费了数百载光阴向来由无垢洞执掌广济洞一脉虽是符修对这一百零八道禁制却束手无策。 魏十七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正文 第八十四节 一波平一波起 魏十七离开冰原小界之时已是第三日清晨他回到雪峰之上命龙蝠将阴元儿、阮青、亢珑儿、魔婴唤来连同屠真在内一共六人俱是追随他多年的得力亲信。他一一望去心中暗叹他日若有机缘成就真仙也只有屠真可携往天庭阴元儿修为虽高毕竟出身别海他洲未可倚为心腹。 其时旭日初升三团赤阳悬于苍穹照得云霞如火如荼他将黄庭山一战略说了几句道:“黄庭山道门覆灭真界尽归吾辈所有一波平一波起百年之期为时不远届时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将兴兵来犯大瀛洲无有真仙坐镇唯有戮力同心歼灭来敌才能赢得喘息的时机。” “真仙不轻动彼辈最多遣一二化身自有吾斩灭不过真仙门下的亲传隔代嫡系旁支内门外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略一沉吟从袖中抖出诸物有些是胡不归进奉的有些是他从他处得来的也不用分得那么清含混道“道门经营万载根基深厚打下黄庭山手头宽裕了很多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积灰天地大变在即你们看得中什么就自取杀敌也罢自保也罢多一份实力总是好事。” 顿了顿魏十七又道:“一将成名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死生有命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陆黾洲羽族星罗洲虫族保不定渊海海族也会趁机兴风作浪山雨欲来风满楼即将迎来的那一场殊死之战眼前不知有几人全身而退他言辞中无不感慨。 如今魏十七是名副其实的大瀛洲第一人他拿出来的东西俱是真仙遗宝不可小觑阴元儿留上了心凝神望去见一只皮囊一柄长槊两柄短锤一根长棍一方玉璧一瓶丹药一座玉佛一根枯骨各凭眼力一人至少得一件。 阴元儿暗暗心惊她追随魏十七时日最久知根知底旁的不去说它连虫囊和分海槊都不留了他是怎么打算的? 魏十七指指那方玉璧向阮青道:“这是从斜月三星洞得来的万年温玉随魂赋形据说有种种妙用你拿去吧。” 阮青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许诺过的事如今办到了斜月三星洞的万年温玉取来赠与她寄魂当初深藏于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忿也渐渐淡去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城主费心了受之有愧。”她毫不犹豫举步上前跨入玉璧之中如影魅一般穿过玉璧如遭雷击嗡嗡颤抖忽地翻腾而起合入她体内。 魏十七想了想又道:“你统领十万鬼阴兵尚无趁手的兵器再挑一件去。” 阮青不由苦笑一声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她取了万年温玉再多得一件神兵利器这是要她卖命的姿态!不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羽族和虫族的厉害她早有耳闻城主大人有一句话其中要害“多一份实力总是好事”。想到这里她也不客气细细看了一回一横心取走了分海槊。 魏十七不无赞许之意收回目光投向了阴元儿微笑道:“阴/道友可看中了什么?” 阴元儿道:“我就取了这虫囊吧可好?” 当日与马鹿对峙之时匆匆一瞥不等他解开虫囊即仓皇远遁此物辗转落入魏十七手中不知何故始终没见他取出御敌真仙至宝既然他看不上眼大大方方拿出来送人那就让她得了吧。 魏十七点点头道:“虫囊乃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之物取了便接下一段因果不过这里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阴元儿展颜一笑“巴蚿若是遣化身亲至自有人接着单凭他门下的弟子还差些火候。”她有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在手对上真仙门人纵不能克敌制胜自保不成问题。 魏十七还是提醒了一句“这虫囊诡异得紧真要动用最好避开星罗洲的强敌。” 阴元儿颔首道:“我知道巴蚿难保不留什么后手对付陆黾洲羽族当无碍。”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可以如此从容自若地谈论真仙门人?羽族虫族这些以往需要仰视的强敌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是胆气壮了还是底气壮了?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魏十七朝屠真招招手问道:“你呢?” 屠真眸光闪动指了指太白凌日棍一言不发。魏十七顿时记起她抡动镇元铁血桥砸人的狠劲哑然失笑点了点她无可奈何道:“喜欢就拿去吧。”心道真是个暴力女他原本属意那根穷奇枯骨没想到她竟挑了双首傀儡遗下的大棍! 魏十七向亢珑儿道:“当日允诺你的日后自有分说你先挑一件。” 亢珑儿迟疑片刻选了阴阳后土锤魏十七不置可否心道又是一个暴力女! 无主之物还剩下三件俱来自胡不归的进奉魏十七请梅真人看过虽非杀伐之器却各有妙用。那瓶丹药名为“鼓腹丹”有透支寿元弥合肉身的奇效吞入腹中三十息内不死不灭不过期间受创越重损耗的寿元也越多是一宗保命的手段。那尊玉佛为“毗耶桫椤佛”将一缕神念炼入其内以一界之力温养可成就分身。那根不起眼的枯骨取自蛮荒异种穷奇道门前辈大能以秘法洗炼祭炼后可施展雷遁术一声雷响倏忽远遁危机时可仗此脱身。 葛阳真人终究无法把斜月三星洞搬空无垢洞和昆吾洞所剩的五处真界内仍藏有一些真仙遗宝未被发觉胡不归以黄龙、青鸾双眸细细查看终是被他找了出来送与魏十七做了人情。 魏十七看了魔婴一眼沉吟道:“你也挑两件去吧。” 魔婴心如明镜之所以多得一件十有八九是要他让出亢珑儿的雪狐肉身不过丹药也罢法宝也罢对天魔来说又有何用?为了安魏十七的心他随手取了毗耶桫椤佛和穷奇枯骨将鼓腹丹留给了龙蝠。 魏十七脸色有些古怪魔婴取走毗耶桫椤佛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 正文 第八十五节 唯求此心不灭 众人散后魏十七唯独留下了魔婴问起荒北城的近况魔婴早有准备一一道来。 梅真人常年闭关殊少露面荒北城由兰真人执掌镇之以静无有举措渐有衰落之象。 渊城因荒北市集之利日益昌盛与荒北城分庭抗礼隐隐成双峰并峙之势阳、阴、白、岁、辰、荧、镇七座小城亦不断扩张上城区的豪族陆续迁入妖奴海族不远万里而来沙威颇有才干将市集打点得井井有条好生兴旺骨钱早已废弃不用辅城和荒北城俱以六棱赤玉柱交易。 精魂源源不断流入神兵堂以往闻所未闻的神兵真身陆续成形大明城主文萱南下攻打黄庭山走时匆忙未曾留下得力人手右殿暂时无人坐镇灵渠真人又不便插手是以第二拨弟子进展缓慢迟迟未能入北海湾试炼。文萱此举恐是得胡不归授意以免战局不利再抽调妖奴精锐动摇了根本。 …… 魔婴言简意赅说了数条魏十七听了不置可否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又似乎一切都不甚在意。他有些忐忑住口不言静候城主吩咐。 魏十七熟视他许久方道:“两件事。第一件亢珑儿现为天狐阮青之臂助协领十万鬼阴兵你把雪狐肉身还给她此女我欲用之不要留什么手尾。” 此言早在魔婴意料之中他当即领命应允毫不推脱。魏十七点点头续道:“第二件若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放你入洞天你欲何为?” 这话问得甚是蹊跷魔婴心中困惑不解道:“我本是天魔遗下一缕神念所化若能入得洞天自然是竭尽所能解脱天魔之困。” “粉身碎骨身死道消在所不惜?” 魔婴下意识道:“在所不惜……”声音却低了下去。 魏十七接着道:“天魔宇文始被困于洞天锁内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当年本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惜道门早留下暗手李静昀以定星锥定住最后一颗天相孤星封印不破天魔永不得出。不过我且问你宇文始脱困你何以自处?” 魔婴沉默良久涩然道:“哪有什么自处不自处一缕神念自然被天魔收回。” “从此你就不再是你你所经历的一切只能成为他一段记忆。” 魔婴一颗心不住下沉他在冰原之下孕育千载才生出自我现身世间他将神念寄于雪狐躯壳内追随魏十七看遍洲海风光意气风发心性渐变早将自己视作独立的个体惦记天魔的时刻越来越少偶有动念也被他强行掐灭。他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不可告人的期望混沌一气洞天锁永不得开他就能蒙骗自己逍遥自在下去。然而魏十七终究还是把话挑明了说破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沉默和苦笑即是心声魏十七悠悠道:“按说无有魔核不成天魔但这尊毗耶桫椤佛既然落入你手也是天意你将神念炼入其中得一界之力温养可成就分身从此海阔天空再无后患。” “……城主要我背弃天魔么?” “有何不可?” 魔婴胸中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一念生一念灭一念灭又一念生他神情恍惚天魔气鼓荡吞吐魔纹浮于肌肤表里聚散不定如天边的浮云。他用尽所有力气沙哑着嗓子道:“若天魔出世未必如我这般言听计从——” 魏十七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你并非不可或缺你远不及天魔!” “那你要我——” “这世上有许多条路何必一条道走到黑你可以放弃自己潜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助天魔脱身也可以留在大瀛洲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从此你就是你。自助者天助何去何从一念自决。” 魔婴的脑袋几乎要炸开来他立足不稳摇摇欲坠他多么希望魏十七不给他选择的余地勒令他继续追随继续效力继续卖命……然而他没有这么做轻轻巧巧把他推到了深渊边行差踏错半步就万劫不复。 一颗心愈跳愈激烈几乎要冲出嗓子眼魔婴偶一抬眼忽然望见魏十七似笑非笑一个念头直冲脑门脱口问道:“若你是我如何自决?” 魏十七不以为意随口道:“皮囊躯壳尽可弃唯求此心不灭不然的话吾辈炼什么功修什么道!” 魔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跪拜道:“请城主赐下机缘!” 魏十七看了他半晌忽道:“你可愿入我门下奉我为师?” 魔婴毫不犹豫死心塌地伏地叩首咚咚有声魏十七待他磕了八个头起身将他扶起道:“支荷先入门你是我门下第二个徒弟日后当以师姐奉之。” “是。” “你先将天狐肉身还与亢珑儿再来见我我传你秘法入碧莲小界祭炼毗耶桫椤佛助你早日成就分身。” 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以碧莲小界为首魔婴早有耳闻得碧莲小界之力他定可摆脱天魔的束缚成为完整的自己。他郑重其事道:“多蒙师尊成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魏十七摆摆手道:“不用你粉身碎骨尽心尽力便可。” 从老鸦岭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奢望获得“忠诚”无论是门人弟子还是追随他的干将亲信忠诚是弱者的游戏是脆弱的奢侈品他只相信“交易”为他出力获取回报简单而明了只要他足够强大并且不断强大下去就无须任何“忠诚”。作为交易他给了阴元儿挣脱束缚的助力给了阮青卷土重来的机会给了支荷成就真仙的希望给了魔婴保有自我的可能龙蝠亢珑儿陆崖姬樱角夫裴筏阎川他给了很多人很多东西他没有勉强也不惧背叛。 要得到什么就付出代价。 魔婴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应对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道:“魔婴幸而拜入城主门下有望修成正果恳请师尊赐下姓名。” 魏十七想了想道:“既是天魔一缕神念仍以‘宇文’为姓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可名‘毗’如何?” 魔婴谢过师尊感激不尽。 正文 第一节 真仙以下第一人 风从海上来卷起惊涛骇浪将渊海搅成一锅沸水。七艘巨大的海船鼓风而至船首刻着一头振翅大鸟凶形毕露如焦雷滚过海面声势一时无二甫一现形又倏忽远去。陆黾洲浮风族的“击浪艨艟”第一次出现在渊海之上。 大小海族俱被惊动纷纷浮出水面无不为之乍舌。击浪艨艟体型狼犺几乎相当于一座海岛一路挟风浪飞驰遁速更是快得惊人羽族何时炼就了这等纵横渊海的庞然巨/物? 羽族并未掩饰行踪击浪艨艟直指大瀛洲而去渊海上族不约而同勒令海族退避不得阻拦。 鲤鲸族族长阎望得到消息时击浪艨艟早已绝尘而去不知所踪他独自在洞府中逡巡良久拿不定主意。陆黾洲羽族终于露出了獠牙星罗洲虫族也不甘落后渊海深处更是暗流涌动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三族调集人手悄悄朝大瀛洲逼近相机而动鲤鲸族位居“中三族”之首又该如何应对?是追随上三族试图分上一杯羹还是站在大瀛洲一边向魏十七示警? 环峰岛之会魏十七如彗星般崛起但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大瀛洲一洲之地唯其一人而已只要他没有踏出那一步成就真仙之躯就无法改变大局。然而阎望私下里并不这么认为他遣派阎九渊频频往来于鲤鲸海和荒北城带回的消息让他触目惊心星罗洲巴蚿马秤杆师徒陆黾洲巡天寇启师徒先后在大瀛洲铩羽而归更不用提暗影贼巢圭之辈了他对魏十七评价节节攀升心中以为他是渊海三洲之地当之无愧的真仙以下第一人! 不过他无法说服自己把鲤鲸族作为筹码押在他身上真仙以下第一人毕竟还不是真仙。 权衡再三阎望决意两头下注一面传讯阎九渊命他将大敌来袭的消息暗中透给魏十七一面亲自调集鲤鲸族精锐继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之后兴风作浪投大瀛洲而去。不过在局势明朗之前他只会观望摇旗呐喊壮壮声势绝不涉雷池半步。 陆黾洲以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族为首其中云熙最强苍鼓居末除此之外另有大小羽族合计百余依附四族供其驱使。这一番劳师远征浮风族倾其所有献出七艘击浪艨艟载羽族十数万之众虽非倾巢而出陆黾洲七成以上精锐尽已在此。 七艘击浪艨艟大小不一以艮斗、丑牛、癸女、子虚、壬危、壬室、亥壁为名耗尽陆黾洲万载收藏无数异材由四族真仙合力打造。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若打不下大瀛洲单这七艘击浪艨艟就足以激起羽族动荡内乱。 苍鼓族独占一艘艨艟巡天立于船首寇启侍奉在旁双眉紧锁似乎忧心忡忡。真仙不轻动巡天真身并未亲至只以神念显化成就一具化身引领苍鼓族儿郎远赴大瀛洲族长穆青留在陆黾洲坐镇并未随行。 海风海潮扑面而来巡天沉默良久似乎触动心事感喟道:“渊海三洲一度以大瀛洲为首区区一洲之地先后出了一十三位真仙了不起!可惜彼辈不知韬光养晦陨灭的陨灭飞升的飞升到头来一个不剩可惜了!” 寇启心中一动师尊甚少提及真仙之事难得他有此兴致怎可错失。他想了想旁敲侧击道:“不知大瀛洲一十三位真仙都有哪些人物?” 巡天哂笑道:“大瀛洲太远偶有消息传到陆黾洲也只是片言只语不知真伪。那一十三位真仙的名号老夫亦知之不多听闻其中有一人名为简离与跨海而来的强敌恶战一场重伤不愈身死道消……又有一人乃巴蛇成精不自量力意图穿过海域分界跨海而去被我羽族玉泉子前辈以‘七煞妖刀’击溃跌落凡尘玉泉子亦未能幸免被天庭察觉连降四道青气将他摄去至今音讯全无……大瀛洲还有一道门占据黄庭山出了三名人族真仙与天妖对峙多年不落下风听说后来也飞升了……” 寇启道:“真仙飞升天庭便销声匿迹没了音讯莫不是……莫不是……” 巡天看了徒弟一眼呵呵笑道:“天庭之事你还不可得闻不过老夫几个徒弟中数你资质最佳日后或有一线可能成就真仙待到那时若老夫未曾飞升再与你言说。” 听师尊的口气似乎对天庭内情并非一无所知寇启按捺下惊喜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师尊那荒北城主魏十七不知有无机缘成就真仙?” 巡天听到“魏十七”三字不禁叹了口气道:“此子惊才绝艳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可惜他没有机会成就真仙了!” “这……却是为何?” 巡天道:“以你看来今番羽族与虫族联手攻打大瀛洲海族在一旁敲边鼓合三族之力能否一战而定?” 寇启盘算了片刻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历历在目念及犹觉心惊他无奈摇头道:“六龙回驭斩和秘符剑太过厉害此子不除终不可言胜。” “若没有那魏十七呢?” 寇启断言道:“无有此人单我羽族就能把大瀛洲吃下!” 巡天指指他笑道:“吃独食如何使得渊海和星罗洲都有真仙坐镇哪会坐视不理!不过你这句话说中了要害大瀛洲实则是魏十七一人的大瀛洲他虽不是真仙却也跟真仙相仿佛了!” 寇启没料到师尊对他如此看重不觉打了个寒颤欲言又止。 “六龙回驭斩夺自巴蚿的分魂化身巴老怪不知从哪里弄来如此犀利的凶器若老夫所料不差当是天庭之宝辗转落入他手中。至于四道秘符合成一剑这手段诡异得紧十有八九来自别海他洲。那魏十七心性神通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当年在环峰海界内你尚可与他一战如今再遇上呵呵只怕要望风而逃了吧!” 寇启老脸一红没有反驳。 巡天悠悠道:“不过走得快不等于走得远不知韬光养晦终究不可持久他勇猛精进直逼真仙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文 第二节 赤焰玉山 寇启面露讶异百思不得其解到了魏十七这等境界击伤击败击溃或有可能但他若一味遁逃上天入地却是难以追击更不用说毕其功于一役将其灭杀了。他心痒难忍数度欲开口询问又强自按捺下去。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这个道理他懂。 巡天却没有瞒他的意思迎着海风海涛淡淡道:“那魏十七毁了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老怪一具分魂化身夺去六龙回驭斩和虫囊又斩了他的徒儿马秤杆结下仇怨巴老怪虽不至于亲自出手却遣出门下大弟子秦渠前往大瀛洲取其性命将遗失在外的宝物收回。” 寇启却是第一次听闻秦渠之名忍不住问道:“秦渠很厉害么?” 巡天呵呵笑道:“大瀛洲离得远星罗洲更远听云熙族黑羽偶然说起那秦渠本是虫族真仙巴老怪的师弟性情暴躁不耐烦藏身被天庭察觉降下符诏牵引飞升秦渠硬顶着不去结果被雷霆从头劈到尾肉身尽毁。他也着实了得竟然瞒过天庭将魂魄躲于妖丹中逃出生天另觅了一具躯壳夺舍重生拜入巴老怪门下重修神通名为师徒实为同辈。魏十七纵有千般手段遇到此人也难逃杀身之祸。” 寇启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虫族竟有此等大能坐镇难怪师尊不看好那魏十七。 师徒二人闲谈了几句寇启见师尊无意再多说知趣地退了下去。他回到船舱内独踞一室侧耳听着涛声澎湃心事重重久久未能平息。不知何故从离开陆黾洲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些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中咽不下吐不出。与师尊的一席话非但不能令他释怀反而愈来愈担忧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左思右想不知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逡巡了良久寇启终于拿定主意从袖中拈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灌注妖元轻轻按在了舱门之上。一道道纤细的银光盘旋闪动结成禁制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将小小的船舱密密覆盖像一只偌大的虫茧密不透风。 寇启低头听着自己的心跳取出一座赤红的玉山小心翼翼放在藤榻上。玉山之内似乎有赤焰熊熊燃烧忽起忽落没有一刻停息。他瞩目良久毅然咬破舌尖吐出一点淡金的精血滴落在玉山之上脸色黯淡灰败气息亦随之衰落下去。他定了定心神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取了三枚猩红的丹药吞入腹中盘膝坐下吐纳调息功行数遍这才略略回复了元气。 渊海浩瀚无垠击浪艨艟从陆黾洲出发跋涉数载方可抵达大瀛洲羽族强手大多在船舱内闭关静养甚少露面有禁制隔绝寇启不虞被人打扰大可自行起便。 玉山如火如荼触手冰凉寇启抬掌一按身形倏地消失已落入其中。 赤焰玉山内乃是一处残破的洞天小界方圆不过数里山峦崩塌草木摧折仿佛从大劫中幸存勉强维系些许生机离破灭之期不远。寇启视若无睹径直踏入山中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一面石壁前数根藤蔓干枯绽裂几丛碎叶半黄半绿凶煞死气如猛兽一般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停住脚步眼中寒芒闪动骨节发出噼啪轻响。 数息后凶煞死气缓缓收敛寇启举步上前拂去枯枝败叶露出平整如镜的石壁石壁之内有一抹黑影变幻不定一忽儿凝成人形一忽儿化作大鱼诡异之处难以言状。 寇启嘴唇蠕动喃喃自语片刻终于将一切顾虑置之度外收敛起心神慢慢靠在了石壁之上。刻骨寒意透过肌肤深入脏腑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冻僵了眼前忽然浮现出幼年经历的惨祸他被打折了翅膀扯去翎羽沉入冰冷的海底海水无情地涌入口鼻将他推向死亡的深渊…… 石壁之内的黑影渐渐淡去只剩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虚影寇启猛地苏醒过来踉踉跄跄跌出几步扑倒在乱石中。寒意在体内涌流丝丝缕缕渗入妖元渐次融为一体脑中多了一些紊乱的画面明灭闪动晃得他头晕。寇启挣扎着爬将起来回头望了石壁一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息良久摇摇晃晃走出洞天回到了船舱之中。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禁制完好无损赤焰玉山静静坐于藤榻上火光映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寇启将玉山收起盘膝坐下细细体察着妖元的变化神情有些恍惚。 这座赤焰玉山得自深海不知来历亦不明用途寇启献与师尊巡天一看之下大为诧异以神念凝成化身花费数百载光阴祭炼此物才入得洞天之内一窥究竟。据巡天推测玉山本为一对乃是渊海大妖赖以成就真仙的至宝能接引星力星屑纳入洞天石壁内徐徐炼化比起闯入极天修炼不知安稳了多少。寇启得来的这座玉山止能接引星力巡天祭炼时不得其法重创本源洞天小界坍塌殆尽只剩下数里方圆的残山剩水吸纳的星力亦不堪大用。 巡天早已成就真仙赤焰玉山对他来说纯属鸡肋毫无用处便还给寇启命他日后冲击真仙之时可先入玉山汲取星力循序渐进待有所进益后再入极天修炼。寇启自觉根基未稳本不打算过早尝试但心中的警醒是如此强烈这一趟远征大瀛洲凶险之处难以言说他急欲在大战前提升实力顾不得循序渐进毅然将星力引入体内转换妖元。 星力无形无质击浪艨艟亦无法隔绝寇启闭关不出以赤焰玉山接引星力徐徐炼入妖元自觉战力突飞猛进远胜从前。但他心中清楚承其利者必受其弊过早将星力引入体内后患无穷但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正文 第三节 无有一个生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寇启日益消瘦双目凹陷颧骨凸起身躯如铁一般僵硬。他清楚自己的每一分变化这是汲取星力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自己的极限他不后悔。 这一日寇启从入定中醒来迷迷瞪瞪喝了几口清水精神一振觉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他在狭小的船舱内来回逡巡了几趟自觉腿脚发软如同踩在棉花堆里浑不着力。身体太过虚弱不宜继续修炼下去寇启正待去甲板吹吹海风清醒一下船舱忽然一震向一侧斜倒他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莫非是遇到大风浪了?他心中泛起了嘀咕抢先收起赤焰玉山扶着藤榻摸到舱门口撕下符纸揣入怀中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击浪艨艟左摇右晃剧烈颤抖苍鼓族人俱被惊动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冲出船舱寇启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无移时工夫便拥上了甲板。举目望去彤云遮天蔽日天地间漆黑一片风大雨大电闪雷鸣渊海掀起万丈巨浪击浪艨艟失去控制前仰后合兜兜转转一忽儿靠近一忽儿分开险象迭生几乎要撞在一起。 寇启双眉紧锁随手拉住一名族人厉声喝问。慌乱之际那人还识得他是巡天门下真仙传人下意识躬身行礼大声道:“是风暴……百年难得不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风暴……” 寇启心中一阵烦躁什么大风暴扯淡!击浪艨艟乃是填了无数性命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至宝区区风浪如何能撼动!他目中凶光大盛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那族人自知失言忙不迭缩了回去。 一股巨力从身后涌来推得众人东倒西歪滚作一团巡天排众而出身影若隐若现晦暗不明他踏上船首抬掌拍在船舷之上船身白光闪动禁制逐一张开星力流转不息击浪艨艟嘎嘎作响任凭巨浪摇撼稳如山岳岿然不动。 见师尊出手稳住艨艟寇启稍稍松了口气喝令族人各安其位不得慌乱。他在族内威信甚高一言既出众人陆续安定下来骄兵悍将一个个老老实实没有冲上甲板的缩回舱内冲上甲板的就地立定再蛮横的刺头也不敢出言顶撞。 风雨肆虐浊浪滔天七艘击浪艨艟尽皆停驻海上任凭风吹浪打纹丝不动巡天举目望去诸位同道先后现身打量着四下里的异样俱察觉到有人暗中作祟——难不成是海族出了什么幺蛾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寇启脸色铁青心烦意乱脱口叫道:“吾等到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一名须发俱白的族人上前见过寇启回禀道:“已至蛇颈海。” 寇启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年环峰岛之会魏十七最后用四块海命牌跟鲤鲸族换取了蛇颈海蛇颈龙业已覆灭海域距离大瀛洲太过遥远他纵有经营之意也鞭长莫及——难道他早就算到羽族将经过这片海域早早埋下了伏笔? 正寻思间只听“喀喇喇”一声巨响海水向内塌落现出一个直达海底的大漩涡急剧扩张笼罩方圆千里之地犹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意欲一口吞下羽族十万之众。击浪艨艟失去支撑轰然下落巡天及时出手星力喷涌如潮大船缓缓浮空如山岳如城池不为所动。 七艘击浪艨艟禁制全开逐一悬于空中羽族儿郎群情振奋齐声欢呼巡天忽然心有所感脸色微变急忙扭头望去只见黑暗之中一点金光骤然亮起瞬息扑至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在艨艟之上。金光暴涨直冲天际龙吟声响彻云霄六条金龙以摧枯拉朽之势撕开禁制将艨艟拦腰斩断一头一尾双双坠入漩涡之中。 倏忽即至一斩而灭所过之处无一幸免寇启一颗心怦怦直跳六龙回驭斩并非冲着他而来但苍鼓族转眼损失了数千儿郎剩下的大半坠入海中侥幸逃脱一劫及时飞在空中的尚不及半数。一斩之威乃至于斯魏十七终于出手了!他……他根本就没打算在大瀛洲等候羽族虫族联军而是主动出击潜行至蛇颈海决意打一场海战! 巡天立于空中不动声色心中却怒极他以神念锁定六龙回驭斩正待施展手段冲天金光瞬息收拢六龙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他微一错愕远处又一点金光亮起六龙回驭斩横冲直撞将第二艘击浪艨艟拦腰斩断。 寇启现出半人半鸟的法身张开双翅盘旋于空中低头望去族人挣扎着逃出艨艟周身翎羽尽被打湿在风浪中沉浮挣扎着振翅飞起无数黑影在海中穿梭滑如游鱼趁机暗施偷袭绞杀着苍鼓族的儿郎双方殊死拼战不死不休。他心中一凉羽族不擅水战一旦落入海中战力大打折扣魏十七竟然在海底埋伏下大军瞒过诸位真仙的神念好心机……好手段……这是何等的魄力! 他当机立断将双翅一收箭一般扑入海中。 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寒意彻骨鬼气森森幼年经历的惨祸再度袭上心头他略一恍惚将杂念逐出脑海定睛望去只见视野所及到处都是兽头人身的鬼兵鬼将抡起诸般丫丫叉叉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不声不响围剿羽族。 蛇颈海下埋伏着十万鬼阴兵竟无有一个生人。 寇启紧咬钢牙含怒出手急急祭起量天尺鬼阴兵哪里抵得住这等至宝应手化作一团阴气溃散无迹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冥石不方不圆有棱有角缓缓沉入海底。他微微一怔伸手摄过一枚冥石也无暇细看随手收起催动量天尺接连击溃数十名鬼阴兵招呼族人聚拢一处切勿急于浮出海面。 苍鼓族儿郎得他提醒如滚雪球般越聚越多彼此援手渐渐稳住了阵脚。 正文 第四节 非不为实不能 鬼阴兵不惧死身躯溃散只要冥石不碎入冥河重新凝化成形不过折损几成力量而已假以时日自能慢慢恢复。不过不惧死并不意味着没脑子一味送死幸存的羽族聚集成阵强攻不下鬼阴兵死伤惨重当即弃了这块硬骨头转而寻落单的软柿子下手。 敌方退缩寇启抓住时机喝令族人彼此掩护徐徐浮上海面不得慌乱争抢。他脑中一根弦绷得极紧正万分警惕之际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犹如被冰冷的大手摸了一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扭头朝右侧望去只见一团团黑影从海底扑出将族人死死拖住吞噬血肉敲骨吸髓与鬼阴兵绝不相类。 “妖虫!是星罗妖虫!”星罗洲虫族凶名在外羽族顿时乱了阵脚四散而逃各自为战鬼阴兵杀了个回马枪趁乱下手稍稍稳住的局势再度崩溃。 陆黾星罗同进共退素来交好虫族怎会背弃盟约向羽族下手?寇启双眉紧锁运足目力望去果不其然扑向族人的黑影正是星罗妖虫形貌狰狞体型大如虎豹腹内哗啦啦乱响口器开合抓住猎物死死不放大口吞噬血肉连骨骸都不放过血腥残暴无可名状。 寇启大吃一惊随即疑窦丛生他曾奉师命前往星罗洲拜见千足地穴的真仙巴蚿师尊背后叫他“巴老怪”“巴老鬼”但寇启隐隐察觉师尊对他不无忌惮。羽族使者的名头让他回避了很多麻烦回想起来星罗洲之行乏善可陈唯有途中偶遇虫族争斗匆匆一瞥让他记忆深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见识了虫族的凶残纯以数量取胜一出动就不计其数遮天蔽日充塞乾坤任凭多少神通手段也要败下阵来。 这些从海底杀出的妖虫实在太少了些不过数百头除了身躯坚硬外别无神通可言进退之际尚显迟钝在寇启看来绝非活物而是受人操纵的傀儡。他心如明镜将量天尺祭起一击之下妖虫粉身碎骨泄出一团浑浊的冥水阴气缠绕渐次散去。 确是傀儡尸虫与星罗洲无干但寇启并没有释怀那一团冥水似曾相识让他记起环峰海界的交手记起荒北城下的惨败。穆竹儿身魂俱灭他失了山河万里图和镇仙杵灰溜溜逃回陆黾洲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那个女人是魏十七手下的器灵他记得她的名字阴元儿。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停滞寇启眼梢瞥见族人纷纷现出原形扇动湿漉漉的双翅在冰冷彻骨的海水中挣扎张开嘴呼号着什么却听不到半点声音疲倦的身躯缓缓炸开粉身碎骨尸骸化作飞灰四散卷入海中。难以言状的恐惧从心底泛起如恶魔一般攫取了他的意识寇启窥得分明一滴惨白的重水从尸骸中飞出颤巍巍悬停不前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百余滴玄冥重水将苍鼓族的将领一扫而空如恶魔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自己。 寇启只来得及将手掌在胸口一拍身躯急速向外鼓起形同一条大鱼头颅翅腿尽缩于其内猛地往上一蹿。玄冥重水不过拇指大小神出鬼没待寇启察觉已近在咫尺饶是他反应极快避开了大半还是被数十滴重水击中如铁丸打纸窗噼里啪啦洞穿而入旋即被一股至柔至韧的星力挡住不得寸进。 雷鸣声响成一片海水瞬息沸腾大鱼也似的身躯干瘪下去玄冥重水反弹而出寇启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竟毫发无损。这一手神通称作“鲲鹏变”乃是他苦心孤诣修炼的保命之术玄冥重水无坚不摧何等厉害也幸亏他早有预感不遗余力汲取星力才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 对羽族来说深海乃是凶煞之地一身神通大打折扣阴元儿暗中偷袭寇启自身难保再也顾不得族人当机立断双翅猛地一展妖元鼓荡一股冰凉的寒意涌遍全身骨节乱响有如焦雷滚动身躯化作一抹虚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已冲出海面直飞高空。 就在他身形消失的刹那百余滴玄冥重水从后脑袭来扑了空无功而返。若是他再慢上半拍将不得不以肉身硬抗重水突袭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 阴元儿“咦”了一声大为诧异顿时记起魏十七所言玄冥重水不以遁速见长打不中要害也是枉然果然她凭借地利明明压制住寇启却还是被他生生逃脱。 不过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海上更有杀性大发的凶人等着他!阴元儿微微冷笑驱动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将落海的羽族逐一灭杀锋芒所指无有一合之将。 蛇颈海风浪不息愈演愈烈击浪艨艟被迫浮于空中借不得风水之力无从逃遁。云熙族黑羽静静立于船首身边只有裘冉、申葫芦两名弟子甲板上不见半个闲人。他望着金光骤现的方向若有所思心中暗暗计数却迟迟不见魏十七有所动静。二艘击浪艨艟被毁近万羽族落入海中似乎遇到劲敌偷袭能逃出生天的不足小半他心念微动对方要么修为不济不足以连续驱动六龙回驭斩要么海底埋下的伏兵有限不足以将落水的羽族一气吞下。 他还在等待时机! 黑羽目光森然瞳孔之中星云转动忽然心血来潮微微偏过头去只见一点金芒闪动六龙咆哮金光冲天又将视野中的一艘击浪艨艟拦腰斩断穹窿族的真仙帝朝华意有所动但未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座船断为两截缓缓沉入海中始终未曾出手。 这一回黑羽窥得真切一时间面沉如水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他明白帝朝华为何作壁上观非不为实不能。六龙回驭斩实在太快了金光一闪便斩中击浪艨艟虚空瞬移绝非寻常手段可阻。他们都托大了神念化身根本不足以匹敌魏十七渊海海族的忌惮不无缘由黑羽暗暗叹息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秦渠不出谁与争锋! 正文 第五节 江山代有英雄出 至此黑羽洞察了一切魏十七的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六龙回驭斩倏来倏往鬼神莫当他逐一击破“击浪艨艟”不急不缓另怀心机刻意留有余力是为震慑羽族真仙化身不得妄动为海底伏兵赢得时间以众击寡将羽族精锐一口口吞下。劳师远征误中埋伏自陷绝境如不及时摆脱蛇颈海将成为羽族大军的葬身之地。 晦暗云层下侥幸脱逃的幸运儿高低盘旋惶恐不安滔天巨浪中羽族的儿郎拼死反抗一个个永沉海底。黑羽长叹一声心道:“江山代有英雄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真仙不轻动嘿嘿不敢动就已经认输了!” 帝朝华伫立于空中眼帘下垂波涛隔不断星云双眸她冷冷看着穹窿族的儿郎在海中挣扎被鬼阴兵和傀儡尸虫各个击破袖手旁观并无出手之意仿佛族人的生死与她无干。黑羽知道她无情无欲指望不上当下将目光投向巡天悠悠道:“击浪艨艟已破其三海中阴兵不除后患不绝。巡天道友意下如何?” 巡天何等精明闻弦歌而知雅意黑羽这是要他出手剿灭伏兵他沉默片刻说了一句软话“黑羽道友可愿为吾护法?”他出手不难但六龙回驭斩犀利无匹全力戒备尚无把握万一为其所趁折损一具化身尚在其次苍鼓族的儿郎该如何自处? 黑羽毫不犹豫道:“无妨有吾在定能护得道友周全。” 黑羽乃陆黾洲真仙第一人握有云熙族重宝或可困住六龙回驭斩巡天得他允诺再无后顾之忧将双肩一摇身形飘然降落席卷千里的大漩涡骤然停滞几乎与此同时黑暗中一点金光亮起杀意冲天彤云四散现出满天星斗四轮冷月清辉端端正正洒在黑羽身上。 苍穹之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星微微震颤星力越过虚空如长河一般注入黑羽颅顶真仙气息暴涨身躯承受不住重压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黑羽掌心闪过一团青芒稍纵即逝隐没在虚空中不知所踪他双眸星云转动牢牢锁定巡天的身影只待六龙回驭斩现形。 九霄云外忽然响起一连串惊雷隐隐有车轮滚动之声帝朝华猛地抬起头冷冷扫了他一眼。黑羽甘冒奇险引星力入体催动真仙之力破釜沉舟不惜引来天庭的瞩目毁去神念化身也要一举扫除羽族的威胁! 巡天察觉身侧有一物若隐若现心中大定当下右手握拳拇指探出虚虚按向海面海水削减了一层又一层羽族儿郎周身片翎不湿被一股柔和的巨力轻轻托起一飞冲天脱离险地而伏于海下的鬼阴兵不及逃遁被真仙之力一扫瞬息化作飞灰连冥石都荡然无存。 然而巡天的神通只横扫数息便遇到敌手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从海底飞出骤雨一般急打而来。巡天眼梢一撇分心二用拇指纹丝不动只将左袖一拂尽数卷去。 玄冥重水在他袖内横冲直撞瞬息变化数百回饶是巡天乃神念显化星屑铸躯兀自承受不住如此重压“刺啦”一声响衣袖散作晶莹的星屑冉冉腾空重水一股脑泼出直扑他面门而去。 巡天皱起眉头只得收回神通双手握拳十指缠绕捏了一个法诀轻叱一声:“咄!”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去势顿止一一凝滞于空中顿了顿汇成一条涓涓细流绕着他的双拳缓缓流动。 阮青和亢珑儿趁机收拢鬼阴兵头也不回遁入深海力图保全实力阴元儿脸色清冷体内阴气磅礴喷出食指颤了颤提耶秘符应念而成滔滔不绝竟是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金光直冲云霄杀意席卷天地然而令黑羽意外的是六龙回驭斩根本没有冲着巡天而去反将一艘击浪艨艟击碎紧接着又斩破一艘弃巡天不顾。他微一错愕摇了摇头魏十七心思缜密竟看破他掌中之物不以遁速见长追不上六龙回驭斩故以巡天为饵诱他上钩断然放弃之前的策略全力向击浪艨艟下手。 须臾之间七艘击浪艨艟已破其五车轮滚滚碾过天际愈来愈近犹如催命的鼓点黑羽森然道:“巡天道友何不将其灭杀?” 既然魏十七不上当那就断他一条臂膀! 巡天微微眯起双眼十指变幻法诀连变数变玄冥重水越流越慢眼看就要被他收去阴元儿终于将一篇秘符之文写完胸口起伏神情略显倦怠星眸中的神光亦黯淡下去。 巡天忽然心血来潮双手一松十指撤去法诀玄冥重水失了束缚趁机一哄而散投入海水之中。阴元儿暗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秘符之文凭空消失一道阴雷不知从何而来无声无息打在巡天颅顶守在身旁的那件云熙至宝毫无反应未被惊动。 海水汹涌再度激荡回旋掀起滔天浊浪巡天愣了一下转身蹈空而去举动迟钝身后星屑淅淅沥沥洒落如一条晶莹的飘带。 阴元儿一击得手绝不恋战匆匆沉入海底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如倦鸟归巢消失无踪顷刻间伏兵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干落水的羽族落汤鸡一般载沉载浮不明就里。 魏十七连破五船犹不收手浮风族步干阑心知难逃此劫一掌按在船首禁制隐灭击浪艨艟当空坠落重重砸入海中被漩涡一卷摇摇摆摆失去了控制。 黑羽早看出巡天被阴雷重创外表虽无异样星屑铸就的身躯已开始溃散。他摇摇头伸手一招巡天身侧亮起一团青光闪了数闪回到掌中。雷声隆隆车轮辘辘直冲黑羽而去他闭上双眼体内真仙气息随之衰落犹如一截枯木毫无生机。 寇启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师尊双手触及他的身体察觉师尊神念完好无恙尚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巡天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轻声道:“提耶鬼修的手段果然厉害!” 正文 第六节 两相罢手 “害”字刚一出口眼前金芒闪动六龙回驭斩破空而至。巡天为阴雷所创实力大损心知魏十七不会放过他也不做徒劳之举轻轻将寇启推开身躯为金光吞没散作漫天星屑。两害相争取其轻他当机立断弃了化身只将活泼泼一缕神念遁入虚空动念间回转陆黾洲。 羽族溃败已成定局尤以苍鼓族死伤惨烈冥冥中的警觉果然是落在那人身上饮鸩止渴不惜引星力入体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寇启一时间万念俱灰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经此一战苍鼓族的式微在所难免他不禁暗暗期盼黑羽大人能就此罢手免去一场浩劫。 雷声隆隆而去渐远渐轻一人缓步上前作歌道:“西北流石磨一剑镇妖塔下溯前缘。蛮骨地渊锁黑龙碧梧妖凤鸣九天。星垂荒野孤城闭九州陆沉南斗悬。轮转七曜定乾坤起于微末成燎原。” 黑羽、步干阑、帝朝华不约而同抬起双眸星云缓缓转动视线落在魏十七身上。 四具真仙化身七艘击浪艨艟大军劳师远征本以为大瀛洲孱弱之地纵然反抗也是徒劳不想区区一个城主孤注一掷于蛇颈海设下埋伏将羽族大军搅得天翻地覆黑羽感慨良多。举目望去却见荒北城主魏十七踏波而来身形高大面容粗砺一看就是桀骜之辈亡命之徒。 他微一犹豫开口道:“荒北城主可是要将羽族赶尽杀绝?” 魏十七反问道:“羽族可是要进逼大瀛洲?” 黑羽笑了起来斩破五艘击浪艨艟剿杀数万羽族精锐击溃一具真仙化身不管是后继乏力还是留有余地魏十七就此收手现身相见其中的分寸把握得极好再打下去羽族元气大伤断不会容他全身而退。 他目视步干阑道:“干阑道友意下如何?” 步干阑稳住击浪艨艟打下去还是放弃这是个问题。海底的伏兵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自问没有帝朝华这么看得开浮风族人若尽数葬身于此就算打下大瀛洲又如何?只会白白便宜了虫族!他猜不透魏十七是否把这一点也计算在内倘真如此他的心机未免也太厉害了。 他想了片刻淡淡道:“陆黾四支云熙为首有劳黑羽道友做主了。” 黑羽点点头又向帝朝华望去心中有些犯难此女修炼“绝情道”视族人性命如草芥不可以常理揣度不问也就罢了若问了不允又如何收场?他等了片刻不见帝朝华开口只当她默许断然道:“死生有命吾等两相罢手陆黾洲羽族退出今番争斗千年之内不再踏足大瀛洲。” 魏十七低头忖度迟迟没有答复。 自从得闻羽族虫族联手进犯大瀛洲魏十七处心积虑推衍种种可能力图在大敌合兵之前先行击退一支抢得先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命魔婴宇文毗将天魔气种入海妖体内以为耳目四处打探羽族虫族的动向。宇文毗深知他的命运与魏十七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拼上了老命以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为起点不遗余力散布魔气触角逐步渗透到外海。魏十七尤嫌进展太慢连盲海小界海眼的秘密都没有瞒他命阴元儿携其进入蛇颈海四处搜寻海族直接在渊海腹地布下眼线源源不断向外扩展。 宇文毗花费十余载工夫在渊海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抢先一步捕捉到羽族大军的行踪。 羽族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七艘击浪艨艟直取大瀛洲不加掩饰魏十七反复推衍发觉蛇颈海为必经之途决意设下埋伏主动出击先将羽族打疼了打残了打废了再回过头来对付虫族。 海战固然是羽族的软肋但他手头能动用的兵力也着实有限权衡再三神兵营不擅海战鬼阴兵秉冥河而生介于有形无形之间若非深谙底细不易察觉。魏十七将十万鬼阴兵一股脑带入蛇颈海此外还有阴元儿、阮青、亢珑儿三员干将无有一个生人悄悄潜伏在海底果然瞒过了真仙化身待击浪艨艟一出现便借流沙谷天地伟力因势利导掀起滔天巨浪打了羽族一个措手不及。 形势渐趋明朗若要将羽族大军赶尽杀绝并非没有可能但在魏十七看来无此必要鬼阴兵乃是他手头的一支强兵尽数葬送在此得不偿失。他念头通达黑羽许以千年之期言下之意是给他千载光阴冲击真仙若能勘破天人成就真仙大瀛洲就有资格跟陆黾洲、星罗洲鼎足而三若不能再各凭手段重新斗一场。 魏十七不再犹豫颔首道:“就如道友所言各退一步两相罢手。” 黑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命裘冉、申葫芦两个徒弟召集人手救起落海的儿郎步干阑亦稳住击浪艨艟传令族人恪尽人事为羽族多保留几分元气。帝朝华仍然不闻不问只顾盯着魏十七见他似有退意忽道:“汝肉身被创迟迟未愈以杀意驱使六龙回驭斩六度出手如今尚有余力否?”她声音沙哑而低沉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如沙砾相磨含混不清。 黑羽和步干阑闻言心中一动帝朝华此言显然意指魏十七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大可一鼓作气将其灭杀。魏十七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可要赌上一赌?” 帝朝华毫不犹豫抬起右手探出纤纤玉指朝他当胸点去天地灵气汇聚于指尖凝成一截利刃将发而未发无数晶莹剔透的星屑从四方飘来轻轻巧巧附着在利刃之上。黑羽皱起眉头随即又用力舒展帝朝华以神念牵引天地灵气将巡天身躯溃散时洒落的星屑一一收拢合成一柄犀利无匹的神兵剑拔弩张意欲出手试探魏十七的底细。不过此女一意孤行素来不听人劝她要试就只能让她去试! 他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正文 第七节 什么都不在乎 陆黾洲羽族以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支为首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四位深藏不出、讳莫如深的真仙合力支撑起羽族的天空。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但在十万载之前陆黾洲却是穹窿族一枝独秀牢牢把持住羽族权柄以帝为姓君临天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易时移因一场大变故穹窿族元气大伤跌落云端云熙、浮风、苍鼓趁势崛起陆黾洲从此不再有帝子帝女由四族共掌。 穹窿族始终不忘昔日的辉煌与其余三族若即若离及至帝朝华修炼“绝情道”成就真仙对黑羽、步干阑、巡天三位同道更是貌合神离自行起便。羽族远征大瀛洲她不置可否任由族人定夺及至蛇颈海遇袭黑羽提议两相罢手她也置若罔闻。 击浪艨艟断为两截死了那许多族人没有在她心中激起丝毫波澜但欺到穹窿族头上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帝朝华说打就打指尖在方寸间连连颤动利刃疾射而出变幻不定一忽儿如刀如剑一忽儿如锥如针魏十七抬掌一拍混沌乱流凝成秘符随手将星屑击散。仿佛看到了不得的东西帝朝华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微微扬起下颌衣袖滑落露出雪藕一般完美无暇的双臂十指挑动牵引天地灵气轻拢慢捻一道道利刃直奔魏十七而去在虚空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裂痕。 魏十七催动破晓真身以魂魄之力掀起混沌乱流从容凝成提耶秘符将帝朝华的攻势一一化解他的大半心思倒放在黑羽和步干阑身上。如果彼辈终究口不应心千年之期只是一句托词那怕十万鬼阴兵葬送在这蛇颈海也要把羽族大军打残绝不允许他们与虫族联手踏上大瀛洲半步。 帝朝华突然出手黑羽乐见其成无论结局如何都在他掌控之中他袖着双手静静观望一言不发。魏十七只守不攻迟迟未有祭出六龙回驭斩在步干阑看来帝朝华所言似乎不无道理那女人虽然绝情灭性又臭又硬但眼光着实不凡他不禁看了黑羽一眼猜测着他的想法。 混沌乱流旋生旋灭秘符隐匿其间暗藏玄机帝朝华试探了一回看得分明那魏十七来来去去只得六道秘符纵然犀利却不成章法与击破巡天化身那篇“起承转合的文章”相比判若云泥。她心念微动袖中飞出一只锈迹斑驳的铜燕流光一闪啄向他脑后。 魏十七忙祭起千音鬼铃铃声叮当黑烟凝成鬼符将铜燕拦住须臾间鬼符被啄去了一层又一层旋灭旋生无有穷尽。帝朝华闷哼一声周身星屑冉冉升腾身躯渐次溃散顺势挥出一只玉盒轻轻掀开一条猩红的血河凭空而生汹涌澎湃巨龙一般向他卷去魏十七脸色微变后退半步暂避其锋芒。 步干阑眉心一皱十方驳铜燕也就罢了那条血河却是穹窿族的至宝据说乃天庭遗物祭炼到极深处能吞噬天地万物破灭一界不过帝朝华只遣出一具神魂化身勉力催动血河纵然舍去一具躯壳又有几分威能?他眸中星云转动凝神看魏十七如何应对。 混沌乱流如烈焰飞舞瞬息凝成“韧”、“结”、“勾”、“破”四道秘符合作一剑倏地斩下血河首当其冲豁然中分从左右迂回而前只一卷就将魏十七重重裹住。秘符剑劈面斩至帝朝华眉心亮起一团赤光神念飞去溃散的躯壳被秘符剑重创砰的一声散作漫天星屑。 血河愈卷愈厚如一颗硕大的血球将魏十七困于其中。帝朝华以神念收拢飞散的星屑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勉强聚成一具躯壳干瘪枯瘦模糊不清一忽儿缺胳膊一忽儿少腿显然撑不了太久。 饶是与帝朝华不和步干阑也不禁暗暗佩服她的果决试探牵制困敌舍弃化身一气呵成这女人独力撑起穹窿族与云熙、浮风、苍鼓三族分庭抗礼不无缘由易地而处他自忖做不到换成黑羽和巡天也做不到。不是囿于神通手段而是无法像帝朝华那么绝情将族人视同无关痛痒的草芥毫不顾忌后果。陆黾洲四大真仙唯有帝朝华不惧怕飞升天庭从成就真仙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在意过穹窿族的兴亡。 落水的羽族俱已脱离险境登上了击浪艨艟像沙丁鱼一般挤得满满当当黑羽朝步干阑微一颔首艨艟缓缓调转航向挟风浪之力朝陆黾洲驰去。步干阑不明白黑羽的用意微一犹豫命击浪艨艟跟上前弃帝朝华不顾双双离去。 帝朝华冷眼旁观既不开口也不阻止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她从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置于整个世界的对面。陆黾洲羽族穹窿族天庭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 十方驳铜燕倏来倏往步步紧逼千音鬼铃叮当不绝将其阻住帝朝华眯起眼睛慢慢仰头望向苍穹夜空于璀璨星光内找到了一点寒芒。眉心一道白光受气机牵引直冲霄汉数息后庞大的星屑星力如洪流一般倾泻而下注入帝朝华体内她的身躯迅速稳固下来一点点变充盈衣袖翻飞猎猎作响。 帝朝华的化身正当将成而未成的一瞬血球四分五裂金光四射六龙咆哮而出将帝朝华撕裂魏十七如深渊的恶魔轻易摆脱束缚逐六龙而出暗暗张开“一芥洞天”将帝朝华的残躯一口吞下。神念为洞天隔绝血河失去控制缩成一团神物灵性不灭急往陆黾洲飞遁闪了数闪便消失在天际。 黑羽和步干阑一一看在眼里金光暴涨六龙现形一举击溃帝朝华连神念都未能逃出。二人对视一眼意兴阑珊那魏十七果然还藏有后手帝朝华中了他的圈套自取其辱连神念都赔了进去何其不智。不过魏十七下手太狠必将惹祸上身那个疯女人保不准会出动真身亲往大瀛洲杀个天翻地覆! 正文 第八节 风暴前的宁静 东方发白星斗隐没魏十七立于海天之间望向视野尽头的击浪艨艟倦怠从骨髓深处泛出肉身的伤势急剧恶化他强忍住咳嗽迎着万道曙光把腰杆挺得笔直。帝朝华猜对了也猜错了他得纯阳化身指点习得九龙回辇功的种种变化以杀意驱使六龙回驭斩修成“断空斩”倾力为之一气连出七斩若黑羽和步干阑不退退的就只能是他。 十万鬼阴兵折损了近半这一战大获全胜首功却是要记给魔婴宇文毗若非他以魔气点染海妖以为耳目洞察羽族击浪艨艟的动向魏十七无从截杀羽族大军纵有万般手段也只能望海兴叹一旦羽族虫族联手踏上大瀛洲他要面对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阮青命鬼阴兵散入海中将羽族尸骸一一捞起剥取皮羽筋骨精魂妖丹不辨粗细收于储物袋中尽数运回大瀛洲。魏十七独立天地间等了七天七夜确认羽族业已踏上归途当下携阴元儿、阮青、亢珑儿并残存的鬼阴兵从海眼回到了荒北城盲海小界。 羽族虽退虫族犹在魔婴藏身于北海湾海阵眼中如同蛰伏在蛛网中的大蜘蛛日夜搜寻虫族动向却一无所得。他得毗耶桫椤佛之助在碧莲小界中潜心修炼成就分身重回荒北城即拜在城主门下成为他第二个亲传弟子。此番宇文毗奉师尊之命将众多耳目撒入渊海腹地几乎耗尽魔气熬得灯枯油尽皮包骨头双眼深深凹陷像个风一吹就会倒的痨病鬼。不过这痨病鬼却是魏十七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荒北城里里外外无人敢小觑他纵然有人怀疑他的来历也只在心中嘀咕几句不敢露出半点口风。 羽族退走的消息秘而不宣只在梅真人、兰真人、胡不归、文萱、支荷等寥寥数人间流传闻者心思各异暗自揣测着这大胜的消息有多少水分。梅真人亲自去拜访魏十七见了他一面长谈许久才飘然离去此外连支荷在内都被龙蝠阻于雪峰之下悻悻而退。 魏十七深藏不出将帝朝华遗下的神念星力送与造化树作肥料待其吸收殆尽化为己有已是数月之后。造化树又得一具真仙化身树干拔高了一大节枝繁叶茂生机滚滚如潮洞天不断扩张城池之外又多了无数山川河流飞禽走兽。魏十七自觉修为大有进益距离显圣又近了一步肉身得造化树生机滋养伤势亦稳固下来不至于崩坏心中颇为欣慰。 从击浪艨艟的行踪推算羽族兵锋所向正是极北之隅的荒北城按照预定的计划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的兵力被抽空黄庭山只留唐橐与十照看护几成空壳“东海道五十三次”的黄犊舟增调数倍川流不息昼夜不息大瀛洲的兵力、道门的物资源源不断北上冻天山脉以北成为一个巨大的兵营由胡不归亲自坐镇。 灵渠和文萱执掌神兵堂神兵营招兵买马规模一再扩张盲海小界成为昼夜不息的练兵地鬼阴兵是临阵磨枪的砺石阴元儿不堪其扰早已离开这处清修地在雪峰之巅结庐而居望向灯火通明的荒北城或坐或立耐心等待着决定大瀛洲命运的最后一战。 虫族的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瀛洲各方势力不约而同抛开先前的芥蒂拧成一股绳共同等待着虫族大军的到来。 那会是真正的“大军”与之相比羽族的十万之众不过是沧海一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魏十七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积蓄着力量百年之期早已过去魔婴宇文毗倾尽全力七窍淌血都快熬成了人干依然没有虫族的消息连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鲤鲸族这些食腐的秃鹫都来到了外海虫族却杳无音讯仿佛从来没有离开星罗洲。 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安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他与梅真人、阴元儿、胡不归再三推衍始终未能识破虫族的动向。黎明前的黑暗风暴前的宁静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渊海潮来潮往无有一刻停息波涛之中一截枯木载沉载浮闯过疯狂暴雨穿过惊涛骇浪沐浴过熙和的阳光沐浴过月光和星光一路向西终于被海水推上了大瀛洲。 一片荒凉的沙滩潮声渐渐远去月光撒在枯木上清冷又凄凉。不知过了多久枯木“哗啦”一声四分五裂滚出一颗青不青白不白的虫卵沾上一层粗砺的沙砾微微颤动孕育着某种玄妙的变化。 数息后虫卵破开一道口子一条小小的马陆钻将出来像长了无数细足的蚯蚓三口两口将卵壳吃尽意犹未尽抬起半条身躯仰头望向遥远的星空。苍穹无语寒星闪耀一点微不可察的星力循着无形的轨迹降临大瀛洲不偏不倚投入孵出不久的马陆口中。 仿佛一点火星引燃沸油马陆细小的身躯急剧膨胀起来转眼便长成一条粗如水缸数丈长的庞然大物遍体覆盖黄黑相间的甲胄从头到尾无有瑕疵仿似精铁打造熠熠生辉。 那马陆着地打了个滚倏忽化作人形身形高大手长脚长赤身裸体吊着个锤子脸上涂满了凶戾之色。他鼻翼张翕重重哼了一声喷到两道白气扭动头颈舒展开筋骨舔了舔嘴唇似乎感到腹中饥馁难忍迈开大步奔入山林无移时工夫便猎杀了一头熊精一口吸尽热血五指微一用力撕开胸腹先吃柔软的脏腑再吃粗砺的熊肉白骨嚼得咯嘣脆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熊皮。 他将熊皮往身上一围辨明了方向大步投冻天山脉而去。 与魏十七所想截然不同虫族根本没有遣出大军来到大瀛洲的只是千足地穴巴蚿的一名弟子——首徒秦渠。 正文 第九节 一个人的城池 冻天山脉横亘于天地间连绵雪峰拔地而起像一座座巨大的屏风挡住肆虐的风雪。山脉以北的冻土冰原就是荒北城的地界。 以秘术化作虫卵藏于枯木之中在浩瀚渊海漂泊了数载终于踏上了大瀛洲的土地。长途跋涉消耗极大秦渠并不急于赶路一头闯入冻天山脉只管捕杀/精血旺盛的妖物胡吃海喝尽量补充元气。然而让他诧异的是偌大的山脉只剩一些小猫小狗看得上眼的妖物竟寥寥无几仿佛在他之前已有凶残的恶魔出没于此像犁地一样把血食一扫而空。 他搔搔脑袋觉得此事殊为蹊跷。 一时也无暇细思秦渠匆匆翻过冻天山脉早见冰原之上密密麻麻驻扎了数千兵营妖奴大军磨刀霍霍血气煞气直冲云霄。他顿时垂涎欲滴正欲潜入其中大肆掳杀一番忽然心生警惕眯起眼睛观望了半晌又悄悄退了回去。他虽然性情暴躁却并不糊涂此番横跨渊海来到大瀛洲肩负虫族重任临行之前巴蚿叮嘱再三孰重孰轻务必要拿捏住兵营之中似有强敌潜伏打草惊蛇说不定会误了巴蚿的谋划还是谨慎行事为妥。 他没有猜错大瀛洲将重兵屯于冰原之上自然有强手坐镇除了明面上的极昼城主胡不归、河丘城主沙艨艟、武漠城主焦百川三人外还有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在暗中照应秦渠固然不惧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这许多耳目倒也不易。 秦渠本打算在冻天山脉逗留数日结果磨蹭了月余才堪堪恢复几分元气算算时日再不抓紧的话星罗洲那边恐怕要闹出事端来。他当即沿着山脉向东疾行绕过妖奴的兵营直扑北海从海底匿踪北上一路捕杀海妖充饥兜了个大圈子摸到了荒北城下。 夜幕低垂星月争辉他悄悄浮出海面举目望向雪峰那座大蛇也似盘旋的城池。大瀛洲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以极昼城为首荒北城偏处一隅原本居于末席但自从魏十七横空出世大瀛洲的中心已转到了这片极北苦寒之地。 他伸长了头颈鼻翼张翕嗅到空气中那一缕熟悉又亲切的气息长长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有人窥探双眉倒竖返身扑入海中将数十丈外一条美人鱼捏得粉碎。幸好只是寻常的海妖神智未开不足为虑四下里空无一人谁都没有惊动一场虚惊而已。秦渠将尸身一口吞下摸摸肚皮顺着海潮踏上冰原将双肩一摇化作一条尺许长的马陆身躯隐没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爬向荒北城。 近到跟前才发觉城墙竟是由万年不融的冰雪筑成其中埋葬着无数骨骸缓缓蠕动似乎并未死透。秦渠心中有异远远绕着荒北城找到城门所在抬眼望去一队兵卫驻扎在外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连眼皮都不稍动。 他要寻找的东西正在荒北城内! 然而这座循着雪峰盘旋而上以冲天之势直扑苍穹的城池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饶是秦渠经历过一世真仙也不觉有些心悸细细回想又捉摸不定像是缥缈的错觉……不是来自魏十七……也不是来自其他人……而是来自这座城池本身!脑海中泛起一些遥远的记忆模模糊糊记不真切从真仙打落凡尘另觅躯壳夺舍重生他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连带暴躁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秦渠忖度良久暗暗使了个神通身躯渐次缩小至拇指粗细伏在冰雪中耐心等待着时机。 天色将明曙光染红了天际守城的兵卫恰逢换岗人来人往无人察觉他趁机弓身一跃弹在一人的衣袍上钻入毛皮跟着他混进了荒北城。 那兵卫与三五个相熟的同伴说说笑笑秦渠一一听在耳中荒北城有三大豪族他们是隶属于雪狼族的兵卫轮番值守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换岗不急于回去先找个地方吃喝歇息解一解守夜的疲乏。 他们熟门熟路拥到上城区的一处食铺拍着桌子叫掌柜掌柜跟他们也相熟笑着招呼几句无须吩咐奉上一桌酒菜酒是粗劣的烧刀子肉是粗砺的海妖肉一盆盆堆上来管够。雪狼族族长陆崖御下甚严他们终究不敢太过放肆略略喝了几碗酒过把瘾狼吞虎咽吃个饱打着饱嗝返回驻地复命。 秦渠跟了一路趁他们不注意钻出衣袍无声无息跳入黑暗中。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从街角的阴影中现出身形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雪峰心底的悸动愈来愈强烈而比悸动更强烈的是他追寻而来的熟悉气息。他要找的东西正在雪峰之巅吸引着他引诱着他。 秦渠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会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么?若真如此那个人实在太可恶了!之前的谨小慎微匿踪潜形都成了天大的笑话他像是猴子被对方耍弄于指掌间!奇耻大辱还有比这更甚么?不过就算是陷阱他也无有一丝惧意荒北城只是一个人的城池魏十七或许有资格跟他一战其余杂兵纵然万千之众人山人海在他眼里不过是些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强者为尊到头来终究是要靠拳头说话。 下城区的喧哗渐渐远去上城区陷入一片沉寂他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听见梅花开放的声音雪峰无语默默注视着他。秦渠胸中热血翻涌忽然厉啸一声一步跨出身形已出现在雪峰之上。 万里晴空三日当空雪冰跳跃着耀眼的光芒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喝道:“魏十七出来见我!” 一声断喝彤云滚滚四合荒北城晦暗如夜一颗偌大的赤星赫然悬在头顶凶煞之气笼罩四野。 秦渠猜得没错北海之中到处都有魔婴宇文毗的耳目从他离开冻天山脉潜入海底的那一刻起就被魔婴察觉了行踪他在海中吞噬的血食俱是沾染了魔气主动送上门的海族。 天魔的诡异之处即便星罗洲虫族也一无所知。 正文 第十节 打烂这座破城 风起云涌杀意勃发魏十七步出虚空并没有正眼打量那星罗洲的凶人反倒仰头望着彤云深处那颗闪烁的赤星微微皱起眉头彤云蔽日白昼星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心中微微一沉那东西近在咫尺他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不在魏十七身上。他眸中精芒闪动皱起眉头四下里搜寻隐约嗅到两股陌生的气息忽近忽远缥缈难觅心中泛起了嘀咕原来姓魏的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两个厉害的帮手藏于左近难不成那东西被她们携去了?他觉得有些棘手。 二人你皱眉我皱眉各怀心思竟有些冷场。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魏十七暂且放下心事将目光投向秦渠“来者可是星罗洲虫族的使者?” 秦渠翻起一双怪眼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魏十七哑然失笑多么熟悉的言辞都打上门来了还要逞口舌之利他也懒得问对方的名头淡淡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右掌轻翻一点金光亮起六龙咆哮声充塞天地。 秦渠浑身寒毛倒竖一出手就倾尽全力大瀛洲都是这般搏命的打法么?他不假思索食指重重点出一道黑气腾起现出一只饕餮兽头张开大嘴一吸将六龙回驭斩一口吞下圆瞪双目一阵旋风凭空而做兽头化作黑烟连同六龙回驭斩一起消散殆尽。 秦渠嘎嘎狂笑双手拽紧拳头恶虎下山一般扑上前去魏十七微微侧转身魂眼闪动精魂现形五指顺势一挥混沌乱流喷涌而出提耶秘符应念而成合作一剑斩下。苍穹中那颗赤星微微一颤一缕星力垂下轻轻巧巧搭在秘符剑上秦渠于间不容发之际偏转数分避开头颅要害秘符剑切入肩膀斩开大半个身躯血气飞腾狼狈不堪。 魏十七窥得真切星力将秘符剑削弱了大半那妖虫的身躯不同寻常竟硬生生扛了下来虽然狼狈却只是皮肉外伤并无大碍。那颗高悬于头顶的赤星果然诡异竟然以星力护佑对手这等通天手段连道门三大祖师的神念化身亦未能企及眼前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微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还没有跨过那条线成就真仙之躯否则的话又何至于伤在秘符剑下。 秦渠也大为诧异赤星护佑无往不利没想到阻不住魏十七一斩还是伤了身躯。他生怕对方还有厉害的手段倏地退后十余丈赤星明灭不定星力有如实质将秘符剑拔起他随手一捏创口严丝合缝弥合如初。 真仙化身汲取星力压抑不住气息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天庭瞩目这妖虫剑走偏锋另辟蹊径驱使星力护佑己身虽然略显沉滞却可放手施为不虞有失星罗洲虫族果然有独到之处。只是他孤身一人来到大瀛洲以身犯险究竟意欲何为?魏十七心念数转挥动五指驱使混沌乱流凝结秘符。 秦渠吃了一次亏哪里敢大意闷哼一声正待祭出法宝才一用力捏合的创口“哗啦”一声再度破开连同一条臂膀在内半爿身躯软搭搭垂下血气喷洒而出。他脸色微变没想到秘符剑如此犀利创口不得愈合反成心腹大患! 乱流肆虐秘符合成一剑倏地斩落秦渠狂叫一声赤星猛地下坠星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秘符剑牢牢握住。他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面目狰狞脸上横肉抖个不休显然催动星力亦非易事。 机会稍纵即逝魏十七心念微动抱朴子残魂捏定法诀脑后飞出一座金塔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冲着对方一晃。秦渠身不由己向上飞去眼看就要被摄入昆吾金塔他圆瞪双目大喝一声张口喷出一颗妖丹通体雪白其内黑仁一点如眼珠般间或一轮射出一道灰蒙蒙的霞光。 昆吾金塔被霞光钉住秦渠顿时浑身一松暗暗使了个解体神通半爿身躯急剧枯萎化作一抔飞灰与此同时创口生出无数细小的肉芽蠕动生长瞬息把残破的躯干补全。 妖丹与金塔对峙十数息双双一震倒飞而回秦渠把妖丹吸入腹中凶性大发仰头朝那颗赤星望了一眼星力如狂潮涌动将秘符剑击碎低下头来双眸尽赤如两汪深不见底的血池。 九霄之外一声雷响无数黑烟凭空而生汇拢于一处化作一只饕餮兽头如风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一道道金光迸射而出六龙咆哮而出三下五除二把兽头撕得粉碎。魏十七顺势收回六龙回驭斩轻轻一送金龙解开尾部缠结将秦渠围住张牙舞爪合身扑上。 赤星再度下坠距离雪峰只有百丈之遥星力罩定六龙回驭斩金龙深陷泥潭鳞甲片片绽裂拼命扭动身躯进退两难挣不开束缚。 六龙回驭斩秘符剑昆吾金塔魏十七手段尽出虽不至落败但要胜过对手却仍差了一筹。他将手一招六龙回驭斩凭空消失下一刻落入他掌中开口问道:“阁下何人?” 秦渠周身星力澎湃神威凛凛傲然道:“吾乃星罗洲千足地穴秦渠特来大瀛洲会一会你。嘿嘿那些海里的蠢物说你是真仙以下第一人井底之蛙哪看过我虫族的神通手段!” 魏十七想了想颔首道:“阁下确实不凡生平未遇如此大敌。” 秦渠终于占得上风压过对方一头狂笑不已“姓魏的你可是认输了?” “认输言之过早你还有何手段只管使出来!” 无数晶莹的星屑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转瞬凝成一杆长枪秦渠抬起右臂抓在手中重重一顿雪峰剧烈摇晃荒北城摇摇欲坠。“来来来打烂这座破城看你认不认输!” 魏十七顿了顿感到有些棘手投鼠忌器当真打塌了荒北城却是得不偿失。他叹了口气偏过头梅真人阴元儿双双现出身形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将秦渠锁定。 正文 第十一节 六龙化日 虫族大军迟迟未至鬼婴宇文毗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头妖虫的尾巴看上去像探子像细作像使者从冻天山脉潜入北海鬼鬼祟祟摸到荒北城下。秦渠肩负重任按捺下暴躁的性子行事可谓谨慎却不想形迹尽数落入魔婴掌控天魔气何等诡异他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魏十七冷眼旁观见他对渊城和北海湾视而不见直取荒北城推测他是冲着自己而来便以练兵为由暗中将城内人手分批调离在西、南两面遥遥布防秦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浑不知荒北城几乎成为了一座空城。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魏十七担心对方滑不留手打不过就逃命梅真人和阴元儿于左近埋伏伺机而动务必将其留下只是没想到杀上门来的竟是一块崩牙的硬骨头勉强打了个平手奈何不了他。 若与梅真人和阴元儿联手情势就全然不同了。 阴元儿一出手便是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劈头盖脸砸去梅真人与魏十七心神相通无须付诸言语起手祭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棱棱角角迎风涨至数十丈高小山一般悬于空中将落而未落。 秦渠一双怪眼直愣愣盯着阴元儿心中大喜左掌叉开五指平平推出星力磅礴将玄冥重水一一钉住右臂急探长枪脱手飞出疾如电光甫一离手便刺中阴元儿从前胸直透后背身躯寸寸溃散。 梅真人窥得空隙九岳崩崖石轰然砸下被星力一扫下落之势顿挫摇摇晃晃颠来倒去梅真人顺势一推那巨石转得如风车一般牵扯住汹涌的星力。九岳崩崖石乃六法十三器之一来自天庭星力固然浑厚犀利一时半刻也毁不去此石。 魏十七毫不在意阴元儿的生死掌心金芒闪动六龙回驭斩批亢捣虚从星力最为薄弱处斜斜斩入秦渠目眦欲裂只得将身子一躬现出马陆原形长逾数丈水缸粗细的庞然大物蜷缩成一团六龙回驭斩落在甲胄之上斩得火星四溅无功而返。 当年秦渠桀骜不驯硬抗天庭符诏被雷霆从头劈到尾肉身尽毁一副甲胄却留了下来。这甲胄以星屑星力洗炼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夫成就一宗至宝秦渠深藏于体内不以示人生怕惹来大能觊觎惹祸上身。他却是未曾料到大瀛洲的对手竟如此棘手逼得他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头悬赤星身披甲胄秦渠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他躺在那里任凭玄冥重水、九岳崩崖石、六龙回驭斩反复轰击也毫发无伤。僵持了片刻他忽然有所警醒伸手一指长枪砰地散作漫天星屑阴元儿的身影渐渐淡去一张焦黄的符诏从空中飘落秦渠不怒反笑厉声喝道:“藏头露尾给我出来!” 星力卷起狂潮横冲直撞阴元儿举步踏出虚空伸出二指夹住符诏顺势收回玄冥重水绕着周身运转不息。 秦渠舒展开身躯将尾巴一甩疾如风雷重重击在九岳崩崖石上巨石失去控制狠狠撞在雪峰之上天崩地裂山巅被生生砸去一截乱石如流星雨一般坠入荒北城将好端端一座城池砸成了废墟。 梅真人深吸一口气周身浮现一缕缕金线勾勒出繁复变幻的符箓密密麻麻从头到脚纹遍每一寸肌肤连成一片气势节节攀升启朱唇叩玉齿轻轻吐出一个字“定!” 金线寸断渐次隐没秦渠周身一紧竟无法挣脱他心中一凛脱口道:“言出法随!” 梅真人脸色苍白眉宇间透出浓浓的倦怠魏十七顺势踏上半步颅顶豁然分开一隙杀意磅礴凝成九龙虚影一股脑钻入六龙回驭斩金光愈来愈亮六龙环抱成一团缓缓腾空化作一轮赤日光耀千里。 由南往北从东到西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荒北城。 赤星被金光一扫隐没无踪彤云滚滚流散三日当空与六龙回驭斩合而为四气机牵引之下大日阳火从天而降。阴元儿真身是一颗太阴元命珠与大日阳火犯冲忙不迭退避三舍。秦渠心浮气躁汗如雨下他何曾吃过这等大亏胸中暴戾之气无可扼制一声断喝摇动周身骨节四下里绽开无数空间裂痕他仗着真仙甲胄牢牢护住要害奋力挣脱“言出法随”才飞到空中又被昆吾金塔定住。 赤日迎头落下秦渠凶性大发抖索起精神正待大展神威眉心忽然一热一道虚影飘出五短身材面目丑陋冲着他微微摇首叹息道:“师弟莫要误了大事!”一句话说罢身影随即溃散。 秦渠浑身一震幡然醒悟将身躯一团头尾相接如车轮一般飞旋摆脱昆吾金塔的牵制滚滚撞向阴元儿。六龙化日挟大日阳火一击能不能重创对手尚在其次阴元儿乃纯阴之体殃及池鱼断然承受不起。魏十七微一踌躇六龙回驭斩缓了一线秦渠去势疾如电光阴元儿挥出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被真仙甲胄挡住她双眉紧蹙只得收起法身现出一颗太阴元命珠急急遁去。 秦渠张开口器吐出一个古怪音节。 阴元儿才退出十余丈身上忽然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离体飞出一时也不及细察太阴元命珠化作一道乌光倏地投入魏十七袖中。赤日落下正中秦渠头顶六龙咆哮声此起彼伏大日阳火席卷天地将他吞没。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魏十七暗暗可惜若他能施展无上神通“六龙枷锁”将对手困住以大日阳火煅烧七七四十九日定可将秦渠挫骨扬灰炼作齑粉。然而人力有时穷尽他距离显圣境还差一步这一步似近实远可望不可即! 正文 第十二节 成也虫囊 短短十余息漫长如数载六龙齐齐长吟四散遁走秦渠伏于大日阳火中甲胄熠熠生辉毫发无损。魏十七暗暗心惊捏定法诀收了六龙回驭斩看了梅真人一眼后者略一颔首脚下云雾丛生将身上一扑倏忽消失无踪。 狂风四起大日阳火分在两旁秦渠化作人形大步踏出双手持定虫囊见封口严丝合缝并未破损心中顿时大定。他裂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狞笑道:“姓魏的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六龙回驭斩、秘符剑、昆吾金塔都奈何不了他剩下千音鬼铃也不必拿出来现眼了阴元儿尚且不敌屠真、定慧、吞阳更不用说了秦渠之强仅次于真仙这等人物不远万里来到荒北城只为取回遗落的虫囊其中定有蹊跷魏十七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强弱明判大瀛洲无人可阻他百年布局谋划终究功亏一篑不过事已至此魏十七也并非没有底牌这张底牌本来是为了对付羽族虫族的联军用在秦渠一人身上未免有些可惜。 魏十七想了想避而不谈摇头道:“星罗洲远在天边光凭你一人不够。”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羽族虫族兴兵进犯大瀛洲是为了瓜分为了掠夺秦渠孤身一人就算三头六臂狠天狠地也不顶用。 秦渠嗬嗬大笑喝道:“就让你见识一下星罗洲虫族的手段!”他张口喷出一团毒气扑在虫囊之上扯开系绳一抖虫囊飞到空中袋口松松垮垮一层层向外卷开露出黝黑的袋底如涟漪一般霍地张开转眼涨至数丈方圆。嗡嗡振翅声充塞天地异虫蜂拥而出清一色尽是藏青的刀螂个头足有狮虎大小铁骨铮铮高举锯齿镰刀黑压压遮蔽了天空。 魏十七心中咯噔一响隐隐猜到了真相。他曾亲见马鹿催动虫囊放出百十种异虫无穷无尽各具神通但那是妖术显化既非虚形亦非实体杀之不尽灭之不绝为提耶秘符所克制。但这群刀螂截然不同活生生的妖虫凶残嗜血煞气冲天宛然就是星罗洲虫族大军凭空出现在荒北城。 虫囊源源不断扩张继刀螂之后数以万计的星轮虫一拥而出形貌狰狞口器开合通体闪烁着灭绝星光挤在刀螂之旁似乎受人指挥井井有条暗合兵法。 魏十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来了虫族大军以这样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登场!难怪魔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它们根本就不曾离开星罗洲而是通过虫囊直接降临大瀛洲!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虫囊中飘出一道身影五短身材光头无眉无须双眸浑圆塌鼻梁宽嘴巴老脸深深浅浅挂满了皱纹面目丑陋不堪。 秦渠收敛起暴躁拱手见礼含含糊糊道了句“见过师……”最后一个“尊”字只在嘴里打了个滚轻不可闻。真仙不轻动虽然只是巴蚿的一具分身毕竟名义上是他的师尊秦渠日常唤他师兄但当着刀螂和星轮虫的面却不宜乱了辈分。 巴蚿不以为意朝他略一点头打个招呼将目光投向魏十七挤出一丝笑意道:“魏城主又见面了!” 以魏十七的眼力看不出这具分身的底细若是神念化身尚有回旋余地若是分魂化身他断非其敌手! 巴蚿续道:“还要多谢你斩了马秤杆——那蠢货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偷偷溜到大瀛洲来讨还虫囊幸而没有得逞否则的话坏了虫族的大事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原来这虫囊是……” 巴蚿道:“虫囊本是一对星罗洲留其一大瀛洲留其一同时张开施以秘法连接为‘虫洞’虫族大军跨越渊海由彼至此不过数息而已哪用得着像羽族那些不长脑子的鸟人长途跋涉反中了城主的圈套灰溜溜退回陆黾洲。” 最初的震惊只是一瞬魏十七恢复了镇定颔首道:“受教了虫族的神通果然了得。” 巴蚿抬手轻轻一拍虫囊急速扩张虫族大军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凶虫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极北之地从北海到冻天山脉一线沉沦在永夜的黑暗中。 渊海潮起巨浪滔天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鲤鲸族俱察觉到虫族的气息纷纷闯入北海遥遥相望荒北城湮没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看不真切不知发生了什么。渊海上族齐至蚩尤、海河马、美人鱼、七鳃鳗、四足海蛇吓破了胆举族逃亡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头也不回窜入海婴海海婴兽左右二王面面相觑长吁短叹倒也没有为难彼辈任其暂且寄身。 巴蚿的眸中射出两道白光笑意渐敛淡淡道:“你斩了马秤杆虽说他擅自做主差点坏了虫族的大事该打该杀毕竟是老夫的徒弟……也罢你拿命来赔吧!” 化身被斩这种丢脸事他绝口不提只推在马秤杆身上。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强者为尊胜者为王虫族远道而来自然要做过一场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不过星罗洲只来你一个么?陆黾洲羽族可是四大真仙齐出最后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巴蚿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把虫族大军放在心上究竟是别有所恃还是虚张声势?他早有盘算真仙化身与秦渠联手拖住魏十七只要此人不得插手虫族大军足以横扫大瀛洲所向披靡一战定乾坤! 真仙亦非全知秦渠孤身潜入北地被魔婴宇文毗发觉魏十七担心大打出手毁了荒北城殃及池鱼暗中将上下城区的人手撤至城西城南布防与北海湾连成一线荒北城几乎是一座空城。虫族大军骤现固然出乎意料但大瀛洲的精锐尽在城外大可一战。 为了这一战他苦心经营了近百载若是连虫族的第一波冲击都抵不住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一旦抵住第一波冲击虫族势必往荒北城投入更多的兵力到那时局势又回到原先的轨迹胜负只在一线。 成也虫囊败也虫囊纵有真仙也挽不回狂澜! 正文 第十三节 未虑胜先虑败 巴蚿自以为得计侧头看了徒弟一眼秦渠会意大吼一声涌身上前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呼呼喝喝只待拖住对手不令其抽身而去。魏十七手掌轻翻一点金光闪动秦渠深知六龙回驭斩的厉害甫发即至无坚不摧饶是他有真仙甲胄护体终不能面面俱到若是口鼻腹足被凶器重创一身神通去了七八成再无余力可战。他不敢指望巴蚿能及时出手将这一击接下去势顿挫身形往后暴退。 杀意凌厉如千刀万剑巴蚿眉心一跳没想到六龙回驭斩在他手中有如斯威力。 秦渠离开千足地穴前他为一窥大瀛洲的虚实在他眉心留下一道法术秦渠与魏十七相斗的情形尽数落在他眼中。单凭一道法术遥遥观望尚不得真切此刻六龙回驭斩近在眼前金芒将发而未发才感觉到大凶之器狂暴无可言状。 秦渠不敢挡其锋芒巴蚿也无意硬拼魏十七欲拼死缠斗正合他心意他起手祭起三颗堕雷珠雷音隆隆在头顶翻腾涌动风云变化气象万千。 当年他遣一具分魂化身携虫囊来到大瀛洲被魏十七逼得全力出手真仙气息引来天庭瞩目降下符诏青气牵引飞升继而降下雷霆霹雳从头打到尾肉身溃败魂飞魄散。痛定思痛他花费了无数心血炼成这三颗堕雷珠只为抵御天庭霹雳今番祭将出来也有发一发利市的意味。 在巴蚿秦渠看来魏十七只是困兽犹斗但困兽的反扑最是凶险不过二人全神贯注各展手段哪知魏十七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掌中金光倏地张开凭空现出无数符箓回环勾连璨若星辰将方圆数里内的天地灵气席卷一空化作一座繁复至极的传送法阵如星河般缓缓旋转中心微微塌陷将他身影映得虚实不定。 他竟然要脱身而逃!巴蚿眉头一皱张口喷出一道白光去势迅疾却慢了半拍法阵明灭之际已将魏十七送出随之隐没在虚空中。秦渠脸上横肉抽搐闷了数息瓮声瓮气道:“竟然被他逃脱了!” 巴蚿若有所思道:“他走不远。”衣袖一拂虫群铺天盖地散开将荒北城湮没。 未虑胜先虑败魏十七早已安排下退路。梅真人成就大象后修为大进仿照广济洞遗下的传送玉符炼成小挪移符赠与他数道以备急用出自大象真人之手终非真仙之宝止能使用一次传送不过百里之遥但对魏十七来说已经足够了。 虚空扭曲不定魏十七踉踉跄跄跌将出来四下里一打量却是距北海湾不远。远远望去妖虫已扑入荒北城中如无意外留于城中的生灵将无一幸免尽数沦为凶虫口中之食。他将心念一催十数息后屠真破空而来倏忽停在他身前眼睫颤动眸光如星。 “虫族大军已入荒北城命胡不归挥军北上便宜行事。” 屠真心中一凛略一颔首急化黑光遁去。魏十七低头沉思片刻长长叹了口气虫族来得太过突然之前的布置略有偏差虽不至于溃败但这第一波攻击却是要拿不少性命来填大瀛洲的命运在此一举希望胡不归不会令他失望。 几乎在虫洞连接星罗、大瀛二洲的同时梅真人命姬樱发动机关荒北城外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冰原大块塌陷撤出荒北城的雪狼族、神风驼、金刚猿及下城区的妖奴随之深陷地底落入洞穴中彼辈早被告知虽然心惊胆战却并不慌乱。 原来姬樱奉魏十七之命会同麾下冰蚕、丧门虫、掘地郎三位妖虫王早已驱使不计其数的儿郎将冰原挖空形成大大小小数百个藏兵洞一旦战事不利便摧毁支柱将幸存的兵力藏于地下暂避虫族锋芒。原本只是一招后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因缘际会造化弄人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测。 九节蚁、冰蚕、丧门虫、掘地郎全族出动将崩塌的冰原重新掩埋起来扫除痕迹以避开大敌的注意但虫族数量实在太多转眼便将荒北城一扫而空继而兵分四路一路往西一路往南一路往渊城一路往北海湾潮水一般席卷而去所过之处一切生灵俱被吞噬绝无幸免。 道门弟子藏身于地穴中另有甬道通往地面呼吸无虞略觉得气闷而已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头顶窸窸窣窣如滂沱大雨一层层土填将下来不知有多厚。梅真人挥出一张大明光符妙目略一扫视心中暗叹道门的战力实在太少晏平真人心怀叵测归藏真人坐镇北海水府北海五真人中十照真人留在了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居延真人不知所踪止有兰师妹和灵渠真人仍在身边可为臂助剩下的门人都不堪大用若非虫族大军来得太过突然她宁可把他们遣回水府免得无谓折损。 土层愈积愈厚填土之声轻不可闻片刻后扑翅撕咬声大作一忽儿响一忽儿轻无移时工夫便沉寂下来。梅真人心知肚明虫族大军已经冲出荒北城以破竹之势将九节蚁、冰蚕、丧门虫、掘地郎尽数碾杀。不过这些冰原所产的妖虫只是炮灰死再多也无碍大局只要姬樱等虫王犹存不过数载工夫就能恢复元气。 静静等了片刻不见虫族有何异动梅真人开口道:“星罗洲虫族已扫平荒北城兰师妹随我去看上一看灵渠师弟在此守护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有失。” 灵渠真人责无旁贷只得应允下来顿了顿问道:“不知虫族来了多少?” 梅真人叹息道:“遮天蔽日不计其数。”言罢将衣袖一拂身影渐渐淡去兰真人紧随而去大明光符贴于洞顶道门弟子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忐忑。 灵渠真人抬手将大明光符摘下纳于袖中地穴中重又陷入一片黑暗听着众人的呼吸声他轻轻一笑道:“天塌下来高个子顶有魏城主在无须尔等操心。” 话虽如此说虫族这一次确实打了大瀛洲一个措手不及灵渠真人内心深处也不看好这一次战事。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正文 第十四节 碧玉刀螂 梅、兰二位真人借土遁往地面而去远远察觉无数妖虫掘土而下四散搜寻姬樱布下的藏兵洞。果然区区小伎俩只躲得过一时终究要被对手识破。土层之中出手多有不便二人避开妖虫遁出地面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四下里一片寂静死气沉沉放眼望去九节蚁、冰蚕、丧门虫、掘地郎的尸体残缺不全积了厚厚一层彼辈只是寻常妖虫哪里是虫族对手尽被扑杀无一幸免。 异变忽起虫尸如波涛一般翻滚兰真人挑了挑眉梢“来了!” 梅真人轻声道:“嗯来得好快!” 二人并未刻意掩饰气息甫一现身即被妖虫察觉无移时工夫一条硕大的蠕虫率先扑将出来皮如麻革皱巴巴挤在一起口器嚓嚓开合体侧长着十余对镰刀一般的利刃从头到尾沾满了尘土似乎刚从地底钻出。 兰真人试探着弹出一枚九阳玉符那镰刀蠕虫急速挥动利刃化作一团团乌芒将玉符剁为齑粉哪知一团阳火凭空而生往口鼻中一钻即没由内而外焚烧血肉脏腑。它生命力极强一忽儿扭成麻花一忽儿扭成陀螺精神头十足挣扎了好一阵就是不肯乖乖死去。 打了小的惹出老的十余条镰刀蠕虫从四面八方扑来兰真人从发髻取下一根青玉簪轻轻一划天地灵气四合织成一道道疏而不漏的禁制将彼辈紧紧缚住她手起一声掌心雷禁制大放光明如磨盘一般轮转不息焦雷隆隆电光四起镰刀蠕虫顿时灰飞烟灭。 虫尸如江河倒流冲天卷起一个彪形大汉现出身形上半身已成人形有头有脸有鼻有眼胸膛鼓鼓囊囊披着油亮的黑甲双臂弯成两枚巨大的镰刀下半身犹是蠕虫盘作一团将要害密密护住。瞧那模样似是虫王之流不过模样着实丑陋令人作呕。 兰真人将青玉簪提起那大汉甚是机敏忙将双臂一磨数百道刀光骤现如彗星袭月奔流而去。 青玉簪攻守兼备兰真人皓腕微转天地灵气织成禁制将刀光尽数消解那大汉亦有些眼力见势头不妙扭头便往地下钻去。梅真人哪容他逃脱眸光闪动伸手一指一点寒芒没入体内那大汉行动一僵忽然像软皮蛇一般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梅真人道:“彼辈为雷法所克动手吧。” 兰真人喃喃念动咒语青玉簪亮起一点微光冉冉飞到空中天地灵气汹涌而至禁制渐次而现明灭闪烁如蛛网一般向外扩散转眼笼罩了百里之地。 梅真人忽然抬头望向荒北城只见黑压压一群凶虫蜂拥扑来气势汹汹为首乃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刀螂通体碧绿如玉磨刀霍霍遁速快得异乎寻常绝非善类。她心念一动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鱼贯而出化作玉甲裹住曼妙的身躯肤下金线逐一浮出回环勾连在玉甲上铭刻出无数繁复的符箓。 兰真人眼梢瞥见那碧玉刀螂不再继续蓄势发一道掌心雷穿云裂帛声震穹庐禁制骤然溃散无数霹雳钻入地底如犁地一般反反复复犁了数遍虫尸一扫而空焦臭的气息弥漫四野不知多少镰刀蠕虫僵死在地下。 梅真人将右掌在胸前一拍玉甲接连颤动金线符箓逐一隐没飞出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十道禁制穿插勾连织成十熊樊笼将那碧玉刀螂困住。 这十熊樊笼乃下界飞升修士所创经斜月三星洞历代真人千锤百炼臻于完备自成天地生生不息最是厉害不过等闲哪里挣得开。但那碧玉刀螂亦非寻常天生异种修炼数千载堪比大象它放弃一切神通手段专一磨炼躯壳早已踏入大成境界任凭你法宝也罢禁制也罢只管一斩了事。 那碧玉刀螂将螂臂一挥十熊樊笼四分五裂溃不成形。 梅真人以慧眼看得分明却无可奈何只得祭起九岳崩崖石见风即长如小山也似地当头砸落。那碧玉刀螂也不闪避举起螂臂又一挥九岳崩崖石凝滞在空中咯咯作响石屑纷纷扬扬撒落显然不堪重负。 十熊樊笼和九岳崩崖石都奈何不了对手兰真人暗暗心惊自忖不是那碧玉刀螂的对手收起青玉簪远远避让在旁。刀螂呼啸而至将她团团围住兰真人十指捏定法诀三具分魂分身逐一现形结成四象阵撒出金轮宝符、大日宝符、九阳玉符与刀螂缠斗虫尸坠落如雨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梅真人又挥出一张九霄神雷符符诏冉冉飘落无风自燃雷声响彻天地电光如金蛇狂舞这一回碧玉刀螂连动都懒得动只管翻起一对怪眼盯着对手任凭电光劈在躯壳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电光明灭间螂臂微微一动梅真人倏地消失身形出现在十余丈外玉甲上的金线符箓又少了一块。那碧玉刀螂逼退梅真人旋即将双翅一振倏地飞到兰真人左近螂臂斩落只一击便将她一具分身斩灭魂飞魄散不得逃脱。 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兰真人哪里来得及躲避眼睁睁看着分身化作齑粉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什么再也寻不回来。 兰真人修炼的“分魂术”乃是斜月三星洞不传之秘她踏入显圣境后将魂魄一分为三炼成的分身一具沉稳老练一具谨小慎微一具时嗔时喜无有主次之别合于一处方为本体。当年她心比天高决意冲击大象境却为李静昀所阻功亏一篑幸得梅师姐提点才激起一念生机潜心修炼将“分魂术”打磨得圆通老辣更上层楼再分出一道魂魄成就第四具分身结成四象阵。 显圣终究只是显圣不能与大象相提并论兰真人被碧玉刀螂毁去一具分身从此魂魄不再完整前功尽弃永绝大道。她脸色煞白一时间心灰意懒清泪滚落坠入红尘浊世中。 正文 第十五节 不自弃不自馁 碧玉刀螂偷袭得手凶性大发将前肢磨上一磨正待再度出手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叱“定!”身躯骤然一重如被十万大山当头压下骨节吱吱嘎嘎作响丝毫动弹不得。 梅真人以“言出法随”定住碧玉刀螂又祭起九岳崩崖石一声响烟尘弥漫震波滚滚四散所过之处刀螂尽皆肚皮朝天脏腑成泥。兰真人望着身边虫尸坠落如雨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抬手轻轻划动将两具分身收入体内然而魂魄不得完整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梅真人衣袖一拂三十六枚玉符鱼贯而出两头尖尖似飞梭高低错落指向各异顷刻间布下一阵那碧玉刀螂亦察觉到凶险拼命挣扎前肢颤巍巍抬将起来。 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一道白光从苍穹深处落下贯穿碧玉刀螂的身躯将其牢牢定在冰原之上。 玉符砰然破裂碎屑窸窣落下梅真人身影一晃拦住师妹的腰肢掌心亮起一点金光催动小挪移符倏地张开传送法阵遁离险地。 几乎同一时刻梅真人携兰真人跨出虚空举头四顾朔风呼啸冰天雪地却是身处北海湾中距离山脊之上的陆阵眼不远。 短短一瞬仿佛经历了三生三世兰真人嘴唇微微颤抖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师姐可是狙杀了那凶獠?” 梅真人摇摇头“它修为堪比大象躯壳坚不可摧只能暂困一二。” “大象境……难怪……”兰真人有些失神。 梅真人见师妹意志消沉暗暗叹息这是兰师妹第二次遭受沉重打击心灰意懒了无生趣她心中转了无数念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兰真人喃喃道:“分魂分身一旦毁去其一便前功尽弃是么?” 真人面前不说假梅真人沉默半晌道:“不错。” “师姐遍览十万摩崖石刻可有挽回的余地?” “……未曾听闻。” 兰真人神情变幻凄然一笑“呵呵……当年师姐说服我重头再来这一回连师姐都束手无策了吧……”兰真人自视甚高之前冲击大象境时为李静昀暗中作梗功亏一篑了无生意幸亏梅真人提点了几句道破素女通玄功的症结以恨意激起她一念生机才撑到了现今眼下魂魄不全永诀大道叫她如何自处? 梅真人皱起眉头径直问道:“师妹要怎样才能不自弃不自馁?” 兰真人心中一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犹豫着凑上前去侧过螓首一点一点吻在她唇上。梅真人没有躲避师妹的嘴唇温软小巧稍有些干涩她没有来想到那人说过的话这时候睁着眼很蠢。 都说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惊才绝艳与无垢洞静昀真人鼎足而三但兰真人心中清楚惊才绝艳的是那李静昀是梅师姐。李静昀勇猛精进成就六具分身一举勘破大象梅师姐将修为压制在显圣境迟迟不跨出那一步只为水到渠成她瞠乎其后充其量凭借外物肯下苦功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李静昀她是忌惮对梅真人她是疏离虽是同门却形同路人。正是有李、梅二人在前她才舍素女通玄功取燃犀镇海功舍“斩魂术”取“分魂术”就是为了避开覆辙另辟蹊径。 斩魂分身强弱各异梅真人三具分身各尽其妙最强的只逊色本体一筹剩下两具有本体七成神通分魂分身却无有差别一旦炼成俱有显圣实力并无二致利于速成。也是机缘凑巧兰真人从小界中得了一宗真仙遗宝修为突飞猛进跃居次席仅次于无垢洞的李静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兰真人如飞舟击浪借着这股势头冲击大象境结果落得个道基不稳铩羽而归。 当她一意精进之时梅真人只管冷眼旁观未发一言当她意冷心灰却以寥寥数语破了兰真人的心结。事后细思兰真人始终不明白师姐的心思她是顾念同门情谊还是处心积虑要给李静昀留一个对头?心思如此深沉怎让人不生忌惮。于是她主动放低身段与梅真人刻意交结揣测她的用意但梅真人待她始终如一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让她拿捏不准。 直到鬼窟小界中斩神剑遥遥一斩击破照影珠阴差阳错坏了她的险恶用心兰真人怒极出手李静昀趁势反击有意毁了她一具分身永绝后患幸而梅真人从旁相助才侥幸逃过一劫。多年韬光养晦至此无可掩饰李静昀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梅真人同样修炼素女通玄功同样成就斩魂分身明明是显圣巅峰却强压境界始终不踏出那一步始终……没有犯错。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李静昀放过了兰真人梅真人从此岌岌可危她无法容忍一个不犯错的梅真人成就大象境无法容忍梅真人一步步越过她一路坦途直指真仙。为了避开李静昀的暗算梅真人收拢三具分身躲入摩崖小界内闭关不出兰真人承其大恩陪在师姐身边朝夕相见耳鬓厮磨竟日久生情。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魏十七如彗星般崛起广济、神兵二脉破门自立大象真人李静昀铩羽千都城……从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到北海水府再到荒北城兰真人始终追随梅师姐一心一意成为她最得力的臂助。她的心思梅真人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像她委身于魏十七一样身体发肤尽数外物道心圆融又与外物何干? 梅真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兰真人全心全意吻着自己仿佛溺水的人渴求一点空气惶恐委屈忐忑终于得偿所愿。她等了片刻稍稍退后鼻息吹拂在师妹颤抖的唇上轻声道:“感觉好一些了吗?” 兰真人紧紧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贪婪地嗅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喃喃道:“不自弃不自馁……这很容易做到……是吗师姐?” 梅真人仰头望着天际云卷云舒去留无意微笑道:“是的本来就不难。” 正文 第十六节 一口唾沫一颗钉 虫族突如其来降临荒北城胡不归得到消息先是愣了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待到屠真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才恍然回过神来苦笑道:“来啦这么快就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他奶奶的……”饶是他身经百战此刻也觉得棘手一时沉吟不定。 极昼城主堂堂胡帅将天妖逐出大瀛洲的传奇人物竟然也会患得患失?虫族大军压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道还能退缩不成?屠真瞥了胡不归一眼不禁有些鄙夷。 神兵营与五城精锐尽在掌控麾下兵马唯其马首是瞻他若临时起异心屠真小小一器灵又如何能左右只是那姓魏的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按说大瀛洲最强的一支兵力理当握于己手为何轻轻巧巧推给了自己毫不提防?胡不归低头逡巡数圈往事历历在目魏十七的谋算令他心有余悸他权衡再三长叹一声道:“既然来了那就打一场吧!” 屠真微微颔首身影一晃化乌光遁去。 文萱在渊城支荷在北海湾唐橐在黄庭山胡不归唤来沙艨艟和焦百川一道道军令流水也似地颁下兵分三路沙艨艟挥兵援驰渊城焦百川挥兵援驰北海湾他亲自率大军北上直扑荒北城。 妖奴久经操练虽然事发突然却并不慌乱一队队人马汇集北上迎击星罗洲虫族大军。 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聚于一处望着胡不归调兵遣将彼此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沉默了良久还真童子咳嗽一声自言自语道:“当真要打了……” 吞阳侍女毫不客气瞪了他一眼道:“当初是你第一个倒过去的现在又畏缩了?” 还真童子被她说中心事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认个主子得以自由走动供其驱使一二难不成还要拿性命去填……大和尚你怎么说?” 定慧和尚遥遥望向荒北城以慧眼观望略扫了数眼忽见一五短身材的光头老者心中咯噔一响急忙收了神通紧闭双眼生怕被对方察觉。 吞阳侍女见他神色有异似乎发觉了什么急忙问道:“怎么样?” 定慧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虫族势大敌强我弱至少来了一个真仙化身那位主……已经退出了荒北城。” 还真童子“哧”地笑了一声“这还用你说虫族大军无穷无尽胡不归脑子里进水了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定慧和尚收回目光落在他脸上道:“你打算背主?” “大和尚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打算‘背主’主人命我等在此守候随机应变我们就随机应变继续守下去最多落个见事不明……” 他三人并非在魏十七手中成就器灵之身隔了一层未能像屠真一般以心念驱使大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此避开战事。吞阳侍女明白他的意思探出食指点点他的脑门道:“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就不怕他秋后算账?” 还真童子苦着脸道:“主子要秋后算账我也怕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那些凶虫厉害得紧打生打死不小心灭了灵性不知多少年才能再生出来就算再生出来也不是那个‘我’了……” “你是吃准他躲不过这一劫?” 还真童子欲言又止念及魏十七的心性手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吞阳侍女叹息一声也不逼他幽幽道:“我等三人一向同进共退还真存了这个心思虽然不光彩也是条路大和尚你怎么说?” 定慧和尚顿了顿坦然道:“和尚是老实和尚死板和尚执拗和尚和尚答应奉他为主共赴天庭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到就要做到。” 还真童子跺脚道:“你这和尚死脑筋叫我怎么说你!” 吞阳侍女不由笑了起来还真童子将头转向她愁眉苦脸道:“大姐姑奶奶你还是劝劝和尚吧!” 吞阳侍女道:“我不劝他我劝你。” 还真童子倒抽一口冷气念头转得极快见风使舵勉勉强强道:“也好也好……那就听你们的……” 定慧和尚知道她不是死板的性子反问一句“为何?” 吞阳侍女微微一笑道:“我们的那位主人很是厉害。羽族七艘击浪艨艟四位真仙化身铩羽而归。大瀛洲百万妖奴精兵尽皆交到胡不归手里只留我等传话。若说他没有后手我不信。” 还真童子小声嘀咕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后手?” 吞阳侍女道:“荒北城为虫族占据渊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听闻十万鬼阴兵尽在北海湾中我等赶去凑个热闹看看那位主究竟有什么通天手段。” 还真童子忍不住道:“若没有呢?” “那就是我看走了眼只能跟虫族斗上一斗死生有命成事在天。小还真你说是不是?” 还真童子说不过她只得瘪着嘴连连苦笑。 定慧和尚一锤定音道:“好那就去北海湾。” 三人当即动身行不多时只见荒北城方向煞气冲天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搅动苍穹一枚铜印镇于空中天地灵气紊乱不堪厮杀声响彻云霄。 定慧和尚凝神看了一回道:“是胡不归率大军与虫族死斗……咦妖奴气势大盛占了上风……” 吞阳侍女奇道:“虫族竟如此不堪?” 定慧和尚又看了片刻道:“那铜印似是真仙遗宝放出众多混沌魔头无形无质不分敌我一味吞噬生灵壮大己身虫族为其所克死伤惨重……” 还真童子啧啧称奇没想到胡不归还有这等手段难怪主人委以重任将手头的所有兵力尽数交与他调遣果然危急关头挡住了虫族的攻势。 不过星罗洲妖虫不计其数背后更有真仙坐镇这一时一地的得失根本不值一提。定慧和尚摇摇头招呼一声三人继续上路直投北海湾而去。 正文 第十七节 切勿让其近身 地穴中一片漆黑灵渠真人听着一干弟子的呼吸深深感觉无能为力。扪心自问他也算是神兵洞一脉的奇才不废神兵真身兼修妖族法相和道门神通闯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但修炼到阳神境就此止步不前迟迟未能更进一步。千年以降斜月三星洞出类拔萃的是李、梅、兰三个女修在她们的光芒下他自惭形秽。 假以时日身后的这些后辈弟子能不能再出一个天纵之才? 灵渠真人寻思了一阵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震尘石纷纷坠落似有妖物发觉了他们的行踪破土追来。他抬手祭起大明光符将地穴照得有如白昼喝令一干弟子四散戒备切勿轻举妄动。 土石愈坠愈急洞顶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条镰刀蠕虫猛地探出身来挥动体侧的利刃口器开合似乎嗅到了血食的气息狂躁而暴戾。地穴挤了这许多人颇见局促灵渠真人催动二泉映月神兵真身眉心飞出一道佛修精魂丹田飞出一道月泉鹪鹩鸟精魂挥拳一击势如破竹将镰刀蠕虫的头颅轰得粉碎。 然而那蠕虫生命力极强十余对利刃舞得更急灵渠真人拳脚不啻于兵器三下五除二便将利刃尽数打折连带身躯一并轰入洞中堵得严严实实。他取了一支利刃细看乌黑油亮坚硬如铁若是没有护身之物冷不丁被砍中一下重伤在所难免。 那蠕虫已被他打成一堆烂肉兀自蠕动不休灵渠真人皱起眉头留下的弟子多是广济洞符修修炼神兵真身的寥寥无几在地穴中贴身缠斗符修束手缚脚无从施展。正寻思间一声雷响撼动黄泉无数霹雳从天而降隔着厚厚的土层众人兀自站立不稳一个个跌倒在地脸色大变不知发生了什么。 灵渠真人隐隐猜到几分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心生警觉将两名弟子重重推到一旁。土壁四分五裂三条镰刀蠕虫一齐钻出你推我搡挤作一团反而卡得死死的不得施展众人急忙避在一旁急待出手却被灵渠真人喝住起手一拍土壁顿时坚若岗石将它们暂时困住。 蠕虫三三两两还未大举进犯这是难得的良机灵渠真人将兰真人门下的弟子谢子菊唤来命她以符箓逐一试探摸清对方的长短底细。 谢子菊虽然有幸拜在兰真人门下却并未见过师尊几面兰真人只传了她入门的功法就此不闻不问日常多是十照真人指点她修炼。谢子菊天资聪颖用工极勤只差半步便可踏入洞天境灵渠真人甚是看好她有意让她多加历练脱颖而出。 谢子菊随即挥出一道阳火符焚烧数息蠕虫挣扎不休毫无异状她不假思索又挥出一道冻凌符依然不见效。接连试了七八道符箓眼看三条蠕虫渐渐挤了进来利刃刮得土壁沙沙作响她不慌不乱挥出一道惊雷符一声雷响震耳欲聋电光劈落处一片焦黑那蠕虫疼痛难忍猛地缩了回去。 灵渠真人挥拳而上将剩下两条蠕虫打成烂泥沉声道:“都看仔细了么?那些蠕虫为雷电所克小心应对切勿让其近身。” 大地剧烈颤抖镰刀蠕虫循着血肉的气息争先恐后钻入地穴灵渠真人仗着二泉映月神兵真身赤手空拳将十余对利刃打折剩下的就交给后辈弟子一时间雷声四起电光霍霍蠕虫天生畏惧雷电四散逃窜一番激战下来只有数人受了点皮外伤无一折损。 灵渠真人暗叫侥幸幸亏来袭的妖虫数量不多又不通妖术一味舞动利刃乱砍否则的话凭他一人未必能护得周全。不过听说星罗洲虫族一出动就是成千上万不计其数怎地那些蠕虫只来了百十条就无以为继不知是梅、兰二真人中的哪一位出手将其剿灭。 虫族既然察觉到他们藏身地下继续躲下去殊不可取灵渠真人命一干弟子退入地下暗河觅路而行。 九节蚁、冰蚕、丧门虫、掘地郎合举族之力挖掘了数百个藏兵洞俱在一条宽深的暗河旁万一战事不利沿暗河可一直遁入北海路途固然曲折虫族的追兵也不易赶上。灵渠真人早有准备护着一干弟子来到暗河深处熄了大明光符祭出一艘击空飞舟载起众人顺流而下遁速虽然不快胜在安稳妥帖免去一番跋涉之劳。 绷紧的弦并没有因此松弛下来虫族既然能钻洞深入地下找到他们的行踪谁知道会不会沿着暗河一路追上来。灵渠真人命道门弟子分作三拨轮番戒备行不多时早听见前方有十余人扑水的动静似乎是落逃的妖奴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谢子菊随即离开击空飞舟借水遁追上前去与之交谈了几句又折返回来向灵渠真人禀复。原来那些妖奴是金刚猿一族的幸存者在藏兵洞中遭到镰刀蠕虫的攻击死伤众多拼了老命才逃入暗河中那些蠕虫似乎畏水转投他处而去他们不敢上岸生怕再度遇袭只得沿河道而下。 灵渠真人点点头驱使击空飞舟继续前行一掠而过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那些浑身上下湿漉漉有如落汤鸡一般的妖奴艳羡不已却只能望而兴叹有“北海五真人”中的灵渠真人坐镇飞舟彼辈纵然心动也不敢随意出手。 一路遇到不少逃难的妖奴上城区下城区雪狼族神风驼金刚猿多则数十少则三五尽皆狼狈不堪谢子菊一一问清他们俱是遭到镰刀蠕虫的突袭溃败而逃。这也在灵渠真人的意料之中。之前极昼城主胡不归为充实兵力将荒北城三大豪族的精锐抽调一空连族长长老都没有放过剩下这些人手不过是二三流货色能从蠕虫的利刃下保全一条性命殊为不易反倒是道门未受影响可与蠕虫一战。 他暗暗希望此行不要再有波折平平稳稳将这些道门的种子送回北海水府。 正文 第十八节 强中自有强中手 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牢牢锁定虫囊将巴蚿与秦渠牵制于荒北城中不得擅离。虫族大军降临大瀛洲真正的强手只到了两个半巴蚿算一个秦渠算一个碧玉刀螂是蛇床山田椿的灵宠得真仙调教一身钢筋铁骨勉强算半个。魏十七摆明了车马要伺机毁去虫囊绝了虫族的后路巴蚿在恼怒之余也不禁佩服他胆大妄为。 虫族兵分四路欲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歼灭大瀛洲的主力。往西去的一路已扑出千里之遥冰天雪地连鬼影子都没碰到半个。往南去的一路被极昼城主胡不归截住极天逍遥印放出混沌魔头抽尽天地灵气虫族陷入苦战死伤惨重。往渊城去的一路遇到强力抵抗僵持了半个时辰妖奴弃城而逃溃不成军。往北海湾去的一路最为蹊跷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 巴蚿忖度片刻向秦渠道:“留你一人在此可否确保虫囊万无一失?” 秦渠摆摆手道:“师兄别害我!” 巴蚿笑了起来揶揄道:“怎么你也有服软的时候?” 秦渠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旁人敢在他跟前说这个话他脾气一上来抡起老拳先揍了再说但巴蚿既是师兄又是师尊被他揶揄两句也只好吃进。在师兄跟前他也不大诳言道:“服软谈不上伯仲之间吧不过我有甲胄护身不虞有失略占些上风。六龙回驭斩的厉害师兄再清楚不过了那东西防不胜防单凭我一人只怕截不住。” “加上田刀郎呢?” 秦渠顿了顿“恐怕还不成。” 巴蚿叹了口气道:“那六龙回驭斩乃是天庭降下的至宝虽有残损杀伐凶残之处一点都没少那魏十七修炼的功法与众不同似与六龙回驭斩相辅相成威力更大嘿嘿你我倒是被拖死在这里只能遣那田刀郎出去冲杀。” 秦渠幸灾乐祸道:“田椿对他这头碧玉刀螂甚是看重若是被姓魏的抽冷子灭杀了看他还能稳坐蛇床山不动!” 巴蚿被他提了个醒细细寻思倒不无可能田刀郎在外冲杀万一惊动了魏十七折损一员大将事小蛇床山田椿那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急忙发出一道讯息将碧玉刀螂唤回等了数十息早望见一道碧光倏地飞回这才放下心来。 巴蚿问了几句得知田刀郎遇到一对女修战了数合斩去一具分身被她们逃脱了也不放在心上随口安抚了几句命他守在虫囊之旁以防有失。田刀郎心思单纯此行主人命他听从巴蚿的安排他便老老实实守在虫囊之旁寸步不离。 星罗洲共有三位虫族真仙千足地穴的巴蚿蛇床山的田椿浮白岭的鱼娥鱼娥一向低调族人只在浮白岭栖息闭关自守任凭外界风云变幻天翻地覆巴蚿和田椿知道她的脾气今番兴兵攻打大瀛洲从始至终都没有去惊动鱼娥鱼娥纵有耳闻也只作不知。 从虫洞降临荒北城的第一拨大军只是试探除了刀螂和星轮虫外其余尽为炮灰不过战事如此不顺出乎巴蚿的意料之外。听闻大瀛洲一十三位真仙飞升的飞升陨灭的陨灭天妖又与妖奴争斗数百载两败俱伤早已孱弱不堪没想到小小的一座荒北城竟聚集起如此强大的兵力之前商定的后手也势在必行了。 巴蚿立于虫囊之旁将右手探入虫洞捏起一道法诀与渊海彼端的星罗洲略作沟通得到确切的答复这才收手。秦渠留意到他的举动咧开嘴道:“一脚踢到铁板上要增兵了么?” 巴蚿看了他一眼“踢到铁板上?师弟当真这么以为?” 秦渠干笑几声不再冷嘲热讽。巴蚿道:“三日之内田椿将遣一具化身引虫族主力降临荒北城。” “这是要一战扫平大瀛洲了!” “差不多吧大瀛洲的实力不过如此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羽族虽然退回了陆黾洲难保不出什么幺蛾子七曜界统共只有十洲之地羽族又岂会眼巴巴看着我虫族独占一洲。” 秦渠砸着嘴道:“也是陆黾洲毕竟有四位真仙听说那黑羽厉害得紧不知比起师兄如何?” 巴蚿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嘿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仙不轻动孰强孰弱谁说得准呢……不过若是黑羽的话老夫甘拜下风。” 秦渠吃了一惊师兄一向心高气傲竟然自承不及黑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蚿道:“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但说也无妨。此前我点化一具分魂化身来到大瀛洲与那魏十七相斗未能掩饰气息惊动天庭降下符诏牵引飞升结果瞒不过去被雷霆灭杀你也有所耳闻。” “是。”秦渠听马秤杆说起过此事那分魂化身名为马鹿一战失利遗失了六龙回驭斩和虫囊前者也就罢了那虫囊确是要紧之物巴蚿耿耿于怀未能释怀。有道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马秤杆揣摩师意自说自话潜入大瀛洲讨还虫囊结果一败涂地陨落在六龙回驭斩下身死道消千载修行一场空。 “那黑羽鼎盛之时行事肆无忌惮曾惊动天庭降下符诏七道青气接引飞升被他一一击破销声匿迹强行留了下来。” “七道青气?”秦渠倒抽一口冷气他自恃狠天狠地当年飞升之时天庭也不过降下四道青气与羽族前辈玉泉子相仿他一直引以为傲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渊海三洲还有如此厉害的角色。 “不过经此一劫黑羽也元气大伤从此韬光隐晦甚少露面。羽族这次在魏十七手上吃了大亏他居然忍了下来看来是伤势未愈不得分心。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大瀛洲也要分上羽族一杯羹……” 秦渠“嘿”了一声默默不语。 正文 第十九节 瓮中捉鳖 兰真人道破心事见师姐并未不悦心中大定夙愿得偿分身被毁的隐痛暂且放到一旁不去念及。梅真人心中转过一个念头那阴元儿来自提耶洲乃鬼修器灵说不定有法子补全师妹的魂魄待此间事了不妨托魏十七一问。不过此事须得瞒着师妹免得她心存芥蒂反生抵触。至于是什么芥蒂她只觉得理所当然一时倒没有深思。 朗朗晴空刹那间变昏暗虫群从荒北城方向席卷而至嗡嗡声震耳欲聋。梅真人抬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各色异虫数不胜数体型庞大穷凶极恶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 她常年在冰原小界闭关修炼将俗务托付兰真人处置只在数日前被魏十七唤出联手对付那藏头露尾的虫族强敌没想到虫囊连通虫洞将星罗洲的虫族大军一气投入荒北城她审时度势情知无法阻挡兵锋干脆命姬樱发动机关将城外的人手尽数藏入地下免去一场无谓的杀戮至于后事如何只能各安天命了。 对魏十七的布置她一无所知。 兰真人日常坐镇荒北城城内城外兵力的调拨了如指掌见虫族来袭道:“北海湾有泗水城主支荷镇守一十八座阵图固若金汤纵不济也能抵挡一时。” 梅真人嗯了一声细细感应着周遭气息轻声道:“不止阴元儿阮青亢珑儿并十万鬼阴兵俱埋伏于此这是个陷阱虫族一头撞进来断落不得好!” 兰真人蹙起眉头喃喃道:“他竟然弃了荒北城把主力放在这里却是为何?” 梅真人也想不通。想不通就不去多想了在这北海湾中她们是额外的援力魏十七再怎么算无遗策也不会想到小挪移符会把二人送到这里来。既来之则安之且静观其变待到危急时刻不妨出手相助一二。 二人一起云雾一驾木凫径直去往山脊之上的陆阵眼支荷坐镇于阵眼内亲自迎二位真人入内。未及寒暄虫族已悍然杀入北海湾梅真人摆摆手示意她自便。支荷微一颔首表示歉意双手持定陆阵盘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忽快忽慢敲击数十下北海湾一十八座阵图轰然中开将虫族一股脑放了进来。 这是要关门放狗还是瓮中捉鳖? 山脊在北海湾的最高处四下里地势一览无余梅真人放眼望去只见冰原之中忽然亮起一点白光刺骨寒意凭空而作瞬息蔓延千里阴气急速流转所过之处冰棱节节拔高又砰地碎成细屑。 “那是提耶秘符!”梅真人心中暗暗惊叹忽觉兰师妹握住自己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时间停滞在这一刹虫族大军仿佛被寒流冻结一动不动下一刻秘符冲天而起席卷天地虚空中张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星云缓缓转动深不见底蕴藏着另一个死寂的世界。妖虫犹如巨浪中的枯枝败叶身不由己卷入其中全然无法抗拒无移时工夫便陨灭了大半。 虚空裂痕渐渐淡去支荷催动陆阵盘一声雷响紫玉销金佩冉冉升起宝光万丈氤氲烟气喷薄而出凝作一头蛇颈牛身的虎纹怪兽双眸血红张开大嘴无声地咆哮着。几乎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海阵眼中魔婴宇文毗全力催动海阵盘定渊鼓咚咚擂响北海风起浪涌兜底沸腾起来。 北海湾地动山摇一十八座阵图齐齐升起动静如此之大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鲤鲸四族具备惊动浮出海面遥遥观望但见紫玉销金佩与定渊鼓两宗宝物光芒冲天厮杀声惊天动地一忽儿响一忽儿轻久久未绝。 听了良久双方似是旗鼓相当之势暗影贼族长巢由扫了众人一眼沉吟道:“没想到大瀛洲居然有这等实力竟然能抵住虫族大军不落下风委实不可小觑!” 巢圭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一十八座阵图可是出自鲤鲸族之手?” 鲤鲸族族长阎望苦着一张老脸道:“环峰岛之会鲤鲸族占了那人不少便宜总得表示一二否则的话吃相太过难看也说不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倒也不便在苛责毕竟环峰岛之会谁是最大的赢家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不容置疑。那人杀性极重肆无忌惮连羽族大军都铩羽而归万一得罪了他保不定会杀入渊海搅个翻天覆地不得安宁。 他族也就罢了暗影贼的真仙种子巢元三被魏十七悍然灭杀连族内至宝参天造化树都落在他手里巢由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眼珠一转漫不经心道:“这一十八座阵图既然是鲤鲸族所布想必留有后手破毁亦在反掌间阎族长何不暗施手段助虫族一臂之力?” 虽是出于私怨却不无可行借此机会卖虫族一个好可遇不可求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阎望。阎望心思转得极快拱拱手苦笑道:“后手确实有不过老朽不敢得罪那魏十七哪位愿意出手老朽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听了这话巢由微微一怔扭头看了漆面佛族长步穹庐一眼步穹庐又看了八将军族长厉艮一眼厉艮老神在在一言不发。巢圭料定魏十七扛不住虫族压境有些跃跃欲试巢由伸手捏住他的手腕用力甚大他强自按捺下来胸中一股气左冲右突不知这些海族的头面人物为何对魏十七如此忌惮。 好在他们的尴尬并未持续太久北海湾骤然爆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十八座阵图尽皆自毁山脉塌毁冰原被生生磨去一层天地灵气急速飞旋将虫族尽数湮没。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魏十七竟如此果决不惜自爆阵图剿灭来袭的虫族。阎望暗地里松了口气两不得罪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渊海上族虽然彼此不无芥蒂毕竟同为海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也不想看着暗影贼惹祸上身平白无故折损了实力。 正文 第二十节 惹不起躲不开 梅、兰二位真人身处陆阵眼不为所动山脊之外天地灵气掀起暴戾的狂潮如磨盘一般将虫族大军一一碾杀所剩不足一成。支荷还不收手将陆阵盘重重一顿紫玉销金佩往空中一跃寸寸碎裂蛇颈牛身的虎纹怪兽散作漫天紫烟向虫族罩落不令其从空中飞遁逃脱。 但这幸存的一成却是无可辩驳的虫族精锐千奇百怪穷凶极恶梅真人不禁好奇既然胜局已定理当围三阙一徐徐图之支荷如此穷追猛打难道真打算将虫族尽数歼灭?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出此绝户手段又是为何?支荷执掌泗水城多年不会头脑发热欠考虑这定是魏十七意思! 寒意磅礴阴气肆虐继提耶秘符、北海湾阵图之后十万鬼阴兵从山脊下一拥而出将虫族团团围住阮青持分海槊亢珑儿持阴阳后土锤屠真持太白凌日棍悍然杀入敌阵。梅真人凝神细看多年未见阮青已将无垢洞那方万年温玉炼为寄魂躯壳随魂赋形操纵自如屠真更是了得一根太白凌日棍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儿皮破擦擦儿筋伤最令她诧异的却是那雪狐亢珑儿在她的印象里曾远远望见过几眼怎地一点都没印象她竟然是一个寄魂鬼修? 她沉吟片刻轻声问兰真人:“兰师妹你可见过那亢珑儿?” 兰真人微微蹙起眉头“听闻过此女的名号却不知她是鬼修这些年来极少在荒北城露面见过她的人也不多。” 梅真人隐隐觉得不安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此女之前刻意避开二人的视线似乎怕被看透底细如此小心其中定有隐情。不过时局已成今日之势纵有隐情又能怎样呢?她摇摇头忽然觉得兴味阑珊。 虫族终非等闲十余息过后渐渐稳住了阵脚四散杀出其中尤以星轮虫最为凶残在鬼阴兵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一时间冥石坠落如雨。梅真人对星罗洲的虫族所知寥寥唯独认得这星轮虫当年随魏十七远赴环峰岛离开冰幔之时星轮虫暴起偷袭折了阎白阎田两头脚力后为屠真所破阴元儿收了灭绝星光并将残存的虫尸炼成傀儡。星轮虫躯壳坚固堪抵法宝体内孕育灭绝星光出了名的打不死眼前的这些凶虫更是虫中异种通体闪动蓝芒深邃似海当属虫爷爷虫奶奶虫祖宗之流神通广大不知强横了多少阮青与屠真联手才将其敌住亢珑儿根本插不上手。 梅真人眼中神光离合暗暗吃惊当屠真全力出手之际脑后升起七朵金莲此起彼伏翻飞涌动金光将她映得有如射姑仙子。兰真人“咦”了一声脱口道:“那是……那是碧莲小界的金莲吧!” 梅真人涩然道:“不错正是此物。” “居然有七朵之多……那金莲不是落在李静昀之手么……难不成……难不成……” 梅真人沉默半晌喃喃道:“静昀真人凶多吉少。” 兰真人扁扁嘴“凶多吉少?只怕早就陨落了吧!梅师姐还记得神兵堂第一拨弟子试炼的事吗?他调集十万鬼阴兵入北海湾只说混入了强敌神神秘秘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那一遭十有八九是对付李静昀!” 梅真人闻言默然。她一度以为斜月三星洞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真人借北海湾磨砺杀意修炼九龙回辇功只是没想到那会是李静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分身被毁无望真仙那就自废素女通玄功改修九龙回辇功重头来过!也只有李静昀这样骄傲的人才会如此自信和决断。 那一战过后他闭门不出潜心参悟六龙回辇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一战过后他把真仙六法之首的太微金莲功并七朵金莲授予屠真毫不藏私。在他心目中屠真将是他飞升天庭后不可或缺的助力。他始终没有考虑过她哪怕她暗示他走得慢一些等等她。 梅真人的心有些乱合上双眼幽幽叹了口气。 鬼阴兵在蛇颈海伏击羽族时折损不小旧时精锐所剩无多止能牵制一二不堪大用阮青和屠真被星轮虫缠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眼看虫族渐有反扑之势隐身在旁掠阵的阴元儿突然出手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撞入虫群横扫千军灭杀无数。 虫族经数番剿杀残存不足一成然而数量仍不可胜数鬼阴兵渐渐挡不住凶虫冲击一一化作冥石坠落合围之势渐渐溃散亢珑儿厉声呼喝终究破绽百出顾不过来。阴元儿双眉一扬将心念一催玄冥重水合于一处化作滔天冥水浊浪滚滚只一卷便将虫族席卷在内阮青、亢珑儿、屠真毫不犹豫返身杀入冥河。支荷窥得分明再度将陆阵盘一顿天崩地裂一声响山脊中裂焦百川率一彪人马杀将出来将漏网的妖虫截住殊死相搏。 兰真人越看越不明白明明虫族有溃退逃生之意为何要不惜折损截杀不放虫族大军数不胜数进犯北海湾的凶虫只是其中一支就算全歼也左右不了大局魏十七绝非目光短浅之人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虫族越杀越少妖奴的死伤却不断增加焦百川身先士卒一口气冲杀了小半个时辰心中却暗暗叫苦胡帅麾下“六星”中数他最为软膀软脚本以为北海湾有一十八座阵图护佑又有支荷持定阵盘亲自镇守依托阵势固守可保无虞没想到支荷竟患上失心疯铁了心要将虫族聚歼。 不过焦百川毕竟是一城之主阴元儿、阮青、亢珑儿、屠真先后出手梅、兰二位真人坐镇阵眼这绝不是支荷所能支使的支荷的背后还有一尊惹不起躲不开的大神不惜一切代价灭杀来敌当是那位爷的意思!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定渊鼓咚咚不绝焦百川咽了口带血的唾沫红着眼睛再度杀入虫群拼了! 正文 第二十一节 洞天至宝出世 第一拨降临荒北城的虫族多是星罗洲中下层的炮灰真正的主力兀自按兵不动能够钻入地下循踪追击的妖虫只有镰刀蠕虫、脱壳虫等寥寥数种一旦猎物遁入水中就只能望而兴叹。随着战事不利愈来愈多的妖奴被迫退入暗河顺流而下一开始还三三两两且战且退到后来发现暗河是虫族不可逾越的天堑干脆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往下跳。 灵渠真人等道门弟子是最早一批摆脱虫族的幸存者确认虫族无从追击他们以大明光符开道乘击空飞舟急速前行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一昼夜工夫遁出千里之地。潮声澎湃隆隆不绝河道愈来愈陡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距离入海口已经不远了灵渠真人根本无须驱动飞舟顺流直下便疾如奔马一泻千里。 “小心了!”灵渠真人提醒一句衣袖一拂祭出一座虚灵旗门。击空飞舟重重一顿巨浪咆哮而来被旗门挡住飞舟顺势潜入水中拖着一条长长的气泡飞沫箭一般射出一头扎入深海。 “咚咚咚咚……”鼓声隆隆敲击在灵渠真人气血随之翻涌魂眼闪烁法相蠢蠢欲动。竟然是定渊鼓!北海湾出了什么事?他大皱眉头强行将法相安抚下去放眼望去四下里一片漆黑暗流回旋涌动拨得击空飞舟团团转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失去了控制。 灵渠真人百忙之中将虚灵旗门一拍霞光万丈稳住击空飞舟随即深吸一口气双掌按住舟舷眉心现出一尊佛修低眉顺眼一手捏定无畏印一手捏定与愿印脑后升起一轮光晕丹田飞出一头月泉鹪鹩鸟怒目而视凶相毕露。 一声雷响海水豁然分在两边击空飞舟倏地蹿出北海一飞冲天。 彤云密布朔风呼啸妖气遮蔽了苍穹灵渠真人心中一沉放眼望去却见无数形貌狰狞的海妖聚在一处恶狠狠盯着自己目光之中不怀好意。 渊城集市中人来妖往北海五族他尽皆见过但眼前这些海妖却面相陌生除了鲤鲸族外竟无一识得。灵渠真人眼角嘴角耷拉下来不详的预感攫取了心神脑中诸念此起彼伏却无一可行。 巢圭舔舔嘴唇狞笑道:“竟然是人族巴巴地送上门来听说男的筋道耐嚼女的细皮嫩肉是难得的美味……” 阎望心头一跳自言自语道:“极是极是阴干了下酒也不错……咦那道人似是‘北海五真人’中的灵渠真人……” 巢由看了他一眼哂笑道:“北海五真人又是什么来头?” 阎望道:“那魏十七降服了一群黄庭山的道门修士安置于荒北城中为他打点杂务以梅真人、兰真人、灵渠真人、十照真人、居延真人为首号称‘北海五真人’听说梅真人、兰真人和十照真人是斜月三星洞广济洞一脉灵渠真人和居延真人是神兵洞一脉都有几分神通……”他絮絮叨叨如数家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打牙祭不妨想清楚别要图一时痛快惹来大祸。 巢由听得不耐烦打断道:“阎族长怎地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与那魏十七暗通款曲?” “鲤鲸族纵然势弱毕竟恭列渊海上族怎会忘本!”阎望将神色一正义正严词说了几句随即将话锋一转“当日在环峰岛那魏十七趁大胜之势开口索要我族内俊彦阎川为奴为婢任意驱使没有一人仗义出言那也就罢了幸赖阎川不忘初心将荒北城的消息传回族内老夫才知晓内情……” 巢由见他又在长篇大论按捺不住再次打断道:“成了老阎头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怕得罪那姓魏的要撇清关系置身事外是也不是?” 阎望嘿嘿一笑慢吞吞道:“渊海上族一向同进共退这关系哪里撇得清!厉族长步族长二位怎么说?” 未等厉艮和步穹庐开口彤云滚滚四散三轮赤日大放光明天地灵气汹涌而至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投入北海深处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鲤鲸四族海妖面面相觑一时竟将击空飞舟和灵渠真人抛在一旁不去理睬。 灵渠真人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大变早不来迟不来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谢子菊亦意识到什么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莫非是那位前辈终于突破瓶颈成就显圣? 北海巨浪滔天海水氤氲蒸腾一道彩虹横跨天际霞光闪耀让人无法逼视。灵渠真人心念急转这些海妖只忌惮魏十七一人即便再多一位显圣真人也无济于事道门就剩这些种子了能多保下一人也好!他暗暗催动魂魄之力正待驱使击空飞舟抽空遁走巢圭忽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悍然出手张开五指遥遥一拍一股巨力当头落下虚灵旗门不堪重负吱吱嘎嘎作响灵渠真人面如淡金佛修与月泉鹪鹩鸟两道精魂齐齐溃散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飞舟如断了线的鹞子径直坠入北海。 巢圭哼了一声鼻孔喷出两道白气正待将彼辈尽数擒获北海刷地分开波涛滚滚一座百丈高的无字巨碑冉冉升起斑驳残损气息苍凉放出一道离合神光只一扫便将击空飞舟摄入洞天内。 阎望大喜过望脱口叫道:“洞天至宝出世!”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厉艮、巢由和步穹庐齐齐色变不约而同现出原形八将军族长是一头庞然巨蟹背生三个疣突螯钳一大一小暗影贼族长是一条近似乌贼的大鱼通体晦暗无光似一团扭曲的阴影漆面佛族长是一头人面海怪利齿似矛参差不齐扇动一双肉翼缓缓漂浮到空中。 七曜界十洲八海孕育了无数小天地因法宝而成称作“洞天”因地脉而成称作“小界”“洞天”可随身携带弥足珍贵渊海浩瀚无垠洞天至宝统共也找不出多少海族大能但有所得无不密密收藏视同性命。 众人心痒难忍但在八将军、暗影贼和漆面佛三位族长的威压下无人敢抢先出手。 正文 第二十二节 眼下不同往时 道门的衰落由来已久无他人丁不够兴旺。当年飞升七曜界的修士亦有远见奔波流离之际无暇顾忌一待得黄庭山安顿下来便立下门规男女婚配开枝散叶繁衍生息道门再从后人中择徒授道为斜月三星洞补充新鲜血液。然而不知什么缘故飞升修士的后人始终未能摆脱“其生不蕃”的困境只在山中隐密/处建起若干个村庄人丁有限适合修道的种子亦极其有限随着三大祖师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道门后继乏人全靠天纵之才苦苦支撑。 为了守住黄庭山这一亩三分地与天妖相抗衡斜月三星洞历代洞主可谓殚思竭虑什么法子都想过甚至一度将妖族列入门墙悉心调教。然而万载以降种种手段种种尝试都收效甚微最终沦为水中月镜中花及至天魔之乱波及整个大瀛洲无从独善其身道门被迫与天妖联手对敌死伤惨重实力大损。 天魔被封印后道门赢得了喘息的时机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别具慧眼不经意一招闲棋传下神兵秘术挑动妖奴暴动遏制住天妖复兴改天换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好时局。到了葛阳真人这一辈斜月三星洞有一位大象无垢洞静昀真人五位显圣无垢洞葛阳真人广济洞梅真人、兰真人昆吾洞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四位阳神广济洞十照真人、黎阳真人神兵洞灵渠真人、居延真人除此之外摩崖洞天内还有归藏、晏平二位真人他们出身神兵洞与抱残子平辈一为大象一为显圣在封印天魔一战中分身尽毁身受重伤当年的修为不知还剩下多少。 早在百年前黎阳真人就进入摩崖洞天闭关冲击显圣境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直到突破瓶颈成功晋入显圣境才恍然醒悟百载光阴已于不知不觉间流逝。他堪堪破关而出就陷入了前所未见的险境八将军族长厉艮、暗影贼族长巢由、漆面佛族长步穹庐现出原形对摩崖碑虎视眈眈若非彼此忌惮早就出手争夺了。 归藏真人操纵摩崖碑将灵渠真人和击空飞舟收入洞天因此也暴露了至宝行踪千钧一发之际黎阳真人破关而出让他稍稍感到心安。时机稍纵即逝他顾不得寒暄急道:“黎阳师侄速速助老夫一臂之力!” 黎阳真人见师叔双手贴在“界碑”之上声音嘶哑满头大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全力操纵洞天至宝似乎力有不逮。他出身广济洞一脉又在洞天内枯守百年对摩崖碑了如指掌稍一凝神便察觉到外界的大敌妖气冲天神通广大远非他所能揣测。 归藏真人眼力非同一般声嘶力竭道:“那三头大妖都有大象修为不可力敌!” 黎阳真人恍然大悟垂下手掌轻轻搭在“界碑”之上催动真元眼中忽然亮起无数星辰明灭闪动渐渐连成一片。 北海之上鼓声不息摩崖碑宝光迷离渐渐缩小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下十余丈高巢由察觉到厉艮和步穹庐蠢蠢欲动心中大急厉声叫道:“巢圭何在!” 巢圭瞪起一双水桶大的眼珠拂动无数触手周身黑气氤氲现出原形他是暗影贼族内首屈一指的强者渊海真仙以降无人可及厉艮和步穹庐为之一滞没想到巢由竟不惜撕破脸皮也要强夺这宗洞天至宝。 巢由嘿嘿冷笑道:“承让了!”涌身上前舒展触手张开血盆大口欲将至宝吞入腹中。说时迟那时快摩崖碑剧烈震颤忽地飞到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投大瀛洲而去。海妖见宝物自行遁走一个个头脑发热乘风破浪追上前去连几位上族族长也未能免俗。 眼看距离海岸愈来愈近阎望没由来心中一凛瞧那无字碑遁去的方向正是北海湾所在若说是巧合他怎么也不会信。阎望心念急转暗暗阻止族人继续追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北海远远避开那片冰雪覆盖的土地。 巢圭一声长啸粗壮的触手如花瓣绽放露出深邃的大口犹如张开了无尽深渊将天地万物禁锢。摩崖碑被巨力拉扯去势大挫如龟爬般一寸寸往前挪去。厉艮举起硕大的螯钳不经意夹了一下“砰”一声巨响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摩崖碑顺势摆脱束缚再度往北海湾飞遁。 巢圭心中大怒吼声如雷大叫道:“厉族长当真要做上一场么?” 厉艮毫不畏惧反问道:“做一场又怎样?此物飞上大瀛洲你还敢去追么?” 巢圭顿为之语塞他固然狠天狠地厉艮却也不弱更有步穹庐在一旁虎视眈眈若一味纠缠下去只怕被他一言说中谁都讨不得好去。陆归陆海归海他不敢授人以口实贸然登上大瀛洲眼下不同往时极北之地是那个凶神的地盘虽说虫族大军悍然进犯魏十七自顾不暇万一激怒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至宝飞遁而去巢圭再度施展神通将其定住这一回厉艮没有出手阻挠只在一旁掠阵只要他露出异动试图吸入腹中占为己有说不得定要与他争上一争。巢由当机立断叫道:“此物归我暗影贼所有另有宝物奉上补偿一二如何?” 厉艮长笑道:“不知巢族长愿奉上何物?” 寻常物事打发不了他巢由寻思片刻无奈道:“老夫做主将一块海域割让与厉族长。” 厉艮道:“可。” 不等一旁的步穹庐开口巢由主动道:“步族长这边老夫愿以一滴九涤元阳露相赠。” 步穹庐闻言微一踌躇他年岁已大寿元将尽这九涤元阳露乃是陆黾洲之宝三年才得一滴活死人医白骨有诸多妙用用以合药能延年益寿厉艮指望为八将军一族谋一块海域他却只想多活上百年当下颔首道:“便如巢族长所言将此宝让与暗影贼。” 巢由付出不菲的代价终于换不来厉、步二人的退让他松了口气眼光一扫却不见鲤鲸族的踪影心中不觉纳闷。巢圭闷哼一声挥动触手尽力一吸将摩崖碑往口中拖去。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分心旁骛 黎阳真人脸色大变通红铁青惨白大汗淋漓几乎虚脱全然没有显圣真人的风范归藏真人见他撑不下去咬了咬牙提起双掌重重按在“界碑”上助他一臂之力。摩崖碑左冲右突正拼命挣扎异变突起一只碧玉钵破空飞来宝光闪动冲着巢圭脑壳砸落。 “咦!”巢由颇为诧异随手祭起一块黑黝黝的礁石迎风见涨还没拦截到那碧玉钵蓦地自爆大放光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任谁都睁不开眼。巢圭猝不及防神通被破胸中的暴戾如火山爆发陡然间大喝一声硕大无朋的身躯径直冲向前天地灵气利如刀剑割在他身上却似隔靴搔痒无伤根本。 究竟是谁暗中作祟坏了他的好事!巢圭双目幽远深邃将光明吞噬一空恶狠狠瞪向前方却见一个慵懒的女修立于虚空中身披玉甲足踏云雾风姿绰约掌中托着一块小小的无字碑不是旁人正是北海五真人之首的梅真人。 海妖哪里把区区人修放在眼里刷地围拢上来一个个虎视眈眈目光中不无戏谑。巢由看出那女修神通了得自爆一宗真仙遗宝连眉毛都不抬一下背后定有人撑腰正待开口询问一二巢圭早收起法身化作人形顶着一只丑陋的乌贼头二话不说冲上前抬手便是一拳。 梅真人眼神迷离心念微动暗中催动小挪移符不想巢圭那一拳暗藏杀招传送法阵扭曲鼓荡竟不得张开。她心中一惊这暗影贼神通诡异单凭肉身之力便将符箓变化尽皆克死遇上这等对手符修束手缚脚百无一用。 梅真人反应极快掌中摩崖碑放出一道离合神光将自身一扫已遁入洞天内一步跨出闪至“界碑”旁。归藏真人和黎阳真人见事极快双双避在一旁梅真人催动界碑一身真元尽数灌注于内。 巢圭见梅真人避入洞天也不急于追杀暗暗捏一个法诀举起右手凌空抓去刹那间北海上空风起云涌海水卷起五根粗大的水柱如一只参天巨掌缓缓合拢去。摩崖碑由实转虚一阵扭曲恍惚但巢圭施展的这手“擎天掌”何等厉害梅真人全力施为犹未能遁入虚空竟被生生留在了原地。 巢圭不亏是暗影贼族内仅次于真仙的人物一身修为凌驾于大象之上连摩崖碑都突破不了他的五指关梅真人摇了摇头技高一筹束手缚脚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白白浪费真元而已。归藏真人和黎阳真人亦看出了端倪脸色极为难看那些凶相毕露的海妖一看就不是好相与落到彼辈手里十有八九会抽筋剥皮沦为腹中血食。 梅真人将手从“界碑”上收回淡淡道:“走不掉了。” 归藏、黎阳面面相觑不知梅真人为何突然放弃了抵抗任凭海妖下手是意识到抵抗无用只会激怒对方还是另有所恃?二人急忙透过摩崖碑往外望去只见一道绚烂无极的金光从天而降将巢圭罩定六龙咆哮此起彼落杀意透入洞天寒毛倒竖肌肤爆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周身血液几乎凝固。 梅真人心中一松海族残暴凶悍不可以常理度之唯有他才能将彼辈尽数压制不虞有失只是虫族大军压境以连心神符促其出手会不会坏了他的大事一念及此她心中有些忐忑。 魏十七与梅真人心神相同一出手就是断空斩连真仙神念化身都一斩而灭巢圭哪里抵挡得住顷刻间肉身溃败被六龙吞噬殆尽。正主还没现身法宝斩落便将叱咤四海的凶徒挫骨扬灰幸好是在汪洋北海中若是上了岸还有谁能逃脱?一干海妖哪里再敢逗留夹起尾巴一哄而散连暗影贼族长都弃下巢圭头也不回遁入深海。 梅真人将摩崖碑一催星驰电掣般投入北海湾远远望见焦百川浑身是血口中呼呼喝喝兀自围着虫族厮杀身旁又多出三个生力军一个和尚一个侍女一个童子专挑厉害的凶虫下手显得游刃有余。她怔了怔满腹狐疑这三人甚是面生以慧眼观之体内灵光闪动竟然是器灵之身。宝物成就器灵极其艰难本源灵性机缘三者缺一不可六法十三器中的卅六金莲、照日神犀、昆吾金塔、定星锥、六龙回驭斩、斩神剑、九岳崩崖石、太白凌日棍归道门所有何等厉害却无一成就器灵可单单魏十七身边就聚集了五位器灵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有支荷坐镇陆阵眼掠阵又得这三个生力军相助焦百川终于可以松口气胜负的天平已彻底倾向己方梅真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出手现出身形立于兰真人身后。 兰真人回过头去扬扬眉毛眼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梅真人向她微一颔首将摩崖碑递与师妹不再言语。 兰真人接过摩崖碑幽幽叹了口气心下了然师姐这是表示她一心向道不再过问俗务连摩崖碑都不放在心上广济洞一脉的道统就完全托付给自己了。只是单靠她一人担得起来么? 魏十七分心旁骛抽冷子以断空斩灭了巢圭惊散海族哪里瞒得过荒北城中的巴蚿和秦渠二人对视一眼心知对方移开注意这是趁机反击的良机秦渠低低笑道:“师兄我留下一具幻影在此隐了真身去寻那姓魏的晦气如何?” 巴蚿微一犹豫正待开口忽然眉心一皱急忙摆摆手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秦渠倒是心中一凛以为那魏十七故施伎俩暗中潜入荒北城意图偷袭忙将一双怪眼瞪得圆不溜秋扭动头颈四下里打量倒有些疑神疑鬼。 十数息后一股苍凉的气息降临荒北城虫囊再度扩张一人衣袖飘飘跨出虫洞身形魁梧手长脚长一张老脸皱如树皮坑坑洼洼写满了沧桑身后虫族大军如潮水般涌入井然有序再度占据了大瀛洲的天空。 巴蚿迎上数步微笑道:“田道友终于来了!” 正文 第二十四节 长他人志气 田椿微微颔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目光幽深似海察觉先发的虫族大军已陷入泥潭所剩不过半数又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大瀛洲如此棘手么?”语气之中颇有不满之意。 巴蚿不为所动道:“试探罢了全军覆没也无妨此间局势明了棘手的只是魏十七一人而已除此之外尽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田椿听说过魏十七的名头能灭杀巴老怪一具分魂化身夺去虫囊逼得他将秦渠遣往大瀛洲打前站绝非寻常人物。他暗中催动神念一扫荒北城里里外外俱在眼前除了虫族之外再无半个活人。既然占了荒北城为何不乘胜追击?他正待开口忽然瞥见秦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乎别有隐情顿了顿温言道:“老夫初来乍到不明内情巴道友有何见教?” 真人面前不说假巴蚿也不隐瞒将之前交手的经过详详细细道来既无隐晦也不夸大其词。田椿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吃惊魏十七凭一己之力硬抗秦渠大瀛洲孱弱之地出了此等狠角色当真始料未及。 巴蚿道:“魏十七此人神通手段大抵与秦渠相仿他以杀意推动六龙回驭斩攻伐凌厉剑指虫囊生生将吾二人羁绊于此不得脱身。田道友来得正好若能逼其显身牵制一二吾等三人联手当可将其剿灭永绝后患。” 两具真仙神念化身再加上一个仅次于真仙的秦渠才能将魏十七剿灭巴老怪究竟是太过谨慎还是在故意激自己?田椿心中转着念头久久没有开口。神通手段与秦渠相仿这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很清楚除非真身亲至大瀛洲否则的话单凭一具化身非但阻不住他只怕凶多吉少。 他断然道:“不妥。还是让秦渠走一趟吧。”田椿深知他的底细秦渠有真仙甲胄护身六龙回驭斩虽然犀利却奈何不了他顶着如此坚硬的乌龟壳他不去谁去! 巴蚿苦笑道:“他若去了只怕你我二人守不住虫囊。” 田椿奇道:“巴道友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巴蚿坦然道:“田道友有所不知六龙回驭斩并非我星罗洲之物而是从大瀛洲道门祖师手中夺来的那魏十七得了道门真传修炼的功法与六龙回驭斩相得益彰威力倍增老夫这一具神念化身匆匆凝就不能与道友相比缺了秦渠援手只怕挡不住那凶物一斩。” 田椿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虽握有一宗护身之宝也犯不着去跟六龙回驭斩硬拼。 三人各怀心思望着大军源源不绝冲出虫洞占据了荒北城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开口。 远在数百里之外魏十七遥遥相望当虫洞张开再度连接星罗洲虫族大军如潮水般涌入荒北城魏十七心有所感。这一次不同之前来的当是虫族主力精锐之师铁与血的气息对杀戮的渴求冷静压抑下的暴戾就像黑暗中的火光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在这一刻大瀛洲极北冰原之上胡不归僵持不下文萱沙艨艟从渊城溃退支荷焦百川固守北海湾生死存亡一时一地的得失都不再重要他与阴元儿推演了无数遍的局势终于变成现实真切地呈现于眼前。 魏十七立于龙蝠之背迎着漫天风雪俯瞰山河大地那些冰原上的拼死厮杀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念生一念灭大瀛洲是这个世界的小小角落留不住他的脚步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别海他洲。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卷轴长不足半尺貌不惊人神物自晦正是荒北界图。 为了这一刻他筹谋多年他曾与胡不归密谈三天三夜他曾携阴元儿远赴千都荒漠他曾在碧莲小界参悟数百载前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堪破界图的秘密。 当年他在龙泽中沉睡梦见一头上古异兽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肆虐大瀛洲无人可敌。有真仙大能跨海而来以莫大神通灭杀异兽将其分尸七处筑起七座城池又剥取毛皮炼成界图从小界抽取时光洪流镇压尸骸。 血祭界图能将上古异兽的残躯唤醒。 魏十七十指殷红欲滴精血渗入卷轴浮现丝丝缕缕的血痕旋生旋灭周身魂眼齐齐亮起颅顶九头虺、后颈黑龙、右臂腋下抱朴子残魂、脐上三分九头鸟、左腿膝弯穿山甲逐一现形魂魄之力鼓荡不安一股脑涌入双臂。 魏十七吐出一口浊气逐寸逐分展开卷轴双臂青筋根根凸起举重若轻稳如泰山。九头虺、九头鸟、穿山甲身不由己蜷缩成一团不敢抬头观望黑龙张牙舞爪双眸炯炯有神盯住荒北界图闪过一丝惊恐抱朴子残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情凝重脑后三重光轮缓缓旋转金光明灭闪动昆吾金塔的虚影若隐若现。 卷轴完全展开尺许长的图卷漆黑一片似瀚海似苍穹似深渊刹那间吸去所有光明极北之地晦暗无光陷入永夜的沉沦。 片刻后图卷之上浮现出点点光亮仿佛夜幕中璀璨的星辰忽明忽暗渐渐连成一片。魏十七屏住呼吸将双臂一振光点飞到空中刷地散开牵动无数纤细的游丝勾勒出山河大地、冰原城池之貌极北之地的每一处小界都熠熠生辉清晰可辨。 精血流入卷轴魏十七十根手指迅速枯萎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下皮包骨头惨不忍睹荒北界图仍不知餍足贪婪地抽取精血枯萎如一条噬人的毒蛇从十指移向前臂很快越过肘弯直扑上臂。 魏十七垂下眼帘不动声色他看着自己的胸膛慢慢干瘪下去丝毫不加阻止。 精血转眼损失了大半一颗心砰砰跳动愈跳愈慢愈跳愈响不知过了多久荒北界图微微一颤挣脱他的十指关冉冉漂浮于空中。魏十七终于松了口气一阵阵晕眩袭来眼前金星直冒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定了定神跌坐在龙蝠背上顺势将目光投向了雪峰之上的荒北城。 这是他最后一眼看到这座城池。 正文 第二十五节 从沉睡中苏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十七垂下双手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命。若天命在他击退虫族强敌大瀛洲赢得喘息的时机若天命在彼他将不得不流亡海外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机会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荒北界图吸足了精血浮于空中停顿了数息骤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出现在荒北城上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心弦田椿、巴蚿、秦渠不约而同举头望去脸上现出一刹错愕。 血光冲天而起虚空犹如张开了一道通往异界的门户一股强横的吸力凭空而作虫族大军身不由己投入界图身躯转瞬化为灰烬精血融入其内血光愈发磅礴。 魏十七放出的胜负手正是“血祭”! 跨海而来的大能斩灭上古异兽以残躯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座城池剥取皮毛炼就七张界图飘然而逝不知所踪。当大瀛洲鼎盛之时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其中七人以精血炼化界图占为己有后人唯有继承了这七种血脉才能驱使一二。 这七位真仙中便有龙泽巴蛇。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魏十七半人半妖继承了一缕巴蛇血脉跌跌撞撞闯入七曜界机缘巧合辗转来到荒北城在广寒宫小界内找到了“龙泽”自沉淤泥中借龙泽之力壮大血脉。巴蛇为十大天妖之祖血脉何等强悍冲击心神万难保全意识不失魏十七幸赖荒北界图镇住暴戾才得以突破肉身的极限将血脉推到极致。 当年大象真人李静昀进逼千都城翟爻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狠心以精血催动千都界图孰料一发不可收拾直被吸成一具干尸才勉强引发血祭城内亿万妖奴付之一炬终于唤醒了沉睡万载的异兽尸骸。 翟爻死在千都界图下魏十七避开了覆辙体内的巴蛇血脉足够浓郁丧失大半精血足以引发血祭。血祭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连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过此刻的荒北城中来自星罗洲的虫族生灵可远远不止亿万之众沉睡数万载欲求不满怨气冲天的大魔王应该会对这份祭品满意吧! 血光暴涨笼罩了荒北城的每一个角落远道而来的凶虫不拘大小但凡沾染上一星半点即被界图吞没成为血光的一部分。田椿大皱眉头见血光冲着自己迎头扫落冷笑一声手指轻划将一袭鸱吻扫霞衣披在身上真仙至宝果然不同凡响血光被扫霞衣推在一旁安然无恙。 巴蚿心中犯起了嘀咕衣袖轻轻一振三颗堕雷珠跃到空中悬于头顶他嘴唇蠕动念了几句咒语又祭出一枚螭纹沥血错金环直奔荒北界图砸去被血光一扫如中败絮浑不受力。巴蚿“咦”了一声好奇心起接连祭出三四宗异宝却始终无法打破血光无功而返。 秦渠冷眼旁观一一看在眼里那血光不知是何来历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他跃跃欲试待巴师兄收手当即抢上半步开声吐气遥遥一拳击出。头顶赤星高悬星力凝成巨拳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血光迎将上来却未能阻挡这无形无质的一击星力毫无阻碍轰入漆黑一团的界图内。 “得手了!”巴蚿深知秦渠一击的威力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凝神看了半晌哪知星力如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正迟疑之际脚下忽然一震荒北城从沉睡中苏醒血光瞬息扩张将不计其数的凶虫一扫而灭淡红赤红血红殷红愈来愈深残暴凶戾的气息无可扼制充塞天地。 田椿有鸱吻扫霞衣护体巴蚿头悬三颗堕雷珠秦渠身披真仙甲胄界图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他们但降临在荒北城的星罗凶虫如何抵挡得住血光侵袭无移时工夫便扫灭了足足一成精血吸入界图血光愈发浓厚起来将荒北城里里外外困得水泄不通。 巴蚿脸色微变催动堕雷珠往城外闯去才飘出数丈血光四下里一合如同深陷泥潭不得自如。 虫族大军慌乱不堪视血光如畏途避之唯恐不及渐渐露出溃散的征兆田椿心知如不尽快扭转颓势大势一去回天无力但血光如此凌厉大片大片收割着虫族的性命仓促间哪里约束得住。 秦渠忽然开口道:“命虫族退回星罗洲再做打算!” 巴蚿怔了怔他的这个师弟一向脾气暴躁宁折不弯否则的话也不至于硬抗天庭符诏被雷霆从头劈到尾落得个肉身尽毁连他都说出这等丧气话局势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吗? 秦渠又道:“这血光吞噬生灵夺取精血壮大己身唯有釜底抽薪才能解眼前之厄!” 田椿心中一动这倒确是可行的法子只要血光不再壮大三人联手自可从容应对徐徐图之。他看了一眼巴蚿后者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话音未落荒北城连连巨震如一条不见首尾的巨蛇盘旋着蠕动着收紧身躯一时间山峦摧折冰雪四溅雪峰摇摇欲坠。 田椿心意已决降临在荒北城的虫族主力大半是他麾下的精锐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几分元气。他抿起双唇奋力吹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气息绵绵响彻云霄虫族大军得其指引匆匆避开肆虐的血光如乌云一般扑向虫囊。 虫囊已张开至极限与之相比荒北界图只是沧海一粟微不可察然而就在虫族回师的一刹那绝壁、松壑、冰原、广寒宫、地穴、盲海六处小界齐齐洞开血光如潮水一般涌出绕着虫囊旋成一个大旋涡只一卷便将数以万计的凶虫尽数吞没。 田椿恼怒异常挥手掷出“定海针”迎风见涨化作一根巨大的石柱填入血光漩涡中。 正文 第二十六节 不退不避不留手 定海针乃是田椿为克制渊海海族冒天下之大不韪窃取星罗洲地髓炼就的一宗至宝非到迫不得已殊不愿露出形迹但笼罩荒北城的血光如此犀利虫族精锐百不存一他实在按捺不住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得当着巴蚿和秦渠的面祭出定海针。 定海针出天地为之战栗血光漩涡迅速溃散虫族大军趁机一拥而入数息间已有数十万之众消失在虫洞田椿目光闪动心中的感应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来愈强烈。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他不假思索倏然退后数丈身形才刚站定雪峰不堪重负轰然崩塌荒北城土崩瓦解化作一条白骨磷磷的盘山巨蛇荒北界图缓缓落下隐没于颅中巨蛇活转过来骨节噼啪乱响猛地扭过头一口咬在定海针上。 雪峰崩塌的一瞬巴蚿分明感到荒北城燃起生命之火虽然虚弱不堪但它确非死物虚弱掩盖不了本性中的混乱、凶狠和暴戾他皱起眉头朝秦渠使了个眼色。秦渠亦察觉到不对劲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双手抱拳引动星力狠狠砸下“喀嚓”一声响白骨绽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痕继续蔓延笼罩了方圆百丈之地碎骨冉冉升起为星力所摧化作齑粉。 血光骤然一空尽数没入白骨之内骨屑片片吻合裂痕瞬息抹平回复如初。秦渠有些吃不准抬头向巴蚿道:“不死不灭器灵之身?” 巴蚿涩然道:“并非器灵当是一灵不灭尸骸复生……” 话音未落那白骨巨蛇狠命发力生生将定海针拔将出来田椿捏了个法诀随手收回至宝那巨蛇理都不理张开百丈巨嘴磅礴血光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虫族为之一空无有幸免。 秦渠将双肩猛一摇现出马陆原形一条水缸粗细长逾数丈的庞然大物但与那白骨巨蛇一比小巫见大巫如同巨人身上一条小小的蚂蟥。田椿再度祭出定海针这一次他看准白骨巨蛇颅顶荒北界图隐没之处一点寒星亮起擎天巨柱轰然砸下掀动天地灵气如潮水一般鼓荡不休。巴蚿与他相识多年早料到他的意图抢先一步祭起螭纹沥血错金环晃一晃一百零八条沥血螭龙齐出将巨蛇头颅死死锁住。 三人联手眼看就要将巨蛇压制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意从天而降一点金光稍纵即逝瞬息大放光明六龙回驭斩遁出虚空狠狠斩中定海针六条金龙钻入石柱内大口大口吞噬着地髓。 定海针嗡嗡而鸣地髓得来不易田椿哪里敢怠慢急忙将至宝收回六龙得了大补之物面红耳赤如醉酒一般连身躯都沉重起来摇摇晃晃游入虚空中消失无踪。定海针一入手分量足足轻了三成田椿顿时勃然大怒大喝一声“藏头露尾给老夫滚出来!”使一个大神通五指一收一放星力滚滚扫过天际蓦地一声雷鸣魏十七现出身形。 他稳稳立于虚空中衣袍猎猎作响九头虺、黑龙、抱朴子、九头鸟、穿山甲五道精魂绕着身躯缓缓转动掌心托着一团金光六龙缠绕张牙舞爪脑后升起一株造化树舒枝展叶光芒万丈杀意直冲霄汉凝成九龙虚影。 不退不避不留手直到这一刻他才倾尽全力独自面对星罗洲三大强敌。孑然一身没有人站在他身旁阴元儿也罢梅真人也罢都插不上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各凭手段唯战而已。 白骨巨蛇趋利避害颇有灵性得魏十七援手趁机震散一百零八条螭龙扭头避开大敌将血光放出笼罩千里之地将虫族大片大片扫落拼命吞噬精血壮大己身。田椿的脸色极为难看六龙回驭斩神出鬼没所向披靡他算是见识了厉害当真如巴蚿所言万一被他抽冷子斩去虫囊断了退路虫族大军又有多少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魏十七心如古井不波他将六龙回驭斩握于掌中引而不发。血祭才刚刚开始以精血唤醒异兽残骸魏十七能感觉到它的渴求和贪婪每吞噬一群凶虫它的力量便增长一分这一战最大的变数正系于此。 虫囊已张开到极致虫族竭力避开唯有真仙甲胄才能抵挡六龙回驭斩秦渠守于虫囊之旁将其护得周全巴蚿与田椿对视一眼双双出手螭纹沥血错金环无量摧心箭缚仙绳灭情子母锥一宗宗真仙法宝祭起魏十七不避不让抱朴子残魂脑后飞出一座昆吾金塔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开阖之际金光射出将法宝一一定于空中不得落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魏十七心念微动九龙虚影钻入掌中金光骤然消失分斩三人疾若流光。田椿须发俱张鸱吻扫霞衣一涨一缩霞光暗去数分。秦渠忽觉一缕杀意袭来忙将身躯一盘真仙甲胄火星四溅。巴蚿头顶三颗堕雷珠此起彼伏将一抹金光弹开隆隆雷音嘎然中绝。 不为伤敌只为示威田、巴、秦三人明白他的用心偏生不得抽身亦不敢大意巴蚿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六龙回驭斩本为他所有落入魏十七手中顿成杀伐利器让他懊悔不已。 陆黾洲四大真仙都敝帚自珍遣出神念化身却吝惜至宝以至于蛇颈海上被魏十七杀得溃不成军星罗洲田、巴二人没有这等陋习连抵御天庭霹雳的护身至宝都携至大瀛洲然而神念化身毕竟只是一具化身不敢催动真仙之力又能发挥出几成威能? 破晓真身真仙残魂昆吾金塔参天造化树九龙回辇功六龙回驭斩魏十七底牌尽出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三人不落下风。精血丧失伤势恶化肉身溃败尽皆置之不顾全赖造化树洒下滂沱生机才得以苦苦支撑下去。他双眸愈来愈亮胸中杀意勃发却一丝不乱耐心等待着冥冥中那缥缈无迹、捉摸不定的转机。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总要收些利息 白骨巨蛇吞噬的精血愈来愈多身躯也渐次缩小进退之际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主动出击追着撵着虫族不放。那凶物本是上古异兽的一条蛇颈所化秉承灵性趋利避害最是狡诈不过远远躲开田椿、巴蚿、秦渠三人专挑血气旺盛的凶虫下手血光纵横决荡如江河长流将方圆千里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魏十七如一根压不断的弯扁担手段尽出激战三天三夜不容他们腾出手来对付白骨巨蛇田、巴、秦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被他拖得没了脾气到后来干脆对那些虫子虫孙不闻不问法宝神通一股脑都砸向魏十七累也要把他给累趴下。 白骨巨蛇已缩至丈许长穿梭空中如一道倏来倏往的流光虫族大军为血光扑灭幸存者寥寥无几魏十七几乎灯枯油尽连脑后的造化树亦缩回洞天唤都唤不回。他于百忙之中祭起六龙回驭斩六龙化日一轮赤阳冉冉升起跃入苍穹田椿抖开鸱吻扫霞衣巴蚿催动三颗堕雷珠秦渠缩回真仙甲胄——说时迟那时快白骨巨蛇忽然横掠百丈箭一般投入虫囊之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魏十七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都没想到它竟会来上这一手!田、巴、秦任一人全力出手都可以将它降服那凶物审时度势干脆从虫洞逃之夭夭一旦到了星罗洲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满世界的凶虫都是它口中之食血祭个十次八次都不在话下! 田椿脸色极为难看当机立断裹紧鸱吻扫霞衣紧追着白骨巨蛇遁入虫洞三人去其一魏十七压力大减巴蚿知势不可为幽幽道:“秦师弟你断后吧星罗洲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秦渠骂了一声娘头悬赤星涌身上前他心中清楚魏十七以一敌三支撑这许久已是强弩之末他有真仙甲胄护身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不虞有失只是田椿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弃他们而去实在让他难以释怀。 从血光下幸存的虫族三三两两飞入虫囊巴蚿见魏十七神采奕奕双眸渊深似海不禁叹了口气羽族铩羽而归虫族功亏一篑魏十七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铛铛一粒铜豌豆这一退虫囊落入敌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踏上大瀛洲——罢了多思亦无益他摇摇头堕雷珠雷音隆隆闪身遁入虫洞。 秦渠引动星力全力施为只待以雷霆万钧之势逼退魏十七顺势而退魏十七眼中透出古怪的神情嘲讽怜悯肃杀凶戾糅杂在一起让他不寒而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精血凝化神符心神相系相通梅真人一步跨出虚空口吐一字言出法随将秦渠定住。秦渠力大无穷只被定了数息便奋力挣脱束缚然而就在这短短数息六龙化日从天而降不取秦渠反击虫囊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大日阳火以燎原之势将虫囊彻底焚毁一抔飞灰随风而逝。 归路被断秦渠不怒反笑厉声道:“姓魏的你……你……” 魏十七伸手一点六龙回驭斩飞回掌心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白气氤氲精魂委顿不堪他胜券在握深深吸了口气大喝道:“屠真何在?” 话音未落一道乌光横贯长空屠真手持太白凌日棍脑后七朵金莲上下翻飞星眸清冷立于魏十七身旁。 秦渠“呵呵呵呵”干笑几声“来得好……” “阴元儿何在?” 寒意刹那间席卷天地阴元儿衣袂飘飘蹈空而至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忽分忽合极尽变化之能事。 秦渠有些笑不出来了姓魏的不要脸欺他孤身一人退无可退摆明了要群殴他闷哼一声双手握拳眼中凶光迸射打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意欲爆起突袭直取魏十七。 魏十七又一声暴喝“定慧吞阳还真给我出来!” 还真童子跌跌跄跄撞将过来现出百丈法身冲着赤星抿唇一吸秦渠只觉命星摇曳似有不稳心中大惊正待先处置了那小小器灵吞阳珠劈面飞来大放光明照得他眼前一黑电光石火的刹那定慧剑倏地斩落被真仙甲胄挡住无功而返。星力略一转双眸炯炯窥得真切一和尚一侍女一童子而已秦渠随手一拍如同拍苍蝇一般将还真童子打落尘埃幸得定慧吞阳双双出手抢先将他接住才没一头夯入乱石堆中。 “呛啷啷”一连串巨响一座铁血凶桥冲出云层鬼哭狼嚎血气氤氲抛下一十四根铁链将他紧紧缠住紧接着脑后生风屠真抡起太白凌日棍狠狠砸落。秦渠将双肩一摇铁链寸断举起右臂一格屠真双臂巨震拿捏不稳太白凌日棍脱手飞出远远坠入北海中。 阴元儿将手一挥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呼啸而至秦渠才以真仙甲胄挡住梅真人又祭起九岳崩崖石冷不丁打了个他一个踉跄。魏十七掌心金芒闪动六龙回驭斩蠢蠢欲动秦渠心中打了个咯噔顾不得伤敌先将口鼻腹足护得严严实实唯恐为其所趁。 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只是几个扰人的小飞虫屠真阴元儿梅真人亦不在他眼里只是秦渠力战多时妖元大损不复有当初之勇又有魏十七在一旁虎视眈眈十分心思倒有七八分提防着他一时间陷入重围苦不堪言。 众人齐齐出手围着秦渠一通乱砸魏十七也不焦躁一壁厢寻找他的破绽一壁厢慢慢回复元气总不让他痛下杀手。阴元儿屠真定慧吞阳还真俱是器灵之身不死不灭梅真人系大象真人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言出法随自保当无虞他只需耐心磨去秦渠的妖元待到灯枯油尽之时一举灭杀强敌。 毁了荒北城毁了渊城毁了北海湾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总要收些利息魏十七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正文 第二十八节 一语道破天机 秦渠身经百战哪里不明白魏十七的狠毒用心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生路暴戾狂怒从胸中涌起赤星一降再降借星力殊死相搏尾巴忽地甩出拦腰一击将还真童子器灵之身击得粉碎还真镯化作一抹流光投入魏十七袖中。吞阳侍女骇然心惊双手合拢于一处捏定法诀十指如花瓣绽放身形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虚虚实实无从分辨。 视野之内尽是吞阳侍女的身影秦渠不容她继续分化下去蓦地直起上半身扯动星力横扫只一击便扫灭了十具幻影。定慧和尚趁机一剑斩去刁钻古怪直取他体侧细足孰料才一近身便中了对方的圈套秦渠张口喷出一团毒雾疾若奔雷将定慧和尚一扑身躯如雪狮子向火转眼坏去大半。定慧和尚狼狈不堪一头撞下云端着地打了个滚不料毒质如附骨之疽根本甩不脱只得一狠心弃了器灵之身一点灵性投入定慧剑遁空而走。 秦渠趁机将吞阳侍女剩下六具幻影打灭便寻不到真身所在阴元儿酝酿已久终于窥得机会食指连连颤动提耶秘符凝华一道阴雷无声无息劈在他颅顶。来无影去无踪无视真仙甲胄直击本源秦渠为阴雷重创神魂摇曳行动慢了半拍。梅真人雪肤之下浮出无数纤细的金线回环缠绕勾勒出一道道繁复的禁制她目视秦渠轻轻吐出一个“破”字身躯随即向后倒去像一朵雪莲花飘飘坠落吞阳侍女随即现出身形将她稳稳接住顺势脱离战局。 言出法随秦渠口鼻间“喀嚓”一响破开一道微不可察的伤口他心中大惊急待将头埋入腹下却精疲力竭慢了半拍。金光骤现六龙回驭斩抵隙而入齐齐发力将真仙甲胄生生掀起露出一块无遮无挡的肉身阴元儿伸手一指玄冥重水如急雨打芭蕉半个头颅被打得稀烂。 秦渠大吼一声血如泉涌拼上了老命肉身节节自爆毒雾瞬息席卷天地阴元儿化作一颗太阴元命珠阴气磅礴将毒雾冻结不得近身魏十七伸手一招强行召回屠真顺势张开“一芥洞天”造化树精神一振将毒雾一吸而空尽数炼化。 秦渠连爆数十节身躯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手魏十七察觉到他心生怯意当即催动六龙回驭斩一点金芒亮起秦渠无可奈何只得喷出一颗雪白的妖丹黑仁间或一轮射出一道灰蒙蒙的霞光哪知六条金龙忽然解开龙尾缠结避开霞光钻入他残破不全的肉身内大口大口吞噬着血肉脏腑。 秦渠直挺挺跌下云端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乱石堆中滚翻扭动一忽儿钻入地下一忽儿飞到空中始终奈何不了体内六条金龙魏十七不理不睬只管盯着那颗白质黑任的妖丹不放慢慢伸出手去将其捏在指间。 阴元儿现出器灵之身略略扫了数眼哂笑道:“魂魄藏于其内些许小伎俩如何瞒得过人!” 一语道破天机妖丹微微颤抖片刻后一缕黑烟冉冉飘出凝成一条小小的千足马陆又着地一滚化作人形赤身裸体吊着个锤子面相十分凶戾。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秦渠长叹一声喃喃道:“当初不该硬拒天庭符诏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悔不当初……” 尘埃落定虚弱和疲倦透出骨髓魏十七直想倒头就睡但虫族虽退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下还不是松弛的时候。他不言不语暗中抽取造化树的生机强自打起精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渠道:“天庭以霹雳毁我肉身留下一具真仙甲胄赠与阁下换我魂魄离去如何?”当年宁折不弯恣意快意得意待到时过境迁午夜梦回心中终是不无遗憾这一生要再入真仙何其艰难! 魏十七垂下眼帘秦渠的肉身终于不再挣扎六龙兀自吞噬着血肉真仙甲胄完好无损晦暗无光他想了想摇头道:“不够。”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可以商量秦渠精神一振道:“阁下修为直追天人距离真仙不过一步之遥法不传六耳吾愿以成就真仙之躯的秘术相赠。” 魏十七淡淡道:“以星力转换真元借星屑洗炼肉身成就真仙之躯平平无奇有何隐秘可言!” 秦渠为之语塞顿了顿为保魂魄不失只得不情不愿道:“真仙之后修炼大异寻常大抵有两途一曰‘神念’一曰‘命星’渊海三洲之地唯有吾一人修炼‘命星’……” 魏十七仰头望去苍穹之中赤星闪烁他心有所感将妖丹收入洞天内。阴元儿知道他被秦渠一番言语打动也不多劝沉吟片刻道:“虫族虽退海妖蠢蠢欲动可要将彼辈一并打发了?” 魏十七道:“无妨暗影贼巢圭已被我灭杀余辈尽皆退出北海不知所踪谅它们也不敢回来。” 阴元儿心中一定虫囊被六龙回驭斩击毁星罗洲远隔重洋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陆黾洲黑羽亲口允下千年之期羽族绝不踏足大瀛洲这一战终于尘埃落定。她举首望向魏十七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来她始终不离不弃看着他如彗星般崛起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真仙那深埋于心底遥不可及的念头这一刻终于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待他成就了真仙到那时也许她可以更进一步了…… 放言四顾极北之地沦为一片废墟胡不归率妖奴主力与残存的虫族激战不休支荷焦百川挟大胜之势挥军南下支援从渊城溃退的文宣沙艨艟亦收拢败兵重振旗鼓向胡不归靠拢。大局已定无须他再插手且看小儿辈破敌即可。 魏十七向她道:“宜将剩勇追穷寇胡不归那边有劳阴/道友清理手尾。” 阴元儿联袂微笑道:“不敢自当效力一二。”她将衣袖一拂身形渐渐淡去隐没于虚空中。 正文 第二十九节 荒北荒漠 阴元儿去后魏十七将龙蝠唤来命其现出大鳐法身浮于空中。雪峰崩塌荒北城荡然无存此地也已沦为一片废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吞阳侍女甚是知趣将梅真人送至魏十七身边侍立于一旁听候吩咐。 抽取造化树的生机渡入梅真人体内助其回复元气为降服大敌她不惜耗尽一身真元施展“言出法随”的大神通暂时脱力尚无大碍。魏十七见吞阳侍女甚是乖巧从袖中取出还真镯摩挲一回问道:“还真童子何在?” 吞阳侍女恭恭敬敬道:“老爷明鉴还真童子器灵之身被破一点灵性遁回镯内并未伤及本源假以时日当可复原如初。” “尚需多久?” 吞阳侍女犹豫片刻道:“少则百年多则千载。” “适才定慧和尚为毒雾点染急于脱身自行遁去你去把他找回来我有话问他。” 吞阳侍女答应一声躬身辞去将身子一纵化作一道白光倏地远去。 魏十七收起还真镯低头望去只见六龙已将秦渠的血肉吞噬殆尽行动迟缓颇有几分痴肥蠢样乱石堆中弃着一具脏兮兮的真仙甲胄像蛇蜕一样盘成一团。他召回六龙回驭斩又张开五指凌空一抓将甲胄摄入手中手掌一翻收入洞天之内。 大敌授首局势已定不用他再插手魏十七唤出屠真嘱咐了几句盘膝坐定慢慢合上眼鼻息若有若无物我两忘专心静养。屠真看了他几眼清冷的小脸染上了一丝柔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寸步不离守在他身旁。 魏十七将心神沉入洞天取过真仙甲胄细细看了一回心中微动径直来到造化树下轻轻放下甲胄。 造化树打了个激灵似乎有些困惑摇曳着枝条不明就里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和渴求。在魏十七看来造化树的食性很杂仙露妖丹星力神念残骸毒雾但凡跟真仙搭到点边都能成为滋养的肥料据秦渠所言这真仙甲胄是他硬抗天庭霹雳后留存下来的遗物为何造化树有些懒洋洋的不怎么感兴趣? 魏十七沉吟良久忽然记起一事当初他出其不意以六龙回驭斩击溃抱朴化身神念星力尽为造化树吞噬唯独星屑弃之不顾秦渠成就真仙后修炼“命星”之法星力星屑不虞匮乏这一具真仙甲胄不知炼化了多少星屑坚硬无比只怕造化树是老虎吞天无从下口。 想通了这一节魏十七心中有了主意。他手头能够滋养的造化树的东西不多抱朴子残魂是破晓真身的主魂他肉身被创迟迟未愈巴蛇法相沉睡不醒神兵真身不可或缺秦渠以妖丹寄魂此人深谙真仙底细留着他还有大用数来数去也只有动这具真仙甲胄的主意了。 魏十七召来秦渠一问果不其然当年他为抵御天庭符诏之劫前后花费了千载光阴将海量星屑一点点炼入甲胄才成就这一宗护身至宝连天庭霹雳都未能摧毁总算不枉费一番工夫。这甲胄与秦渠真身相合严丝合缝对魏十七却毫无用处他问明炼化星屑之法秦渠只道对方有意将甲胄修修改改占为己有肚子里暗觉好笑真仙至宝差不起一星半点难不成他还能变身为一条马陆?当下也不说破将秘法倾囊相授一点都没有藏私。 这是实打实的真仙手段魏十七只能望而兴叹单是第一步调用浩大的真仙之力就把他的心思堵死。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毫无变通之法魏十七干脆将真仙甲胄丢入昆吾金塔虫族秘法交与抱朴子残魂传去一道神念叮嘱他想方设法把甲胄中的星屑尽数抽出也不管残魂明不明白死马当活马医。 胡不归得阴元儿之助渐渐占据了上风虫族开始四散溃退他挥军趁胜追击足足花了半载工夫才将余孽清扫干净。这一战固然大获全胜但妖奴死伤亦极为惨重其中尤以文宣沙艨艟两路人马为甚大明城和河丘城的精锐几乎尽数葬送在了渊城反倒是驰援北海湾的焦百川保全了大半人手意气风发甚是惹眼。 虫族大败的消息传入渊海海妖举族震动鲤鲸族向来与魏十七交好阎望备上一份重礼亲自往荒北城道贺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三族在北海铩羽而归哪里敢上岸去只得拉下脸面威逼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妖王赴荒北城打探消息。 荒北城业沦为一片废墟血祭界图的恶果终于显现雪峰崩塌之处大地绽开一道深渊沙砾源源不断涌出继千都荒漠之后大瀛洲极北之地又多了一处死寂的荒北荒漠。 吞阳侍女寻觅了一番携定慧剑返回定慧和尚为秦渠毒雾点染被迫舍弃器灵之身将一点灵性藏于剑内情形与还真童子一般无二魏十七将定慧剑与还真镯收于一处暂且放在一旁留待异日处置。梅真人亦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精神恹恹的“言出法随”固然神通广大对身心的负担亦极重她踏入大象境未久这一战大伤元气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慢慢调养。 直插霄汉的擎天雪峰巨蛇般盘旋的雄伟城池上城区下城区绝壁、松壑、冰原、广寒宫、地穴、盲海六处小界曾经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众人唏嘘不已荒漠终非久留之地渊城又被虫族摧毁支荷提议前往北海湾阵图虽毁阵眼完好无损尚可暂时落脚。 妖奴大军停驻在北海湾外众人来到山脊之上的陆阵眼坐定商议后续事宜魏十七之下有支荷、宇文毗二位弟子梅、兰二位真人胡不归、文宣、沙艨艟、焦百川四位城主合计九人。 魏十七舍弃荒北城才击溃虫族大军奠定胜局毋庸置疑荒北城主犹在荒北城必须重建当务之急是决定在哪里重建这座伟大光荣正确的城池。 名为商议其实是他一言定夺。 魏十七的决定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世上岂有长存不灭的城池荒北城就这样吧。道门迁回黄庭山广济洞和神兵洞荒北市集设在泗水城荒北城幸存的人手由支城主妥为安置。” 众人面面相觑简单地说魏十七就是把荒北城并入了泗水城支荷凭空得了一整个市集外加雪狼族、神风驼、金刚猿三大豪族的人马和积蓄收获良多。黄庭山乃道门根基所在梅、兰二位真人自然不会反对支荷身为他门下大弟子谨遵师命理所当然唯一心存腹诽的只有极昼城主胡不归。 正文 第三十节 自家事自家清楚 胡不归雄才大略早看出荒北城崛起的根本在于渊城市集在于神兵堂和北海湾之前沙威执掌市集文宣执掌神兵堂右殿支荷再怎么说也是他麾下“六星”之一魏十七不怎么插手俗务局势多在他掌控之中以“北海五真人”为首的道门被他压得死死的这些年寄身极北之地苟延残喘不成气候。 荒北城一旦并入泗水城情势就完全不同了支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尾大不掉在所难免最为关键的是黄庭山距离泗水城不远因了魏十七的关系支荷与梅真人势必愈走愈近将他的影响排除在外到那时大瀛洲究竟是谁说了算? 胡不归毕竟老辣念头转得极快微笑道:“泗水城濒临荒海死气弥漫黄庭山小界坍塌不无破败实非福地极昼城外有火山寒潭誉为‘冰火两重天’阴阳二气变幻于修行颇有好处城主何不移步于彼暂且清修待觅得洞天仙境再作打算?” 他这一番话甚是委婉句句为魏十七考虑也并非信口开河。魏十七明白他的用心略一沉吟道:“泗水城距离天蝠海不远海路甚是要紧市集不可或缺至于清修之地碧莲小界即可无需另觅。” 胡不归一口气叹在肚子里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以碧莲为首极昼城那几处小界他心知肚明根本拿不出手提也休提。不过市集靠近海路黄犊舟往来于“东海道五十三次”快捷便利之处远胜陆路跋涉却是他未曾虑及魏十七愿意向他解释一二看来并没有架空他的意思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魏十七定下南迁之议就此撒手不管将一应事宜交由极昼城主胡不归、泗水城主支荷、荒北城副城主沙威斟酌处置他携秦贞、阮静、阴元儿、龙蝠、屠真、吞阳侍女等人离开荒芜死寂的极北之地前往冻天山脉坐镇阮静、亢珑儿率鬼阴兵驻守北海湾宇文毗藏于海阵眼中以魔气操纵众多耳目随时监视羽族虫族海族的动向姬樱率一干虫子虫孙于冰原之下凿通一条暗道往来其间为其传递消息。 这半年来大瀛洲动荡不堪战事正酣渊海上三族齐聚北海兴风作浪自家事自家清楚阎川里里外外打上了魏十七的烙印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敢凑上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追随魏十七已久颇受器重名义上虽是他的部属实则是说一不二的四海王统御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位高权重一旦魏十七败亡虫族占据大瀛洲他势必被清退就算留下一命逃回鲤鲸族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进退两难关心则乱好不容易熬过这些日子阎九渊找上门来带来了盼望已久的好消息魏十七灭杀暗影贼巢圭上三族尽数退回渊海虫族溃败大瀛洲渡过这一次劫难鲤鲸族族长备下重礼欲上岸去道贺。阎川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大喜过望急忙上岸去打探消息却见渊城沦为一片废墟荒北城为荒漠覆盖妖奴弃了极北之地陆续南下。他有些惶恐不安好不容易找到泗水城支城主放低姿态说明来意支荷知道此人还有大用略略解说了几句命他去冻天山脉求见师尊。 阎川马不停蹄赶往冻天山脉心中忐忑不安此番奔波只为送信若能见上魏城主一面得个准信无论见或不见都与他无干怕只怕被龙蝠阻拦在外办事不力没由来被族长迁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他常年在荒北城出没脑袋粗长无耳无鼻面生六目一张嘴裂开到脑后这副怪里怪气的模样早被妖奴看熟认得的甚多众人匆匆忙忙没工夫答理听任他一路往南踏入冻天山脉。 冻天山脉蔓延万里峰峦起伏冰天雪地阎川不敢四下里乱闯他也有几分急智当下催动妖元双手握拳往胸脯一通怒捶嗬嗬大吼颅顶豁然中分蹿出一条鲤鲸法相足有数十丈长方头方脑三对巨眼满口利齿轻轻摆动尾巴搅散天边的云霞。 驱使法相在空中游弋了一回早望见一条大鳐扇动肉翼飞将过来尖声尖气道:“阎川阎子在可是来拜见主人?也亏你想得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阎川识得那大鳐是魏城主的坐骑龙蝠忙收起法相点头哈腰憨憨笑道:“正是正是有劳龙老弟引见!” 龙蝠道:“主人在三百里外的铁青峰你可速速前去。”说着掉头往西飞去阎川身躯狼犺不通飞遁之术只得泼开双腿追上前。有道是“望山跑死马”这一路翻山越岭不是有多少个三百里总算龙蝠体谅他飞得不快不慢才没有跟丢。 阎川拖着沉重的身躯气喘吁吁爬上铁青峰早望见魏十七站在山崖上秦贞与阮静立于一旁两双妙目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双膝发软顺势倒头就拜。魏十七将他唤到跟前问了几句近况阎川忙将族长的一片心意和盘奉上额外加油添醋啰嗦了好几句。 魏十七微微一笑阎望之前暗通消息如今又主动示好鲤鲸族若能站在大瀛洲一边对稳定局势大有裨益他也不矫情当即应允下来命龙蝠跑一趟将阎望好生载来。 龙蝠肚子里犯起嘀咕鲤鲸乃是海中巨兽沉重异常这一趟差事纯属粗活脏活累活实在无趣得紧但主人既然发了话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载起阎川扇动肉翼投东海而去。 阎川在荒北城混了这许久对各人的性子都有所了解龙蝠就是小孩子脾气一忽儿阴一忽儿晴时不时会闹些小别扭他呵呵笑着赔了几句软话许诺待此间事了请他去海中游玩痛痛快快吃肉痛痛快快喝酒逍遥自在一番。龙蝠被他哄得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越发热络起来。 正文 第三十一节 不急于一时半刻 鲤鲸族没有真仙坐镇鲤鲸族只能位居“中三族”之首并非无由不过阎望有幸拜见过海族真仙知道规矩在他看来魏十七纵然不是真仙也没几步路了。他不卑不亢字斟句酌表明了鲤鲸族的态度奉上一只沉甸甸的储物袋告辞离去前后不足一盅茶的工夫。 足够了。陆归陆海归海阎望能做到这一步足够了。魏十七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渊海大瀛洲外尚存十位真仙陆黾洲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渊海八将军厉十龙、暗影贼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羽族虫族的败退把大瀛洲推到了风头浪尖由暗转明若无真仙坐镇大瀛洲势必面对前所未有的凶险。 黑羽许下千年之期那些陆上海上深藏不露的老家伙真有耐心坐等千年? 魏十七随手抖开储物袋神念一扫竟微微色变。阮静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神情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口道:“是什么好东西?”魏十七微微一笑将储物袋底朝天一倒一座玉山倏地飞出稳稳浮于空中其内似有赤焰熊熊燃烧忽起忽落变幻不息。 秦贞倒还罢了好奇地看了几眼不明就里阮静乃首穷天狐之女此物在储物袋中深藏不露也就罢了一旦现身浮于空中一股浩瀚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连退数步脸色瞬息数变。“这是……这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腿脚发软身躯摇摇欲坠。 竟然是星力!魏十七犹豫片刻伸出手去按在赤焰玉山之上体察着星力泄漏的源头轻声道“鲤鲸族这份礼重了。” 然而魏十七并不清楚这座赤焰玉山其实来自万里之外的陆黾洲由云熙族黑羽和苍鼓族巡天送出借鲤鲸族阎望的名头辗转落入他手。 数千年前巡天从深海得了这座赤焰玉山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不惜损毁本源强行祭炼此物最后得了一宗残次品止能汲取少许星力纯属鸡肋不堪大用。他转手将此物赠与寇启命他日后冲击真仙之时先以玉山汲取星力循序渐进待有所进益后再入极天修炼。不想羽族大军进逼大瀛洲寇启心有所感不惜饮鸩止渴仓促引星力入体提升修为待回到陆黾洲巡天偶然察觉寇启经络窍穴有异细细盘问才知来龙去脉。 巡天对这个徒弟甚是上心百思不得其解便携寇启前往云熙族求教黑羽二人布下重重禁制以真仙之力合力推衍才发觉那赤焰玉山坏了本源已成凶物吸纳的星力中杂有一丝无形无质的戾气最是阴损不过寇启为戾气点染周身经络窍穴悉数被暗创药石难济永诀大道除舍弃这具肉身夺舍重修外别无他法。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赤焰玉山即有此隐患倒不妨利用一下料想那魏十七也窥不破其中的玄虚若能坏了他的根基阻其成就真仙再好不过即便被他识破也无妨不过是一宗残破的凶物罢了。黑羽与巡天想到了一处去暗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把赤焰玉山送入鲤鲸族种下暗示令阎望以为是族内重宝无人可用作人情送了出去。 “有意思……其中似乎藏着一个破败的小界……一些残山剩水……”魏十七收回手掌目光闪烁隐隐觉得这是他成就真仙的机缘所在当下将储物袋一抖收回赤焰玉山郑重其事纳入袖中心情甚是愉悦。 眼下还不是细细推详的时候一切等到了碧莲小界再说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从魔影宇文毗那边传来的消息渊海风平浪静羽族虫族海族俱无异动难得数日清闲他与秦、阮二女在冻天山脉中闲逛寻得一处隐秘的山坳得地底热泉之惠草木繁茂鸟兽栖息犹如天造地设的洞天仙境足以快慰平生。 魏十七在山坳中盘桓数日忽然龙蝠来报广济洞梅真人携门人南下途径冻天山脉特来拜见。他想了想留下秦、阮二女跨龙蝠之背掠过连绵群山直抵北海之滨见梅真人一面。 出乎意料梅真人并非独自而来兰真人站在她身旁亦步亦趋瞧那小眼神小身段小羞涩魏十七差点以为她是新入门的小媳妇。 魏十七降下龙蝠举步上前微笑着跟梅真人打了个招呼向兰真人颔首致意。梅真人说了几句寒暄话道明来意却是为兰师妹分身被斩一事特来相求。 原来道门修士堪破显圣境后可成就分身齐头并进修炼神通。斜月三星洞传下秘术有“斩魂”、“分魂”二途各有利弊兰真人修的是“分魂术”最初将魂魄一分为三炼成的分身一具沉稳老练一具谨小慎微一具时嗔时喜俱是显圣实力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宗真仙遗宝修为突飞猛进将“分魂术”磨砺得老辣圆融更上层楼便从一具分身中再分出小半魂魄成就第四具分身正是荒北城一战被碧玉刀螂斩去的那具。 分魂分身无有主次之别合于一处方为本体兰真人被毁去其一从此魂魄不再完整前功尽弃无缘大道梅真人不忍看师妹就此止步于显圣境故此开口向魏十七相求是否有一线逆天的可能。 魏十七沉吟片刻招招手命兰真人上前来兰真人有些迟疑放不下心中的芥蒂梅真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当着他的面道:“异日我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你就留在这里一个人苦挨么?” 兰真人俏脸一红旋即苍白如纸她抿起嘴唇秀眉微蹙大大方方走上前直视魏十七联袂施礼轻声道:“还望魏道友看在师姐的情分上出手相助一二!” 魏十七明白梅真人的心意受了她一礼微笑道:“好说。”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毁之易剥之难 魏十七目光炯炯落在兰真人脸上她浑身一紧睫毛颤抖有一种轻微灼烧的错觉谁能想到李静昀口中的“下界逃奴”已经成为仅次于真仙一流的人物轻而易举就把大瀛洲的天捅了个窟窿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只要他动念一切都予取予夺。这一刻兰真人感到深切的悲哀。 往事在心头掠过魏十七还记得初见兰真人时的情形桃花如荼落英缤纷这位道门真人循着照影珠而来俏生生映在山涧中容姿之美犹在当年的秦、余二女之上。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予取予夺生死一念。时间改变一切人生的造化际遇不外如是。 魏十七伸出食指点在她眉心兰真人的呼吸瞬息中断眼帘忽起忽落身躯骤分现出三具分身俱有显圣境修为前两具难分伯仲第三具气息稍弱。 兰真人修炼道门“斩魂术”魂魄先一分为三后又从三分之一中分出小半成就第四具分身荒北城一战中被碧玉刀螂毁去魂魄损失不多犹能保有清明不至于浑浑噩噩丧失意识。 魏十七收回手指右臂腋下魂眼闪动抱朴子残魂现出身形脑后光轮转动飞出一座九层八面的昆吾金塔门户洞开金光一扫将兰真人两具分身收入塔内只留下第三具。 兰真人浑身一颤眸中流露出迷茫之色怅然若失。魏十七看了梅真人一眼二人心神相通无须付诸言语梅真人衣袖一拂气息节节攀升雪肤之下金线逐一浮现回环勾连一一结成禁制。刹那间苍穹风云突变梅真人全力施为引动天地伟力玉掌忽然按在兰真人胸腹之间禁制如行云流水般没入她体内。 显圣真人身魂合一毁之易剥之难好在有兰真人配合梅真人出手魏十七捏一个法诀轻轻一捉将分身内一道残魂摄出。 他也不多看径直往体内一拍旋即催动食灵术挑了一道天澜真人的精魂一道阳神真人的精魂一道天妖毕方的精魂一道巢元三的精魂徐徐炼化了滋养兰真人的残魂。壮大魂魄非是一朝一夕的工夫梅真人将师妹的分身收入摩崖碑内与魏十七并肩而行看些冻天山脉的景致随意闲谈几句只说些道门逸闻聊作一笑。 之后他的路会怎样走她的路会怎样走他们的路又会怎样走谁都没有提起。这一男一女像隔着千山万水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又像咫尺相对耳鬓厮磨彼此心无隔阂。 远在数百里外的群山重峦中秦贞与阮静坐在溪树下听着潺潺流水的声音相对无语。阮静终是耐不住性子嘟囔道:“你说他与那梅真人是不是有什么?” 秦贞笑了起来轻声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阮静很是好奇“你跟他最久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她猜秦贞会淡然笑着说在意又怎样不在意又怎样但是她没有等到这句反问秦贞转过头望着她停了停道:“你还记得余瑶么?” 阮静微一错愕一句话一个名字忽然勾起了无数遥远的记忆流石峰无涯观镇妖塔还有那些塔下的孤魂野鬼。她叹息道:“怎么不记得她个子很高容姿出众就是太过刚硬了些。” 秦贞道:“当年在仙都的时候我是他的小师妹他是我的魏师兄虽然跟了他最久却未必是最贴心的人。赤霞谷之乱的时候他跟余瑶被困在山腹中朝夕相处有两三年光景无话……不谈……”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闲谈时余瑶说起的她虽然看上去刚硬却没有什么心机很纯粹的一个人。这是魏师兄私下里说的。” “嗯然后呢?”阮静的心怦怦直跳似乎重重帷幕揭开惊人的秘密即将呈现于眼前。 秦贞望着她心心挂念的小模样笑了起来“你不会想到余瑶跟我说了什么当然那些话不是她说的她只是转述那些话……是魏师兄说的。” “他说了什么?” “一些心里话他从来没跟我说起只对余瑶说过。”秦贞犹豫了一下余瑶没有瞒她她也不会瞒着阮静“他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所有的付出无论有心或无意都希望得到回报这种回报有时是眼前的所得有时是长远的收益有时是内心的满足任谁都不能免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与其相信口不应心、心藏鬼域的伪君子不如明明白白地做交易。” 一字不漏一字不差余瑶在心中记挂了无数遍秦贞也是如此。年轻时浑浑噩噩不懂事这么多岁月过去了再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阮静下意识摇了摇头“未必都是如此吧总有一些不求回报的付出夫妻之间……母子之间……”她有些迟疑不那么确信。 “是啊当时余瑶也是这么反驳的他说父母为子女付出其实是希望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丈夫对妻子付出是希望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本能和天性背后也隐藏着目的人与人之间究其根本其实不外乎‘利益’二字。” 阮静苦笑道:“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原来……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我猜他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但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交易’他不会辜负不会背弃但是他从来没有投入过感情。他会为了我找来大象真人的身躯寄魂他会为了你闯入尺蠖小界把你带回身边但是他从来没有投入过感情。” 阮静触动心事她记起在镇妖塔中他说的那个故事陈塘关总兵李靖第三个儿子的故事说他剖腹剜肠割肉剔骨杀父泄愤说“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若负我我弃之如敝屣不念也不顾。”她忽然觉得疲倦打心底发冷她不明白秦贞为什么要跟她点破这些——是心存怨尤想找个人倾诉么? 秦贞将目光投向郁郁葱葱的山林展颜一笑道:“不过即使是一场交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我愿意投入感情我不在意他身边有没有旁人也不在意那人是不是大象真人会不会成就真仙能不能陪他一起飞升天庭我不在意……我只知道只要我不负他他就不会负我。” 阮静沉默了许久秦贞的脸那张与记忆中迥然不同大象真人李静昀的脸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正文 第三十三节 胸中自有丘壑 囿于誓言阴元儿绝口不提提耶秘符只在龙泽的淤泥中留下一道“穿”暗示魏十七莫要徒劳无功逐一试探不过除此之外她并未藏私将提耶鬼修的神通倾囊相授摄魂术搜魂术安魂术食灵术这些操/弄魂魄的手段经她指点脱胎换骨更上层楼魏十七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连阴元儿都认为他别具天赋不是鬼修却胜似鬼修。 “食灵术”乃是巴蛇血脉的天赋神通大瀛洲独此一家除魏十七外再无第二人得其真传。他足足花了百日光阴以食灵术炼化四道精魂补益兰真人一道残魂其中天澜真人的精魂得自鬼窟小界阳神真人与天妖毕方的精魂乃是文、沙二位城主的贺礼巢元三系渊海暗影贼族内的真仙种子被他夺了造化种又抽去魂魄身死道消事后还连累了巢圭。这四道精魂不说世间罕有也是极其难得之物用在兰真人身上却也未竟全功。补全魂魄何其艰难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不过梅真人细察师妹这具分身残魂稳固比之前壮大了少许大为改观终于放下心来。 梅真人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妹魂魄不全永诀大道不知可否逆天?” 魏十七道:“若得真仙魂魄或可逆天。” 真仙魂魄又从何而得?一旦打得天崩地裂早被天庭察觉降下符诏牵引飞升哪有余暇从容施展!梅真人星眸闪动目光落在他右臂腋下魏十七微微颔首又摇摇头“眼下还不成。” 眼下还不成异日成就真仙之躯这一缕真仙残魂便可有可无梅真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好不急那就以后再说。” 魏十七道:“你先回黄庭山安顿下来等我到了碧莲小界再与你细谈。” 梅真人深深忘了他一眼打了个“多保重”的手势飘然而去。魏十七仰头望着天边的流云嘴角似笑非笑心事忽然全消得失了无牵挂自在逍遥。 当最后一拨人马翻过冻天山脉极北之地彻底沦为一片杳无生机的死地他携秦、阮二女跨龙蝠南下飞越万水千山直抵大瀛洲东南一隅的黄庭山。 八百里黄庭山已非旧日的模样当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一十八处真界被那狠天狠地的双首傀儡毁了七处所剩十一处除去碧莲小界外妖奴和道门各得其五平分秋色。 替胡不归坐镇黄庭山的是唐橐替梅真人坐镇黄庭山的是十照。 魏十七悄无声息潜入碧莲小界如轻风拂过原野没有惊动任何人。 碧莲小界乃是一片遍植莲花的泽国终年花开花谢络绎不绝大小千余处岛屿散布其间寻常修士穷毕生光阴都未能踏遍。当年为堪破荒北界图的秘密魏十七曾在此参悟百载闲暇之余也曾将碧莲小界粗粗看过一回胸中自有丘壑。他将秦、阮二女安顿在天地灵气最为充裕的仙灵岛又命吞阳侍女取了定慧剑和还真镯自去寻一处灵地妥为安置结庐守候待二人重铸器灵之身再来见他。 秦贞和阮静还是第一遭来到碧莲小界魏十七陪着她们闲逛了十来日饱览诸般仙境景致这才来到岛西悬崖最高处面朝万顷碧莲摒弃杂念潜心修炼。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赤焰玉山置于礁石之上凝神看了一回催动真元祭炼了三天三夜却毫无进展。此物得自渊海当为海族真仙遗宝以道门神通祭炼南辕北辙终是隔了一层。魏十七权衡利弊星力对他极为要紧不容错过当下挤出精血以天妖秘术祭炼玉山花费了足足月余工夫才在此宝内留下自身的烙印。 出乎意料这座赤焰玉山似乎是无主之物否则的话纵然以精血祭炼也未必会如此顺利。 赤焰如火如荼触手却冰冷刺骨魏十七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终于发觉这玉山乃是一宗洞天之宝内藏玄虚。 大瀛洲号称三千小界能随身携带内藏洞天的法宝却为数不多魏十七见多识广也只见过混沌一气洞天锁、昆吾金塔、摩崖碑、极天逍遥印、残铁镜等寥寥数宗不过开启洞天之宝并非易事不明就里强行闯入只会被一方小天地所排斥他接连尝试了十七八种手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碧莲小界中光阴迟缓不虞时间流驰虚耗寿元但这赤焰玉山却另有玄机以魏十七的眼力手段兀自被阻于其外。困扰了数月无法可想他唤来屠真命她去广济洞将梅真人请来一晤。 道门传承万载底蕴深厚梅真人又遍览十万摩崖石刻腹笥之广非魏十七所能及。二人合力推衍多方试探到最后还是梅真人施展符修手段以禁制破禁制打开了这一方洞天。 魏十七也没有见外邀请梅真人同入洞天一探梅真人心存好奇稍一犹豫紧随其后踏入洞天。 令二人大吃一惊的是赤焰玉山内是一片残山剩水方圆不过数里残破不堪显然为暴力重创本源只残留些许生机离破灭之期不远矣蓬勃的星力扑面而来缠绕不去似乎在催促他们速速前行。 不过对魏十七来说理平这方小天地并非难事他身怀真仙至宝造化树只需向小界内灌注生机便能起死回生唯一需要斟酌的是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二人循着星力一路行去山峦崩塌草木摧折满眼破败景象不堪入目。行了无多时山路到了尽头一面石壁伫立于眼前枯藤遮蔽透出浓烈的凶煞死气如同潜伏着一头噬人猛兽。 梅真人面露讶异之色衣袖轻拂将枯枝败叶一扫而空现出一块明镜也似的石壁一抹黑影晃来晃去一忽儿凝成人形一忽儿化作大鱼透着十分难言的诡异。 魏十七指指那黑影淡淡道:“当是此物汲取星力存于玉山内。真仙之道无非以星力转换真元借星屑洗炼肉身此等至宝绝无仅有纵然残破不堪也弥足珍贵。” 梅真人深以为然。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厚积薄发 “惜是残宝止能引路修不到精深处。”魏十七伸出手去中指点在石壁上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涌来星力源源不断没入体内那到时而人形时而大鱼的黑影迅速黯淡下去精疲力尽隐没于石壁深处。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气息骤然拔高一节又缓缓落下神采奕奕似乎获益不浅。 梅真人皱起眉头忍不住规劝道:“会不会操之过急?” “无妨。” 梅真人不再说下去她清楚魏十七的境界距离显圣尚有一线之隔此时汲取星力转换真元早了七八九十步大象未得圆满就冲击天人关铩羽而归事小坏了修道的根本得不偿失。 魏十七见她双眉微蹙欲言又止笑了笑捏捏她的下颌道:“无妨并非你想的那样。”他细细打量了石壁几眼自言自语道:“星力已竭多留无益走吧!” 二人出得赤焰玉山梅真人略略说了几句黄庭山中的局势见他老神在在心有所思便起身告辞而去。魏十七也不留她目送伊人远去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倏忽来到造化树前。 虚空之中星力如甘霖降下造化树舒枝展叶尽数吸纳生机蓬勃而作。魏十七盘膝坐于树下闭目入定悉心体察着造化树的细微变化暗暗盘算需汲取多少星力才能将他一举推上显圣境。 这一坐就是七天七夜。 造化树仿佛从睡梦中惊醒微微颤抖生机时断时续魏十七猛地睁开双眼飞身而起却见一阵诡异的颤栗撼动树根土石隆起树皮绽裂如龙蛇一般沿着枝干扶摇而上直至最高处的枝梢老叶嫩叶片片倒竖枝桠间鼓起一个花苞见风即长数息间开出一朵妖异的小花。花分七瓣只得指甲盖大小戾气缠绕里外染上深深浅浅浓浓淡淡枯枯润润的墨色如铜铸铁打一般纹丝不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墨色小花开出的刹那造化树如释重负似乎又拔高了些许枝繁叶茂生机蓬勃。 “有意思!”魏十七绕着造化树逡巡良久戾气隐匿于星力中那墨色小花绝非善物是阎望暗藏不轨还是有人借他的手出招?他隐隐觉得鲤鲸族格局太小出手的当是深藏不露的真仙之流。 揠苗助长后患无穷之事他岂肯为之这赤焰玉山能汲取星力魏十七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以之浇灌造化树促其早日成为参天之木没想到阴错阳差误打误撞竟识破了对方的险恶用心。若是再迟一些待他大象境打磨圆融那赤焰玉山才落到手里说不定就得逞了! “果然是步步惊心哪……”魏十七负手而立注视着那座赤焰玉山呵呵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笔账先记在心里以后再添上利息慢慢算。 心意一定魏十七潜心修炼赤焰玉山汲取星力需三十六日造化树吸纳星力摒弃戾气枝头开出一朵墨色小花需七日光阴他一面以星力浇灌造化树一面参悟纯阳子化身遗下的心得越琢磨越觉得九龙回辇功暗藏玄妙绝非一门剑走偏锋的速成功法。 道门三大祖师纯阳子持六龙回驭斩修九龙回辇功以杀证道最早成就真仙力挽狂澜打下道门万载基业绝非偶然。 时日一天天过去造化树日渐拔高待到枝头开出三十六朵墨色小花突破玄之又玄的一线之隔磅礴生机瞬息席卷“一芥洞天”魏十七将周身骨节摇动纵声长啸气机牵引之下黄庭山幸存的十一处真界尽皆洞开天地灵气汇成“灵潮”汹涌澎湃一举涌入碧莲小界被魏十七一吸而尽。 荒北城一战后他厚积薄发再行突破轻轻巧巧踏入显圣境。 摩崖碑内梅真人被灵潮惊动破关而出来到广济洞中兰真人迎上前来叫了一声“梅师姐”无奈道:“那位又破境了这次应该是‘显圣’十一处真界俱被惊动这等异象便是晋升大象也说得过去!” 梅真人微笑道:“魏道友天资卓绝可与我道门三大祖师比肩区区显圣境又何足挂齿!” 兰真人转念一想道:“也好大瀛洲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至少可保千年平安。不过他区区百载连破二境破境如此轻松真让人泄气珠玉在前我辈还修什么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走的是神兵洞一脉先炼体后修道的老路别出机杼兼修神兵真身和九龙回辇功又得参天造化树之助能走到今天也是不易。” “我知道当初小觑了他没想到如今还是小觑了他师姐……你眼光很准……” 兰真人嘴角噙着笑意和妒意话里有话梅真人看了她一眼“不是我眼光准是静昀真人眼光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兰真人忍不住哼了一声她猜测李静昀早已身死道消陨落在北海湾中但魏十七绝口不提就连梅师姐旁敲侧击也没得个准信她心中终究有些疑虑。 梅真人眼中神光闪动以慧眼看了师妹半晌叹息道:“师妹修为停滞不前可惜了。” 兰真人倒想得开道:“魂魄不全难不成还指望成就大象?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跌落阳神境已属侥幸哪里还敢有什么奢望!师姐我知足了。” “当年你将‘食灵术’传与魏道友如今得他出手相助尚有一线可能补全魂魄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不感激他我只感激师姐他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才出手的若不是师姐开口他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 梅真人微微一笑道:“魏道友成就显圣是我大瀛洲的幸事理当庆贺师妹是随我同去还是留在这里?” 兰真人想了想忽然泄了气道:“虽说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不道谢一声也实在说不过去。罢了罢了就随师姐去吧!” 梅真人颔首道:“也好师妹准备一份贺礼你我同往碧莲小界一行。” 正文 第三十五节 拒人千里之外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魏十七有时候觉得自己也看不大清赤焰玉山是何等阴险的杀招却偏生成就了他将他一路送入显圣境。他背负双手仰头望着造化树枝头三十六朵墨色小花觉得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只是他躲过了这一次还躲得过下一次么?他淡淡一笑拂袖而去。 灵潮翻滚小界洞开动静太大瞒不过旁人。魏十七静极思动动念间遁出碧莲小界信步来到无垢洞太一静室中坐定这里本是道门供奉《太一筑基经》正册的所在当年南斗七杀星陨落于连涛山天惊峰土崩瓦解《太一筑基经》副册毁于一旦正册亦随之化作齑粉太一静室就此闲置除了葛阳真人偶尔在此议事外日常只有伏波童子入内清扫。 龙蝠心血来潮察觉魏十七踏出碧莲小界忙迎上前来拜见主人恭贺主人再度破境小脸笑得像朵花就差根尾巴摇两下。 魏十七随口问了几句泗水城的近况用龙蝠的话来说局势平稳波澜不惊。支荷在泗水城南筑起一座新城安置市集仍名为“渊城”河丘城主沙艨艟之子沙威执掌市集轻车熟路很快就回复了往日的繁荣。阎川统摄四海当他的海霸王他早早迁至天蝠海翘首以盼等候召见隔三差五就来打探消息。神兵堂一分为二左殿位于黄庭山由灵渠真人执掌十照真人与唐橐商定道门拿出八处小界妖奴拿出七处小界计一十五处作为试炼之地右殿位于首乌山由文宣执掌极昼城主胡不归亲自坐镇于彼精研炼魂神兵。荒北城沦为一片死寂的荒漠泗水城取而代之但城主支荷无意权势常年闭关修炼将泗水城交给支骧、支应秋、唐克鲁三人倒也知人善用海晏河清。 龙蝠很是上心有备而来寥寥数语都说到了点子上魏十七夸了他几句他满怀欣喜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不过羽族虫族的威胁也已远去当年的这些布局连支荷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魏十七了。他想了想道:“你先去广济洞如梅真人不在闭关请她来。” 龙蝠答应一声飞一般奔了出去七绕八拐惊动了唐橐得知魏十七出关哪里敢怠慢一壁厢约束洞内妖奴行事谨慎切勿轻举妄动一壁厢命心腹赶往首乌山胡帅处送信如临大敌。 魏十七坐于太一静室不急不躁耳听得远处的动静愈来愈轻渐至于无心知是唐橐暗中约束否则的话那些无法无天妖奴何曾能安歇下片刻。心绪一点点沉寂往事一点点泛起在这座供奉《太一筑基经》静室里他记起了许多人和事星河倒悬九州陆沉秦贞仍在身边余瑶却变成了月华轮转镜里的一抹神魂。 这么多年来他只对余瑶吐露心声就像那英气逼人的李静昀只对他吐露过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之中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梅真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星眸迷离慵懒而随性。魏十七抬头看了她几眼微笑道:“大象境后你修为精进一日千里数次遭遇强敌反而挫而后勇令人刮目。” 梅真人跪坐在他身前大大方方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幸赖道友相助弥补了素女通玄的隐患才有今日的成就。” 魏十七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递与梅真人“这柄斩神剑本是道门之物六法十三器中还真童子说此剑与素女通玄功两相契合有无穷妙用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各得其所。” 梅真人神色微动双手接过斩神剑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道友由阳神入显圣大道可期特备了一份薄礼前来相贺不想反受所赐……” 魏十七淡淡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梅真人低头凝视斩神剑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柄凶剑不知斩杀了多少厉害人物本以为静昀真人不知所踪此剑也随之隐世不出没想到竟然还有重归道门的一天。 “这斩神剑……斩神剑……”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李静昀身死道消斩神剑落入吾手转赠与极昼城主胡不归黄庭山一战玄元子化身将剑摄去后被我击杀夺下此剑。” 梅真人的呼吸嘎然中断隔了许久才慢慢吁出一口气涩然道:“静昀真人果然……果然是陨落了。” “千都城一战翟爻孤注一掷血祭界图重创李静昀她废去素女通玄再修九龙回辇入北海湾磨砺杀意为吾所杀。” 果然是北海湾果然被兰师妹说中了!梅真人默默无语万千思绪到头来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她虽然不喜李静昀的为人但道门万载以降如她这般惊才绝艳的女修屈指可数大象真人六具分身意气风发剑指真仙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委实可怜可悲可叹。 一步踏入大象不入真仙终是枉然! 不过魏十七随口道出真相不加隐瞒梅真人反而放下心来她取出一枚玉简十指纤纤轻轻抚摸了一下道:“道友成就显圣下一步即可修炼分身道门秘传‘分魂’、‘斩魂’二法俱在玉简之中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道门前辈高人修炼分身的心得亦在其中以此为道友贺。” “却之不恭费心了。”魏十七伸手接过玉简看都不看一眼随手纳入袖中。 “道友初入显圣……” 魏十七不待她说完伸长胳膊握住她的皓腕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凑在她耳边道:“左一声道友右一声道友拒人千里之外好好说话行不行?” 梅真人伏在他怀中并不挣扎沉默片刻忍不住弯起嘴角嘟囔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你我修道中人除了修炼还能做什么!成就分身磨砺杀意到处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机会再斩杀几个真仙化身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好生谋划一番。” “要我陪你去吗?” “好你去我放心。” 梅真人不再言语慢慢闭上眼感受着彼此的心意心中隐隐觉得欢喜。 正文 第三十五节 拒人千里之外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魏十七有时候觉得自己也看不大清,赤焰玉山是何等阴险的杀招,却偏生成就了他,将他一路送入显圣境。他背负双手,仰头望着造化树枝头三十六朵墨色小花,觉得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只是他躲过了这一次,还躲得过下一次么?他淡淡一笑,拂袖而去。 灵潮翻滚,小界洞开,动静太大,瞒不过旁人。魏十七静极思动,动念间遁出碧莲小界,信步来到无垢洞太一静室中坐定,这里本是道门供奉《太一筑基经》正册的所在,当年南斗七杀星陨落于连涛山,天惊峰土崩瓦解,《太一筑基经》副册毁于一旦,正册亦随之化作齑粉,太一静室就此闲置,除了葛阳真人偶尔在此议事外,日常只有伏波童子入内清扫。 龙蝠心血来潮,察觉魏十七踏出碧莲小界,忙迎上前来拜见主人,恭贺主人再度破境,小脸笑得像朵花,就差根尾巴摇两下。 魏十七随口问了几句泗水城的近况,用龙蝠的话来说,局势平稳,波澜不惊。支荷在泗水城南筑起一座新城安置市集,仍名为“渊城”,河丘城主沙艨艟之子沙威执掌市集,轻车熟路,很快就回复了往日的繁荣。阎川统摄四海,当他的海霸王,他早早迁至天蝠海,翘首以盼,等候召见,隔三差五就来打探消息。神兵堂一分为二,左殿位于黄庭山,由灵渠真人执掌,十照真人与唐橐商定,道门拿出八处小界,妖奴拿出七处小界,计一十五处,作为试炼之地,右殿位于首乌山,由文宣执掌,极昼城主胡不归亲自坐镇于彼,精研炼魂神兵。荒北城沦为一片死寂的荒漠,泗水城取而代之,但城主支荷无意权势,常年闭关修炼,将泗水城交给支骧、支应秋、唐克鲁三人,倒也知人善用,海晏河清。 龙蝠很是上心,有备而来,寥寥数语都说到了点子上,魏十七夸了他几句,他满怀欣喜,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不过羽族虫族的威胁也已远去,当年的这些布局,连支荷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魏十七了。他想了想,道:“你先去广济洞,如梅真人不在闭关,请她来。” 龙蝠答应一声,飞一般奔了出去,七绕八拐,惊动了唐橐,得知魏十七出关,哪里敢怠慢,一壁厢约束洞内妖奴,行事谨慎,切勿轻举妄动,一壁厢命心腹赶往首乌山胡帅处送信,如临大敌。 魏十七坐于太一静室,不急不躁,耳听得远处的动静愈来愈轻,渐至于无,心知是唐橐暗中约束,否则的话,那些无法无天妖奴何曾能安歇下片刻。心绪一点点沉寂,往事一点点泛起,在这座供奉《太一筑基经》静室里,他记起了许多人和事,星河倒悬,九州陆沉,秦贞仍在身边,余瑶却变成了月华轮转镜里的一抹神魂。 这么多年来,他只对余瑶吐露心声,就像那英气逼人的李静昀,只对他吐露过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之中,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梅真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星眸迷离,慵懒而随性。魏十七抬头看了她几眼,微笑道:“大象境后,你修为精进,一日千里,数次遭遇强敌,反而挫而后勇,令人刮目。” 梅真人跪坐在他身前,大大方方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幸赖道友相助,弥补了素女通玄的隐患,才有今日的成就。” 魏十七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递与梅真人,“这柄斩神剑本是道门之物,六法十三器中,还真童子说此剑与素女通玄功两相契合,有无穷妙用,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各得其所。” 梅真人神色微动,双手接过斩神剑,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道友由阳神入显圣,大道可期,特备了一份薄礼前来相贺,不想反受所赐……” 魏十七淡淡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梅真人低头凝视斩神剑,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柄凶剑不知斩杀了多少厉害人物,本以为静昀真人不知所踪,此剑也随之隐世不出,没想到竟然还有重归道门的一天。 “这斩神剑……斩神剑……”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李静昀身死道消,斩神剑落入吾手,转赠与极昼城主胡不归,黄庭山一战,玄元子化身将剑摄去,后被我击杀,夺下此剑。” 梅真人的呼吸嘎然中断,隔了许久,才慢慢吁出一口气,涩然道:“静昀真人果然……果然是陨落了。” “千都城一战,翟爻孤注一掷,血祭界图,重创李静昀,她废去素女通玄,再修九龙回辇,入北海湾磨砺杀意,为吾所杀。” 果然是北海湾,果然被兰师妹说中了!梅真人默默无语,万千思绪,到头来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她虽然不喜李静昀的为人,但道门万载以降,如她这般惊才绝艳的女修屈指可数,大象真人,六具分身,意气风发,剑指真仙,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委实可怜可悲可叹。 一步踏入大象,不入真仙,终是枉然! 不过魏十七随口道出真相,不加隐瞒,梅真人反而放下心来,她取出一枚玉简,十指纤纤,轻轻抚摸了一下,道:“道友成就显圣,下一步即可修炼分身,道门秘传‘分魂’、‘斩魂’二法,俱在玉简之中,广济洞十万摩崖石刻,道门前辈高人修炼分身的心得,亦在其中,以此为道友贺。” “却之不恭,费心了。”魏十七伸手接过玉简,看都不看一眼,随手纳入袖中。 “道友初入显圣……” 魏十七不待她说完,伸长胳膊握住她的皓腕,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凑在她耳边道:“左一声道友,右一声道友,拒人千里之外,好好说话行不行?” 梅真人伏在他怀中,并不挣扎,沉默片刻,忍不住弯起嘴角,嘟囔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你我修道中人,除了修炼还能做什么!成就分身,磨砺杀意,到处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机会再斩杀几个真仙化身,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好生谋划一番。” “要我陪你去吗?” “好,你去,我放心。” 梅真人不再言语,慢慢闭上眼,感受着彼此的心意,心中隐隐觉得欢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三十七节 就是不走寻常路 大瀛洲一洲之地有资格有勇气面见魏十七的寥寥无几支荷之后再无人前来打扰。佳人作陪岁月静好魏十七逍遥自在身在黄庭山中一点心神却沉入“一芥洞天”日以继夜孜孜不倦以大神通幻化出一具傀儡参悟道门分身秘术反复推衍权衡利弊得失。山中忽忽过了十余日洞天内已是悠悠数载流年这一日他仿佛被冥冥中一点天机触动心事忽觉兴味阑珊当即止乎所止兴尽而返径直回到碧莲小界中。 道门“分魂”、“斩魂”二术各有所长在魏十七看来斩魂术固然勇猛精进但分身一旦折损连带魂魄不全太过凶险兰真人即是前车之鉴“食灵术”虽可补全残损的魂魄终非万全之策故此他弃“斩魂术”取“分魂术”。 洞天之内参悟数载他早将利害考虑周全成就分身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修炼。 对道门修士来说分身修炼与本体并无二致最为稳妥但魏十七兼修炼魂神兵和道门真法其中的艰险难以言状若非机缘凑巧从渊海得了一颗造化种一点灵性点亮洞天他断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渊海三洲虽大又到哪里去找第二颗造化种? 炼魂神兵与道门真法只能择其一。 魏十七心中早有定算召来秦、阮二女关照数语毫不犹豫自沉地底在仙灵岛一处地穴中闭关不出修习斩魂秘术在丹田之中孕育一团“魂胎”足足花费十余载光阴才功告圆满。他之前在“一芥洞天”内反复推衍尝试秘术后又遍览道门先辈大能留下的种种心得这一次闭关无惊无险顺风顺水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地穴之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魏十七双眸亮起一点点迷离的星光明灭闪动缓缓旋转隐约有了几分星云雏形。他酝酿数息忽然张口一喷一道清气托着“魂胎”飞出丹田于空中浮沉不定。 仙灵岛上空风起云涌波澜四起万顷荷花在水中跌宕摇曳阴元儿、屠真、吞阳侍女俱被惊动起身立于空中将目光投向彤云笼罩下的仙灵岛。 天地灵气翻涌如潮牵动气机“魂胎”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刺破滚滚彤云将灵气一扫而空化作一个双手抱膝的婴儿舒展身躯转眼拔高长大少年青年中年最终成为一个矮胖的男子赤条条一丝不挂双眸浑浊无神乱蓬蓬的头发遮住鬓角一口黑黄的烂牙参差不齐佝偻着背胸腹间堆满肥肉神情木讷像一潭死水令人不喜。 道门修士成就分身塑造形貌从心所欲多半与本体有几分相似黄冠俊朗潇洒女冠美貌绰约像魏十七这般判若两人的实在绝无仅有。阴元儿摇摇头觉得看不懂他所思所想就算特立独行不落俗套也犯不着如此刻意丑化自己。吞阳侍女生怕被主人察觉不敢流露半点异样也不敢多看掉头遁回岛中。屠真目不转睛盯着那陌生的男子忽然化作一缕乌光划破长空落在了仙灵岛上。 魏十七步出地穴仰头望着自己的分身伸手一招分身坠下云端笨重的身躯落在岛上跌了个踉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恍惚之间他仿佛站在镜前今生的自己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时心情激荡难以平复。 那座南方的城市那个不惑之年的男子那个孤独的身影那个平静地等待死亡的自己。 魏十七伸手点点他喃喃道:“你不叫魏十七不叫韩十八你叫……周吉……” 屠真星驰电掣落在他身旁听到了他的低低自语一双妙目投向周吉毫不介意他赤身裸体。她不介意魏十七也不介意二人静静望着他周吉也望着他们默默无语相看两不厌。 “是你前世的模样么?”她轻声问道。 魏十七幽幽道:“这世上也只有你猜得到了。”他从洞天内摄出一袭道袍随手丢去周吉木讷讷伸手一捞慢了半拍道袍落在地上他吃力地弯下腰将道袍拣起披在身上胸口绷得紧巴巴膝下却长了一截拖在脚跟后。 屠真没有觉得好笑也没有流露怜悯她举步上前蹲在周吉脚边为他把道袍撕去一截顺手拍去沾上的尘土。周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烂牙伸手摸摸她的头含糊不清道:“真乖!” 屠真仰头道:“洞天境?” 周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洞天境。” 屠真有些好奇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问道:“不是炼魂神兵?” 魏十七道:“黑龙精魂真仙残魂或许还找得到造化种却是可遇不可求天地无常与其求全不如退而求其次。” 屠真点点头若有所思慢慢站起身将沾在周吉头上的一根枯草轻轻捻下。 容颜皮囊尽是空相魏十七相信秦、阮、梅亦未能免俗能看破这一点的唯有他亲手造就的器灵。他摸摸屠真的头神情动作跟周吉一模一样微笑道:“今后你就跟着他吧。” 屠真答应一声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一刻她察觉到魏十七毫不隐瞒的心意真正向她敞开了心扉。 魏十七挥挥手周吉搔了搔脑袋似乎不大习惯道袍内空荡荡什么都不穿嘀咕了几句转身向仙灵岛深处行去。屠真快步跟上前脚步轻盈像一个欢快的精灵。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魏十七忽然觉得心中再无欠缺如圆月无暇。就是不走寻常路那个抛弃所有过去斩断一切因缘背起行囊登上南下的高铁来到温暖而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慢慢老去的自己终于不再是记忆他的第一具分身洞天真人周吉就这样降临在碧莲小界的仙灵岛上他是那么格格不入又是那么称心如意。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眼中却闪动着久违的泪光。 正文 第三十八节 听了一夜 屠真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看透外相直指内心她知道周吉真人不仅仅是一具分身他是魏十七本性的投影一种更为纯粹的自我那个把她带这个世界来的人掺杂了很多矛盾的多余的东西周吉不同在他身边她感到一种本能的松弛和亲切。 周吉迈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四下里逡巡对屠真视若无睹仿佛没有这么个可人儿跟在身后。仙灵岛系碧莲小界七大主岛之一占地极广宛如一块小小的陆地山川河流鱼虫鸟兽沐浴在早春的生机中。走了半个时辰他气喘吁吁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树荫下小心翼翼靠在树干上眯起眼睛望着连绵起伏的山脉不知不觉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山林静谧无声光影悄悄挪动忽然数只大鸟惊起呼啦啦扑动翅膀周吉猛地惊醒转动脑袋茫然看了一回慢慢清醒过来。他觉得口干舌燥侧耳倾听了片刻循着潺潺水声而去在不远处找到一条清澈的山涧蜿蜒向东流去他伏在岸边的鹅卵石上撅起屁股咕咚咕咚喝了一肚皮水洗了把脸长长吁了口气。 屠真站在树荫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充满了好奇。 睡了一觉周吉振作起精神拣起几块鹅卵石相互敲砸拣出几块趁手的碎块在礁石上吭哧吭哧打磨一番略有些石斧的模样握在手中挥舞几下似乎颇为满意。他直起身来捶捶酸疼的后腰慢吞吞走进树林中挑手腕粗细的小树从根部砍出一圈口子用力折断了拖到一片空地中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暮色苍茫玉兔东升山林中光线黯淡周吉丢下粗糙的石斧到山涧中洗了洗手劳累了半天四肢酸软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他在身上一通乱摸空荡荡的道袍下只有一身肥肉什么都没找到只能咽了口唾沫四下里找寻一番没什么可吃的只能将道袍下摆束在腰间战战兢兢踏进山涧里深一脚浅一脚折了几根莲蓬揣在怀里趁着月色回到岸上。 他剥出莲子来也不去芯丢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直着脖子咽下肚去没精打采地躺到在树下头枕着树根不一刻就鼾声大作。屠真有些看不懂这一具分身明明有洞天境的修为为什么没有丝毫神通法力就像家财万贯的富家子拿不出一文钱来救急。洞天真人难道不应该吸风饮露辟谷长生再不济也不至像个普通人一样忍饥挨饿。 鼾声时断时续时响时轻她听了一夜想了一夜。 翌日清晨周吉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翻身爬将起来被凉风一吹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他揉去眼角的眼屎用力醒了醒鼻子将鼻涕随手抹在树干上到山涧边擦了把脸漱了漱口忽然看到水中的游鱼一时间连眼睛都直了急忙折了一根树枝笨拙地戳来戳去却哪里戳得中。 屠真实在看不过去了轻轻一弹指一条三四斤重的白鱼猛地往前一冲一头撞在树枝上扎了个结结实实周吉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差点丢出手去。他挑着白鱼踏上岸朝屠真笑笑道:“一起吃?” 屠真摇摇头轻轻跃上树梢摘了几个酸甜的野果吃着玩顺手丢了几个给他。周吉将白鱼生吞活剥又拣起野果在道袍上擦了擦三口两口吃了个干净。他在地上掘了个坑将鱼头鱼骨果皮果核埋在土中踩结实了活动一下筋骨一鼓作气操起石斧对付昨天砍下的小树。 拗去侧枝剥下树皮挑出挺直结实的树干用石斧把一头削尖用力插进泥土中入土极深作为支柱露在地表两短两长两短短的约摸到他下颌长的伸长了手够得到。周吉又削了长长短短十来根树干用树皮绑在支柱上有了几分模样屠真这才看出来他似乎在徒手搭一个挡风遮雨的土屋。 周吉忙活了一天只搭起一个四壁空荡荡的框架看看日头西坠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忙不迭丢下手中的活计提了树枝到山涧中叉鱼。这一回屠真冷眼旁观并不出手相助周吉走几步戳几下一直戳到暮色深沉看不见游鱼的影子才垂头丧气放弃了努力继续折几根莲蓬嚼莲子果腹。 当明月悬于树梢鼾声回响在山林间屠真忽然皱起眉头她隐约感觉到周吉体内的真元似乎浑厚了一丝若非她感觉敏锐势必轻轻放过。明明他从未修炼只是喝水吃饭睡觉砍树搭屋一昼夜间因何修为精进如斯?听闻那些继承了上古血脉的天妖无须苦修只要吃了睡睡了吃自然就能成为不世强者难道周吉也是这等奇才? 回答她的是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鼾声减轻周吉抽动鼻子似乎嗅到了诱人的香气肚子越发咕噜噜咕噜噜闹腾起来。他实在睡不下去了迷迷糊糊爬讲起来却见不远处的草地上覆这一张蕉叶蕉叶上摆了一条焦香扑鼻的烤鱼旁边有几个沾着露水的野果让人食指大动。 周吉朝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觉屠真的身影当下也不矫情将鱼果一扫而空照例掘个坑埋下鱼骨果核拍着肚皮呵呵笑了几声。抬头看看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他急急忙忙砍了几根较细的树枝搭在倾斜的屋顶用树皮绑牢了又去林中砍了不少棕榈叶一层层铺上去堆得厚厚实实勉强能遮雨。 天阴到午后光景终于耐不住了山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数尺开外白茫茫一片。周吉躲在屋棚下暗自庆幸手脚麻利否则的话要被淋成落汤鸡了。几滴雨水落在头颈里他挪了个位置听着雨声怡然自得体内真元涌动行乎所行止乎所止尽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髓。 屠真远远望着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我只取一瓢饮 黄昏时分雨渐小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直到凌晨才堪堪放晴。屠真去林中捉了一只山鸡拔毛开膛洗剥干净烤熟了留给周吉。周吉狼吞虎咽吃下肚骨头骨脑照例掘个坑埋掉继续之前的活计。 他削了一堆树杆沿土屋插了一圈间隔尺许又折了许多柔韧的树枝像编篾席一般来回弯折一层层垒高尽管漏风漏光漏雨总算有了点墙壁的模样。屠真看得兴味盎然周吉的一举一动都给她以莫大的惊喜她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连日常修行都暂且搁到了脑后。 周吉花了数日工夫将四堵墙编好又在山涧边掘出一大堆烂泥加水和匀一坨坨抹在树墙上抹了厚厚一层在阳光下晒干挡风遮雨的一间土屋算是告一段落。 劳作的日子里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屠真一早一晚打些猎物弄熟了留给他充饥除此之外只在不远处静静观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周吉从不主动走近她有的吃就饱一顿没的吃就饿一顿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搓绳编筐织席所有无非是树枝树皮双手忙个不停有条不紊一声不吭。 这一日天气大好他从山林里找来干透发白的草茎撕碎了垫在木片下扒开腿坐下先用削尖的硬木杆来回刮擦又用双掌快速搓动时不时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吹几口气捣鼓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累得腰酸背疼身子一歪躺倒在地十根手指抖得像羊癫疯。 屠真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在钻木取火。 取火是个技术活周吉钻钻歇歇花了大半天工夫自以为掌握了窍门直搓得掌心红肿就是不见火。他寻思了一阵爬起身来用树枝树皮做了一张钻弓压住木杆来回拉动过了片刻木片钻了个焦黑的窟窿白烟一缕缕腾起轻轻一吹草茎冒出小小的火苗时隐时现。他急忙将树枝交错堆起鼓着腮帮子用力吹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燃起一堆篝火。 有了火一切都好办了。 周吉兴致勃勃背起箩筐四下里寻找不知不觉翻过一个山头在向阳的坡地上找到一个白蚁巢足足有一人多高远远望去像座小山。他用石块砸下蚁巢土贪心不足装了满满一箩筐吃力地负在背上脚步蹒跚往回走越走越慢黑咕隆咚又走岔了路绕了个圈子回到土屋已是半夜。 他喝了几口水像死猪一样瘫倒在土屋里沉沉睡去。 屠真百思不得其解花这么大力气被一箩筐土块回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趟远足累狠了周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浑身酸疼使不出力气。他在山涧边坐了一会找一块略显平整的石块将蚁巢土砸碎了拣去石块浇上水拌匀了又揉又捶和成一块软硬适度的陶泥。他先压了一块圆饼作底再搓出长长的泥条围着圆底一圈圈垒高不时用手抹匀做成一个粗陋的陶罐里外满是指痕指纹。 周吉将陶罐架空在三块石头上四周砌一圈湿泥像只敞口的炉子底部挖出几个窟窿点染了树枝塞进去忍着烟熏火燎不时添加硬柴等陶罐红热发烫又足足烧了大半天。期间闲来无事他一边看护火候一边用棕榈叶茎编了几只鱼篓待撤去火后将鱼篓搁在山涧湍急处守株待兔甩着膀子捶着腰一步一晃回到土屋中歇息。 一夜过去陶罐冷透在山涧中刷洗干净仔细察看一回并不漏水。鱼篓中捕到几条巴掌长的小鱼刮去鱼鳞剔净肠腮丢进陶罐里撒上一把莲子煮了一罐热腾腾的鱼汤。香气扑鼻而来周吉长长舒了口气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朝屠真招招手指指鱼汤道:“尝尝?” 屠真蹲在他身旁伸出手去又缩回来似乎有些苦恼。周吉呵呵而笑将陶罐从火上取下递到她手边屠真接过滚烫的陶罐吹了吹热气就着罐沿喝了几口寡淡有一股鱼腥味委实谈不上好吃。 周吉问道:“怎么样?” 屠真犹豫片刻道:“很烫。” 周吉从她手中接过陶罐尝了尝滋味遗憾道:“要是有盐就好了再加点胡椒粉就更好了。” 二人近在咫尺屠真看着他灰头土脸道袍脏兮兮的散发出馊臭味不觉有些心酸。她歪着头看了他许久轻声道:“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地过活?为什么不用法术神通?为什么不潜心修炼?” 周吉淡淡道:“这样顺心。” 屠真为之语塞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是不能只是不愿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一瓢就是喝水吃饭睡觉砍树搭屋搓绳编筐织席取火制陶煮汤就是她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 “至于修炼这种事情用得着刻意为之么?吃饭是修炼睡觉是修炼劳作是修炼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主人让我跟着你为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周吉笑了起来悠悠道:“如果我在前世遇到你连这罐鱼汤都不会叫你尝。” “为什么?” “看看你再看看我……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拒绝接近。” 屠真困惑地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谢谢你照顾我以后就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吧。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哪怕离开城市到荒山野地里双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也能平静地活下去自得其乐。” 周吉顿了顿将陶罐凑到嘴边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捞起小鱼吃下肚朝屠真笑笑牙缝里嵌着鱼糜眼睛眯成一条缝。屠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如释重负。 屠真站起身一步步退后把周吉留在原地看着他洗干净陶罐又开始和陶泥嘴里哼着小曲含含糊糊听不真切。她觉得有些失落。 一股莫名的悸动打心底泛起屠真怅然若失几乎与此同时周吉停下双手仰头望着山林的另一边视线越过千山万水投向遥远的彼岸。这一刻他们双双感觉到魏十七已经离开了碧莲小界离开了无垢洞离开了黄庭山踏上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他也许明天就会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正文 第四十一节 子在有失远迎 梅真人吞服的丹药药力深厚调息数个时辰便神采奕奕真元恢复了大半。她倚在魏十七胸口感觉到有力的心跳心中觉得平安喜乐无忧无惧。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结为道侣彼此扶持长相厮守似乎也不错。她眼神有些迷离开始认认真真考虑此事的可能性。 玉人在怀魏十七嗅着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体香察觉到她心绪涌动忽起忽落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她心软了心动了这在所难免当她孤身来到首乌山委身于他就已经注定了命运的羁绊。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出的果。梅真人大象真人风姿绰约柔韧而不失刚毅他有些骄傲他有骄傲的资本。 忖度了片刻梅真人还是将心思深深掩藏虽然知道瞒不过他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她将种种念头抛诸脑后回复了冷静和慵懒伸手按在魏十七腿上从他怀中站起身足下云雾缭绕托着身躯冉冉上升来到法阵之旁探出食指轻轻一点金光冲天而起嗡嗡作响与黄庭山广济洞内的另一座法阵遥相呼应。 梅真人回头看了魏十七一眼举步跨入传送法阵不想金光缭乱仿似水中幻影无字摩崖碑从袖中飞出法阵承受不住重压竟溃然崩散。魏十七摇摇头梅真人毕竟只得大象修为这等横跨渊海的传送法阵非是出自真仙之手如何能将击浪艨艟送归大瀛洲! 梅真人抿着嘴角叹息一声“看来是不成了!” 魏十七毫不在意伸手一拍击空飞舟晃晃悠悠飞到她身旁道:“那就一路飞回大瀛洲至不济弃了一艘击浪艨艟也无妨。” 梅真人却有些不舍道:“你我轮番驱使飞舟多耗些时日罢了此等宝材世间罕有弃了未免可惜。” 魏十七不置可否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顺势将飞舟压低至海面催动真元劈波斩浪向东而行如同击水的飞鱼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来时借九岳崩崖石破空飞遁不过月余光景返程犹如老牛拖破车两艘击浪艨艟的残骸饶是藏于洞天之内亦将击空飞舟压得死死的在渊海之上爬了整整一年有余依然浮于海天之间望不到陆地的影子。 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法子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二人商议下来将飞舟停于海中各自参悟羽族铭刻在击浪艨艟上的禁制法阵。道门天妖海族羽族虫族符箓传承各有渊源梅真人出身广济洞符修魏十七精研符箓之道一个是科班出身一个是野路子但又所得相互印证倒也不无启迪。二人费了足足半载光阴终于补全了一道禁制由梅真人出手铭刻在飞舟之上鼓风浪而行速度快了数倍虽不能与击浪艨艟相比总算差强人意。 渊海浩瀚无垠风浪暴雨之外海族频频出没暗藏杀机但在魏十七这等凶徒眼中不外乎是送上门来的菜随手斩了拣上好的肉割了下酒。一开始隔三差五就能撞上不长眼的货色到后来杀得多了海族远远避开飞舟连着数月没开荤魏十七也懒得潜入深海捕杀海妖便放了彼辈一马。 梅真人偶尔也鼓起兴致陪他喝上两杯多数时候她都潜心参悟羽族留下的禁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越琢磨越觉得眼界大开这些日子虽未刻意修炼但修为水涨船高不枉这一遭奔波之劳。 长日漫漫闲着也是闲着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幻化出一具傀儡推衍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韧”、“磨”、“结”、“勾”、“破”、“穿”六道秘符此起彼落忽隐忽现极尽变化直到心神耗尽才收手。 心有所动偶一相聚把酒言欢笑谈半日之后各自修炼不即不离不念不扰一路向西岁月静好不知不觉过了数载。这一日海水沸腾巨浪滔天阎川率一干海妖王涌身上前倒头就拜眼中滚下豆大的泪珠哽咽道:“城主驾临子在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梅真人嘴角微微一动强忍住笑意心中转念真该让师妹听听这两句话说得何其恭顺何其恳切音容笑貌没有丝毫作伪谁说海妖俱是粗鄙不堪之徒阎川阎子在把持四海大而不倒委实精细得很。 到了魏十七这等境界已无须动任何“御下”的心机了他将阎川唤到身前寥寥问过数语得知泗水城局势平稳渊海波澜不惊此地已是海婴兽的地界再有数十日海路便能抵达大瀛洲。阎川察言辨色试探着邀请魏十七往水府一行略作盘桓好令海婴兽左右二王略尽地主之谊。 海路颠簸跋涉虽然不至烦躁终究有些不舒服魏十七想了想颔首答应下来。梅真人无可无不可收起击空飞舟从容站在魏十七身后不言不语风轻云淡。阎川调来一艘黄犊舟恭请城主和真人入舱歇息亲自操控黄犊舟分开海水飞一般驰向海底。 难得城主莅临海婴兽左右二王战战兢兢唯恐怠慢海妖拿得出手的无非是美酒佳肴美人歌舞阎川生怕寻常海妖不尽人意还命左王赶赴北海欠沈银珠一个人情请来一干能歌善舞的美人鱼往返奔波才堪堪赶上了宴席。 海婴兽倾族内所有魏十七也不挑剔喝了五七杯酒看了会妖娆歌舞谈不上兴味盎然也谈不上兴致缺缺烟云过眼而已。待歌舞暂歇舞女鱼贯退下阎川捧杯上前满饮杯中美酒为城主贺。魏十七喝了一杯勉励几句他心中清楚陆归陆海归海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终须海族坐镇鲤鲸族虽然不可信但阎川摆明了车马追随自己这些年来死心塌地于情于理都可厚待。 阎川貌似鲁莽实则颇有眼色梅真人端坐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动神色他也没有贸然上前相扰只向海婴兽左右二王甩个眼色命他们上前向城主敬酒聊表诚意。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宾主尽欢而散。 正文 第四十二节 不是小的偷懒 魏十七与梅真人在海婴兽的水府中小住数日启程返回大瀛洲阎川率一干海妖送出百里遥遥相望直到人影渺茫才松了口气。海族多有喜怒无常、粗鄙不堪的主与之相比魏十七算是好说话了但他举手投足间便斩灭了巢圭位列渊海上三族的暗影贼屁都不放一个连坐镇族内的真仙都置若罔闻由此可见那位大人的凶悍万万触怒不得。 击空飞舟乘风破浪从海天之间一掠而过最后一段时日如掌中沙须臾流逝殆尽视野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由南往北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跋涉这许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大瀛洲。 重新踏上陆地恍若隔世梅真人收起击空飞舟回望茫茫渊海身躯在随风摇曳胸中怅然若失。 魏十七弯腰捏了一把泥土凑到鼻下嗅了嗅五指一紧捏成一团随手掷向远处。他觉得大地有些摇晃仿佛仍在海上漂泊那感觉就像醉酒站了片刻才恢复过来。 梅真人问道:“我们去哪里?黄庭山?” 魏十七另有打算微笑道:“极昼城胡不归栖身的老巢去过吗?” 梅真人摇摇头“久闻其名却未曾亲见。” 魏十七道:“极昼城外有火山寒潭阴阳之力水火之功天设地造的大熔炉用以洗炼法宝再好不过了羽族击浪艨艟无法修复这些天材地宝浪费了未免可惜不如将其拆散打造一宗渡海的法器。” 梅真人心中一动沉吟道:“此举倒不无可行羽族禁制大有独到之处借鉴一二可有击浪艨艟的几成威力。” “无须大如艨艟载数万人马如飞舟飞梭容纳数人即可遁速越快越好粗陋一些也无妨。” 梅真人猜到他意欲出海远行颔首答应下来。 魏十七顿了顿又道:“剩余宝材再打造一座浮宫海路颠簸耗日持久多有不便总得对自己好一些是吧?” 梅真人嫣然一笑道:“是啊对自己好一些也是时候打造浮宫了。” 道门传有打造浮宫的秘术因所耗宝材甚巨故成为屠龙之数束之高阁。道门三大祖师之中唯有玄元子福缘深厚凑齐几宗关键的宝物由神兵洞打造胚体广济洞铭刻符箓打造了一座浮宫飞升之时一并携往天庭不曾留与后辈。此乃斜月三星洞万载以降的盛事摩崖石刻记之甚详据说参与打造浮宫的几位先辈获益匪浅陆续突破瓶颈其中更有一位成就大象。 这是磨砺修为的良机梅真人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魏十七不欲惊动众人之前在海婴兽水府盘桓之时叮嘱阎川遣一得力心腹往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带个口信命龙蝠唤上极昼城主速速赶来相会。二人在海边等了数日早望见一只硕大的白头藏鸟扑动垂天双翅风驰电掣飞来龙蝠现出大鳐法身一双肉翼微微颤动乘着气流紧随而至却是省了不少力气。 二人一先一后降落在地见过魏十七向梅真人颔首示意神情有些不尴不尬梅真人清楚他们心中转些什么念头眼帘低垂不动声色。 胡不归被匆匆忙忙唤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魏十七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明用意要借极昼城的火山寒潭炼制几宗宝物请胡帅行个方便。此小事耳方便得很胡不归满口答应心中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宝物要魏十七与梅真人亲自出手如此郑重其事? 身为脚力该当有脚力的自觉龙蝠乖乖伏下身载起魏十七梅真人背上吃到分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使出吃奶的力气才飞起数丈肚子里叫苦不迭。 魏十七伸脚点点他的脑袋道:“飞到极昼城给你记上一功。” 龙蝠苦着脸道:“大人老爷不是小的偷懒实在是太沉了比十头八头鲤鲸都沉!” 魏十七见他不似作伪将目光投向胡不归胡不归甚是知趣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倚老卖老道:“小儿辈筋骨尚未长成不堪重负还是吾来载城主一程吧!”总算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在魏十七跟前自称老夫。 魏十七凌空跨到他背上胡不归身躯一挫闷哼一声魂眼急速闪动精魂一一现形七星轮转催动魂魄之力双翅一扇掀起惊天飙风直投极昼城而去。龙蝠去了一半负担又激起好胜之心抖擞精神拼尽全力追上前不欲落在胡不归之后。 从海婴海飞往极昼城几乎横穿大半个大瀛洲路途迢远关山重重胡不归老而弥坚修炼神兵真身有成韧性惊人十数日之后龙蝠渐渐被他甩在身后飞都飞不稳当若非梅真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早就跌落云端摔个七荤八素了。 龙蝠一向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仗着魏十七的势奉承的人多的是日子过得着实快活魏十七也不甚在意他麾下能打能杀的好手不少也不差他一个但有机会敲打他一下免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着实有必要。龙蝠脸面上也挂落不住拼命扑动肉翼终是追不上白头藏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头栽落倒地不起。 魏十七轻声叮嘱了几句胡不归振翅飞回稳稳落在龙蝠身旁收起原形拍拍他的脸颊龙蝠跌得晕头转向嘴里嘟囔道:“没事没事……”良久未能爬起身来。 魏十七淡淡道:“暂歇一晚明日再赶路。”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 龙蝠听到主人的声音羞赧万分下颌紧贴着胸口头都抬不起来连身轻如燕的梅真人都载不动他还能有什么用?他感到深切的惶恐和危机李静昀对他萝卜不当青菜仍其自生自灭跟了魏十七身价有了天壤之别他志得意满从未如此过逍遥快活过若是主人再嫌弃他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正文 第四十二节 不是小的偷懒 最快更新仙都最新章节! 魏十七与梅真人在海婴兽的水府中小住数日,启程返回大瀛洲,阎川率一干海妖送出百里,遥遥相望,直到人影渺茫,才松了口气。海族多有喜怒无常、粗鄙不堪的主,与之相比,魏十七算是好说话了,但他举手投足间便斩灭了巢圭,位列渊海上三族的暗影贼屁都不放一个,连坐镇族内的真仙都置若罔闻,由此可见那位大人的凶悍,万万触怒不得。 击空飞舟乘风破浪,从海天之间一掠而过,最后一段时日如掌中沙,须臾流逝殆尽,视野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由南往北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跋涉这许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大瀛洲。 重新踏上陆地,恍若隔世,梅真人收起击空飞舟,回望茫茫渊海,身躯在随风摇曳,胸中怅然若失。 魏十七弯腰捏了一把泥土,凑到鼻下嗅了嗅,五指一紧捏成一团,随手掷向远处。他觉得大地有些摇晃,仿佛仍在海上漂泊,那感觉就像醉酒,站了片刻才恢复过来。 梅真人问道:“我们去哪里?黄庭山?” 魏十七另有打算,微笑道:“极昼城,胡不归栖身的老巢,去过吗?” 梅真人摇摇头,“久闻其名,却未曾亲见。” 魏十七道:“极昼城外有火山寒潭,阴阳之力,水火之功,天设地造的大熔炉,用以洗炼法宝再好不过了,羽族击浪艨艟无法修复,这些天材地宝浪费了未免可惜,不如将其拆散,打造一宗渡海的法器。” 梅真人心中一动,沉吟道:“此举倒不无可行,羽族禁制大有独到之处,借鉴一二,可有击浪艨艟的几成威力。” “无须大如艨艟,载数万人马,如飞舟飞梭,容纳数人即可,遁速越快越好,粗陋一些也无妨。” 梅真人猜到他意欲出海远行,颔首答应下来。 魏十七顿了顿,又道:“剩余宝材,再打造一座浮宫,海路颠簸,耗日持久,多有不便,总得对自己好一些,是吧?” 梅真人嫣然一笑,道:“是啊,对自己好一些,也是时候打造浮宫了。” 道门传有打造浮宫的秘术,因所耗宝材甚巨,故成为屠龙之数,束之高阁。道门三大祖师之中,唯有玄元子福缘深厚,凑齐几宗关键的宝物,由神兵洞打造胚体,广济洞铭刻符箓,打造了一座浮宫,飞升之时一并携往天庭,不曾留与后辈。此乃斜月三星洞万载以降的盛事,摩崖石刻记之甚详,据说参与打造浮宫的几位先辈获益匪浅,陆续突破瓶颈,其中更有一位成就大象。 这是磨砺修为的良机,梅真人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魏十七不欲惊动众人,之前在海婴兽水府盘桓之时,叮嘱阎川遣一得力心腹,往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带个口信,命龙蝠唤上极昼城主,速速赶来相会。二人在海边等了数日,早望见一只硕大的白头藏鸟,扑动垂天双翅,风驰电掣飞来,龙蝠现出大鳐法身,一双肉翼微微颤动,乘着气流紧随而至,却是省了不少力气。 二人一先一后降落在地,见过魏十七,向梅真人颔首示意,神情有些不尴不尬,梅真人清楚他们心中转些什么念头,眼帘低垂,不动声色。 胡不归被匆匆忙忙唤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魏十七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明用意,要借极昼城的火山寒潭炼制几宗宝物,请胡帅行个方便。此小事耳,方便得很,胡不归满口答应,心中有些好,什么样的宝物,要魏十七与梅真人亲自出手,如此郑重其事? 身为脚力,该当有脚力的自觉,龙蝠乖乖伏下身,载起魏十七梅真人,背上吃到分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使出吃奶的力气才飞起数丈,肚子里叫苦不迭。 魏十七伸脚点点他的脑袋,道:“飞到极昼城,给你记上一功。” 龙蝠苦着脸道:“大人,老爷,不是小的偷懒,实在是太沉了,比十头八头鲤鲸都沉!” 魏十七见他不似作伪,将目光投向胡不归,胡不归甚是知趣,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倚老卖老道:“小儿辈筋骨尚未长成,不堪重负,还是吾来载城主一程吧!”总算他有自知之明,没有在魏十七跟前自称老夫。 魏十七凌空跨到他背上,胡不归身躯一挫,闷哼一声,魂眼急速闪动,精魂一一现形,七星轮转,催动魂魄之力,双翅一扇,掀起惊天飙风,直投极昼城而去。龙蝠去了一半负担,又激起好胜之心,抖擞精神,拼尽全力追上前,不欲落在胡不归之后。 从海婴海飞往极昼城,几乎横穿大半个大瀛洲,路途迢远,关山重重,胡不归老而弥坚,修炼神兵真身有成,韧性惊人,十数日之后,龙蝠渐渐被他甩在身后,飞都飞不稳当,若非梅真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早就跌落云端,摔个七荤八素了。 龙蝠一向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仗着魏十七的势,奉承的人多的是,日子过得着实快活,魏十七也不甚在意,他麾下能打能杀的好手不少,也不差他一个,但有机会敲打他一下,免得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着实有必要。龙蝠脸面上也挂落不住,拼命扑动肉翼,终是追不上白头藏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头栽落,倒地不起。 魏十七轻声叮嘱了几句,胡不归振翅飞回,稳稳落在龙蝠身旁,收起原形,拍拍他的脸颊,龙蝠跌得晕头转向,嘴里嘟囔道:“没事,没事……”良久未能爬起身来。 魏十七淡淡道:“暂歇一晚,明日再赶路。”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 龙蝠听到主人的声音,羞赧万分,下颌紧贴着胸口,头都抬不起来,连身轻如燕的梅真人都载不动,他还能有什么用?他感到深切的惶恐和危机,李静昀对他萝卜不当青菜,仍其自生自灭,跟了魏十七,身价有了天壤之别,他志得意满,从未如此过逍遥快活过,若是主人再嫌弃他,好日子就过到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节 以无厚入有间 胡不归盯着魏十七的一举一动左眼现黄龙右眼现青鸾一颗心怦怦直跳动念之间魂兵成形丑虽丑却与真刀一般无二以他的眼里尚不能分辨真伪魏十七显然已把“魂兵魄胄”的神通推衍到极致他只能瞠乎其后望而兴叹! 魏十七举步上前手起刀落轻轻砍在击浪艨艟之上以无厚入有间魂刀微微震颤宝光闪动一击没柄缓缓拔出船身完好无损未能造成任何损毁。站在庞然大物脚下挥刀砍刺乍一看有如蚍蜉撼树牙签捅象但梅真人和胡不归都没有觉得好笑二人慧眼如炬心如明镜他单凭魂刀自身的威力便破入船身只因后继乏力才无功而返。 魏十七提刀而立低头沉思他肉身被马鹿重创虽得妖兽精血补益造化树生机滋养伤势至今未愈巴蛇法相蛰伏不醒纵然魂兵在手亦未能将这宗神通发挥到极致。不过他在“一芥洞天”内凝成傀儡推衍“魂兵魄胄”诸般变化尽数了然于胸又何止于此。 心若空明意在符先他将魂刀举过头顶魂魄之力应念而动刀身浮现无数晦暗的符箓勾连交织化作繁复的禁制重重叠加他大喝一声魂刀再度没入击浪艨艟停了数息只闻“喀嚓”一声轻响船身绽开一道裂痕曲折蜿蜒暗合天道。 魏十七将魂刀一寸寸拔出禁制荡然无存胡不归心底“咯噔”一响似乎什么东西破茧化蝶眼前豁然开朗一张老脸骇然变色。 他伸手抚摸着那一道裂痕漫不经心问道:“以符箓禁制入兵胄看仔细了吗?” 胡不归连连点头他与文宣合力推衍走了无数岔路尚未看清“魂兵魄胄”的种种变化被魏十七一语道破天机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 魏十七挥手道:“去吧。” 胡不归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当即显出白头藏鸟原形振翅高飞匆匆投极昼城而去脑中回想着适才惊艳一瞥生怕遗忘了一丝一毫白白错失机缘。 梅真人凝神看了半晌轻声道:“这一刀的威力不止于此吧?”二人心神相通魏十七瞒得过胡不归却瞒不过她。 魏十七笑道:“远不止于此!”他再度将魂刀举过头顶混沌乱流喷涌而出将刀身缠绕倏忽凝成提耶秘符韧结勾破合为一体深深烙入魂刀肃杀之气充塞天地梅真人感同身后下意识连退三步脸色苍白如纸。 这一刀落下便是大象真人也无从抵御! “要从哪里下刀?” 梅真人怔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脚下云雾翻滚将她徐徐托起她将击浪艨艟禁制勾连的节点一一指出魏十七蹈空而起魂刀如电瞬息连出一十四刀吐出一口浊气飘然退后提耶秘符褪得干干净净魂刀亦随之溃散。 “成了么?”梅真人有些拿捏不准她在摩崖小界内潜心揣摩羽族禁制寻找关键的节点试图将宝材强行剜出但击浪艨艟毕竟出自真仙之手她虽是广济洞符修第一人亦不敢妄自菲薄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求宝材完好无损能得多少是多少哪怕十不存一也占了莫大的便宜。 话音未落闷雷隆隆响成一片击浪艨艟大放光明禁制逐寸逐分崩裂毁坏一根合抱粗的巨木弹将出来滚落在冰层之上呛啷有声如同金铁。 梅真人松了口气上前细细检视了一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是沉水接骨木如许粗大当在渊海沉浸了万载世所罕见。” 魏十七闭上眼睛喃喃道:“有用就好……总算没有枉费这一番工夫……”他拍了拍船身靠着击浪艨艟慢慢坐下像皮囊破了个口精气神转瞬泄去疲倦不堪轻轻咳嗽着似乎不堪重负。 梅真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两颗拇指大小的丹药送到他嘴边色泽赤红喷香扑鼻在她掌心滴溜溜直转颇有灵性。魏十七张口吞入腹中感受着磅礴药力在体内略转数圈精神为之一振。 “不错!”他难得赞赏了一句。 魏十七在体内开辟洞天吞吐海量天地灵气丹药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这两颗丹药非同寻常药力如此充沛极为难得。 梅真人道:“这是道门以秘法炼制的生生转神丹可惜所剩无多了。” “无妨多花些工夫调息而已丹药难求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莫要浪费了。” 梅真人看了他一眼抿起嘴角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魏十七也不多劝静坐良久忽然张开“一芥洞天”尽力一吸天地灵气滚滚如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一十七座火山齐齐喷发赤焰冲天而起极昼城上下俱被惊动纷纷将目光投向北方却无有一人敢以身涉险。 魏十七张开洞天汲取天地灵气足足静坐了三天三夜这才神完气足回复如初。 二人通力合作梅真人指出禁制勾连的节点魏十七以魂兵破坚从击浪艨艟剜取珍稀的宝材又开出清单命龙蝠分别交与胡不归、兰真人和阎川胡、兰、阎三人俱有求于魏十七哪里敢怠慢不惜人力物力财力四处搜罗务求完备。 光阴不可虚度二人以击浪艨艟为砺砥魏十七磨砺魂刀梅真人磨砺符箓费尽心思足足忙活了十多载好不容易才将两艘小山也似的庞然大物大卸八块所得宝材以骨木金石居多约摸有二成可用比原先预计要多得多。胡不归、兰真人、阎川亦陆续将清单上的材料送至寒潭梅真人反复清点数度增减勉强凑齐了所需之物可以着手炼制法宝了。 她打算以沉水接骨木为主材打造一座前所未有的浮宫。 正文 第四十五节 两耳不闻窗外事 极昼城外一十七座火山以寒潭以西的渊狱峰为最梅真人将诸般宝材摄入无字摩崖碑内与魏十七并肩飞至火山口热力蓬勃呛人的毒气劈面涌来二人恍若不察低头向山腹望去暗红的岩浆缓慢流淌不时鼓起一团颤巍巍的气泡涨至头颅大小扑地破开烈焰喷出七八丈高拍打在岩石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沟壑。 “便是此地了!”梅真人扬起眉毛在胸前轻轻一拍三百六十五枚玉符鱼贯而出往她身上一涌化作一副玉甲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她看了魏十七一眼眼波流转示意他莫要托大深入火山岩浆炼制至宝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小心驶得万年船。魏十七微微一笑魂眼明灭闪动魄力外放为胄甲随着梅真人徐徐降入山腹。 这一趟打造浮宫以梅真人为主他只是打下手的听命行事。 忽忽降下百余丈眼前豁然开朗山腹中空岩浆若一汪炽热的湖泊近在眼前。梅真人有本命玉符护体任凭岩浆溅落如雨只作寻常看她催动真元将无字摩崖碑祭起高高悬于头顶洞天张开一隙摄出一根沉水接骨木抛入岩浆之中半沉半浮烈焰焚烧终不能损之分毫。 梅真人伸手一指岩浆滚滚四散沉水接骨木冉冉浮于空中又一指一缕纤细的岩浆飞将出来得真元之助色泽由赤红转为青白落在沉水接骨木之上嘶嘶作响应念绘下一道道繁复的符箓。 魏十七见她胸有成竹以火山岩浆为笔铭刻符箓一气呵成一气贯穿于细微处暗藏玄机仓猝之间也看不透。道门传承万载广济洞虽然没能出一个半个真仙祖师但符修一脉与无垢洞剑修、昆吾洞器修鼎足而三果然有独到之处让他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望而兴叹。 梅真人目不交睫花费一天一夜大功告成沉水接骨木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箓一丝不苟气象万千。她仔细看过一回确认毫无瑕疵才长长松了口气将此木收于摩崖碑内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道:“岩浆之力颇有不足耗日持久多有不便。” 魏十七微微颔首衣袖一拂身形冲天飞起闪了数闪已离开山腹。梅真人看了几眼沸腾不息的岩浆举步跨入摩崖碑于小界内养神调息静候魏十七归来。 魏十七回到寒潭旁命龙蝠去极昼城跑一趟将胡帅胡不归请来问起渊狱峰岩浆之事胡不归早有准备详加解说。原来极昼城北一十七座火山冲天烈焰此起彼灭昼夜不息凡十年一度轮转唯有当其爆发之时火力才臻于极致渊狱峰虽为首屈一指的大熔炉眼下恰逢休眠需以血祭将其唤醒方能彰显天地伟力。 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乃上古异兽的尸骸所化极昼城外的火山寒潭蕴藏水火之力阴阳之工当与那上古异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七幅界图胡不归得其五唯独缺了极昼、荒北二图及至魏十七横空出世成为当之无愧的大瀛洲第一人泗水城主支荷为求真仙不惜与胡帅反目献上藏匿了多年的荒北界图成为魏十七门下的大弟子。缺少极昼界图无法将上古异兽的尸骸唤醒但血祭促使火山爆发却不无可行。 在龙泽之下魏十七曾化身真仙巴蛇亲历这一段上古传奇一听“血祭”二字便知洞悉了其中的关键。他命胡不归速去准备血祭所需的生灵如有不足去天蝠海找阎川凑上一二。 胡不归脸色有些古怪目光投向那两艘破败不堪的击浪艨艟小山也似的巨/物如今被拆成一片废墟上好的宝材消失无踪剩下的都是些不起眼的破烂区区十余载光阴转瞬即过比他预料的时间快了不知多少。 “有问题?” 胡不归打了个寒颤忙应允道:“是定不误城主大事……城主这些遗弃的艨艟残骸可有用?” 魏十七挥挥手道:“你若看得上尽数取去无妨。” 胡不归心中微喜躬身告退匆匆赶回极昼城不敢怠慢命手下得力干将深入西北荒原又传讯大明、泗水、河丘、武漠四城并统御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的海霸王阎川搜捕血祭所需的生灵。 分割击浪艨艟炼制浮宫和飞舟必须亲力亲为血祭一事无需他再操心过问仅仅数月之后胡不归麾下心腹大将胡戎便将百余个御兽袋送至寒潭堆在山坳间的空地上摞得整整齐齐像一堆尚未封土的“京观”。 魏十七随意挑了一只御兽袋倒出一看是一头血气旺盛的蛮牛四蹄被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挣扎不脱。“血祭”无关妖物修为血气愈是充裕效果愈好胡不归显然不是第一次操办深得其中三昧。 但数百头生灵远远不够这只是第一批等了约摸半载陆续有一批批御兽袋送至“京观”的规模越积越大有如小山一般伫立在寒潭旁一开始送来的尽是陆上的妖物到后来新添了不少渊海鱼怪胡不归显然没有固步自封主动跟阎川接上了头。 梅真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日以继夜不急不缓铭刻符箓经手的沉水接骨木渐次增多手法也日益娴熟如吝啬的守财奴真元每一分都用在节骨眼上没有丝毫无谓的耗费。 这一日胡不归亲至寒潭清点血祭所需生灵一一检视妥当这才向魏十七表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魏十七与梅真人立于一旁看他施为只见胡不归催动七星破劫神兵真身一口气解开体内三重封印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七道精魂轮转不息他伸出右脚重重踏下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数以千万计的御兽袋齐齐飞起解开袋口将妖物放出汇成一道洪流身不由己投入渊狱峰火山中。 山腹之下隆隆巨响火山从沉睡中苏醒咆哮着战栗着烈焰冲天直入云霄。 正文 第四十六节 我自岿然不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极昼城深处忽然响起一声激烈的心跳震波四散刹那间席卷大地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行将醒来。 上古异兽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体内孕育阴阳二气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肆虐大瀛洲无人可敌。极昼城规模如此巨大又有火山寒潭魏十七猜测当是异兽的身躯所化。 极昼乃七城之首绝非浪得虚名。 御兽袋为之一空胡不归收起神通现出原形振翅飞至渊狱峰上空双眸现出黄龙青鸾之形凝神看了片刻扭头落在魏十七身旁道:“烈焰喷发足以维持数月城主可引动火力洗炼法宝待其有衰竭之势再行血祭。” 魏十七微微颔首胡不归见他没有旁的吩咐告退而去。 梅真人重入山腹果不其然血祭生灵唤醒火山岩浆威力平添百倍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光阴流驰忽忽又是数载过去期间胡不归以生灵血祭火山不曾错过时日梅真人只管专心致志铭刻符箓这一日终于大功告成合计一千三百五十八根沉水接骨木散落在寒潭中蒙上一层数寸厚的坚冰冻得结结实实。 梅真人经此一番磨砺修为精进将大象境打磨得澄澈空灵乍一看神光内敛不露形迹。 打造浮宫手续繁琐备齐沉水接骨木只是第一步后续却非梅真人力所能及须魏十七出手分割木材容不得分毫闪失。之前玄元子打造浮宫之时广济洞神兵洞好手尽出兀自在分割宝材时出了岔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浪费了不少。 梅真人伸手一指寒潭一根沉水接骨木破冰而出飞到空中魏十七催动“魂兵魄胄”划出一道暗合天道的刀痕巨木豁然分开符箓光芒闪动若江河流转不息。梅真人上前检视一二朝他点点头轻声道:“魂刀无厚天作之合。” 一千三百五十八根沉水接骨木繁复变化的符箓尽数了然于胸二人心神相通无须言语分说梅真人将巨木一根根摄起魏十七配合无间魂刀翻飞将木材一一剖开于间不容发之处下刃不曾损及符箓分毫。 这最为艰难的一步只不过费了一昼夜工夫除了最为粗壮的三百六十根大料完好无损外剩余的沉水接骨木尽皆分割妥当符箓流转光芒此起彼灭有如夜幕中闪烁的群星。 黎明时分魏十七收刀而立梅真人目视满地沉水接骨木深吸一口气肤下金线渐次浮现结为禁制衣袂猎猎作响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她低低念动咒语诘屈聱牙冗长不堪翻来覆去足足念叨了小半个时辰伸出右足踏落在坚冰之上金线如蛛网般蔓延倏地张开一座符阵三百六十根大料腾空而起筑起浮宫的雏形。 恢弘雄伟凌空蹈虚虽不能与击浪艨艟相比单以主材论却远在当年玄元子集斜月三星洞上下之力打造而成的那座浮宫之上。 梅真人十指挑动幻化出重重虚影如跳动的精灵真元丝缕不绝散落满地的宝材一一飞起与三百六十根大料彼此接合符箓勾连为禁制禁制叠加为法阵顷刻间一百零八座大小法阵贯穿一气。 梅真人飞身上前眸光闪动将这一百零八座法阵细细排查耗费了无数心力确认浑然天成天衣无缝。一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她长长舒了口气起手一震放出一道掌心雷浮宫缓缓降下无声无息停于冰层之上。数息后乾坤悍然色变彤云滚滚而来方圆万里只剩火山烈焰之光照亮极昼城一隅。天地灵气从四方汇集将浮宫重重包裹禁制明灭法阵齐开蓦地一声雷响霹雳从天而降雷火端端正正扑中浮宫。 梅真人徐徐道:“浮宫现世必遭天谴扛过这一拨雷劫海阔天空抗不过灰飞烟灭前功尽弃。” 话音未落霹雳接二连三落下间歇愈来愈短魏十七纵使外行也看出这一百零八座法阵运转之际似乎慢了半拍支撑了半个时辰渐渐露出捉襟见肘的窘迫。 梅真人道:“阵眼之中尚缺一宗至宝镇守道友可出手相助为浮宫之主。” 魏十七身边法宝为数不少但配得上“至宝”二字的寥寥无几他心中念头数转衣袖一拂将千音鬼铃抛出一溜乌光撞入浮宫黑烟氤氲凝成鬼符被霹雳磨去了一层又一层旋灭旋生无有穷尽不偏不倚填入阵眼之中。天地万物仿佛凝滞了一瞬下一刻铃音幽幽响起叮铃铃叮铃铃一百零八座法阵应声而动生生不息将霹雳拒于浮宫之外任凭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 梅真人拊掌道:“成了!” 天谴雷劫又持续了片刻浮宫得千音鬼铃镇守法阵开阖稳如泰山顺顺当当渡过大劫宝光流转不定虽然只是沉水接骨木筑起的雏形却也有了几分法相庄严。 雷声渐隐渐退空中彤云散去露出朗朗青天梅真人祭出无字摩崖碑洞天中开无数宝材鱼贯而出填入法阵被阵势一绞融入浮宫之中。数个时辰之后浮宫渐趋于齐整重檐叠角雕梁画栋虽有诸多粗砺之处大体规模已备剩下的只是些水磨工夫了。 梅真人收起神通衣袖轻拂浮宫化作一道白光投入渊狱峰火山口自沉于岩浆下以炽热阳火逐寸逐分打磨自有禁制掌控火候无用她时刻看护。 她又取出击空飞舟探出食指轻轻一点飞舟浮于空中涨至数丈长颀长轻盈通体如玉。这击空飞舟乃是昆吾洞与广济洞联手炼制的飞遁法宝可惜载不得重遁速亦差强人意之前从击浪艨艟拆下的宝材甚多她决意参照羽族禁制将此舟重新洗炼一番务求脱胎换骨再成就一宗至宝。 正文 第四十七节 离合神胆 距离蛇颈海之行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甲子岁月。 这一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海天之间一道白光掠过无移时工夫便消失在视野尽头遁速甚急历时不衰仿佛是法宝之流无主之物。 遁光过后不久海水鼓荡卷起一个百丈漩涡一头硕大无朋的巨蟹浮出水面背生三个疣突螯钳一大一小深深望了一眼满腹狐疑。得族人禀告有异宝出世它一时兴起抢到前头观望忽然泛起莫名的心悸那稍纵即逝的气息让它觉得熟悉又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它装起了糊涂返身潜入深海。 遁光之中究竟藏着何物?难不成真是出世的异宝? 被惊动的不止有八将军厉艮海中大妖多数在深海栖息及至浮出水面遥遥见白光破空而逝自忖追之不及便轻轻放过但总有那么一两个遁速见长的好事之徒仗着法宝神通赶上去看个究竟追不上也就罢了一旦迫近百丈便被一抹刀光所灭连魂魄都不曾逃脱。 遁光之中非是旁人正是魏十七与梅真人御击空飞舟横跨渊海远赴罗睺小界。海天茫茫不辨方位好在有秦渠这头识途老马从空中飞遁少走了不少冤枉路击空飞舟经梅真人妙手洗炼非但遁速快了不少更为关键的是铭刻于舟身内外的法阵能自行汲取天地灵气利于长途跋涉不虞真元匮乏。 火山寒潭之畔打造浮宫洗炼飞舟梅真人所得的好处远远胜过枯守于小界闭门造车她修为突飞猛进大象境固若金汤忽然心有所感避入无字摩崖碑参悟一宗大神通。魏十七端坐不动分心二用一壁厢操纵飞舟不紧不慢遁空赶路一壁厢将心神沉入洞天继续推衍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 海族自有传讯的手段异宝出世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流传开去暗影贼上下群情振奋连族长巢由都有些坐不住了。近百年来流年不利巢元三和巢圭先后陨落于魏十七之手族内强手一下子去了两个捉襟见肘八将军漆面佛虎视眈眈几处海域暗流涌动似乎不大稳当巢由不敢以这些俗事惊动老祖宗一来老祖宗向来不问俗务二来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如今异宝出世倒是难得的机会若能火中取栗或可稳住大局。 八将军与漆面佛没有出手原在意料之中彼辈一是巨蟹一是海怪体型狼犺只能望而兴叹而暗影贼却恰有一宗神通足以克制飞遁。 时机稍纵即逝由族人传讯可知那异宝即将从暗影海上空掠过巢由计算时日召集起一干心腹族人浩浩荡荡浮出海面逐一现出原形轮廓近乎大乌贼晦暗无光似一团扭曲的阴影介于虚实之间。彼辈三三两两如小岛一般漂浮在海中貌似杂乱实则布下了一个古老的阵势。 日月轮换昼夜更替等了三五日光景天际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破开苍穹由西往东飞来。巢由精神为之一振怒吼一声发出讯号暗影海顿时波涛四起族人晃动硕大的身躯仰天伸出无数触手如参天巨木遥遥指向天空。 白光毫不停顿转瞬飞至上空巢由催动神通一干族人同时发力虚空为之震荡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而作遁光竟为之一凝挣脱不得如一片枯叶左摇右晃缓缓坠落。 巢由窥得真切那至宝是一条两头尖尖的飞舟通体晶莹如玉禁制闪动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出自陆黾洲羽族之手。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忙定睛望去却见飞舟之上并非空无一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目光炯炯望着自己无悲无喜无惧无怒。咚咚咚咚胸腔内响起激烈的心跳巢由暗暗叫苦什么异宝出世什么无主之物分明是那凶徒控飞舟途径渊海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却巴巴地撞了上去愚不可及! 天下哪有后悔药吃巢由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魏十七已然出手魂眼明灭一柄乌沉沉的断刀握于掌中刀光如匹练也似地斩落将一头暗影贼卷去四分五裂大卸八块魂魄弃肉身窜出慌不择路被对方顺手收去。 六龙回驭斩未出单凭魂刀反掌之间便将一头暗影贼轻易斩杀。 如任其施为族人难逃杀身之祸巢由心中一寒当即张开深渊巨口喷出一枚铁胆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却有一抹离合神光游动不息似龙似蛇五彩斑斓。 魏十七手起刀落那铁胆一分为二将刀光消磨去神光随之一晃又合拢于一处完好无损。梅真人“咦”了一声颇敢意外沉吟道:“此物似乎是六法十三器中的离合神胆不知何故落入海妖之手。” 数万年前天庭降下六法十三器彼时天妖业已式微一番争斗道门独得六法六器止有七器落在天妖之手。世事无常谁都没有料到大瀛洲十余位真仙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乱世随之降临天魔之乱绵延千载而后妖奴悍然崛起纵横决荡攻破七城一举奠定胜局天妖七器尽数散失其中九岳崩崖石和太白凌日棍为道门趁乱夺取秘而不宣道门亦难以置身事外损失惨重六龙回驭斩和照日神犀不知所踪困守于黄庭山一隅不复昔日的盛况。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六法十三器来历诡异天庭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他张开五指凌空抓去魂魄之力化作一只大手狠狠抓去离合神胆朝四下里一分一合将魂魄之力顺势化解滑如游鱼别有玄机。巢由趁机呼呼喝喝命族人潜入海底避祸万万不可逗留。 梅真人见暗影贼四处潜逃肤下金线浮出禁制化作一缕钩线将一条暗影贼拖住。她掂了掂分量催动真元试图将其钓起但暗影贼身躯如海中岛屿何等沉重击空飞舟被撼得摇摇晃晃对方却纹丝不动顺势放出法相冲着她挥动触手。梅真人只得收回钩线伸手一指道一声:“破!”法相由实转虚轰然溃散那暗影贼肉身绽裂血如泉涌染红了大片海域不顾一切沉入海中。 身躯才没下一半刀光划过将其斩灭魂魄无处可逃落入魏十七手中。 正文 第四十八节 不知者不罪 离合神胆固然是一宗防守之宝在巢由手中未能尽展所能只护得住百丈之域魏十七稍一试探便察觉对方的弱点弃了巢由专挑逃遁的暗影贼下手魂刀犀利无匹顷刻间连斩六头庞然大物除魂魄外一毫不取。 法相脆如瓷肉身烂如泥海水被鲜血染作殷红深深浅浅被赤日一照如同漫天云霞。巢由目眦欲裂心中却涌起彻骨寒意那厮战力浩如烟海杀意一闪即逝比诸荒北城应战虫族之时不知高明了多少撞到这等凶徒手中哪里还有活路?罢了罢了保是保不住了能逃去几个就几个吧再磨蹭下去只怕最后一丝生机都将泯灭!他当机立断催动离合神胆急往海中遁去。 魏十七提起魂刀如剁肉馅一般横三刀竖五刀离合神胆忽分忽合竭尽所能终于漏过一道刀光巢由躲闪不及只得怒吼一声弓起后背硬抗忽然一股大力涌来将他荡在数十丈开外一人踏浪而出衣袖轻拂赤芒闪动洞天隙开一线将刀光收去。 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来护崽不过来得好魏十七不容分说杀意磅礴而作掌心一点金光亮起六龙回驭斩疾斩而出没入对方袖中刹那间衣袖翻飞碎作漫天破布露出一条粗壮遒劲的胳膊托着一座赤焰飞腾的玉山忽明忽暗仿佛有千钧重一寸寸往下坠去。 巢由逃过一劫定睛望去只见那人魁梧黝黑满头触手双目鼓起神情木讷沉声道:“退下!” 老祖宗开口他哪里敢忤逆瓮声瓮气答应一声招呼一干族人头也不回潜入深海。魏十七也不追杀上下打量着对方哂笑道:“来人可是巢洪荒?” 若是真仙亲至他二话不说退避三舍但区区一具真仙化身又能奈他何! 巢洪荒深深看了他几眼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右臂战栗抖得如风中之烛勉强开口道:“小儿辈无知阁下何必一般见识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放彼辈去吧。”一字一句从喉咙口挤出极其艰难。 魏十七心念数转忖度片刻淡淡道:“也罢不知者不罪。” 话音未落金光万丈六龙咆哮洞天不堪重负玉山猛地炸将开来搅得天地灵气紊乱不堪巢洪荒左手掩上将洞天强行约束在双掌间全神贯注一时无暇旁顾。 魏十七召回六龙回驭斩任凭巢洪荒施展真仙手段将崩塌的洞天一一抚平免去暗影海一场劫难。 巢洪荒见他并未趁机出手尚有回旋余地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无遗憾道:“此物唤作‘赤焰玉山’老朽当年凭借此宝成就真仙如今已不堪大用留在身边作个念想不想就此毁去也是命数使然!” 魏十七叹息道:“可惜了洞天之宝殊为难得。”这倒不是空口白话敷衍之词早知巢洪荒袖中藏的是一座赤焰玉山他定不会下此重手。 顿了顿他又问道:“不知此宝有何妙用?” 巢洪荒道:“赤焰玉山本是一对据说来自天庭老朽当初与人争斗不慎遗失了一座只剩这一座在手边。玉山内封印着一头天外异种游天鲲能接引极天之上的星屑对修炼真仙之躯颇有益处极天暗藏杀机凶险之极若无十足的把握不去也罢。”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往事语气中不无感慨。 魏十七微一错愕本是一对来自天庭其中包含了多少言外之意令人浮想联翩。 “以星力转换真元以星屑洗炼肉身踏上真仙之途想必遗失的那座玉山能接引星力化为己用?” “不错游天鲲雌雄各异雄者接引星屑雌者接引星力俱是难得的灵兽。小儿辈贪心作祟触怒了阁下本当赔礼一二但阁下屠戮了这许多族人收取魂魄又毁去老朽一座赤焰玉山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魏十七沉吟不语眼前的巢洪荒并非真身只是一具神念化身若当真不想放过他费一番手脚也能将其拿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黄庭山对阵道门祖师蛇颈海对阵羽族真仙荒北城对阵虫族真仙一来真仙不轻动二来真身远在天边大可放手施为如今他身处暗影海巢洪荒的真身十有八九就藏于海底保不定会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各退一步再好不过。 想通了这一节他也不矫情坦言道:“一场误会揭过也就罢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了!”他将击空飞舟一催驾起遁光转瞬消失在天边。 一念放下毫不迟疑去得如此决然巢洪荒仰头看了半晌嘿了一声喃喃道:“当断则断果然了得难怪羽族虫族都吃了大亏……瞧他的去向似乎是往星罗洲而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莫不是去找虫族的晦气?年轻气盛英雄了得……年轻气盛英雄了得……” 击空飞舟去势极快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魏十七目视云海久久不语梅真人立于他身旁凝神回想之前巢洪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觉得其中隐隐透着蹊跷。 “那赤焰玉山……”她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魏十七道:“赤焰玉山本是巢洪荒之物遗失了一座当非虚言。真仙神通广大另一座玉山藏于我体内哪里瞒得过他借鲤鲸族阎望出手之人即便不是他也脱不了干系。” 梅真人听他提起过星力中暗藏戾气若非参天造化树将其凝作墨色小花保不定就中了暗算。她叹息道:“既有此神通何不坦坦荡荡?妄动心机终究落了下乘!” 魏十七眯起眼睛喃喃道:“他怕他们都怕都怕飞升天庭宁可当缩头乌龟躲起来最多遣一具化身出来晃上一晃。他日我若成就真仙定不会缩手缩脚去天庭闯一闯又何妨患得患失缩手缩脚岂是大丈夫所为!” 梅真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轻声道:“焉知天庭不是另一方新天地……” 魏十七怔了怔哈哈大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觉得此语深合心意直当浮一大白。 正文 第四十九节 罗睺小界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等丢脸的事巢由百般遮掩消息还是传播开去暗影海一番屠戮杀破了海妖的胆击空飞舟驾遁光掠过渊海再也没有不长眼的家伙前来骚扰。巢洪荒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魏十七却没有将此事轻轻放过他深思良久觉得这位暗影贼族内硕果仅存的真仙明知不敌也要遣出一具化身救下巢由只是顺手为之其目的在于看他一眼看他是否着手汲取星力看戾气是否侵入肉身。 他确实汲取了星力戾气也确实侵入了肉身巢洪荒放下心来风轻云淡像没事人一般退回深海真仙亦非全知全能他被瞒了过去魏十七体内的那棵参天造化树业已成了气候吃葡萄吐皮炼化星力将戾气凝为墨色小花助他逃脱一劫。 从阎望献上残破的赤焰玉山起一张阴谋的大网渐渐收紧几个真仙的身影若隐若现巢洪荒的出现加深了他的怀疑仿佛被鞭子抽打的陀螺魏十七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一切怀疑和担心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梅真人只看到他强势的一面却没想到他行走在刀锋上稍有闪失便会坠入深渊。 魏十七不能按部就班修炼不能走寻常路他必须抢在大敌惊醒真身降临前成就真仙。 日子平淡如水波澜不惊渊海任凭魏十七来去自如就像在自家的后花园漫步。这一日海天依旧浩瀚无垠击空飞舟却一点点慢了下来遁光明灭渐渐散去魏十七站在船头闭目沉思良久忽然一步跨出从高空坠向海面溅起一个微不可察的浪花消失无踪。梅真人毫不犹豫收起击空飞舟紧随其后潜入深海如游鱼一般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沉入海水的那一瞬魏十七就觉得这片海域有些异样生灵绝迹尚在其次暗流之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压迫似挑逗引得杀意蠢蠢欲动。渐渐迫近海底血腥味愈来愈浓见缝就钻无孔不入魏十七心生警惕魂眼闪动魄力外放成胄梅真人亦催动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不令其沾染上分毫。 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召来秦渠询问后者茫然无知亦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诡异的血腥味当非原本就有他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不安。难不成是个针对他的陷阱?不像!谁能未卜先知断定他会潜入罗睺小界磨砺杀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十七踏上海底礁石循着秦渠指引的方向缓缓行去暗流涌动他丝毫不受其扰。数个时辰后他挤入礁石的罅隙潜入一条深邃的海沟行了数里之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两块巨石搭成一个“人”字罗睺小界入口大开血腥味源源不断渗出被海水一卷飘向远方。 时光洪流被打成了筛子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罗睺小界内定有大变故发生! 梅真人亦察觉到情势棘手侧头望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问道:“是进是退?” 魏十七哼了一声胸中杀意涌动一发不可收拾嘿嘿笑道:“跋涉至此岂可退却就算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心意已决他携梅真人之手大步上前从两块巨石之间一穿而过没入罗睺小界内。 有大修为大神通大气运加诸于身时光洪流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魏十七双足踏上实地血腥味扑面而来浓稠了千百倍举头望去只见血色遮天蔽日四下里尽是濯濯童山一片荒芜死气沉沉。 梅真人睁开慧眼细细看了一回心头一阵恍惚眼前浮现一抹血红的身影倏来倏去纵横捭阖旋即消失无踪。她蹙眉道:“似有人先一步入得此界大肆杀戮……” 竟然打的是同样的算盘魏十七哂笑道:“这种地方也有人来抢生意!”只要不是真仙亲至他毫无畏惧他倒想看看抢先闯入罗睺小界的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秦渠曾提过一句罗睺小界孕育的凶物神通广大身躯介于虚实之间极难灭杀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十七并未急于直闯腹地在入口附近逡巡了许久终于察觉到童山之下似乎潜伏着什么东西。 “有意思……”魏十七停下脚步目光炯炯注视前方梅真人随手挥出一张九霄神雷符符纸无风自燃雷声骤起电光劈落将山石一分为二。一道虚影倏地飞出形同鬼魅劈面扑向魏十七尚在丈许开外察觉到猎物不好惹掉头就走。 梅真人手腕轻翻祭起九岳崩崖石当头压下那虚影似被巨力禁锢左冲右突不得逃脱行动渐渐迟缓伏于地上喘息不已身形亦由虚转实却是一头形似犰狳的异兽遍体鳞甲一双小眼珠骨碌碌直转乍一看有几分狡黠。 梅真人明白魏十七的心思并不催动九岳崩崖石将其一举剿杀逐一尝试手段金轮宝符大日宝符九霄神雷符五行神符言咒符无形剑符……她刻意压制符箓的威力试图寻找对方的弱点。魏十七大开眼界久闻广济洞符修手段层出不穷果不其然单是五行神符就敷衍出数十种变化曲尽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生克令人叹为观止。可惜这些符箓固然繁复精巧变化万千对上大象境就等同于清风拂面是以之前数度遇敌梅真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倾尽全力本命玉符金线禁制乃至于言出法随绝不拖泥带水自讨没趣。 然而令二人诧异的是无论何种符箓击下那异兽打个寒颤身形虚实转化顷刻间将符箓之威化解似乎是天赋神通使然并非后天修炼的秘术。梅真人一直试到无形剑符那异兽才尖叫一声瑟瑟发抖身躯破开一道深及白骨的伤痕鲜血涌出见风凝结为血晶若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正文 第五十节 死道友不死贫道 梅真人皓腕轻翻屈指一弹剑符顿时光芒大盛那形似犰狳的异兽“砰”的一声炸开血肉残骸妖丹一无所留化作一团蠕动的淤血渐渐融入虚空消失无踪。她以慧眼详加审视轻轻叹了口气道:“此兽乃小界本源所化假以时日犹能复生与鬼阴兵有几分相仿。符箓化用天地灵气为神通所克剑修之剑器修之器可破除神通将其斩灭。” 魏十七点点头下意识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天际的血色又浓郁了几分让人觉得极不舒服。他推测前方有人在大肆屠戮不愿过早与对方撞上故此取相反方向一路寻找猎物的行踪。 梅真人独具慧眼擅辨种种蛛丝马迹小猫小狗只管放过专一搜寻精血旺盛的大猎物。二人行了大半日兜兜转转绕了许久才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下找到了目标那是一头肉山也似的象鼻怪伏在地上呼呼大睡背上盘坐着一个小人儿有鼻子有眼小模小样手脚俱全一板正经盘膝而坐似在入定修炼天打五雷轰都不抬一下眉毛。 这一人一象并没有躲在山崖中也没有喊打喊杀而是肆无忌惮地沐浴在血光下对魏、梅二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尽显高手风范。 魏十七打量了几眼径直问道:“听得懂话吗?” 象鼻怪鼾睡不醒小人儿入定不醒是装腔作势还是故弄玄虚魏十七也不问第二句起手一挥刀光暴涨至数丈浩浩荡荡斩下。那小人儿轻叹一声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满心不情愿伸出小小手翘起兰花指拇指食指毫无烟火气那么一捏将无形无质的刀光捏住旋即神色大变腾地跳将起来从指到腕从腕到肘抖得像风中枯叶。象鼻怪亦装不得睡吽吽低吼着爬起身如同背负山岳才迈出一步似乎有所察觉停片刻又缩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山崖上。 魏十七这一斩只是试探纯以魂力催动刀光并未附上乱流秘符饶是如此五方破晓真身何等厉害那小人儿情知不敌身形骤然由实转虚刀光再无阻挡斩入象鼻怪体内一开始势如破竹渐渐为血肉筋骨所阻去势渐衰终于湮灭于无形。那象鼻怪抵着山崖嗬嗬大叫叫得惊天动地却没有淌出半滴血。 小人儿这一手虚实转换的神通炉火纯青在魂刀的压迫下犹能从容化解但那象鼻怪却凭肉身硬抗下这一刀着实令人差异最为关键的是血肉崩解脏腑成泥却没有流血魂力外放哪是这么容易抵御的。 那小人儿遇到硬点子见风使舵急叫道:“听得懂听得懂能听会说能说会道!大人手下留情千万千万手下留情!” 象鼻怪踉踉跄跄踏出几步四足一软轰然瘫倒在地几乎与此同时身后烟尘滚滚山崖猛地塌下一截数息后又塌下一截坚硬的岩石化作齑粉向内塌陷无移时工夫便夷为平地。 魏十七微微颔首这象鼻怪别具神通将他一刀之力尽数挪入山崖果然不同凡响。 小人儿一迭声赌咒发誓魏十七伸手虚按他立刻打了个寒战双手紧捂住嘴眼珠骨碌碌直转一声不吭。初临罗睺小界遇到这通言语的土著运气不错有秦渠分辨真伪魏十七也不担心他胡言乱语随口问了几句那小人儿甚是知趣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不忌讳。 原来他是天生地长的灵物自称“孟椿”那象鼻怪是他降服的灵兽唤作“赤妃”。 罗睺小界藏于深海入口隐秘小界内灵气稀薄物产贫乏凶物四伏光阴流速又快是以除了羽族虫族的凶悍之辈甚少有人来此历炼。天不收地不管孟椿与赤妃一人一象相依为命无忧无虑逍遥快活了许多年。 约摸十多年前祸从天降一个厉害人物突然闯入小界所过之处掀起腥风血雨大肆屠戮一味抽取精血祭炼至宝弄得血色障天生灵涂炭。他运气好远远望了一眼自忖不是对手拔腿就逃被撵得像丧家狗一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喘口气却没想到“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冷不丁撞上了他们。 这末一句话是魏十七替他添上的。 说起那“厉害人物”孟椿小脸一苦转头又眉飞色舞能从她手下逃生值得夸耀一番。据他所言那人是个女修板着一张死人脸行动如飞出手狠毒。她也不动用旁的神通手段只祭出一条血河一卷一绞便将此界的生灵剿杀殆尽精血融入血河连本源都不得逃脱可怖之极。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孟椿所说之人十有八九是陆黾洲穹窿族的真仙帝朝华蛇颈海一战她祭出血河身躯随之溃散由此可见这宗宝物的厉害连神念化身都未能完全掌控。之前斩灭她一具化身狠狠得罪了这位羽族真仙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往死里得罪一回杀人夺宝将血河抢到手也减去几分日后的威胁。 梅真人察觉到他心中的杀意隐约猜着几分她虽未亲历却听魏十七偶然提到过几句一而再再而三地灭杀真仙化身妥当吗?她有些担心又知郎心如铁不会轻易听人劝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魏十七将念头按下仔细盘问了一番与秦渠一一对校确认孟椿没有撒谎这才微微颔首算他过了一关。孟椿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撞上门来的凶人杀意磅礴一点都不弱于那滥杀的女修总算他知趣没有心存侥幸老老实实这才留下了一条小命。 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个地头蛇侍奉再好不过魏十七想了想轻描淡写吩咐他在前引路找上百十个此界最凶悍的生灵待他杀够了再放他去“逍遥快活”。孟椿一脸谄媚笑得有几分尴尬心道难不成这位主也是要祭炼什么宝物?哎呀呀还好他瞧不上自己这点小身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左右“死道友不死贫道”带路就带路吧! 他弯腰作揖又打躬信誓旦旦表示一定尽心尽力当好这个“引路党”。 正文 第五十一节 皇帝不差饿兵 帝朝华太过高傲根本没想过放下身段与罗睺小界的土著打交道祭炼血河不拘粗细一味碾压过去将生灵屠戮一空。魏十七欲以强敌磨砺胸中杀意小喽啰小虾米无济于事有了孟椿这匹识途老马引路才事半功倍不至于虚度光阴。 赤妃扛了魏十七一记魂刀仗着神通转嫁山崖逃过一劫终究未能全身而退伤势渐渐发作起来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越走越慢不时喷出一口两口淤血显然无法再支撑下去。魏十七要借重这一对土著倒也不吝啬随手取了一些丹药丢给孟椿孟椿一瓶瓶打开逐一嗅过摇摇头道:“赤妃体质特殊服用外界的丹药有害无益有劳大人费心了。” 魏十七指指赤妃道:“如何才能好转?” 孟椿苦思冥想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面露喜色道:“那个……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魏十七哑然失笑视线落在他脸上平静中蕴藏着杀机。 孟椿打了个寒战心知自己妄动心机弄巧成拙一时间顾不得细思急急道:“大人明察距此千里之遥又一座苦耆山山腹中孕育了一宗灵物唤作‘赤砂胆’对吾辈大有补益之效只是那‘赤砂胆’为一群血蝎守护等闲惹不起不知大人可否出手相助一二?” 魏十七见他一忽儿大义凛然一忽儿忐忑不安个中似有隐情他也不去细究淡淡道:“也罢皇帝不差饿兵就称你的心意前头带路吧!” 孟椿心中大定这位大人并没有他是异类就以势压人颐指气使反跟他有商有量听听听听这话皇帝不差饿兵说得多好看破他的用心却不说破愿意出手相助一二不是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主跟着他混想来不是什么苦差事说不定还能漏些汤汤水水省去一番苦功。 他拍了拍赤妃爬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赤妃似乎满心不情愿孟椿又啰嗦了好一通才算说服了他赤妃四足一曲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满腹牢骚。孟椿从他背上一跃而下向魏十七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请大人随我来。”说着蹦蹦跳跳朝前奔去腿脚虽然短小却一跃数丈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蚱蜢。 魏十七和梅真人随他而去视野之内尽是一些穷山恶水毫无景致可言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小人儿嘴皮子利索胆大包天颇有几分刁民的潜质。 “赤砂胆”确实对赤妃的伤势大有益处孟椿放心不下这个体型悬殊的老伙计一开始还收敛几分见魏、梅二人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当下全力飞奔两条短腿化作一团虚影如踩风火轮一般千里之遥转瞬即至苦耆山近在眼前。 苦耆山不以险峻取胜反像一坨牛粪软塌塌趴在崇山峻岭间最高处不足百丈山势平坦稀稀拉拉长着几簇矮小的灌木树皮暗红枝叶如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孟椿藏于崖缝中压低声音道:“那是苦耆山特有的龙血木别处找不到血蝎在龙血木下筑巢成千上万不计其数一旦被它们缠住吓不死不休。” 魏十七问道:“血蝎都有些什么神通?” 孟椿道:“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水火难伤更兼剧毒无比被‘倒马毒桩’钩一下骨软筋酥动弹不得只能任其宰割。不瞒大人说觊觎这苦耆山中赤砂胆的不在少数但凡被血蝎缠住没一个能囫囵出来。” “这么说从未有人取得过‘赤砂胆’?” “倒也不然明着闯肯定不行只能暗中偷取血蝎性喜阴凉白日里多半藏在山腹中夜晚才离开巢穴觅食若有高明的障目术、敛息术、土遁术趁夜混入巢穴中或可偷出几颗‘赤砂胆’出来。” “你可曾得手过?” 孟椿咬着手指叫苦道:“小的哪有这个本事要不是有大人撑腰连靠近苦耆山都不敢!” 魏十七道:“若要治好赤妃的伤势须得几颗‘赤砂胆’?” 孟椿闻言精神大振扳着手指算了半天犹犹豫豫道:“这个……总得十七八颗吧……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魏十七哂笑道:“好就如你所愿。”他轻轻一步跨出蹈空立于高处周身五处魂眼明灭闪动精魂一一现形动念间催动混沌乱流一气绘下提耶秘符“磨”。之前他在“一芥洞天”内以傀儡推衍秘符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心神相合意在笔先这一道秘符脱胎换骨圆融老辣已凌驾于阴元儿之上。 梅真人随即发一道掌心雷端端正正劈在苦耆山顶片刻后龙血木沙沙作响山腹中的血蝎俱被惊动如潮水一般涌将出来一头头大如脸盆遍体甲胄赤黑相间举着两只大钳高高扬起“倒马毒桩”硬毛迎风颤抖四下里搜寻着来敌的行踪。 孟椿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刚才还说等到入夜待血蝎离开再混入巢穴窃取“赤砂胆”怎地下一刻就大张旗鼓把那群凶虫都引了出来?这是要怎么整?难道他说得还不够清楚?他深知血蝎短于视听全凭周身硬毛感应敌踪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咽了口唾沫偷眼瞧那位主却见他大大咧咧并不把血蝎放在眼里。 孟椿暗暗叫苦不要以为飞在空中就可以安然无恙方才他忘了提一句苦耆山的血蝎可是会飞的! 果不其然血蝎徘徊了一阵察觉到空中的异样将身躯一抖后背甲胄裂开挣出三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嗡嗡震颤倏地飞将起来。魏十七不慌不忙伸手一指秘符乱流刹那间席卷天地混沌的气息笼罩苦耆山血蝎被乱流一卷便粉身碎骨化作一团淤血消散于虚空中。 孟椿手脚发麻目瞪口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文 第五十二节 聒噪的小人儿 混沌乱流赋予秘符毁灭的力量摧毁一切天地万物重归于太初鸿蒙未分混沌如一。虽然只是一瞬的爆发孟椿寒毛倒竖几乎瘫倒在地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乱流摧毁的不仅仅是躯壳衍化灵性的那一点本源亦随之烟消云散不存于世。这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什么都不留下来惶恐和绝望攫取了他的意识孟椿忽然发觉之前自己自作聪明是那么愚蠢! 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要么死心塌地卖命要么溜之大吉与虎谋皮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不过事已至此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混沌乱流如鲜花怒放秘符幻化出无所不吞的黑洞将血蝎一扫而空无移时工夫苦耆山便陷入一片死寂肃杀降临万籁俱寂。魏十七不为已甚伸手一点乱流滚滚向内倒卷秘符渐次缩小消散于无形片刻后幸存的血蝎从山腹中爬出潮水一般退出了苦耆山头也不回逃入崇山峻岭间没有半点拼死抗争的意思。 “啊啊怎么就逃了?没骨气啊真是没骨气!”孟椿一脸愤慨肚子里嘀咕了几句忽然打了个寒颤屁颠屁颠跑上前仰头道:“大人神通广大伸个小指头就碾杀血蝎小的有眼无珠竟然心存疑虑该死真该死!”他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磕十几个响头一脸谄媚令人作呕。 梅真人不觉摇了摇头大瀛洲妖奴横行或愚笨或粗鲁或狡黠不一而足比比皆是唯独鲜有谄媚之徒即便上下等级森严也仅是唯命是从溜须拍马耍嘴皮子工夫的向来为人所厌反倒是道门有那么几个不像话的家伙龙蝠算一个还真童子也算一个堂堂器灵做到那种地步也真够丢脸的。 孟椿不假思索谄词滚滚如潮魏十七扫了他一眼竖起一根手指他立刻噤声。 “你可以去取‘赤砂胆’了不要太贪心血蝎还会回来的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简简单单几句话包含了深长的意味孟椿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他看得很仔细苦耆山的血蝎倾巢而逃山腹中最多还剩下几头老弱病残不足为虑。得魏十七许可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奔到龙血木下迫不及待钻入石缝中。渴望已久的气息充斥鼻腔挑逗着他的胃口孟椿热血沸腾在黑暗中蜿蜒绕行以最快的速度深入山腹找到了珍贵的“赤砂胆”。 魏十七的话提醒了他平安是福贪婪是罪他得给血蝎留下些“赤砂胆”血蝎遵从本能暂时避开那凶神恶煞但不久之后仍会遵从本能再次回到苦耆山若是发觉“赤砂胆”一物所剩它们会发疯的。 “赤砂胆”团簇在黑暗中闪动着幽幽红芒那一点微光在孟椿眼中显得惊心动魄。那位主毕竟是外来者不知道此界生灵修炼的秘密罗睺小界物产匮乏有助于提升修为的东西就那么一些多为强者的禁脔轮不到他分上一杯羹。孟椿好不容易找到了“赤砂胆”觊觎已久只是对付不了那些天杀的血蝎才迟迟未能得手。不过那位主当真不清楚么?不兴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说破! 一念及此孟椿不禁叹了口气眼神黯淡几分。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孟椿很快将多余的心思抛诸脑后尽力吞下十多颗“赤砂胆”藏于“窍囊”中又额外取了二十余颗使个小手段围成数圈挂在颈间犹如一串精致的佛珠。山腹中的“赤砂胆”还剩下小半他恋恋不舍看了几眼决定留给血蝎以免日后惹祸上身。 既然得了好处就得为他卖命孟椿有这个觉悟他一路小跑着离开山腹心中暗自忖度该把谁给卖了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强者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他嘴角噙着笑忽然觉得生杀在手的感觉很不错。 他行动迅捷来去如风只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踏上了苦耆山。孟椿用小手揉了揉脸换上志得意满的灿烂笑容将“赤砂胆”高高托起献宝一般给魏十七看嘴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露出一派毫无心机的天真。 魏十七取了一颗“赤砂胆”才入指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血气浓烈醇厚对罗睺小界的土著当是难得的大补之物。他若有所思帝朝华入此界祭炼血河若是被她知晓“赤砂胆”大概不会轻易放过。 孟椿偷偷瞧了几眼见他脸色并无不悦最后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小心翼翼解释了几句“大人这‘赤砂胆’中血气与此界本源相合我等生于兹长于兹炼化了能增长修为补益肉身拿到外界只怕无异于剧毒之物。” 魏十七点点头将“赤砂胆”丢还给他道:“既已得手速去速还莫要让我久候。” 孟椿答应一声将腰一扭飞一般奔入山岭转瞬消失了踪影。 梅真人松了口气轻笑道:“好一个聒噪的小人儿吵得人头疼。不怕他一去不还么?” “无妨他是个知趣的聒噪是聒噪了些人机灵就好。” “耽搁这许多工夫收服他却是为何?” “你有没有发觉罗睺小界对外来者的排斥越来越强了?” 梅真人微微一怔迟疑道:“小界所能承受的力量有其限度一旦突破上限天地伟力会把外来者排斥在外不过这里……”罗睺小界极其稳固在她的印象里仅逊色于黄庭山一十八处“真界”犹在天魔栖身的鬼窟小界之上她并未感受到异样但魏十七既然这么说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寻常小界只是排斥外来者罗睺小界与众不同……”魏十七似乎记起了什么顿了顿续道“这里的光阴流速在一点点加快委实不宜逗留过久。” 梅真人心中一凛罗睺小界如此诡异倒令她始料未及她隐隐觉得不安又不知这担忧从何而来。 正文 第五十三节 千秋羡渊主 孟椿去得很快孟椿来得也很快魏、梅二人在苦耆山下信步而行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倒头就拜做出一副感激涕零之状。魏十七略略问过数语据孟椿所言赤砂胆极为对症赤妃只需十来日工夫炼化了赤砂胆非但伤势无碍修为更能再上层楼这全拜大人所赐。 孟椿清楚魏十七所求为何表了几句忠心便主动提出在前引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找个“大修”出来。 原来这罗睺小界的万千生灵乃天地本源衍化本源不灭灵性不失其中浑浑噩噩的野兽是一类开得心智不脱兽性的是一类懂得炼化灵物提升修行的又是一类。此界并无宗门传承俱为“散修”有“小修”、“大修”之别大抵炼成本命法宝的为“大修”单凭肉身厮杀的为“小修”“大修”无一不是独占一地的强者横扫千军万夫莫敌。 孟椿本身属于“小修”之流他心眼活泛绝不甘心止步于此但要跻身“大修”之列单靠闭关苦修难得寸进唯有借助外力方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先前闯入罗睺小界的女修太过高傲太过狠毒血河一卷连同本源一起剿灭摆明了把它们当成下界鱼肉只顾杀戮反倒是后至的这位大人让他看到了希望同样有剿灭本源的大神通但他至少愿意放下身段跟此界的生灵谈谈各取所需孟椿决定牢牢抱住这条“粗大腿”押上身家性命赌一把。 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孟椿拿定了主意就一条道走到黑引着魏、梅二人投西而去翻越莽莽群山疾行万里之遥来到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湖之畔风起浪涌潮来潮往与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孟椿恭恭敬敬道:“大人此界‘大修’多半独来独往占了一片上佳的福地深居简出等闲十余载都不露面。这片大湖名为‘羡渊’乃是距离最近的钟灵福地小的听闻湖中藏有一头老鳖自号‘千秋’神通广大为羡渊之主。” “千秋羡渊主湖中一老鳖。” 孟椿怔了一下旋即回顾身来附和道:“是是极是极是!” 梅真人微微一笑抬眼朝湖中望去却见烟波浩渺离岸十余丈便深不见底根本不见那老鳖的踪影。 魏十七道:“你可有法子将那老鳖引出来?” 孟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大大大大……人不是小的贪生怕死那老鳖凶残得紧上嘴唇巴天下嘴唇着地赤妃那么肥硕也只够它填牙缝小的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误了大人的大事罪该万死……”声音愈来愈低下颌贴在胸口垂头丧气。 魏十七沉吟片刻起手在右臂腋下一拍黑龙精魂飞将出来张牙舞爪瞬息涨至百丈一头扎入羡渊湖中翻江倒海催动神通。浩瀚大湖如一口煮沸的锅惊涛拍岸浊浪滔天水声隆隆如雷哗啦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黑龙冲天飞起龙吟声惊动九霄暴雨倾盆六江水浑。 水声愈来愈响羡渊湖中缓缓浮起一团巨大的黑影最初如巨岛继而如山丘湖水哗哗四泻现出一块黑黝黝的背甲四足划动抬起长吻凶相毕露瓮声瓮气道:“何人搅敢老夫清净!” 孟椿刷地躲到魏十七身后探出半张脸偷偷张望了一眼咬着手指不敢吱声。 黑龙咆哮雷火从天而降记在那老鳖背上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那老鳖恍若不差一双凶戾的眼珠盯着魏十七森然道:“原来是外界的修士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羡渊湖撒野不怕老夫一口吞了你!” 魏十七伸指一引将黑龙精魂收入魂眼胸中杀意为老鳖气机牵引勃然大作千秋老鳖没有来打了个寒颤心中忽然觉得没底暗暗将腹中一物摄入口中目中凶光大盛。 魏十七五指凌空一握魂刀暴长混沌乱流喷涌而出凝成提耶秘符深深烙入刀身韧结勾破四道秘符连成一体刀光如匹练也似地斩落。千秋老鳖大惊失色忙将口一张白气涌动一枚宝镜飞将出来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迎着刀光一晃喀喇喇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刀光偏折远远落入羡渊湖中湖水瞬息蒸腾水面猛地降下数百丈那老鳖失了支撑轰然坠落湖底。 梅真人蹙起眉头暗自警惕是何宝物竟然扭转秘符刀光? 孟椿脸色刷地惨白着地一滚远远躲开去急叫道:“大人小心那是千秋老鳖的本命至宝蜃气镜!” 话音未落蜃气镜光芒流转疾如星火冲着魏十七又一晃。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梅真人呼吸嘎然中断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不到丝毫气息连精血连心神符都被隔绝她怔怔望着蜃气镜脖颈僵硬不敢回头去看魏十七。 刹那光阴如同百年。 当蜃气镜照中魏十七镜面的另一端映出一个分毫不差的身影手握魂刀杀意凛然魂眼明灭如星。魏十七身不由己向前飘去蜃气镜中另一个魏十七也朝他飘来隔着澄澈的镜面魏十七看到了自己他心神恍惚无法分别哪一个是真身哪一个是倒影。 两道身影合而为一蜃气镜大放光明魏十七眼前一花已落入镜中面前站着另一个自己并非倒影而是无比真切的血肉实体。 魏十七沉默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恶俗的桥段蜃气镜将他摄入镜内在虚幻的天地中逼他与另一个自己殊死相斗若不能战胜自己将永远沉沦于此。不过对他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磨砺胸中杀意需要最强的对手蜃气镜送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大机缘! 一入镜中对方毫不犹豫手掌轻翻一点金芒亮起。笑容骤然凝固脸上魏十七仓促应战同样还以六龙回驭斩金光暴涨龙吟声此起彼落响彻天地。 正文 第五十四节 屠之如同一狗 一十二条金龙逐对厮杀势均力敌直搅得天翻地覆。魏十七心如明镜眼前一切只是蜃气幻化存在于他的意想中千秋老鳖的蜃气镜再厉害也承受不住六龙回驭斩一击换言之他肉身犹在镜外投入此间的仅仅是他的意识挣不脱亦逃不出。 然则意识被灭肉身沦为一具行尸与陨落也并无分别。 镜中倒影祭出六龙回驭斩未能得手旋即催动魂兵魄胄提耶秘符滚滚杀将上来。魏十七不慌不忙还以颜色才接一刀胸口突然大震身形如箭一般倒飞百丈单膝跪地筋骨酸软无力一时竟站不起身。那倒影虽为蜃气所化却是他意识的投影绝不可能突破自身的极限但这一刀之威……一刀之威……魏十七骤然醒悟抬头望去却见那人将双肩一摇嗬嗬大吼巴蛇法相从后背蹿出一飞冲天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真龙的诸般形貌具备鄙睨下视目光如炽。 蜃气镜幻化的倒影肉身毫发无伤竟有他鼎盛时的大神通。原本打算借蜃气镜磨砺胸中杀意不想惹出这么个大敌出来却是始料未及失算了。 魏十七摇了摇头身相合一渡劫九层破晓真身九龙回辇功六龙回驭斩混沌乱流提耶秘符魂兵魄胄眼前的这具倒影战力犹在他之上硬撼不得唯有以不涉己身的大神通将其彻底压服才能一劳永逸。 念头数转尚未决断那镜中倒影再度杀上前来魄胄护身魂刀在手势同下山猛虎刀光一闪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如繁花盛放。魏十七飘然退后右臂腋下魂眼一闪抱朴子残魂现出身形脑后三重光轮缓缓旋转一声响昆吾金塔从天而降九层八面门户洞开金光一扫已将对手摄入塔内。 倒影溃灭蜃气镜四分五裂魏十七的意识随即归还肉身他猛地睁开双眼目露凶光千秋老鳖心有所感张口喷出一团浓郁的白气宝镜弥合如初冲着他又是一晃。刹那间金芒闪动六龙回驭斩硬生生斩入镜内将这宗无上至宝击得粉碎无数光点四散飞遁孟椿眼明手快竟抢了一块残镜见无人注意偷偷收入体内“窍囊”一颗心乐开了花。 梅真人堪堪回过头金光映入眼帘六龙咆哮心神随之大震再度感觉到精血连心神符活泼泼跳动念兹在兹的那人近在身旁并未远离这才松了口气却不知适才短短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命物一朝溃灭反噬殃及本体千秋老鳖闷哼一声七窍淌出黏稠的淤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嗅脏腑破损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那对头分明被蜃气镜照定数息后便破镜而出抢先一步毁了至宝这等神通如何能敌!一时间怯意大作它奋起余力硕大无朋的身躯虚实不定渐次隐没于虚空中。 罗睺小界暗藏杀机蜃气镜邪气得紧若非抱朴子残魂驱使昆吾金塔收了另一个自己继续缠斗下去后果堪忧。一报还一报魏十七哪里肯放它逃脱咬紧牙关颅顶挣开一隙杀意凝成九龙虚影争先恐后钻入六龙回驭斩金光明灭六龙抱成一团从他掌心冉冉飞起化作一轮赤日落在老鳖头顶。 漫天血色滚滚而散大日阳火从天而降千秋老鳖惨叫一声烟消云散化作灰烬。孟椿看得目瞪口呆千秋羡渊主湖中一老鳖屠之如同一狗! 魏十七收了六龙回驭斩细细内省发觉胸中杀意凝练了些许屠戮强敌果然是修炼回辇三重天的正途罗睺小界堪比真界异常稳固足以承受他全力出手有孟椿引路他大可放手施为……他心中忽然一动若有所思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梅真人见他剿杀老鳖后凝立不动久久不语不禁侧过脸注视着他目光中不无担忧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魏十七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如同闪电照亮了阴云密布的苍穹他全力施为六龙化日引动大日阳火犹未能撼动罗睺小界那么之前从小界泄漏的血气又是何人所为?他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似乎猜到了某种可能一时难以置信。 魏十七沉吟良久将孟椿唤到身边问了几句果不其然自从帝朝华降临罗睺小界大肆杀戮祭炼血河小界才有血气外泄的征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动摇了根本。区区一条血河竟能凌驾于六龙回驭斩之上撼动一界天地?光阴流速渐次加快难不成是为了排斥帝朝华而与后入此界的魏、梅二人无关? 他心中大为警醒背梁脊骨凉飕飕的仿佛有无数小虫爬动。闯入此界的帝朝华兴许不是一具神念化身而是真仙亲至!一念至此魏十七微微色变他开始考虑是否就此收手退出罗睺小界。 梅真人察觉到他心绪涌动难以抉择踌躇中夹杂着几分退意不同寻常。她心中打了个咯噔仔细品味他问孟椿的几句话忽然抓住了关键神情亦为之一变。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血色障天危机四伏究竟是进是退不能再犹豫了。他拍拍梅真人的手背轻声道:“你先离开此界设法回转大瀛洲——”罗睺小界距离大瀛洲太过遥远梅真人感应不到广济洞的传送法阵若乘击空飞舟赶到蛇颈海以大象境的神通便可发动跨海传送。 梅真人摇摇头嘴唇紧抿双眸凝视着他又摇了摇头。 “若我所料不差……” 梅真人打断他斩钉截铁道:“留下一战又有何妨。” 魏十七沉默片刻嘀咕了一句“也罢看看再说。”他转而朝孟椿打了个手势沉声道:“在前引路速去寻下一个‘大修’!” 孟椿忙不迭答应一声却分明感到他流露一丝焦虑。 正文 第五十五节 一狮一象一鹏 亲眼目睹千秋老鳖被屠孟椿惊骇之余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眼中老鳖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却被魏十七祭出一宗法宝轻易碾为尘埃这等神通足以在此界横着走。寻常人物已不在他眼中孟椿搜肠刮肚寻思了一回眼前忽然一亮将身形一纵引着魏、梅二人投乌鸠山而去。 乌鸠山远在极西之地连绵三十六峰盘踞着三个手眼通天的“大修”互为引援共同守护这处钟灵福地更为关键的是乌鸠山方圆数千里聚集了远道而来大妖有些拉下脸面投入乌鸠山甘为“大修”的羽翼有些拉不下脸面在左近结庐而居苦苦寻求机缘恋栈不去。 一路上孟椿喋喋不休将那三个“大修”的老底尽数翻了出来一个自称“驼狮”力大无穷吞吐八荒另一个自称“瘸象”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再一个自称“秃鹏”力大无穷飞天遁地。梅真人听了为之莞尔驼瘸秃三个力大无穷的大修毫不掩饰自身残疾倒也坦荡。魏十七也觉得好笑一狮一象一鹏什么乌鸠山分明是一座狮驼山! 不过孟椿所知也有限翻来覆去就是力大无穷神通广大魏十七问起他们炼就何等样的本命物孟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而笑拍着胸脯说等到了乌鸠山他削尖了脑袋去打听。 在孟椿的恳请下三人放慢脚步且行且等忽忽过了数日赤妃便吭哧吭哧赶将上来满脸红光伤势尽愈显然从“赤砂胆”中得了不少好处。孟椿跳到它背上舒舒服服躺了下来忽又觉得不妥一骨碌爬起来笑得一脸尴尬。 赤妃体型虽然肥硕狼犺奔跑却着实不慢四条粗腿步步生尘凝成一朵朵土花转瞬溃散为尘埃显然别具神通。魏十七看了它几眼心中一动哑然失笑一个叫赤妃一个叫孟椿合起来不就是痴肥萌蠢这两个家伙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梅真人手一挥祭出击空飞舟将众人稳稳载起催动真元箭一般破空飞去。孟椿第一次乘坐遁空法宝啧啧称奇东摸摸西摸摸毫不掩饰艳羡之色赤妃却老实得紧趴在船头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大睡。 罗睺小界的光阴流速正不断加快梅真人心知时不我待全力驱使击空飞舟遁速惊人短短十余日便望见了连绵起伏的乌鸠山三十六峰簇在一起青山绿水满目葱翠。罗睺小界是一处显而易见的“恶界”灵气稀薄物产匮乏除了漫天血色就是濯濯童山乌鸠山称得上“钟灵福地”汇集天地灵气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透出蓬勃的生机。 梅真人降下击空飞舟赤妃小心翼翼踏上实地长鼻一卷折了一根绿叶茂盛的嫩枝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耷拉着眼皮越嚼越有滋味。孟椿从它背上一跃而下向魏十七请示是否由他先去打探一下消息。 魏十七挥挥手命他自去携梅真人信步踏入山林赤妃守在远处慢条斯理嚼食嫩枝孜孜不倦。 既然察觉到蛛丝马迹闯入罗睺小界的羽族真仙帝朝华并非神念化身极有可能是真身亲至他之所以逗留在此不即刻远遁自有考量倒不是一味托大。他有浮宫在手镇以千音鬼铃固若金汤梅真人又殚思竭虑在大殿中布下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即便是真仙仓促间也难以击破。帝朝华无从倾力久战最多出手两次若不知进退继续催动真仙之力天庭降下青气牵引飞升再难逗留此界似秦渠这般硬抗天庭符诏最终落得肉身尽毁一身修为付诸流水可为前车之鉴。 魏十七闭上双眼仔细回想帝朝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十方驳铜燕不足为虑倒是那条血河堪称无上至宝他一度为其所困深知神念化身尚不能催发其三成威能若祭炼完全幕天席地卷来除却躲入浮宫以“大挪移符”回避再无他法。 他暗暗叹了口气深觉手头缺少一宗可与血河匹敌的至宝。 梅真人安安静静陪在他身旁双手抱膝脸颊轻贴膝盖侧头望着他的眼和眉嘴和唇久久没有开口。她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未雨绸缪预作打算大象境与真仙境有天壤之别真仙一旦倾力出手石破天惊避无可避他又会怎样应对呢?梅真人心中有三分担忧三分好奇三分向往对魏十七她有十足的信心能亲眼目睹他与真仙一战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纵然冒些风险也值得。 二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等了约摸大半日光景孟椿匆匆赶了回来小脸油光光神采飞扬似乎打听到什么惊人的内幕。 原来乌鸠山早已不同于往日了自从那“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女修闯入罗睺小界大肆杀戮以精血祭炼血河连本源都不放过早已激起了众怒四散逃命的大妖纷纷聚集到乌鸠山恳请驼狮、瘸象、秃鹏三位“大修”登高一呼率领众人齐心协力剿灭那女凶徒女煞星女魔头。 按照孟椿所言秃鹏似有推脱之意不愿出头但驼狮性烈如火一口答应下来瘸象在旁帮衬劝说了一回秃鹏终于回心转意答应下来。不过此行凶险万分非有通天手段去了也是送命三位“大修”联手发出英雄令在乌鸠山摆下盛宴邀请四方豪杰齐聚于此并许诺赠以丹药法宝共襄盛举征讨大敌。 说罢孟椿望着魏十七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魏十七略加思索哂笑道:“既然他们都聚在一处倒省心省力也罢你且闪在一旁躲好了莫要露出马脚殃及池鱼。” 孟椿听他似有径直杀进去的意思怔怔说不出话来乌鸠山中聚集了数以千万计的大妖大修他一人一刀又能杀多少? “为我掠阵?”魏十七回头看了梅真人一眼。 梅真人嫣然一笑敛袂道:“固所愿也!” 正文 第五十六节 覆巢之下 乌鸠山脚下大妖群集三五成群享用着平日里难得一尝的酒食这一回驼狮、瘸象、秃鹏联手摆下英雄大宴毫不吝啬美酒佳肴宴请远道而来的四方豪杰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决意联手剿灭那大肆屠戮的女煞星。 英雄大宴亦有主次之分有资格恭列主席与狮象鹏举杯共饮的不足两手之数俱是独踞一方的“大修”次席就没这么多讲究了都是凑热闹打秋风的大妖小修阿大别说阿二彼此撑场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倒也其乐融融。 小妖蒲根艳羡地望着一干大吃大喝的高人心中满怀好奇拉拉师父的衣袖问道:“师尊三位大人摆下英雄大宴到底是为了什么?” 茅之哀目光中无不爱怜道:“此界散修横行无有宗门传承各自修炼井水不犯河水但早在数千年前倒出过一个斩首会你可曾听闻?” 蒲根摇摇头他灵智萌动不过百八十年此界的很多秘闻从未听说过。 “英雄大宴与斩首会不无干系此事说来话长。你看那些个上席的大修小修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说女煞星滥杀无辜激起了众怒其实她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万载以降不知有多少羽族虫族的狂徒闯入此界以‘历炼’为名大肆杀戮是吾辈的心腹大患。后来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前辈高人许下宏愿要将那些外来者逐出此界永绝后患他深知单凭一人之力无法与之抗衡便跋涉万里联络同辈召集起一干志同道合的同仁创立斩首会以求有朝一日铲除外来的威胁保得此界平安。这就是斩首会的由来。” 蒲根见师尊杯中空空如也忙不迭小跑着取来酒壶斟满血酒追问道:“后来怎样?” 茅之哀道:“后来嘿嘿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话锋急转闹了半天干打雷不下雨蒲根一怔道:“怎么会这样?” “那位创立斩首会的前辈为众人奔波不辞劳苦心地无私一干同仁却十分靠不住各怀心思见好处就上遇危险就退人前把胸脯拍得梆梆响人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那位前辈可谓殚思竭虑可他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后来呢?” 杯中血酒微微震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茅之哀叹息道:“那位前辈看透了众人的面目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勉强干脆解散斩首会独自一人与外来者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身躯溃灭只逃出一点本源转世重修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才成为神通广大的‘大修’。” “是谁?” 茅之哀饮了一口杯中血酒捋着山羊胡须道:“正是乌鸠山的驼狮。” 蒲根“哎呀”叫出声来驼狮便是数千年前创下斩首会的那位前辈高人历经挫折不改初衷他心情忽上忽下激动不已喃喃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茅之哀道:“驼狮虽经转世对当年的挫败始终耿耿于怀这才应众人之请再度出山。他说服瘸象秃鹏摆下英雄大宴召集四方豪杰意在重建斩首会齐心协力共同对抗那女煞星。” 师尊对这段往事知晓得如此清楚蒲根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师尊当年莫不是也在斩首会中?” 茅之哀微微一笑“你倒机灵不错为师曾是斩首会的一员任接引之职仅次于会首也算位高权重了。” 蒲根心痒难忍问道:“那斩首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个松散的组织罢了网罗了诸多‘大修’领头的有会首一人接引二人执事四人里外大约三十余人平日里各自修炼每隔数年便聚在一起切磋磨砺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会首也会颁布一些委托或剿灭妖物或搜寻灵物酬劳颇为丰厚即便失利也无关紧要权当是一次试炼挑战自身的极限。” 蒲根不禁为之神往道:“切磋磨砺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法子很好为什么做不下去了?” 茅之哀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涩然道:“因为那些外来者实在太强了。” 蒲根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服气茅之哀摸摸徒弟的脑袋叹息道:“太强了拼上性命也打不过最为糟糕的是那些外来者的神通能够把本源一并灭杀。” 蒲根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胸口堵得慌黯然无语。 “是啊他们实在太强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声如洪钟嗡嗡回荡。蒲根急忙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狮头壮汉背负双手后背高高拱起像一座驼峰不是旁人正是乌鸠山赫赫有名的“大修”驼狮。 茅之哀摇摇头将血酒一饮而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无感慨道:“又见面了!” 驼狮目光炯炯注视着他道:“你我相交已久勿用多费口舌我的心意你一向都很明白眼下大敌降临欲屠尽吾辈唯有重建斩首会方可与之周旋一二茅老弟你意下如何?” 茅之哀苦笑一声闷闷道:“随你只是不要拉上我。老了不中用了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让小儿辈去干吧……”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又能躲到什么时候!”驼狮摇摇头深感失望他也不多劝深深望了茅之哀一眼掉头离去。 蒲根茫然若失过了片刻拉拉茅之哀的衣袖小心翼翼问道:“师尊为何回绝他?” “徒儿你不明白斩首会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蒲根不以为然但在师尊跟前也不便多说什么他见茅之哀意气消沉忙岔开话题道:“师尊那些上席的大修小修大妖小妖都会加入斩首会吗?” 茅之哀哑然失笑道:“斩首会哪是那么好进的按照以往的规矩一要有人引荐二要完成一项试炼没有足够的实力连门都摸不到。” “不知是什么样的试炼?” 茅之哀早就寻思过此事随口道:“听闻秃鹏有一宗至宝唤作‘万妖戮神幡’若能经得起此幡晃上一晃差不多……”他忽然住口不言两道稀疏的白眉拧在一处举头向远处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一先一后缓步踏入了乌鸠山。 正文 第五十七节 太初星尘瓶 茅之哀道行极深修炼近万载数遇凶险最终有惊无险渡过劫波凭的就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当魏十七和梅真人出现在视野中他心如擂鼓须发俱张一把拉过蒲根挟在腋下泼开双腿狂奔而去。无数目光落在这怪老儿身上诧异的诧异厌恶的厌恶鄙薄的鄙薄蒲根只觉脸烧得发烫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失态他替师尊感到难为情但师尊不顾一切逃离乌鸠山定有缘故他下意识蜷缩起手脚绝不挣扎免得拖累师尊坏了大事。 驼狮望见茅之哀如此举动皱起了眉头不知所以然在座一个黄胖大汉也留意到远处的异动嗤了一声嘀咕道:“老茅这是怎么了?叫他一起上座推三推四一忽儿说惹眼一忽儿说不自在这会子又闹什么幺蛾子?” 秃鹏目光犀利早望见山口有外人到来一阵莫名的悸动袭来他慢慢站起身眸中凶芒闪动似乎有些吃不准。瘸象心有所动瓮声瓮气道:“那对男女是什么来头?”在席的“大修”俱被惊动纷纷抬头望去却见一条三首蟒蛇怪甩动长尾蜿蜒游上前去还没来得及发话刀光一闪被那为首的男子斩为两截。 此界生灵系本源点化与生俱来有一天赋神通身躯虚实转化寻常手段难以毁伤但那一抹刀光诡异之极三首蟒蛇怪竟为其所克毫无还手之力肉身溃败只将一点本源逃出来慌慌张张钻入地下。那男子放任它潜逃提着一柄断刀乌沉沉阴森森不紧不慢步步迫近。 不问青红皂白悍然出手来者是敌非友三首蟒蛇怪猝不及防着了道连本命法宝都没来得及祭出吃一堑长一智第二个扑上前大妖谨慎得多隔着十余丈远怒吼一声从口中喷出一道血光瞬息凝成一只利爪朝那男子头颅抓去。 魏十七扫了对方一眼却是一头牛不像牛、羊不像羊的妖物长脸口鼻凸起头生二角弯弯曲曲扭成古怪的模样颌下有一撮短短的山羊胡须膀大腰圆浑身上下肌肉遒劲像一座铁塔。 血爪迎头落下魏十七将魂刀一拍混沌乱流卷过血光如雪狮子向火烟消云散。那似牛似羊的妖物大吃一惊将剩下的血光吸入腹中再度酝酿手段然而他只不过慢了数息魏十七抬手一刀挥落刀光一闪将他拦腰斩为二截肉身数度虚化又被无形的力量拉了回来血如泉涌喉咙口咯咯作响颓然摔倒在地化作一团蠕动的淤血渐渐融入虚空。 驼狮终于明白茅之哀为何逃得如此狼狈他举起右手大吼一声命众人退后大步奔上前去每一步踏下乌鸠山三十六峰尘烟四起身躯亦随之暴涨转眼便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来者何人!”他厉声呼喝如同惊雷从天而降。 众人如潮水般退下瘸象秃鹏双双上前身后跟着七八个“大修”剑拔弩张杀气腾腾。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聚集了这许多猎物省得跑路了……” 瞬息的寒意攫取了心神驼狮刹那间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男子根本无法用语言打动他是外来者他来到此界是为了大肆杀戮!一念及此他毫不犹豫催动本命法宝后背高高拱起的肉/峰豁然分开五色霞光冲天而起飞出一只宝瓶流光溢彩令人无法逼视。 眼看驼狮祭出太初星尘瓶瘸象与秃鹏双双止步伸手拦下一干同道中人脸色极为难看驼狮的这宗本命法宝威力巨大一旦失控乌鸠山三十六峰将难以幸免于难那手持断刀的凶徒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驼狮一出手就倾尽全力毫不顾及后果! 刹那间天昏地暗万籁俱寂太初星尘瓶浮于空中微微倾倒一道霞光喷涌而出化作滔滔星河席卷而出。魏十七挥刀迎上断刃之上乱流缠绕凝成韧结勾破四道秘符将星河逼住剖在两旁。 僵持片刻眼看混沌乱流迅速黯淡星河却似无穷无尽魏十七将六龙回驭斩扣在掌心留作后手将魂魄之力一催周身魂眼明灭精魂逐一现形乱流再度涌出勾磨穿破结磨六道秘符回环勾连融为一体魂刀陡然伸长一截补全原貌一股苍凉的气息弥散四野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头猛兽暗中窥探。 从大瀛洲漫漫长途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凝成傀儡推衍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终于在韧结勾破秘符剑外找到了第二种组合六道秘符足以吞噬天地。 魂刀轻点混沌乱流回旋激荡虚空绽放无数惨白的裂痕霍地现出一团阴影一开始只有拳头大小数息间扩张至方圆丈许如同幽暗的无尽深渊将星河一口吞没。 驼狮察觉到太初星尘瓶的气息急速衰落心中大惊本命至宝与心血相连一旦被毁肉身亦难以幸免他忙将神通一收宝瓶缓缓竖直霞光收敛星河不再泻/出。魏十七将左手暗暗一晃杀意磅礴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趁势飞出断空斩无视时间与距离甫一离手便斩至驼狮眼前。 驼狮大叫一声身躯急速缩小由实转虚却慢了半拍金光过处一道血箭飞出泼洒在山石上血气蒸腾草木尽皆枯萎。 “咦!”魏十七颇感诧异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为天赋神通所阻未尽全功这乌鸠山的驼狮远在羡渊湖千秋老鳖之上一身神通好生了得与真仙神念化身亦相差无几果然不可小觑。 驼狮躲过一劫忙不迭将太初星尘瓶召回宝瓶悬于头顶五色霞光下垂将周身团团护住心中稍定。他亦是果决之人毫不迂腐见对手如此凶悍急忙叫道:“象二弟鹏三弟此人不可力敌一起上吧!” 太初星尘瓶无功而返反被一道金光重创瘸象秃鹏看得心惊肉跳听狮老大开口招呼相互使个眼色双双围上前去。 正文 第五十八节 六龙枷锁 驼狮吃了六龙回驭斩一击泻去大半血气虚弱不堪他将太初星尘瓶悬于头顶勉强护住身躯已无再战之力。魏十七正待痛下杀手忽听一声雷响梵音冉冉天花乱坠瘸象现出白象法身足踏血莲一摇一晃踏上前背负七柄利剑以北斗为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剑气冲天寒光刺破苍穹。 魏十七弃了驼狮胸中杀意化作九龙虚影倏忽钻入六龙回驭斩金龙环抱化作赤日腾空而起。瘸象凛然不惧甩动长鼻一声厉啸七剑齐出将赤日堪堪托住一张脸刷地涨得通红又刷地变作铁青。秃鹏见北斗七剑兀自抵不住对方手段心中暗惊忙抢上半步将头顶紫金冠推上一推分开八片顶阳骨祭出一杆万妖戮神幡刹那间黑气氤氲鬼哭狼嚎无数妖物从幡中飞出滚滚扑向魏十七无形无质摧残神魂最是阴损不过。 魏十七催动魂兵魄胄断刀掀起混沌乱流只一扫便将数百头妖物扑灭貌似轻松乱流却随之湮灭并非全无损耗。秃鹏目光锐利早看出端倪当下晃动万妖戮神幡妖物奔涌而出恍若无穷尽铺天盖地将对手团团围困。 双方打得天崩地裂一干大妖小妖大修小修胆战心惊面面相觑脑筋灵光一点的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剩下的见势头不妙驼狮瘸象秃鹏三人联手也奈何不了一人哪里敢继续逗留纷纷退出了乌鸠山各奔东西。 魏十七终究只得一人一刀混沌乱流扫过总有那么一两头漏网之鱼扑在身上却被魄胄挡在体外毫发无损他不慌不忙只管与万妖戮神幡僵持下去似乎稳操胜券。秃鹏心中不妥双眸四下里一扫见瘸象面如死灰四腿战栗似乎背负山岳难以为继只听“喀喇喇”一声巨响北斗七剑中的摇光剑为之中折赤日猛地压下剩下六剑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秃鹏终于明白过来对手并非束手无策而是看出北斗七剑抵不住那一轮赤日瘸象迟早会剑折人亡!他双眉倒竖毫不犹豫嚼碎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万妖戮神幡上宝幡猛地一晃飞出一头百丈高的妖物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手持倭瓜锤、四楞锤、混元锤、雷公锤、震山锤、琵琶锤如旋风一般杀上前来。 魏十七见他来得凶猛魂刀一摆韧结勾破秘符剑飞出那妖物挥动六锤挡在身前刀光势如破竹一一击破将其斩为两截身躯僵持了片刻轰然溃灭化作无数黑气箭一般退入万妖戮神幡。秃鹏将宝幡又一晃那三头六臂的妖物再度飞出六锤完好无损气势汹汹扑上被魏十七又一刀斩为黑气。 秃鹏暗暗叫苦万妖戮神幡不破妖物便是不死不灭之身他尽可与对方周旋下去但驼狮重伤无力再战瘸象大事不妙。他紧咬钢牙着地一滚现出大鹏法身脑袋光秃秃没有半根杂毛凶瞳射出两道金光搅动漫天血色扑动翅膀刷地飞到空中舒展双爪厉啸一声使一个神通将乌鸠山三十六峰尽数拔起一股脑砸向对手。 魏十七一刀斩灭妖物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魂刀之上轻轻一抹混沌乱流凝成勾磨穿破结磨六道秘符虚空中张开无尽深渊将三十六座山峰无声无息吞没。 瘸象口鼻中淌出黏稠的淤血再也撑不下去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头顶数声巨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剑齐折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六龙所化的赤日当头压下来他便是钢筋铁骨也须化作一滩烂泥! 驼狮奋起余力现出青狮法身将太初星尘瓶收入后背驼峰内张开血盆大口冲着魏十七一吸喉中星河转动恍如张开一座通往无穷星空的门户。一股巨力凭空而作魏十七身不由己腾空飞起直投狮口而去他“咦”了一声颇为差异秃鹏将万妖戮神幡晃了又晃驱使那三头六臂的妖物将他死死缠住不容他逃脱。 梅真人衣袖一动魏十七心有所感百忙之中朝她摆了摆手动念间将六龙回驭斩收入掌中她犹豫一下将手缓缓放下凝神看他如何应对。 压在头顶的大山不翼而飞瘸象骨软筋酥伏在地上爬不起身玉衡、开阳二剑颓然坠落双双插在身前光泽黯淡剑身布满了裂痕。他心神恍惚怔怔地望着本命法宝忽然打了个寒颤骨节劈啪作响脏腑破裂周身血如泉涌将一头白象生生染作血象。 驼狮的巨口给予魏十七前所未有的威胁他隐隐察觉到一旦投入其中再无脱身的可能只能在无穷尽的星空永远漂流下去。时隔多年他再度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刻骨铭心。没有畏缩没有愤怒胸中杀意涌动有如实质心却古井不波若即若离冥冥中的这一刻他仿佛等了许久寻了千百遍。 生死之际意与神会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纯阳子遗下的心得尽数了然于胸杀意化作九龙非是虚影而成实体。刹那间金光闪动龙吟声响彻天地六龙散将开来咬住驼狮首尾四肢朝四下里猛一扯。驼狮怒吼连连神通反噬己身驼峰内的太初星尘瓶砰然破碎肉身随之溃败被金龙生生撕碎化作一团淤血缓缓消融于虚空中。 驼狮为六龙枷锁扑灭秃鹏魂飞魄散收了万妖戮神幡扑动双翅急待破空飞去。魏十七望了他一眼伸手一指他浑身冰冷如堕冰窟只见一点金光映入眼帘大叫一声将万妖戮神幡撑起黑气缭绕被六条金龙一扑一卷千刀万剐连人带幡化作灰烬。 乌鸠山一狮一象一鹏只剩下瘸象苟延残喘任其宰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沉默了片刻呵呵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北斗九星 六龙回驭斩乃是大瀛洲六法十三器中数一数二的大凶器驼狮秃鹏纵有天赋神通亦挡不住此宝一击乌鸠山下只剩下瘸象一人魏十七大获全胜梅真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是留是杀?斩草除根还是网开一面?魏十七缓步上前目光落在瘸象身上北斗七剑破去其五止剩玉衡和开阳二剑歪歪斜斜插在土中本命物反噬己身躺在淤血中奄奄一息连眼皮都睁不开。 魏十七微微哂笑胸中杀意稍稍收敛瘸象吁了口气口中汩汩泛起血沫长鼻抬起少许似欲开口。刹那间虚空破开一隙一道晦暗的剑光疾射而至魏十七浑身寒毛倒竖掌心闪动一点金光六龙回驭斩将发而未发不知何故他将五指一紧扣住此宝颅顶九头虺、后颈黑龙、右臂腋下抱朴子残魂、脐上三分九头鸟、左腿膝弯穿山甲一拥而出魄力成胄不知叠了多少重将近在咫尺的一剑挡住。 “叮”一声轻响魄胄瞬息溃散一柄长剑横空出世嗡嗡震颤玉衡、开阳二剑亦冲天而起剑光如虹将魏十七锁定。瘸象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举起长鼻仰天长啸三剑相和相应疾斩直下。 魏十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留了三分心思将六龙回驭斩一催六龙解开龙尾纠结咆哮扑出将三剑缠住。非是断空斩非是六龙化日非是六龙枷锁瘸象窥得分明对方将杀意藏于胸中勃然待发虽不明所以然显然是藏了一招。如此了得如此谨慎遇到这等强敌不仅仅是他、是驼狮和秃鹏的厄运更是整个罗睺小界的厄运! 血如泉涌生机急速消退他奋起余力作最后一击。 北斗九星七现而隐除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外还有洞明、隐元两颗隐星瘸象的本命法宝名为“北斗七剑”实则是九剑。洞明剑出未能引出对方胸中杀意瘸象只能将最后一柄隐元剑发出。魏十七目光森然注视着冥冥虚空杀意凝作游丝从眉心飞出将隐元剑紧紧缚住尖、锋、脊、从、锷、腊、格、茎、缑、首、穗逐一现形寒光四射削铁如泥却挣不开解不脱进退两难。 瘸象惨然一笑不欲再受辱将本命法宝一催玉衡、开阳、洞明、隐元四剑炸将开来惊天动地玉石俱焚肉身亦随之溃败一点本源沉入地底。 魏十七收起神通法宝从烟尘中缓步踏出朝梅真人颔首示意心中不无感慨乌鸠山驼狮、瘸象、秃鹏三位“大修”神通了得本命法宝亦不同凡响若非他心存戒备步步为营保不定会阴沟里翻船。 梅真人匆匆赶到他身旁凝神看了几眼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战以一敌三不过片刻而已其中的凶险却难以言说她自忖易地而处单是驼狮祭起太初星尘瓶就难以全身而退。 罗睺小界的光阴流速愈来愈快魏十七深感时不我待略略静坐片刻便将孟椿赤妃召来命他们在前引路继续奔赴下一处钟灵福地。赤妃一脸萌蠢至少表面上浑浑噩噩看不出异样孟椿却吓了一大跳乌鸠山毁于一旦驼狮瘸象秃鹏无一幸免他已经迫不及待寻找下一个对手照这样杀下去不用多久罗睺小界就要变天了! 不过这些轮不到他去操心小命要紧孟椿满脸堆笑一迭声答应下来低头寻思了一阵眼前忽然一亮跨上赤妃调头向南直奔沉尸谷而去。 整整一年间魏十七纵横决荡转战万里灭杀了一个又一个罗睺“大修”凶名远播孟椿赤妃是十恶不赦的引路党梅真人从始至终没有出手名为“掠阵”实为看客一开始还有惊无险到后来随着杀意愈来愈盛连“惊”都没有了梅真人开始觉得偌大的罗睺小界也只剩下帝朝华这一个对手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回避这两个煞星始终远隔千山万水始终没有碰面。 这一日孟椿引着魏十七来到荒漠深处兜兜转转数十日未曾找到“大修”荒龙的踪迹却原来对方施展大神通漫天黄沙将栖身的绿洲整个隐去连梅真人的一双慧眼都未能看破到头来还是赤妃嗅到了水气窥破了虚实这才将荒龙逼了出来。 荒龙与之前遇到的“大修”不尽相同身躯由无尽黄沙凝聚而成无论击散多少回都能再次聚拢成形等同于不死不灭。僵持了许久未见它有何手段只是反复凝成龙形扑咬撕抓似乎并不擅长争斗只要退出绿洲它便不再追击钻入荒漠中蛰伏不动谨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梅真人看得兴味阑珊连她都觉得这等惫懒货色远不及驼狮瘸象放过也就放过了无须纠缠下去白白耗费真元。魏十七却并不这么想魂刀混沌乱流秘符剑六龙回驭斩轮番出击都抓不住要害未能将其重创他猜想这荒龙之躯是极高明的障眼法它十有八九将本源藏于一粒细小的沙砾中沙砾便是荒龙的本命法宝。 魏十七祭出六龙回驭斩再一次将黄龙击散双眉一皱杀意从眉心喷薄而出如蛛网一般笼罩了方圆数里之地。动念的瞬间他分明察觉到一粒沙砾腾挪闪避躲避细若游丝的杀意灵性十足又竭力藏匿动静裹在四散的黄沙中转眼消失了踪影。 这正中他的下怀自闯入此界后魏十七借屠戮锤炼胸中杀意杀意凝成游丝神通初具规模于细微变化处却略有欠缺难得遇到这装聋作哑的对手正好磨砺一番或可因此更进一步成就回辇三重天。 他不紧不慢步步紧逼催动杀意探查荒龙的本源所在周旋了三天三夜神通日益纯熟终于被他察觉了端倪。 正文 第六十节 回辇三重天 荒龙炼成的本命法宝乃是一粒细小的丹砂倏来倏往混杂在漫天黄沙中极难捕捉到行踪若非魏十七将杀意凝成游丝布下天罗地网委实难以察觉。不过那丹砂疾若流光欲将其捕获唯将荒龙的妖力一点一滴磨去至灯枯油尽无以为继自然能手到擒来。 在梅真人看来徒劳无功魏十七却不急不缓铁了心跟荒龙死磕磨砺胸中杀意千锤百炼渐臻于极致。又耗费了七八日光景荒龙终于撑不下去了丹砂腾挪之极稍显迟缓魏十七也觉得继续磨砺收效甚微当下不再留手一举击溃荒龙之躯杀意蓬勃无数游丝蜂拥而前将丹砂堪堪扣住一缕缕一重重裹得密不透风。 本命法宝被制卡住了荒龙的命门无法凝成身躯丹砂拼命挣扎反被杀意越缠越紧生生挤破硬壳将一点本源剿灭。 魏十七缠斗这许久才放手将荒龙剿灭心中若有所悟。他举步踏入绿洲逡巡片刻停在一口涌泉旁盘膝坐下听着潺潺流水的声响胸中杀意聚于一处颅顶松开一隙倏九龙直冲云霄将漫天血色搅散此起彼落连六龙化日都不曾有这等威势罗睺小界似乎承受不起九龙之力天地震荡雷声不绝光阴流速骤然又加快少许。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魏十七仰头望着天空心如古井没有丝毫波澜。九龙张牙舞爪盘旋片刻掉头急转而下没入他体内扑通扑通落在造化树下盘起身躯龙目半开半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汲取生机壮大己身。 魏十七神色一动心中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坦途回辇三重天尽止于此造化树以生机滋养九龙从此不必再行杀戮之道罗睺小界也无须久留他尽可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罗睺小界虎口夺食不容帝朝华专美于前直到这一刻才大功告成。 梅真人心有所感微笑道:“恭喜道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魏十七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一阵莫名的警惕袭来竟令他生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警兆。他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血色遮天蔽日滚滚如潮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浓郁的血腥味充塞四野绿洲外茫茫荒漠一忽儿化作崇山峻岭一忽儿化作浩瀚沧海一忽儿化作苍凉原野时光洪流席卷而过沧海桑田变幻不息。 孟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眼前一切是那么真切绝非虚妄是何等天地伟力才能衍化出如此景象。魏十七指了指远处淡淡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敌将至非尔等所能揣测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切勿回头。” 当得起魏十七一声“大敌”绝非寻常人物孟椿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那闯入罗睺小界的女煞星脸色大变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他慌慌张张向魏十七道别跳上赤妃之背不顾一切逃离绿洲被时光洪流一卷转瞬消失了踪影。 梅真人沉默片刻道:“莫不是陆黾洲真仙来袭?” 魏十七叹息道:“是啊九龙冲天摇撼天地回辇三重天终是惊动了她!”他将衣袖一拂白光一闪飞出一物轰然化作一座浮宫重檐叠角雕梁画栋稳稳浮于空中。 “有劳道友入浮宫坐镇如有不妥以大挪移符遁避。” 梅真人只得大象境修为不堪真仙一击留在魏十七身旁反惹得他分心不如避入浮宫执掌七十二道“大挪移符”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她微一颔首轻声道:“一切小心切勿冒险。” 魏十七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抱了抱将她轻轻一推送入浮宫之中。 耳畔响起细微的水流声忽远忽近清晰可辨他深吸一口气飞身跃上浮宫足尖一点殿脊宝光闪动无数禁制浮现又缓缓消失浮宫渐次隐没于虚空中神物自晦深藏不露。 直面真仙以身涉险魏十七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纯阳子留下的心得言明修炼九龙回辇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甫遇大敌若不战而逃杀意势必大损修为不进尚在其次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破绽有碍异日成就真仙。他权衡利弊决意等候帝朝华出现与她战上一场以完此劫。 罗睺小界天地破碎血气泄漏无法将入侵者驱逐出去只能一点点加快光阴流速魏十七推测帝朝华并非遣出一具神念化身而是真身降临从那一刻起他脑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念头该如何与真仙一战。有天庭牵制真仙未能肆无忌惮地出手他的机会正在于此然而提耶秘符也罢六龙回驭斩也罢都不足以撼动真仙他必须另辟蹊径。 转战罗睺小界的整整一年内他一面磨砺杀意一面推衍神通终于抢在帝朝华悍然袭来前做好了准备。 流水声愈来愈响一开始是潺潺溪流转眼变作滔天大河漫天血色一扫而空一条血河横贯苍穹穹窿族的真仙帝朝华倏忽而至立于波涛之上无情无欲冷冷扫了他一眼。 她认出了魏十七。蛇颈海一战他以六龙回驭斩摧折击浪艨艟穹窿族沦为海中冤魂连一具神念化身都毁于一旦她还没顾得上找上门去竟在这罗睺小界遇到了。 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消散眼前的这位羽族真仙绝非神念化身甫一现身胸中杀意便大受压制造化树下九龙焦躁不安右臂腋下魂眼中抱朴子残魂亦大为忌惮魏十七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双眉紧锁暗暗叹息。 帝朝华神色微动眸中星云旋转流露出一丝诧异此人体内盘踞着一团诡异戾气似乎中了暗算无缘真仙大道这等阴损的手段十有八九是云熙族黑羽所为没想到连他都忍不住暗中出手了!她微一踌躇是出手灭杀了他永绝后患还是放他离去任他在大瀛洲挣扎止步于真仙境前不得寸进? 正文 第六十一节 懒得与之言语 一念起一念落一念兴一念衰一念生一念灭帝朝华只是看了他一眼魏十七便置身于狂潮中在鬼门关逡巡了数回饶是他意志刚硬似铁也不禁暗暗心惊真仙的压制无处不在如山与海体内真元凝滞不畅竟生出无可匹敌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无可匹敌才是至理他只修到显圣境距离真仙境遥遥无期今番若能全身而退异日自有与她并肩的机会。 念头通达杂念尽数抛之脑后魏十七拱手道:“见过帝仙子。” “帝仙子”的称呼甚是新奇帝朝华坦然受之并无不悦。她想了想黑羽暗施手段阻其成就真仙那是以后的事此子在蛇颈海设伏毁了她一具化身理当拿命来还当下探出食指轻轻一点魏十七脚下的浮宫嗡嗡而鸣再也藏不住形迹跃出虚空禁制重重叠叠光华流转不息。 魏十七举足踏下稳住浮宫沉声道:“真仙不轻动帝仙子远道而来可有指教?” 心意已决杀便杀了帝朝华懒得与之言语将衣袖一拂血河涛声不绝倒卷而起直入云霄挟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扑下刹那间天旋地转罗睺小界摇摇欲坠。 九霄云外不闻惊雷亦未有滚滚车轮之声魏十七心知对方这次出手只是试探真仙之力拿捏得恰到好处用他熟悉的语言形容那就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溢出。踏入真仙境数千载的老怪物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果然不是区区一具化身可比拟的。 不过这等境界他勉力也可企及。魏十七当下催动九龙回辇功掌心一点金芒闪动六龙环抱化作赤日腾空而起将血河稳稳托住周身魂眼闪动精魂逐一现形魂魄之力充斥表里蓄势待发。 在帝朝华星云双眸注视下魏十七的一举一动都昭然若揭单以神通论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真仙境寻常神念化身不是对手但也仅限于此真仙的手段又岂是他能窥破万一的。 血河源源不断降下被六龙回驭斩抵住僵持了片刻倏地分在两旁化作一双殷红巨掌缓缓合拢天地禁锢魏十七周身一重为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摄竟不得腾挪自如。 他毫不犹豫抬起手掌引动混沌乱流绘下勾磨穿破结磨六道提耶秘符于虚空之中张开无尽深渊。血河乃穹窿族至宝不容有失帝朝华目光一凝血掌顿散作无数涓涓细流倏地缩回仍聚拢为一条血河魏十七趁机将六龙回驭斩摄入掌心吐出一口浊气。 帝朝华冷冷道:“果然有几分能耐!”她修炼绝情道早已无情无欲并不把族人的存亡放在心上避得开且在此界逍遥扶持一二避不开那就飞升天庭闯出一片新天地似黑羽这般患得患失束手缚脚她不愿为。 心意动处罗睺小界惊雷不断苍穹展开无数裂痕天地伟力汇聚于一处数度发力欲将其抛出却始终未能近得真仙之身时光洪流从虚空倾泻而出光阴流速愈转愈快如江河直下一发不可收拾。帝朝华不再压制真仙之力动念间引来天庭瞩目雷声之中车轮辘辘魏十七心如明镜略一侧身借深渊遮掩身形暗暗催动神通。 无尽深渊挡在二人之间帝朝华足踏血河衣袖猎猎飞舞拇指食指中指合拢一捏一股巨力凭空而作批亢捣虚乱流秘符应手溃散深渊随之湮灭却被一座九层八面的昆吾金塔挡住塔身之上缠绕着一具虫族真仙的甲胄竟捏之不碎。 帝朝华“咦”了一声大感意外稍一停顿车轮滚滚碾过天际已然接近了很多。 当年魏十七与马鹿激战多时借天庭霹雳侥幸灭杀对手于其中的分寸判断极准帝朝华最多出手两次再不退避一旦天庭降下符诏牵引飞升就再无回旋的余地。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帝朝华是个灭情绝性的疯女人她既然真身降临于此就根本不在意天庭的威胁。 凭借秦渠遗下的真仙甲胄挡住帝朝华一击昆吾金塔不堪重负宝光黯淡投入抱朴子残魂之中状若死物。魏十七抢得这稍纵即逝的一线空隙右掌亮起一点金光断空斩甫发即至六龙咆哮扑向帝朝华尚未近得身前丈许便为真仙之力驱散杀意退却金龙变成爬虫四处奔逃。 区区六龙回驭斩哪里在她眼中帝朝华以真仙之力催动血河毫不顾忌决意将对手扑灭血河瞬息蒸腾殆尽化作一抹诡异的血光正待出手心中忽然微微一颤似有不测。她手腕轻翻血光回卷却“喀喇”破开一个窟窿乌芒闪动一枚细针劈面飞来疾若流光近在咫尺。 魏十七施出最后的手段趁帝朝华无暇顾及身形倏地沉入浮宫内六龙回驭斩紧随而至梅真人周身金线尽皆浮出催动七十二道“大挪移符”禁制全开浮宫由实转虚遁空而去。 血光层层叠叠卷去却如雪狮子向火无法阻其分毫帝朝华眸中星云数转窥得真切那细针乃天外戾气凝化最是阴毒不过不知从何而来若非她心细如发不曾托大几乎为其所趁。 当年帝朝华为成就真仙之躯曾往天外修炼发觉星力星屑亦有高下之别罡风之中更藏有诡异的戾气阴损本源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天外异种游天鲲不惧戾气吸入体内恍若不察。黑羽暗施手段以天外戾气暗算魏十七为何反为他所用炼成一根真仙也须回避的细针? 帝朝华蹙起眉头明知魏十七伺机脱逃一时也无从分心她微微后仰催动“绝情道”抿唇吹出一道绵绵星力将戾气针裹住伸手摘了下来纳入袖中。只迟了片刻浮宫荡然无存雷声连成一片笼罩四野她只得放弃追杀的念头叹了口气合上双眼血光刷地飞入眉心留下殷红一点收敛起真仙气息若一截枯木时光洪流随之消退天地渐渐安定下来唯有车轮声隆隆不绝忽远忽近久久不去。 正文 第六十二节 诸天轮回神木鼎 梅真人不遗余力将素女通玄功催到极致发动七十二道“大挪移符”浮宫遁出罗睺小界一声雷响破开虚空跃至渊海之上。魏十七收了浮宫放出击空飞舟毫不吝惜真元一道白光掠过天际数息间遁出千里。 过了小半个时辰渊海波涛翻滚“哗啦”一声轻响帝朝华御血河冉冉升起双眸星云转动注目良久始终未能察觉魏十七的去向只得作罢。她沉吟片刻双眉一皱血河倒卷而起将她身形隐没倏忽投陆黾洲而去神不知鬼不觉遁入丘翎山伯牙泉下回到日常清修的洞府中。 洞府内简陋得近乎寒碜除了地上一个蒲团角落里一盏长明灯别无长物。 帝朝华盘膝坐下将衣袖一震星力卷着戾气针飞到空中她凝神看了片刻抬起右手缓缓勾勒指间飘出晶莹剔透的星屑聚拢于一处转眼便化作一枚蟠龙印禁制勾连宝光流转毫不逊色于六龙回驭斩之流。她抿唇吹了口气蟠龙双目炯炯张牙舞爪活转过来印面凹凸不平现出“天道无常”四字。 对真仙而言诸般法宝可有可无帝朝华凝炼这一枚无常蟠龙印只为试一试这戾气针究竟有何玄虚。 她将无常蟠龙印轻轻抛向空中心念微动戾气针化作一抹乌光迅雷不及掩耳狠狠扎在蟠龙眉心禁制尚未来得及发动蟠龙便散作星屑溃不成形果然应了“天道无常”四字。 帝朝华微微动容这天外戾气阴损无比隐隐克制星屑却是暗算真仙之躯的大杀器幸而魏十七修为低下勉强将戾气凝成细针未洗炼至通神否则的话又何至于落荒而逃! 黑羽以戾气暗算此人不成反赠与他一宗阴损的手段机关算尽误了卿卿性命她不会说破此事非但不说破日后还要助魏十七一臂之力务必令黑羽阴沟里翻船栽个大跟斗。 她将戾气针召至眼前击溃无常蟠龙印此针也并非全然无损戾气被磨灭了大半只剩下短短一截乌光流转微微颤动。 帝朝华想了片刻伸手往虚空中一探摄出一只诸天轮回神木鼎六欲天诸神佛时隐时现姿态各异无有一刻停息。她催动剩下一截戾气针星驰电掣刺向神木鼎鼎身探出一尊佛陀袒胸露乳张开大手一抓将戾气针收去旋即缩回神木鼎内消失了影踪。 旁人只道血河乃天庭遗物穹窿族的至宝帝朝华真正倚重的并非血河而是诸天轮回神木鼎。 长明灯映照下神木鼎稳稳落于帝朝华身前她轻点眉心血河喷涌而出落入鼎内回旋鼓荡了片刻渐渐平息下来。今番罗睺小界之行祭炼血河尚在其次窥破了魏十七的手段才是意外之喜这一枚棋子落在局中势必带来意料之外的变数种种可能浮现于眼前星云双眸似乎看透了未来她心中无悲无喜无忧亦无惧。 海天之间魏十七仓皇逃窜他并不知晓帝朝华的心意罗睺小界电光石火的交手如蚍蜉撼树毫无意外地败下阵来若非他早有准备将天外戾气凝成细针阻了帝朝华一阻定然在劫难逃。 一忽儿上天一忽儿入海像没头苍蝇般数度转向一口气遁出百万里压在心头的威胁终于淡去魏十七这才松了口气。极目四顾远远望见一座郁郁葱葱的海岛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遮蔽得严严实实他催动飞舟靠近去绕行数圈挑了一处隐蔽的山坳将浮宫祭出闭关静养。 这一番逃遁不遗余力魏十七真元消耗极大足足过了大半载才堪堪缓过劲来。他站起身来骨节噼啪作响似生锈的老胳膊老腿神念一扫梅真人犹闭关未出气息绵绵并无大碍。 造化树枝头的墨色小花消耗殆尽体内再无一丝戾气若是被巢洪荒之流窥破虚实难保不生出什么事端来。他细细忖度了一番决定继续借赤焰玉山引星力入体依托造化树炼化星力将戾气凝为墨色小花掩饰真相。只可惜成就显圣后这点星力太过稀少可有可无不足以促使造化树拔高长大——一念及此他忽然记起秦渠献出的真仙甲胄当下唤出抱朴子残魂祭出昆吾金塔。 帝朝华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竟不顾天庭的耳目催动真仙之力三指一捏欲取他性命若非灵机一动以真仙甲胄裹住昆吾金塔李代桃僵扛过一劫只怕连戾气针都没有机会挥出更不用说躲入浮宫破空远遁了。想到这里魏十七不禁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不甘但不甘又能怎样? 昆吾金塔晦暗无光不是神物自晦的“晦暗”而是本源重创形同死物若无真仙甲胄挡在前早就被帝朝华捏爆了连渣滓都不会剩下。魏十七叹了口气将甲胄摄入手中心中转着念头幸好没有将此物倚为护身之物真仙甲胄也须有真仙之躯与之匹配否则的话也跟昆吾金塔无异甲胄不破肉身成泥后悔都迟了! 他将真仙甲胄弹了一弹“铮铮”数声忽然觉得有异凝神看去却见一缕缕细不可察的星屑缓缓飘出光芒闪烁忽聚忽散。他微一沉吟顿时明白过来当年秦渠以虫族秘法将星屑炼入甲胄成就这一宗至宝硬抗天庭霹雳种下暗伤后又在昆吾金塔内洗炼多时伤及本源最后被帝朝华全力一捏终至于星屑溃散毁于一旦。 不过这对他来说反是好事。 魏十七若有所思将星屑收入“一芥洞天”耐心等候足足过了数月光景待星屑散尽留下一具黄黑相间的硬壳。 造化树感受到真仙之躯的气息发疯一般摇动着枝条每一片树叶都倒立而起向魏十七传递着渴求连栖息在树下的杀意九龙都被惊动四散而去。 尽管只是一具硬壳却非同小可神念也罢星力也罢都不能与真仙残躯相比炼化这一具硬壳对造化树来说至关要紧。魏十七与造化树实则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毫不犹豫将硬壳摄入洞天交于造化树。 天翻地覆日月无光苍凉的气息充斥洞天造化树开枝散叶节节拔高一发不可收拾。 正文 第六十三节 真仙亦非全无敌 梅真人鼓荡全身真元不遗余力催动素女通玄功发动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将浮宫送出罗睺小界随即陷入沉息中不闻不问闭关入定。恍惚中不知年月飞驰这一日忽然心有所动睁开一双妙目却已是三载之后。 身处浮宫一隅四下里静谧无声她凝神内察发觉修为并未大损仍在大象境中真元已回复了些许虽不能与人交手行动却无大碍。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置之死地而后生经此一劫她对素女通玄功的参悟又深了一层隐隐看到了破境的机缘。 梅真人缓缓起身稍加整理仪容缓步向宫外行去哒哒哒哒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回荡渐急渐快殿门隙开一线无声无息地打开潮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听见涛声澎湃枝叶婆娑却不知身在何地。 阳光照进阴冷的大殿洒在她脸上身上梅真人望见了魏十七的身形他的眼他的眉那么熟悉什么都没有改变又有些陌生似乎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人了她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罗睺小界一战他终于成就了回辇三重天勇猛精进直指大象。 魏十七迎上前来微笑道:“大敌已隐去此间天地任你我遨游。” 梅真人闻言心中一松转而大为好奇当日在罗睺小界内她亲眼目睹帝朝华二度出手血河一卷三指一捏魏十七毫无还手之力那陆黾洲的羽族真仙帝朝华分明是真身亲至神通广大单凭大挪移符尚不足以化险为夷为何到头来撒手不管放任他们远遁?魏十七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故此胸有成竹明知不敌真仙仍留下倾力一战。种种疑惑令她不解。 魏十七猜到了她的心思抚摸着她的脸庞略略解释了几句“真仙亦非全无敌此界之上更有天庭不知韬光隐晦收敛神通妄自催动真仙之力引来天庭瞩目降下符诏牵引飞升亦未知祸福之前羽族虫族几位真仙深藏不出只遣神念化身进犯大瀛洲正源于此。不过那穹窿族的帝朝华却是个异类肆无忌惮的疯女人将真身遁入罗睺小界祭炼血河若非我暗中炼成了一宗克制真仙的阴损之物抢得一线空隙只怕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梅真人对他的诸般手段知之甚稔却不知那一宗宝物能威胁到真仙二人交手之际她倒窥探得一二魏十七遁入浮宫之前似乎祭出一抹乌芒稍纵即逝那莫非就是“克制真仙的阴损之物”?他一向沉稳既然敢明言当不是虚言。 说到“肆无忌惮的疯女人”魏十七不禁记起了大象真人李静昀她若成就真仙必定会是又一个帝朝华。顿了顿他又道:“帝朝华二度出手业已惊动了天庭再不知收敛气息势必会召来天庭符诏秦渠何等强悍也被霹雳打得肉身俱毁她若想留在此界就只能放任浮宫遁去。” 梅真人喃喃道:“原来是借天庭之力才逃过此界。” “这一次多亏了你了你我联手从真仙手下全身而退也足以自傲了。” 她眼神迷离肌肤滑腻魏十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颌不无轻薄之意梅真人叹了口气轻轻投入他怀中。 温存了片刻魏十七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罗睺小界这笔账且记下日后成就真仙再把场子找回来。”他口中说的是“罗睺小界这笔账”心中却记挂着赤焰玉山暗暗冷笑到底是谁在算计他迟早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的话只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梅真人的心颤了颤旋即平复如初她将视线挪开投向苍茫海天沉默片刻道:“此地甚佳远在渊海腹地波澜不惊不知不觉已是三载道友可欲在此常留抑或动身返回大瀛洲?” 梅真人闭关期间魏十七已将秦渠遗下的硬壳尽数炼化自觉修为大有进益但也止步于此了。他思忖片刻道:“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回黄庭山吧。” 梅真人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梁园却在何处?” 魏十七欲言又止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只能道:“说来话长留待异日。”他见梅真人脸色不无倦怠伸手在她眉心抚了抚洞天内造化树舒枝展叶一股勃勃生机注入她体内梅真人浑身毛孔顿开无暇旁顾催动素女通玄功将生机缓缓炼化短短数十息大有获益。 “择日不如撞日去休去休!”魏十七伸手一招浮宫禁制闪动拔地飞起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他袖中。他随手撒出击空飞舟携梅真人之手踏上船头驾遁光破空而去转眼已掠过长空消失在云天外。 此去大瀛洲迢迢万里渊海茫茫危机四伏不过对魏十七来说已不足为虑除非真仙降临否则的话又有谁能挡其锋芒?不知不觉他已成为这渊海三洲之地仅次于真仙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他比真仙更为棘手真仙尚且忌惮天庭符诏束手缚脚他却可肆无忌惮地出手无人可阻。魏十七心中清楚这一点在他踏出那一步乃至于飞升天庭之前大瀛洲安如泰山再无人敢小觑他唯一需要提防的只是来自背后的暗算。 归途漫漫他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踏上的真仙之途与众不同闭关打坐吞服灵药这些都毫无用处若那些羽族虫族海族的真仙能遣出数十个神念化身供他杀戮吞噬炼化自然一马平川但天下岂有这等好事经蛇颈海一战又经荒北城一战可以预想再也不会有神念化身送上门来了他必须另辟蹊径另谋出路。 魏十七盘算了良久决定以虫族秘法修复赤焰玉山。 正文 第六十四节 求人不如求己 之前屠戮神念化身又剥离真仙甲胄积攒了不少星屑秦渠传下的虫族秘法可将星屑炼入法宝赤焰玉山本源受损只剩下一派残山剩水若能修复一二或可解燃眉之急。然而魏十七于炼器却是新手昆吾金塔本是绝佳的鼎炉但本源受损不堪大用他与梅真人计议梅真人虽有见识修为又不足望而兴叹。 求人不如求己魏十七只能亲自动手先从小件的法宝试手一点一滴炼入星屑花费了不少心血磕磕碰碰无一可用。他修炼真仙六法祭炼十三器一路顺风顺水于炼器之道却频遇挫折好在手头的星屑甚多不虞耗费魏十七反复试炼了数十宗法宝渐渐有了心得这一日炼成一柄小剑切金断玉锋芒毕露掺入星屑虽不多卖相却着实不错。 梅真人向他讨来了把玩良久爱不释手。 长日漫漫魏十七抱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做”的心态也不计较得失以此消磨时日成固欣然废亦可喜。梅真人知他心意一待真元回复便接过击空飞舟看他炼器。从最初的生涩到之后的娴熟再到举重若轻宛如下了数百载工夫万事无他唯手熟尔耗费了这许多星屑梅真人看得都心惊暗觉可惜。 星屑取自极天之外经真仙洗炼方可炼器寻常法宝掺入一星半点便足以脱胎换骨更上层楼哪像魏十七这般青菜不当萝卜一个劲往那些二三流的法宝里掺。好在虫族秘术妙用无穷那些炼废的法宝重加洗炼犹能将星屑取出否则的话就算他手头星屑充裕也经不起这等浪费。 击空飞舟从海天之间掠过无论风平浪静抑或波涛连天魏十七都不急不缓不慌不忙待到飞舟总有一日降临大瀛洲他自觉已有了三四成把握修复赤焰玉山颇觉心喜。但赤焰玉山关系重大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不愿贸然动手。 双足踏上大瀛洲数十年的磨砺亦告一段落耳畔听着涛声风声魏十七暂且将之后的打算按下他与梅真人并肩立于海边两两相望过往种种尽皆付诸一笑。 与浩瀚无垠的渊海相比大瀛洲无异于弹丸之地二人控飞舟南下数日工夫便回到了黄庭山。 魏十七并未惊动旁人神不知鬼不觉遁入碧莲小界径直来到仙灵岛洗去仆仆风尘在秦贞、阮静结庐清修之地盘桓了数月辞别二女登上岛中主峰祭出浮宫安置于山崖间阳光照在殿宇上一脊一瓦熠熠生辉。 他举步踏入浮宫端坐于榻上极目四顾大殿之内空荡荡的别无长物梅真人在火山寒潭边匆匆打造这空壳子莫说仙家气象连寻常的大富之家亦不能比。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他静坐片刻心念微动已将周吉唤来。 过了数日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周吉吭哧吭哧爬上山崖抬头望见金碧辉煌的浮宫呆了一呆歪着头想了片刻挪步上前推开殿门张望了几眼慢吞吞走了进去。屠真微微皱起眉头犹豫片刻止步于浮宫外魏十七没有召唤她只得强自按捺下好奇老老实实在外等候。 殿门缓缓打开魏十七抬眼望去只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披头散发在脑后胡乱打了个髻披一件破破烂烂洗得发白的道袍腆着肚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浮宫毫不见外。 魏十七微微一笑朝他招招手周吉径直走到榻前打量着魏十七咧开嘴一笑露出满口烂牙笨手笨脚作了个揖。分身近在咫尺他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尽皆了然于胸魏十七看得很清楚他修炼真仙六法中的紫虚一元功洞天境已稳可以服食丹药进一步壮大真元了但距离阳神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以己意察天心道行锱铢积累固然不虞有失但耗日持久不知何时才能破境不过周吉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是宁可走得慢一些走得稳一些也不愿冒险。 魏十七沉吟片刻挥手送出一只玉瓶周吉怔了怔手忙脚乱接住犹豫了一下拔开木塞张望一眼凑到鼻下嗅了嗅药香扑鼻而来腹中真元蠢蠢欲动他脸上露出错愕之色忙将玉瓶塞好拧了又拧一副小家子气本色。 魏十七心中不无感慨目不转睛看了他许久仿佛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淡淡道:“你我有缘。这丹药一月服用一粒以真元炼化了可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 “待用完这瓶丹药再来见我有事要你去办。”魏十七顿了顿似乎记起了什么随手又送出一柄短刀“此事略有风险你可将先行祭炼此刀以作防身之用。” 周吉将短刀接过入手分量甚重式样粗砺锋刃略有缺口闪动着星星点点的银光。他翻来覆去看了数眼问道:“此刀何名?” 魏十七道:“可名为‘星屑解牛’。” 周吉握在手中比划了一下似切瓜又似剁菜觉得甚为趁手再次谢过魏十七。 魏十七又注视了他片刻目光炯炯意味深长周吉并无丝毫局促坦然相对不慌不忙。虽是分身却形同二人但这正是魏十七想要的周吉是他对过去的念想是一段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份心思秦、阮二女不明白梅真人不明白屠真也不明白唯有那不存于世的李静昀才能会心。 他挥手道:“你去吧。” 周吉又笨手笨脚作了个揖一手握着玉瓶一手提着星屑解牛刀转身朝殿外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屠真悄悄跟了上去大殿内一片沉寂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人。周吉走得那么洒脱竟毫不留恋让魏十七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当年的那个自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眼前的洞天真人周吉远胜过记忆中的那个自己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唯有看破方能如此从容率性无惧。 正文 第六十五节 三根救命毫毛 周吉若有所思一路攀下山崖跋涉数日回到了日常栖身的土屋。屋内光线黯淡地上铺着干草席墙角堆着大大小小篓筐、陶罐、石器。他静静坐了片刻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玉瓶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平静的日子不得长久终要离开这间小小的土屋踏上未知的旅程。 他叹了口气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药香扑鼻沁入心脾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一不舒坦。这是斜月三星洞珍藏的灵丹妙药对紫虚一元功大有裨益他犹豫了片刻将掌心凑到嘴边仰头吞下。 一团暖流滚入腹中醇厚温和体内真元像山间的流水遇岩石而绕行遇深潭而逗留行乎当行止乎当止渐趋壮大。周吉将玉瓶塞到陶罐中也不调息也不打坐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提起几个藤篓走出土屋大步来到山涧旁垒石为堤将藤篓埋入水中折了几把枝叶盖在其上静候鱼虾自投罗网。 他又提着星屑解牛刀到林中砍了一堆径粗数寸的小树比起粗陋不堪的石斧解牛刀锋利无比手起刀落毫不费力。屠真在远处打量了半晌看他在土屋旁忙碌似乎嫌土屋太过狭小欲再起一间容身。她也不上前帮忙只是冷眼旁观看他挥汗如雨看他忙忙碌碌看他抚着肚皮饥馁不堪弃了手头活计去山涧旁收起藤篓倒出捕获的鱼虾开膛破肚洗剥干净丢进陶罐里胡乱一锅煮看他挪开篱笆从田里掘出几个木薯埋进灰堆里煨熟。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不明白周吉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吉填饱了肚子将鱼骨虾壳木薯皮埋在土里仰头望着天际云霞似锦苍穹渐次黯淡星斗漫天一时间不由痴了。 日出日落仙灵岛上波澜不惊屠真看了数日这才看出周吉只是搭了一个避雨的草棚以木为框架以藤为棕绷悬空搁起一张床铺上几层草席远离湿气酣然而眠。得了星屑解牛刀却不好生祭炼只顾睡得舒坦明珠投暗让人无语。 又过了数日周吉搓了一根结实的树皮绳紧紧缚在刀柄上笨手笨脚练起了甩手刀。偌粗的树干隔了十余步提起星屑解牛刀甩手掷出拽着绳索收回来十中一二准头差得离奇看得屠真连连摇头。周吉也不急也不恼定定心心练他的甩手刀笨人下足笨功夫足足花了数月刀甩得有几分模样了他便入山林去猎小兽。 一开始空手进山空手出山渐渐地瞎猫碰到死耗子砸到一只风烛残年的山鼠剥了皮烤着吃油汪汪焦香扑鼻虽然缺盐少酱比寡淡的白水煮腥鱼不知好吃多少倍。总算周吉还记得屠真扭头寻了片刻欲让上一让屠真没有露面他便自个儿吃了连骨头都敲碎了吸髓吃啧啧有声。 一回生二回熟周吉的甩手刀愈来愈精准从山鼠到竹鸡到黄獐到野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但凡出手例不虚发屠真算是看明白了他虽未刻意祭炼此刀却每时每刻都在祭炼此刀星屑解牛刀早已深深打上了他的烙印成为一宗运转随心的法宝只是他并未以真元催动只作一柄砍树捕兽开膛割肉的短刀用而已。 有了星屑解牛刀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周吉乐此不疲一门心思当起了猎户三天两头往山林里跑捕到猎物在火上烤熟了狼吞虎咽敲骨吸髓兽皮或披或垫鼾声如雷。玉瓶内的丹药一颗颗减少他体内真元日渐壮大汇成一条缓缓流淌的大河静水流深滋润着脏腑筋骨经络窍穴修为大有长进。 这一日丹药终于服完他怅然若失将玉瓶摩挲良久藏回陶罐中举步离去。行出数武停下脚步望一眼土屋望一眼草棚望一眼山涧一声叹息再不回头。 他跋涉数日攀上山崖一路行至浮宫前毫不犹豫推开那两扇命运之门在屠真的注视下踏入大殿。 抬头望去魏十七端坐于榻上身前浮起三团光亮其中各有一物或升或降宝光流转不定。周吉好奇心起走近去观望却见左侧是一枚式样古朴的旧锁貌不惊人居中是一座九层八面的金塔黯淡无华右侧是一座赤红的玉山忽明忽暗。他一看便知锁是混沌一气洞天锁塔是昆吾金塔山是赤焰玉山。 魏十七目视他片刻缓缓道:“这混沌一气洞天锁内藏有一处洞天屈指算来下界已过万载物是人非沧桑变幻不知变成了怎样一番模样。你且去下界一行有两件事要办其一查看定星锥是否无恙天魔有无脱身之虞其二寻得炼妖剑带回此界。此锁历天魔、天妖、妖奴数番劫难本源受损眼下只能承受洞天境你在下界暂且压制修为待回来后再独占一岛择机破境。” 周吉低头寻思片刻坦然道:“以洞天境修为去往下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妨再赠你一道保命的手段。”魏十七早有打算催动杀意曲指一探一缕游丝电射而出没入他眉心。 杀意凝成游丝蜷缩于泥丸宫内周吉咂咂嘴犹嫌不够道:“孙猴子脑后还有三根救命毫毛——”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三根就三根如你所愿。”他又连弹两下将二缕游丝送入他泥丸宫内抬手在右臂腋下一拍魂眼亮起抱朴子精魂飘然而出伸手一指混沌一气洞天锁身躯瞬息黯淡下去影影绰绰只剩一抹淡淡的虚影。 混沌一气洞天锁微微一震光芒大盛轧轧数响将洞天分开一隙。周吉毫不犹豫跨入洞天时光洪流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刹那间心如明镜身似转蓬周吉微微一笑暗道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这一去阴阳隔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转。 正文 第六十六节 渊海三洲第一人 抱朴子残魂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湮灭以仅存的真仙之力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几乎灯枯油尽无以为继晃晃悠悠没入魂眼中再无声息。魏十七举袖收去混沌一气洞天锁将目光投向赤焰玉山此物乃是一宗洞天至宝其内封印着一头游天鲲极天之行尚遥不可及星力对他至关要紧欲修复这片残山剩水最稳妥之法莫若以昆吾金塔为鼎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可惜罗睺小界中金塔为帝朝华重创不堪大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忖度良久决意先洗炼昆吾金塔再修复玉山这期间没抱朴子残魂什么事他干脆抽取真仙之力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将周吉送入下界。 一环扣一环容不得半点闪失魏十七成就回辇三重天杀意凝成游丝多了一宗厉害的手段才决意跨出这一步。 他目视昆吾金塔展颜一笑喃喃道:“汝与吾有缘。”伸手一招将昆吾金塔摄入“一芥洞天”显出九层八面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悬于造化树之上杀意九龙骇然而起争先恐后钻入金塔内盘旋穿梭逐寸逐分洗炼将自身的烙印铭刻于内。帝朝华的两番出手刺激了他六法十三器乃天庭降下的至宝单凭六龙回驭斩利攻不利守手段略显单一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多得一宗昆吾金塔攻守兼备可御强敌。 浮宫大殿紧闭魏十七闭关不出当他潜心祭炼法宝的当儿渊海彼岸的陆黾洲亦掀起了滔天波澜。帝朝华在罗睺小界内倾力出手引来天庭的瞩目早已惊动了云罗谷的羽族真仙黑羽他心神不宁久久未能平复。一入真仙境天人感应福祸隐约自知此刻心绪如此波动定有大事发生容不得他继续深藏。黑羽忖度片刻遣一化身前往丘翎山伯牙泉见帝朝华孰料她一点面子都不给紧闭门户不予理睬。 穹窿族执掌陆黾洲万载一朝跌落云端帝子帝女贬为凡夫黑羽、步干阑、巡天脱不了干系若非帝朝华横空出世一举成就真仙穹窿族早就烟消云散不存于世了。帝朝华此举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黑羽没想到她会撕破脸连台面上的一点客套都不留。他沉吟片刻当下离了陆黾洲遁入渊海往罗睺小界一行。 罗睺小界经历了一场劫难本源动荡血气泄漏此界本为虫族羽族共有系门下小辈历炼之所帝朝华自坏规矩以真身降临大肆杀戮祭炼穹窿族至宝血河一界生灵陨灭无数动摇了根本幸而星罗洲巴、田、鱼三位真仙未曾察觉否则的话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帝朝华再怎么不给面子终究是陆黾洲真仙时至今日云熙、浮风、穹窿、苍鼓四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黑羽无可奈何只得为帝朝华善后他一路勘察一路出手抚平动荡渐渐察觉到罗睺小界内竟然还有另一人的气息与帝朝华大打出手溃败而遁。他心中顿时大警帝朝华真身降临不惜惊动天庭犹未能将其留下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如此了得?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当下循着这股陌生的气息一路搜寻花费了整整数载偶然遇到罗睺小界的土著孟椿、赤妃将其降服细细盘问这才得知魏十七亦闯入此界斩杀无数大修最后在荒漠深处与帝朝华做了一场就此销声匿迹留下这个烂摊子。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经此一战罗睺小界伤筋动骨不复往日旧观黑羽心中有事无暇逗留于此当下遁出小界往暗影海见了巢洪荒一面。当日黑羽、巡天暗中谋划由暗影贼真仙巢洪荒从旁相助借鲤鲸族阎望之手将残破的赤焰玉山辗转交到魏十七之手欲阻其成就真仙。原本绕开巢洪荒亦无妨但一则陆归陆海归海鲤鲸族毕竟是渊海上族保不定什么时候会出个把真仙二则赤焰玉山本是巢洪荒之物纵然遗失在外总须跟他打个招呼。巢洪荒对这赤焰玉山并不看重慨然应允魏十七坏了他不少族人的性命羽族加以暗算他也乐见其成。 黑羽与巢洪荒密谈了数日获悉魏十七途径暗影海之时巢洪荒曾遣一分身窥视他汲取星力转换真元天外戾气侵入体内已无从驱除。黑羽闻言心中大定这天外戾气的阴损他再清楚不过了巢洪荒系赤焰玉山的旧主他既然看准魏十七当已落入他们彀中不足为虑。 阻其成就真仙只是消除长久之患此子凶悍硬撼帝朝华犹能全身而退万一察觉了真相不顾一切杀上门来倒也棘手须得挑起些事端削去他几分实力寻得时机及早剿杀为好。黑羽心意已决他囿于蛇颈海许下的千年之约不便出手但星罗洲虫族与他仇深似海若能挑动彼辈出手倒是两全其美。 他离了暗影海再度长途跋涉前往星罗洲千足地穴见巴蚿巴老怪。巴蚿深知黑羽道行深厚可谓渊海三洲第一人天庭降下符诏七道青气接引飞升被他一一击破当下不敢怠慢亲自将他迎入洞府命灵仆奉上玉液琼浆与其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黑羽随口问起那白骨巨蛇的下落巴蚿沉吟片刻坦然相告。当日魏十七血祭荒北界图唤醒上古异兽的残骸化作一条白骨巨蛇从虫洞闯入星罗洲大肆掠杀。那巨蛇狡诈得紧避开强敌专挑弱小的虫族下手为祸不浅到后来激起了众怒巴蚿、田椿、鱼娥一齐出手将它擒下并未伤其性命而是将残骸封印在虫巢丢与后辈门人琢磨欲堪破界图的秘密。 不过在巴蚿看来这一番心思尽数枉然血祭之后界图与残骸融为一体无分彼此以真仙通天手段尚无从剥离更何况那白骨巨蛇纵然凶残不过是傀儡之流不堪驱使留着也是鸡肋。 黑羽正中下怀微微一笑提议道:“既然是鸡肋何不废物利用一下?” 正文 第六十七节 理当照应一二 星罗洲虫族多出凶悍之辈巴蚿、田椿、鱼娥能脱颖而出成就真仙本性俱非良善黑羽纵然厉害堪称渊海三洲之地第一人他们倒也不惧当真做一场话未必就输到哪里去。但黑羽能抗拒天庭符诏强行留在此界却是莫大的诱惑故此对他的提议巴蚿忖度片刻与田、鱼二位一合计觉得应允下来也无妨。 但白骨巨蛇毕竟是三人联手擒下外人欲取了去须得拿点诚意出来黑羽明白他们所求为何他早有准备将渡过天劫的种种心得倾囊相授毫不隐匿。陆黾、星罗二洲连通已久隐隐有同进共退之意黑羽渡劫之法别有玄妙他人只可借鉴一二未能全盘照搬但二洲真仙只得寥寥数人能多留下几个总是好事黑羽早有相授之意只是时机未到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巴蚿、田椿、鱼娥略加参悟心知黑羽所授弥足珍贵远非区区白骨巨蛇所能相抵投桃报李他们将虫囊一并赠予黑羽结下一个天大的善缘。 黑羽携虫囊返回陆黾洲郑重其事以云熙玉符相召步干阑、帝朝华、巡天三位真仙帝朝华在伯牙泉下闭关不出不得其门而入步干阑和巡天接到玉符心知事关重大上一次黑羽动用云熙玉符尚在万载之前云熙、浮风、苍鼓三族联手一将穹窿族帝子帝女拉下云端才有了陆黾洲今日的格局时隔多年又见此符二人不明就里真身亲往云罗谷一行。 陆黾洲三位羽族真仙聚于云罗谷玉泉洞乃是羽族前辈玉泉子清修之所蓬莱仙境洞天福地灵机衍化为山川河流种种玄妙不一而足。 黑羽以一瓯清茶招待二位同道这茶非同一般唤作“紫云”即便是真仙满饮一杯亦大有益处。步干阑和巡天细细品茗体内真元勃发星力萌动可抵数月苦修心中不无感喟黑羽独占这玉泉洞不知得了多少好处远非他二人可企及。 黑羽身为地主略略作陪一瓯紫云茶多半落入他二人腹中待到杯中茶尽黑羽开口道明想请之意却是为了那大瀛洲的魏十七。三人早有共识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之前黑羽与巡天以赤焰玉山暗算他步干阑亦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魏十七汲取星力固然为天外戾气所染绝了真仙之途修为却随之突飞猛进连帝朝华真身降临罗睺小界一场激战引来天庭瞩目亦未能将其留下。 可惜帝朝华与三人不对付杜门不出未能听她亲口所言道破魏十七的种种神通手段。 千年之内放任不管只怕会养虎为患黑羽将衣袖一拂抛出一物状如蜂巢足有栲栳大小黑黝黝晦暗无光凶煞之气缠绕有如实质。步干阑注目片刻笑道:“莫不是星罗洲虫族炼制的虫囊?” 黑羽微微颔首将星罗洲之行说了几句屈指一弹虫囊嗡嗡颤抖如花瓣一般片片绽裂豁然中分露出一条通体惨白的骨蛇盘作一团颅内一抹血光透出混乱、凶狠、暴戾的气息。 黑羽道:“这便是魏十七放出的胜负手虫族大军被血祭一扫而空荒北城化作白骨巨蛇残暴而狡黠一头钻入虫洞巴蚿和田椿只得退回星罗洲留下秦渠断后从此杳无音讯十有八九是陨落在大瀛洲了。” 步干阑与巡天对望一眼城池化作妖物这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神通听闻并非渊海三洲之地所传而是来自别海他洲。 “这骨蛇神通不小为祸不浅星罗洲巴蚿、田椿、鱼娥三位道友遣出化身联手将其擒下转赠与吾。吾以秘术窥其意识略知底细。上古之时异兽从天而降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体内孕育阴阳二气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肆虐大瀛洲惹得天怨人怒。有大能跨海而来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斩杀异兽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座城池又剥取毛皮炼作界图藏于七城以时光洪流镇压残骸自此大瀛洲始得安宁。” 黑羽目视骨蛇悠悠道:“魏十七以虫族大军血祭荒北界图唤醒异兽残骸化形而出便是此蛇。” 巡天若有所思道:“黑羽道友向虫族讨得此物莫不是……” 黑羽微笑道:“吾有意将此蛇送入大瀛洲四处奔袭令那魏十七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削弱他几分实力待到千年之后再遣弟子与他做一场一洗蛇颈海之恨。” 步干阑道:“星罗洲三位道友遣出神念化身便能将此蛇降服对付魏十七只怕徒劳无功。” 黑羽道:“不错单凭此蛇还不够吾打算以星屑洗炼以神念点化将其炼成妖傀儡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步干阑沉吟片刻颔首道:“可行。” 黑羽又望了巡天一眼问道:“巡天道友呢?” 巡天犹豫片刻似有所顾虑勉强应了句:“甚好。”真人面前不说假黑羽闻弦知雅蛇颈海一战他被魏十七斩灭一具化身损失不小将这骨蛇送往大瀛洲摆明了有去无回巡天成就真仙不过区区数千载星屑神念不容再有失。他善解人意道:“此番炼制妖傀儡干阑道友取三斛星屑来吾以神念点化就不劳巡天道友出手了。” 巡天暗暗叹息道:“二位道友见笑了。” 黑羽道:“无妨巡天道友亦是吾辈中人既有难处理当照应一二。” 步干阑笑道:“却是便宜那帝朝华了此事若成她坐享其成!” 黑羽淡淡道:“此女出身穹窿族性子古怪毕竟是我羽族同辈道友暂且容忍一二吾自会前往伯牙泉说服她若她再不知悔改将其送入天庭亦非难事。” 不知悔改……送入天庭……亦非难事……步干阑心知黑羽已下定决心将穹窿族彻底打落凡尘他沉吟片刻道:“陆黾四支云熙为首听凭黑羽道友做主。” 黑羽目光幽深不再多语伸手轻轻一点虫囊再度合拢将骨蛇重重包裹回复如初。 正文 第六十八节 冒天下之大不韪 荒北城废弃泗水城崛起极北苦寒之地为荒漠覆盖阎川一向以魏城主的忠实走狗自居毫不犹豫追随其南下坐镇于天蝠海天长日久北海沦为野猫不拉屎的旮旯地。田三白老伏轮软辜行岚死许馗哑北海五族海妖原本还有美人鱼一族顶在前撑撑场面自打沈金珠陨落在北海湾沈银珠临危上位再也无人可以服众北海沦为一盘散沙一潭死水再无往日的生气。 沈银珠数度与许馗商议横比划竖比划有意将族人迁往天蝠海但南方水暖故土难离终究不得成行无奈只得继续偏安北海一隅逐渐被边缘化虽说天高皇帝远大可自由自在但陆归陆海归海彼辈心中终究惴惴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祸事从天而降。 光阴荏苒又过了数百年安稳日子南迁那点心思连沈银珠都看得淡了旁人更不会提起。这一日她忽然心血来潮记起北海之中有一处水府大姊沈金珠做主赠与魏城主后又转借与人族的修士容身荒北城大战后那些黄冠女冠尽数回转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水府就此荒弃无人打点。她倒有些担心万一魏城主再临北海问起这处水府倒也无从推脱。 想不到也就罢了一念及此沈银珠心中惴惴不安当下拿定主意先往水府观望一番若无甚忌讳便安排人手清点洒扫为城主守好这处别业。拿定了主意她也不唤侍女随行捏了个法诀借水遁赶往水府。 山崖嶙峋暗流涌动四下里冷冷清清连游鱼都见不着几条沈银珠叹了口气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轻轻一拍海水滚滚四散霞光明灭现出一层颤巍巍的水幕。她犹豫片刻穿过水幕踏入其内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俱完好无损虽然疏于打理略显颓败却并未有损毁缺失。 沈银珠松了口气在水府中绕了一圈将需要修葺打点之处一一记在心中正看间冷不提防一声巨响水府地动山摇乱石崩塌海水决荡楼台尽数坍塌草木毁于一旦。她大吃一惊水府安然无恙数百年怎地早不塌迟不塌这当儿毁于一旦?难不成是那些人族的修士心怀叵测留下的后手? 她反掌挥出七妙宝树光华闪动映得俏脸一阵明一阵暗双眉紧锁不知发生了什么。 顷刻之间水府成为一片废墟沈银珠以七妙宝树开道涌身而起却见远处一道道血光划过搅得北海震荡不休如一口沸腾的大锅。隔得如此远凶煞之气兀自扑面而来她一颗心怦怦乱跳不进反退闪身躲于礁石缝隙里收敛气息不敢轻举妄动。 躲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一声厉啸凶煞之气渐渐远去北海重归于黑暗死一般沉寂。 沈银珠又等了数个时辰不见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离开藏身处现出美人鱼原形摆动银粼粼的鱼尾小心翼翼向前游去。一路上所见所闻令她触目心惊鱼人王族栖身的水府土崩瓦解三座晶莹剔透的大殿无一幸存只剩下断壁残垣放眼望去到处漂浮着族人的尸骸令她悲从中来。 沈银珠寻了许久找到几个汩汩泛着血沫一息尚存的族人俱其所言闯入北海的凶徒是一条白骨巨蛇周身血光涌动所过之处天崩地裂生灵绝迹族人百无一存几近于灭族。 沈银珠烦恼万分不知大祸从何而来她在四下里搜寻一番将幸存的族人聚拢来只得寥寥数十缺胳膊少腿无一不带伤。她将族人安置在隐蔽处左思右想终觉得不对劲当下借水遁赶往七鳃鳗栖息之所欲寻许馗商议一二。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七鳃鳗上下亦为那白骨巨蛇屠戮一空连妖王许馗都未能逃脱杀生之祸被血光卷去身死道消。寒意打心底腾起沈银珠顾不得伤怀一路造访蚩尤、海河马、四足海蛇果不其然那白骨巨蛇是存了心要将北海五族海妖灭杀谁都没有放过田三白、铁头陀、伏轮步上许馗的后尘一并去了偌大的北海空空荡荡再也没有往日的气象。 报应!这是报应!沈银珠想哭又想笑北海海族冒天下之大不韪第一个倒向魏十七眼下报应来!出手的到底是谁?连魏十七都不放在眼里莫不是渊海那几位传说中的老怪物?她打了个寒颤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咬着牙寻思了半晌扭头潜入深海一路南下朝海婴海游去。 疾行十余日沈银珠行色匆匆早望见数头海婴兽在水中追逐嬉戏似乎对北海的惨祸一无所知。她虽然落魄毕竟还是北海妖王上前将一干海婴兽唤来不假辞色喝问了几句。令她愤懑的是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仅仅降临在北海海婴海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双眼通红焦躁不安厉声命彼辈去向鲤鲸族左右二王报信那些海婴兽为她气势所慑面面相觑不敢怠慢忙不迭告辞而去。 虽然郁怒难忍沈银珠没有冲昏头海婴海终究是海婴兽的地盘她人生地不熟不便乱闯当下放慢遁速缓缓而行。过了三五日海婴兽右王海岐率领一干王族迎上前来客客气气将她截住问其来意。海婴海虽然与北海毗邻但海筑海岐向来只认蚩尤族的妖王田三白美人鱼取而代之沈金珠趁势而起他们是不认可的更何况沈金珠业已陨落其妹沈银珠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沈银珠请海岐借一步说话为其所拒她只得按捺下委屈和怒意将北海之祸说了个大略海岐闻言心中大惊乜着眼看她又有些不相信。沈银珠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只问海岐兹事重大千真万确须得阎川做主这个消息他是置若罔闻还是火速传往天蝠海? 海岐看出她是破罐子破摔火气不小笑了笑只得将她迎入海婴海。 正文 第六十九节 平地起波澜 海婴兽族内二王并立各司其职左王主内右王主外与右王海岐不同左王海筑是持重之人虽然看不起沈银珠却也不敢对她带来的消息置若罔闻二王兵分两路海岐赴北海打探消息海筑陪同沈银珠火速南下投天蝠海而去。 海筑海岐乃同卵双胞自从一套传递消息的秘术隔了数十日海筑得知北海确实疮痍满目五族遭遇灭顶之灾幸存者寥寥无几这才骇然心惊海婴海与北海毗邻若是那凶徒一路杀将过来他……他……他将如何自处?沈银珠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微微冷笑只作不知。 海筑沈银珠俱为妖王弃了部属借水遁疾驰乘风破浪飞鸟难及二人昼夜不息地赶路海岐率王族紧随其后一路闯入潜蛟海三言两语潜蛟王荆启亦召集心腹心急火燎追了上来。浩瀚渊海平地起波澜万千海妖蜂拥南下拉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长蛇天蝠海厉阙早被惊动点齐人马查看动静早望见海筑沈银珠二王飞遁而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故作镇定迎上前。 沈银珠俏脸上满是愁色勉强笑了笑道一声“借过叨扰!”与他擦肩而过直扑向深海厉阙为之错愕不知就里笑容变成十二分的尴尬。海筑停下脚步将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嘀咕了几句厉阙倒抽一口冷气急命手下就地驻守迎候南下的海族与海筑匆匆去见阎川。 阎川奉命统御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位高权重是名副其实的海霸王他虽然出身鲤鲸族但这些年追随魏十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早已把自己视为魏十七门下走狗对远在渊海腹地的鲤鲸族面上客套实则并无多少恭顺之心。这数百年来魏十七挟打败羽族虫族之威坐镇大瀛洲天下太平波澜不惊他乐得逍遥自在这个海霸王当得有滋有味只盼好日子永远都不会到头。然而物极必反泰极而否沈银珠孤身一人从北海万里迢迢赶赴天蝠海在洞府外求见他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将她召来一问果不其然大敌骤现蚩尤、海河马、美人鱼、七鳃鳗、四足海蛇灭族沈银珠侥幸逃脱北海业已成为一片死海。 阎川细细盘问那白骨巨蛇屠戮了北海就此不知所踪既然海婴海安然无恙那它会去哪里?阎川不禁打了个寒颤三对眼珠瞪得像铜铃额头上冷汗涔涔北海出了这等大事上报是必然不过如何上报却大有讲究。大人高高在上麾下嫡系亦有三六九等阴元儿梅真人兰真人是平辈相交的道友支荷宇文毗是有师徒名分的门人屠真龙蝠是随身侍候的仆从剩下如他之辈皆为部属唤一声大人听候调遣。不过他统摄四海独当一面虽是部属扮演的角色却与广济洞主梅真人、泗水城主支荷相仿他斟酌再三咬着牙道:“你且与我一同上岸去求见大人!” 沈银珠心中一松长途跋涉的疲倦泛将上来她紧咬银牙强自支撑阎川却是个粗坯或者说他惴惴不安心思根本不在此。 海婴、潜蛟二海的妖王陆续赶到天蝠海听命阎川命厉阙妥为安置轻车简从领了沈银珠踏波而去。 自从市集所在的“渊城”迁至泗水城南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海族频频上岸与四方妖奴交易各取所需海妖满身腥臭长得稀奇古怪妖奴满身臊臭也长得千奇百怪彼此看熟了谁都不当回事该吵就吵该骂就骂脸红脖子粗无妨只要守规矩没人会多管闲事。 阎川与沈银珠上得岸正当暮色深沉四月初现远远望见渊城烛火通明二人过门不入径直投黄庭山而去。行色匆匆早惊动了泗水城布下的眼线消息一路传至支骧、支应秋、唐克鲁手中三人面面相觑商议了片刻觉得兹事透着诡异忙禀告城主支荷。 支荷虽为泗水城主却常年闭关修炼潜心参悟“魂兵魄胄”欲将眉心地龙、左乳蠪侄、右乳梁渠、丹田龙象、颈椎双首凶猿、后腰雷龟、尾尻列翅鹫七道精魂融为一体数百年苦修仍未竟全功。此时听闻阎川与沈银珠往黄庭山而去似有事求见师尊她心中一动当下离了泗水城悄悄跟随在后如师尊有暇她打算趁此机会再讨教一二。 阎川不知来了多少趟黄庭山熟门熟路虽然拜见魏十七的次数寥寥无几但他脸皮厚刻意与妖奴道门结交倒也混了个脸熟众人都知他为魏十七镇守四海是名副其实的海霸王大多给他几分面子。 阎川径直来到斜月三星洞前三对怪眼一扫恰好望见一熟识的妖奴五短矮小三角眼吊梢眉鼻孔朝天呲牙咧嘴一脸猥琐相不是裴筏又是何人。他大笑着上前去与他寒暄几句言谈中透着热络裴筏亦有自知之明他跟随大人虽早囿于资质只能在无垢洞混日子远不及这海霸王得力当下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招呼了一番笑问他远道而来是蒙大人召见还是要求见大人。 阎川含含糊糊道北海出了点事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要向大人禀告。 裴筏看了一眼沈银珠心下了然略一沉吟决定卖阎川一个面子便引了他往无垢洞而去。阎川目不旁视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曲曲折折行了片刻来到太一静室外得裴筏暗示驻足等待。 静室之中龙蝠在木榻上滚来滚去把玩着一瓶丹药百无聊赖。他在此充当门房又不敢擅离满肚子委屈无从分说闲得几乎要长出白毛来。长此以往总不是个事他暗地里寻思了百遍千遍屠真傲骄心中只有主人对他不假辞色指望不上等定慧和尚还真童子重塑器灵之身再算上吞阳侍女大伙儿排个班轮番值守也可多些玩耍的工夫…… 正琢磨着小心思裴筏在静室外求见。 正文 第七十节 不看僧面看佛面 瞌睡送枕头龙蝠精神为之一振一骨碌爬起身冲到静室之外咳嗽一声招招手将阎川唤到身前装模作样问了几句得知白骨巨蛇屠戮北海忽然记起荒北界图吓了一跳小脸都变了色。阎川心中打了个咯噔龙蝠的反应如此强烈显然这是大事天大的事万万耽搁不得!果不其然龙蝠让他务必在此等候切勿远离迈开两条小短腿往无垢洞深处奔去脚步蹬蹬无移时工夫便消失无踪。 裴筏知趣远远避在一旁阎川望了他一眼脸上肌肉抖了几抖嘀咕道:“他娘的出大事了……” 龙蝠心急火燎地穿过时光洪流埋头撞入碧莲小界现出大鳐法身从水天之间一掠而过降落在仙灵岛上。他甫一落地屠真便闪身将他拦住目光清冷打量了几眼问道:“何事?” 同为器灵龙蝠自知不能与屠真相比她是玄阴器孕育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他只是半路相投的小厮呼来喝去干粗活脏活累活主人丢给他一篇太阴吞海功从此就不再过问……他脸上堆着笑不敢流露分毫怨怼小心翼翼道:“北海出了桩大祸事阎川远道而来求见主人……” 屠真打断道:“何事?” 龙蝠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了半晌只得强咽下去指手画脚描述了一番偷眼瞧她的神色却见屠真不为所动脸上不由一苦以为她不知其中的厉害正待加油添醋说些什么屠真微微侧过身指了指远处山崖之巅道:“你且自去。” 龙蝠眯起眼睛望去却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伫立于天地间流云从高空掠过投下大片阴影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气象万千。他谢过屠真抖身现出大鳐法身拔地飞起扇动一双肉翼投大殿而去。距离山崖尚有数里一股巨力加诸后背犹如压上了十万大山他“哎哟”大叫一声像秤砣一般坠落在山林中被枝条夹头夹脑抽了一通虽未受伤着实狼狈不堪。 他脸上火辣辣的涨得通红自知太过鲁莽主人高高在上怎容他振翅高飞只得老老实实攀上山崖沿着山路一步步行去。 行不多时一座恢宏的大殿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檐下的匾额空无一字门户紧闭四下里寂然无声。不知何故龙蝠心中有些忐忑快步奔上前去不想大殿明明近在眼前转瞬远在天边任凭他怎样狂奔始终不得靠近。他无可奈何停下脚步心知主人无意见他只得悻悻然离开山崖正欲找屠真传个话转眼工夫她都不见了人影。 碧莲小界内尚有阴元儿和秦、阮二女龙蝠想了想没有去惊动她们径直离开小界回到无垢洞中。 阎川和沈银珠守在太一静室外望眼欲穿主人门下的弟子支荷和宇文毗亦赶到了洞中龙蝠与之略略交谈数语获悉支荷支城主是被阎、沈二人惊动随后而来宇文毗则是察觉到北海的异动特地赶来报讯。 渊海之中有宇文毗无数耳目据他所言那白骨巨蛇屠戮了北海海妖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 龙蝠脸色极为难看他是知道那白骨巨蛇底细的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此事非同小可他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支荷看出了他的为难问他有没有入碧莲小界禀告魏师得知其闭关不出她猜测师尊大抵祭炼法宝正值关键无暇抽身过问微一沉吟提议道:“何不向广济洞梅真人分说一二?” 一语惊醒梦中人龙蝠抬手一拍脑门连连称是向四人招呼一声急往广济洞而去。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七个字与他无缘。 沈银珠疲倦异常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阎川坐立不安额头上油光锃亮三双眼珠骨碌碌直转。宇文毗板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闷声不响看不出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他与支荷同在魏师门下彼此甚少接触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支荷犹豫了一下按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大可抽身离去置身事外但转念一想龙蝠如此紧张显然不是装出来的他跟随师尊已久其中的轻重缓急自然分得清楚那白骨巨蛇定非寻常大瀛洲太平了数百年终于要面临新一波的动荡。想到这里她有些跃跃欲试。 四人各怀心思杵在那里默默等待着。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龙蝠的脚步声片刻后他引着梅真人到来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梅真人抬起眼眸清冷的目光投向四人最后落在支荷脸上启朱唇叩玉齿吩咐道:“烦劳支城主往首乌山一行请极昼城主来此有要事相商。” 那白骨巨蛇竟然与牵涉到胡帅支荷大感意外顿了顿答应一声拱手而去。 梅真人举步踏入太一静室将宇文毗、阎川、沈银珠等召入其内一一问过命三人退下歇息不再言语。龙蝠心急难忍咳嗽一声别别扭扭拱手道:“那个……真人主人闭关未出无人主持大局不巧出了这档子事却如何是好?” 梅真人淡淡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魏道友既然不问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龙蝠咧了咧嘴心中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偷偷嘀咕几句。 过了片刻静室外传来一声长笑极昼城主闯入洞来。八百里黄庭山除魏十七以外胡不归只看重梅真人一则大象真人神通广大他自忖在伯仲之间二则梅真人与魏十七形同道侣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以应邀而来毫不推脱。 他大步迈入太一静室向梅真人微一颔首也不客套开口道:“真人有礼了。敢问真人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梅真人反问道:“胡帅可曾听支城主说起北海之祸?” 胡不归呵呵笑道:“略有耳闻。”不过北海海妖就算死绝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梅真人既然这么问肯定有下文。 梅真人道:“当年虫族大军由虫洞降临荒北城魏道友血祭荒北界图将其剿灭唤醒异兽残骸化作一条白骨巨蛇窜入虫洞直抵星罗洲虫族真仙化身被迫退去。时隔多年那白骨巨蛇为虫族降服不知何故突然出现在北海将五族海妖尽数屠灭而后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胡帅可知那白骨巨蛇去往何处了?” 胡不归哂笑道:“真人胸有成竹老夫洗耳恭听!” 梅真人望了他一眼缓缓道:“上古之时有异兽从天而降肆虐一时后为跨海而来的大能斩杀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座城池。那白骨巨蛇眼下神通有限若被它再融合几处残骸只怕为祸不小。” 胡不归幡然警醒沉吟片刻问道:“魏道友可知此事?” 梅真人道:“他正祭炼一宗宝物暂时脱不开身龙蝠入碧莲小界求见被拒于浮宫外。” 胡不归摇摇头梅真人摆明了要他扛起此事借妖奴之力阻击巨蛇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泗水城远在东南一隅不虞有失极昼、大明、河丘、武漠四城都可能成为那白骨巨蛇的目标他明知不妥却也只能接下来。 他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梅真人既然这么说老夫也无从推脱日后如有劳动真人的地方还请不吝出手相助。” 梅真人道:“那白骨巨蛇系我大瀛洲的共敌胡帅若能将其困住贫道自当尽力。” 话说到这份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胡不归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辞。临行之时梅真人提醒了一句“胡帅切勿小觑那白骨巨蛇虫族将其投入大瀛洲这背后只怕是真仙出手不无凶险。” 胡不归知道她是好意但现在说这些纯粹是马后炮血祭界图残骸复苏其中的厉害他哪里不清楚除非魏十七破关而出否则的话谁都没有把握将那白骨巨蛇剿灭。不过事到临头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胸中涌起久违的豪情这数百年来在首乌山潜心参悟“魂兵魄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正好借此机会与大敌斗上一斗试试手段如何。 梅真人目送他掉头离去独自沉吟片刻将龙蝠唤来命他在前引路去往碧莲小界踏上仙灵岛。 龙蝠指着山崖之巅的浮宫殷勤道:“主人在大殿内闭关趋之愈远不得靠近小的没奈何才惊动了真人。” 梅真人摆摆手命他退下衣袂飘飘举步登上山崖静静望着似近实远的浮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碧莲小界乃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之首天地灵气充裕光阴流速迟缓外界匆匆百年小界内已是悠悠千载二人心神相通她察觉到魏十七祭炼那赤焰玉山已到了紧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不容有失。 她静静站在山崖旁不急不躁耐心等待至宝破茧化蝶的一刻。这一刻也许倏忽即至也许要耗上数十载光阴不过大象境漫漫无期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天际流云飞渡风乍起衣袖猎猎作响梅真人心有所动侧过头望见屠真的身影微笑着朝她招招手。屠真迟疑片刻慢慢行到她身旁梅真人极想抚摸她的秀发但她并没有抬手只是道:“左右是等那便一同等吧。” 屠真望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浮宫她心有所感主人破关而出就在眼下。 正文 第七十一节 大音希声 白骨巨蛇从北海登上大瀛洲就此不知所踪胡不归深知其中的凶险虽说有魏十七坐镇东南不用担心会翻了天但极昼、大明、河丘、武漠四城面临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刻不容缓。他离了斜月三星洞现出白头藏鸟原形双翅略扇数扇便回到了首乌山中一路上早已斟酌定当。眼下沙艨艟在河丘城焦百川在武漠城文宣执掌神兵堂右殿常年留在首乌山极昼城和大明城最为空虚只恐有失。他当即唤来文宣匆匆叮嘱几句二人离了首乌山投大瀛洲腹地而去。 今非昔比文宣咽喉、前胸、丹田三处魂眼齐明魄力外放成胄胁下挣出一双乌黑的翅膀紧随胡帅之后犹有余力。胡不归暗暗称奇有心掂掂她的分量将垂天双翼一展刹那间化作一抹流光忽隐忽现文宣感到莫大的压力催动三品覆地真身竭尽全力竟追了个不即不离。江海后浪推前浪胡不归良有感慨稍稍放慢遁速忽然记起魏十七在火山寒潭旁的那一刀极尽变化如在眼前以符箓入魂兵以无厚入有间像一道光照亮了前行之路他从此放下一切矜持和自傲熄了最后一点好胜之心。 今日种种尽皆拜他所赐。 文宣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目光闪动暗道:“这些年泗水城主支荷得他指点潜心修炼‘魂兵魄胄’不知到了何等境界有机会倒要跟她较量一番。”她一向自诩为六星之首傲视侪辈炼魂神兵的造诣仅次于胡帅但黄庭山一战被支荷生生压过一头不甘如大毒蛇缠绕着她的心不与之分个高下念头始终不得通达。 万里只等闲关山度若飞极昼城遥遥在望火山隆隆浓烟障天胡不归眯起双眼左黄龙右青鸾窥得真切一十七座火山无一平息烈焰冲天而起此起彼落渐渐显出盛极而衰的颓势。胡不归心知不好将双翅一阵箭一般扑下早望见寒潭冰解潭水汩汩飞腾雾气卷成一条白龙撞入黑烟之中阴阳之力水火之工早已所剩无几。 胡不归勃然大怒收起双翅现出人形双眸精魂缠绕死死盯着寒潭深处一声厉啸抬腕抛出一枚锈迹斑驳的铜印稳稳浮于空中刹那间风云突变天地灵气紊乱不堪寒潭之水豁然中分滚滚涌向两岸阴气肆虐凝作冰山冰崖现出万丈深渊。 深渊幽暗两点红光骤然亮起响起骸骨“轧轧”摩擦声胡不归不觉皱起眉头涌身上前举手重重拍在极天逍遥印上周身魂眼明灭七星轮转黄龙青鸾伏龟夏枯蛇锦纹毒鸩帝江雷鹫诸般精魂钻入铜印内煞气冲天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搅动霄汉洞天张开无数混沌魔头喷涌而出。 红光盘旋而上飘忽不定一条白森森的骨蛇窜出寒潭颅顶亮起一点寒星荒北界图展开一隙混沌魔头去势顿挫惊慌失措争先恐后逃回洞天铜印亦为之一颤顿时失去控制颠三倒四飞将出去。胡不归大惊双手掐动法诀将极天逍遥印收回心下凛然这白骨巨蛇究竟血祭了多少生灵才能操纵界图之力连混沌魔头都退避三舍! 文宣定睛望去只见一条百丈长骨蛇浮于空中懒洋洋盘作一团有些提不起精神。她早听胡帅说过这白骨巨蛇来历非同小可本是上古异兽残骸被荒北界图血祭唤醒又往星罗洲走了一圈被真仙大能驱使来到大瀛洲作威作福委实小觑不得。她心念一动掌中多了一柄混元骨锤魂力外放缠绕其上凝成无数禁制。 胡不归一声叹息当年那上古异兽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冰火两重天最是厉害不过及至分尸七处身躯筑起极昼城体内的阴阳二气孕育火山寒潭有无穷妙用如今被这白骨巨蛇吞噬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不过区区一截残躯贪得无厌将阴阳二气尽数吸入体内犹如婴儿舞巨锤哪里驾驭得了! 他微一犹豫终究存了几分侥幸的心思吩咐道:“动手吧!” 炼魂神兵摒弃外物胡不归侥幸得了真仙遗宝极天逍遥印种种玄妙无从驾驭再三揣摩只能打开洞天放出混沌魔头克敌对上天妖修士固然无往不利但那白骨巨蛇血祭了无数生灵早已通灵神通远在千臂千目怪之上混沌魔头为其所克胡不归束手缚脚唯有凭借神兵真身硬撼。他双目炯炯有神有意让文宣先作试探窥探对方的弱点再批亢捣虚毕其功于一役。 文宣早就跃跃欲试闻言将骨锤一扬双翅微颤身形化作一道乌光狠狠一锤砸下重重禁制刷地退去魄力化作一朵莲花无声无息落下。白骨巨蛇将头一抬一道血光射出将莲花托住如水入滚油嘶嘶作响血光与魄力两相消磨转眼间莲花便残破不堪。文宣咧了咧嘴斗志昂扬左一锤右一锤不遗余力催动魂魄之力莲花纷纷坠落暗藏杀机。 白骨巨蛇放出的血光无穷无尽将莲花一一消磨斗了片刻它自觉精血来之不易白白与对方硬耗得不偿失当下将血光一收圈转蛇尾一挥最初疾如风雷转瞬慢如龟爬似乎拖上十万大山寸步难进。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蛇尾挥出天地禁锢坠落的莲花亦随之凝滞魂力溃散湮灭于无形文宣首当其冲浑身巨震魄力所化的双翅刷地收入体内遍体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甲胄。下一刻她狂喷鲜血倒飞而回如流星一般坠入极昼城中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烟尘滚滚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直到此刻蛇尾才骤然加速轻轻巧巧一挥而过风轻云淡草木不惊。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胡不归看得很清楚那白骨巨蛇挥动长尾之际身躯蒙上一层璀璨的星光如梦如幻。 正文 第七十二节 白骨巨蛇 极昼城如被流星轰击塌陷一个千丈陨坑妖奴死伤无数惨不忍睹。那白骨巨蛇张开大口打了个哈欠精神缺缺冲着极昼城方向轻轻一吸精血汇成大河如一座血桥横跨天空源源不断落入它口中却是杯水车薪远不能弥补之前消磨的血光。 蛇尾一挥玄妙无穷隐隐有了几分真仙的味道胡不归自忖奋力上前也不过步文宣的覆辙多撑不了几个回合但他身为极昼城主又岂能坐实对手肆意妄为屠戮他的儿郎?他白眉频频掀动进退两难拿不定主意。世易时移之前大瀛洲一洲之地狠天狠地只得一个大象真人李静昀仗着极天逍遥印他也不惧大可与之一战眼下早已不同过往他纵然厉害了很多也得小心应付那白骨巨蛇的背后可是有真仙在拨弄手段! 魄胄抵住巨大的冲击文宣侥幸逃过一劫浑身酸软无力已无法维系人形。可恶!真是狼狈啊!喘息了片刻她仰天厉啸一声魂眼明灭挣扎着站直从陨坑中摇摇晃晃爬将出来面目狰狞周身覆盖硬毛从颈到背突起一枚枚粗壮的骨刺长尾从尻间伸出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极昼城规模宏大轰塌仅是一角妖奴上下俱被惊动纷纷涌出城来查看究竟。文宣数度催动“魂兵魄胄”却始终未能成形满怀愤慨颓然伏倒在地。胡不归深知她的脾气发起狂来什么都不顾叫都叫不住眼下性命无碍伤势过重不得再战反倒是好事他不无庆幸。然而棘手的情形未有丝毫缓解他暗暗催动破劫真身五指开合骨节劈啪作响魂眼齐明精魂作七星轮转却慢慢向后撤去。 那白骨巨蛇汲取了阴阳二气如巴蛇吞象太过饱腹直想觅个隐秘的所在酣然沉睡甩尾打飞文宣就像赶走一只扰人的苍蝇胡不归是另一只扰人的苍蝇知趣并不上前骚扰它也懒得与之纠缠扭头朝西北飞去远远避开大瀛洲东南方向离得越远越好。它本能地察觉到那片临海之地有强者坐镇它既感到畏惧又感到亲切在自身变得足够强大之前它不想与对方碰面。 胡不归目送它远去如释重负。极昼城一片混乱他却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深深觉得自己老了属于他的时代彻底落下帷幕患得患失离心离德在大瀛洲他终于沦为无足轻重的一分子。他早有预感总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实在来得太快了! 白骨巨蛇一气飞出千万里降落在连绵起伏的山脉间挑了一处隐秘的山坳钻入地穴中盘作一团收敛气息将头颅藏于腹下不再动弹。阴阳二气在体内回旋激起无数细小的漩涡一点一滴改变着它的身躯待到彻底炼化二气阴阳浑然如一它将脱胎换骨前所未有的强大。 它本是异兽残留的一条蛇颈被荒北界图唤醒化作白骨巨蛇由虫洞遁入星罗洲吞噬了无数凶虫后落入陆黾洲真仙黑羽之手。黑羽先以星屑洗炼蛇躯又以神念加以点化欲将其炼成一具妖傀儡不想它历经海量血祭早已通灵竟生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意识抵死不从挟界图之力加以抗拒。黑羽大可将其碾灭但界图一毁之前的一番工夫全然白费他念头通达退而求此次以神念在其意识内种下一段因果促其入大瀛洲大肆屠戮吞噬生灵壮大自身除了避开东南隅的强敌外无须顾忌。吞噬血祭壮大这是本能白骨巨蛇没有丝毫抗拒将这段因果占为己有毫不怀疑。 黑羽遣一具神念化身将白骨巨蛇送入北海看其兴风作浪直扑大瀛洲这才拂袖而去。 白骨巨蛇遵从本能避开东南方向绕了一个大圈子深入大瀛洲腹地。当年异兽残骸一分为七筑起七座城池其中千都残骸与大象真人李静昀融合为魏十七斩灭剩下六处残骸同出一源彼此吸引那白骨巨蛇登上大瀛洲最先感应到的便是极昼城。此城乃异兽躯干所化体内蕴藏的阴阳二气有如黑夜中的明灯再显眼不过是以白骨巨蛇径直扑向极昼城抵挡不住诱惑将阴阳二气尽数采尽。 贪心不足蛇吞象血食无法吸引它的注意胡不归和极昼城由此逃过一劫。 但白骨巨蛇在大瀛洲并非无敌东南隅的强敌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令它生出畏惧之意它将阴阳二气粗粗祭炼一番略能驾驭便从藏身处飞起辨明方向趋利避害扑向最为遥远的武漠城。 得阴阳二气之力白骨巨蛇飞入高空借罡风飞遁疾如星火短短十余日便横跨小半个大瀛洲。低头望去武漠城遥遥在望如一条弯曲盘旋的长龙卧于崇山峻岭之间易守难攻地势极其险要然而在白骨巨蛇眼中分明是上古异兽的另一条蛇颈盘于大地之上死气沉沉感受不到半点生机。 这正中它下怀若是武漠城被界图唤醒两相争斗倒要费一番手脚沉睡不醒正好下手。白骨巨蛇降至武漠城上空没有察觉到大敌的威胁径直撞入山岭中周身血光大盛朝城内扫去。 武漠城业已成为一座空城城主焦百川早已得了胡帅示警自知不敌干脆将满城妖奴尽数迁出散于荒野之中。当他下令之时城中豪族不无异议但被焦百川强压下去。 胡帅麾下六星一向阴盛阳衰以大名城主文宣、泗水城主支荷最强用唐橐的话说强得离谱武漠城主焦百川最弱四元穷奇真身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克敌制胜却并非所长。但在七城之中这位焦城主却最为强势说一不二城内豪族尽皆被他压下究其原因无他他敢拼了命死斗出了名的打不死。 当白骨巨蛇降临之际武漠城中除了焦百川只有豪族的几位长老留下来看个究竟。 彤云密布日月匿迹焦百川站在城头长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还是来了!”他身后的豪族长老脸色极为难看一语成谶果然被焦城主说中了那白骨巨蛇骚扰过极昼城后竟横跨大瀛洲直取武漠城若非城主英明远见力排众议这满城的儿郎只怕难逃覆灭之祸! 如今儿郎倒是逃脱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七十三节 汝还有何手段 血光扫过城池空无一人紧接着硕大无朋的身躯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武漠城中。山崩地裂城池节节下沉一瞬间化作齑粉。面对如此天地伟力焦百川再也没有抵抗的念头他只看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烟尘滚滚四散如千军万马杀来几个奉命留下一睹真相的长老倒了八辈子霉稍稍迟了片刻被烟尘吞没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震波紧随而至神兵真身被生生震碎狂喷鲜血葬送了一把老骨头。 焦百川不愧是焦百川保命的本事层出不穷千钧一发之际后背魂眼骤亮飞出一头形貌似虎背插双翅的异兽将双翅一振半空中一声雷响焦百川身形倏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百丈之外。他修的炼魂神兵却是四元穷奇真身后背魂眼中摄入一道穷奇精魂凭借这道精魂他能催动魂魄之力施展“雷遁术”瞬息远遁。 不过百丈之遥还是不大稳当焦百川动念间接连施展“雷遁术”穷奇精魂委顿不堪化作一道黑烟钻入魂眼他趁势坠入群山之中现出原形却是一头铁背苍狼泼开四腿往密林中一钻化作一道灰影翻山越岭奔走如飞转眼逃出数百里。 白骨巨蛇浑不在意血光落空也不在意焦百川趁机逃脱高高昂起巨大的蛇头颅内寒芒闪动重重锤下。“轰隆隆”一声巨响大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直达地脉岩浆喷涌而出尚未近身被阴阳二气一卷消散于无形。白骨巨蛇摇动周身骨节轧轧作响一头钻入地下循着冥冥中那一缕气息直奔封印的残骸而去。 时光洪流席卷而至欲将其挪往他处白骨巨蛇似有所畏惧张开大口喷出阴阳二气一黑一白将洪流抵住。僵持片刻颅内荒北界图缓缓展开它精神为之一振刹那间领悟了时光的无穷奥秘阴阳二气回旋鼓荡将洪流无声无声推在两旁巨蛇趁机涌身向前摇头摆尾撞入不可知之地。 一片漆黑之中上古异兽的另一条蛇颈盘作一团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白骨巨蛇不敢贸然上前远远绕着残骸窥探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张口喷出阴阳二气向蛇颈刷去。一道黑一道白此来彼往络绎不绝白骨巨蛇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耐心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沉睡的蛇颈“喀喇”一声轻响节节舒展开来头颅亦随之显露出来眼眶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 缺了武漠界图它终究只是一截死物。 白骨巨蛇将阴阳二气收入体内注视蛇颈良久慢慢游近去张口一吸那蛇颈连同头颅转瞬化作细小的尘埃争先恐后涌入它口中。足足吸食了七天七夜残骸荡然无存白骨巨蛇如醉酒一般东倒西歪点头晃尾迷瞪了好一阵忽然将头颅一偏从腰间窜出一个蛇头来目中空空如也毫无精气神可言软搭搭缠在身躯上催之不动唤之不醒。 白骨巨蛇颇为诧异眸中红芒闪动寻思了半晌意识到缺少武漠界图这多出来的头颅终究只是一截死物无从再现上古异兽转动阴阳二气两条蛇颈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的神威。不过既然到得大瀛洲要寻那武漠界图血祭一番还不容易么?白骨巨蛇拿定了主意将身一纵以阴阳二气开道破开时光洪流裂地而出飞到空中。 阴霾遮天蔽日苍穹无边无垠如此广阔的世界大可自在遨游可是甫一现形白骨巨蛇便感到深深的畏惧它顾不得查看威胁从何而来刷地将蛇尾盘起只露出一个头颅目光凶悍朝四下里扫视。 它望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极昼城的火山寒潭间被它一尾巴扫落在地的大明城主文宣不战而退的极昼城主胡不归这两人不足为惧威胁它的当另有其人!白骨巨蛇目光一转又落在一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取了身心眼眶中的红芒一下缩至针尖大小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它看到了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的粗犷有力女的风姿绰约。颅内的荒北界图频频跳动它终于知道畏惧自何而来。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把它从沉睡中唤醒把它送入了星罗洲。他不是应该在大瀛洲东南一隅么?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真丑!”梅真人轻声嘀咕了一句。白骨巨蛇的身躯之上软搭搭缠着另一条蛇颈像多余的枝指丑陋不堪。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若被它集齐残骸一一血祭界图或许能再现上古异兽的神威但它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独得阴阳二气又吞噬了一条蛇颈按说实力大增但在魏十七面前那白骨巨蛇犹如一条可怜的小爬虫它深深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出来兴风作浪当初若多些耐心将阴阳二气彻底炼化或许还有几分脱身的把握眼下却是连逃的勇气都欠缺。 魏十七背负双手蹈空而前那白骨巨蛇强压下畏惧之心奋起余勇将大口一张阴阳二气喷涌而出朝他刷去一道黑气一道白气盘旋若磨盘暗藏玄机。魏十七眼前一亮轻轻拂动衣袖一声响祭出一座九层八面的昆吾金塔门户洞开金光一扫将阴阳二气稳稳托住。 他在碧莲小界内闭关数千载先以星屑洗炼昆吾金塔再以昆吾金塔为鼎炉修复赤焰玉山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手头积攒的星屑用得干干净净才算大功告成。昆吾金塔乃天庭降下的六法十三器之一与紫虚一元功相契合在魏十七手中只能发挥三四成威力白骨巨蛇喷出的阴阳二气虽然玄妙毕竟是外物粗粗祭炼过而已仓猝之间破不开金光僵持不下。 那白骨巨蛇惶恐不安急忙改喷为吸欲将阴阳二气收回魏十七伸手一点昆吾金塔泛起阵阵迷离星光金光扫过将二气牢牢摄住不令其逃脱。他目视白骨巨蛇道:“汝还有何手段?” 正文 第七十四节 由显圣入大象 白骨巨蛇惶恐之下扭身甩尾白骨之上泛起粼粼星光一股巨力从天而降将魏十七牢牢锁定。 “咦?星屑炼躯么?果然是真仙在暗中捣鬼!”魏十七颇感意外随即醒悟过来这是真仙的手段真身不便轻动化身不敢降临借这白骨巨蛇隔空暗算其心可诛!他修为突飞猛进肉身受损迟迟未愈如此之近的距离蛇尾爆起伤人正中薄弱。 昆吾金塔抵住阴阳二气仓促间收不回六龙回驭斩利攻不利守拼个两败俱伤亦非所愿抱朴子残魂萎靡不振破晓真身不堪重负魏十七将眉心一皱一芥洞天内造化树下九龙爆起杀意凝成一缕游丝电射而出倏地贯穿蛇尾将其牢牢钉在了虚空中。 星屑洗炼过的骨骸兀自抵挡不住游丝一击白骨巨蛇拼命扭动头颅使出浑身力气始终挣不开。惶恐之下见魏十七掌心亮起一点金芒死亡的威胁骤然降临巨蛇昂起身躯无声地咆哮着绝望之际荒北界图刷地展开从颅内涌将出来从头到尾覆盖上一层绚烂的毛皮化作异兽的一条蛇颈另一条蛇颈耷拉下来白骨磷磷状若死物。 万载煎熬血肉化作灰烬毛皮骸骨犹存合而为一可再现上古异兽的些许威能。那皮包骨头的蛇颈昂起头颅双眸赤红森然审视着魏十七张口一吸将阴阳二气生生夺回吞入腹中稍一酝酿寒气疾喷而出。 魏十七收回六龙回驭斩不避不让反手祭出一颗浑圆乌黑的珠子略一转动便将寒气吸尽色泽愈发幽深颤了颤刷地飞出一条浩瀚冥河浊流回旋遮天蔽日。 那分明是阴元儿所化的太阴元命珠提耶鬼修阴气之母魏十七早有防备以有心算无意。胡不归一一看在眼中老脸抽搐了一下觉得那白骨巨蛇输得不冤。 魏十七眯起双眼眉心又飞出一缕游丝从下颌深深刺入颅内那白骨巨蛇首尾俱被钉住再也无从摆脱。 是留它一条性命降服了收作傀儡还是催动六龙回驭斩就地镇压永绝后患?魏十七心中稍一犹豫体内造化树有所感应晃动枝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些拿捏不准。他记起上古异兽与跨海而来的大能恶斗想来也是真仙一流的人物不知能不能用来滋养造化树……念头一动游丝骤然绷得笔直杀意勃发那异兽的一条蛇颈连皮带骨渐次崩解。 与硕大的身躯相比受创之处微不可察但魏十七将九龙回辇功推至回辇三重天的境界杀意无物不摧上古异兽的残骸也抵挡不住外边虽然无恙但体内早被游丝占据无数恶龙旋生旋灭源源不断将精元抽去。 一芥洞天内造化树顶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滴黏稠的精元滴落渗入树干中造化树骤然静止连树梢的嫩叶都没有丝毫颤抖数息后从树心中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欢喜万分随着精元不断滴落造化树轰然拔高生长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一上一下两缕游丝嗡嗡颤动抽取精血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随着造化树开枝散叶蓬勃生长魏十七体内的洞天亦随之脱胎换骨山川河流原野丘陵瀚海荒岛每一寸土地都被生机浸染。苍穹阴云密布焦雷阵阵灵潮澎湃从四方滚滚涌来席卷了小半个渊海。这一刻陆黾洲、星罗洲、渊海十位真仙俱被惊动无不将目光投向了大瀛洲各怀心思蠢蠢欲动。 难不成是有人成就了真仙? 遥远的天际响起了辘辘车轮之声如催命的鼓点幸存的真仙收回视线各自深藏生怕惊动了天庭。魏十七“哼”了一声又“哈”了一响蓦地张开洞天将灵潮一吸而尽眉心两缕游丝倏地收回化作九龙伏于造化树下。异兽的一条蛇颈耷拉下脑袋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硕大的身躯随之灰飞烟灭不再存于此界一蓬星屑洒落阴阳二气盘旋不定惶惶然若丧家之犬。 魏十七伸手一指昆吾金塔金光扫过将星屑与阴阳二气收去太阴元命珠径直投入他袖中梅真人脚下云雾丛生迎上前去轻声道:“恭喜道友成就大象。” 她指了指天际又道:“成就大象便惊动天庭道友日后的成就不可估量。” 魏十七了无惧色举头仰望苍茫云天心知从此以后不宜再全力出手他虽未成就真仙却已然落入天庭的视野。 胡不归携文宣上前去躬身行礼谢过魏十七诚心诚意绝无虚言若是任由那白骨巨蛇猖狂下去必将酿成一场大祸毁了妖奴抛头颅洒热血夺下的大好基业。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血祭界图唤醒上古异兽的残骸抽取精元正是造化树的绝佳养料他手头有赤焰玉山在游天鲲接引星力暂且无虞等到星力不足以滋养造化树再打剩下几处异兽残骸的主意眼下还不用考虑这么远。 他温言安抚几句携梅真人飘然远遁。 天际的异动终于消散胡不归目送击空飞舟划过苍穹消失在云海之间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来祸从天降毁了一座武漠城幸好焦百川应对得当城内妖奴保全了性命不过如何安置彼辈却也是一桩棘手的事。他沉吟半晌将文宣唤来命她同焦百川商议将武漠城的妖奴酌情迁入极昼、大明、河丘三城泗水城太过遥远支荷又投入了魏十七门下暂时不要惊动。 文宣答应一声自去山林中寻焦百川胡不归望着山崩地裂一片废墟摇了摇头深觉身心疲倦。转眼之间再破一境由显圣入大象真仙并非遥不可期在这等人物跟前他又算得上什么?胸中的万丈豪情刹那间烟消云散此刻他只想回转极昼城回到极昼殿中将天妖秘藏美酒喝个酩酊大醉。忽然间他有些理解唐橐的想法为何他会一蹶不振沉迷于醉乡便是铁打的意志也经不起反复消磨啊! 正文 第七十五节 另眼相看 举手之间解决了白骨巨蛇波澜不惊成就大象魏十七内心却并无多少喜悦。陆黾洲星罗洲渊海三地尚存十位真仙隐隐有联手觊觎大瀛洲的意思之前天外戾气是第一遭暗算眼下白骨巨蛇是第二遭伎俩层出不穷他纵然狠天狠地也只得一人势单力孤缺少牵制彼辈的手段。 魏十七暗自忖度陆黾洲羽族四位真仙苍鼓族巡天与他结下深仇大恨云熙族黑羽与浮风族步干阑是一伙穹窿族帝朝华是个疯女人星罗洲三位真仙千足地穴巴蚿和蛇床山田椿他是狠狠得罪过至于浮白岭鱼娥听说是个低调的苦修不问俗务渊海三位真仙暗影贼巢洪荒是赤焰玉山的旧主暗算自己八成有他一份八将军厉十龙和漆面佛步衍背只闻其名素未谋面。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谁都扯不上交情难以说动。 退而求此次真仙以下有大象境神通只得阴元儿、梅真人二人尚不足以匹敌神念化身至于定慧吞阳胡不归之辈又等而下之了。一洲之地只得寥寥数人难怪彼辈予取予夺视大瀛洲为囊中物。 若阴、梅二人能更进一步成为他的左臂右膀或许可以与真仙斗上一斗了。 回到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中魏十七携梅真人径直来到浮宫坐定龙蝠屁颠屁颠奉上香茶侍立于一旁满脸渴求。梅真人明白他的心思不觉哑然失笑指指他道:“这些年龙蝠也算勤勉修炼太阴吞海功身躯锤炼得法比以往大有进益。” 魏十七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器灵之上犹有真灵这一步迈出固然海阔天空但其中的艰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明白了。” 龙蝠闻言心中大喜拍得小胸脯砰砰想大声道:“想明白了求老爷成全!” 魏十七注视他片刻微微一笑道:“大瀛洲七绝地冥河在鬼窟小界堕神峰在尺蠖小界龙泽在广寒宫小界另有一处绝地称作黄泉玄水乃是地渊黑龙栖身之所你去取一些来。” “是!”龙蝠心知肚明黄泉玄水定是修炼黑龙蒸海功必不可少之物主人既然命他取此水定是打算传他这门天妖黑龙的功法。不过黄泉玄水却是在哪里?找谁去打听才好? “黄泉玄水蕴含时光之力你虽是器灵之身也不宜多取量力而行切勿贪心。” “是是小的不贪心。” 魏十七挥挥手道一声“去吧”龙蝠不敢多言双膝跪地忽然福至心灵咚咚咚咚磕了八个头这才垂手退了下去。魏十七并没有阻止他坦然受了这八个头若龙蝠能取了黄泉玄水回来便是他门下的第三个弟子支荷与宇文毗的小师弟。 梅真人微笑道:“恭喜道友又收一位佳徒。” “是不是佳徒还很难说且看他的机缘吧。” 魏十七望向梅真人目光闪动忽道:“此事很是蹊跷那白骨巨蛇明明去了星罗洲忽又降临北海登上大瀛洲周身骨骸掺杂星屑神通大增文宣为其一击而溃胡不归不战而退这背后只怕有真仙在拨弄手脚。” 梅真人颔首道:“真仙手段确实不得不防。” 二人心有灵犀梅真人明白他的心思沉吟道:“贫道成就大象后炼有一具分身在广济洞内修炼素女通玄功弃符修而取剑修将斩神剑交与她祭炼眼下修为尚浅异日若能堪破大象境或可为道友臂助。” 六法十三器中素女通玄功与斩神剑两相契合不啻于九龙回辇功与六龙回驭斩魏十七知她的手段放下心来。 梅真人展颜一笑道:“却是不及道友甘拜下风。” 这句话没头没脑似说笑又似正经魏十七好奇道:“何出此言?” 梅真人委婉提醒道:“本体分身修炼功法切忌不同一来轻车熟路可少走歧路二来合而为一之时不至冲突。道友艺高人胆大另辟蹊径炼就的分身修炼紫虚一元功这昆吾金塔可是为他准备的?” “瞒不过真人的慧眼……那周吉虽是一具分身我却从没打算将他收回。” 虽是分身实是另一个自己言尽于此他不再说下去。梅真人颇感诧异二人心神相连隐约感知彼此的心绪她却不明白魏十七因何对周吉另眼相看。 大功告成静极思动这一趟破关而出解决白骨巨蛇只是顺手为之魏十七并不急于修炼主动将梅真人留了下来盘桓了十余日才放她离去。 浮宫之中再度回复了沉寂四下里仍留有伊人的气息魏十七静静坐了良久忽听得细微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小心翼翼靠近似乎不敢打扰他。他抬头望了一眼招招手屠真眼眸一亮快步走到他身旁。 “何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随口问道。 “吞阳侍女前来禀告说定慧和尚与还真童子业已重铸器灵之身听候老爷差遣。” 魏十七嗯了一声不以为意笑道:“你修炼太微金莲功进展如何?” 屠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郁闷道:“慢如龟爬难有寸进。” 她难得吐出如此情绪化的言谈魏十七不禁哑然失笑宽慰道:“太微金莲功乃真仙六法之首包罗万象有无穷妙用你也莫要性急。” 屠真“嗯”了一声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主人异日飞升天庭可是要携我同去的?” 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道:“定携你同去。” “只我一人么?” 这却是不曾细想过魏十七顿了顿慢慢道:“青气接引只身飞升天庭无法携他人同行虽有洞天可偷藏个把人却也不可冒这个风险生出事端来反而不美。不过随身带几宗法宝却是无妨……阴元儿来自提耶洲看她的意思日后终须回去。定慧和尚一意去天庭我便成全他还真和吞阳本是斜月三星洞的宝物就留给梅真人处置。至于龙蝠么随他。” 屠真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么周吉真人呢?” 魏十七笑了起来“他既是我我既是他我去往天庭他焉能独自留在此界!” 屠真下意识松了口气。 正文 第七十六节 一入天庭成走卒 魏十七微微一笑也不说破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意有所动。他拍拍屠真的肩膀命她去浮宫外将阴元儿请入来。屠真愣了一下起身奔出殿去果然见阴元儿站在不远处一袭黑衣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待人接物向来冷淡唯独对阴元儿不无亲近之意但这种亲近只放在心中从未形诸于外。 多年来阴元儿在碧莲小界清修不得召唤从未主动踏上仙灵岛这还是头一遭。屠真上前见礼请她入内阴元儿向她微微一笑衣袂飘飘踏入了浮宫大殿。 阴元儿不喜酒水茶汤近乎于吸风饮露魏十七命屠真取一盘新摘的莲蓬来与她尝鲜。 二人剥食了几个莲蓬阴元儿停下手道明来意。 当日在武漠城一战那白骨巨蛇酝酿腹中阴阳二气喷出一道寒气来被她以冥河收去事后检视玄冥重水竟多出一滴来。此水不满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未竟全功阴元儿耿耿于怀以为憾事不想阴阳二气竟能补全玄冥重水她喜出望外故此来见魏十七开口相求。 魏十七一口答应下来随手祭出昆吾金塔轻轻一拍将阴阳二气放出一道黑一道白盘旋不定变化无穷。 这阴阳二气乃上古异兽腹中孕育的至宝她本意只想分润一些哪知魏十七分毫不留尽数赠与了她阴元儿倒也没有受宠若惊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魏十七有参天造化树阴阳二气对他并不重要相反一个强有力的臂助能解决大瀛洲的面临的困境。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有求于自己阴元儿觉得有点开心。 不过讨要阴阳二气只是顺手为之此番主动求见她另有话跟他说。魏十七看出她的心思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阴元儿想了想道:“最初来到渊海时迷迷瞪瞪总觉得忘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后来设法摆脱了秘符桎梏慢慢记起一点东西零星破碎只得一些模糊的印象不知从何而来直到最近才有了一些头绪。” 魏十七静静听着。 “上古之时提耶洲七大鬼族合力斩杀了一头天外异兽将尸骸炼成七颗母珠每隔万年母珠必破空飞去聚于一处诞下一枚子珠。我记起的东西当来自那天外异兽。” “天外异兽是从天庭逃入七曜界的。” 魏十七眉梢微微一动他亦有所猜测却不及阴元儿这等斩钉截铁。 “天庭纷争不断激战连连异兽虽有爪牙之力不愿为人驱使枉送了性命故此抽了个空逃入下界慌不择路一头撞入了提耶洲。提耶鬼修大能辈出阴损手段层出不穷却也奈何不了那异兽到后来飞升天庭的大能再度降临提耶洲合众人之力才将其斩灭以秘术炼得七颗太阴元命珠赠予七大鬼族。这一节秘闻提耶鬼修守口如瓶不形诸文字只由族长口口相传。” 阴元儿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渐渐消散魏十七沉默片刻问道:“还有吗?” “无独有偶听闻上古之时大瀛洲亦有异兽为祸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有大能跨海而来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斩杀异兽炼成界图筑起七座城池以时光洪流镇压残骸。所谓的上古异兽亦当是从天庭逃入大瀛洲所谓跨海而来的大能亦当是之前飞升天庭的真仙。” 两个所谓两个亦当轻描淡写揭开了真相。魏十七问道:“可有真凭实据?” “有。”阴元儿抬眼望向他“区区一截残骸化作白骨巨蛇神通广大星罗洲三位真仙化身联手方能将其降服当异兽完好之时可否与真仙相提并论?” 魏十七叹道:“只怕寻常真仙远远不及。” “那跨海而来的大能将其斩杀神通当凌驾于真仙之上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天庭竟然不降下符诏听任其争斗不休这便是证据。”阴元儿顿了顿轻叹一声“不降下符诏接引那大能因为他本来自天庭不降下符诏接引异兽因为太过强悍奈何不了它。” 大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过了良久魏十七又问道:“还有吗?” “我只是七颗太阴元命珠诞下的一颗子珠生出灵性成就器灵之身所知也极其有限天庭种种事无巨细都记不起分毫但有两句话却铭刻在意识中一经唤醒就从未忘却。” 阴元儿双眸幽深似海一字一句道:“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 一语道破天机魏十七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天庭不遗余力搜寻下界真仙的气息为何渊海三洲之地的真仙视飞升为畏途天庭纷争不断亟需走卒供驱使既然逗留此界可得逍遥长生又何必去往天庭寄人篱下为人卖命?便是那些因争战而生的异兽也竭力逃往下界脱离苦海保全性命求个自由自在更遑论修炼万载好不容易才勘破天人之际的真仙大能了。 他终是把天庭想得太过简单了。 “飞升天庭如此不堪道友有何打算?”阴元儿郑重其事显然希望他打消这一念头。 魏十七想了想慢慢道:“若当真有此机缘为什么不呢?” 他这一番言辞显然经过深思熟虑阴元儿觉得不像是说笑不禁问道:“哪怕沦为走卒也在所不惜?” “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阴/道友只看到了前半句忽略了后半句。” “此话怎讲?” “渊海三洲之地所存真仙不过双手之数如云熙族黑羽硬抗天庭七道青气拒不飞升已是极限听闻他也因此将养数千载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道友觉得那上古异兽那来自天庭的大能又比黑羽如何?” 阴元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十七微笑道:“真仙之上更无境唯有飞升天庭从走卒做起才能更进一步成为真仙之上的真仙否则的话在此界藏头露尾苟延残喘又怎配得上‘真仙’二字!” 正文 第一节 瞌睡送枕头 时光洪流永不停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南北东西东西南北任漂浮。 恍惚之间双脚踏实地笨重的身躯仰天跌倒后脑磕在石块砰一声响涕泪涌流疼痛难忍。周吉在洪流挣扎了许久筋骨酸软四肢无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努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耳畔风声嘹亮一声响一声轻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一缕尖风刺向他脑门。 周吉伸手捏去扣住一条细长的头颈冰凉滑腻似乎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鳞片。他急忙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却是一头扁毛畜生脑袋光溜溜一根毛也没有扭过利喙狠命啄着他的手臂扑动翅膀急欲挣脱他的五指。周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用力一甩将那怪鸟远远甩了出去一骨碌爬起身手忙脚乱拔出星屑解牛刀。 那蛇颈怪鸟亦是凶悍之辈 一声不吭闪动翅膀腾空扑起探出一双利爪直取他双眼周吉不假思索抖手甩出星屑解牛刀光芒闪过早洞穿那怪鸟的身躯。这一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大感得意拖动绳索将解牛刀收回将鸟尸拨弄了一回随手丢在一旁。 风夹杂着扑翅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周吉抬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成百千的蛇颈怪鸟扑将过来凶残之极又沉默无声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体内真元回旋他举起星屑解牛刀平平拍去元气鼓荡如潮只一卷便将那群怪鸟尽数震毙尸体坠落如雨堆了一地。 整个世界清静了但这又是何苦来着?周吉摇摇头登高处极目四眺荒原无边无际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山脉起伏。他低头寻思一回记起昆仑横亘东西绵延万里被称为万山之祖那里莫不是昆仑山?他心一动紧了紧腰间的藤条举步朝前行去。 一开始步履沉重深一脚浅一脚百般别扭随着天地元气从四方涌来如调皮的精灵缠绕在周围狼璧纳砬渐渐变轻捷一步跨出便是丈许衣袖飘飘如邋遢仙。周吉细细体察此界元气与界灵气相不知稀薄了多少难怪天妖闯入此地一身神通所剩无几喘息未定便给昆仑祖师堵了个正着打了个一败涂地。 鬼门渊通天阵镇妖塔也到了了断的时候了!只是界百年下界万载沧海桑田变幻莫测过去了这许久那些熟悉的人和物还能剩下多少?当务之急是找个人问一问打听消息。 哒哒哒哒足尖点地的声响愈来愈轻微间隔也愈来愈常周家化作一道灰影掠过茫茫荒原目光所及人烟绝迹除了飞鸟走兽外连人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山脉的轮廓渐渐变清晰群山连绵古木参天云雾滚滚掠过山坳露出一片湿漉漉的翠绿。周吉觉得腹饥馁难忍他虽是洞天境的真人不知何故未曾断了烟火食他放慢脚步四下里打量着慢慢踏入一片山林。 山林晦暗幽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跳跃的光斑周吉踩着软绵绵的落叶 找到了一簇肥大的蘑菇伞盖有巴掌大小看去十分可口。他捡来枯枝又拣了一块石头用刀背砸了几下火星飞溅燃起一堆浓烟滚滚的篝火待到水气蒸干才用树枝穿起蘑菇慢慢燎烤。星屑解牛刀果然是难得的宝物连砸出的火星都不同凡响枯枝一点燃堪火符。 他席地而坐舒舒服服背靠在树干双脚叉开撕下一块蘑菇塞进嘴里咀嚼着寡淡没什么滋味嚼久了略有些鲜香而已。 胡乱填饱了肚子着篝火打了个瞌睡正睡得舒服心忽然警醒慢慢睁开眼却见一头色彩斑斓的大鹦鹉歪着头看着他身披彩衣喙如镰刀站在枝头一动不动像泥塑木雕一般也不知道怕人。 周吉觉得有趣试探着朝它招招手那鹦鹉犹豫了一下张开翅膀飞近一些隔着篝火打量他模样蠢蠢笨笨一点都不机灵。周吉咳嗽一声问道:“能说人话吗?” 那鹦鹉点点头抬起一条腿用爪子挠了挠头颈。 “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叫吉……吉……吉哥……”声音听去古里古怪却是个结巴。 “是有主的妖物还是没主的妖物?” “原……原本……有……有……有主后来……主……主……主人……去了……” 周吉耐着性子跟它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弄清楚这自称“吉哥”的鹦鹉乃是山一个苦修士的灵宠平日里养着说话解闷没什么神通可言。后来那苦修士被一伙妖物偷袭连皮带骨啃了个精光吉哥趁乱逃了出来躲进山下的树林里不敢露头生怕被妖物抓了去吃掉。它之所以敢在周吉跟前露面是因为他同主人一样都穿一袭脏兮兮的道袍。 难不成那苦修士出身道门?周吉心一动用土把篝火盖灭了命吉哥在前引路带他去苦修士栖身的所在若那些妖物还在便灭了它们给吉哥报仇。 吉哥脑子不大灵光呱呱叫了几声高高兴兴飞在前引路。有趣的是它呱呱叫的时候倒不结巴。 瞌睡送枕头正愁找不到人打听消息这鹦鹉送门来它的主人虽然惨死在妖物爪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或许能找到线索。周吉跟着它蜿蜒穿过丛林一路深入苍莽大山吉哥飞得不快周吉也不催它四下里打量时不时望见妖气隐现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地。 傻鸟有傻福吉哥兜兜转转避开妖气所在有惊无险地深入大山周吉问它缘故吉哥结巴了半天说心惊肉跳不敢靠近。这是趋吉避凶的本能了鹦鹉是吉鸟开智成精总有些保命的伎俩否则也不可能从妖物爪下独自逃生。 行了一程又一程山势渐渐陡峭周吉有些后悔离开之前没有向魏十七讨要几件飞遁的法宝他身无长物除了星屑解牛刀外只有身这件脏兮兮的道袍了。 /bk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节 三牲成精 记忆里拖着沉重的身躯稍稍爬几步山就会喘腿脚像灌了铅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眼下这具身体虽然臃肿却灵巧而轻捷登山如履平地反让他有些不习惯。周吉摇摇头忽然记起往事洞天真人不是应当御剑飞行朝发夕至自己怎就落到了这般田地?他琢磨着找柄飞剑祭炼一二也省得劳烦双腿尽干些跋山涉水的勾当。 约摸行了一日一夜吉哥引着他来到一处山坳中四下里群峰林立背靠山崖有一座简陋的茅棚业已坍塌大半不远处散落着数根白骨半个骷髅头啃过的牙痕清晰可辨一袭道袍被撕扯得粉碎不成模样。 吉哥飞上前去绕着白骨转了几圈呱呱而鸣不无凄凉。 周吉举步上前朝茅棚内张望了几眼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做工虽然粗糙但打磨得甚是细滑与他预想中的“苦修”大相径庭。吉哥叫了几声低头钻进茅棚内熟门熟路往床头啄了几下叼出一枚玉简殷勤地送到周吉手中。 “呵呵先下谢礼敲钉转脚么?”周吉接过玉简三寸长寸半宽数分厚不知经多少人摩挲揣摩边角圆润色泽泛黄。他顿时起了疑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下界元气稀薄真元不可轻动他伸手一捏摄取一缕天地元气往玉简内一扑片刻后浮现出米粒大小的字迹细若蛛丝色作殷红却是昆仑旁支玄通派的冰心诀。 久违了往事泛起历历在目当年他为人面鸠袭击坠入鬼门渊偶然发觉了雪窟洞得了寻龙剑和一枚玉简事后献给了自己的便宜师父荀冶。冰心诀既然遗落在此山坳中这一堆白骨或许是荀师的后人或许不是只是偶然得了此物不过相逢即有缘周吉衣袖一拂卷起枯枝败叶碎石土屑将骨骸掩埋了堆起一个小小的土馒头。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区区几个食人的妖物便将那苦修士吞吃得一干二净冰心诀落在他手里也算是明珠暗投了不过也幸好如此修炼这门剑诀每隔数月便要吞咽妖物心头热血以克制功法反噬他若当真修炼孤身一人无有师门扶持只怕早就走火入魔冻成一根冰棍了。周吉将玉简在指间转来转去试图玩出点花样玉简毕竟不是笔转了半圈就掉在地上他弯腰拣起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似怀念又似感叹。 吉哥飞到枝头梳理着羽毛偷眼瞧他又不敢催促憋得难受。周吉善解人意招招手命它在前引路去寻那几个吃人的妖物。吉哥头脑简单心思单纯扑动翅膀穿林越涧径直投西而去。 翻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远远望见一座破旧的古庙妖气障天险恶之极。吉哥举起翅膀遮住半边脸从羽毛缝隙里张望了几眼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几个……吃……吃人的……” 周吉眯起眼睛早望见一块残破的匾额上书“红莲寺”三字。 红莲寺好好名字好口彩有庙便有人祭拜说不定附近有村庄城镇。周吉大步朝古庙行去走了几步不见吉哥跟上来回头望去却见它站在枝头羞答答以翅掩面扭扭捏捏显然是存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念头又没好意思说。 他哈哈一笑丢下吉哥不再管它。 赤日当空古庙中传来如雷鼾声此起彼伏震得檐头灰尘飞扬钻进鼻中周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意犹未尽仰头看了看日头又打了一个更为响亮的喷嚏这才觉得舒坦。 两个喷嚏惊动了庙内的妖物鼾声嘎然而止一个粗壮的声音嚷嚷道:“咦好像有外人!” 另一个阴柔的声音道:“似乎是新鲜的人肉呵呵嚯嚯……” 周吉透过空荡荡门框望去只见一尊烂泥菩萨横躺在地面孔朝下看不出相貌三头妖物东倒西歪懒洋洋爬讲起来俱是兽头人身孔武有力左手一个顶着个牛头右手一个顶着个羊头居中一个最为威武顶着个硕大的猪头。 “原来是三牲成精猪也就罢了牛羊不是吃草的嘛怎么也吃起人来了?”他心中嘀咕了几句慢吞吞踏进庙内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咳嗽一声问道:“山坳里那个苦修士是不是你们残害的?” 那猪头怪怔了一下摸着肚皮嘿嘿笑道:“怎么?他是你什么人?寻仇来了?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他唾沫横飞一口村言村语说得甚是溜滑。 另一个羊头怪阴恻恻道:“那老头皮包骨头瘦不拉几没吃到几口肉磕得慌正寻思哪里去打野食倒巴巴地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那牛头怪有几分眼色见周吉一袭道袍与那山坳中的老道士有几分相仿不禁起了疑心不动声色让开几步默不吱声浑身腱子肉鼓鼓囊囊像一头小老鼠钻来钻去。 周吉抬手一按天地元气汇集于掌心朝那羊头怪当头压下他手里没轻重一下子将对方压成肉饼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那牛头怪顿时吓了一大跳脸上横肉抽搐悄悄挪动脚步朝烂泥菩萨身后躲去。 那猪头怪倒抽一口冷气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胡言乱语嚷道:“好你个老寿星竟敢打杀羊二弟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周吉朝牛头怪招招手招呼道:“别走坐下。” 那牛头怪见事甚明微一踌躇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听候吩咐。 猪头怪见状大为恼怒呲牙咧嘴露出两根獠牙口中呼呼喝喝色厉内荏嚷道:“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羊老二就白死了不成?难不成还怕了这死胖子?” 周吉起手又是一掌将猪头怪的脑袋生生拍落在地无头身躯僵立片刻颓然倒地显出肥猪原形血如泉涌染红了地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节 伏虎山沙妖王 古庙为妖物占据腥臊难闻又死了猪头怪和羊头怪淤血满地周吉皱起眉头退了出去那牛头怪也不趁机逃跑乖乖跟出来推金山倒玉柱跪地行礼沉声道:“伏虎山沙妖王麾下走卒牛角见过上师。” 听到“上师”二字周吉微微一怔这牛角倒有些见识并非浑浑噩噩只知道吃人的妖物。他细细盘问了一番牛角倒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这牛羊猪三头妖物乃是伏虎山妖王沙罗麾下的巡山小卒“大王叫我来巡山巡了南山巡北山“那种恰好附近有个小小的村落颇有几户人丁三头妖物便占了红莲寺三天两头打牙祭把村民都吃尽了意犹未尽听说山坳里还有个苦修士常去村中换些油盐便趁着月黑风高一鼓作气将他一并吃下肚去。 不过牛角奉命巡山来来回回只在这方圆千里之地所知也有限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周吉沉吟片刻决意去见一见这位盘踞一方的沙妖王。 牛角貌似镇定实则心中打鼓生怕“上师”喜怒无常将他随手斩杀听闻他欲见沙罗心下暗暗窃喜这条命算是保全下来至于到了伏虎山沙妖王如何处置他与自己无关了。 周吉也不去管吉哥命牛角在前引路翻山越岭投伏虎山而去。吉哥远远望见壮着胆子飞上前先探头探脑去红莲寺张望了一番见猪头羊头两个妖物倒在血泊中一个掉了脑袋一个成了肉饼暗自乍舌忙扑动翅膀追了上去绕着周吉上下飞舞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周吉摆摆手道:“我欲去往伏虎山见妖王你且自去不必再跟着了。” 吉哥闻言吓了一跳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它听主人说起过伏虎山的大妖那可是呼风唤雨踢天弄井的狠角色不过转念一想它是没主的孤魂野鬼难得遇到上师上师有大神通大手段万万不能错过这条粗大腿!它拿定了主意拍着胸脯表忠心表决心表信心啰哩啰唆嘀咕了半天吵得人头疼。周吉命它闭上嘴再多叫一句便拔了毛丢下山去吉哥果然不再吭声默默飞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行了片刻转过一个山头妖气冲天而起一道旋风呼啸而来吹得草叶乱飞尘土飞扬一头嘴长鼻尖的狼头怪跳将出来手持两把开山斧大喝一声厉声道:“站住!牛角儿我且问你这面生的外人是谁?” 狼头怪系伏虎山沙妖王麾下的一员猛将方圆三百里的巡山走卒尽归它统领牛角下意识收住脚步正待开口解释一二周吉手起掌落将天地元气捏成一团重重拍下。那狼头怪甚是机敏早察觉不对劲怪叫一声使出浑身力气举起斧头迎上“轰”一声巨响双臂寸断斧头落下将脑壳砸得粉碎血是红的脑浆是白的当场一命呜呼。 “快走快走别耽搁!”周吉腹中饥馁直想尽快赶到伏虎山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盘问妖王狼头怪大大咧咧拦住去路抬手打杀了立威省得再有不知趣的妖物前来纠缠。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出去一路上再没有妖物敢来骚扰开什么玩笑狼头怪再不济勉强也算妖王麾下一员猛将被那胖道士一巴掌打杀像拍死一只苍蝇这等神通有谁能及!牛角当先而行着实享受了一番群妖辟易万众瞩目的威风胆颤之余也颇有些与有荣焉。 绕过一道深渊放眼望去大山拔地而起状如伏虎妖气盘旋不散。忽地里一声唿哨无数妖物拥将出来一个个青面獠牙穷凶极恶却谁都不敢上前来。熟悉后群妖刷地分在两旁跪地相迎一个妖娆的女子娉娉婷婷款款行来身披彩衣媚眼如丝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周吉打量了几眼呵呵而笑指着她道:“罗刹女竟然在这伏虎山当起了妖王也不嫌丢人现眼!” 那妖娆女子大吃一惊旋即换了一副三贞九烈的脸色狭长的凤眼满是疑惑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人?” 隔着数十丈远周吉抬手虚虚一捏那妖娆女子如遭雷击浑身一抖身不由己现出原形却是一头形似山鸡的锦纹毒鸩腿长脖颈长颈下长满了长毛五彩斑斓唯有喙和爪紫黑发亮闪动这妖异的光芒。 周吉啧啧称奇此界光阴流速虽缓天地元气却异常稀薄罗刹女万载苦修硬生生将修为推高一截喙爪从赤红变作紫黑当是下了不少工夫。 罗刹女被他随手一捏逼出原形心知万万不是对手一声尖啸麾下妖兵妖将顿时群情激愤现爪牙的现爪牙轮兵器的轮兵器如潮水一般呼啦围上前她趁机使出“化身万千”的保命神通浑身彩羽根根倒竖身形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无穷无尽四散飞走不知将真身藏于何处。 周吉提起星屑解牛刀平平拍去天地元气卷起一道龙卷风将蜂拥而前的妖物碾得血肉模糊迈开大步噔噔噔冲上前掌心托天翻转手腕五指缓缓压下无数彩羽纷纷坠落。狂风大作毒雾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锦纹毒鸩飞将出来探出一双利爪尖喙如影随形一抓一啄疾如流光。 周吉收了九成力气刀背敲在锦纹毒鸩的利爪上“咯咯”两声轻响筋骨寸断接着翻转刀背挡住随之而来的一啄利喙四分五裂锦纹毒鸩撞得头昏眼花像石头一般坠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群妖目睹冲上前的妖兵妖将无一幸免沙妖王亦为之折羽面面相觑如潮水一般呼啦退下退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狼藉的尸骸。 锦纹毒鸩再也无力反抗一双眼瞪着周吉百思不得其解它口吐人言有气无力道:“你……究竟是谁?” 周吉蹲在它身旁用刀背挑起她的脑袋笑道:“赤星垂荒野天地一城池罗刹女你还记得沉默之歌么?”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节 岂有长存不灭者 罗刹女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她“咯咯”叫了两声嘴里泛着血沫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 周吉收回星屑解牛刀笑笑道:“伏虎山的沙妖王到你的洞府里去谈谈如何?” 能不打自然再好不过了罗刹女沉默片刻彩羽纷飞再度化作人形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她慢慢爬起身嗓音沙哑恭恭敬敬道:“有劳上师随奴家来……”她腿骨尽断不利于行当下召来两个小妖一左一右扶着一瘸一拐往伏虎山而去。 群妖见妖王服软认输哪还不知趣夹着尾巴悻悻散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吉哥扑动翅膀飞在周吉身旁心花怒放主人如此厉害连伏虎山的沙妖王都乖乖地听话温顺得像小猫——不像小鸡它若还不知道要抱紧这条粗大腿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周吉也不在意只要它不聒噪任由它跟着。 罗刹女一路默运玄功骨节噼啪数声响断裂处愈合如初容貌亦回复妖娆她轻轻推开战战兢兢的小妖舒了口气敛袂致歉道:“奴家体弱多病不堪挞伐让上师笑话了。” 周吉微微一怔摆手道:“休要试探了待会老老实实回话事后继续当你的山大王。” 罗刹女心中一颤隐约猜到几分真相这位神通广大的上师来自上界十有八九是东溟城主的门人或子侄悠悠万载天翻地覆他竟然阴魂不散再度把手伸入此间。想到这一节她神情中多了三分拘谨三分恭顺。 罗刹女将他引至日常清修的洞府吉哥欲跟上前被小妖拦了下来它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呱呱叫了两声正待开口周吉命它在外等候只得落在枝头心惊胆战坐立不安生怕哪个不长眼妖物把它当点心。 小妖以为它是上师的灵宠哪里敢怠慢流水也似地奉上瓜果酒水唯恐招待不周吉哥壮着胆子尝了几口渐渐放下心来忽觉身上腌臢便命小妖取了清水来撒上花瓣好好洗浴了一番。 罗刹女能屈能伸换了一副脸色姿态放得极低奉周吉为上宾殷勤招待曲尽地主之谊。她浅笑盈盈十指纤纤皓腕凝霜雪亲手奉上一瓯清茶周吉喝了几口咂咂嘴道:“腹中饥馁有酒肉拿些来充饥。” 当年罗刹女在东溟城中执掌沉默之歌日常享用惯了占了伏虎山为妖为王一点都没搁下麾下妖物大多嗜好吃人她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调教了上百小妖各司其职专一服侍她一个。周吉开到口自然无所不应片刻后小妖奉上美酒佳肴一器一物都千挑万选绝非寻常粗物。 她遣退小妖把壶斟酒问道:“上师可是从上界来?” 周吉嘿了一声道:“你是个聪明人不错从上界来你也不用细究总之跟当年的东溟城主不无关系。” 罗刹女松了口气她为东溟城主执掌沉默之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师看在城主的面子上想来也不至于辣手摧花。她犹豫片刻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上师海涵。” 周吉喝酒吃肉嘴唇上油汪汪的含含糊糊道:“无妨。你且说说东溟城如今是谁人掌权?你又为何流落到这里?” 罗刹女勾起满腹心事叹息一声苦笑道:“东溟城……早就没有了……” 上界百年下界万载时光悠悠岂有长存不灭者周吉不以为意将满口酒肉咽下肚去嗯了一声催促道:“说下去是怎么回事。” 罗刹女想了想将东溟城的变故一一道来。 却原来天地遭遇大难南斗六星陨落其五只剩一颗天相孤星摇摇欲坠眼看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当此危难之际有异宝从天而降光芒冲天钉住天相星挽狂澜于既倒消除了一场弥天大祸。 大难过后城主魏十七、城主的宠姬秦贞、洞天真人金三省、昆仑御剑宗传人阮静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东溟城中五派势力三足鼎立的局面顿时被打破虽有陈素真、曹近仁、成厚、荀冶、卫蓉娘、小白、冯煌、罗刹女、徐壶等中坚缺了魏城主蛇无头而不行城主一脉土崩瓦解赤星功德殿、火鸦殿、银钩坊、沉默之歌先后易手为昆仑嫡系旁支瓜分褚戈和陆葳趁势而起全盘接手东溟城。 至于魏城主一意推行的柜坊六部和议会八部因人成事人走茶凉很快沦为鸡肋若干年后不再有人提起仙凡日益殊途赤星外城和东溟内城渐行渐远壁垒森严唯有“飞钱”蒸蒸日上成为不可或缺之物。 褚戈与陆葳亦是难得的人才手腕老辣很快稳住了局势肆廛、赤星功德殿、火鸦殿、柜坊、一斛珠、银钩坊、沉默之歌继续维持着畸形的繁荣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缺了魏城主坐镇这种繁荣只是回光返照迟早会有盛极而衰的一天。 然而谁都没想到虽然纷争不断种种不如人意褚戈和陆葳竟力排众议将东溟城硬生生撑了四百年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灾祸并非起于萧墙之内而是来自城外的妖物。 并非没有征兆当褚、陆二人掌权之时就陆续有消息传入东溟城荒野之中妖物横行日益猖獗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彼辈并非一盘散沙有大妖暗中操纵传下妖族功法顺者昌逆者亡收拢为一支如臂使指的大军。其时东溟城内乱不断褚戈与陆葳忙于四处灭火没有余力顾及城外的威胁只派遣几名弟子前去打探消息一去不回也不知是遇到意外还是趁机脱离东溟城逍遥自在去了。 待到数百万妖物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将东溟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驱使妖物的大妖乃是一头龙首人身的怪物自称关长虫麾下两员心腹俱作人形衣衫褴褛面目全非浑身淌脓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出手极为狠毒不知斩杀了多少流落在外的修士。大祸临头各派势力尽弃前嫌齐心协力对抗大敌终因强弱悬殊被关长虫攻破东溟城。 城破之日血光冲天。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节 求上师成全 听到“关长虫”三字周吉将酒杯在唇边停了片刻才一饮而尽。原来是它——当年他以屠龙刀怒斩黑龙陨落之前关敖施展最后的神通化身万千妖物将“血胎”送出留下一线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过黑龙肉身无存魂魄丧失血胎总是转世也无法彻底觉醒黑龙血脉成就天妖充其量只是厉害一些大妖而已不足为虑。它身旁那两个浑身溃烂的心腹当是尹陌北和盛精卫活了这许久居然还没死也是命数使然。那尹陌北号称陌北真人昆仑祖师老而不死是为贼盛精卫是太一宗风雷殿上一任殿主五烟虚灵旗困龙柱二十四窍菩提鞭饕餮吞天术好生了得褚戈陆葳在他二人手上吃了大亏也不算冤。 罗刹女偷眼瞧他的神情心下了然上师对关长虫的来历一清二楚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她苦笑道:“城破之后妖物大肆杀戮吾等各自作鸟兽散奴家侥幸逃脱一言难尽……关长虫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了奴家一马奴家在荒山野地胡混了千载兜兜转转偶然来到这伏虎山落脚附近妖物陆续来附当起了山大王将‘罗刹’二字倒转自号‘沙罗’倒也攒起了不小的势力……” 她顿了顿又道:“上师这天下早是妖族做主修士一蹶不振已有万载彼辈屡经剿杀早已断了宗门传承除少数散修躲在深山老林其余都斩草除根被妖物吃尽了。剩下的凡夫俗子沦为圈养的血食散布在大小村落中吃光一处再迁些来继续圈养与牲畜无异。关长虫更是掘了一个深及地脉的天坑筑起高城圈养了数百万男女供其吞食其余妖物大多学样人族因此才没有灭绝。” 周吉摆摆手示意她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他把玩着酒杯沉吟半晌道:“东溟城被关长虫攻破那些昆仑剑修遗下的飞剑落在了何处?” 罗刹女想了想道:“城破之日人心惶惶剑修四散遁走走得最快若有飞剑遗下多半是落在关长虫手里。” “关长虫如今身在何处?” 罗刹女道:“这却是尽人皆知它在天坑地脉下苦修极少露面上师可是要见它一见?” 周吉也不瞒她颔首道:“却是要找一柄飞剑须得问上一问。” 罗刹女心道那关长虫对此界修士深恶痛绝恨不食之后快此去天坑单凭口舌徒劳无功这位上师看上去也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八成打算将关长虫打服了再问话……上师自上界而来日后自然要回转上界若能得他提携一二……提携一二……她看到了一线可能一颗心顿时火热笑道:“上师欲寻飞剑奴家这里倒收了一柄不是能不能如上师的法眼?” 周吉放下酒杯道:“哦拿来我瞧瞧。” 罗刹女请上师稍待起身往洞府深处而去片刻后回转来双手托了一柄飞剑恭恭敬敬奉上。 周吉摘在手中看了几眼认得是仙都派的断龙剑久违了他不无感慨连喝三杯酒前尘往事一下子涌到眼前。罗刹女何等察言辨色笑道:“上师若不嫌弃奴家斗胆此剑献与上师。” 周吉伸出两根手指将断龙剑上上下下捏了一遍真元略一洗炼“嗡——”一声响爆出一团璀璨的剑光罗刹女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只觉寒意扑面而来吹毛断发力不可挡。 “此剑名为‘断龙’为昆仑旁支所藏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名剑却也可供驱使。也罢我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前往天坑去会一会那关长虫。” 罗刹女问道:“天坑远在东溟城故地路途遥远奴家愿为上师引路鞍前马后效力一二。” 周吉看了她一眼哂笑道:“你可是想要回转上界?” 罗刹女一咬牙双膝跪地战战兢兢道:“求上师成全。”她在此界逗留万载寿元虽然无忧但苦于元气稀薄修为始终不得突破若能回转上界哪怕重投魏十七麾下供其驱使也好过被困在这方天地牢笼中。 周吉想了片刻多携一人穿过时光洪流亦非难事这罗刹女千娇百媚打点沉默之歌也颇有手腕留在身边使唤倒也省去不少心力。当下拍拍她的肩道:“也罢便许你一个机缘。” 罗刹女心中大喜眼角眉梢尽是春意斟酒布菜曲意奉承周吉左一杯右一杯喝到七八分酒意这才要饭来吃。这却难倒了罗刹女伏虎山妖物横行茹毛饮血吃个把人便是无上美味哪有米饭之类的主食。侍奉在旁的一个小妖脑筋转得快好不容易才找了写木薯藤根蒸了一大盘呈上周吉尝了几个罗刹女见他吃得香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周吉酒足饭饱到罗刹女的寝室内倒头不一刻工夫便鼾声如雷。罗刹女不敢打扰唤来两个小妖在外守候端茶奉水不得有误这才离了洞府往伏虎山前山而去收拾残局。 甫一露面麾下的几员将领便上前觐见支支吾吾打听那胖道士的来历罗刹女板起面孔冷冷训斥了一通命他们守口如瓶不许再提。但周吉来到伏虎山折服沙妖王此事尽人皆知又能瞒得过谁去掩耳盗铃罢了不过她怎么都没料到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转眼就有旧日的相识找上门来了。 黄昏时分霞光落在伏虎山上一个女子循山道孤身而来白衣如雪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满山妖物竟无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罗刹女远远望见她的身影一阵阵头疼彼此知根知底由不得她避而不见。她该如何向她解释那位上师? 烦恼归烦恼论资历论神通她都逊色一筹罗刹女只得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秀眉微蹙心中盘算着对策。在那双冰冷的蛇眼的注视下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念头总觉得被对方一眼看穿。她希望这只是错觉。都说鸩是蛇的天敌但那条蛇……实在不同寻常她比自己早了很多年离开镇妖塔早了很多很多年。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节 邋遢臃肿一道人 闻讯孤身造访伏虎山的是接天岭四大妖王中仅存于世的蛇精小白。 东溟城破之日小白知势不可为并未试图力挽狂澜她催动妖气混淆视听在蜂拥而至的妖山妖海中得以全身而退。正如罗刹女所言关长虫顾念当年那一点香火情对二人网开一面并未因她们投在大敌门下就痛下杀手。茫茫天地间来自上界的旧相识寥寥无几天狐、妖凤、天狼、巴蛇、夔牛、睚眦、朱雀、玄龟、螭龙、青鸟先后陨落放眼望去除了小白和罗刹女竟找不出第三个说得上话的人也实在可悲可叹。 罗刹女掌控沉默之歌极尽奢华之能事平日里享用惯了不甘寂寞忍不住召集妖物当起了山大王食用起居一如往日。说巧不巧小白选中了伏虎山三百里外的琵琶江在水畔结庐而居与她做了半个若即若离的邻居。 魏十七销声匿迹东溟城毁于一旦天地对她来说只是个大囚笼小白忽然间失了寄托无事可做也无心修炼只在琵琶江畔看天看云看水任凭岁月悠悠流驰。罗刹女在享乐之余担心关长虫翻脸隔三差五闭关修炼硬生生把修为一点点推上去小白连这点念头都不起心如止水除了冬眠便是枯坐却阴错阳差契合心法修为益深进展比罗刹女更要快上数分。 这一日周吉来到伏虎山随手摄取天地元气将一干不知进退的妖物尽数碾杀出手虽然只是一瞬早惊动了小白她放眼远眺望见伏虎山煞气缠绕血光冲天一时好奇心起静极思动起意去拜访罗刹女一回。 黄昏时分霞光如火如荼小白踏入伏虎山先召来一个巡山的小妖问明缘由那小妖战战兢兢哪里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小白听闻一胖道人飘然而至罗刹女称“上师”曲意奉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女乃锦纹毒鸩成精心高气傲机敏过人若是寻常人物定不至于如此温顺其中定有蹊跷。 饶是她心思细密也猜不透“上师”的来历道门早已没落隔了这许多年料想昆仑派那些长老宗主早成枯骨人族世世代代沦为圈养的血食回天乏力又能起什么波澜。 那人一朝离去天地为之变色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白云苍狗世事变幻不外如是。 小白莅临伏虎山罗刹女纵有千般不情愿万般无奈也只得亲自相迎。小白也不与她寒暄客套直截了当问起“上师”之事罗刹女知道瞒不过她掐头去尾提了几句只说上师忽然降临伏虎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从何而来欲往天坑寻关长虫她身为地主款待一二如今他醉卧于洞府内翌日一早便会动身。 小白寻思了一回知她所言不尽不实也懒得旁敲侧击多费口舌决意在伏虎山相候亲眼看那上师一看。罗刹女劝了几句见劝不动便听其自便不再相扰。 到得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朝霞似锦周吉起身洗漱毕用过酒饭罗刹女亲自相陪一路送出洞府登上伏虎山顶。远眺北方妖气氤氲而作遮天蔽日他望了一回忽然心血来潮缓缓回过头去却见小白款款走近风采依旧俏脸上满是疑惑。 周吉没有半分诧异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三分欣慰三分激赏。 小白心神摇曳若不能自已她眼光何等高明早看出端倪邋遢臃肿一道人神光内敛深不可测隐隐透出上界的气息罗刹女口中的“上师”并非尊称而是实指自上界而来故为“上师”。 她缓步上前联袂微笑道:“见过上师。” 周吉展颜一笑指指她道:“相见即有缘我欲往天坑会一会关长虫向他讨要一件东西人生地不熟小白姑娘可否有暇随我一同前去?” “小白姑娘”四字出口她顿时脸色大变问道:“上师怎知我姓名?”下意识瞥了罗刹女一眼。罗刹女亦满腹狐疑她从未提起过小白之名为何上师竟未卜先知一语道破? 周吉不欲暴露身份含混道:“在上界之时曾听人说起却是小白姑娘的旧相识那人姓魏名十七。” 原来他果然飞升上界闯出了一方天地!小白沉默片刻问道:“上师与魏城主是故交?” 周吉笑道:“不止故交嗯情同手足形同一人。” 小白听他似有自嘲之意秀眉微蹙将信将疑又问道:“不知魏城主在上界如何?” “呵呵巧得很他在上界亦占城为主极北之地荒北城。” 大瀛洲七座大城极昼为首荒北居末饶是如此能从妖奴手中抢得荒北城也是惊天骇闻了。小白有心多问几句周吉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你若有缘见到他再细细问吧。” 小白见他不愿多说低头沉思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同去云云只是随口一说周吉并没存了刻意招揽之心他听凭小白斟酌思索从袖中摸出断龙剑曲指一弹“铮”一声清响已将剑种拍入其中往脚下一抛飞剑浮于空中离地半尺嗡嗡而鸣载沉载浮。 昆仑剑修破七关始得大成其中入门为道胎关登堂为剑种关、御剑关入室为剑芒关剑气关大成为剑丝关、剑灵关道胎、剑种、御剑三关又细分为开窍、通经、结胎、温养、凝种、祭剑、驱剑、通灵、圆通九步按部就班方可御剑飞行一日千里。周吉体内真元乃上界天地灵气所化有无穷妙用动念间便将飞剑祭炼完全举步踏上剑身断龙剑吃到分量微微往下一沉旋即稳住渐渐弯成一道弧线。 罗刹女也知道此剑剑质只是寻常听闻昆仑最厉害的几柄飞剑以炼妖剑居首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次之她琢磨着寻几柄上好的飞剑来献于上师讨其欢心。 周吉将断龙剑轻轻一催御剑飞入云霄去势如电兜转周折无不如意他哈哈大笑道一声:“去休!去休!”剑光蓦地划破长空竟将吉哥弃在伏虎山径直投天坑而去。 罗刹女急忙将双肩一摇显出锦纹毒鸩原形抖动彩羽刷地飞起星驰电掣般追上前去忽然后背一沉扭头看去却见蛇精小白稳稳坐于背上不觉勃然大怒压低声音道:“白姊姊你这又是为何?” 小白淡淡道:“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一同去看看热闹载我一程莫要推辞。” 罗刹女没好气哼了一声心中郁闷只得生受下来白蛇精的修为在她之上将她吃得死死的也只好让她占些便宜了。不过她冷眼旁观那位“上师”似乎对小白另眼相看谈吐中不无亲近之意难不成是看上了她?当真看上了她嘿嘿……如此容姿腰细腿长被这胖道人压在身下嘿嘿…… 小白不知她脑中转什么念头抬眼望着上师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罗刹女的心思。她敲敲锦纹毒鸩的后背轻声道:“你是想借此机会回转上界去吧?” 风声嘹亮关河飞渡罗刹女冷冷道:“难道你不想?” 小白没有接话过了片刻又问道:“上师神通如何?” 罗刹女闷声闷气道:“深不可测。”过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关长虫狠天狠地也要吃瘪。” 小白不再言语。 周吉御剑而前二妖的片言只语吹入耳中只作不知。他以洞天修为闯入此界足以碾杀一切唯有被困于封印下的天魔宇文始才让他有几分忌惮临行之前他之所以厚颜相求多讨得两缕杀意游丝不为旁的只为对付天魔。十万鬼阴兵纵横大瀛洲岂可小觑!他估摸着天魔鼎盛之时当有大象修为这些年被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江河日下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得不防。 至于那死中做活转世投胎的关长虫根本不能与黑龙相提并论无须多虑。 剑光如虹转眼飞出千里锦纹毒鸩精擅遁术也不禁追得有些吃力身前是上师背上是小白她也不敢抱怨只能腹诽一二。 整整飞了一日一夜紧赶慢赶终于没有拉下太多罗刹女正精疲力尽之际眼前豁然开朗透过云雾却见苍茫大地之上凹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山脉起伏高墙环绕陡峭如悬崖。 高墙内人头攒动哭声震天高墙外妖物漫山遍野撒着欢鬼哭狼嚎不一而足。 周吉打了个寒颤耳畔没有来响起一个浑厚而深情的声音:“终将有一天所有的动物们都冲破关束它们的樊笼奔向自然的时候这一天将是野生动物们的盛大节目。”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指那些兴奋异常的妖物觉得它们似乎在庆祝什么。 罗刹女急忙凑上前惴惴不安道:“似乎……是一年一度的牙祭日天坑将放出十万之众的血食听任妖物挣脱吞噬……” 话音未落一道黑风从天坑深处卷起只一扫便挟了十万人丁飞出高墙男女老少跌落在群山之间群妖嗷嗷大叫着冲上前将青山绿水变作了修罗场。 小白偷眼瞧周吉见他并无出手相救之意心下好奇虽说仙凡殊途但毕竟同为人族难不成眼巴巴看着见死不救?这人的心肠当真硬如铁石? 周吉御剑而立目光下落于一处心道原来道门还有人在偷偷摸摸躲在一旁意欲何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节 泥菩萨过江 妖物的狂欢是人族的灾难一场屠杀拉开了帷幕肉身是如此脆弱轻而易举被爪牙撕裂血如泉涌柔软的内脏是无上美味筋骨皮肉弃在一旁过后再慢慢享用。 周吉心如铁石看了几眼招手将小白唤来。小白以为他看不下去了又自恃身份不愿出手当下驾妖云近前来敛袂道:“上师有何吩咐?” “有劳小白姑娘去天坑将那关长虫请来见我。” 小白微一错愕倒没有推辞道:“若他避而不见……” 周吉淡淡道:“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不妨跟他说——算了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小白听出他对关长虫颇为不屑似乎对他的来历也知根知底心中的疑惑愈盛即便魏十七与他是故交也不可能事无巨细悉数相告他究竟是谁?种种念头此起彼伏她秀眉微蹙将妖云一催径直投天坑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过了十余息潜伏在一旁的道门修士再也按捺不住一声断喝冲将出来愤然出手一时间剑气如虹宝光四射统共二十一人剑修十三器修八以一位中年虬髯大汉为首彼此掩护势如破竹一口气斩杀了十余头妖物。 罗刹女见上师对那些人族的修士甚是留意心中一动道:“区区二十来人并无强手坐镇又能救得了几人?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周吉不置可否立于空中看了一阵妖物渐渐稳住了阵脚重重叠叠围上来那些修士被迫结阵自保不再如最初那般顺风顺水。虬髯大汉手提双剑但凡有人遇到陷入危急便上前救火他双剑沉重一剑竖劈又一剑横掠招式笨拙如砍柴一般偏生无有一头妖物招架得住。 僵持了片刻一声怒吼鼓风而至众妖物如潮水一般退下却见一个身长三丈开外的魁梧巨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冲将过来面目狰狞可怖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赤裸上身只在腰间裹了一袭兽皮。 罗刹女解释道:“上师那是关长虫麾下的一员猛将自称‘桓犁’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周吉指指那虬髯大汉问道:“那抡双剑砍人的汉子又是谁?” 罗刹女踌躇片刻摇头道:“道门的修士却是不识之前也未曾见过。” 在桓犁跟前那群人族修士犹如婴儿他抬起毛茸茸的右脚迎头踏下那虬髯大汉不敢硬抗闪身让在一旁“嗡——”一声巨响脚掌落地震得地动山摇尘烟四起。震波滚滚四散众修士东倒西歪立足不稳唯有虬髯大汉不为所动抡起双剑狠狠砍去叮当二响如中精铁桓犁弯下腰双手合拢抄去身躯虽然狼犺行动却极为敏捷。 首当其冲有三位修士二人催动飞剑一人祭出蟠龙短棍不约而同击向对手眼鼻要害。桓犁收回双手拍苍蝇一般将飞剑接连打飞顺手接住蟠龙短棍随手一拗两断。 好不容易争得片刻的空隙三位修士远远避开桓犁脸色极为难看。他们亦算是道门青年一辈的佼佼者此番冒险来到群妖聚集的天坑一来是试炼闭门造车同门切磋怎能与真刀真枪的搏杀相比二来从凡夫俗子中挑选先天之体为道门注入新鲜血液以传承薪火永世不绝只是没想到连正主儿都没见着就吃了个大亏。 自东溟城破之后道门苟延残喘沉寂已久幸好有一位出身昆仑的剑修祖师杀出重围引领门人遁入西南藏匿于穷山恶水中苦苦支撑才熬过悠悠万载岁月迎来了一线曙光。修行乃是上苍的恩赐先天之体万中无一极为难得之前道门只在荒野之地寻找传人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天坑圈养了数百万之众历经百代不乏可造之才但由于关长虫的缘故道门始终未能插手。 然而否极泰来不知何故关长虫竟离了天坑率一干心腹赶赴昆仑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道门权衡利弊决意火中取栗博上一把却没想到冒出个桓犁来挡住了去路。 那虬髯大汉姓桂名云师从那位力挽狂澜、硕果仅存的昆仑祖师肩负重任率道门中坚前来打个头阵试探一回。这一试倒摸着了对方的底细果不其然天坑除了桓犁留守外关长虫等一干大妖尽数远离。 他浓眉倒竖眼瞪得像铜铃陡然间大喝一声双剑交击一紫一青两道剑芒暴涨绕着桓犁转了数圈竟破不开他一身钢筋铁骨无功而返。 桓犁为剑芒所袭如中雷击呆呆僵立片刻硕大的身躯猛地往下一缩矮了大半个头。他仰天吐出一道白气弯下老腰抡起栲栳大的拳头狠狠砸去桂云进退如电死死缠住桓犁不让他腾出手来对付道门的后辈弟子。 缠斗片刻桓犁连连为剑芒所创毫发未损身躯却一缩再缩。桂云心如明镜对方纵然一身钢筋铁骨旁若无人硬抗剑芒终须付出些代价慢慢磨下去待他缩无可缩便是殒命之时。桓犁亦察觉到不对劲勃然大怒当下弃了桂云不顾剑芒如附骨之疽冲着一干道门弟子痛下杀手饶是桂云从旁相救也被他双手各捞走一个狠狠咬去脑袋从断颈处吮吸鲜血啧啧有声身躯亦随之涨大似乎吃了大补之物。 桂云心知势不可为当机立断道:“速速退下!” 桓犁嘴角鲜血淋漓嘎嘎狞笑道:“想走?往哪里去!”三口两口将尸身咬碎嘎嘣脆。他吃上了瘾伸长了手臂去捞那些道门弟子但见飞剑法宝迎面击来一味摇晃脑袋避开要害不再收手以免错失战机。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剑丝破空飞出绕着桓犁的头颅只一转他顿时脸色大变身躯急剧缩小变作一个不足三尺高的侏儒心惊胆战惶恐不安迈开两条小短腿转身就逃一颗六阳魁首早就滚落在尘土中死不瞑目。 桂云心中大定挥动双剑冲杀一回收拢幸存的弟子避免无谓损伤。 罗刹女“咦”了一声下意识看了上师一眼周吉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节 红颜白发 道门并未倾巢而出桂云与桓犁恶斗之时另有二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纵然以隐身术遮掩形迹却瞒不过周吉。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脸上的皱纹如干涸龟裂的大地眼珠浑黄无神呼吸细若游丝身旁有一美貌侍女扶持尖下颌丹凤眼眼神颇见凌厉一老一少红颜白发宛如一树梨花压海棠。 弹出剑丝将桓犁斩杀的正是那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老头出手的瞬间周身浮现残破的青鳞妖气如开闸的洪水泻/出体外螭龙气息昭然若揭。 那张似曾相识的老脸与记忆中另一张英气勃发的脸重合在一起原来是他昆仑掌门朴天卫的首徒五行宗宗主褚戈!周吉微一沉吟记起一桩遗落在记忆深处的旧事旋即明白过来他定是夺取了螭龙姜永寿的血脉炼入己身才扛过岁月的煎熬活到了现在。 逆天而行谋取漫长的生命需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尹陌北和盛精卫沦为黑龙的奴仆人不人鬼不鬼终其一生无法摆脱驱使和奴役褚戈另辟蹊径舍弃人身将自己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修为从此不得寸进。 悠悠万载他止步于剑丝关没有任何长进。 过了片刻一朵妖云从天坑深处飞出转眼腾入高空来到周吉身前小白现出身形面带诧异道:“上师那关长虫不在地脉之下栖身之处空空如也连手下一干心腹都不知所踪。” 周吉看了褚戈一眼淡淡道:“山中无老虎难怪他们敢来到此地原来是关长虫不在!” 桓犁陨灭群妖面面相觑气势为之一挫桂云收拢道门弟子且战且退背靠高墙摆出一个铁桶阵固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中一位门人祭出破山锤连击数下将高墙震出一个大窟窿六人鱼贯而入遁入天坑于人群中寻找先天之体。敌众我寡情势危急他们的举动极为粗暴衣袖一拂便将一拥上前口称仙师苦苦哀求的凡夫掀倒在地撞得骨折筋断头破血流如挑马牛羊按倒了肆意查验。 小白一一看在眼里叹息道:“妖物视其为圈养的血食两只脚的猪狗其实在那些修士眼里仙凡殊途虽为人族却也等同于猪狗。除了不吃人修士与妖物又有什么差别!” 周吉冷笑道:“若吃人能够提升修为你看他们吃不吃!” 小白心中一寒顿为之语塞。 天坑空虚周吉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又不知从何而来他低头寻思片刻命小白和罗刹女去打听关长虫的去向足尖轻点断龙剑倏地飞下高空落在褚戈身前。 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尖下颌丹凤眼的美貌侍女柳眉倒竖不由分说刷地祭出一剑霞光万道向他当头斩落。此剑式样古朴寒芒照人剑质远在断龙之上周吉不喜她不问青红皂白下手狠毒将袖中星屑解牛刀一挥斩在剑刃之上一声清响如琉璃坠地飞剑寸寸折断霞光为之一空。 那美貌侍女大惊失色下意识踏上半步挡在褚戈身前紧咬银牙十指捏定法诀正待全力出手一只皮包骨头的枯手稳稳按在肩头将她拉到一旁。褚戈抬起浑黄的双眼注视着周吉有气无力道:“阁下可是道门剑修?” 周吉收起断龙剑曲指清弹微笑道:“不错褚宗主好眼力。” 昆仑派不存于世他当这老而不死的道门祖师已有万载知道他曾是昆仑派五行宗宗主的寥寥无几褚戈虽然一副老态心思却转得极快轻声问道:“阁下可是当年东溟城的旧人?” 周吉摇摇头指着上苍漫不经心道:“我从上界来应你一位故人之请来此找几件东西。” 褚戈微露诧异之色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 “那人姓魏他有一宠姬是褚宗主的弟子。” 褚戈毕竟不是上界妖族能感天地灵气的气息单凭对方一句话兀自不敢相信万载之下东溟城的旧人所剩寥寥至少白蛇精小白、锦纹毒鸩罗刹女毕竟犹存于世魏十七和秦贞的底细她们心中一清二楚。 周吉猜出他心中所想又道:“当年姜永寿强行催动血脉之力肉身几近崩溃赖‘补天丹’保住性命你以此为要挟取了大半螭龙血脉着他在紫萝洞修炼啸月功……这螭龙血脉……”他住口不再说下去。 出褚戈之口入魏十七之耳这是唯有他二人才知的秘密也是褚戈沦为半人半妖的关键。他心中再无疑虑长长舒了口气心神激荡喃喃道:“原来……原来他当真飞升上界了……” 那美貌侍女皱起眉头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紧绷的心却慢慢松弛下来伸手扶住褚戈满腔心思放在他身上。 褚戈客客气气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姓周单名一个‘吉’字。你可称我……‘真人’!” 褚戈怔了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洞天真人?” 周吉低头看看自己只看得见肚皮看不见脚趾不禁有些失落咳嗽一声颔首道:“洞天真人。” 褚戈有些失神旋即清醒过来缓缓推开那美貌侍女郑重其事重新见礼道:“褚某见过周真人。” 周吉抬掌虚托“请起无用多礼。” 褚戈抖抖索索站直身躯问道:“真人降临此界不知欲寻何物?” 周吉道:“昆仑诸剑之首炼妖剑当年你也见过此剑。” 褚戈仔细想了一回摇头道:“东溟城破之日炼妖剑便不知所踪十有八九是落入了关长虫之手。” “青冥剑已碎辟邪剑现在何处?天禄怎么样了?” 褚戈颇有些踌躇为难道:“辟邪剑乃师尊佩剑朴师仙逝后天禄便不知所踪半载之前忽然现身略略说过数语凭空而逝追之不及。” 天禄此女头生犄角脐下为鹿身四蹄生风进退如电朴天卫一死再也无人能约束得了她失了辟邪剑褚戈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无法可想。 “那关长虫不在天坑可知他去往了何处?” “听天禄言说他带领一干心腹潜入昆仑山不知其意欲何为。”天禄主动现身找到他倏来倏往只为告诉他这几句话褚戈猜不透她的用意想到天坑空虚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率门下弟子万里跋涉寻几个可造之才回去延续道门一脉。 潜入昆仑山?周吉心中打了个咯噔。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节 造化何其不公 桂云手持双剑固守于高墙之外寸步不退有如天神下凡妖物死伤不计其数彼辈激起了血性嗬嗬大吼着冲上前间或有狡诈之辈混在其中暴起偷袭饶是桂云浴血死战亦难保众人周全道门弟子渐有伤损陆续退入天坑。十余头妖物更是杀红了眼兀自不肯放过竟违背关长虫的禁令翻山越岭奋不顾身跳入天坑惊得圈养的血食四散逃命。 鬼鳄裂口鱼枯骨鹰铁线蛇……妖魔鬼怪层出不穷放眼望去道门颓势已成褚戈叹息一声拍拍侍女的手轻声道:“去吧到此为止我们该走了。” 那美貌侍女答应一声拂袖御剑而起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天坑剑光纵横将妖物一一斩杀接着拎起一名弟子飞回山林掷落于一处山坳。她动作轻盈施展的障眼术极为精妙围攻的妖物竟无一察觉片刻功夫道门弟子和一干昏睡不醒的凡夫聚于一处尽数脱离险境。 周吉注视她的一举一动随口问道:“她是你的徒弟?” 褚戈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喃喃道:“此女姓董名千里出身于西南一个小村落天赋异禀资质过人犹在桂云之上……关长虫是一头疯狗四处绞杀吾辈始终没有放过道门这些年颠沛流离剩下这些个种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能行险一搏了……” 周吉不置可否。 褚戈察言辨色见他并无不耐之意心中一动试探道:“东溟城破之日吾等惶惶然若丧家之犬飞剑法宝大多为关长虫夺去留存于世的寥寥无几上师有暇不妨同往道门一观……若天禄再临或许会有那关长虫的消息。” 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打动了周吉他微微颔首道:“也好左右无事随你去看看。” 褚戈心中大定道门如能得洞天真人援手复兴指日可待区区关长虫又何足挂齿!听他的口气对昆仑派的几柄飞剑颇为看重褚戈盘算着道门仅剩的珍藏有什么足以打动一位洞天真人。 琢磨了半天他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董千里暗施手段同门弟子俱脱离险境桂云再无后顾之忧大吼一声撞入重围双剑吞吐紫青两道剑芒生生杀出一道血龙。群妖暴跳如雷紧追不放董千里冷笑一声默默念动咒语祭出一面鬼气森森的七子招魂幡见风招摇阴魂蜂拥而出为桂云断后。 妖物血气旺盛魂魄坚固董千里这面七子招魂幡并未祭炼完全威力有限只能迷慑心窍略加阻拦桂云趁机杀出重围躲入山坳董千里以障眼术为其遮掩群妖忽然失了目标东走西顾乱作一团。 周吉指指董千里道:“此女资质过人兼修剑器为何不专一于剑道?”剑道乃杀伐之道剑修一旦成就剑气便凌驾于器修符修体修之上所向披靡若能更进一步臻于“一剑破万法”的大成境界任凭千般法宝万般神通尽皆一剑破之。 褚戈苦笑道:“上师有所不知她生来便是三阴绝脉活不过一十八岁幸赖兼修剑器炼化了一颗阳窍珠才活到今日天妒英才不外如是。” 说话间工夫小白和罗刹女先后飞回恭恭敬敬见过周吉有外人在她们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并未急于开口。东溟城的旧相识但二妖都没有认出褚戈褚戈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有如江河翻波浪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造化何其不公他老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她们却容颜依旧宛若青春少女。 周吉并不介意褚戈在旁随口问道:“关长虫到哪里去了?” 罗刹女道:“关长虫神神秘秘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周吉又看了小白一眼后者摇摇头关长虫手下的心腹尽皆随行除了桓犁留守天坑外此地再无像样的好手了。 董、桂二人引了一干道门弟子鱼贯而回修道之人筋骨强健夹着扛着三两个凡夫俗子不在话下。彼辈望见小白和罗刹女无不诧异西南荒凉之地何曾有如此容光照人的女子站在二人身旁董千里顿时相形见拙。 桂云是个实在人不敢多看董千里一双妙目打量着二人虽然心中不大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己不如人。小白和罗刹女都是修炼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妖褚戈若非知根知底也察觉不出妖气外泄更不用说那些庸庸碌碌的道门弟子了众人只当他们是世外高人并未起疑心。 周吉朝小白和罗刹女打了个手势道:“我欲往道门一行你等且自去日后自有分晓。” 罗刹女微一犹豫欲言又止小白拉拉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二人旋即作别上师返身消失在山林中对褚戈等人视而不见。董千里不觉皱起眉头在她看来此二女不过是周吉的宠姬之流在师尊跟前如此托大依她的性子断不肯轻易放过不过师尊枯瘦的五指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似有警告之意只得轻轻放过。 周吉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褚戈脸上道:“此间事了是否动身?” 褚戈颔首道:“诺请上师随吾一行。”他松开徒儿的手腕一柄飞剑顺势滑出衣袖御剑飞到空中周折之际老辣圆通毫无老态。待道门弟子尽皆御剑而起董千里伸手一指将七子招魂幡收回一行人掠过高空剑光闪动游鱼一般投西南而去。 天坑内哀鸿遍野狼狈不堪群妖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彼辈无从泄愤狂性大发撕咬吞噬着四散的血食总算三分清醒不敢违抗关长虫的严命没有冲入天坑大肆杀戮。 一年一度的牙祭日被道门打了措手不及搅得心神不宁这是何等的耻辱!群妖在愤怒之余也不禁心生疑惑关长虫究竟去了哪里?这一去杳无音讯连道门余孽都欺上门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蛇无头而不行彼辈闹哄哄吵了一阵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胡乱吃了个饱守在天坑之外听着天坑内压抑的哭喊声不敢逾越半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节 九黎溃灭清明死 远离天坑远离昆仑山褚戈在西南荒凉之地重建道门维系一脉传承离中兴遥不可及。南斗六星陨落其五天地崩坏洞天福地所剩无几为避大敌褚戈躲入深邃的地下岩洞中名之为“玉海”。岩洞晦暗潮湿气息混浊既无玉又无海道门弟子都觉得费解不知“玉海”二字从何而来。 此番远赴天坑道门精锐尽出桂云颇知兵法兵贵神速他挑选的弟子无一不擅御剑一行人全力飞遁十余日后便回到了疮痍满目的西南荒原。 周吉随他们进入地下“玉海”在迷宫般的通道内蜿蜒而下直达“无涯殿”。 褚戈以大神通在地下生生辟出一座大殿作为议事之所。当初开辟无涯殿时他尚有几分雄心期望有朝一日击溃关长虫重返昆仑随着人族沦为圈养的血食门下弟子日益凋零他渐渐熄了反攻的心思无涯殿也变得破败颓废全无气势可言。 周吉坐在空荡荡的无涯殿内不无感慨他清楚地记得无涯观记得二相殿然而流石峰已荡然无存仿似一场梦。 年老体衰长途奔波褚戈精力颇有不济他强打起精神奉上酒水陪了几杯食不知味。 周吉虽不挑剔但比起伏虎山罗刹女的私藏道门酒水寡淡无味他不禁有些怀念九转紫萝酒怀念油杏子和汤沸房的一瓯清茶一点淡淡的人情味。 褚戈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忙命董千里取来道门收藏的神兵利器请上师一观。董千里尽管心有不甘但师尊有命不敢推脱只得取了十余柄剑器献于周吉座前。 褚戈放眼望去徒儿并未藏私这些剑器虽不能与炼妖剑、青冥剑、辟邪剑相比却是道门仅有的一点底蕴了。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他向周吉道:“道门衰落已久这些剑器如能入上师法眼亦是彼辈之幸事。” 周吉也不客气上前一一检视莫安川的佛手石剑丁原的七德剑姜永寿的龙形剑柳阙的九幽阴冥剑秦子介的三阳归元妖火剑杜默的天蛮沉水剑张重华的四象剑……此外还有一柄弯弯长长的血月草刈镰。 久违了血月草刈镰苦道人镇妖塔天狐阮青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像风拂过山头穿过树梢和草叶掠过溪流河谷陌生又熟悉甜美而婉转。 此间剑器无一不凌驾于断龙剑之上但手指拂过冰凉的剑锋周吉分明感觉到丝丝排斥。无关神器择主是孕育这些剑器的这方洞天隐隐排斥上界的天地灵气。 他放下血月草刈镰低头想了片刻问道:“五色神光镰可在此地?” 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当年他成就破晓真身后将五色神光镰交与金三省及至李静昀降临此界一剑斩去金三省青冥剑断飞天梭破太极图碎二相斧掉头就逃唯有五色神光镰为妖凤司徒凰击毁不堪驱使才得以幸存。 褚戈微微一怔向徒儿道:“千里去将五色神光镰取来。” 那人看不中这些神兵利器反而讨要一柄废镰董千里神情一松生怕他反悔匆匆取了五色神光镰奉于周吉座前。 残破不堪晦暗无光居中一道深深的裂痕几乎断为两截周吉审视片刻弯腰将此镰提起轻轻抚摸不无爱怜之意。昆仑十宗至宝炼妖剑、青冥剑、辟邪剑、掩月飞霜剑、山河元气锁、太极图归流石峰先天鼎、灵台方寸灯、定海珠、飞天梭归太一宗五色神光镰排不上号然而在他看来昆仑小觑了这件宝物。 先天一点混沌之气分化五行之时孕育了孔雀王法身凝成翎羽青、黄、赤、黑、白五色流转重逾太古山岳一绞之下无物不刷。上古大能将孔雀王的骨骸连同五根翎羽炼成一宗神兵便是五色神光镰。灭杀孔雀王将骨骸炼作飞镰这位大能当是上界真仙五色神光镰当时真仙遗宝非此界之物。 体内真元鼓荡如江河节节长流转瞬之间已将五色神光镰灌洗一十八遍裂痕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渐弥合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骸骨熠熠生辉光芒流转不定愈来愈急。一声清冽的鸣叫神光镰化作一头五彩孔雀舒展双翅破空飞遁盘旋飞舞了片刻投入周吉掌中仍化作一柄飞镰。 董千里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区区一柄废镰落入那人之手转眼间便脱胎换骨成就神兵这是何等神通手段!她忽然心生艳羡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其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这等人物比肩。 褚戈轻轻叹了口气洞天境洞天真人这是他此生难以企及的高峰。 周吉手腕轻翻收起五色神光镰向褚戈微一颔首毫不隐瞒道:“此镰乃上界之物我取了去日后有缘自当回报一二。” 褚戈欠身道:“不敢上师言重了。”他摆摆手命董千里将一干剑器收去又殷勤劝饮。 周吉喝了五七杯权当解渴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又道:“天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当是去昆仑山打探消息褚宗主可否将她唤来我有话相询。” 褚戈叹息道:“天禄乃辟邪剑之剑灵一向独来独往师尊过世之时曾留下一节犄角她若有意自可寻来道门却无法约束她分毫。” “将犄角取来我看。” 褚戈从袖中摸出一截鹿角双手抖抖索索奉上长约半寸黄中带黑坚硬如铁。周吉捏着指间注视良久鹿角忽然崩解为无数剑丝四散而逃周吉摊开五指拿捏天地元气化作无形的樊笼剑丝只在方寸之地飞舞扭曲十余息后忽然化作一个曼妙女子头生犄角赤身裸体脐下为鹿身四蹄生风左冲右突不得脱身。 周吉收拢五指将其轻轻捉住那女子面露惊恐之色尖声道:“你是谁?你意欲何为?” 周吉不容分说道:“九黎溃灭清明死天禄儿你是乖乖地过来见我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你……究竟是何人?” 周吉淡淡道:“吾是何人并不重要你只须明白一念生一念灭成就器灵殊为不易莫要误了自己悔之莫及。” 那女子脸色数变一忽儿愤怒一忽儿凄凉挣扎良久终于垂下头去低低道:“上师稍候天禄即刻动身。” 周吉微微颔首五指一捏那女子再度崩解为无数剑丝倏地合拢化作一截小小的鹿角。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一节 必欲得之而后快 事关重大褚戈不得不继续撑下去。他太老了尽管螭龙的血脉让他熬过了岁月的摧残但人类终究不能跟妖族相比某种意义上他的身躯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仅仅是一堆没有生机的死肉若无螭龙血脉维系早就土崩瓦解化作飞灰了。 他需要休息。 周吉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他什么都没说如果褚戈愿意撑下去等天禄出现随他他不说服也不勉强。 无涯殿内安静下来周吉慢条斯理吃着并不可口的酒菜褚戈垂着脑袋昏昏欲睡董千里忧心忡忡守在一旁几度欲言又止她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她出身于一个荒凉的小村落四下里为妖物包围隔三差五挑几个村民就像从圈栏里拖几头猪羊当着众人的面茹毛饮血生吞活剥六七年间父母族人先后被妖物吞吃她长得瘦弱侥幸逃过一劫。村落里人丁稀少妖物决定不择肥瘦尽数吃了迁往他处觅食生死之际是师尊将她从血淋淋的爪牙下救出来带回道门收她为徒抚养她长大。在董千里心目中师尊是天是主是父她以侍女自居修炼之余寸步不离想其所想感其所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元气鼓荡不息无涯殿剧烈摇晃悬于头顶的明珠砰然碎裂光芒黯淡大殿内陷入一片黑暗。董千里扶住师尊眉头紧锁褚戈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无妨是那天禄来了。她怨气不小。” 话音未落虚空豁然中开天禄四蹄生风跳将出来轻盈得像一阵风四处流动头顶犄角闪动着磷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璀璨的星光照亮了她的轮廓女体曼妙鹿身矫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褚戈长长叹了口气。 天禄抬眼望去却见一个猥琐的胖道人把玩一小截鹿角揉来捏去顿时怒从心中起。她与清明不同心高气傲受朴天卫驱使殊为不甘好不容易熬到他寿元耗尽又被强行留下一截犄角承诺扶持道门一脉始得脱身哪里肯再受羁縻。褚戈止步于剑丝关鹿角在手也奈何不了她但这面目可憎的胖道人却神通了得足以将她制服她气急之下纵身一跃头颅蓦地崩散无数剑丝结成大河席卷而去。 周吉毫不怜香惜玉举袖一拂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一刷天禄砰地摔倒在地像一只空布袋头昏眼花半晌爬不起来。 褚戈摇摇头天禄纵然厉害又如何是洞天真人的对手。他深知此女高傲侧过头去不看她的狼狈相低声嘱咐了徒儿几句董千里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还取了数串明珠一一悬于大殿内驱散了浓稠的黑暗。 喘息良久天禄才回过神来她慢慢爬起身瞪了褚戈一眼又盯着周吉怒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周吉直截了当问道:“关长虫现在何处?” 天禄微微一怔秀眉微蹙反问道:“你将我唤来难不成是为了关长虫?” “不错。” 天禄牙咬得格格响满肚皮委屈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急于动手一脚踢在铁板上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此女毕竟是师尊留下的剑灵于情于理都须照应一二毕竟道门一脉传承也缺不得她相助。褚戈有气无力咳嗽一声提点道:“这位上师是周真人有事相询。”他把“真人”二字咬得重而清楚天禄心中一凛下意识望望他却见褚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上师真人他在暗示这胖道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洞天真人。 周吉毫不顾惜她的心态又问道:“关长虫现在何处?” 天禄一丈水退了八尺不敢再执拗道:“他潜入了昆仑山在流石峰左近逗留不去尹陌北盛精卫以降手下有头有脸的羽翼倾巢而出戒备森严无法近前窥不得端倪。” 褚戈连连咳嗽这一次倒不是暗示什么气急呛到了盛精卫也就罢了陌北真人毕竟是昆仑祖师天禄直呼其名甚是不妥。董千里俯身相就为他抚胸捶背老朽的身体喘不过气来褚戈捂住嘴咳得昏天黑地。 天禄扁扁嘴人一老了就成了废物褚戈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生生将寿元延长了万载不过修为不得寸进身体老成这副模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吉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流石峰为天灾波及三谷四洞夷为平地还剩下些什么?” 天禄犹豫片刻闷闷道:“南斗六星天府、天梁、天机、天同、七杀俱已陨落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幸有神物降于连涛山天惊峰钉住最后一颗天相星关长虫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此宝的主意好在神物自有灵性挪往昆仑山流石峰。关长虫觊觎之心不死循踪追至流石峰他当是担心神物再度挪往他处故迟迟没有动手。” 最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周吉几乎可以确定关长虫已重蹈妖凤司徒凰的覆辙沦为天魔的傀儡。南斗六星沦落其星只剩下一颗天相孤星只须毁了定星锥天地重归于混沌天魔宇文始便能脱出牢笼重现于世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魔苦心经营这么久结果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恰恰在他降临此界之时发动也是命运多蹇运气不佳。究竟是魏十七未卜先知还是碰巧撞上了这一齣周吉也觉得匪夷所思想不明白。 “炼妖剑可在关长虫手中?” 天禄浑身一震脸色微变脱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炼妖剑成就了九黎青冥剑成就了清明辟邪剑成就了你汝三人俱为昆仑剑灵自然同声相应同气连枝青冥剑已毁你盯着关长虫想必是为了炼妖剑。” “你……周……周真人……” “我应故人之请来此寻得炼妖剑携去上界你载我前往流石峰会一会那关长虫。” 天禄喃喃道:“不知……不知是哪一位故人?” “此人姓魏名十七与你有过数面之缘。” 所有的疑团都豁然开朗对炼妖剑念念不忘必欲得之而后快除了魏十七更有谁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二节 来两个斩一双 九黎炼妖剑镇妖塔……天禄心中有些踌躇她曾与关长虫数度交手深知他的厉害单凭一己之力难以与之抗衡夺回炼妖剑更是遥遥无期眼前这位周真人神通了得若被他得了炼妖剑携回上界或许有一线机会令九黎重铸器灵之身再现世间。她并不清楚魏十七与金三省联手将九黎剿灭炼妖剑灵性大失与死物无异即便剑灵死而复生也不是她熟知的那个九黎了。 她试探道:“真人可否携我同返上界?” 周吉坦言道:“你奉我为主此事未尝不可。” 天禄皱起眉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褚戈后者老眼昏花半开半阖似乎在打瞌睡董千里的心思都放在师尊身上浑不在意。她低头沉思良久勉强道:“若奉真人为主真人可否应允一件事?” “你说。” “请真人勿要祭炼辟邪剑。”上界神通匪夷所思一旦祭炼辟邪剑多了一重束缚她担心无法摆脱奴役的命运再不得自由。 天禄却是想多了此界剑灵殊为难得修士无不视若珍宝但与上界器灵定慧和尚、吞阳侍女、还真童子相比颇有不及更不用说屠真和阴元儿了。夏虫不可语冰周吉也不说破淡淡道:“无妨。” 天禄得他千金一诺心中大定口称“上师”上前郑重见礼。周吉并不放在心上下界沧桑变幻早非从前他欲借重天禄只是想要个知根知底的地头蛇除此之外别无他意。定星锥干系重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天魔脱身天地重归于混沌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回天乏力。周吉担心有失挥挥手命天禄即刻动身前往昆仑山流石峰。 说巧不巧褚戈堪堪醒转过来橘皮般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抖抖索索道:“关长虫乃一跳梁小丑上师此行定可马到功成。” 不知其中利害是一种幸福周吉深深望了一眼褚戈一眼朝他打了个意味深长的手势跨上天禄之辈绝尘而去。 天禄四蹄生风视土石如无物无移时工夫便跃出玉海蹈空而去。她遁速虽快却极不稳当后背起伏跌宕野性难驯周吉苦着脸命她跑慢一些再慢一些辛苦之余实在想不通当年朴天卫是怎么忍下来的。熬了半个时辰实在无法忍受这等煎熬周吉御剑而起宁可耗费些真元也不愿跨坐在她背上。 天禄背上一轻撒着欢破空飞遁矫捷的身影掠过苍茫大地万水千山直扑巍巍昆仑。 流石峰的残山剩水遥遥在望。昔日南斗星陨三谷四洞被夷为平地幸存下来的唯有小半座赤水崖及至金三省成就洞天施展大神通拔山起岳理水平地撼动昆仑地脉立起二十四座山峰旧貌换新颜。然而洞天手段终非天成因人而造也因人而败金三省陨落于静昀真人斩神剑下天地元气渐次溃散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流石峰回复旧观依然残破不堪万载之后就连幸免于难的二相殿也坍塌为一片废墟。 赤水崖上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钉住天相孤星。周吉凝神观望但见妖气氤氲一涨一落暴涨之时白光随之摇曳似为妖气撼动。果不其然关长虫在打定星锥的主意! 天禄自作主张跳落半空四蹄落地周吉随后而至他本待径直落在赤水崖头天禄太过小家子气区区关长虫即便有天魔撑腰又如何!多走几步就多走几步吧权当是故地重游他拍去道袍上的尘土唤了天禄一声大步朝流石峰行去。 天禄大吃一惊急忙追上前压低声音道:“关长虫羽翼众多戒备森严上师就这么直闯?” 周吉看了她一眼哂笑道:“依你之见如何?” 天禄低头忖度了一回道:“待得夜深人静悄悄潜入为好……” “不用这么麻烦你躲在一旁那些妖物若不知进退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怕什么!” 天禄俏脸垮了下来暗暗苦笑关长虫乃是黑龙转世修炼了万载的大妖神通广大又以尹陌北盛精卫为左臂右膀即便金三省复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周真人虽为洞天却自视甚高夸下海口“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未免太过托大了。 周吉也不理睬她循着山路登上流石峰极目望去赤水崖塌了大半巍然矗立于天地间赤水河映带左右天光云影共徘徊的盛景早已荡然无存。 天禄见他渐行渐远跺了一下脚唉声叹气只得追随上前。 行不多时山林间“哗啦”一声响飞起一头硕大无朋的枯骨鹰瘦骨嶙峋翎羽似铁一声不吭张开利爪扑向周吉。周吉抬手一挥一道白光刷出那枯骨鹰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一回天禄看得清清楚楚她撇了撇嘴暗自嘀咕五色神光果然厉害难怪之前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听闻五色神光镰为妖凤击毁早成废铁难不成落到他手中便有点石成金之妙…… 行不数武山林中响起一片嘈杂声响数息后三头大妖窜将过来一为双头猛虎吊睛白额咆哮如雷一为金背熊罴人立而起双掌捶打着胸脯砰砰作响一为独角长蛇喷涂毒雾进退如风。 周吉不慌不忙青、黄、赤三道神光刷出将其一扫而空。 天禄忍不住道:“关长虫麾下的大妖成千上万五色神光纵然厉害又能刷去多少?” 周吉将衣袖一抖神光绞处四头大妖顿时化作齑粉窸窸窣窣洒落在地。天禄为之语塞这位真人杀性之大令人瞠目结舌瞧他的态势就算把世间的妖物尽数绞杀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幸好他出身人族幸好他与道门有几分渊源若翻脸为敌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周吉灭杀四头大妖就像碾杀四只蚊虫他拍拍手将目光投向山林深处呵呵笑道:“区区一头妖物窥探多时再不现身更待怎样?”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三节 再度兴风作浪 忽喇喇一阵怪风穿林而出枯枝败叶翻飞如雨一大汉缓步而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虽是人身却透着浓郁的妖气。他冷冷注视着周吉瞳仁微颤倏地一分为二又倏地合而为一以周吉的眼力尚且看不透对方的真身。 天禄脸色微变咬着牙道:“真人那厮是关长虫的得力臂助地位犹在尹、盛二人之上自称‘幽皇’委实难缠得紧。” “哦怎么个难缠法?” “天不管地不收死缠烂打……”话音未落那大汉双足离地如鬼魂一般飘上前妖气扑面而来有如实质。周吉早有防备掀起五色神光一刷去势汹汹幽皇似乎被吓了一跳闷哼一声身躯猛一沉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神光刷过竟刷之不动。 周吉窥得真切五色神光落下的刹那幽皇将妖气尽数敛于体内分毫不泄一双粗壮的臂膀腾起无数黑气凝为魔纹状若飞腾的火焰硬生生抵住神光僵持不下。他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天魔送出一缕神念并非寄身于关长虫而是藏于这幽皇体内此事殊为费解为何不是关长虫? 幽皇怒吼一声腿脚没入土中双臂奋力一振将神光推到一旁摇动肩膀颈后挣出两个头颅腋背挣出四条胳膊现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法身周身黑气氤氲魔纹缠绕令人望而生畏。 天禄倒抽一口冷气她虽知幽皇神通了得仅次于关长虫却也没料到他凶悍到这等程度幸好有洞天真人顶在前换成是她的话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周吉伸手往袖内一掏抽出一柄弯弯长长的五色神光镰轻轻一摆虚空绽开无数裂痕如涟漪一般层层荡漾幽皇挥动六只拳头冲上前魔纹变幻无穷神光镰竟不能伤他一层油皮。 周吉摇了摇头五色神光镰只粗粗祭炼未尽全功奈何不了天魔的手段他稍加试探便知对手之强较之洞天真人亦不遑多让若与关长虫联手倒是件棘手的事。临渴掘井不如未雨绸缪他正待痛下杀手断了关长虫一条臂膀幽皇双手结了个法印先祭出一柄飞剑却是当年毒剑宗宗主石铁钟的万毒剑为魔气点染助纣为虐。 万毒剑一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诸般无形有形之毒尽皆散出笼罩方圆千丈之地草木凋零鸟兽绝命连土石也嘶嘶作响被生生削去一层。 天禄乃剑灵之躯不惧剧毒周吉将摆动飞镰五色神光喷薄而出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 幽皇祭出万毒剑将对手避入守势赢得一线空隙三张嘴同时念动咒语或高亢或低沉或尖锐佶屈聱牙连成一片六只手三十根手指捏定法诀胸腔内一声雷响肋骨刺破肌肤豁然张开血光暴涨一柄滴血小剑疾射而出稍稍一颤已冲入神光之中。 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纵横交织往来不绝却挡不住那滴血小剑“刺啦”一声响小剑摧枯拉朽撕开神光刁钻阴险直取周吉下阴。周吉吓了一跳尾椎骨拔凉拔凉的忙将星屑解牛刀往下一挡于间不容发之际护住要害那滴血小剑似知道厉害抢先一步避让在旁兜了个圈子又刺向他后脑。 他奶奶的!周吉顾不得精打细算真元澎湃祭起星屑解牛刀一道银光稍纵即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滴血小剑将其一斩两截精血灵性不失急射而返谁知尚在半途便溃不成形化作血气蒸腾而散。幽皇“咦”了一声大为诧异那银光闪动的短刀如此犀利凌驾于五色神光之上令他心惊肉跳阵阵不安。 周吉不再留手将手腕轻轻一抖星屑解牛刀化作一抹银光掠过幽皇头颈三颗六阳魁首齐齐腾起在空中滴溜溜乱转怪叫一声:“好快刀!”腔内蹿出三道黑气将头颅接住狠命往下一拽魔纹缠绕断颈处旋即弥合如初连刀痕都不见分毫。 星屑解牛刀出自魏十七之手堪比真仙至宝幽皇仗着天魔气护体正待再度出手忽然心中空荡荡极为难受头颈一软三个脑袋跌落在地刀口血如泉涌。他心知不好将魔气一催无头身躯急往林中退去万毒剑“砰”地炸开毒质如山洪爆发一股脑喷将出来。 幽皇落荒而逃周吉定定心心将五色神光左刷一下右刷一下将剧毒刷得干干净净这才收起五色神光镰仿似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毫无得色。 天禄目睹二人交手震惊之余不无艳羡对这位来自上界的周真人终于死心塌地不再存有疑虑。 周吉低头沉吟片刻颇觉可惜他秉承魏十七的记忆身经百战按说星屑解牛刀出当能斩灭幽皇永绝后患但即便是魏十七也从未以洞天真人的修为与人交手这一战周吉并非无懈可击让幽皇逃脱了性命。他双手揉了揉脸庞心道:“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下一次就不会让你逃掉了!” 他忽然记起一事皱起眉头天魔手段如此厉害关长虫血脉无法彻底觉醒如何能令其甘居人下?定星锥对天魔至关要紧因何关长虫不现身反倒是幽皇不遗余力拦截?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向天禄问道:“那幽皇既然是关长虫的得力臂助想必神通手段要逊色一筹了?” 天禄微一犹豫迟疑道:“这却说不准……这些年关长虫深入简出甚少露面大小事务俱由幽皇处置连尹陌北和盛精卫都听他号令不敢不从……” 周吉心中一动想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可能他反复盘算觉得不是异想天开极有可能猜中了真相。当年天魔宇文始送出一缕神念寄于妖凤司徒凰体内搅得此界天翻地覆终因势单力孤为道门遗下的手段镇压功亏一篑。数万载之后他再度兴风作浪为了不犯同样的错误谁说只能送出一缕神念?关长虫和幽皇或许都是宇文始的傀儡也未可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四节 抛头颅洒热血 正沉思之际四下里风云突变彤云滚滚天昏地暗周吉心神大震急忙抬头望向赤水崖却见妖气肆虐血气氤氲冲天白光摇曳不定似乎有人耐不住性子以大神通撼动定星锥天相星摇摇欲坠。这最后一颗孤星出了岔子天地重归于混沌他便是手眼通天也挽不回危局!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低低咒骂一句抛下断龙剑御剑飞起全无之前安步当车的从容。 剑起不过十余丈山林呼啸一百零八根残破不全的困龙柱凭空落下通体晶莹剔透魔纹缠绕透着天魔诡异的气息。周吉摇摇头眉心纠结着一团连盛精卫都为天魔气点染看来宇文始是孤注一掷铁了心要逃出生天! 当年黑龙潭下一战他见识过盛精卫的手段困龙柱乃太一宗至宝集“器”、“符”之大成五色神光刷之不动他当即祭出星屑解牛刀银光横扫摧枯拉朽喀喇喇一串巨响将困龙柱尽皆击毁。 解牛刀才出手蓦地一根木鞭飞将起来长三尺九寸六分一十三节二十四窍遍体断纹似以粗劣的手段拼凑而成。周吉将五色神光刷出那二十四窍菩提鞭颇有灵性只在空中翻来滚去周吉伸手一指收回星屑解牛刀忽然心生警惕低头望去只见虚空之中金光闪动一头三眼异兽扑将出来蟒首狮身胁插双翅额头第三只眼魔纹隐现神出鬼没他只得叹息一声弃了断龙剑跃下高空三眼步云兽将飞剑一口吞下旋即隐没于虚空中。 五烟虚灵旗一百零八根困龙柱二十四窍菩提鞭三者俱是太一宗盛精卫随身之宝后为金三省夺取对付妖凤司徒凰反被其一一击溃趁机以天魔气点染才有了今日迎头之厄。魏十七着他往下界“公干”本以为是趟优差“无惊无险又到六点”不想天魔孤注一掷不知操纵了多少化身一个个比诸洞天真人亦不遑多让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要狮子大开口绝不会讨要“三根毫毛”就了事。 周吉砰然坠地身躯砸出一个浅坑灰头土脸翻身爬讲起来手中紧握星屑解牛刀颇有几分恼怒。盛精卫的神通明明在幽皇之下却仗着几宗厉害的法宝配合无间让他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他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也顾不得鹿背颠簸沉声道:“天禄你过来!” 天禄本不愿趟这浑水但听他语气森然似乎有些不悦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泼开四蹄靠上前乖巧地伏低身段。周吉跨上鹿背不容分说道:“去赤水崖!” 天禄四蹄生风蹈空而起山林又是一阵摇撼二十四窍菩提鞭凌空击下势如山岳压顶周吉扬起星屑解牛刀那木鞭不待靠近便刷地晃到一旁刁钻古怪直取天禄下腹。 天魔气点染万物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周吉系洞天境修为自然无惧但天禄却是辟邪剑剑灵若为其点染吞噬灵性势必沦为行尸走肉。她浑身寒毛倒竖知道厉害身躯倏地消失顺势坠落于地。 周吉仰头望去见二十四窍菩提鞭击了个空摇头摆尾欲待飞起冷哼一声将星屑解牛刀一撒银光掠过长空不偏不倚将此鞭一斩为二。解牛刀甫一离手三眼步云兽撕破虚空咆哮而出周吉早有防备挥出五色神光镰神光刷出将其牢牢钉住银芒纵横交织将这上古异种斩灭。 漫天血肉纷飞如雨转瞬消融无迹周吉心如明镜三眼步云兽只是暂且退去五烟虚灵旗不灭此兽便能复生。 天禄见他施展神威举手投足之间将盛精卫的法宝一一击溃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抖擞起精神正待飞身跃向赤水崖异变忽起之前被周吉一刀斩落滚在尘土中的三颗脑袋忽然活转过来蹦蹦跳跳围上前叠起了罗汉。周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天禄不明就里见这三个头颅挤眉弄眼做出种种不正经之形不禁微微一怔脚步稍一迟疑三颗头颅扭曲鼓胀齐齐炸开黑烟化作无数触手蜂拥直上将她团团困住。 魔气来得迅捷无比眼看避无可避真元从后背注入刹那间席卷全身天禄尖叫一声下一刻已跃至高空体内热流涌动如潮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那种心比天高命运尽在掌握的感觉让人迷醉。这就是上界的灵气么?此界的天地元气是如此贫乏犹如萤光之与皓月!天禄心驰神摇不能自已她渴望再一次感受醍醐灌顶的体验哪怕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天崩地裂山林尽皆倒伏两个活死人暴跳如雷手牵着手冲将出来脸面血肉模糊空荡荡的眼眶碧火闪动浑身千疮百孔溃烂处露出狰狞白骨皮肉披挂惨不忍睹二人无有飞天之术只能冲着周吉嗷嗷大吼望而兴叹。 周吉看了几眼喃喃道:“好一对同病相怜的基友莫不是尹陌北与盛精卫?” 天禄不复往时的桀骜小心翼翼道:“正是此二人关长虫的左臂右膀仅次于幽皇。” 虽然隔了百十丈周吉却看得清清楚楚二人已被天魔气点染沦为宇文始的爪牙百计纠缠不休只为拖住自己看来关长虫那边到了紧要关头不容有失。他伸手在天禄肩头一拍喝道:“速往赤水崖!” 话音未落盛精卫怒吼一声从胸腔内挖出五烟虚灵旗迎风招展一道道黑气弹出化作无数扭曲的符箓虚空裂开一线三眼步云兽死而复生猛地跳将出来。天禄去势为之一挫周吉五指如铁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喝道:“冲上去!” 天禄下意识纵身一跃向三眼步云兽撞去周吉挥动五色神光镰神威凛凛只一划便将凶兽斩为两截。天禄趁势冲开一片血雨掠过苍穹踏落于赤水崖上空周吉低头望去只见无数妖物现出原形抛头颅洒热血赤水崖头煞气缠绕尸横遍野一条百丈长的黑龙张牙舞爪以血脉为骨魔气铸体绕着定星锥游动不休。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五节 不成功便成仁 一枚灰沉沉的铁锥长不过四寸上方下圆半截入土立于赤水崖头射出一道白光钉住天相孤星。谁都无法想象这方残破的洞天日出月落风云变幻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竟维系于小小的定星锥。 天魔宇文始蛰伏万载终于回复了几分元气孤注一掷将小半神念送出封印及至周吉竟横空出世悍然杀到赤水崖幽皇、尹陌北、盛精卫不能阻其长驱直入关长虫心知难以幸免当下施展绝户手段将一干手下尽皆杀戮抽取精血融入己身催动天魔气铸就黑龙法身舍命撼动定星锥。 不成功便成仁宇文始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天禄舒展四蹄跃往高空周吉窥得真切黑龙正不遗余力喷吐天魔气每吐一口身躯便缩小数分皮开肉绽血气氤氲溃散显得极为吃力。天魔气如浓墨般一层层染去定星锥白光频动将魔气一一碾灭天相孤星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局势一目了然关长虫拼上了老命。趁他病要他命周吉沉声道:“冲上去!”双腿用力一夹催动真元天禄身不由己蹈空一跃朝黑龙当头踏下。 周吉一手抓住天禄的肩膀一手高高举起星屑解牛刀探出身去一刀斩下银芒暴涨横贯天地。说时迟那时快幽皇双足一蹬“轰隆”一声巨响赤水崖塌下无数碎石强悍绝伦的身躯腾空而起魔气汇聚成三个头颅无声地咆哮着六条手臂飞快结成手印于顷刻间变幻百次魔纹织成一张柔韧的大网银芒去势顿挫收拢为寒星一点不偏不倚落于身前。 幽皇神情凝重嘴唇微微蠕动一拢一捻一抹一挑指掌如有千钧重生怕功亏一篑。周吉哪容他从容应对左手一挥五色神光刷出犹如火上浇油寒星顿时失去控制撞入幽皇体内焦雷连成一片肉身应声化作齑粉无数魔气四散溃逃湮灭了大半剩余的投入关长虫体内隐没不见。 关长虫舍去幽皇挡住石破天惊的一刀危机仍未消退周吉一拉天禄再度腾空飞起如流星般直扑而下。百忙之中关长虫将身躯一扭脊背上忽然多出两个身影面目模糊浑身溃烂却手牵着手紧紧不放正是尹陌北和盛精卫。 盛精卫高举五烟虚灵旗再度召出三眼步云兽额头的第三只眼撕破虚空神出鬼没死死缠上天禄专挑下腹后腚下手天禄避之不及。周吉不欲与之纠缠挥出五色神光镰一头五彩孔雀骤然现形舒展双翅穿梭虚空将三眼步云兽扑住。他正待挥刀斩落尹陌北深吸一口气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巴一声怒吼皮肉化泥骨节寸断。 天禄首当其冲为吼声所袭上半身蓦地散开化作一蓬剑丝迎风招展竟无法维系器灵之身。正慌乱之际一股热流从后背涌入她不由自主尖叫一声剑丝收拢再度凝成身躯周吉横刀拍去天地元气凝成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尹陌北一吼之威生生压回。三眼步云兽不顾一切摆脱纠缠咆哮着扑向周吉露出老大的破绽五彩孔雀将翎羽一抖神光暴涨狠狠刷在它背上此兽顿时四分五裂骨肉成泥。 争得片刻的空隙关长虫涸泽而渔连喷三口天魔气犹如抽空了体内精气萎靡不振身躯已缩至丈许长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定星锥白光黯淡终于支撑不住为一丝魔气点染白光骤熄天相星失去支撑从遥远的天际隆隆落下虚空绽开无数裂痕旋生旋灭苍凉肃杀之气席卷大地。 周吉撒手抛出星屑解牛刀将关长虫开膛破肚生机碾灭。然而这一刀慢了分毫已经无法逆转大势无数黑烟聚拢于一处扭曲变幻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一张面孔血肉模糊一忽儿似关长虫一忽儿又似幽皇仰头望着晦暗无光的苍穹笑得前仰后合得意非凡。 朔风凌厉四下里一片萧瑟山林于一瞬间化作飞灰只剩下濯濯童山寸草不生。天禄忽然间失去了全部力气喃喃道:“南斗陨落星河倒悬九州陆沉……星河倒悬九州陆沉……” 周吉一掌拍在她背上打了个她一个踉跄低声喝道:“下去!” 天禄茫茫然若行尸走肉被周吉一催下意识纵身跃下只落赤水崖头。周吉伸手一招五彩孔雀一声尖啸扇动双翅追上前化作一柄五色神光镰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稳稳落入他掌中。 魔气察觉到他的异动微微冷笑也不见他有何举动关长虫的尸骸晃晃悠悠飘起似一只破麻袋胸腔内寒芒闪动数十宗飞剑法宝蜂拥而出东溟城破之日的收获终于重见天日。 关长虫挑挑拣拣留下的道门法宝无一不是上品妖物身躯强悍寿元漫长又惯于打熬筋骨逞爪牙之威能修炼功法习得神通的万中无一能被关长虫青眼有加赐以法宝更是寥寥无几万载以来尚不足双手之数。周吉明知他此举只为拖延时间却阴差阳错正中他软肋不便一斩了事只得运足目力瞳孔忽然幽深似海精芒闪动将诸般飞剑法宝一一看过。 袖中剑撼岳剑鬼火剑这是秋鸿剑那是玉精剑又来一柄九二土龙剑呀这是灭法钟那是渡厄金塔咦居然是七宝琉璃符……周吉挥动五色神光左刷刷右刷刷上刷刷下刷刷击飞的击飞定住的定住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忽然眼前一亮一柄灵性大失的飞剑劈面射来周吉长笑一声掌心忽然亮起一道提耶秘符将飞剑稳稳接住真元如山洪暴发将沾染的魔气尽数吞噬。 炼妖剑入手他不再投鼠忌器星屑解牛刀斩出势如破竹将飞剑法宝斩为一堆破铜烂铁。 然而僵持了片刻定星锥已被天魔气彻底点染倏地沉入赤水崖中魔气亦不再逗留紧随定星锥而去只留下周吉天禄一人一鹿迎向急速坠落的天相孤星。 周吉将炼妖剑收入袖中仰天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天禄早已骨软筋酥瘫倒在地被天地伟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六节 大境界大手笔 魔气携卷定星锥遁入地下周吉立于赤水崖头进退两难若跨天禄远遁这方天地势必归于混沌重演一番开天辟地的旧事他身为洞天真人神通广大自可保一己无虞成为鸿蒙初开时的上仙若留在赤水崖以泥丸宫内三缕杀意对抗天相孤星或可免去一场劫难但天魔出世又如之奈何? 正踌躇间苍穹忽然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一物挟雷火急旋而下周吉窥得真切从天而降的却是一柄玉色斧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落“喀嚓”一声响赤水崖坍塌了小半。片刻后龙蝠灰头土脸爬将出来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喝醉了酒一般眼神直勾勾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周吉略略放下心来顾不得寒暄上前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后颈龙蝠身躯一歪几乎滚落山崖终于回过神来委屈万分道:“你……你……你……为什么打我!” 周吉恨铁不成钢喝问道:“魏十七要你来干什么?” 龙蝠眨眨眼终于记了起来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截数寸长的枯枝心中浑不是滋味大瀛洲自梅真人以降无不对他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唯有这个胖真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呼呼喝喝跟屠真一个调调。 周吉哪里在意他那点小心思枯枝一入手便知魏十七意欲何为。他不无惆怅破开时光洪流之际他运气不佳虚度了太过光阴魏十七在碧莲小界仙灵岛闭关修为日深不知成就了大象境还是真仙境连这般神通都信手拈来他望尘莫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之并肩。一念起一念灭他低低叹了口气仰头望向晦暗的苍穹随手将枯枝抛下不偏不倚插在了定星锥消失之处。 枯枝落地转眼生根萌发开枝散叶长成数尺高的一株幼树周吉细细望去果不其然树干枝叶若隐若现介于虚实之间磅礴的生机如潮水般席卷而出所过之处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气相生相长无移时工夫赤水崖尽复旧观二相殿巍然耸立云板声悠悠响起回荡在天地间。 天禄周身压力一轻猛地跳将起来望着熟悉的天与地山和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回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竟然能再次回到流石峰重见赤水崖她一颗心砰砰跳动几乎要冲出嗓子。 龙蝠亦是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这难道是……” 周吉叹息道:“参天造化树的一截枝条附以开天辟地的大神通果然是大境界大手笔……”话音未落定星锥为幼树牵引破土而出倏地飞到树梢魔纹缠绕挣扎不休。不等周吉出手幼树拂动细嫩的枝条浩大的生机一刷便将天魔气尽数刷灭定星锥晃了数晃旋即射出一道白光划破虚空将天相孤星钉住。生机源源不断涌入定星锥白光愈来愈亮愈来愈耀眼星陨之势终于被止住彤云渐渐散去露出朗朗白日冥冥青空。 一团浓稠的黑气从赤水崖下扑起转瞬化作模糊的人形张开大嘴无声地嘶吼着痛心疾首悔恨莫及又为庞大的生机所排斥不敢靠近。周吉回头望了它一眼悠悠道:“功亏一篑莫外如是。” 魔气徘徊再三忽然将身一纵化作滚滚黑云不顾一切扑向定星锥。周吉冷笑一声袖手旁观魏十七既然算到了天魔逞威又怎会不留下后手!果不其然魔气尚未近身造化幼树豁然中分一道混沌乱流飞出结成提耶秘符魔气避之不及顿如雪狮子向火溃灭于无形。 大局已定周吉走到造化幼树旁伸手拍了拍心道:“早知你有此等后手又何必着我奔波劳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炼妖剑无恙幸不辱命就别指望我马不停蹄赶回去了……” 生机如江河不绝朝四下里蔓延撼动昆仑地脉拔山起岳理水平地流石峰翻天覆地观日熊罴鹿鸣无涯观石梁岩三洞四谷渐渐有了几分往昔的模样。龙蝠啧啧称奇回过头来打量着巍峨的二相殿心中腾起一股熟悉又亲切的错觉他记不起前尘往事主人曾告诉他二相殿是他出生之地或许踏入那殿中就能记起一切。 龙蝠心绪激荡正待上前去忽然停住脚步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该错过了机缘。他皱起小眉头四下里细细看了一回一砂一石一草一木什么都没有放过小心肝砰砰直跳隐约触摸到不可测的天机。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下界?为什么不是屠真?主人会不会另有深意? 造化幼树再造赤水崖之时死去的妖物尽皆化作春泥滋养山林唯有一具关长虫的尸骸躺于嶙峋山石间犹如画卷上一个突兀的墨点。他心中一动犹犹豫豫走上前说巧不巧一阵山风刮过尸骸顿时化作飞灰只剩下一根晶莹如玉的指骨滚落在草叶间似乎在等待着他召唤着他。 龙蝠见周吉背负双手遥遥眺望观日崖急忙将指骨拣起。才一入手便觉得血脉相连明明是初次相遇却似久别重逢。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知何故张口喷出一缕黄泉玄水将指骨团团裹住刹那间异变突起一篇妖族秘传的功法印入脑海水到渠成天作地合。他又惊又喜这篇似曾相识的功法正是期盼已久的黑龙蒸海功。 如果不是他身怀黑龙脊柱如果不是主人将他送入此界还会有此等机缘么? 他藏有几分私心生怕被周吉看出端倪脸上不动声色将指骨收起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周真人此间事了不知何时回转上界?” 周吉慢慢转过身目光如炬上下审视了几眼看得他忐忑不安扭扭捏捏这才嘿嘿一笑道:“谁说此间事了?天魔未灭何以家为早着呢!” 龙蝠心痒痒的急于回转上界汲取天地灵气修炼黑龙蒸海功听周吉这么说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 周吉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想走的话自便走不了的话就待着等时机到了再说。” 龙蝠听出他话中意味小脸一苦无可奈何。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七节 无事一身轻松 昆仑地脉枯木逢春流石峰一点一滴回复旧观虽然只是初具规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重现昆仑派鼎盛之时的气象。参天造化树乃七曜界至宝滋养洞天巩固天地别有鬼神莫测之机只是这一截枯枝所附的神通有限幻化为一株造化幼树能覆盖方圆几许尚未可知。 大局已定周吉命天禄去往道门告知褚戈关长虫已灭妖物盛极而衰不成气候流石峰安然无恙彼辈若心存疑虑可自来一观再做定夺。又命龙蝠留在赤水崖看护造化幼树不得有失。三言两语分派妥当他拂袖而去沿着起伏的山路逶迤而行径直去往观日崖无涯观。 双脚踏上嘎吱作响的木栈道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物是人非情随事迁周吉早已不记得当初的心情。不知是魏十七有意为之还是妙手偶得附在造化幼树上的神通精妙绝伦海天阁烛阴阁青冥阁云阁天风阁红莲阁混沌阁剑阁一一重现于山崖之上虽然只得一个空壳却令人叹为观止。 从北翼到南翼周吉信步走了一回沉思半晌哈哈一笑将过往种种尽数抛诸脑后踩得栈道吱呀作响径直来到下层的汤沸房就着清风明月曲肱而枕席地而卧无移时工夫便鼾声大作惊得飞鸟徘徊不敢归巢。 这一睡昏天黑地不知饥馁直睡了三天三夜才悠悠醒转。周吉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透着舒坦。天魔败退炼妖剑在手无事一身轻松此界光阴流速慢了百倍凭空多出无数悠长的岁月他乐得逍遥只要魏十七不主动相召就决不提“回去”二字哪怕虚度光阴在洞天境多留个千载也不当回事。 他只是一具呼之即来来之能战挥之即去去之无患的分身何必操那本体的心不是吗? 周吉慢吞吞爬起来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离开无涯观攀上观日崖一路来到温汤谷先捕了一头小兽洗剥烤熟略略充饥接着在温泉中舒舒服服泡了两个时辰顺手把脏兮兮油乎乎的道袍刷洗干净挂在枝头迎风招摇。 兴之所至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想开心到老……” 唱了几句忽然闭上了嘴眉头纠结在一处似乎为人打扰了独处颇有不悦。 片刻后虚空漾起层层涟漪天禄破空跃出落在温泉之旁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别过脸去小声道:“呃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此女野性未脱行事不知进退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调教吧。周吉挥挥手道:“此去西南如何?” 天禄兴冲冲道:“褚戈谢过上师降妖除魔之恩与董千里业已上路不日将抵流石峰。” “哦?他有什么打算?” 天禄笑了起来“他有什么打算我可猜不出来待他到了流石峰上师问他便是了。” 周吉想了想直截了当道:“此界之事此界人了他打算将道门迁回流石峰也罢打算重筑东溟城也罢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不要来问我。你去截住他跟他说赤水崖上的一树一锥至关要紧不容有失观日、熊罴、鹿鸣三崖不得召唤切勿擅闯除此之外流石峰随他处置。” 天禄微微一怔听他的意思似乎有意在观日崖无涯观长住连带熊罴崖和鹿鸣崖一并划为禁地。这原在情理之中她犹豫片刻试探道:“上师孤身一人多有不便可要找几个侍女洒扫服侍?” 这句话倒提醒了周吉他指指天禄道:“侍女就不必了左右跑一趟你顺便再去伏虎山找罗刹女去琵琶江找小白叫她二人到无涯观来见我有什么乖巧的小妖多带几个来充充门面有什么醇酒佳肴美器也一并取来。” 天禄吐吐舌头看来这位周真人周上师与魏十七交情匪浅锦纹毒鸩罗刹女执掌沉默之歌白蛇精小白执掌火鸦殿都是城主倚重的心腹轻描淡写传句话就要她们跋涉万里赶赴流石峰以供驱使这是何等大的气魄。 提到酒食周吉口中馋涎汩汩泛起他催促道:“快去快回路上莫要耽搁了!” 上师有命哪敢推脱天禄听他催得急无可奈何只得纵身跃起破空遁去。 周吉又泡了一阵这才赤条条跳出温泉周身热气蒸腾转眼间滴水不留。他大步走到树下取下道袍抖了一抖往身上一披干爽舒适正合体。这道袍非棉非丝冬暖夏凉虽然不是什么刀兵难毁水火不伤的宝物胜在质地坚韧穿了这些年也不见破亦是难得之物。 周吉不紧不慢回到无涯观立于栈道之上眺望当年看惯的景致静水流深岁月静好待罗刹女和小白来到此地他大可逍遥快活一番。只是二女都是妖物不知道也就罢了知根知底终究下不了手不是每个人都是勇猛的许仙……想到这里他不禁嘿嘿一笑笑天笑地笑自己。 正寻思之际忽然心生警惕他扭头朝二相殿望去只见妖气冲天一柄玉色斧钺飞旋而上直扑苍穹斧头为鸿蒙初开时得道的白蝙蝠残躯斧柄为地渊黑龙关敖的一条脊柱元气滚滚如潮搅得天地不安。那厮莫不是疯了?周吉不觉皱起了眉头。 上下翻腾了一阵斧钺骤然静止一道黄泉玄水喷涌而出化作浩瀚大湖黑水翻滚节节攀升龙蝠厉啸一声现出大鳐法身摇头摆尾在湖水中盘旋游弋一忽儿快一忽儿慢形迹愈来愈诡异。 周吉却是猜到几分那龙蝠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道黄泉玄水经受不住诱惑着手修炼黑龙蒸海功此界元气稀薄事倍功半他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他看了一回摇摇头转身回到汤沸房掩上门户心中却觉得有一丝不安。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八节 止步于耳目之娱 数日之后褚、董师徒二人匆匆赶到流石峰当昆仑胜景展现在眼前一览无余董千里也就罢了震惊之余并无多大感触她只是隔了数万年的局外人褚戈却老泪纵横哽咽无语心情久久不能平息那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鲜活清晰恍若昨日乍离与模糊的记忆相重叠说魂牵梦萦也不为过他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大神通让时光倒流破镜重圆。 董千里见师尊似哭似笑有些痴痴呆呆老朽的躯体靠在自己身上抖得像风中枯叶不禁担心起来轻声叫了几遍褚戈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举起衣袖擦了擦浑黄的老眼声音沙哑自嘲道:“老了……经不起这等刺激……”董千里眨眨眼浑然不解师尊的心情。 褚戈定了定神抖抖索索指着赤水崖道:“快去那里看看……那是五行宗宗门所在之地……”董千里催动飞剑放慢遁速绕着赤水崖转了一圈又一圈高高低低正正斜斜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青山妩媚赤水环绕天光云影共徘徊时闻猿声清越响彻云霄二相殿巍然立于高处气象万千。 令他诧异的是二相殿上空悬浮这一湾大湖妖气翻滚投下大片阴影笼罩赤水崖仿佛某种不详的征兆。董千里“咦”了一声指着滔滔黑水道:“那湖中似乎有大妖游弋!”褚戈眯起双眼凝神望了许久拍拍徒儿的手背道:“周真人留下这大妖定有用意莫去管它日后自有分晓。” 得天禄提前告诫董千里留意到二相殿前的造化幼树和定星锥白光冲天钉住天相孤星天地安危悬于一线令人忐忑。她忍不住看了看师尊见他视若不见不欲多提只得将担忧强行按下沉默不语。 二人降在赤水崖西的千寻岩上褚戈熟门熟路颤巍巍踏入听雪庐三间小厅两间朝西一间向东分别冠以“洄水”、“停云”、“卧雪”之名。他轻声道:“听雪庐乃五行宗历任宗主清修的福地日后你就在此练剑莫要分心旁骛让桂云领一干弟子在石梁岩修炼若有可造之才再引上赤水崖。至于观日崖、熊罴崖、鹿鸣崖以及那无涯观既被周真人划为禁地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妄言妄动。” 董千里心中有些不服气无涯观明明是昆仑御剑宗的宗门却被那胖道人占去听天禄说还要令一干妖物前来服侍闹得乌烟瘴气成何体统!不过她也是聪明人并非不知进退打铁还需自身硬除非成就洞天真人修为凌驾于那胖道人之上否则的话只能咽下这口气。她不禁仰头望了望二相殿上空的黑水大湖心道:“那胖道人与妖物牵扯不清看来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褚戈决意将道门迁回流石峰百废待兴千头万绪。待桂云引着道门弟子来到流石峰在石梁岩安顿下来褚戈命他多挑一些得力之人去天坑跑一趟一来妖物大势已去只恐它们得了消息破罐子破摔大肆屠戮人族宜维护一二二来再选一批资质过人的先天之体送回流石峰悉心教导务必精挑细选道门兴衰在此一举大意不得。 桂云是个厚道人劳碌命忙忙碌碌毫无怨言正当他奔走之际小白和罗刹女领着一干小妖亦抵达流石峰同来的还有那头结巴鹦鹉吉哥。二妖得天禄传讯知道周吉的打算也不去惊动褚戈径直去往无涯观见过上师随即各安其处恪守本职绝不大声喧哗无涯观安安静静除了妖气缠绕佩玉鸣鸾时见妖娆女子往来外并没有董千里预想的乌烟瘴气。 桂云离去后流石峰一下子冷清下来松涛起伏朝云暮雨周吉周真人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美酒佳肴红袖歌舞魏十七太过克己自律浅尝辄止他虽是一具分身性情却不同于魏十七一切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并不孜孜于修炼。 罗刹女冷眼旁观见他虽不排斥女色却止步于耳目之娱从不染指那些或清纯或妖娆的妖女。她猜测这位上师并非一心向道心无旁骛的苦修士只是不喜妖物幻化的女子有洁癖。她亦是胆大妄为之辈唤了个心腹小妖密密叮嘱了几句将其悄悄送离流石峰。 那小妖机敏过人得罗刹女指点亦有几分神通她驾妖风一路向东跋山涉水饥餐渴饮来到天坑旁变化了人形潜入其中。天坑圈养了数百万之众相当于一个小国历万载人丁不绝各色买卖一应俱全只是妖物吞吃血食不由分说不打商量不分贵贱有人朝不保夕有人颐养天年到头来全凭运气。因为厄运随时可能降临所以谁都不把将来放在心上有钱的醉生梦死没钱的鬻儿卖女强势的穷凶极恶懦弱的怨天尤人天坑中弥漫着一种畸形的繁荣一种认命的绝望。 那小妖遵照罗刹女的叮嘱并未行掳掠之举而是避开道门的耳目找到人牙子花重金买下三个出身清白的美貌女子见其父母当面写下卖身契银货两讫永不反悔。她衣饰华丽出手极为阔绰连那人牙子都啧啧称奇嘴上说那三户人家遇到了好主暗地里却动了歹念头召来一干强徒意欲行凶打劫。 小妖只作不知领了三个女子来到僻静处一股脑转入御兽袋系在腰间现出原形却是一头凶相毕露的妖狐将人牙子连同强徒一扫而灭吃尽柔软的内脏绝尘而去。 她轻而易举离开天坑回到流石峰无涯观将御兽袋交给罗刹女。 罗刹女找了一件静室放出三个浑浑噩噩的女子温言安抚绫罗美食供养了几日言明若留下须去服侍上师不得违抗若不情愿就送归天坑父母处尽享天伦之乐。那三个女子何曾享受过荣华富贵送归天坑且不说朝不保夕哪有什么天伦可言无非是被父母再卖一回罢了。三人对视一眼盈盈下拜都愿意留下。 周吉的身边就此多了三个美貌侍女曲意迎奉生怕一朝被逐从天堂跌回地狱。 对罗刹女的心思周吉洞若观火对她的自作主张周吉也并无不悦究竟是义正严词将罗刹女训斥一通将这三个女子送归天坑还是坦坦荡荡接纳下来以作长夜之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九节 金鳞化龙 在这件事上罗刹女可谓费尽心思刀切豆腐两面光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人性便是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天坑与无涯观相比不啻于天壤任谁都会这么选就连小白听说了也只淡淡说一句便宜她们了。 周真人虽然是魏十七的一具化身但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他只是魏十七的一段过去并非全部。那个在南方城市赁屋独居的人没有未来也不去考虑未来对他来说死亡不知什么时候降临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也是最后一天。周吉如罗刹女所愿将那三个卖身为奴为婢的美人儿收下换了名字一人本姓宋取名宋梅一人本姓姚取名姚黄一人本姓魏取名魏紫姚与魏似是远方表姐妹容姿有几分相仿。 日子一天天过去流石峰波澜不惊这一日桂云领着三十多名新入门的弟子回到了石梁岩一一安顿妥当独自登上赤水崖拜见师尊。路过二相殿时他停下脚步仰头望了许久黑水沸腾妖气鼓荡隐隐有闷雷滚过他隐隐感到不安摇了摇头往千寻岩而去。 周吉立于无涯观栈道上遥遥相望手中端着酒盅姚黄执壶侍奉。她在流石峰住了这些日衣食精美无忧无虑侍奉真人之余练字学画远离贫寒病殒恍若一场春梦只愿时光能够永远延续下去没有尽头。 周吉把玩着酒盅若有所思龙蝠似乎行功到了紧要关头再过数日便能见分晓是金鳞化龙还是功亏一篑要看他的运势了……正寻思间忽听水声潺潺而作悬浮于空中的黑水大湖向内塌陷狂风骤起乱云飞渡天地黯淡无光声势一时无二流石峰上下俱被惊动。 魏紫蹑手蹑脚走到姚黄身后下颌磕在她肩头轻声道:“要变天了么?”她咬字略带鼻音明眸善睐憨态可掬。 “起风了。”姚黄晃了晃酒壶所剩无几往魏紫手中一塞轻笑道“别傻站着再去拿一壶来!” 魏紫答应一声只顾看酒壶上雕刻的山水人物指尖轻轻抚摸爱不释手。姚黄又好气又好笑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嗔道:“还不快去!” 二女近在咫尺软语嬉笑周吉听若不闻盯着那团急速缩小的黑水深深皱起了眉头。 魏紫见上师不理睬自己吐了吐舌头抱着酒壶往回走去周吉将酒杯放在栏杆上沉声道:“你也回去吧。你们三个都不要出来了。” 姚黄微微一惊抬头看上师脸色见他神情凝重心知有异忙追上魏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二人匆匆回到汤沸房掩上门户宋梅正在窗前习字见她们脚步慌乱问明了缘由好奇心起抛下笔墨倚在窗口张望。 赤水崖隔得太远她只望见悬于空中的大湖波澜激荡急剧缩小。 顷刻之间黑水大湖凝成一道黄泉玄水倏地钻入龙蝠体内龙蝠漂于虚空中手足下垂眼神一片茫然殊无神采似乎失去了意识。周吉眯起眼睛精芒此起彼灭渐渐连成一片神目如电却看不清龙蝠体内的变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断。 “有意思……”他嘀咕了一句静观其变。 千寻岩上董千里扶着师尊遥遥眺望褚戈沉吟良久喃喃道:“莫不成是修炼不得法出了什么岔子?” 董千里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妖物引动天地异象如此厉害?” 褚戈摇摇头忽然“咦”了一声“似乎……不大对劲……” 董千里定睛望去只见龙蝠腹部高高鼓起有如十月怀胎的妇女愈涨愈大鼓成一个圆滚滚的大球时而鼓起一块似是胎动。她睁大了眼睛心道:“这是……这是要生了么?”她虽是女子却未经人事幼年时曾见母亲诞下一个小弟弟知道妇人生产是怎么回事。婴儿对妖物来说是无上的美味她那个小弟弟来到世间不足三个月就被妖物连皮带骨吞吃下肚无知无觉了却一生。 瓜熟蒂落龙蝠却非女身腹中孕育之物数度下沉却不得其门而出。褚戈啼笑皆非连连摇头董千里脸上却流露出不忍之色她记起母亲诞下小弟弟之时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挣得声嘶力竭大汗淋漓。 周吉大皱眉头沿着栈道且行且看匆匆离开无涯观五指紧握星屑解牛刀无法遏制心中的不安。他有些后悔不该放任不管任凭龙蝠修炼黑龙蒸海功若早一点插手或者干脆打消他的妄想情势或许不至于如此棘手。那龙蝠也算是魏十七的心腹老人送入此界相助他收拾烂摊子若失了灵性却不大好交代。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断龙剑毁于三眼步云兽无剑可御他只得灌注真元催动五色神光镰化作一头五彩孔雀跨坐于其背舒展双翅刷地掠过长空直扑龙蝠而去。宋梅惊呼一声咬着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魏紫凑上前一迭声追问宋梅隔了半晌才道“上师……上师他跨神鸟飞去……” “哪里哪里?”魏紫半个身子探出窗棂翘首相望。 五彩孔雀来势如电龙蝠似乎察觉到威胁忽然抬起右掌五指并拢如刀在腹部轻轻一划“哗啦”一声皮开肉绽一团肉球滚将出来转眼化作一头白蝙蝠扑动翅翼一头撞向定星锥。 疾如流光舍身忘死直取定星锥周吉眉心纠结毫不犹豫掷出星屑解牛刀银芒稍纵即逝贯穿白蝙蝠的身躯将它死死钉在赤水崖头。他手下留情那孽障犹未毙命拼命挣扎却哪里争得脱上界之宝。 龙蝠本体系一柄玉色斧钺此番修炼黑龙蒸海功易筋洗髓脱胎换骨舍去白蝙蝠残骸单剩一根地渊黑龙的脊柱再无掣肘之余他一声狂笑催动神功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的大黑龙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真龙之形无一不备。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节 惊天之变 龙蝠原本性子疏懒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太阴吞海功入手锤炼器灵之身又千方百计寻来一道黄泉玄水魏十七见他如此执意便顺水推舟将他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命他去搏一搏冥冥中的机缘。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周吉不无感慨抛弃白蝙蝠只留下地渊黑龙这就是龙蝠的选择。他缓缓伸出手去星屑解牛刀微微颤动白蝙蝠蓦地睁开双眼瞳孔血红双翅倒翻将解牛刀死死抱住。银芒颤动杀意肆虐它的身躯逐寸逐分化作飞灰纷纷扬扬散于空中。 异变忽起周吉瞳孔扩张几乎充满整个眼眶又倏地缩小缩成针尖大小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猛一回头只见黑龙目露凶光探出利爪一指五色劫雷接踵而至周吉从头到脚淹没在耀眼的电光中寸步难行。 劫雷不为伤敌只为拖住他刹那黑龙摇头摆尾扑向定星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去利齿咯咯作响听得人牙龈酸软心烦意乱。 关长虫遗下的尸骸……一根晶莹如玉的指骨……周吉心中一沉目不转睛盯着黑龙涩然道:“好手段好心机果然还是小觑了你!” 尸骸化作飞灰唯独留下一根指骨骨中藏了黑龙蒸海功也藏着天魔的一缕神念置于死地而后生不留一丝一毫的魔气不留半点神通手段瞒过周吉的双眼借龙蝠的执念推波助澜促其化作黑龙以白蝙蝠拖住星屑解牛刀以五色劫雷困住洞天真人觅得一线转机。 定星锥在齿间寸寸碎裂黑龙受至宝反噬七窍淌血五感尽丧兀自不肯松口。 五彩孔雀一声长啸化作五色神光镰周吉顺势一挥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冲天而起将劫雷刷去探出右臂五指虚抓星屑解牛刀倒飞而回银芒闪过纵横交织犹如半空中跳起一轮赤日将黑龙碎尸万段。 什么都没有留下天魔的一缕神念龙蝠的器灵之躯连同灵性在内前功尽弃烟消云散。悬于苍穹的天相孤星晃了晃化作流星缓缓划下雷火障天去势愈来愈快更为糟糕的是天幕崩塌群星陨落一发不可收拾。 周吉踩着五色神光镰缓缓落下他将目光投向造化幼树长叹一声魏十七纵然神机妙算又怎能算得着电光石火间的惊天之变大势已去人力有时穷尽他身在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灾降临大地。 褚戈半张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黄牙干瘪的嘴唇连连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董千里一颗心空荡荡悬在半空失魂落魄怔怔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 桂云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跌坐在地。 褚戈望着流石峰望着听雪庐二相殿无涯观隐没在山林中的三洞四谷无比眷恋。他叹息一声道:“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到头来都是昙花一现什么都不剩……” 这一刻流石峰上无数人登高仰望在千寻岩在日观峰在石梁岩望着天相星化作一团熊熊火球坠向万山之祖巍巍昆仑。 小白驾妖云而起落在周吉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沉默片刻轻声道:“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事已至此周吉反而放下一切摇摇头道:“天地崩坏挟一界之力如何能挡!若魏十七在此或可多护几人周全我却无能为力……是存是亡只能各安天命了……” “吾辈能留存几人?”饶是小白向来镇定此刻也不禁声音微颤。 “天威难测最坏的结果我仅以身免其次你或可侥幸逃脱罗刹女却难以幸免。” “连她都不成么?” 周吉没有回答他仰起头颅将目光投向幽远的彼岸。他与魏十七之间隔了时光洪流隔了混沌一气洞天锁一切都太迟即便他有所警觉也来不及了。 天崩地裂烟尘障天而起永夜在一瞬间降临仿佛拉开了末日的序幕无数星辰步其后尘拖着熊熊烈火从天而降照亮了蔓延万里的昆仑山山河大地草木鸟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抹去散作一蓬蓬死气沉沉的时之砂。 世界在崩塌小白浑身一颤死亡的气息肆无忌惮触摸着她的魂魄她感到惶恐不安下意识抱住周云的胳膊像个无助的小孩。澄澈的双眸染上一层浑浊瞳孔凝成一道极细的竖线一眨再一眨频频吐出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身躯愈来愈软肌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她为天威压制已经无法再维系人形。 罗刹女比她更不堪呱地大叫一声现出锦纹毒鸩原形拼命闪动双翅短短百丈之遥耗尽全身力气骨软筋酥像石头一样重重摔在二相殿前再也爬不起来。 衣衫从小白身躯褪下她匍匐在周吉脚边化作一条白蛇紧紧盘作一团将脑袋藏于腹下声息全无。周吉放眼望去千寻岩上的褚、董、桂师徒无涯观中的宋、姚、魏三女及一干小妖石梁岩的道门弟子尽皆瘫倒在地浑浑噩噩意识模糊有如行尸走肉。 洞天崩塌是为不幸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星辰纷纷陨落却说巧不巧避开流石峰时之砂在四下里遥遥会合混沌的气息席卷天地流石峰暂且无碍。 亲眼目睹世界的末日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吉静静立于赤水崖感受着天地每一分细微变化忽然觉得眉心一阵阵酸涩连魏十七种下的三缕游丝亦有些骚动不安。 大地在颤抖当万物崩解化作时之砂在这方洞天的极深处天魔宇文始终于挣脱了封印的束缚这一刻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魔气变幻莫测夺路而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一节 汪洋中的一条船 天魔甫一现世周吉便心有所感洞天崩塌并非最糟糕的结局下一刻宇文始才是心腹大患只是他势单力孤独木难支又如何敌得过化身万千的天魔?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落败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愿赌服输留待异日再卷土重来新账老账一起算。 正寻思间造化幼树似乎察觉到天地大变在即微微一颤将覆盖流石峰的勃勃生机逐寸逐分收拢失了生机浸润三洞四谷仿佛褪色的画卷刹那间失去了活力支撑了不过十余息便层层溃散化作时之砂。周吉忽然福至心灵某种渺茫的可能闪过脑海左右无济于事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他拿定主意将五色神光镰抛出化作五彩孔雀跨坐其背往来奔波救起瘫倒在地的诸人毛手毛脚甩在二相殿前。 宋梅、姚黄、魏紫三人都是凡夫俗子纤纤弱质周吉将三人轻轻放下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至于那些皮糙肉厚的道门弟子皮更糙肉更厚的妖仆妖婢磕磕碰碰没什么大碍随手甩将下去你枕着我的腿我枕着你的胸三三两两垒在一处。 五彩孔雀穿梭虚空周吉手脚也算麻利但流石峰崩溃实在太快留给他的时间极其有限来不及四处搜寻只能就眼门前拖几个丢回赤水崖是生是死是存是亡接下来就看天命了。 生机愈收愈窄亦愈来愈厚重继三洞四谷之后观日崖、熊罴崖、鹿鸣崖、石梁岩陆续坍塌流石峰只剩赤水崖硕果仅存时之砂弥漫天地间造化幼树挥洒生机堪堪笼罩方圆百里之地有如荒漠中的绿洲死海上的孤岛汪洋中的一条船。 周吉暗暗松了口气造化幼树神通有限不足以护住整个流石峰但收拢生机维系赤水崖一隅短时间内并无大碍这一回他却是赌对了。 小白修为身后最早苏醒过来察觉自己显露原形盘坐一团衣衫褪落一旁狼狈不堪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忙施展神通再度化作人形俏脸微红神情有些扭捏不安。 周吉立于造化幼树旁悠悠道:“天地重归于混沌再演开天辟地的旧事如今却多了这宗变数后事如何已经没有人看得清了……不过这终究是好事对吧?” 小白眼神一片茫然除了脚下的赤水崖天地万物毁于一旦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衣衫问道:“重演开天辟地却要多少时光?” 当年背熟的文章自然而然浮现于脑海周吉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张口便道:“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小白眨眨眼困惑道:“盘古是谁?” “他是开天辟地的神人大能真仙一流的人物。” 万八千岁又万八千岁那就是三万六千年小白算得心头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又问道:“那开天辟地后这位盘古神人到哪里去了?” 周吉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续道:“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他不假思索背得抑扬顿挫到后来自己也笑了起来。 小白这才明白他在说笑松了口气“当真要在这地方困上三万六千年那可难熬得紧。” “你熬得过三万六千年这株造化幼树可撑不了这许久我估摸着最多千载生机消耗殆尽赤水崖就保不住了。” 小白试探道:“那么飞升上界?” “再说吧。”周吉此言倒不是推脱他孤身离开此界并不为难只须引动这方天地排斥己身便能顺势脱去但要提携旁人一同离去却还不得其门而入。 二人说了片刻罗刹女悠悠醒转着地一滚变成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周身翎羽化作锦衣怔怔地望着周吉似乎惊魂未定。天地伟力加诸于身修为越高负担越大周吉见她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微微摇头向小白道:“去看看能叫醒的都叫醒这方天地也只剩下吾等苟存于世了。” 小白舒展一下筋骨放眼望去道门弟子小妖小怪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当下不去理睬他们先往千寻岩而去唤醒了褚戈、董千里和桂云再一同来到二相殿前拜见周吉。三人浑身酸软站都站不稳只得挑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歇息面面相觑脸色灰败透着几分狼狈。 罗刹女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托着沉重的身躯将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妖拖将起来又拍又摇又掐又晃出乎意料还没等她下手鹦鹉吉哥第一个醒转扑腾着翅膀飞起半尺又重重摔落在地下颌磕在岩石上含含糊糊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到……到……到底……”罗刹女心烦意乱弹出一根翎羽化作柔韧的彩带将它长喙紧紧缚住只能眨巴着眼可怜巴巴望着周吉。 小白甚是心细一一清点人头褚、董、桂之外幸免于难的道门弟子共一十三人其中三人是真传弟子六人是外门弟子剩下四人是才入门的“先天之体”与凡夫俗子无异。罗刹女麾下的小妖有十一人多是鸟兽草木之精此外再算上活蹦乱跳的鹦鹉吉哥正好满地支之数。宋、姚、魏三女得周吉另眼相看第一时间救出来三人都是弱质女流受到的天威压迫亦最小除了虚弱一些外并无大碍。 日月星辰尽数湮灭最后的光亮消失于眼前唯有小小的造化幼树散发出迷蒙白光。众人纷纷聚拢到树下不假思索分成三堆道门以褚戈为首妖物以小白、罗刹女为首宋梅、姚黄、魏紫围在周吉身旁不敢多看那些千奇百怪的人与妖。 四下里一片沉寂从遥远的未知之处传来隆隆声窸窸声沙沙声愈来愈轻最终湮灭殆尽。这个世界这方天地正坚定不移地溃散为时之砂混沌的力量充斥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虚空唯有造化幼树护佑的地方留存下生命、秩序和希望。 周吉盘坐于地难以抑制恶趣味他提起星屑解牛刀在石块上敲了敲道:“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是——吃喝拉撒睡!”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二节 各安其处 话糙理不糙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缺一不可。先说吃喝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修道人吸风饮露餐霞漱瀣这只是夸张的想象洞天真人自可无视这些俗人的需求单凭天地元气过活但在此之前即便有辟谷丹也少不得松子充饥山泉解渴隔三差五打个牙祭解馋否则的话道心不稳不利修行。饥渴犹可忍犹可以辟谷丹糊弄过去拉撒睡却是身体的本能根本不受控制无论流石峰还是连涛山都有“五谷轮回之所”“黑甜寤寐之乡”讲得粗俗一些憋屎憋尿不让人睡随便什么佳质宿慧天纵之才都熬不下去脚底抹油是分分钟的事。 周真人自上界来虽然人物不怎么“仙风道骨”神通却是实打实的大伙儿都指望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谁都没想到一开口却是凡夫俗子的粗鄙之事他们一个个脸色古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周吉将目光投向小白示意她安顿一二后者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眼前的困境并非一朝一夕这是要天长日久地耗下去的意思她轻轻咳嗽一声委婉道:“听雪庐乃五行宗历代宗主清修之地吾辈不便相扰诸位道友可同往千寻岩真人看护这幼树且在二相殿歇息吾辈野性难驯散漫惯了只在左近山林容身如此可好?” 听雪庐与二相殿孰轻孰重褚戈心中自有计较他微一犹豫颔首应允下来。 小白又道:“这赤水崖下赤水河得天地元气滋养不虞枯竭吾辈在荒山野地熬惯了饮足水可忍饥多时山林之中偶得一些草茎野果足以度日不知诸位道友可有应对之术?” 褚戈想了一想抖抖索索从袖中摸出两只羊脂玉瓶命董千里交到小白手中道:“尚有一些辟谷丹可解燃眉之急小白姑娘且分两瓶去以备不时之需。” 小白心中清楚褚戈是看在周真人的面子上才故作慷慨换成是她只怕没这么大的面子。她也不客气替周吉收了下来道:“听雪庐与二相殿相隔不过百丈吾等各安其处同舟共济道友有何不便只管开口。” “各安其处”四字她咬得颇重言下之意你造你的“五谷轮回之地”我造我的“黑甜寤寐之乡”人妖殊途没事就不要彼此相扰。褚戈年老成精哪里听不出来脸上皱纹抖动喃喃道:“却是这个理……” 小白回头望向周吉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周吉很是满意挥挥手道:“各安其处同舟共济就这样吧!” 褚戈推开董千里郑重其事向周吉行了一礼道:“一切有劳真人做主!”他心中清楚若无真人护佑赤水崖撑起一方小天地他们早被混沌之力吞没碾作一蓬无知无觉的时之砂。他吞噬了螭龙血脉渡过了漫长的岁月老得连自己都记不住但他还没有活够哪怕受尽种种折磨心中的欲念如火如荼身躯却是一堆没有知觉的死肉也要继续熬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一线可能——他看了董千里一眼示意她扶自己回转听雪庐——此界无力回天但若能去往上界呢? 在桂云招呼下道门弟子三三两两踏上山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惶恐不安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那些从天坑来到流石峰的“先天之体”道门种子暂时逃过灭顶之灾究竟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天禄形单影只目送道门弟子远去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跟上去。她躲在二相殿的阴影下器灵之身一忽儿散作剑丝一忽儿凝聚成形犹未能摆脱天威的压迫。当天相孤星陨落之时洞天崩塌天地重归于混沌剑丝铸就的躯壳浑不受力冲击直抵灵性几乎将她一举击溃。 剑灵应天地而生也应天地而灭好在造化幼树播撒的磅礴生机挽救了她虽遭重创却侥幸逃过一劫。天禄竭力将生机引入体内安抚紊乱的灵性全神贯注修补躯壳直到此刻才有余暇旁顾。 时之砂充塞天地将赤水崖裹得严严实实二相殿矗立于身后阴影有如实质她目不转睛盯着周吉忽见他侧过头漫不经心忘了自己一眼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周吉朝她点点头天禄随即回过神来又是羞恼又是安心。 罗刹女见小白分说定当忙命一干小妖去二相殿打点拾掇待安顿稳妥恭请周吉入内歇息。周吉也不矫情当先踏入二相殿里里外外看了一通不置可否。天禄挣扎着跟上前落后几步故地重游多了几分感慨当年正是在此地她以剑丝塑形成就器灵之身从此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命平添许多烦恼也多了许多乐趣。 小白并不凑热闹她低头沉思片刻将宋梅、姚黄、魏紫三女唤来一人赐下一颗辟谷丹命她们小心服侍真人切勿有失缺少什么只管来找她莫要去劳烦真人。三女性情柔弱唯唯诺诺哪里敢多嘴小白甚是满意那位周真人对这三个女子不无情分顺水推舟照看一二也在情理之中。人族女子青春又能几何?三五年?十余年?待到容颜老去真人会如何处置她们?是任其自生自灭还是干脆丢给小妖充当食物?人心难测翻云覆雨她不禁有些好奇。 周吉看了一回命宋、姚、魏三女留下大步走出二相殿站在造化幼树下。天禄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像他的影子。小白和罗刹女对视一眼双双迎上前听候吩咐。 周吉开口道:“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天魔宇文始业已出世待他恢复元气自会寻到此地。” 顿了顿又道:“天魔神通广大化身千万我不是他对手纵能自保也无法护得你等周全。妖凤司徒凰黑龙关长虫前车之鉴未远他若潜入此地你二人首当其冲难逃一劫。” 一句话说得二人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三节 打铁还需自身硬 魔气点染万物无孔不入小白深知厉害连妖凤都无法抗拒她又如何能幸免!那些道门的弟子妖奴妖婢纵然被魔气点染亦无从为祸但她与罗刹女乃是修炼了数万载的大妖一旦为天魔操纵为祸匪浅不过真人既然把话说开必定有应对之法。 小白问道:“真人有何手段克制魔气?” 周吉道:“在你体内种下一道秘符可将魔气拒之于外只是这道秘符霸道之极寻常熬炼的妖身根本撑不下去这赤水崖上唯有你与罗刹女可以一试。” 小白微一犹豫道:“如能克制魔气试亦无妨真人打算何时动手?” “不急将秘符种入体内颇费手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周吉又看了一眼罗刹女问道“你意下如何?” 秘符霸道之极寻常熬炼的妖身根本撑不下去周真人说得甚是含糊究其话里意味只怕损耗本源为祸匪浅。不过两害相争取其轻罗刹女明白这个道理咬着牙道:“真人只管动手奴家熬得住。” 周吉沉吟片刻道:“以魔气操纵傀儡亦非全无代价道门那边老的老弱的弱无须多虑你二人小心留意顾好这边至不济也可自保。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魔神通诡异防不胜防一旦悍然来袭不知有几人能保全性命二妖物伤其类不免有些抑郁见真人似有些意兴阑珊对视一眼双双告退。 周吉立于造化幼树旁暗自忖度天魔宇文始鼎盛之时率十万鬼阴兵纵横肆虐大瀛洲天妖七城黄庭道门无不退避三舍以战力论堪比大象真人。他在血祭封印下禁锢了数十万年又数度送出神念搅得天翻地覆这才侥幸逃出生天修为或许大不如前但对付区区洞天境不在话下他虽有魏十七留下的后手又能度过几次杀身之祸? 打铁还需自身硬他被困于赤水崖若找不出提升实力的法子干脆撒手不管早些回转上界为好。 周吉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此行半是公干半是享福大可逍遥快活一番没想到世事难如人意竟被天魔逃了出来捅了个大窟窿累得他不得清静真是可恶之极! 他抬头看看天日月湮灭乾坤崩坏那家伙躲进碧莲小界躲进浮宫之中丢下一截造化树的枯枝没事人一样撒手不管比天魔更可恶!你不是神通广大么?不是神机妙算么?怎地就没了下文? 他冷冷哼了一声背负双手走入阴影中顿了顿撒出五色神光镰化作五彩孔雀将笨重的身躯载起盘旋数圈辨明了方向直投西南隅而去。 造化幼树播撒的生机愈来愈稀薄周吉双眸精芒闪动看得真切赤水崖外山林为之一空时之砂缓缓旋转死寂混乱毁灭裸露的岩石层层剥落纷纷散去与此同时生机将时之砂碾碎一丝丝精纯的天地元气喷涌而出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气相生相长将剥落的山石一一弥合。 周吉盘膝坐下慢慢伸出手去指尖穿过那一层无形的屏障暴露在时之砂中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一截手指忽而干瘪苍老忽而细嫩幼滑刹那间时光之力来回碾磨了数千回血肉散作一蓬时之砂湮灭无迹。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死生契阔一切都被时光抚平。 周吉缩回手体内真元流转被时光磨去的一截手指回复如初看不出丝毫异样。他没有造化幼树的天赋神通能以磅礴生机将时光之力剥离从时之砂中夺取天地元气只能另想他法。 其实也没什么好斟酌的唯一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伸手一抓身旁的五彩孔雀倏地湮灭化作一柄弯弯长长的五色神光镰横搁于膝上。他目视良久从眉心挤出一滴黏稠的精血颤颤巍巍将坠而未坠。魏十七留在他泥丸宫内的杀意游丝似乎察觉到什么其中一缕倏地弹出没入精血内顺势滴落在五色神光镰的刃尖之上。 先天一点混沌之气分化五行之孕育孔雀王法身此镰乃孔雀王的骨骸所铸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五色翎羽孕育神光最是厉害不过之前周吉只匆匆祭炼一番未竟全功今番他决定以精血从头洗炼将其炼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本命物。 那一缕杀意凝化的游丝落入喙中如狂潮一般将孔雀王的骨骸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鬼使神差助了他一臂之力精血轻而易举融入骨骸不知省了多少工夫须臾之间五色神光镰与他心意合而为一水乳/交融。 周吉呆了半晌嘀咕道:“原来还有这等妙用……”心念一动真元涌入五色神光镰逐寸逐分洗炼此宝将自身的烙印铭刻于内。 他修炼的紫虚一元功乃是斜月三星洞真仙六法之一别有独到之处周吉竭尽全力一口气将五色神光镰洗炼了七遍打入七重烙印才大功告成。这一番祭炼他体内的真元足足消耗了六成所剩只得小半若不能及早补充待到天魔来袭无可与之一战。 黑暗之中周吉蓦地睁开双眼五指轻挥神光刷出吞吐之际已将一蓬时之砂卷回。混沌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光错乱一瞬仿佛千年周吉皱起眉头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喷薄而出一层层裹将上去愈收愈紧时之砂不断向内塌陷渐次凝成一团聚拢为一颗小小的珠子。 五色神光镰炼为本命法宝神光的威力不知强横了多少扭曲交织绞动千万回一点混沌乱流涌出如火焰一般升腾飞舞数息后奄然溃灭下一刻精纯的元气喷薄而出周吉将神光松开一隙摄元气入体如涓涓细流滋润着每一寸肌肤。 一场享福变成了修行虽说事与愿违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的感觉真好!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四节 一波还未平息 周吉趁热打铁以五色神光夺取时之砂将时光之力碾为混沌乱流夺取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以为己用下界原本元气稀薄不利修行但凝成时之砂后不知浓郁了多少倍堪与上界“真界”相媲美因祸得福莫过于此。 天地昏暗不辨时光流驰周吉功行圆满自觉体内真元充盈回复了七八成这才长身而起跨五彩孔雀飞回二相殿。 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小白与罗刹女早察觉到真人归来双双上前相迎。周吉收起五色神光镰略略问过几句造化幼树安然无恙赤水崖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千寻岩那壁厢更是悄无声息混沌之中的一方小天地苟延残喘度日谁都没心思修炼褚戈束手无策道门上下愁云密布死气沉沉。 周吉不甚在意既然真元无匮乏之虞倒可以着手做些准备了他招招手命小白靠近些借着造化幼树一点迷朦白光目不转睛盯了她半晌曼妙妩媚活色生香妖气收敛得涓滴不漏乍一看端是好女子有谁想得到她竟是一条道行深厚的白蛇精?接天岭的往事一幕幕如在眼前当他执掌东溟城时她一心追随绝无怨言当初你不曾负我如今我也不会负你。 周吉展颜一笑询问道:“你可想清楚准备好了?” 罗刹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微光之下觉得他这一笑有些诡异难不成上师竟看上她了? 小白没有来心中一颤随即心如铁石敛袂道:“有劳上师施法。” 周吉抬起右手探出食指意在符先凌空绘下一道繁复的秘符真元蜿蜒盘旋如龙如蛇凝而不散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小白亦是妖族厉害角色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眼光算得上高明却也看不透这道秘符的来历。当周吉绘下最后一笔秘符浑然如一凶煞阴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脸色大变下意识退后半步瞳孔凝成一条竖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心跳得愈来愈快。 周吉顿了顿再度提起手指又绘下第二道秘符与前一道重合在一起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他不紧不慢一口气绘下九道秘符有如在同一个字上描摹了九遍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或有痛楚务必忍着熬着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罗刹女听在耳中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她有些同情地望着小白听听听听这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即将降临的折磨! 周吉指了一指秘符倏地缩成指甲盖大小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小白眉心。小白不避不让果不其然锥心刺骨的痛楚刹那间席卷而来饶是她早有防备也不禁闷哼一声再也无法维系人身现出原形吊桶粗细的一条白蛇盘坐一团咝咝吞吐着蛇信。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上师眼门前丢脸了。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小白将身躯扭成麻花苦苦保有一丝清明按捺住失控的冲动。意识无比清醒眼鼻之中渗出血滴鳞片如波浪一般掀动沙沙作响血气蒸腾而出她终于忍不住挤出一丝声嘶力竭的呻吟。 周吉拔出星屑解牛刀道:“若是忍不了可将你钉在山崖上这样就不会出乱子了。” 罗刹女吓了一跳将小白钉在山崖上这是要开膛剥皮的态势——白蛇道行远比她深厚换成是她的话如何熬得下去!她内心深处有些动摇甚至怀疑上师拿她们练手并无十足把握。 小白眼眸通红勉强摇了摇头继续忍受着煎熬。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光景疼痛忽然消失她僵持片刻似乎不敢相信意识为之一松身躯哗啦松弛开来就像没了骨头。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剧痛再度来袭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被抽筋剥皮千刀万剐犹不得解脱继之以炼魂之苦永无止尽。妖气终于失控白蛇身躯涨至水缸粗细百余丈长周身血如泉涌冲天飞将起来。 周吉祭出星屑解牛刀星光闪动将蛇尾死死钉住白蛇绷得笔直头颅指向翻滚不息的时之砂近在咫尺。 罗刹女咬着手指目瞪口呆若非上师及时出手小白一头撞入混沌虚空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死得干干净净了! 十数息后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小白坠地不起身躯急速缩小化作一个赤裸的女子精疲力尽伏于山崖上眉心多了一团淡淡的印痕缓缓转动有如活物。 罗刹女松了口气多了看几眼虽为女子却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周吉收了星屑解牛刀拾起衣物盖在她身上见罗刹女面露怯色心知她没有勇气尝试当下命她好生看护小白拂袖而去。 踏入二相殿出乎意料之外角落里亮着一片幽幽柔光宋梅、姚黄、魏紫三女的身影清晰可辨天禄远远躲在阴影里目光炯炯慢吞吞靠近来。周吉眯起眼睛却见十余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悬在空中不禁问道:“咦哪来的夜明珠?” 宋梅眉眼带着笑意迎上前道:“是千寻岩那边送来的听说这珠子乃是仙家宝物价值连城皇宫里也未必有。” 周吉仰头看了片刻笑道:“果然世间罕有最难得的是珠光一点都不晃眼道门也算是有心了。” 天禄走到他身后轻声道:“这是褚戈费尽心机寻来的定海珠此宝毁在傅谛方手中剩下的残珠只能留个念想不堪大用。” 原来是二十四颗定海珠久违了可惜了太一宗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的护身之宝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 道门从西南荒原迁回流石峰就没打算回去彼辈搬空了仅剩的一点收藏尽数送到流石峰也因此逃过一劫。褚戈甚是知趣挑了几件零碎小东西遣董千里送至二相殿定海珠扫云榻辟尘衣三足银丝炉龙涎香暖阳玉虽非珍稀的宝物却甚是合用贴心。周吉自然不需要这些但三女凡胎浊骨在这漆黑冰冷的二相殿中缺之不可。他承褚戈的情又有些疑心目视天禄道:“褚戈何时变得如此细心了?” 天禄轻声道:“是我让他送来了。” 周吉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五节 神不知鬼不觉 提耶秘符刻入体内痛彻心肺熬过去也就没什么后患。小白将养了数日便没事人一般看不出丝毫后患。罗刹女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端倪心中犹疑不定拿不定主意。转念一想上师的神通远非她所能及若要打她的主意根本无须绕弯子霸王硬上弓难道她还能反抗不成?罢罢罢天魔才是心腹大患还是冒险熬这一番苦楚罢了! 同舟共济往日的些许芥蒂早已不在心上她知道自己犹豫不决已经在上师心中失了分于是请小白代为缓颊恳求上师出手救她一救。周吉并不在意她的动摇此乃人之常情似小白这般义无反顾才是十足的另类。罗刹女的道行不及小白深厚他酌情增减只重叠了七道秘符种入她体内饶是如此罗刹女也痛得死去活来免不了妖气失控化作一头硕大无朋的锦纹毒鸩扑动翅膀掀起一道旋风不辨东西南北一头撞将出去。 周吉早有防备随手撒出五色神光将锦纹毒鸩定在空中任凭她发了狂一般拼命挣扎始终挣不脱神光束缚。小白见他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心中不无艳羡她在此界万载未能得一宗趁手的法宝深以为憾事如今天地崩坏万物摧折更不用起这个念头了。 罗刹女如癫如狂却似笼中鸟扑腾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熬过去化作人形倒地不起。周吉撤去神光小白俯身将其抱起向他颔首致意匆匆离去。前后二度施展提耶秘符周吉也觉得有些匮乏温柔乡中胡天胡帝也该适可而止了。念头一起不再犹豫他跨五彩孔雀飞起略一盘旋无声无声消失在黑暗中。 数息之后已降落在赤水崖西南一隅距离时之砂不过数尺周吉收起五色神光镰正待夺取时之砂炼化元气以为己用忽听得远处山林中有人喃喃细语不禁好奇心起放轻手脚慢慢靠拢去。 双眸深处精芒闪动他窥见一男一女躲在山林深处衣衫不整云雨初收肢体交缠意犹未尽那男的是道门弟子唇上有些短髭长相俊朗修为平平眉眼间的春意掩饰不住疲惫女的却是罗刹女麾下的一个小妖狸猫成精眼珠骨碌碌直转透出几分狡黠。 人妖殊途混杂于一地难免惹出事端是以当初定下“各安其处”之议以减少纷争防患于未然。这道门弟子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鬼迷心窍跑到妖物的地盘来被狸猫精采阳补阴也是自讨没趣。周吉全无除魔卫道的打算反而津津有味地听起了壁脚权当是晚上八点档肥皂剧。 原来千寻岩那边人心惶惶业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除却董千里、桂云等寥寥数人外门下弟子多半不能秉持道心蠢蠢欲动。道心坚固的修士不为外物所动视天地大变为契机凡夫俗子从来不曾窥得天机浑浑噩噩逆来顺受反倒是处于两者之间最受困扰高不成低不就怨天尤人惶恐不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几人能看破彼辈终是为本能驱使到头来只剩下“食”、“色”二字在醉生梦死间忘却一切只是千寻岩上诸物匮乏口腹之欲难以满足剩下的也只有女色了。 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离开千寻岩的道门弟子不止一人那短髭男子偶然撞见了狸猫精结果干柴烈火对上了眼结下一段露水姻缘。罗刹女麾下那些妖物都不是善类吃人不吐骨头但这赤水崖终究是道门的地盘狸猫精也不敢下毒手只得忍了饥火行些采阳补阴的勾当聊胜于无。 弄清了前因后果周吉并不感到诧异借醇酒妇人麻痹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打破旁人的美梦是何等残忍的事却总有人乐此不疲以为救人于水火匡扶了风气。他不做这样的事只远远看了二人几眼悄悄退了回去。 喘息了好一阵那短髭男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伸手抚摸着狸猫精雪白滑腻的小脸明知她是妖物却也兴不起半点厌恶感。狸猫精伏在他怀里吃吃笑道:“好人儿再来嘛……” 那短髭男子朝周吉消失之处望了一眼微微冷笑将狸猫精按倒在地俯下身去口对着口轻轻一吸刹那间采去的阳气收回体内连带她一身精元尽数夺得干干净净。变生不测狸猫精毫无反抗之力眼中神采黯淡丰盈的身躯迅速干瘪下去皮包骨头现出了原形。 那短髭男子长身而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囊哼了一声似乎不甚满意。他弯腰拾起衣衫道袍不紧不慢穿在身上提起狸猫精的尸身沿着山路蜿蜒而行来到一处陡峭的悬崖边振臂甩了出去。尸身划出一道弧线穿过那道无形的屏障被时之砂吞没什么都没留下。 神不知鬼不觉毁尸灭迹莫过于此然而他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阴厉之色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在周吉面前露了相虽未被他看破端倪却留下了后患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日天魔宇文始从封印下脱身重获自由天地已重归混沌万物化作时之砂天魔气无形无质不惧混沌却也无法从时之砂中剥取天地元气滋养己身。一日不得复原就一日不得回转上界他没耐心耗上数万年于是将魔气凝成亿万细如尘埃的种子寻找混沌一气洞天锁的本源所在若能夺得此宝的本源之力神通尽复可省却漫长的光阴。 那些作死的白痴口口声声说什么已经等了百万年再等上数万载也无妨他已经等得太久再也等不下去了。 结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其中一粒种子飘到赤水崖伏在了一名道门弟子体内一点一滴汲取生机终于苏醒过来。始料未及的是迟不迟早不早当种子苏醒之际这具附身之躯正在周吉眼皮子底下与狸猫精疯狂媾和。 这样的经历便是化身万千、阅尽世情的天魔也有些措手不及。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六节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尘埃般的种子委实太过弱小周吉伸根小指头究竟将他碾杀弱小归弱小也要看跟谁相比对付区区一头狸猫精并不费多大劲。天魔随机应变顺着那短髭男子的心思装出一副意乱神迷的姿态掩饰得滴水不漏待周吉远去一时不忿一时冲动一时糊涂将狸猫精吸成一具干尸随即毁尸灭迹飘然回到千寻岩。 听雪庐乃是五行宗故地他只是一介外门弟子连真传都轮不上只能在山崖下的涧水旁结庐而居头顶高处是听雪庐落雪声听不见偶然有褚戈、董千里、桂云的片言只语钻入耳中。 树丛中哗啦一响跳出一个高高瘦瘦的道人手里举着松明照亮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娃娃脸嘿嘿笑道:“徐师兄衍真师兄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徐衍真袖着双手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顿时记了起来这娃娃脸的道人乃是他的师弟丁启平彼此相熟无话不谈。他颔首道:“原来是启平师弟为兄适才去走了走松松筋骨而已老窝在这里终究有些气闷。” 丁启平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抽了抽鼻子得意道:“出去走走松松筋骨师兄说笑了嘿嘿师兄身上可有女人的脂香味!” 徐衍真翻了翻白眼直截了当道:“那又如何?说吧你想要什么?” 丁启平没想到师兄这么好说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搓着双手道:“那个……师兄能不能给我一粒辟谷丹?” 徐衍真吸取妖物精元根本不虞饥渴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启平师弟虽然喜欢说笑却非不知轻重的轻佻之辈于是从袖中摸了一粒辟谷丹递给他随口问道:“你那份呢?” 丁启平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故作轻松道:“被几位师兄要去了。” 千寻岩统共就这么大能打得到多少野食此时此地辟谷丹的价值扶摇直上远远超过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谁手里能省两粒下来用奇货可居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赠与丁启平一粒辟谷丹也算对得住他安抚也罢收买也罢且堵住他的嘴再说才做掉一头狸猫精事情还没爆发紧接着再做掉一个道门弟子这是扯开嗓子大叫我在这里来抓我吧何其不智……总之他不是货真价实的天魔连魔气操纵的傀儡都算不上如此弱小不能再干傻事了。 丁启平见师兄并无不悦之色暗暗松了口气道:“师兄放心这种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说。” 徐衍真道:“说也无妨真传弟子也有去那边打野食的……那种野食你懂的。” 丁启平笑了起来“懂别看我小真懂。” 徐衍真乜了他一眼道:“说说看都懂些什么?” 丁启平道:“放在平时道门虽然……那个不大如前……” “大不如前。”徐衍真纠正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道消魔长说实话也无妨。” “嘿嘿……那个……我们是名门正派放在平时谁会把那些妖物幻化的女子放在眼里寒碜得慌……师兄我可不是说你!” “说重点。” “师兄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咱们窝在这地方多活一天是一天出路是没有的争个早死晚死罢了与其死得窝窝囊囊不如趁着有口气乐呵乐呵是吧师兄是这个理吧?”丁启平脸上的笑容有些凄凉心情也随之激荡起来。 徐衍真拍拍他的肩膀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谁不是这样。”这一刻他恍然大悟深切体会到这具躯壳的灵魂人性的软弱与绝望如饮醇酒毛孔俱张。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短短半日已遇到了两回他开始觉得借徐衍真的躯壳继续演下去将是很有意思的一段经历。 丁启平犹豫一下忍不住提醒道:“那些妖物吃人不吐骨头师兄可要小心!”“都在一条船上采阳补阴或许难免真要坏人性命它们也不敢。丁师弟你可想尝尝滋味?” 丁启平有些慌乱又有些期盼犹豫了一阵垂头丧气道:“还是算了吧妖物还是算了……” 徐衍真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中一动揽住他的肩膀道:“说说看道门的师姐师妹你看中了哪个?” 丁启平被他说破心事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向师兄吐露一二原来他眼中人意中人梦中人竟是长了他一辈的师叔董千里!徐衍真摇摇头董千里乃是褚戈一手调教的亲传弟子心高气傲丁启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注定要失望。不过事无绝对眼下他太过弱小不是董千里的对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让丁启平得偿所愿。 “只是随口说说师兄不要往心里去!”丁启平双手乱摆又抱拳又打躬又作揖。 徐衍真朝他笑笑心中却琢磨着将董千里送到师弟怀里看他如何惊慌失措坐怀不乱。 二人闲谈一番彼此的交情又深厚了数分徐衍真腹中精元鼓荡似有些不大稳当他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倦色匆匆向师弟道别丁启平以为师兄劳累了也没有多想。 徐衍真径自回到草庐中四下里没有半点微光伸手不见五指趺跏而坐以天魔秘法将精元炼化了滋养着这具寄身的躯壳。阴错阳差没有找到混沌一气洞天锁本源所在却撞见了一位洞天真人以大神通维系这一方小天地这是意外之喜若能以魔气点染洞天真人当可破界飞升遁往大瀛洲。不过要做到这一步他有很长的路要走壮大本元催生魔气布下传送大阵将宇文始接引至此一切都要瞒着那洞天真人暗中进行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他面临的最大困难是要壮大本元就必须吸取精元赤水崖统共才这么些人少了一个狸猫精不引人注目若是少了十个八个哪里还瞒得住! 他该怎么办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七节 是祸是福 偶然撞破奸事周吉根本没放在心上徐衍真体内的种子如此渺小深藏不露连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来到上一次攫取时之砂的旧地他发觉造化幼树生机笼罩的范围业已缩小了数分虽然与整个赤水崖相比微不足道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原先千载的估计太过乐观时之砂不断消耗着生机如没有转机赤水崖支撑不了太久满打满算最多不过四五百年。 他暂且将担忧置之脑后催动五色神光剥离时光之力将时之砂中蕴藏的精纯元气占为己有这是水磨工夫一点都急不来。 黑暗之中不辨时光待体内真元回复得七七八八周吉停下手歪着头寻思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内忧外患情势糟糕透顶最好的应对莫过于更进一步由洞天入阳神只是时之砂的乌龟壳坚硬异常这么说吧他要消耗三四成真元磨去时光之力汲取天地元气才能补足五六成真元效率可谓低下远不能与上界相比。 周吉催动紫虚一元功将五色神光镰洗炼六次又打入六重烙印几乎将真元耗尽。 祭炼宝物真仙六法各俱其妙紫虚一元功胜在厚积薄发层层推进打入其内的烙印愈多宝物与己身愈契合通常满双手之数就足以如身使臂臂使指继续祭炼下去徒费真元无此必要。 他停下手叹息一声察觉到危机虽然没有明显的征兆但天魔的威胁在一步步靠近洞天真人的心血来潮堪比大预言术所以能不能再快一些? 周吉提着五色神光镰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掌心忽然记起一宗旧时。当年炼妖剑落入他手他曾将此剑埋入脊柱中温养多年渐渐与神魂相合剑灵九黎始终沉睡不醒未能将镇妖塔放出但摄取一二妖物尚在掌握之中。 剑走偏锋试试这个法子?虽然有过经验但五色神光镰毕竟不是炼妖剑那是孔雀王的骸骨炼成的神兵谁知道骨头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忽然记起之前祭炼神光镰时眉心泥丸宫中一缕杀意游丝不催自动将骨骸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助了一臂之力这是阴差阳错还是天作之合? 周吉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抬头看看天难不成连这个都在他算计中?不可能应该是巧合吧!不过魏十七既然为他铺平了路倒不妨试上一试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一念既生便萦绕心头不可遏制周吉双眸幽深似渊后颈“喀嚓”一声轻响如爆豆一般沿着脊柱一路而下直抵尾尻。他脱下道袍赤身裸体坐于黑暗中抬起右手拇指在后颈轻轻一戳肌肤豁然中开血肉分在两旁露出一个白森森的脊柱咔咔咔咔脊椎节节打开浑然不似血肉之躯。 周吉将五色神光镰一抛此镰顿时现出孔雀王骨骸之形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五色翎羽盘旋飞舞透出死亡的气息往他脊柱内一扑脊椎节节合拢将其牢牢锁住顷刻间血肉肌肤弥合如初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紧咬钢牙脸色狰狞浑身肥肉滚滚颤抖如波涛如涟漪骨节吱呀作响若不堪重负这酸爽难以用语言形容。 若是寻常神兵利器五金之物只能徐徐温养驯服就如同当年那柄炼妖剑但五色神光镰的器胎却是一具骸骨经杀意洗炼妖物凶戾之气荡然无存竟与周吉的血肉渐次融合难分彼此。待到周吉察觉到不对劲已经太迟了分也分不开抠又抠不出只能接受现实。是祸?是福?他纵然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禁有些忐忑。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骨髓里的异样感觉忽然消失周吉起身活动一下腿脚打了一路技击拳只觉精力充沛得心应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 “不知五色神光还在不在……”心中念头才起后背刷起一道神光稍纵即逝“刺啦”一声撕开造化幼树散布的生机闯入铺天盖地的未知混沌卷起一蓬时之砂收将回来吓了他一大跳。 恍若小孩子耍大铁锤大有失控之嫌周吉脸上肌肉跳动眼看时之砂四散翻滚犹如水入滚油磨盘一般消磨着磅礴生机。引狼入室莫过于此情急之下周吉后背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齐出只一刷便将时之砂刷作一团时光之力化作混沌乱流飞腾数息便湮灭无迹下一刻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涌入体内他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眼中神光流转犹如亮起两颗璀璨的星辰。 果然五色神光镰融入血肉神光威力倍增毫不费力就将时光之力尽数剥离夺取时之砂蕴含的精纯元气他隐约觉得这仅仅一个开始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这是偶然的机缘还是那个人的安排?他沉吟良久摇了摇头不管怎样他都是那个人造就的一具分身提防算计自己的分身有点说不过去。 周吉将目光投向数步外的黑暗他感觉到时之砂翻滚涌动混沌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黑暗中潜伏着危机也蕴藏着机会他踏上半步后背五色神光勃然大盛时之砂汇成一条涓涓细流卷作一团混沌乱流冲天而起元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将真元一点一滴补足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来得容易也就不再精打细算周吉催动紫虚一元功一遍遍反复洗炼锁于脊柱内的五色神光镰重重烙印叠加待到真元匮乏再撒出神光从时之砂中夺取天地元气补益己身。如此反复不知不觉打入五色神光镰的烙印已叠加至三十六重周吉忽觉胁后背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迸出刷地展开一双翅膀五彩斑斓霞光流转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按捺下诧异和悸动小心翼翼扇动双翅身躯腾空飞去忽然破空而逝在数丈外骤然现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八节 老脾气臭脾气 跨坐五彩孔雀破空飞遁终究不及背插双翅自如来去周吉尝试渐渐熟悉了额外的翅膀过了一把飞天的瘾。果然一分投入一分收获三十六重烙印五色神光镰激发出了不得的“新技能”如果是七十二重一百零八重又会有怎样的惊喜?仿佛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呈现于眼前日子一下子有了奔头周吉孜孜不倦地炼化时之砂催动紫虚一元功将一重重烙印打入五色神光镰随着烙印的叠加愈来愈艰难他却乐此不疲。 混沌笼罩下不辨光阴流驰周吉也懒得计时累了倦怠了便回二相殿歇息一阵与宋梅姚黄魏紫胡天胡帝一番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再遁入黑暗炼化时之砂过苦行僧的日子。小白和罗刹女都察觉到他的变化敬畏之心日重越发谨言慎行曲意逢迎诸如狸猫精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类的小事哪里敢贸然相扰反倒是二相殿中三女不辨其中玄机待他一如往日。 与此同时徐衍真在千寻岩上厮混了许久将道门上下里外摸了个通透狸猫精的破绽迟迟没有被戳破他琢磨着莫非妖物野性难驯残忍嗜血碍于小白和罗刹女的禁令不敢向道门下手但彼此之间难保没有摩擦不小心下手重了打死个把馋劲上来了一时冲动吃掉个把都在所难免或许阴差阳错把他之前犯下的失误掩饰了过去。 但寄希望于想当然的意外太过愚蠢洞天真人是何许人物只要他将目光真正投向自己区区天魔的种子又何以遁形!徐衍真苦思冥想忽然灵机一动暗暗埋下了一招后手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这一日褚戈端坐于听雪庐中以手支颐打着瞌睡肘旁搁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焰摇曳不定光芒笼罩了数丈方圆显然亦是一宗宝物。正当他迷迷糊糊之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透出些许慌乱褚戈双眼半开半阖随口道:“是千里吾徒么?” 董千里脸色有些异样低声道:“师尊出了点事有七位弟子失踪遇害尚未找到尸身剩下的弟子都聚拢在千寻岩下正由桂师兄看顾。” 褚戈白眉轻轻一动董、桂之外千寻岩上的幸存的道门弟子只得一十三人一下子遇害半数对道门的打击可谓沉重。他沉默片刻道:“确认是遇害?会不会去那边打野食了?” 董千里也知道“打野食”的意思她摇摇头道:“不像。刘丙灵师侄也失踪了。” 褚戈顿时记了起来刘丙灵乃是仅存的三位真传弟子之一为人沉稳老练洁身自好桂云对他甚是看重甚至有意将衣钵相传他一心向道断不会受妖物蛊惑坏了道心。 “不见尸身?” 董千里也知兹事重大斩钉截铁道:“是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找到蹊跷得紧。” 褚戈斟酌道:“让桂云领着剩下的弟子到听雪庐来。你去二相殿走一趟如实禀告请……他们也找一找。” 董千里明白师尊的意思赤水崖统共就这么些人他担心是妖物下手故此要自己跑一趟恳请上师做主。道门落到如此境地令人愤慨令人悲哀但她不得不承认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 “师尊那我去了。” 褚戈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去吧速去速回一切小心在意。” 目送徒儿窈窕的背影倏忽而去他深深皱起了眉头从一开始褚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他猜得没错二相殿那边只怕也出了大娄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桂云引着六名弟子来到听雪庐拜见师尊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强自镇定竭力掩饰心中的惶恐。褚戈一个个望去六人中两人是真传弟子一名师宣吾一名史少游剩下四人是外门弟子分别是何道流、封安国、徐衍真、丁启平辛辛苦苦从天坑带回的道门种子无一幸免于难。 听雪庐有三间小厅两间朝西一间向东分别冠以“洄水”、“停云”、“卧雪”之名褚戈温言安抚了几句命桂云引他们去卧雪厅歇息。他听着脚步声往东而去右手干枯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犹疑不定猜不透凶手的用意。 等了大半日董千里与天禄双双来到听雪庐。 天禄还是老脾气臭脾气冲着褚戈没什么好脸色董千里熟知她的性子也不便多说什么只作不知恭恭敬敬见过师尊将所见所遇详细道来。原来她并未见到周真人只见到了辟邪剑灵天禄还有那头多嘴而结巴的鹦鹉吉哥天禄告知董千里真人常年在外闭关修炼难得回转二相殿锦纹毒鸩罗刹女麾下十一名小妖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四人遍寻不知所踪小白已着手勘查此事尚未有结果。 听闻周真人闭关不出褚戈暗暗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绝非小事稍有疏忽只怕道门将面临灭顶之灾。年月不饶人他毕竟是老了老得连脑子都时灵时不灵眼前也没有旁的办法他深知天禄来到千寻岩的目的于是客客气气请她便宜行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天禄得小白授意并未推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她辞别褚戈先去卧雪厅一一看过幸存的道门弟子没有发觉什么端倪又纵身跃去蹈空飞遁踏遍千寻岩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连同刘丙灵在内道门共折损了七名弟子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凶手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倏忽了什么返身回到听雪庐中却见褚戈孤身一人向隅而坐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看上去十分可笑。 年老成精老奸巨猾不可小觑。天禄犹豫了一下举步上前不管他是真睡假睡开口将褚戈唤醒问他是怎么想的。褚戈脑中一片迷糊尚未完全清醒过来浑黄的眼珠木讷地望着她嘴唇抖抖索索半天都没挤出一个囫囵字来。 天禄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才听到他慢吞吞道:“只怕……是天魔作祟……”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九节 八字还没一撇 天禄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却信了七八分太平了这么长时间忽然风起云涌邪乎事一桩接一桩若说背后没有人作祟但凡有些头脑的都不会相信。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前一刻天魔的威胁远在天边下一刻便近在眼前闻说天魔化身万千心狠手辣一旦为魔气点染沦为傀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其驱使永世不得解脱一念及此她心底拔凉拔凉的。 褚戈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若天魔……在全盛之时只怕连周真人……都未必是对手……不过眼下是绝好的机会天魔尚未恢复元气只能……只能挑一些弟子小妖下手真人愈早出手……愈好……” 天禄叹息道:“理是这个理不过真人那边委实说不上话。”话一出口她觉得有些委屈九黎溃灭清明死她便是此界独一无二的剑灵偏生那人不把他放在眼中心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不如那三个娇滴滴的凡人女子。 “尽人事听天命吧。真想……真想去上界看看哪……” 天禄瞥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褚戈有些顺眼他的感叹正是她的心声如能去上界看看便是被他呼来喝去也忍了。不过这些私念八字还没一撇当务之急是解决藏在暗处的大敌褚戈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天魔尚未恢复元气愈早出手愈好她连真人在那里闭关都不清楚只能靠自己了。 她低头沉吟片刻双眉一扬道:“天魔化身万千必然藏于某人体内若那些失踪的弟子都是天魔所为十有八九是夺取精元补益己身我且问你是你么?” 褚戈苦笑道:“这怎么可能——”他觉得啼笑皆非自家事自家清楚半截入土的老朽身躯全靠一点螭龙血脉维系行尸走肉一般即便被魔气点染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董千里呢?” “不会是她!”他心神激荡不小心呛到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话都说不囫囵。 天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看也不像……不过你的那些个徒子徒孙一个个都很可疑谁都逃不脱嫌疑。”心念微动她四蹄一蹬纵身跃起星驰电掣奔往卧雪厅留下褚戈一人咳得昏天黑地涕泪交流伸手想唤住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卧雪厅中幸存的道门弟子席地而坐面面相觑忐忑不安。董千里与桂云立于门外低声交谈着什么桂云虽是师兄却对这个小师妹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天禄看在眼中觉得褚戈偏心桂云窝囊董千里不知进退道门能撑到今日纯属运气比起当年流石峰上那一辈人莫安川丁原吾紫阳邢越朴天卫秦子介石铁钟张重华天壤之别判若云泥。 她举步踏入卧雪厅一双妙目扫过众人令人不寒而栗。董千里察觉到她目光如电不无敌意不由哼了一声上前挡住她冷冷道:“天禄你来此意欲何为?”天禄囿于誓言被迫答应扶持道门一脉心中却殊为勉强连带对褚戈亦不假辞色在董千里心目中师尊便是天既然你做初一那么我做十五是以连表面上的客套扯得干干净净。 桂云看看天禄又看看董千里苦着一张马脸不知如何是好。 天禄道:“天魔化身万千这些个弟子须一个个仔细探查有没有被魔气点染沦为傀儡。” 董千里微微眯起眼睛森然道:“道门弟子自有师尊做主岂容你一个外人胡乱插手!” 天禄心中大怒前蹄轻轻举起董千里手按剑柄体内真元流动衣袂猎猎作响。桂云急得额头上热汗涔涔正待上前相劝刹那间妖气席卷而至如狂潮一般淹没了卧雪厅非但董、桂二人连天禄都如堕冰窟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白衣女子款步行来十指尖尖眉目如画停在天禄身旁妙目扫了众人一眼启朱唇叩玉齿道:“罗刹女麾下的七个小妖业已尽数斩了一个不剩挫骨扬灰不见魔气踪迹二相殿中还剩三个凡人女子一头结巴鹦鹉等候上师处置。道门的进展又如何?” 来人正是小白。 桂云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危急时刻他还是有几分担当的顾不得得罪小师妹急忙将董千里拉到一旁向天禄道:“道门弟子俱在有劳天禄前辈探查为荷!” 妖气冲着董千里一人而去在小白的刻意压制下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五指紧握剑柄肩头如被千钧巨石压住不得动弹。小白深深望了她一眼心道胸无城府恃宠而骄不明利害褚戈如此看重她只怕别怀私心。 天禄举目一扫先来到真传弟子师宣吾跟前冷冷道:“守住心神切勿轻举妄动。”说罢张口吐出一缕灰白的剑丝从师宣吾眉心钻入体内逐寸逐分探查毛皮经络血肉脏腑不放过任一细微之处。师宣吾堪堪支撑了一炷香的工夫便骨软筋酥瘫倒在地手脚微微抽搐喉咙咯咯作响无声地呻吟着涕泪交流狼狈不堪。 天禄毫不动容催动剑丝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尽数翻了一通没有发现丝毫异样这才收回剑丝朝小白摇摇头。小白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下一个。 桂云忙将师宣吾扶起只见他气息奄奄神情恍惚四肢软绵绵垂下来像一口空布袋任凭摆布。他暗暗叹了口气将师宣吾抱到一旁平放在地曲起手臂枕在头下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补气回神的丹药。 天禄将目光投向史少游同为真传弟子史少游却没有师宣吾硬气畏畏缩缩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恐惧。桂云眉头微皱呵斥道:“少游镇定一些一点小苦头只当是磨炼怕什么!” 天禄冷冷道:“道门传承十万载也到了末路只剩下这些个没骨气的货色!”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开了史少游只得硬着头皮闭上双眼把自己当成一条死鱼任凭对方拨弄。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节 竟然是此子 犹如千万只蚂蚁咬噬着脏腑抓又抓不住挠又挠不到史少游把自己扭成一条蛇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可是这呻吟千回百转余音袅袅与其说痛苦不如说欢愉听得桂云脸面上挂不住尴尬万分。 剑丝在体内游走堪比残酷的刑罚呻吟很快变成了哀号史少游熬不过去喉咙愈来愈响声嘶力竭将衣衫尽数扯烂指甲在肌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抓痕只片刻工夫就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条死蛇软搭搭趴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显示他还活着。天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毫不留情操纵剑丝仔细探查确认没有魔气入体的痕迹才放过他一马。 人身脆弱不堪剑丝入体又不伤及根本对她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桂云将史少游抱到一旁与师宣吾放在一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不是滋味。门下弟子虽然不成器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后辈道门衰落已久能找到这些个种子已属不易如今当着外人的面一个个瘫成死蛇叫他脸上怎么挂得住。但是挂不住又能怎样?师尊故意避而不见董师妹被妖气压制天禄一点香火情都不留老实人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心中像憋了一团火动作都有几分僵硬。 还剩下何道流、封安国、徐衍真、丁启平四位外门弟子一个个脸色十分难看以真传弟子的修为尚且扛不下来轮到他们想必更是不堪。桂云忍气吞声上前说情道:“天禄前辈这些个外门弟子修为浅薄恐怕熬不过剑丝入体的磨砺……” 天禄冷冷道:“熬不过也要熬若没有天魔的下落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她扫了四人一眼目光落在徐衍真脸上不知何故隐隐觉得他有些异样。 桂云脸色大变正待开口忽然脑后生风眼梢瞥见一道身影凌空跃起直扑向白蛇精小白不是旁人正是徐衍真。他心思转得极快肚子里一迭声叫苦悔恨不已没想到天魔当真藏身于此暴起伤人这下子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董千里窥得真切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竟然是此子!” 她虽不大管事但平日里冷眼旁观早就察知徐衍真心思活络虽是外门弟子却学足了史少游的坏样偷偷溜去二相殿与那些妖女鬼混没想到他竟被天魔附体沦为傀儡潜伏在他们之中坏了诸多门人的性命阴险之极。 小白秀眉微蹙轻轻探出右手拇指食指指尖相扣剩余三指微微翘起妖气凝聚成一个漩涡将吐而未吐暗藏杀机。董千里肩头顿时一松剑在鞘中嗡嗡而鸣她五指紧紧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凸起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拔剑。 她要看看天魔的手段小白的底细。 危机一触即发徐衍真似乎察觉到什么身形忽然一滞骤然静止在空中张开双臂像一只诡异的大蝙蝠脸面鼓起无数大包起伏游动砰的一声炸开来一缕黑烟射将出来绕过妖气朝小白口鼻钻去。事出突然天禄忍不住轻呼一声一颗心怦怦乱跳感同身受魔气侵蚀近在咫尺疾若流光易地而处她自忖万万躲不过去。 一旦被魔气钻入体内万事皆休! 舍去原本寄身的躯壳孤注一掷天魔显然并无周旋的底气只能行此下策若能点染白蛇精将其身躯占为己有那怕被洞天真人察觉也有周旋的余地。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小白不慌不忙手腕轻翻妖气漩涡急速飞旋催生出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倏地追上魔气后发而先至张口狠狠咬去。无形无质的魔气被小蛇一咬竟凝滞不前一点白光骤然亮起在方寸之间流转不息结成一道秘符魔气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萎靡湮灭化于无形。 徐衍真的残尸从空中重重摔落天禄前蹄踏下无数灰白的剑丝蜂拥而出如蚕茧一般将其紧紧缠住片刻后她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朝小白颔首示意并无魔气残余。 她催动神通将剑丝一缕缕收入体内徐衍真的尸身躺在地上千疮百孔骨肉成泥找不出半点完好之处桂云双眉紧皱别过头去不忍细看。 董千里胸中大震魔气无形无质点染万物最是阴损不过便是师尊也自承无从克制那白蛇精举手投足之间便将魔气剿灭殆尽这是何等大神通竟闻所未闻。好胜之心烟消云散她低下头久久不语。 桂云看了师妹一眼暗暗叹息当下上前诚心致谢言谈之中姿态放得甚低。小白勉力催动提耶秘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灭魔气将祸患消解于无形自觉元气损耗甚大也不欲在千寻岩久留衣袖一拂驾妖云遁去天禄丢下一声冷哼亦紧随而去。 卧雪厅中众人静默无语各怀心思丁启平望着徐师兄的残尸溃不成形不由悲从中来怔怔垂泪。 桂云也知二人私交甚笃拍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命他们好生照看师、史二位师兄不得有失又作法将徐衍真的残尸收起唤了师妹同去拜见师尊。董千里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他身后神情举止与往日大不相同似乎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何道流与封安国对视一眼上前照看两位师兄却见他们浑浑噩噩迷迷瞪瞪非但吃了大苦头而且后患无穷心中不由感到庆幸若非徐衍真主动跳出来躺在这里受苦的就不止师、史二位师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那遇害的七位师兄弟他们还是幸运的至少抱住了一条性命。 丁启平望着地上的一滩血渍呆呆出着神就在片刻之前徐师兄的尸骸还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不成人形一条活泼泼的人命顷刻间灰飞烟灭谁都不放在心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忽然万念俱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一道黑气从丹田窜起占据了心窍他那张娃娃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一节 多少次痴心妄想 魔气在体内氤氲而作一点一滴改变着丁启平的躯体意识开始模糊他忽然觉得很累很困。就这样一睡不醒也不错最后的念头闪过脑海丁启平就这样堕入深渊。他本来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轻易就被天魔得手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丁启平的身躯里已换了一个人。 桂云回到卧雪厅内双眉紧锁面带忧色他细细查看师宣吾和史少游的情形亲自将两颗殷红的补天丹喂二人服下又不惜耗费真元为其疏通受损的经络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师、史二人悠悠醒转挣扎着爬起身来容色憔悴心有余悸。 桂云宽慰了二人几句微一犹豫命他们在卧雪厅中暂且歇息几日等康复了再作计议至于何道流、封安国、丁启平三人也不用回去了且在听雪庐后的山林中结庐而居。道门就剩下这些人丁也不用分什么真传外门彼此挨得近些也有个照应。 何、封、丁三人得以留在千寻岩上也算是因祸得福他们辞别桂云自去附近山林中寻了个僻静之地胡乱搭起茅棚草庐栖身因陋就简谁都不甚在意。 又过了十余日师宣吾、史少游二人恢复了元气他二人有自知之明不在卧雪厅逗留而是与三位外门师弟同处一地不再高高在上彼此多了几分亲近。经此一番磨砺众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一扫颓废各自用功桂云看在眼里不无欣慰。 然而谁都不曾料到丁启平竟是天魔留下的后手。 当日徐衍真大肆杀戮夺取精元炼化魔气抢在惊动洞天真人之前分化一点魔气潜伏于丁启平体内主动舍弃徐衍真的躯壳引开众人的注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等来洞天真人出手的竟然是白蛇精一道秘符便将他杀得灰飞烟灭。 提耶秘符的奥妙岂是一眼就能看破虽然借此机会探查出对方的手段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天魔心中更添了几分忌惮行事愈发谨慎。他借着丁启平的躯壳作掩饰耐着性子潜伏了很长时间等到众人业已淡忘那一场风波才开始暗中行动。 他心中清楚留给他腾挪的时间并不多一旦被对方察觉这一次是再也躲不过去的。 丁启平缓缓起身形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栖身之地闯入何道流静修的草庐。黑暗阻挡不住他的视线他清楚地望见何道流正盘膝而坐搬运体内真元去芜存菁下苦功熬炼。 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身形一动已扑至何道流身后低头咬在他后颈狠命一吸精血远远不断涌入口中。何道流猛然惊醒四肢酸软无力身躯剧烈颤抖张口欲狂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苦苦熬炼多年的真元失去控制狂泻而出意识顷刻间变模糊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吞没。 丁启平一口吸尽精元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区区一介外门弟子并不能满足胃口他将何道流干瘪的尸身放倒在地双眸炯炯有神侧耳倾听了良久见没有惊动外人身形一晃又扑向了十余丈外的封安国。 天魔神通诡异以有心算无意无往不利丁启平接连暗算了何、封、史、师四人这才觉得体内精元充盈几乎锁不住。他在师宣吾的干瘪的尸身旁坐下催动魔功将精血一点一滴转化为魔气渗入肌理凝成魔纹时刻变幻不息丁启平双眸染上一层深深浅浅的黑气周身骨节噼啪作响连成一片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平息下来。 一鼓作气事不宜迟他将残留的尸骸尽数收起丢入时之砂毁尸灭迹回到千寻岩上悄悄靠近听雪庐。 体内魔气氤氲凝成数个魔纹附于耳目之间丁启平耳聪目明隔着十余丈远很快察觉到褚戈正卧于洄水厅中仰面朝天呼吸若有若无如一具行尸走肉桂云在卧雪厅打坐行功正到要紧处气息绵绵引动天地元气缓缓旋转却唯独不见董千里的踪迹。 他心中一动视野倏地向外扩展忽然察觉到山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形正从二相殿匆匆赶来窈窕矫捷正是褚戈最钟爱的弟子董千里。 她去二相殿做什么?是了褚戈一反常态总让她在二相殿与听雪庐之间来回跑似乎有意让她在洞天真人跟前混个面熟……内心深处的渴望忽然涌现他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这具寄身的躯壳似乎对董千里抱有难以言说的欲望多少次痴心妄想多少次午夜梦回念兹在兹都是这个骄傲的师叔。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就满足一下这具身体的欲望就当是补偿和回报吧反正是打算吃掉她的这种吃也是吃那种吃也是吃两件事就合而为一吧。 董千里去往二相殿是奉师尊之命特意送去一瓶辟谷丹一瓶阴虚丹。阴虚丹有轻身健体的功效只对凡人有效这摆明了是奉承周真人身边的几个侍女董千里心高气傲不耐烦做这些事但师尊有命不敢不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跑这一趟。她隐隐猜到师尊有意让她在真人跟前多打几个照面但这是一厢情愿她面见真人的机会寥寥无几就算见到了也说不上什么话。 那位周真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 想想也是若是论容姿白蛇精与锦纹毒鸩艳冠群芳让人羡慕论性情那三个凡人女子柔弱可爱千依百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道门弟子哪里入得了真人的法眼。 正寻思之际一阵阴风劈面吹来她心中顿时一凛寒毛倒竖下意识拔出飞剑剑身才出鞘半截一只冰凉的手已按在后颈寒意刺骨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生死之际董千里柳眉倒竖剑鞘“砰”地炸将开来剑光急掠若飞燕回翔稍纵即逝。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二节 烂船也有三斤铁 剑名飞燕迅捷无双一剑回斩却落了个空寒意从后颈直透骨髓董千里如堕冰窟浑身不能动弹。丁启平头下脚上悬于空中像一头倒挂的蝙蝠嘴角带着阴森的冷笑一只手沿着她的脊背缓缓滑落中指沿着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一路摸下去忽然指尖一颤一股热气冲入掌心董千里怒斥一声飞燕剑有如神助疾刺他咽喉。 董千里身具三阴绝脉原本熬不过一十八岁幸赖褚戈指点炼化了一颗阳窍珠藏于至阳窍穴中才得以活到今日丁启平以诡异的寒气制住她的窍穴却冷不提防被阳气一冲失了先手。 剑光如一汪秋水转瞬即至丁启平喉咙口的肌肤为剑气所袭爆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忽然将头一扭犹如没骨头一般头颈拧在一旁剑锋擦着喉结冲天飞起割开一道深深的血痕旋即合拢如初。才飞出数丈高飞燕剑微微一颤明晃晃的剑刃为一缕黑气侵蚀失去控制直挺挺摔落在地。 董千里争得一线空隙急忙祭出七子招魂幡顾不得念动咒语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去七子招魂幡迎风招摇无数阴魂蜂拥而出。丁启平伸手一招飞燕剑落入掌中随手斩去“刺啦”一声响招魂幡应手而灭阴魂失了根本惶惶然四下里乱窜却逃不出方圆丈许之地丁启平目光闪动张口一吸胸腹高高隆起足足持续数十息将阴魂尽数吸入体内咂咂嘴辨了辨味道似乎不甚满意。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二相殿与听雪庐却无人察觉四下里死一般寂静董千里不寒而栗紧咬银牙伸手在胸前一拍一颗浑圆的阳窍珠从后背/飞出稳稳悬于头顶阳气喷薄光芒如水波一般层层荡漾却被一重无形的屏障挡住。她下意识低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脚下黑气氤氲此来彼往凝聚成无数魔纹如牢笼一般将自己困住。 丁启平咧开嘴无声无息地笑着他扭动身躯像没有骨头一般倏地游上前董千里心如明镜凭她那几手半吊子的御剑术根本不足以克敌当下一声轻叱阳窍珠骤然涨大一圈赤红如火星驰电掣般撞向丁启平。 丁启平悬浮于空中不避不让抿唇轻轻一吹阴魂奔涌而出被阳气一逼顷刻间烟消云散。然而阴魂源源不绝前赴后继扑上前阳窍珠宝光渐渐黯淡下去丁启平伸出手去轻而易举便将其摘到手中魔气一卷已占为己有随手丢入口中咽下肚去。 董千里手脚冰凉她已倾尽全力却如同小孩子的挣扎连浪头都掀不起半个她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正待拼死一搏丁启平神出鬼没再度按在她后颈寒意瞬息将她吞没这一次没有阳窍珠助她躲过一劫董千里陷入绝望的黑暗中。 丁启平扑在她背上将她压倒在地将衣袍撕得粉碎抚摸这光滑的脊背后腰的腰窝顺从年轻的冲动内心的欲望肆意妄为。对天魔来说肉身的欢娱纯属鸡肋道门弟子也难以带来征服的快感发泄了数回董千里精元采尽变成一具枯槁的干尸。青春年华心高气傲转眼成空命运的残酷莫过于此。 丁启平站起身散布于地的魔纹如灵蛇一般收入体内他将目光投向晦暗无光的听雪庐那里只剩下褚戈与桂云两个孤魂野鬼浑然不觉茫然无知。精元在体内流淌董千里不愧是褚戈的爱徒一身精元远非那些后辈弟子可及他分心二用一面催动魔功炼化精元一面举步向听雪庐行去。 落足无声片尘不惊无移时工夫丁启平便来到了听雪庐前。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听雪庐淹没在死寂中丁启平忽然收住脚步眉心纠结在一起瞳孔内魔纹缠绕五指握紧飞燕剑心中有些迟疑。 听雪庐中一点灯光亮起有如黑夜中的萤火虫微弱而温暖片刻后桂云扶着褚戈缓缓行来丁启平心念数转不再掩饰行踪猛地将身一纵拔地飞起呼号着扑向二人。 褚戈屈指一弹一缕剑丝电射而出殷红似血矫若游龙丁启平毫无惧意食指中指一夹将剑丝牢牢夹住身形却为之一滞悬浮于空中。剑丝刷地反卷将他两根手指紧紧缠住深及白骨丁启平“咦”了一声定睛看去却见剑丝被魔气缠绕渐渐化作一滴精血其中蕴含着一丝螭龙的气息令人作呕。 他极不喜欢那种气息。 褚戈佝偻着腰背咳嗽几声喘息道:“李代桃僵狡兔三窟终是被你瞒了过去……” 丁启平飘飘悠悠落地眼梢一瞥已发觉白蛇精小白、锦纹毒鸩罗刹女、辟邪剑灵天禄尽皆现身将自己遥遥围住。他伸手指指褚戈嘿嘿笑道:“你在董千里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褚戈叹息一声他对这个宝贝徒儿甚是上心取了她一滴心头精血炼成本命牌贴身收藏牌在人在牌碎人亡此事极为隐秘莫说桂云之辈连董千里自身都被瞒在鼓里丁启平哪里知道其中的曲曲绕绕甫一出手便被察觉。 褚戈虽然老得不成模样有道是烂船也有三斤铁他暗中放出飞剑传讯二相殿被天禄察觉这才引出小白和罗刹女双双出手将丁启平困住。 “她可是被你害了性命?” 丁启平大笑起来身陷重围无望脱身干脆把话挑明“何止害了性命你这个徒孙胆大包天觊觎师祖的禁脔念兹在兹痴心妄想了多年我既然取了他的躯壳寄身便让他得偿所愿你说这算不算成人之美?呵呵呵呵呵……”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落空了褚戈黯然神伤旋即怒火中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动怒了。觊觎禁脔得偿所愿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头他不得不承认丁启平所言并没有错。他第一次见到董千里时她还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尘垢满面但神情举止却与陆葳有三分相仿。在他心中陆葳是无可替代如非老朽不堪心有余力不足董千里便是他的侍妾而非徒弟。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三节 离死亦不远 褚戈颤抖着抬起双手十指殷红欲滴剑丝一缕缕弹出忽快忽慢转瞬消失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突入丁启平身前三尺之地。仿佛是一个讯号小白、罗刹女、天禄同时围拢来丁启平察觉到莫大的压力忽然提起飞燕剑脱手掷出剑去如流星甫一离手便出现在桂云眼前。 他看得很清楚褚戈不惜以螭龙血脉催动剑丝涸泽而渔老朽的身躯根本承受如此重负全靠桂云扶持才没有颓然倒地只需攻其必救便能遏制攻势。 果不其然隐没于黑暗中的剑丝骤然现形交织成一条殷红的锁链将飞燕剑缠住剑尖距离桂云当胸不足半尺嗡嗡作响却难以寸进。桂云咬紧牙关硬撑直到这时松了口气师尊虽为人身却无异于一条庞然螭龙全部重量倚在他身上如山岳压肩不得稍动这一剑来势汹汹若不曾挡下势必穿心而过一命呜呼。 飞燕剑中黑气翻腾剑丝化作精血点点滴落褚戈剧烈咳嗽每咳嗽一声体内螭龙气息便衰减一分桂云目眦欲裂却偏生插不上手无可奈何。无移时工夫魔气便被螭龙精血消磨殆尽飞剑颓然落地不再如毒蛇噬人褚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痰堵在嗓子眼里呼噜呼噜吐不出来虚弱不堪。 丁启平甫一出手小白便暴起发难身形化作一抹虚影右手五指并拢狠狠插向他后背与此同时罗刹女与天禄一左一右紧随而上蓄势待发。 丁启平暗暗叹息双拳难敌四手他能操纵的魔气极为有限远不及神念点化的傀儡审时度势他圆瞪双目冲着小白张大嘴巴喷出一颗黑气缠绕的阳窍珠劈面砸向她口鼻。这一击电光石火出其不意小白被迫收手侧身后仰腰肢柔韧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于刻不容缓之际避开一线阳窍珠击了个空竟如活物一般绕到她身后直奔后心而去。 天禄将头一低螓首炸将开来爆出无数灰白的剑丝蜂拥而出朝阳窍珠缠去孰料才一靠近魔气便如雪狮子向火枯萎消融竟不能阻其分毫。罗刹女后发先至五指如钩将阳窍珠堪堪扣住体内妖气如开了闸的洪水狂泻而出结成提耶秘符魔气在她掌中左冲右突转瞬消磨殆尽阳窍珠亦四分五裂化作齑粉。 丁启平心中一沉白蛇精与锦纹毒鸩身怀秘符克制魔气这定是洞天真人留下的手段这一战他以寡敌众必败无疑。他本打算壮大本元催生魔气布下传送大阵将宇文始接引至此但世事难料异变迭起种种谋划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当机立断一声长啸衣衫散作纷飞的碎布身躯膨胀鼓起无数狰狞的大包起伏游动不成人形。 小白心知他欲弃了这具寄身的躯壳将魔气尽数放出急叱一声:“退!”天禄哪还不知趣闻声将四蹄一蹬蹈空而逝。 褚戈脸涨得通红终于把喉间的浓痰咳出一口气松懈下来身躯软绵绵倒下分量急速减轻桂云拼了老命拖着师尊往后退去全无道门弟子的风范七高八低跌跌跄跄几乎摔倒在地。 罗刹女仗着上师种下的秘符护身稍稍慢了半拍与小白成掎角之势牢牢钳制对手不令其逃脱。 丁启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肌肤寸裂骨肉成泥一道黑气冲天而起如利箭一般飞出生机笼罩之地撞入时之砂砰地散开来如焰火一般转瞬即逝。 事出意外小白和罗刹女来不及阻拦只能翘首仰望。时之砂隔绝了视野漆黑一片什么都望不见可二妖心中却惶恐不安似乎预料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即将到来。 隔了半晌罗刹女喃喃道:“他……他这是自知不敌逃之夭夭?” 小白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不无苦恼道:“他这是向天魔发出讯号促其赶来此地。” 天魔宇文始传说中率领十万鬼阴兵纵横决荡大瀛洲逼得天妖与道门联手的狠角色若是他亲身赶来单凭上师一人能否护得她们周全?罗刹女下意识看了小白一眼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显然她也觉得并不乐观。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小白朝桂云招招手命他背了褚戈去往二相殿彼此在一处也可有个照应。天魔逞凶道门上下尽数遇害只有师尊和他逃过一劫千寻岩听雪庐不宜久留只有在周真人身旁才能保得平安。 他惶惶然没了主意只得谢过小白收起飞燕剑背着师尊踏上了山路。 众人回到二相殿前聚在造化幼树旁沉默不语。桂云本打算将师尊安置在二相殿中但看了看小白的眼色心有所悟于是找了个避风所在让褚戈靠着一棵古树坐下脱下外袍劈在他身上略事歇息。褚戈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呼哧呼哧喘得像风箱一声长一声短痛苦不堪。 安置好师尊桂云小心翼翼来到小白身前躬身行礼问起真人何在未等小白开口罗刹女便不耐烦道:“不是早说过了嘛上师闭关修炼有缘自能相见无缘也强求不得!” 桂云咽了口唾沫停了半晌又道:“师尊为克制魔气精血大损伤及本源前辈可否指一条明路救他一救?” 罗刹女心情不佳冷哼一声正待再呵斥他几句小白扫了她一眼开口道:“如何精血大损?” 桂云怔了一怔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天禄深知褚戈的底细接过他的话头道:“褚戈夺取姜永寿体内的螭龙血脉炼入己身熬过万载年月肉身早已老朽不堪全靠血脉之力才撑到今时。天魔促起发难他螭龙血脉催动剑丝抵御魔气精血损耗过大不足以继续维系肉身若没有转机离死亦不远矣。” 桂云鼻子一酸眼中含泪直挺挺跪倒到小白身前连连叩首求她出手相救。 小白沉吟半晌摇首道:“此事非我不欲为实不能耳。” 桂云伏倒在地哽咽无语惨然涕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四节 岁月是把杀猪刀 天魔何时降临?这是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攫取了心神就连小白都有些惴惴不安。一时间冷了场谁都没有开口各自想着心事唯有不远处褚戈的喘息一阵紧一阵缓提醒着他们什么都没着落。 小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罗刹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小白如此为难正待刺她两句忽然脚下一震地动山摇造化幼树舒枝展叶蒙蒙白光播撒四野生机源源不断向外扩张撼动昆仑地脉拔山起岳理水平地顷刻间石梁岩回复如初山林葱翠古木参天。 小白霍地站起身脚下妖云翻滚托着她的身躯冉冉升起极目四眺只见视野所及之处生机勃发时之砂如潮水般滚滚退去虚空之中乱流回旋狂暴不堪。 是福?是祸?她拿捏不准一则喜一则忧。 乱流之中周吉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当五色神光镰打入七十二重烙印异变忽起一股无可抵挡巨力凭空而生将他推入数百丈的高空神光暴长卷起大蓬大蓬的时之砂略一碾磨时光之力土崩瓦解化作滔天乱流精纯的元气如江河长流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无移时工夫几近干涸的真元充盈/满溢元气却不衰不竭强行注入。周吉瞪大眼张开嘴鼻翼开阖每一个毛孔都鼓胀到极限却连一丝一毫元气都泄不出去。他心念微动催动紫虚一元功不惜挥霍大量真元将烙印一重重打入五色神光镰。每多一重烙印五色神光便扩张一圈将海量的时之砂卷入其中磨去时光之力夺取元气注入周吉体内。 周吉如同一块滚落悬崖的巨石身不由己无从抗拒任凭摆布不知过了多久神色神光镰打入一百零八重烙印一声清冽的厉啸穿云裂空震得时之砂战栗翻滚溃不成形。 从未有人耗费如此庞大的真元将五色神光镰祭炼到如斯境界周吉只觉背梁脊骨炽热如火心中却古井不波一片冰凉。一点明悟了然于胸他低低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五色神光横扫千百丈鲸吞鲲吸将时之砂一扫而空气息节节攀升轻而易举便勘破洞天境成就阳神。 初入阳神境界未稳周吉并不急于吞噬时之砂略一沉吟将五色神光收入体内径直落在赤水崖。四下里的时之砂为之一空造化幼树行有余力生机笼罩之地扩张了小半石梁岩尽复旧观观日、熊罴、鹿鸣三崖也略有几分模样周吉微微一笑异日开天辟地流石峰便是先天地而存的洞天福地。 他看了一回山中景致缓步来到二相殿前小白、罗刹女、天禄、桂云迎将上来谁都想抢先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周吉的目光掠过四人望向奄奄一息的褚戈心知他离开之时赤水崖上再生事端。 “他是怎么回事?” 桂云终于回过神来扑通跪倒在他脚下咚咚咚拼命磕头苦苦哀求道:“求真人救一救师尊……救师尊一救……” “噤声。” 桂云吓了一大跳急忙闭嘴不言直挺挺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周吉朝小白招招手后者上前几步将天魔现身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简明扼要有条不紊桂云连连点头自忖笨嘴笨舌断不能讲得这么清楚。 周吉不动声色直到小白说起天魔弃了丁启平化作一道魔气冲天而起这才皱了皱眉头。 他举步走到褚戈身旁居高临下看了几眼弯下腰去伸手在他眉心按了按向桂云道:“血脉枯竭积重难返没救了。” 真人一言既出便是判了师尊死刑桂云耳畔“嗡”的一响浑身酸软无力呆了半晌爬起身奔到师尊身旁望着他苍老的面容枯槁的身躯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落下。 天禄忍不住道:“当真……没有办法了?” “他熬到今日已是灯枯油尽就算没有天魔之厄也活不了多久。” 天禄暗暗叹息她虽然对褚戈横竖看不顺眼但他毕竟是道门的中流砥柱当年东溟城破关长虫大肆屠戮若非他忍辱负重苦苦支撑道门早就灰飞烟灭了。厄运推迟了万载还是躲不开逃不过褚戈一死只剩下桂云一人如何能担得起这千钧重任? “不知天魔何时会来?”小白并不在意道门兴衰天魔才是心腹大患。 周吉看了她一眼“也许永远不来也许明天就来谁知道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赤水崖上没剩几个人了天魔到来之前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死生有命谁也勉强不来。他一拂衣袖自顾自踏入二相殿寻宋、姚、魏三女说话聊作长夜之娱。 小白七窍玲珑眼珠一转约摸猜到他心中所想当下命众人都散了各自磨砺准备寻求一线生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魔迟迟未至褚戈终是熬不过岁月的侵蚀血脉枯竭身死道消桂云以双手为锄铲将师尊葬在听雪庐旁痛哭了一番孤身一人守在坟前没有再回转二相殿。 天魔的威胁愈来愈近周吉亦不敢放任自己沉湎于温柔乡他胁插双翅一飞冲天催动五色神光大肆吞噬时之砂常常一去许久杳无音讯留下三女独守空房。纵有辟谷丹、阴虚丹、紫金丹、乾坤一气丹补益气血终不能永驻青春三女韶华流逝寿元耗尽先后辞世二相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天禄留守。 桂云虽是道门弟子被困于赤水崖一隅之地元气稀薄修为不得寸进亦熬不过光阴的摧残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岁月是把杀猪刀他终于倒在了师尊的坟旁天禄看不过去将他埋葬入土为安。 然而天魔还是没有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五节 不到黄河心不死 亿万种子散入时之砂寻找混沌一气洞天锁本源所在宇文始原本设想魔气种子汲取本源之力壮大己身化作传送大阵将他接引至彼待神通尽复觅路回转大瀛洲快意恩仇一洗血祭之耻。然而种子迟迟没有回音他等得心焦胸中戾气堆积几乎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正当忍无可忍之际一阵心悸蓦地袭来稍纵即逝宇文始精神一振细细追溯却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将身一纵化作一缕飘飘渺渺的黑烟循着冥冥中一点感应视时之砂如无物直扑向那未名之地。 天地一片混沌宇文始一忽儿在原地打转一忽儿急掠千里万里光阴流速时快时慢他放开神念追逐那一点若有若无、似近实远的感应。他心急如焚却被无所不在的时之砂阻隔混沌之中时间和空间都是扭曲的欲速则不达最短的距离并非直线他徘徊着逡巡着错失着不知耗费多少心神忽然心血来潮他寻找了许久的未名之地已经不远了。 兴奋之情渐渐退去宇文始收拢黑烟滚滚化作人形身形高挑脸面轮廓分明剑眉入鬓一双眼眸冷漠无情他背负双手若有所思四下里的时之砂稀薄如云雾似乎被大能收去天地重归于混沌此界竟然还有人独善其身? 不知不觉从远处传来轻微的异响时之砂在震动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后永夜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一抹霞光一人扇动双翅箭一般撞入视野尽头。宇文始目光如炬早望见一个矮胖的男子身着道袍背上插着一双五彩斑斓的翅膀周身霞光明灭闪动时之砂不能阻其分毫倏忽飞至眼前。 宇文始为血祭所困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熬了数十万年几乎熬得灯枯油尽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没头苍蝇一般不知转悠了多久遇到大补之物断没有放过的道理。他咽了口唾沫森然道:“来者何人?” 那胖道人咧开嘴一笑露出满口烂牙“无量天尊贫道周吉阁下可是天魔宇文始?” 一言道破他的底细宇文始颇为诧异上下打量着他道:“尔这道人竟然识得我也是难得。挡我去路却是有何话讲?” 周吉“嘿嘿”笑道:“话是没几句只想告知阁下有一天魔种子肆意妄为不知进退被吾灭杀了。” 宇文始心念一动将目光投向那胖道人来处眸内魔纹缠绕隐隐望见磅礴生机笼罩下一座孤峰漂浮于空中上不巴天下不着地遗世而独立时之砂荡然无存似被巨鲸一吸而尽。他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误入道人的洞府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周吉道:“席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何况他害了吾不少门人拿命来抵也不为过。” 宇文始舔了舔嘴唇“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有什么过不过的。尔这道人运气忒差巴巴地送上门来不要逃把一身精元乖乖奉上饶你一个全尸!” 周吉嗤笑道:“姓宇的……姓宇文的给脸不要脸当年被天妖和道门联手封印吃的苦头还不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黄河云云听得宇文始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冷笑道:“原来你来自上界不是此界的土著!” “辗转降临此界正为你而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阴错阳差竟被你逃了出来!”周吉手腕轻翻掌中多了一柄星屑解牛刀星光璀璨如梦如幻。 宇文始识得厉害赞了一句:“真仙遗宝果然不同凡响……”余音冉冉身躯骤然散开化作万千道黑烟矫若游龙从四面八方围拢去。 当年大瀛洲一场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天魔宇文始困兽犹斗法宝尽数击毁被血祭封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除了一腔天魔气之外别无长物不过魔气点染万物若无克制的手段纵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要着了他的道! 周吉早已推衍了无数回胸有成算见魔气从四方扑来不假思索将双翅一展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刷出卷去一团魔气其余隔绝在外左手平平推出掌心亮起一点白光耀眼夺目瞬息化作提耶秘符不知叠了多少重将魔气一口吞下湮灭于无形。 五色神光纵横交织一道灭一道起生生不息仓猝之间突不进去宇文始收拢黑烟再度化作人形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察觉体内的天魔气少了些许并非被对方夺去而是湮灭殆尽没有留下丝毫感应。他凝神望去但见对方气息亦衰落一截显然消耗不小宇文始审时度势嘎嘎一笑散作万千道黑烟不遗余力攻上前。 宇文始纠缠不休周吉以五色神光配合提耶秘符吞噬了数十团魔气真元消耗颇大他且战且退一头撞入时之砂如鱼得水 大肆炼化时之砂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缠斗了片刻宇文始察觉到不对劲急将魔气一收定睛望去只见对方周身乱流回旋时之砂如炉中炭以元气补益真元永无匮竭。他顿时明白过来当机立断弃周吉不顾直扑赤水崖而去。 周吉心中打了个咯噔只得紧追不舍提起星屑解牛刀遥遥斩去银光一闪破体而过宇文始恍若不察刀光竟不能伤其分毫。 二人一前一后坠落在流石峰宇文始长身而立从容不迫打量着无涯观、二相殿、听雪庐视线落在造化幼树上凝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道:“果然是一派洞天福地!” 周吉不再急于出手离了时之砂他不得不量入为出之前那种大肆挥霍真元的战法将无以为继。天魔狡诈原以为能将他慢慢耗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破机关算尽他只得抱以一声叹息!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六节 微尘中的微尘 宇文始目光一扫早已察觉四下里尚有三道陌生气息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有意思道人的门人竟然是妖物之流!”他出其不意魔气横扫分头袭向三人。天禄惊呼一声身躯骤然溃散化作无数灰白的剑丝但凡被魔气沾染便即枯萎消融小白和罗刹女及时现出原形以妖气催动体内提耶秘符勉强将魔气化解。 周吉并未出手相助五色神光镰打入一百零八重烙印已成就一宗至宝神光犀利无匹攻守兼备却耗费大量真元以阳神境修为尚且支撑不了太久造化幼树生机笼罩下的流石峰分明是宇文始的主场他反而束手缚脚一筹莫展。 一蓬剑丝从虚空涌出凝成女体鹿身之形天禄神情恍惚身躯虚实不定躲在周吉身后寻求他的庇护。周吉摇摇头伸手在她背上一拍天禄浑身巨震顿时化作一柄辟邪古剑他随手将其纳入袖中心中清楚击溃天魔千难万难当今之计莫过于以雷霆手段灭杀小白和罗刹女抽身远离遁入时之砂中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宇文始打量着二妖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一条白蛇精一头锦纹毒鸩都是道行深厚的上界大妖妖气损耗过多精元丧失便失了大补之效若无那胖道人在旁捣乱他大可将其制住从容享用……一念及此他凶性大发蓦地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黑烟直扑周吉。 周吉催动五色神光此起彼落生生不息将门户守得极紧黑烟翻来滚去纠缠不休却始终抢不进他身前三尺之地。 出乎意料对方迟迟没有施展秘符吞噬魔气似乎知道此举只是杯水车薪劳而无功徒费真元而已。宇文始将魔气一紧遁速愈来愈快五色神光虽然守得密不透风但对方的气息却缓缓下滑显然消耗不小。 小白和罗刹女根本插不上手只能远远观望忧心忡忡上师一旦落败她们势必沦为天魔口中之食流石峰区区之地又逃得到哪里去!眼看颓势已成二妖心中尚存了一丝侥幸期盼上师还留有后手力挽狂澜。 周吉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水越泄越快一条背梁脊骨烫得发痛五色神光后继乏力稍稍松了一线黑烟已如泥鳅一般滑到眼前近在咫尺。周吉眉心一阵酸痛恍惚之间睁开第三只眼杀意游丝电射而出没入黑烟之中刹那间阴风四起鬼哭狼嚎魔气凭空湮灭了小半宇文始大叫一声拼死冲将出来扭曲变幻化作人形面目模糊不清显然被周吉重创。 周吉收起五色神光双手撑在膝盖上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勉强笑道:“这一下滋味如何?” 宇文始收拢魔气身形渐渐稳固下来一张嘴四处漏风含含糊糊道:“是谁人借你之手暗算于我?” “呵呵那人你也见过只是你不知道纵然说了姓名也不识得。”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却又不似诳言宇文始陷入沉思中忖度片刻道:“可是当年送出一缕神念与他照过面?” 周吉道:“不错。那人早已飞升上界乃是渊海三洲之地当之无愧的真仙以下第一人。” 小白与罗刹女对视一眼心中又惊又喜上师所言十有八九是东溟城主魏十七真仙以下第一人七字掷地有声二妖不禁心有戚戚然与有荣焉。 宇文始的脸色有些古怪反问了一句“渊海三洲之地?” 周吉缓缓道:“大瀛洲陆黾洲星罗洲再算上渊海渊海三洲之地真仙以下第一人。宇文始七曜界已非当年的天下了。” 宇文始笑了起来“扯虎皮拉大旗可惜那人远在上界鞭长莫及。” “你若在鼎盛之时自然可以说这话如今熬得灯枯油尽那人的手段你扛得住几回?” 宇文始略一踌躇眼前胖道人色厉内荏似欲说动他暂退又似故意示弱引他上钩人心的狡诈让天魔亦有些吃不透。不过他亦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厉害角色心志坚忍哪会被言语打动见对方并无出手之意当下左手虚握弓右手虚引箭有模有样三指一松一道魔气凭空而现化作一箭疾射向周吉咽喉。 “咦竟然还有此等手段!”周吉周身神光闪动蓄势待发提起星屑解牛刀平平拍去魔气“刺溜”钻入刀内数息后星屑纷纷扬扬散出晶莹剔透渐次消散于虚空中。 魔气竟然被星屑消解无法点染此刀宇文始颇感意外不过区区一柄短刀又能撑上多久?他从容不迫将魔气箭一支支射出周吉竟毫不在意挥动短刀一一挡下前后耗去五支魔气箭星屑解牛刀成为一柄废铁。他随手丢在一旁见又一支魔气箭劈面射来起神光一刷扫在一旁那魔气箭灵性不灭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忽紧忽慢寻隙而入。 魔气箭接二连三周吉起五色神光刷个不停终究有些手忙脚乱。宇文始不紧不慢又开弓引箭三指一松整个身躯骤然消失化作一箭无声无息射至周吉胸前急如星火势如奔雷五色神光竟刷了个空。 天魔气趁机直扑周吉口鼻尚未近身又一缕杀意游丝从眉心射出宇文始大吃一惊明知对方暗藏手段却偏生无从躲避只得驱使魔气硬抗下来两度受创剩余魔气已不足四成。 周吉趁他收拢魔气无暇旁顾之际将背上双翅一展头下脚上急掠而过一把拔出造化幼树揣在怀中左手提起小白右手提起罗刹女穿梭虚空倏地高飞远走。流石峰无有生机覆盖万物土崩瓦解重归于混沌散作一蓬蓬时之砂宇文始哈哈大笑毫不在意纵身追将上去。 周吉将造化幼树的生机压制在方圆丈许护住小白与罗刹女朝着混沌深处遁去周身神光明灭吞噬炼化时之砂暗暗恢复真元。道门最后的痕迹亦消散于无形他孤身一人沉浮于混沌虚空犹如微尘中的微尘。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七节 何时回转上界 天魔神通广大小白深知自己帮不上忙非但帮不上忙还是不折不扣的累赘她当即现出原形搬运妖气缩成一条持续长的小白蛇游入周吉袖中。罗刹女慢了半拍赶忙步其后尘化作一头小巧的锦纹毒鸩钻入另一袖中将头藏在翅下装聋作哑蜷缩不动。二妖虽然收了法身分量却一点没轻饶是周吉背插双翅也感到几分吃力。 天魔衔尾追来周吉自觉真元尽复四下里时之砂翻滚如潮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当即转过身呵呵笑道:“宇文始还要打下去么?” 反掌之间情势急转周吉弃了流石峰无牵无挂反倒立于不败之地。宇文始眼中凶光闪动却没有贸然进击之前的一幕幕犹在眼前那厮狡黠机变又韧性十足身处时之砂中不虞真元匮乏继续纠缠下去得不偿失。他正盘算着对方的弱点忽见那胖道人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一株幼树从怀中飞起冉冉升到空中舒枝展叶播撒磅礴生机似乎失去了控制。 时之砂滚滚退却方圆数里为生机笼罩现出山河大地的轮廓周吉伸手抓住造化幼树奋力一摇却纹丝不动他“嘶嘶”倒抽冷气如同牙疼一般咧开了嘴看来小白和罗刹女是保不住了! 宇文始深深皱起眉头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劲心中大警猛一抬头却见造化幼树豁然中分白光冲天而起虚空中裂开一道门户一个美貌女冠举步踏入此界背负一柄短剑星眸迷离风姿绰约不是梅真人又是何人! 周吉顿时心中大定嘻嘻一笑拱手致礼道:“真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梅真人侧身让在一旁客客气气道:“不敢魏道友客气了!”她并非本体降临只是梅真人一具分身虽有显圣修为却不敢堂而皇之受他一礼。 小白与罗刹女听在耳中心中大震上师竟然姓魏——他与那飞升上界的魏城主究竟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子侄之辈?看模样也不大像啊啊啊啊啊! 周吉忙摆摆手纠正道:“不姓魏姓周吾名周吉他没跟你说起么?” 梅真人心中好奇也不追根究底微笑道:“见过周道友。” 宇文始眸中魔纹大盛这凭空而降的女冠身上有一股锋芒毕露的凌厉气息令他不无忌惮当下左手虚握弓右手虚引箭射出一支魔气箭略加试探。 不光他存了这般心思周吉也有些好奇不知魏十七将她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到底有何手段有何用意他不动声色立于一旁静观梅真人如何应对。 在他的印象里梅真人乃是广济洞符修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肤下暗藏金线禁制言出法随更是了得却没料到她反手抽出一柄短剑苍白的剑光斩落干净利索将魔气箭灭于无形。 周吉心中一动细细看了几眼恍然大悟原来是大象真人李静昀遗下的斩神剑辗转落入她手中! 宇文始神色微动意识到这女冠神通不下于胖道人二人联手自己断然讨不得好去。他略一沉吟向梅真人道:“是何人遣你来到此界与我为敌?” 梅真人闭上眼停了数息又缓缓睁开双眸渊深似海打量着天魔宇文始道:“奉命带几句话来与阁下听与不听悉听尊便。” 宇文始毫不客气道:“说。” 梅真人收起慧眼缓缓道:“冥河水鬼阴兵荒北城下藏魔婴阁下的后手尽数落空何不安心留在洞天锁内颐养天年?” 宇文始怔了一怔厉声喝道:“是谁人让你传话?” “当年的东溟城主如今的大瀛洲主。” 宇文始心中打了个咯噔道:“大瀛洲主?姓甚名甚?是何来头?” 梅真人微微摇头道:“不敢直呼名讳。” 藏头露尾故弄玄虚!宇文始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周吉道:“莫不是你所说渊海三洲之地真仙以下第一人?” 周吉心中也有些好奇梅真人如此恭敬不似作伪魏十七之名有什么说不得的? 梅真人淡淡道:“我离开上界之时大瀛洲主已成就真仙。” 笑声嘎然而止宇文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大瀛洲多少年没有出过真仙了?上界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他就算逃出混沌一气洞天锁回转大瀛洲又能怎样?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处难不成为奴为仆供其驱使? 周吉沉默片刻涩然道:“当真?” 梅真人微微颔首她并非出诳言唬弄天魔魏十七成就真仙另有机缘她也知之不详只是在进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之前见了他一面才得知此事。当时魏十七堪堪踏入真仙境并未修成神念化身体内星力鼓荡如潮难以收放自如若非感应到周吉泥丸宫内的杀意尽失他也不会惊动梅真人请她遣一具分身入洞天锁相助。 宇文始寻思半晌郑重其事道:“口说无凭可有实据?” 梅真人微微一笑起手在造化幼树上一拍一股浩大的神念降临此界宇文始甫一接触魔核剧烈震荡无可遏制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怪叫一声化作滚滚黑烟扭头消失在混沌深处。 周吉望着他仓皇逃窜心中有些失落天魔的威胁如芒刺在背逼着不得松懈孜孜不倦炼化时之砂祭炼五色神光镰阴错阳差踏入了阳神境。谁知梅真人一到三言两语天魔便望风而逃少了这么块磨刀石真是可惜了。 梅真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中有几分好奇魏十七的这具分身修为低下只得阳神境这也罢了最令人不解的是身材矮胖眼浊牙黄虽谈不上丑陋终究有些不堪入目是另有深意还是出了什么岔子? 神念渐渐消散如清风拂面熟悉又陌生周吉有些恍惚旋即定了定神道:“他遣真人跑这一趟只是给天魔带两句话么?” 梅真人微微一笑“还有一言却是问道友何时回转上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八节 浅水难养真龙 周吉仰头望向高空造化幼树白光冲天虚空中那道门户扭曲不定一分分淡去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他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一番踌躇犹豫只是做给梅真人看借她之口说与魏十七听罢了。 他将衣袖一振白蛇和锦纹毒鸩双双滚落化作两名妖娆女子玉容惨淡楚楚可怜又从左袖中摸出炼妖剑右袖中摸出辟邪剑一股脑塞给梅真人拍了拍双手道:“烦劳真人携往上界交与大瀛洲主处置我还要在此逗留数载日后回转上界再行拜谢真人。” 梅真人得魏十七关照听任他去留勿用多言当下微笑着行过一礼脚下云雾缭绕携二妖冉冉升起。罗刹女脸上不无喜色回转上界夙愿得偿有当年的香火情在得真仙照应一二想必又是一番新天地。小白秀眉微蹙回头望了周吉一眼流露出询问之意见周吉朝自己摆摆手态度甚是决断也就熄了留下的心思。 梅真人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周吉目送三人没入虚空数息之后门户缩成一线白光黯淡渐次隐没造化幼树耗费了大量生机蔫头蔫脑垂下枝叶只剩一点蒙蒙微光萎靡不振。四下里一片沉寂时之砂沙沙作响一忽儿近一忽儿远此界终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他选择留下却是另有打算。 之前就觉得一事费解按说这方洞天只能承受洞天真人全力出手可他以阳神境修为与天魔激战多时非但没有受到排斥反而隐隐觉得阳神远非这方洞天所能容纳的极限他思忖再三推测此番异状与天地重归于混沌不无干系。 鸿蒙初开洞天衍化出天地日月风云山林江海草木而后才有生民有修道之人秩序既定不容有失洞天以上的人物有毁天灭地的大神通所谓“浅水难养真龙”必为天地伟力所驱逐。一界之力加诸于身若无大象修为如何能等闲视之。及至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天地重归于混沌秩序荡然无存浅池变成瀚海莫说阳神便是显圣也不在话下。 天魔在旁窥视时之砂取之不尽一百零八重烙印成就了阳神境周吉隐隐猜到这是他机缘所在哪里肯轻易放过。魏十七既然晋升真仙他也不能差得太远否则的话无以自保他虽是一具分身却也心高气傲有自己的意志求只求个一个真我不灭。 身无长物无牵无挂他拍了拍造化幼树呵呵一笑将双翅一展刷地飞入时之砂五色神光吞入不定混沌乱流喷薄而出体内真元节节攀升无移时工夫便充盈鼓胀无处发泄。 周吉收住身形双手抱肘悬停于虚空之中时之砂在三丈开外缓缓旋转他心念微动真元顿时化作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咆哮着扑入脊柱之内紧紧缠住五色神光镰鱼龙变化试图再打入一重烙印。 他以紫虚一元功祭炼此宝业已打入了一百零八重烙印将五色神光镰祭炼到了极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等艰难神光镰拒而不受反复试了数回都图劳而无功白白耗费真元。周吉不急不躁绕着造化幼树一圈圈往外扫荡将时之砂一吸而空待真元补足继续以水磨工夫行无望之事毫不介怀得失。成就阳神后他对紫虚一元功的体察又深了一层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风和日丽雷霆风暴俱是自然每一次真元由盈而竭再由竭而盈紫虚一元功都生出一丝细微的变化即便在碧莲小界中他也无法如此肆无忌惮地磨砺真元。 远在万里之外黑烟缠绕天魔宇文始现出人形面目全非轮廓模糊不清。二度被重创已是强弩之末深感疲倦他慢慢俯下身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时之砂透体而过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他面临的难题是如何才能夺取精元壮大魔气。 黑暗之中不知沉睡了多久宇文始蓦地醒转心中阵阵悸动似乎大变即将来临他长身而起极目四眺骇然发觉时之砂循着某种节律奔涌不息如蚕食桑叶沙沙作响混沌之中有了一丝秩序的意味。难不成鸿蒙初分开天辟地已近在眼前?宇文始心念数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即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黑烟来来回回奔波万里终于察觉时之砂并非随意流淌而是卷成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内收缩。 难不成是上界的真仙出手要收他入彀中了? 他坐立不定一咬牙急速遁往漩涡中心。 混沌之中时间和空间尽皆扭曲然而这一次他径直穿过时之砂没有受到太多阻碍。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宇文始焦躁不安明知不妥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遵从本能的召唤不断靠近。 离漩涡中心越近感应就越清晰他察觉到时之砂不断消亡洞天向内坍塌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正在衰退一刹那宇文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混沌一气洞天锁的本源根本不是藏于某处的某物这混沌之中无所不在时之砂便是本源。 他伸手攫取一蓬时之砂凝神看了许久双掌一错一缕缕轻烟冉冉腾起仿佛在嘲笑他自不量力。时光之力固然无法消解魔气但魔气亦无从点染时之砂混沌一气洞天锁的本源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他又能奈其何? 宇文始忽然记起了那自称周吉的胖道人以五色神光剥离时光之力化作混沌乱流汲取无比精纯的元气原来他才是这宗洞天至宝的真正主人要借元气壮大魔气必须跟他打个商量低头服软。 天魔向来心高气傲如何肯向大敌低头。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纵横大瀛洲肆意妄为的天魔宇文始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连他自己都觉得悲哀所谓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不外如是。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九节 鞭长莫及 不知不觉间宇文始为滚滚流砂挟持一股沛然巨力加诸于身卷着他往漩涡中心涌去。他心生好奇究竟是谁在拨弄手段掀起如许大的声势?是那自称周吉的胖道人?抑或是上界真仙大瀛洲主?宇文始心中不是滋味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有一种莫名其妙被小觑的失落。 他深深吸了口气放松身心任凭时之砂卷着自己奔向未知的命运。 然后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他望见一头五彩孔雀周身乱流缠绕舒展双翅遨游混沌五色神光吞吐不定将时之砂卷入体内。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孔雀分明是一个背插双翅的胖道人掀动混沌乱流将时之砂搅得六江水浑。 果然是他!胸中戾气暴涨宇文始体内魔气沸腾结成无数变幻的魔纹几近失控等了数十万年的机会近在咫尺将这具躯壳占为己有便能补足丧失的魔气回复鼎盛之时的神通。然而他做不到。每一次见到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他的修为都毫无道理地长了一大截以他的眼光看来对方炼化时之砂获益良多距离显圣境不过一线之隔。即便在大瀛洲天妖与道门双峰并峙强者辈出能成就显圣的亦不多见。 宇文始心中的失落难以言说。 四下里的时之砂一扫而空周吉缓缓扭转头将目光投向天魔宇文始注视片刻忽道:“天魔此来何事?” 恍惚间宇文始有一种错觉他已不再是那个化身万千、神通广大的大魔头眼前这个扮猪吃老虎的道人有足够的手段将他制服。警兆大作心念数转他收敛起戾气拱手道:“愿与道长打个商量。” 如此高傲之人也低头服软了?周吉将双翅一展倏地飞近前“且说来听听。” 宇文始坦言道:“吾困于此界数十万载精气大损道长若能分润一些元气结个善缘日后必有厚报。” 天魔能许下这等言诺实属不易周吉有了些兴致道:“你能拿些什么出来?” 宇文始试探道:“鬼窟小界冥河之下有一座阴元殿藏了六宗真仙遗宝一琴一印一伞一铃一钵一幡当年我未曾有暇祭炼道长可有意取去?” “那六宗真仙遗宝早已落入道门之手连冥河都被人收去炼成攻伐之宝。” 宇文始脸色变幻不定低头思忖上界尚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闻周吉上下打量着他忽然笑道:“当年天妖与道门联手围剿你暗中遗下一缕神念成就魔婴以留作后手只可惜人人算不如天算魔婴生出意志不愿舍弃自我他拜入大瀛洲主门下另得机缘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名为‘宇文毗’。若是他所闻之事所知之物也无须再多言了!” 宇文始沉默许久涩然道:“一日为魔终身为魔当年未曾料到有混沌一气洞天锁之劫时光洪流隔断感应吾鞭长莫及若同处一界他纵有异心又能逃到哪里去!何况……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也算是另辟蹊径只是无有魔核难成天魔拜在真仙门下也难成正果。” 周吉淡淡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无一个‘我’字成了正果又如何?” 此语意味深长似有所指宇文始闻言心中一动遏制不住冲动魔气尽数涌入双眸结成魔纹刹那间重叠了千万重周吉的身躯被一层层剥离被他一眼看穿到底。 似乎察觉到什么周吉脊柱内五色神光镰微微一动五色神光喷薄而出将其隐没于一片霞光之中似一块晶莹剔透的五彩石翻来滚去看不真切。 魔纹渐次崩解宇文始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原来你……” 周吉静静道:“只是一具分身就如同宇文毗。” “那你的本体……可是……可是……”宇文始猜到了什么饶是他活了漫长的岁月看尽种种离奇之事此刻也不禁为之愕然。 “是啊……”周吉有些意兴阑珊。 “上界真仙大瀛洲主?”宇文始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弄错了什么。 周吉扫了他一眼哂笑道:“梅真人不敢直呼他名讳我却没这么多忌讳此人姓魏名十七本是此界老鸦岭一猎户机缘巧合拜入昆仑门下。南斗陨落之时太一宗灭门昆仑派败落他为东溟城主与你送出的一缕神念打过交道习得‘借物避雷’的秘术。后来大瀛洲道门大象真人被惊动降临此界以定星锥钉住最后一颗天相孤星他也……因此飞升上界。只是没想到短短数百载就成就了真仙……” “成就真仙你怎会不知?”宇文始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破绽分身本体本为一体他有什么没想到的。 “这具分身是他在显圣境时所化入得此界为时光洪流所隔我不知他何时晋入大象境更不知他成就了真仙。” 宇文始想了想郑重其事道:“两界隔绝亦是幸事纵是真仙亦鞭长莫及。我问道长一言可欲永保自我不失不忘?” 周吉笑了起来“若无此意又何必跟你说这许多!” 宇文始看了他许久犹豫道:“要斩断本体的羁绊也不是没有办法最简单的法子就是魔气灌体凝结魔核成就天魔之躯。” 周吉顿时记起一宗旧事宇文始曾送出一缕神念寄存于司徒凰体内亲身拜访魏、金二人欲说动二人助他脱身。当金三省问起肉胎如何飞升他答曰“以天魔气灌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凝结魔纹可抵御时光之力。”金三省担心魔气灌体有化身天魔之虞宇文始欲打消其疑虑坦言“无有魔核不成天魔只要道心坚固待飞升上界后自可徐徐将天魔气炼化为真元。”由此可见妖元真元魔气三者本源如一宇文始所言并非信口开河。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他颔首道:“愿闻其详。”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节 真仙三厄 七曜界大瀛洲黄庭山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仙灵岛沉水接骨木浮宫之中魏十七端坐于辟尘榻上身前漂浮着一座赤焰玉山形制与之前大不相类崇山峻岭连绵不绝熊熊赤焰明灭起落有如活物。 武漠城一战他炼化白骨巨蛇由显圣入大象花了不少年月巩固大象境不急不缓打磨九龙回辇功直至成就回辇四重天杀意游丝收发随心刚柔并济渐臻于化境他自觉功行完满才着手汲取星力温养造化树。 巡天下手太狠赤焰玉山本源大损勉强修复了三四成残山剩水略有些起色也仅此而已。游天鲲得洞天滋养恢复了几分元气源源不绝汲取星力比诸之前犹如江河之与溪流不可同日而语。 魏十七仔细察看发觉赤焰玉山内封印的游天鲲并非实体而是一缕精魂。既然是魂魄便有壮大的余地他试着以“食灵术”炼化精魂将魂魄碎片送入游天鲲体内耗尽数万余条精魂才唤醒它一丝灵性。 当年炼成这一对赤焰玉山的不知是哪位真仙大能以无上神通捉来一雌一雄两条游天鲲抽取魂魄打灭灵性浑浑噩噩封印在赤焰玉山中供后辈弟子汲取星屑星力免去极天之厄。哪知赤焰玉山辗转落入魏十七手中误打误撞竟将游天鲲灵性唤醒。 一道黑影撞破石壁飞将出来顷刻间幻化为一条大鱼形同巨鲸胁展双翼游弋于空中似欲发泄心中的愤懑将尾鳍重重一拍刹那间山崩地裂江河干涸洞天几乎为之瓦解。区区一道精魂竟如此桀骜魏十七哪容它毁了赤焰玉山左手虚按体内造化树舒枝展叶一股磅礴生机泻/出稳住洞天右手食指轻弹一缕游丝微不可察射入游天鲲体内将其制住。 游天鲲如堕深渊溃散为缕缕黑烟却仍为游丝束缚。那一缕弱不禁风的游丝微微颤抖杀意勃发一念生一念灭随时都可将它魂魄震得粉碎。游天鲲这才清醒过来觉得害怕忙收拢黑烟化作一个小小的人形飞至魏十七跟前口不能言一味打躬作揖低头讨饶。 魏十七伸手一招将他摄入掌中见他咿咿呀呀不通言语当下送出一道神念探查许久那游天鲲心神不定诸念冗杂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它的心思。 游天鲲失神已久灵性虽醒却等同于三岁小儿只凭本能行事。它化作大鱼击碎洞天一来是受了委屈求泄愤二来急欲回转极天顾头不顾尾才如此莽撞。 魏十七也无意教训它随手播撒生机将崩塌的天地一一修复不再封印游天鲲听任它在洞天内四处游弋只是留一缕游丝在体内如同牛鼻子穿环马套上笼头不得自由。 它虽然懵懵懂懂却也知道厉害好不容易逃出石壁不敢肆意妄为乖乖守在洞天内汲取星力滋养魂魄期望有朝一日重返极天逍遥自在。哪知魏十七并不放它隔三岔五将它招至身旁将星力盘剥去十之八九残留一些汤汤水水不堪大用。 如此反复数回游天鲲渐渐明白过来这举手投足抚平洞天的大能欲借自己之力采集星力故此汲汲不休。它意识到长此以往自己终将被困于这小小的洞天内永无重返极天之日心急如焚苦思冥想了数日终于被它想出个法子来。 当魏十七再度踏入赤焰玉山将它招至身旁正待动手夺取星力游天鲲抓耳挠腮指指天指指自己又指指魏十七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通。 魏十七好奇心起送出一缕神念探查它的心意费了一番手脚才知道它恳求自己将其带往极天采集星力有很多很多很容易很容易。他不禁笑了起来很多很多很容易很容易游天鲲真是幼稚——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笑意渐隐低头沉吟越琢磨越觉得机会难得。 踏入大象境后造化树贪得无厌些许星力杯水车薪完全不能满足它的胃口他正打极昼城、大明城、河丘城的主意游天鲲的提议另辟蹊径一劳永逸极天虽然险恶他有昆吾金塔护身又有游天鲲这识途老马此事不无可行。 他拍拍游天鲲的肩膀旋即退出赤焰玉山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内唤来秦渠问起极天之上采集星屑星力秦渠只道他有意冲击真仙境毫不隐瞒将所知的真仙秘闻一一道来。 以星力转换真元以星屑洗炼肉身这是成就真仙之躯的唯一正途星屑星力尽皆采自极天。故老相传极天分为上中下三重其险恶之处一言难尽首当其冲有真仙三厄之说。 戾气星爆灭神光并称真仙三厄。天外戾气最是阴损不过一旦侵入体内无从驱除经络为其浸染永诀大道。星爆极为罕见大抵而言星辰亦非长存不灭当其死亡之时由外向内不断崩塌收缩至极限瞬息炸开释放出无穷光热当者披靡。三厄之中灭神光最为诡异倏忽而来奄忽而逝一旦被此光扫中轻则神念大损重则魂飞魄散纵有万载道行到头沦为一场空。 好在真仙三厄多现于上极天下极天中级天偶有遇到远远避开即可。 一旦突破天人之际成就真仙之躯势必另起炉灶将之前修炼的功法神通尽数抛开据秦渠所知真仙之上修炼大异寻常大抵有两途一曰“神念”一曰“命星”。若修炼神念在下极天中级天采集星屑星力即可避开诸多灾厄事半功倍若修炼命星须往上极天选定一颗星辰以为“本命星”只取其星屑星力将性命相连。 渊海三洲之地只他一人修炼“命星”。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节 送佛送到西 秦渠是个幸运儿。虫族妖身坚固他一头撞入下极天并未着手吸纳星力而是不拘粗细采集星屑打算祭炼身上的甲胄炼成一宗至宝再去中级天碰碰运气。不想命数天定求不来也放不脱不知何故一颗硕大的赤星从上极天脱落遥遥坠入下极天他心中大喜以虫族秘术将此星炼作“命星”取星屑星力成就真仙。 星屑星力尽皆采自“命星”无有一丝冗杂是以秦渠才硬抗天庭符诏拒不飞升被雷霆从头劈到尾犹能逃出生天。 他性情粗疏心中没什么弯弯绕绕既然有求于对方便将虫族修炼“神念”和“命星”的秘术倾囊相授听任魏十七自择。 神念化身无穷命星接引星力各有所长魏十七沉吟良久决意相机而动。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他花数载光阴将虫族秘术细细推衍一番自觉有了几分把握这才遣屠真往广济洞跑一趟有请梅真人来碧莲小界一会。 梅真人闭关修炼正当紧要关头抽不开身前来浮宫拜见魏十七的只是她一具分身。魏十七举目打量眼前女子神情举止与梅真人分毫不差修为却只得阳神境。他记得梅真人曾提过她炼有一具分身在广济洞内修炼素女通玄功持斩神剑参悟剑道眼前这具分身当非其人她身上并无斩神剑的逼人锋芒。 他微一沉吟多问了几句果不其然这些年来梅真人共炼有三具大象分身她是最年轻的一具不久之前才突破阳神境。 魏十七猜想梅真人欲重走李静昀的老路炼成六具分身合而为一冲击真仙。李静昀心高气傲勇猛精进一路走得太急以至于悬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望真仙而兴叹梅真人刻意压制修为一来不显山不露水避开李静昀的注意二来看她将素女通玄功推向极致细察其中利弊得失得以消除“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的隐患紧随魏十七之后一步步踏向天人之际。 如他所料不差此刻梅真人闭关不出当是在祭炼第四具分身。 梅真人既然抽不出身嘱咐她这具分身也无不可魏十七与她言明两件事其一他欲往极天一行黄庭山诸般事务由梅真人便宜处置其二欲借九岳崩崖石一用有劳她磨去石内烙印待从极天回转再行归还。 那分身并无异议一一答应下来告辞而去。 过了数日兰真人亲自到访屠真颇为诧异在她的印象里这是还是兰真人第一次踏出碧莲小界。魏十七知她魂魄不全这些年来在广济洞静养轻易不出这次不召自来只怕有些不大稳当。 兰真人目光闪动将浮宫仔细看了一回若有所思她曾听梅师姐说起大殿之下埋有七十二道“大挪移符”一旦发动浮宫由实转虚破空遁去来无影去无踪便是雷遁术也追之不及。 二人分主客安坐魏十七顾念当年的情分待她甚是客气命屠真奉上清茶一瓯异果数枚陪她吃了一枚果子喝了几口茶。兰真人从袖中取出九岳崩崖石奉上道:“此石现为无主之物稍加祭炼便可驱使自如。极天险恶不知道友尚需何物广济洞中颇多收藏或可相助一二。” “若有所缺再劳烦真人。”魏十七将九岳崩崖石收入袖中凝神望了她一眼见她眉宇间颇有焦躁之色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当下起身离开辟尘榻走到兰真人身前探出食指点在她眉心。 触手滑腻暗香浮动兰真人微微皱起眉头眼神迷离睫毛频频颤动身躯一分为三现出三具分魂分身。魏十七拂动衣袖祭出昆吾金塔门户洞开金光一闪将其中两具收入塔内留下魂魄不全的那具分身。 他曲指一弹一缕游丝没入兰真人体内顷刻间锁住经络窍穴施展“摄魂术”将她一道残魂从眉心拉出缠绕于指间缱绻不去。显圣真人身魂合一毁之易剥之难但魏十七的修为已凌驾于大象之上距离真仙亦不远无须梅真人从旁相助便将兰真人一道残魂轻轻巧巧剥离躯壳握于掌中。 显圣真人在他眼中直与洞天阳神无异。 他挑出几道海族的精魂催动“食灵术”一一炼化滋养兰真人的一道残魂费了数日工夫待魂魄充盈稳固仍送回她体内。三具分身合而为一兰真人脸色红润精神顿为之一振她敛袂谢过魏十七自觉神魂不再恍惚心中颇为欢喜。 魏十七略一沉吟道:“道友既然来到碧莲小界不妨多留几日秦、阮二女亦在仙灵岛上清修道友如有暇可前去探访一二。阮静手中有一枚提耶树的果荚颇有几分滋养魂魄的奇效道友如能求来有益无害。” 兰真人闻言怦然心动当日碧玉刀螂毁了她一具分魂分身以至魂魄不全永诀大道此乃心腹大患提耶树的果荚既能滋养魂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求到手。 送佛送到西魏十七干脆把此物的来历说与她听那提耶树的果荚乃提耶洲异树所产柔韧致密严丝合缝外形与人身有几分相似鬼修多以此寄魂有诸般妙用。阮静手头的那枚果荚是向阴元儿讨来的本欲赠与天狐阮青后阮青得了无垢洞那块万年温玉无需他物寄魂果荚便留在了阮静手中闲置一旁。 不过兰真人并非鬼修一脉若能求得果荚却要向阴元儿讨教如何以此物滋养残魂安神定心。 兰真人将魏十七所言一一记在心中打定主意免不得要跟阮、阴二人讨个情面。她不能总是躲在梅师姐身后劳烦她为自己出面师姐终有一日要成就真仙她也要为自己打算否则的话何以与梅师姐长相厮守? 魏十七冷眼旁观不知是不是魂魄不全的缘故她的性情与之前颇为不同记忆中那个心比天高、喜怒无常的兰真人已经渐行渐远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节 极天之险恶 魏十七孤身一人悄悄离开了碧莲小界祭起九岳崩崖石将身形藏入其中倏地遁往高空。 苍穹之上是为极天去地九万里有罡风相阻销骨肉摧肝胆其身自解。极天危机四伏更无一丝一毫天地灵气魏十七肉身被创迟迟未愈故此向梅真人借来九岳崩崖石省去一番奔波之苦。 九岳崩崖石扶摇而上星驰电掣拔高百余丈略一停顿缓缓下落数尺又拔高百余丈起起落落如跳丸一般撞入罡风之中。 罡风凌厉如刀九岳崩崖石滑不留手趁风势稍弱斜斜切入高空如游鱼穿梭于暗流顺势而为一静一动都暗合天机。 行了十余日肆虐的罡风忽然一收九岳崩崖石跃入下极天四下里一片空旷星光黯淡寂寥无声。极天之中无有灵气九岳崩崖石浑不受力颠来倒去翻滚不休魏十七现出身形将其收入袖中极目四顾眸中神光闪动打量了许久只见一片浩瀚虚空无边无垠幽远至深星辰静默无语仿佛有沛然伟力充斥其间令他感到自身的渺小与脆弱。 真是寂寞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魏十七静静伫立许久恍然醒悟仿佛做了一个悠远的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去尝试摄取星屑星力却发觉极天之上另有玄机真元运转颇见滞涩星屑星力弥散于虚空却似被无形的伟力所束缚落入掌间不过涓滴稍一松懈便逃逸而去。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魏十七沉吟片刻心念微动祭起赤焰玉山将一缕神念送入其中。洞天之内游天鲲早察觉到极天的气息焦躁不安直欲撞将出去但精魂为游丝禁锢挣之不脱挥之不去它吃过苦头只得老老实实缩在洞天内拼命按捺下内心的骚动。 一股庞大的意志忽然降临游天鲲浑身一震察觉到魏十七的心意大喜过望当即现出大鱼法身掀动尾鳍洞天随之崩塌赤焰玉山遍布裂痕熊熊火焰渐次熄灭。“砰”一声轻响玉山化作齑粉游天鲲箭一般窜将出来在极天之内发疯一般乱撞乱闯大口大口吞噬着星力精魂渐次壮大身躯亦由虚转实游动间掀起激荡乱流搅得四下里不得安宁。 游天鲲被真仙大能打灭灵性囚禁于赤焰玉山内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不知熬了多少年月才得重返极天撒一把欢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不去阻止它远远避在一旁体察它魂魄的细微变化若有所思。 游天鲲吞噬了大量星力打了个饱嗝将身躯一缩化作人形眼中神采奕奕多了几分灵动。魏十七投以神念与之交谈数语这才得知游天鲲的来历。 原来游天鲲乃是天外异种魂体分离游弋于极天以星力星屑为食巢洪荒以为游天鲲雌雄各异雄者接引星屑雌者接引星力实则以己度人不明就里。当年途径暗影海彼辈不知进退魏十七大开杀戒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来巢洪荒太过托大区区一具化身妄图以赤焰玉山将六龙回驭斩收去结果落得个洞天崩塌玉山尽毁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不了了之。可惜了早知此中秘闻当初该收敛一二将另一座赤焰玉山讨来游天鲲魂体合一采集星屑星力事半功倍。 游天鲲引着他朝极天深处行去四下里星力弥漫它鲸吸牛饮不知餍足时不时分润一些给魏十七自身所积甚多比诸被困玉山如猪牛在栏敲骨吸髓不知快活了多少是以也不存什么异志一门心思壮大魂魄乖巧而温顺。 当然潜伏于魂魄中那一缕游丝也时刻提醒它切勿轻举妄动。 魏十七仍未拿定主意成就真仙是修炼“神念”抑或“命星”是以将游天鲲分润的星力尽数浇灌造化树造化树一日日拔高长大枝繁叶茂胃口也越来越大。 这一日魏十七从游天鲲体内引出一团星力摄入“一芥洞天”化作甘霖降临造化树舒枝展叶将星力尽数攫取徐徐炼化。魏十七将心神沉入洞天立于树下看了片刻正待抽身离去忽然身躯一震立足不稳洞天剧烈摇晃造化树无风自动磅礴生机骤然失控如脱缰的野马席卷四方。“喀喇喇”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繁华的都市坍塌了小半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毁作一片废墟烟尘滚滚直冲天际。 魏十七心中一惊急忙回头望去却见造化树瑟瑟发抖枝叶蜷缩成一团树皮龟裂如干涸的塘泥。一股莫名的战栗袭上心头他察觉到潜在的威胁不进反退遥遥相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造化树颤抖了十余息猛地将枝叶一挣树冠刷地展开密密麻麻绽放出一树大大小小的墨花阴损诡异的气息如附骨之疽缠绕不去。 星力之中混杂着天外戾气魏十七一时不察将其摄入洞天若非造化树将戾气收拢凝作一树墨花保不定便中了暗算!魏十七心中寒意大作旋即将心神抽离催动九龙回辇功伸手一招杀意游丝应念暴起游天鲲惨叫一声颠三倒四屁滚尿流摔到他身前。 魏十七张开五指伸手按在他头顶灌注神念不容分说施展搜魂术将游天鲲心中所思所想每一个闪念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游天鲲吞噬星力不拘粗细它本是天外异种不为戾气所染天长日久星力炼化殆尽戾气自然排出体外。说巧不巧它分润给魏十七的星力恰好藏了一缕戾气此乃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害他。 魏十七心有余悸真仙三厄偶现于下极天他运气不好撞个正着天外戾气如此阴毒不知不觉就着了道极天之险恶可见一斑。既然是无心之失也不用过于苛求他安抚了游天鲲几句命它避开戾气切勿一并吞入体内。游天鲲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唯唯诺诺委屈万分浑不知区区一缕戾气不痛不痒怎地就得罪了他痛下杀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节 浮白岭鱼娥 游天鲲魂魄坚固又得星力滋养些许搜魂术的璀璨对它来说直如轻风过面加上灵识才复心性单纯如纸虽然委屈却也没留什么芥蒂无移时工夫便抛诸脑后。 魏十七花了不少工夫将戾气尽数炼化了凝成三根戾气针暗暗藏起。挫折让人成长这句话也适用于造化树经此一番磨砺造化树深感危机吸纳星力加了三分小心魏十七也乐见其成。 游天鲲在下极天如鱼得水它是识途的老马最懂得趋利避害忽忽数月过去除了被戾气暗算一把外无惊无险。造化树吞噬了大量星力节节拔高已长成一株十围巨木枝繁叶茂树冠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方圆数里之地风过处绿浪起伏沙沙声响彻都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人驻足观望为之叹息。 下极天毕竟星力稀薄游天鲲纵然勤勉却也无法再助造化树更进一步了。 据秦渠所言寻常真仙为避凶险多在下极天采集星力星屑然而下极天星力稀薄星屑冗杂若要有所成就须往中极天一行风险虽大所获亦多。他是幸运儿在下极天遇到一颗脱落的赤星炼为“命星”是以脱颖而出压过侪辈一头。魏十七不愿将希望寄托于运数权衡利弊决意前往中级天借此机缘一举奠定真仙之基。 他将神念投入游天鲲体内叮嘱数语游天鲲更无异议对它而言穿梭于极天只作等闲看。 极天之中无有灵气借九岳崩崖石飞遁徒耗真元事倍功半魏十七也无有他法只能一步步蹈虚而上游天鲲张开双翅甩动尾鳍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在他周围轻松游弋可惜它只是魂魄所化并非实体否则的话倒可借力一二。 蚊子再小也是肉魏十七一面吸纳星力一面埋头赶路思忖着未来的道路他迟迟没有着手以星力转换真元为的正是保留那一线未知的可能。 行了十余日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微微皱起眉头他察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捉摸不定似乎在远远窥探自己却并无多少敌意。他停下脚步暗中叮嘱了几句游天鲲精神为之一振倏忽飞将出去使一个神通无数星屑浮出虚空细若尘埃晶莹剔透如涟漪一般层层扩散无移时工夫便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对方猝不及防在星屑中现出身形。 魏十七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宫装女子静静打量着自己身材样貌也只寻常淹没在人海里便消失无踪极不引人注意。此女气息陌生生平从未见过不过她却是一具真仙神念化身确凿无疑。一瞬间数个念头划过脑海一一隐去他微微一笑上前见礼主动通了姓名寒暄一二。 若是在渊海三洲之地区区一具神念化身只不过是他的一盘菜但身处极天星力星屑无穷尽对方立于不败之地他反倒真元有限束手缚脚彼此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能不撕破脸最好。 那宫装女子坦然受了他一礼淡淡道:“原来是魏道友久违了。妾身乃星罗洲浮白岭鱼娥前来极天采集星屑道友神光内敛离真仙只差一步假以时日亦是吾辈中人妾身在此先行道贺。” 星罗洲三大真仙千足地穴巴蚿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魏十七与巴、田二人都打过交道说的实在一些都狠狠得罪过他们这浮白岭鱼娥却不同一向低调闭关自守护佑族人从不插手外事与魏十七也没什么仇隙芥蒂是以言谈之中甚为客气。 鱼娥看了游天鲲几眼心道原来他收服了此等灵物难怪有恃无恐欲往中极天而去只是他并未着手采集星力星屑转换真元洗炼肉身难不成别有打算? 魏十七正待告辞而去忽然记起一事倒不妨拜托鱼娥一来了却这段因果二来结个善缘。当下从袖中摸出一颗白质黑仁的妖丹屈指一弹缓缓飞出。 鱼娥“咦”了一声颇为意外她伸出纤纤素手将妖丹捻住托在掌心看了片刻沉吟道:“此乃千足地穴巴蚿门下秦渠的妖丹?” 魏十七颔首道:“不错当日巴蚿与田椿遣虫族大军进犯大瀛洲这秦渠乃是打头阵的先锋肉身崩溃只留下一道魂魄藏于妖丹内苟延残喘。他以虫身得道成就真仙又被天庭打灭数起数落殊为难得有劳道友将其携回星罗洲送归千足地穴也好任其自生自灭也好悉听尊便。” 鱼娥目光闪动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不知秦渠许了你什么好处?” 既然放归秦渠也没什么可瞒瞒藏藏的魏十七道:“不过是些真仙秘闻罢了道友有暇唤他出来一问便知。” 鱼娥心中一动“可是修炼‘命星’之法?” 魏十七呵呵一笑含混道:“命星难得须得去往上极天碰一碰运气万一撞上真仙三厄那就糟糕了。” 鱼娥望了游天鲲一眼道:“这游天鲲乃是天外异种趋利避害最是机警不过就算去上极天也有几分把握。不瞒道友说妾身此行欲往中极天取一物须借重游天鲲一二无论事成与否妾身愿助道友捕获一颗命星如何?” 渊海三洲之地的真仙几乎被他得罪了个便这鱼娥性情淡泊如能与她结交日后去得星罗洲也少一个大敌何况“捕获命星”云云她似乎颇有把握……魏十七略加思索当即应允下来。 鱼娥知他尚未成就真仙之躯在这极天之上有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敢妄动真元当下从袖中摸出一物随手祭起却是一乘驷马战车单辕双轮前驾四匹铜马神骏非凡一青铜御者双手执定六辔双眸炯炯有神。 鱼娥侧身微笑道:“此乃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可作脚力省去一番奔波之劳。道友请上车。”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节 九天十地阴煞针 战车之上只容二人站立近在咫尺连对方颈后的散发亦看得清清楚楚。魏十七坦然注视她一举一动鱼娥亦不作腼腆之态素手轻挥散布于极天的星力从四方汇集源源不断没入青铜御者体内十余息后御者双肩微微一动一点生机从胸腹之间迸发席卷身躯每一个角落深吸一口气竟活转过来。他将六辔重重一扯驷马奋蹄嘶叫甩动头颈拖着沉重的战车蹈空而去。 魏十七心下了然驱使驷马拖动战车要耗费大量星力如非身处极天之中星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是真仙也负担不起。饶是有此弊端这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亦是一宗难得的宝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仙的底蕴却非魏十七所能臆料。 游天鲲穿梭极天滑如游鱼远比驷马战车灵便鱼娥细细打量片刻轻声问道:“这游天鲲……看上去不大对劲出了什么问题?” “天外异种魂体分离这条游天鲲只得魂魄肉身却是找不到了。” 鱼娥蹙起眉头喃喃道:“这却有些麻烦了。” 魏十七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中露出询问之意。鱼娥道:“此去中极天妾身是要寻一头成年的星兽取其星核游天鲲若魂体合一或可将其缠住单剩魂魄只恐力有不逮。” 她言谈甚是客气魏十七听出弦外之音那星兽当是极天之中的凶物以真仙的手段尚无十分把握若无游天鲲相助只怕难以将其制服。他沉吟片刻问道:“不知成年的星兽比诸真仙何如?” 鱼娥道:“星兽身躯堪比真仙纵不如相去亦有限神通手段却大大不如。” 魏十七将游天鲲招至身旁投以神念略略问过数语心中有数转头向鱼娥道:“吾炼有一宗法宝能破其身躯不知可否助道友一臂之力?” “哦?不知是何法宝?”鱼娥颇为诧异。 魏十七伸手一捉从“一芥洞天”内摄出一物捻于指间却是一枚漆黑似墨的细针乌芒闪动微微颤抖。阴煞之气扑面而来鱼娥脸色大变情不自己向后仰去腰背弯成一道弓几欲折断。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她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若对方趁机偷袭即便有漫天星屑星力为后盾她也无法在这根细针下逃得性命。 鱼娥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直起身躯心念数转道:“此物可破真仙之躯?” “昔日陆黾洲穹窿族真仙帝朝华本体降临不敢硬接此针当有几分把握。” 鱼娥目视他良久叹息道:“原来道友手中还有此等杀器难怪吾辈中人频频铩羽。” 魏十七坦言道:“若无天庭符诏的威胁真仙本体亲至我也只能望风而逃。” “若无天庭符诏大瀛洲十大天妖三大祖师一十三位真仙渊海三洲之地早不是眼下的格局了。”顿了顿鱼娥又道“道友神通广大日后成就真仙亦非池中物。此针如此了得不知何名?” 魏十七微一犹豫戾气针太过浅白露了底细他搜肠刮肚寻思了一回忽然记起太一宗凌霄殿康阙有一枚“九天十地幻魔符”威风大气得紧不妨借来用用当下道:“可名为‘九天十地阴煞针’。” 鱼娥笑了起来旋即想起对方取出此针之前先与游天鲲沟通一二显然他也吃不准“九天十地阴煞针”能否克制星兽游天鲲既然知道根底显然此针与极天脱不开干系……她心思缜密抽丝剥茧猜测道:“可是以天外戾气炼化的至宝?” “道友所言不差。”魏十七暗暗叹了口气妄作小人莫外如是早知如此干脆不瞒她了。 鱼娥心道也只有天外戾气才能击破真仙之躯毁坏道基这一根小小的细针阴煞之气如此浓郁不知炼化了多少戾气他却是如何做到的?她心中颇有几分忌惮不再似之前那么从容不迫了。 “此针可破真仙之躯星兽亦无可抵挡届时妾身以法宝将其拖住有劳道友出手。那星兽生有七十三只怪眼只在周身游动其中七十二只辅眼开阖之际目射星光以法宝抵御即可另有一只主眼可射出一道灭神光最是凶险不过……主眼所在之处便是星兽的要害。” 魏十七闻言一怔问道:“真仙三厄中最为诡异的灭神光?” 鱼娥道:“倏忽而来奄忽而逝无视真仙之躯直击魂魄是为‘灭神’。不过道友也无须担心星兽射出的这道灭神光远不能与三厄相提并论纵避不开最多消磨些许神念日后修炼回来也就是了且星兽只有一击之力一击之后主眼便干枯瞎灭再无威胁。” 鱼娥修炼神念自不在意些许得失但魏十七却有些踌躇鱼娥察言辨色猜到他有意修炼“命星”故此神念不容有失但若全无风险她又何必以“命星”相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十七斟酌片刻颔首答应下来。 鱼娥心中一松催动星力青铜御者将六辔一抖马踏虚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隆隆作响往中极天飞驰而去魏十七不再言语极目四顾只见幽远的极天之上星光熠熠生辉不知其中哪一颗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命星”。 驷马奋蹄连着奔了数十日犹未冲出下极天魏十七这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小觑了极天若是依着之前打算一步步蹈空登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达中极天现在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难怪除了秦渠真仙都舍“命星”修“神念”就算不惧戾气、星爆、灭神光三厄未能成就真仙之躯又如何去往上极天寻一颗“命星”? 秦渠亦是运数所钟之人只可惜过刚易折他若不硬拒天庭符诏何至于引来雷霆加身毁去真仙之躯。世事无常一念之差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可惜了!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节 补锅匠的把式 青铜御者面无表情腰背挺得笔直仿佛永不知疲倦拖着战车的驷马却有些撑不下去了虽得星力灌注亦显露出颓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步履愈来愈慢。又奔行了十余日战车闯过一处未知之地星力掀起滔天狂潮呼啸而来席卷而去青铜御者急忙拉住六辔驷马高高扬起前蹄忽然失去性灵如泥塑木雕再不能前行半步。 鱼娥朝魏十七打了个手势举步迈出车厢伸手一招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倏忽缩小化作一道青光投入她袖中。她举目四顾良久这才回首道:“此处便是中极天了星力暴戾不堪驷马不堪重负只能止步于此。” 魏十七略一颔首却见游天鲲心花怒放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肆意吞噬海量星力停滞已久的魂魄蠢蠢欲动再度壮大。鱼娥在旁他倒不便当着她的面汲取星力以免着了相于是放任游天鲲将星力一一炼化占为己有。 鱼娥又从袖中抛出一物飘飘渺渺窄窄长长卷卷曲曲却是一片柔韧的草叶色作青黄遍布金脉甫一现于极天之中星力便化丝丝缕缕渗入其中熠熠生辉。 “此乃‘金枝玉叶’亦可作代步之舟唯其所耗星力甚巨非至中极天不堪重负。” 真仙手段层出不穷无从揣测荒北城之战巴蚿祭出堕雷珠、螭纹沥血错金环、无量摧心箭田椿祭出鸱吻扫霞衣、定海针、缚仙绳、灭情子母锥眼前这位鱼娥亦不逊色左一宗“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右一宗“金枝玉叶”相形之下他囊中羞涩除了六龙回驭斩和昆吾金塔外拿不出什么可堪匹敌的法宝。 二人踏上金枝玉叶鱼娥心念一动缓缓向前飘去。魏十七凝神细看这金枝玉叶遁速并不快远不及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但中极天星力如潮此宝乘潮而去如渡海之筏竟无须外力驱使。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一回闯入极天却是鲁莽之举若非偶遇鱼娥借得真仙至宝之力此刻他还在下极天徘徊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鱼娥仿似猜到了他的心思随口道:“真仙诸般法宝并非祭炼所得最上乘之法莫过于‘观想一物投诸现世’次之‘以星屑铸形投诸神意’再次之‘以器胎附神星力温养’不过这些凭空成就的法宝离不开星力驱使留与后辈弟子亦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世间所传真仙遗宝不过是星力洗炼过的寻常法器又或是真仙得道前所用的法宝罢了。” 这却是连秦渠都未曾得闻的手段鱼娥浑不当回事魏十七微微动容忍不住问道:“不知渊海三洲之地可有人行得此上乘之法?” 鱼娥道:“天庭之上的真仙大能或有此手段吾辈最多取中法这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和金枝玉叶便是‘以星屑铸形投诸神意’而成。渊海三洲尚有十位真仙以陆黾洲云罗谷玉泉洞黑羽为首当年天庭降下七道青气接引飞升被他一一击破道行之深厚超乎侪辈连他都未能窥得上乘之法更不用说他人了。” 二人相谈片刻魏十七收获良多。鱼娥虽然出身星罗凶洲却性情平和不动心机魏十七问及真仙之事非涉隐秘便随口指点一二落落大方绝不故作姿态。一来她与魏十七并无仇隙极天之上还要借重他出手不妨结个善缘二来真仙之上更无境真仙与真仙相去甚远天人之关未破也不怕他翻了天去。至于虫族攻打大瀛洲这点小冲突在真仙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星力涌流推着金枝玉叶飘向前一忽儿快一忽儿慢全不费力。过了数日鱼娥不再与魏十七闲谈全神贯注操纵金枝玉叶兜兜转转来到一片沉寂的虚空之中原本汹涌的星力忽然化作涓涓细流四下里星屑飞舞晶莹剔透如无数调皮的精灵。 鱼娥道:“此地距离星兽的巢穴不远星屑汇集于此甚为难得道友如有意不妨采集一二纵使不用来洗炼肉身祭炼法宝亦别有好处。” 魏十七心中一动机缘巧合来到中极天成年星兽汇集的星屑非是寻常鱼娥看不上眼对他却是难得之物。他谢过一声衣袖一拂祭出昆吾金塔九层八面门户洞开金光一道道扫过将星屑摄入塔内。 鱼娥细细看过几眼诧异道:“此塔何名?可是以星屑祭炼过?” 魏十七道:“这昆吾金塔本是大瀛洲道门祖师抱朴子所遗之物后为人重创伤及本源恰好手头收集了一些星屑重加祭炼才修复成这般模样。” “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抱朴子?”鱼娥却是听说过这位道门真仙的名号。 “正是。” “嗯这昆吾金塔本是防御之器以星屑祭炼虽然折损了一些神通平添几分坚固可作杀伐之器攻敌。” 鱼娥说得委婉魏十七却听出她并不认可显然以星屑祭炼昆吾金塔只是补锅匠的把式本源未复神通折损纵然勉强可用也是对付凑合将就罢了“平添几分坚固可作杀伐之器”怎么个杀伐法?抡起来砸人?魏十七苦笑一声真仙视若敝履对他来说昆吾金塔与六龙回驭斩一守一攻实乃不可或缺之物。 鱼娥随口又问道:“抱朴子以此塔成道也是一宗难得的宝物不知毁在何人之手?” 魏十七道:“不瞒道友说也是运气不好撞见了陆黾洲穹窿族的帝朝华昆吾金塔便是坏在她手里的。” 鱼娥“哦”了一声“帝朝华本体降临不敢硬接九天十地阴煞针可是那一回?” “只有那一回侥幸逃脱了若再有第二回就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天要灭吾了。” 鱼娥若有所思道:“难怪……陆黾洲四位真仙帝朝华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实则神通广大仅次于云熙黑羽道友能从她手下走脱实属难得。” 仅次于云熙黑羽?是在陆黾洲仅次于黑羽还是渊海三洲之地仅次于黑羽?魏十七好奇心起正待多问一句鱼娥将目光投向无穷极天轻声道:“小心星兽已被惊动须臾即至!”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节 釜中魚砧上肉 魏十七急忙收回昆吾金塔祭与头顶一道道金光洒下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风范。鱼娥亦不敢怠慢伸手一指金枝玉叶倏忽飞起绕着她忽前忽后忽紧忽慢转个不休。 虚空之中异象忽生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星力星屑席卷而至汇成一团星云滚滚向内塌陷无移时工夫便湮灭殆尽现出一个晦暗幽深的黑洞。庞大的意志笼罩四野银光骤现跳出一头黝黑的凶兽狮身人面筋肉狰狞遍体布满紧闭的怪眼四处游动间或睁开一隙一道星光电射而出被金枝玉叶挡下。 游天鲲魂体不全面对成年星兽似有畏惧之心远远避在一旁不敢上前。魏十七也不勉强它立于鱼娥身后凝神细察寻找星兽的主眼。 鱼娥以金枝玉叶护体分心二用双手结成法诀十指变幻低低念动咒语星兽似乎有所警觉不容她从容施展忽然将口一张喉间白光大盛一团星屑疾射而出正中金枝玉叶那宝物凝滞于空中漾起层层涟漪“刺啦”一声轻响四分五裂化作星屑簌簌落下。 魏十七头顶金塔巨震节节升高金光暴涨如帷幕一般层层降下将鱼娥笼罩在内。星兽微微伏低身躯四足一蹬倏地扑上前抬起前爪狠狠拍去一连击碎十多层金光才勉强化解了巨力。魏十七只觉神魂摇曳几乎立足不稳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流昆吾金塔亦随之缩小了一圈嗡嗡而鸣似不堪重负。 随手一击便有此等威力极天星兽果然棘手得紧魏十七自忖若只得他一人唯有飞身远遁避其锋芒待成就了真仙之躯再来寻它的晦气。 星兽数度出手都未能将来敌击退盛怒之下连连咆哮周身怪眼开阖不定一道道星光劈头盖脸扫来魏十七不遗余力催动昆吾金塔支撑了数十息鱼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朝星兽一指身躯骤然黯淡下去变得模糊不清气息亦随之一落千丈。 沛然巨力禁锢虚空“呛啷啷”响声不绝一十八条锈迹斑驳的锁链从天而降将星兽死死缠住首尾四肢拉扯成一个“木”字露出胸腹要害星兽拼命挣扎怪眼齐睁星光纵横交织没入锁链之中却如石沉大海始终挣不脱束缚。 鱼娥轻声道:“这一十八根行空锁链只缚得住一时若被它挣脱出来只能暂避一二另寻机会了。” 魏十七“嗯”了一声指间捻着一根乌黑发亮的细针目不转睛盯着星兽将九龙回辇功催动到极致眸中精芒闪动隐隐凝聚成星云之形。星兽周身怪眼转如车轮星光明灭魏十七辨认许久将游移不定的辅眼一一排除在外终于发觉了始终紧闭的主眼藏于颈下鬃毛内比辅眼足足大了倍许肉瘤般一涨一缩蠢蠢欲动。 一道乌光飞出甫一离手便刺中鬃毛下的主眼没入星兽体内“呛啷啷”锁链摇撼之声骤然静止星兽不再挣扎如泥塑木雕一般遍体怪眼停止游动一一合拢一瞬间精气神尽失如釜中魚砧上肉。 鱼娥松了口气九天十地阴煞针克制星兽省了一番手脚她正待上前取其星核忽然心头掠过一阵悸动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几乎与此同时星兽额头绽裂露出一只枣核大小的凶眼一道神光射出随之瞎灭干枯缩成一团。 魏十七指尖轻弹又一道乌光飞出正中星兽额头那只枯灭的凶眼。 灭神光落在鱼娥身上稍纵即逝她呆呆立了半晌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叹息道:“那星兽居然还懂得抛砖引玉之计真是小觑它了……”一字一句胸口起伏躯体随之溃败再不能维系身形。 “砰”的一声巨响星兽被行空锁链五马分尸一蓬蓬璀璨的星屑纷飞如雨魏十七将昆吾金塔一催鲸吞鲲吸一扫而空金塔收取海量星屑分量奇重竟不得悬于空中摇摇晃晃坠入他掌中。 一十八根行空锁链“啷啷”作响居中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星核不圆不方坑坑洼洼闪动着熠熠星光令人心驰神往。鱼娥侧过脸看了魏十七一眼声音细若游丝“妾身神念大损行动不便有劳道友取了星核。” 是试探还是暗藏杀机?魏十七心念数转行空锁链近在咫尺如潜伏的爪牙随时可能暴起连星兽都无法挣脱若是鱼娥有心暗算他又如何处置?他催动真元遥遥伸手一摄不想星核纹丝不动反而有一股大力加诸于身将他向前推去。 鱼娥蠕动嘴唇声音低不可闻“星核乃星兽毕生精元所凝成年星兽的一颗星核足以成就数位真仙……” 一颗星核成就数位真仙不经意道来仿佛恶魔的低语挑逗他诱惑他鼓动他。魏十七沉默片刻举步上前去步履不停直至行空锁链之前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星核摘于手中体内真元汹涌澎湃杀意肆虐九龙齐出张牙舞爪上下飞腾逐一钻入他右臂之中。 行空锁链响声不绝鱼娥遥遥相望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魏十七右臂青筋根根迸起隐约连成九龙合抱之形一点一点发力星核终于被他拖动数分即刻失去了山岳之重落入掌中魏十七猝不及防跌了个踉跄噔噔噔连退十余步脚下虚空绽开数道裂痕如坚冰破裂又渐次合拢。 星核离体成形便与极天融为一体重逾山岳魏十七以一己之力将其撼动化解了极天禁锢之力何其了得鱼娥不禁为之动容。 魏十七掂了掂星核的分量满腹疑虑他看了鱼娥一眼摊开手掌送至她面前。 鱼娥五指微微颤抖将星核提起毫不费力随手拍入腹中体内星屑不再散逸精神顿为之一振。她朝魏十七微微一笑道:“多谢有劳道友为妾身护法!”十指结成法诀置于小腹前大大方方闭目调息不存提防之意。 直到此刻她才放下心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节 你这狼犺货 鱼娥神念重创物我两忘以星核疗伤魏十七远远避让为之护法。成年星兽栖身之处罕有外敌相扰闲来无事他将游天鲲唤到身旁嘀咕了一句“你这狼犺货派不上用场只会躲在一边看热闹……”伸手一引将星力摄入洞天游天鲲甩动尾鳍乖乖伏着不动不时拿一双小眼珠去瞅行空锁链不无忌惮之色。 中极天星力弥漫远非下极天可比左右无事魏十七源源不断索取星力鱼娥虽有感应却以为是游天鲲所为并不在意。 时日一天天过去鱼娥功行周天之数神念虽不能回复如初身躯已安然无恙不至束手缚脚。星核到手此行可谓圆满只剩一桩小事履行之前的承诺便可回转星罗洲交差。 她略加思索先郑重其事谢过魏十七而后表示神念受损亟需闭关静养不堪重负未能陪同他前往上极天捕获命星致以歉意。星兽阴险狡诈暗施杀手以灭神光将其重创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权当结个善缘也不勉强她。 临别之前鱼娥以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相赠并指点他前往上极天的途径言无不尽并邀请他日后有暇往星罗洲浮白岭一行把酒言欢坐而论道。 耗去两根九天十地阴煞针换来一个缥缈的机缘虽未能如意也没什么损失从长远看鱼娥表达的善意难能可贵魏十七并不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相反即使空手而返这一趟极天之行也大有收获。 他并未急于赶赴上极天而是逗留于星兽的巢穴旁汲取星力浇灌造化树直至长无可长增无可增才罢手。 依鱼娥所言中极天厚薄不一其最厚处数倍于下极天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内刻有星图所过之处一一记录在内按图索骥事倍功半。以魏十七的修为本不足以驱动战车但有游天鲲操纵星力无异于多了一尊真仙化身相助是鱼娥放心将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赠与他不虞有失。 游天鲲化作一个小人儿立于车厢内东摸摸西摸摸满怀好奇。魏十七费了老大的劲才教会他如何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游天鲲约略学了个大概将小手一引星力汇聚于掌心重重拍在青铜御者的肩头。 天外异种果然非同凡响庞大的星力灌注于内犹如狠狠抽了一鞭子青铜御者火烧屁股拉动六辔驷马狂嘶乱跳飞驰而前车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彗尾声势惊人。 魏十七忙命它收敛一些游天鲲手里没有轻重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一忽儿疾驰一忽儿骤停上下颠簸兜兜转转尝试了好半天才摸到些窍门渐渐平稳下来。魏十七从游天鲲体内引出一道星力掌心拂过车厢现出一张晦暗的星图大片大片空白只有小小一隅闪动着几个标记。 魏十七见过阖天阵盘和北海湾活点图星图与之有几分相仿轮状标记是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所在位置附近有一黑点当是星兽巢穴四下里空无一物唯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斜斜指向未知之处。 游天鲲催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循着箭头所指方向疾驰而去驷马不知疲倦奔了十余日星图之上忽然爆出一团银光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正挡住战车的去路前。 魏十七急忙抬头望去却见虚空裂开一道门户一头硕大无朋的星兽跌将出来遍体鳞伤少了一条后腿周身辅眼被剜去大半留下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游天鲲这一惊非同小可弃了战车跳到一旁现出大鱼法身发疯一般扭头就逃。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眼前这受伤的凶物比之前灭杀的成年星兽整整大了一圈凶焰障天气息深不可测游天鲲是指望不上了他当机立断收起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将昆吾金塔托于掌中严阵以待。 游天鲲逃了一阵终究觉得不妥战战兢兢又回头不敢十分靠近又不敢弃了魏十七独自远遁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星兽察觉到眼皮子底下的小飞虫顿时怒不可遏它本在上极天逍遥自在却被人族大能赶出巢穴撵得如丧家狗一般连主眼都舍弃了好不容易才遁空而走逃到中极天结果说巧不巧又撞上一人族修士送上门来不灭了他何以解恨!它咆哮一声举起前爪狠狠砸下利爪撕开四道空间裂痕魏十七双肩微晃一举一动却慢似龟爬根本无从遁避。 他心中大警真元暴涨昆吾金塔见风即长九层八面金光乱闪迎将上去被那星兽一爪拍中昆吾金塔不堪重负一道裂痕从塔顶蔓延至塔基星屑一蓬蓬散出全然失去控制。 那星兽怔了一怔张开大口狠命一吸将星屑尽数吸入体内砸吧着嘴细细品起味道身上窟窿渐次填没凝成数个紧闭的辅眼显然魏十七花大力气收集的星屑对其无异于大补之物。它大喜过望扬起双爪将昆吾金塔扑住看准破损之处低头咬去扭头撕开金塔长舌一卷将剩余的星屑吞吃干净。 魏十七趁星兽无暇旁顾奋力挣脱束缚足蹈虚空大步退后。游天鲲窥得机会壮起胆子靠上前呜呜低鸣如小狗一般讨好主人。魏十七顾不得处置它拂袖将浮宫祭出一把拖着游天鲲遁入其内不顾一切发动七十二道“大挪移符”一声雷响浮宫凭空消失不知所踪。 那星兽霍地睁开十余只辅眼星光横扫而过却慢了半拍极天内空无一物竟让猎物生生逃去。它将满口刚牙咬得“咯咯”响昆吾金塔拧成麻花断为数截被它砸吧砸吧吞下肚去。 凭空得了这许多星屑总算回复了几分元气那星兽懒洋洋站起身正待寻个地方静养一股寒意从天而降将它紧紧锁住星力涌动一道人踏出虚空三缕清须面如冠玉正是大瀛洲飞升天庭的道门祖师纯阳子。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节 纯阳无极剑 星兽仓皇遁入中极天不知所踪纯阳子衔尾追杀而至此刻却并未急于动手他将目光投向浮宫消失之处长眉微皱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就在方才瞬间他感应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久违的心悸稍纵即逝。留在大瀛洲的一点神念投诸天庭他已知黄庭山天翻地覆非复当年荒北城主魏十七横空出世挟六龙回驭斩和昆吾金塔气焰滔天不可一世难不成那厮已到了突破天人之际闯入极天寻求机缘的境界?他也就罢了玄元子对此人不无嗔意若今番来的是她断不会轻易放过。 星兽察觉到一线生机三足一蹬意欲破空遁去。纯阳子早有察觉之前在上极天不惜毁了一宗法宝强夺星屑才将其重创结果还是被它侥幸逃脱此刻哪容它再度得逞当下起手指了一指一道剑光落下星兽身躯堪比真仙竟挡不住一剑头颅忽地垂落下来。 剑光一凝停驻在空中却是一柄古朴中正的纯阳无极剑尖锋脊从锷格茎缑首缰穗中规中矩平淡无奇不知经历了多少光阴浸染锋芒内敛温润如玉。 斩落的头颅翻滚数息骤然溃散为星屑倏地没入星兽体内断颈处银光一闪又钻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头颅来。星屑不失身躯不灭星兽唯一的罩门只在主眼寻常手段无法将其击溃。不过纯阳子出剑只为破去它遁空神通略加牵制随即又祭出一物却是一座千手千臂如来佛正反双面一张脸法相庄严一张脸轻浮狡黠丫丫叉叉轮动手臂朝星兽当头落下。 星兽断头重生体内星屑震荡一时间无从施展神通只得咆哮一声仰天张开大口喉间白光大盛一团星屑疾射而出。 纯阳子捏定法诀将纯阳无极剑召回心中暗暗感叹此剑虽经他祭炼多时总觉得隔了一层犹未能操纵自如天庭之宝果然非下界可比他推测纯阳无极剑内沉睡着剑灵若不能将其唤醒充其量也只是一柄斩破真仙之躯的利器而已。 剑一入手纯阳子便觉得心血来潮似乎哪里漏算了什么急忙抬头望去却见星兽喷出一团银芒迎向千手千臂如来佛银芒之中闪动着微不可察金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六法十三器中的昆吾金塔。 纯阳子心念微转已猜到其中原委多半是那魏十七闯入极天采集星力星屑结果运气不佳正好撞上负伤的星兽被它夺了昆吾金塔落荒而逃那星兽将金塔吞入腹中此刻喷将出来抵挡千手千臂如来佛……他凝神细看双眸亮起无数星云缓缓转动却大感意外银芒之中哪里是什么昆吾金塔只是一块方不方圆不圆的金疙瘩坑坑洼洼粗砺而丑陋。 千手千臂如来佛去势顿缓银芒狠狠撞将上去星屑四散昆吾金塔结结实实撞在佛像之上瞬息炸开虚空中张开一个晦暗幽深的黑洞将千手千臂如来佛死死吸住星兽趁机一扑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意欲借此逃脱。 果然是昆吾金塔毁于一旦可惜了——纯阳子微感遗憾此物固然早已不在他眼中但寄托了当年的一点念想抱朴子与他相交多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朝身死道消连传人都未留下仅存于世的一星半点痕迹也熬不过时光淹没一一消散天道之无常叫人不胜感慨。 心底涟漪频生手上去毫不放松他再度祭出纯阳无极剑一剑将星兽腰斩旋即伸手遥遥一抹黑洞急速缩小湮灭殆尽。星兽重施故技下半身散作星屑没入体内顷刻间回复如初千手千臂如来佛趁势摆脱吸力合身扑去将其牢牢抱住。 星兽连连咆哮奋力挣扎以其蛮力居然无法挣脱。纯阳子缓步上前提起纯阳无极剑剑尖点在它额头星兽浑身一震残存的凶眼停止游动逐一睁开眸内一片迷茫黯淡无神全无星光射出。 纯阳子慧眼如电早看到一只干瘪枯槁的主眼藏于肩胛之后当下起剑稳稳刺入星兽被千手千臂如来佛所制躲避不开绝望地大吼一声身躯骤然散作星屑留下一枚幼儿头颅大小的星核星光熠熠与极天融为一体。 纯阳子心念微动千手千臂如来佛滴溜溜转了数圈轮动手臂将星屑尽数收拢张口吞入腹中正反两张脸同时露出得色化作一道虚影投入他袖中。 极天再度回复了平静纯阳子负手而立极目四顾心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平息他伸出手去星核微微一晃缩至鹅卵大小落于他掌中。纯阳子捻起星核低头看了数眼轻笑道:“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笑容渐渐淡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合上双眼神念展开如涟漪般源源不断向外扩散无远弗届无物不察然而神念扩张到极致仍未找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那魏十七运气不佳撞上负伤的星兽他运气又不错居然逃出神念笼罩不知所踪。 且饶他这一回日后天庭相见留给玄元子处置。他收拢神念一拂衣袖身躯渐渐隐没于虚空。 极天之上又万八千里是为天庭。 纯阳子御风而前过正阳门径直来到王京宫一名宫装侍女迎上前来芙蓉如面明眸善睐微笑道:“恭迎纯阳道长归来。” 此女名为“柳如眉”虽作侍女打扮行动举止看不出丝毫异样却是广恒殿主炼制的一具傀儡施以大神通为其开智倚为心腹非是寻常人物。纯阳子稍一颔首从袖中摸出星核抵到她手中不卑不亢道:“有劳姑娘了。” 柳如眉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道长辛苦了殿主催促得急如眉赶去回禀先行一步。” 纯阳子略一侧身柳如眉飘然远去身形晃了数晃便即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低头沉吟片刻转身离了王京宫往餐霞宫而去。 一入天庭成走卒他屈身于王京宫广恒殿当一名客卿玄元子却在餐霞宫碧落殿轮值形单影只郁郁寡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节 世间无有两全法 魏十七壮士断腕舍了昆吾金塔抢先一步避入浮宫不遗余力催动七十二道“大挪移符”遁入虚空。他深知星兽的厉害连昆吾金塔这等逆转一切攻击的防御之宝都生生毁在它爪牙间肉身如何抵挡?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一切神通法宝都是浮云不堪一击除了拼命逃遁外别无选择。 极天之中蕴藏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驱使“大挪移符”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无异于赌命但两害相争取其轻只能赌上一把了。 短短一瞬漫长似数载当浮宫终于遁出虚空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寸寸龟裂四下里一片沉寂犹如置身于幽暗的海底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愈跳愈激烈。游天鲲呆了半晌忽然浑身颤抖尖叫一声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小脸上露出惊骇惶恐之色。魏十七心中一沉起手将浮宫镇住顾不得细加查看先将一点神念投入游天鲲体内蓦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只得二字“星爆”! 浮宫挪移他糊里糊涂闯入上极天好死不活恰好被星爆波及! 一念未灭隆隆雷音大作无穷无尽的光热从极天深处席卷而至浮宫如一片枯叶沦陷在惊涛骇浪中失去控制剧烈震荡远远抛将出去沉水接骨木“嘎吱嘎吱”乱响不堪重负。魏十七心如明镜覆巢之下无有完卵逃是逃不脱的龟缩于浮宫内尚多一重护持单凭肉身无论如何都扛不过去!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催动真元倾全力注入浮宫勉力支撑除了三百六十根大料外其余宝材尽皆化作飞灰眼前再无阻挡一道无比刺眼的光芒笼罩极天万千星辰尽皆隐去十数息后方徐徐黯淡下去。 浮宫只剩下三百六十根大料恰似一座牢笼魏十七赤身裸体身躯大半焦枯心识为极天伟力所慑神魂不宁耳畔嗡嗡作响双目刺痛竟不能视物。他前后摇晃数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浑身大汗淋漓几近虚脱。造化树忙不迭播撒磅礴生机将受创的躯体渐次修复还好离得足够远只被星爆遥遥波及饶是如此也拼上了老命才熬过这前所未有的劫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刻魏十七觉得自己运气够背命也够硬。 喘息了好一阵勉强爬起身来星爆的余威终于消散殆尽漫天星斗近在眼前从未如此接近过星力澎湃狂暴温和深邃浩大幽微稍一留心就能分出其中的差别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上极天么?” 他目不转睛盯着一颗颗闪烁的星辰试图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沉迷于其中挑花了眼挑乱了心兀自一无所获。直到这时他才明白秦渠是何等幸运命星脱落坠入下极天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恰巧落在他眼门前——很多时候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游天鲲抬起小脑袋长长吁了口气似乎察觉到危机远去眼珠骨碌碌直转神情有了几分活泛。它朝四下里一打量顿时喜出望外嘟起嘴抿唇轻轻一吸星力汹涌而至没入体内胸腹高高隆起再也无法维系人形如鼓气的皮槖急速膨胀。 魏十七被其惊动一脚将它踢出浮宫游天鲲刷地现出大鱼之形张开大嘴大肆吞噬星力魂魄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节节壮大心智亦随之不断成熟眼中透出狡黠和灵动不复之前的懵懂。 魏十七也不去理睬它自顾自搜寻命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始终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哪一颗星辰才契合自身。游天鲲冷眼旁观许久渐渐看出几分端倪忽然开口道:“大人极天星辰数以亿万计星力各有不同不知大人欲以何者为先?” 魏十七微微一怔颇感意外上极天果然是游天鲲的福地稍加吞噬星力便脱胎换骨开口能言。他明白游天鲲的意思陷入沉思之中世间无有两全法取杀伐则不利固守取浩大则无从兼顾灵动他要走哪一条路须拿定主意。 他再一次举目依然是漫天星斗近在咫尺依然是星力澎湃冗杂不堪然而在他眼中星辰一颗颗减少星力亦一丝丝隐退到最后视野之中只剩下一颗微弱的小星蒙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孤独而遥远。 就是它了。 一念即生万念俱灭一缕缥缈的星力穿过茫茫极天垂落在他眉心魏十七依虫族秘法稍加祭炼将其定为“命星”。不知是不是千挑万选终至于契合的缘故祭炼此星势如破竹水到渠成仿佛不是魏十七选择了命星而是命星选择了他。 他蓦地睁开双眼心头一阵恍惚冥冥之中有一根无形的羁绊之线将他与命星相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无论身在何处他都可从容汲取星力星屑无须再重返极天。 在游天鲲眼中他目视星斗泥塑木雕般伫立数月而后体内多了一缕晦涩的星力。它忍不住好奇道:“不知大人拣定了哪一颗星辰?” 魏十七笑而不答他也不清楚那颗星是何来历幽远至深隐没于群星中虽能隐约感知终是说不清道不明。此番极天之行游天鲲出力甚大他也不打算将其携归大瀛洲当下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朝游天鲲招招手温言道:“极天虽好毕竟太过凶险你且送我一程待出得下极天便放你自由从此海阔天空两不相欠。” 游天鲲愣了半晌旋即大喜连连称是把星辰之事抛诸脑后不再提起。它忙不迭化作人形灌注星力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以星图为指引辨明方向飞驰而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一节 一语道破天机 极天浩瀚无垠虽有星图指引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代步亦非易事好在四下里星力磅礴游天鲲又不知疲倦毋庸魏十七多操心。战车隆隆碾过极天忽进忽退兜兜转转小心翼翼避开种种凶险行了十余日还算稳妥并为遇到什么意外。笼统地算真仙三厄或多或少都见识过了再有什么幺蛾子那是天要灭他了。 魏十七并未有片刻松懈他倚在车厢一角借游天鲲之手汲取上极天庞大的星力尽数投入造化树中。造化树不知餍足胃口愈来愈大日子一天天过去游天鲲觉得心浮气躁入不支出连带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都被拖累速度渐渐放慢。 这一日造化树忽然停止抽取星力枝叶婆娑树冠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阴影几乎笼罩了小半个城池。时光似乎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行色匆匆的车流男女嘎然静止彻夜不眠的喧哗都市陷入一片沉寂数息后造化树再度拔高丈许终成参天巨木。 游天鲲浑不知他体内有此巨变趁着星力充裕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疾驰而下意欲及早离了极天重获自由。 参天造化树舒枝展叶如烟云翻滚潮起潮落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才渐渐平息。一股浑厚浩瀚生机勃然大作充斥洞天时光再度流逝都市恢复了喧哗与骚动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上演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在落幕参天造化树伫立于天地间俯瞰这片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沉默不语。 魏十七立于飞驰的战车上仰头望向杳远的星空从视野之外幽远至深的未知之地“命星”孤独地转动。心念微动眸中为血光浸染星屑星力穿越时光洪流一丝丝一缕缕投入体内真元鼓荡不休九龙回辇功脱离纯阳子的巢臼自出机纾生出种种变化。 功行周天之数魂眼齐齐震动颅顶九头虺、后颈黑龙、右臂腋下抱朴子残魂、脐上三分九头鸟、左腿膝弯穿山甲五道精魂逐一飞出九龙溃散为杀意推动星屑撞入魂眼凝作尘埃大小的“星核”微微震颤状若活物。 极天之下极天之上真仙大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一处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又有人成就了真仙! 参天造化树成形星力星屑入体这一步跨出业已冲破天人之隔再也无法逆转。魏十七心如明镜星核占据魂眼是为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成就真仙之躯的第一步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无从维系魂兵魄胄的神通亦不复存在。从此以后无须倚重残魂借用真仙之力从此以后不假外物求诸自身即可。 心意既定念头通达神魂牵引命星源源不绝汲取星力星屑体内酝酿着真仙之力受损的肉身亦渐次回复之前被星罗洲巴蚿的一具分魂化身重创迟迟未愈直到此刻得星屑洗炼才算消除心腹大患。只是以星力转换真元以星屑洗炼肉身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他刚刚起步勉强算是一脚踏入真仙境比诸黑羽巡天、巴蚿鱼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足足奔驰了一载有余游天鲲甚是机敏有惊无险回到下极天魏十七除汲取星力星屑外刻意收集了几缕天外戾气炼成九天十地阴煞针以备不测。 经历了星兽星爆的劫难下极天宛如康庄大道游天鲲抖擞起精神驱使战车急掠而下来到肆虐的罡风前停住驷马。魏十七并不食言伸手一引将杀意游丝摄出纵其离去。游天鲲活动一下筋骨觉得浑身轻松自在满心欢喜谢过魏十七将身一纵消失在极天深处。 魏十七细细审视星图发觉此番极天之行只在小小一隅兜圈子从未离开方寸之地极天似乎另藏玄虚有意无意阻止他避开混沌乱流去往别海他洲。七曜界被乱流分割为十洲八海轻易不得互通是天庭在暗中拨弄手脚么?他将疑惑藏于心底收起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祭出九岳崩崖石星驰电掣般穿过罡风往大瀛洲而去。 九岳崩崖石被真仙之力一催遁速极快魏十七不愿惊动那几个深藏不露的老怪物从高空飞遁而过波澜不惊掠过渊海径直降落在黄庭山。 甫入真仙境界未稳他担心惹来天庭瞩目一举一动都存着小心就连回到黄庭山都刻意收敛气息不欲惊动旁人。然而出乎意料一个熟悉的身影迎将上前联袂微笑道:“恭喜道友先行一步勘破天人之关此乃道友之幸大瀛洲之幸!”不是旁人正是与自己心神相连有过肌肤之亲梅真人不遣分身而是本体亲自出迎。 魏十七自忖这一趟从极天回转大瀛洲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梅真人更被她一语道破天机。他心中有几分好奇笑道:“何以见得?” 梅真人垂下眼帘叹息道:“广济洞不传之秘精血凝化神符心神相连若非道友成就真仙又何以能解……” 魏十七为之错愕旋即察觉到自己与梅真人之间隔了一层不再如之前能隐约察觉她的心绪。 略略说过数语梅真人殷勤相邀魏十七见她似有未尽之言也不急于回转碧莲小界随她往广济洞而去。 梅真人引着他来到自己平日里清修之所召来一具分身奉上茶水果品请他品尝一二。她曾听魏十七说起过流石峰无涯观汤沸房的旧事存了心四处搜寻找来一味山果白肉甘美果仁小苦微涩别有风味。 偷得浮生半日闲魏十七悠然喝着清茶吃着山果听梅真人说些黄庭山的变故。 依照之前的约定黄庭山由道门和妖奴共同执掌广济洞和神兵洞交还梅真人无垢洞和昆吾洞尽归胡不归妖奴占了半座斜月三星洞独得五处真界费尽心机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无奈之下大明城主文宣奉胡帅之命亲赴广济洞请梅真人相助打开真界梅真人迟迟没有给答复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勘破大象境炼就四具分身修为已凌驾于胡不归之上因着之前的约定谨守承诺约束门人不曾落人口实如今胡不归有求于道门也无不可不过作为交换她打算要回无垢洞。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二节 狮子大开口 乍一看梅真人狮子大开口这一刀落得极狠要将无垢洞和三处真界一并拿回无异于强夺胡不归口中食但仔细斟酌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处。胡不归虽然占了无垢洞和昆吾洞五处真界却只得其名未得其实道门三大祖师留下的禁制别有玄机单凭蛮力无法打开只能望而兴叹事实上若非走投无路他断不会向道门开口。梅真人将昆吾洞留给妖奴亦权衡过利弊得失昆吾一脉系器修出身遗下的二处真界收藏甚多对妖奴来说是块肥肉不可能再吐出来相比之下无垢洞剑修寒碜得紧“舍剑之外别无长物”并非一句空话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胡不归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勉强可以接受。 当然交易要慢慢谈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只要魏十七不反对她有把握说服胡不归要回无垢洞。 梅真人出身道门看重无垢洞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想了想不置可否听任她自行拿主意并无插手之意。勘破天人之隔成就真仙世俗种种风轻云淡梅真人知他不将黄庭山放在心上但她身为硕果仅存的大象真人道门的中流砥柱终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要回无垢洞只是第一步梅真人心底一直有个念头有生之年务必要收复黄庭山为道门打下万载基业这样日后就算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也可坦然面对纯阳子和玄元子二位祖师了。 这番心思她只跟师妹兰真人说起连魏十七都未曾吐露。 正事谈毕梅真人陪他喝了几杯茶吃了一个山果犹豫片刻试探着问起极天之行。魏十七想了想也不瞒她将极天的情形略提了几句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反倒就勘破真仙的种种细说与她听。梅真人闻言又惊又喜知他有指点之意凝神记在心中正听到入极天修炼以星力转换真元以星屑洗炼肉身成就真仙之躯魏十七忽然住口不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咦?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梅真人忙举目望去却见他伸手入袖中摸出一物托于掌心斑驳古朴神物自晦正是大瀛洲至宝“洞天之母”混沌一气洞天锁。 就在方才一刹那魏十七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种入周吉眉心泥丸宫的三缕杀意游丝尽皆湮灭下界洞天定有惊天之变十有八九是那天魔宇文始挣脱封印逃出生天。去往极天之前他曾以大神通打开古锁将龙蝠送入其中一来他修炼太阴吞海功有成又历尽坎坷取来一道黄泉玄水万事俱备是时候去下界寻求黑龙蒸海功;二来他着龙蝠将一截造化枯枝带与周吉以生机巩固洞天维系封印免得天魔节外生枝从中作祟——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番打算都落了空不知下界情形如何魏十七心神颇有些不宁。 他向梅真人道:“这混沌一气洞天锁只怕是封不住天魔了天魔出世终是一场祸事。眼下情形不明却有一事相扰吾欲劳烦真人遣一具分身持斩神剑去往下界打探消息顺便带几句话。” 梅真人微笑道:“此易事耳。”她心念微动一具分身破关而出飘然而至背负斩神剑星眸迷离风姿绰约向魏十七联袂行礼恭恭敬敬立于一旁。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微一沉吟叮嘱了几句话命她遇到天魔宇文始便对他言“冥河水鬼阴兵荒北城下藏魔婴阁下的后手尽数落空何不安心留在洞天锁内颐养天年?”遇到周吉便问他“何时回转上界?”探明情势即可无须勉强。说罢将混沌一气洞天锁轻轻抛起伸手一指以真仙之力打开此宝感应到造化枯枝所在催动生机一道白光从锁内/射出虚空扭曲不定裂开一道门户。 梅真人多关照了一句:“速去速回切勿耽搁。” 那分身微一颔首举步踏入门户身形消失不见。十余息后本体分身两界相隔时光洪流遮蔽天机梅真人茫然若失只能感知冥冥中一丝羁绊缥缈幽远微不可察。 混沌一气洞天锁浮于空中白光流转忽明忽暗魏十七盘膝而坐缓缓合上双眼心神与极天之上的“命星”相连牵引星力星屑打磨真仙之躯。梅真人心中一动忙以慧眼细细察看终于窥得星力转换真元、星屑洗炼肉身的端倪一时间心驰神摇所获非浅。 真仙之道孑然一身从未有人将其中玄妙毫无保留地呈现于他人之前。 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将心神一收魂眼之中“星核”涨大了少许肉身强韧真元充裕。他向梅真人道:“此乃‘命星’之术传自星罗洲虫族从秦渠处得来颇有独到之处只是‘命星’须往上极天捕获其凶险之处无异于赤手屠蛟龙侥幸之极。日后你若跨出那一步不妨取‘神念’之术往下极天汲取星力星屑方不虞有失。” 梅真人郑重其事道:“多谢道友指点不胜惶恐铭感于心。” 魏十七轻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梅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魏十七指点她的这一番用意有真仙坐镇大瀛洲再无人敢轻易启衅。但他留在此界的时日亦不会太久与渊海陆黾洲星罗洲那些明哲保身之辈不同他并不畏惧飞升天庭看一看别样的风光。他希望离开此界之后大瀛洲仍可保无虞至少碧莲小界仙灵岛上的秦、阮二女能够平安无恙。 他对自己寄予厚望。 不过眼下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在她看来魏十七初入真仙境体内星力鼓荡难以收放自如须以水磨工夫慢慢打磨才能臻于老辣圆通成就真仙之躯。她还有时间。他们……还有时间。 梅真人怔怔望着混沌一气洞天锁诸念纷至沓来有些心乱。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三节 大运数大机缘 二人静静等了数日混沌一气洞天锁忽生异变白光骤然大盛梅真人一具分身踏出虚空身后携两名妖娆女子甫一落地倒头就拜。魏十七举目一看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二人!” 小白与罗刹女唯唯诺诺俱不敢抬头。 那分身上前数步将炼妖剑和辟邪剑奉上将周吉决意滞留下界的言辞复述了一遍梅真人听在耳中心生好奇魏十七这具分身如此桀骜不驯不知他是何打算。 魏十七微微颔首对周吉的自作主张并不放在心上。他命二妖起身向梅真人笑道:“当年此二女追随天狐遁入洞天锁在下界熬了万载光阴才得以回转大瀛洲。” 梅真人举目打量了一眼早看出小白乃是一条道行深厚的白蛇精罗刹女却是一头锦纹毒鸩眼角眉梢风情万种不及小白端庄。 魏十七将炼妖剑纳入袖中伸手一指辟邪剑“嗡”一声响此剑崩解为无数剑丝收拢于一处化作女体鹿身的剑灵天禄双眸一片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梅真人“咦”了一声大瀛洲真仙遗宝层出不穷却少有成就器灵这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孕育的一柄飞剑居然有此机缘生出灵性成就剑灵。她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阴元儿屠真龙蝠定慧吞阳还真一个个都聚集到他身边莫非经他之手便能点石成金? 魏十七曲指轻弹一点真元没入她体内天禄灵识大震猛地回过神来眼珠骨碌碌一转望见魏十七目瞪口呆下意识惊呼一声呆了半晌四足一蹬跳将起来又惊呼一声小模样十分可爱。 小白蹙起眉头向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莫要一惊一乍天禄打了个寒颤这才面前之人的手腕手段退到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多年未见恍若隔世。”魏十七不无感叹地低估了一句顿了顿问起下界之事小白察言辨色猜知他对细节并不在意于是撮其要紧一一道来偶有不明之处便命罗刹女和天禄略作补充。 关长虫崛起东溟城破人族沦为圈养的猪羊道门式微褚戈独木难支周吉真人降临下界赴流石峰剿灭关长虫龙蝠误中暗算身死道消天相孤星陨落天魔逃出生天……饶是小白有意精简也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大概。 魔气点染二相斧借龙蝠的执念推波助澜促其化作黑龙破了定星锥天地重归于混沌全赖那一截造化枯枝未能重演鸿蒙初开、开天辟地的旧事周吉也因此得了大运数大机缘炼化五色神光镰胁插双翅御五色神光力敌天魔如金就砺渐渐失去控制……魏十七不觉陷入沉思之中。两界相隔鞭长莫及思忖了片刻他便将此事置之脑后。 小白和罗刹女初来乍到难免心存忐忑二妖都是他的旧部尤其是小白往事历历当年的情分未失他宽慰了几句让她们放心。如何安置二人倒颇费思量魏十七忽然记起一人随即拿定主意向梅真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有劳真人将她们引去天狐阮青处安顿。” 妖奴占了半座黄庭山彼辈向来仇视天妖阮青坐拥十万鬼阴兵驻扎在天蝠海边托魏十七的福陆上有支荷看顾海中有阎川支持黄庭山道门与妖奴联手掌控的神兵堂试炼之地又少不得鬼阴兵充当炮灰是以这些年来这位昔日的天狐再度崛起隐隐然成为一方诸侯便是胡不归也对她另眼相看。 将小白和罗刹女托付给她双方都可以放心。 梅真人心念一动分身将二妖引去两双目光落在天禄身上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足无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魏十七道:“此女本是下界辟邪剑剑灵算来亦是道门一脉不妨留在道友身边以供驱使天禄腿脚灵便着她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杀伐争斗恐非其所长是么?” 天禄眨眨眼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转念一想魏十七是向那位女冠真人暗示且留她一点灵性莫要重加祭炼。她大喜过望连声道:“是是敢不效力!” 梅真人知道这天禄乃是他在下界的旧识留点念想也在情理之中当下微笑道:“道友所言甚是。” 魏十七长身而起将混沌一气洞天锁纳入袖中道:“今日多蒙真人款待日后有暇再当把酒言欢。”他朝梅真人点点头一步跨出身影渐渐隐去消散在虚空中。 笑意渐淡梅真人兴味阑珊神情慵懒天禄冷眼旁观心中揣测这位真人与那大瀛洲主魏十七只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魏十七回到碧莲小界神念一扫大小千余处岛屿纤毫毕现阴元儿定慧吞阳还真秦贞阮静屠真诸人一举一动历历在目。他踏入真仙境后虽未刻意修炼神念水涨船高远非之前可比区区一处真界尽在掌握一念存一念灭只在反掌间。 道门三大祖师诸多神念化身统共占了一十八处真界并不为多彼辈囿于一隅固步自封视飞升为畏途何其可叹可笑。所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若非成就真仙又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小! 魏十七蹈空而立心神与极天之上的“命星”紧紧相连浑如一体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渴望天庭究竟是何许样的风光?此念一生便根植于内心深处再也无法驱除。 他将目光投向仙灵岛投向秦贞与阮静他心中清楚二女追随的脚步到此为止大瀛洲将是她们最后的归宿。他不能也无法将她们携往天庭许多年之后她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郎心似铁这一刻坚硬的心也多了一丝柔软。魏十七降落在仙灵岛先去见秦、阮二女久别重逢执手相看欢喜之余他嘴角的笑意有一丝苦涩。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四节 七狸小界 魏十七离开黄庭山去往极天知者寥寥成就真仙回到黄庭山亦波澜不惊梅真人斟酌再三决意封锁消息小白、罗刹女、天禄俱被下了封口令除此之外她只跟兰真人透露一二以安她的心。 得知魏十七成就真仙兰真人呆了半晌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当她初见此人之时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她看了梅真人一眼有些惆怅有些懊恼有些艳羡又有些欣慰师姐的眼光很准无论李静昀还是魏十七都看得很准。 回想起来如果当初多听听师姐的意见或许就不会是眼下的情形了。 梅真人仿佛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不无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他便成就了真仙。非关眼光实乃运数……” 兰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倚在她怀中喃喃道:“师姐的命好。” 梅真人沉默片刻在兰真人耳边细细叮嘱了几句兰真人闻言一惊下意识道:“无垢洞?彼辈肯放手?” “那也由不得他们我道门祖师遗下的禁制何等玄妙如不应允真界便是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即。” 兰真人踌躇道:“将伏藏、仙阁两处真界付与他们委实可惜了。” “松骨真人离开之时早将要紧物事尽数携走剩下的法器法宝落入彼辈之手亦无妨日后有机会再将昆吾洞一并取回还我道门万载基业。” 兰真人露出释然之色眼下胡不归主动求上门来机不可失先取无垢洞后谋昆吾洞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梅真人道:“胡不归始终不露面只遣大明城主文宣传话留了退路师妹不妨强硬一些逼他一逼此事即便作罢于我道门也无有损失。听闻此女修成‘魂兵魄胄’神通了得师妹不妨在七狸小界会一会她。” 七狸小界乃广济洞最早掌控的真界之一借“七狸”之力压制对手可保万无一失。兰真人口中应允心中却有些疑惑她对“魂兵魄胄”略有耳闻却未知胡不归和文宣将这宗神通推衍到何等境地师姐如此慎重想来必有可观之处她抿起嘴唇暗暗生了掂量的心思。 翌日兰真人遣十照真人赴首乌山将大明城主文宣请至广济洞七狸小界。 一入小界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巍峨古木参天钟灵之气扑面而来文宣精神为之一振举目望去却见山脚下有一座草庐一女冠端坐于庐内注视着潺潺流水气定神闲旁若无人。 文宣心中有些不悦庐中女冠分明是兰真人呼之而来竟不得一睹梅真人真容道门如此托大未免太过倨傲了。 “此乃广济洞七狸小界真人在草庐相候文城主请——”十照真人举手示意面带微笑并无相送之意文宣冷冷“哼”了一声举步上前跨过山涧踏入草庐之中。 兰真人收回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文城主不吝玉趾远道而来有劳了。” 文宣别别扭扭踞坐于蒲团之上心中有事勉强挤出几分客套与之寒暄数语不尴不尬不冷不热自己也觉得别扭干脆截住话头径直问起开启真界之事道门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来。 妖奴素来粗俗无礼兰真人也懒得与之虚与委蛇文宣想听道门的条件可以只怕她勃然色变一听就跳。兰真人听着草庐外的风声轻描淡写道:“昆吾洞内尚存二处真界一名‘伏藏’一名‘仙阁’器修一脉历代收藏堆山积海尽在其中胡帅让出无垢洞我便做主将这二处真界完完整整交付给他。” 文宣闻言大怔旋即大怒妖奴披荆斩棘死伤无数辛辛苦苦打下黄庭山被对方强行占去一半竟还不够道门厚颜无耻觊觎无垢洞妄图以真界为要挟打破均衡之势用心何等险恶!她目视兰真人森然道:“此乃梅真人亲口所言?” 兰真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文城主非是做主之人多言无益何不回转首乌山禀明胡帅?” 文宣紧咬钢牙眼眸染上一层血色如噬人的猛兽兰真人所言无异于重重扇了她一巴掌叫她如何忍得住。她性子倔强虽明事理却始终学不会隐忍怒火所及咽喉、前胸、丹田三处魂眼明灭闪动神兵真身蓄势待发。 她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若是胡帅在此会做何打算? 兰真人俏脸上露出嘲讽之色“文城主意欲何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难不成打算动粗?” “动粗又如何?”文宣脑中尚有几分清明强行按捺下胸中戾气。 “文城主切勿自误广济洞岂容你肆意妄为!”兰真人一拂衣袖文宣脚下白光骤亮张开一道禁制沛然巨力从天而降加诸于身欲将其挪出广济洞。 文宣闷哼一声催动三品覆地魄力外放胄甲覆盖全身禁制连变数变竟挪之不动。她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梅真人安在?” 兰真人哂笑道:“便是胡帅亲至也不敢如此放肆!” 文宣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双手一拍顶着巨力长身而起兰真人探出右手五指收拢捏了个法诀朝她轻轻一指刹那间天翻地覆茅草纷飞草庐荡然无存群山之中一头狸猫的虚影凌空扑下扬起右爪朝文宣重重拍下。 七狸小界乃兰真人成就显圣之地她炼化了真仙遗下的至宝七狸登天崖身处小界之中动念间便借得“七狸”之力禁锢天地令文宣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文宣五指一抓混元骨锤跃入掌中魂力缠绕凝成重重禁制起手一锤挥出一朵莲花颤巍巍迎将上前竟透体而过狸猫利爪旋即落下拍在骨锤之上。一声巨响大地开裂文宣连人带锤没入土中瞬息消失无踪。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五节 事不谐矣 片刻后大地沸腾像一口煮开的锅土石如江河倒流文宣飞将出来现出半人半兽之形骨刺凸起尻后长尾胁插双翅魂眼明灭之际现出火麒麟、白龙、步云兽之形。 兰真人秀眉微蹙她在七狸小界中占尽地利全力出手自能将其压服但当真大打出手一来损耗真界本源得不偿失二来文宣也是厉害角色万一收不住手将其打死哪怕不死打成重伤也不好收拾。她心念一动连指两下群山之中又飞出二条狸猫的虚影疾如流光一左一右撞入文宣怀中。 狸猫来势太快文宣根本没有腾挪的余地她咧开血盆大嘴将魂魄之力一收一放刹那间凝成无数禁制层层叠叠急速蔓延顷刻间布下一座法阵。“魂兵魄胄”推衍到如此地步已臻于化境然而狸猫并非实体而是真界本源之力所化禁制未被触动分毫巨力已加诸于身文宣身不由己向后退去七狸小界广济洞斜月三星洞黄庭山瞬息落在虚空之中神魂震荡气血翻涌久久未能平息。 文宣深知兰真人将自己抛出七狸小界已是手下留情那三道狸猫的虚影挟一界之力非她所能抵挡。但这口气怎能忍得下去!她仰天怒吼一声双眸血红魂魄之力再度外放挥动混元骨锤急冲而下一头撞向广济洞。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怕天塌下来也要先出胸中一口恶气文宣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兽性大发之下除了极昼城主再无人能叫得住她。 身形暴起才冲出数丈尾巴忽然被一把拽住竟不得寸进。文宣猛一扭头却见一人纤细而瘦削眉心、左乳、右乳、丹田、颈椎、后腰、尾尻七处魂眼齐明小小的身躯中蕴藏着无穷距离将自己死死拖住。 她心头尚有几分清明咆哮道:“支荷你敢阻我?” 支荷眼梢一瞥文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宇文毗安安静静立于黄庭山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她心中怒火中烧喝道:“便是你二人联手又能耐我何!” 她将长尾重重一顿魄力外放成胄支荷不欲与她硬拼顺势松开手告诫道:“黄庭山非是等闲之地文城主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惹了不该惹的人不好收拾。” 文宣虽然暴怒倒没有误解她的意思所谓“不该惹的人”不是指她的师尊而是道门硕果仅存的那位大象真人。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她顿时记起胡帅有意无意提起大瀛洲魏十七狠天狠地屠戮真仙化身如屠一狗他望尘莫及魏十七以下他只忌惮梅真人此女与当年的静昀真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慢慢收起法身恨恨瞪着黄庭山语气生硬问道:“你来此何事?” 支荷道:“前往碧莲小界拜见师尊。” 一语触动心事文宣恍然大悟道门为何要急急收回无垢洞十有八九是为了碧莲小界借机与魏十七扯上关系。兹事重大她沉吟良久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文宣若悍然动手与道门开战支荷夹在中间也不好自处见对方彻底冷静下来她暗暗松了口气劝道:“文城主且无仓促决断何不回首乌山向胡帅道明请他拿个主意?” 支荷这一劝文宣倒是听了进去她略一颔首也不与支荷多寒暄将魄力外放从胁下挣出一双乌黑的翅膀双足一蹬凭空飞起径直投首乌山而去。支荷目送她倏忽远去摇了摇头不知是谁故意把她气成这副模样瞧她的举动似乎吃了点亏急欲找回来难不成是广济洞的兰真人从中作祟了? 宇文毗举步上前轻轻咳嗽一声道:“似乎是广济洞真人出手真界震动非同小可。” 支荷知他乃天魔化身别有神通想了想摆手道:“此事与我等无关随它去吧。”她朝师弟打了个手势衣袂飘飘当先踏入黄庭山中。 文宣扇动双翅无移时工夫便降落首乌山中收起“魂兵魄胄”匆匆赶到胡帅胡不归隐居之所定了定心神与之见礼神情之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忿。 铩羽而归看来事不谐矣胡不归掀动白眉叹息一声一张老脸写满了苦字开口问道:“道门开出了什么条件?” 文宣将兰真人所言一一道来于自己的猜测却只字未提以免干扰胡帅定夺。胡不归垂下眼帘忖度了许久问道:“你怎么看?” 文宣直截了当道:“当是为了碧莲小界中那人。” “是啊……”胡不归有些兴味阑珊顿了顿又问道“你与兰真人动手了?” “在七狸小界中她引动真界本源之力吃了点苦头不妨事。” “嗯她还算手下留情若全力以赴一界之力足以将你镇压。” 文宣有些不服气兰真人固然手下留情她也没有出尽全力若是不借用“七狸”之力她有十足的把握将兰真人击溃。区区一介显圣多年来未有寸进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胡不归捏着胡须沉吟道:“乍一听道门狮子开大口贪得无厌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把无垢洞给了他们又如何……”他见文宣不以为然笑道:“我且问你无垢洞在吾辈手中可有好处?” 文宣闻言微微一怔仔细寻思了一回确如胡帅所言无垢洞内四处真界碧莲小界被魏十七占去剩下三处小界门户紧闭无从染指洞内边边角角不知搜索了多少回该到手的东西全到手了整个剩下一个空壳子还真没什么好处。 胡不归道:“道门祖师遗下的手段别有玄机非我等所能企及将无垢洞换取伏藏、仙阁两处真界其实也是各取所需没什么大不了的。” “怕只怕道门得寸进尺妄图独占黄庭山。” 胡不归呵呵笑道:“把伏藏、仙阁的收藏搬空了剩下一座昆吾洞他们要就拿去黄庭山终究是道门的基业占得了一时占不了一世等到那梅真人成就真仙昆吾洞权当是贺礼赠与道门吧!”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六节 符诏两道 文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万万没料到胡帅对广济洞梅真人评价如此之高成就真仙大瀛洲已经多久没出过真仙了?羽族和虫族如此嚣张不正是欺大瀛洲没有真仙坐镇么? “为什么……是她?” “碧莲小界中那人是个怪物不可以常理揣度不去说他。”胡不归伸出食指轻轻一划将魏十七撇在一旁“自开天辟地至今大瀛洲统共出过一十三位真仙十大天妖再加上道门三大祖师。突破天人之际成就真仙之躯谈何容易传承功法资质运数缺一不可。天妖业已没落阮青肉身尽毁转修鬼道她能保有一灵不灭已是侥幸想要更进一步除非大瀛洲变作提耶洲。道门却不然三大祖师以降每一代都有大象真人涌现距离真仙只差一境这一境虽是天人之隔闯的人多了总有几分机会。何况……梅真人刻意将修为压制在显圣境滞留数百年一朝突破大象境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这其中定有玄机只是我等不知而已。” 文宣试探着问道:“那梅真人与胡帅相比……” 胡不归坦然道:“老夫不如她。这些年她另有机缘已凌驾于当年惊才绝艳的李静昀之上了。” 文宣隐隐猜到几分终不及胡帅亲口所言来得震撼不知不觉妖奴之中已无强手兰真人开口要回无垢洞并非漫天要价她是有所恃的道门背后有梅真人这样一尊大神在除非魏十七插手否则的话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胡不归忽然记起一事沉吟道:“方才说是支荷拦住了你?” “是兰真人辱人太甚若非她出手相阻我便杀入黄庭山了。” 胡不归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脾气……算了改是改不了了……今日若无支荷一脚踢在铁板上有的苦头吃了!” 文宣道:“只要梅真人不出手不踏入七狸小界广济洞便任我横着走兰真人只有退避的份。” “你在广济洞撒野梅真人怎可能坐视不理?”胡不归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只是觉得不可行。 回想起来兰真人将自己挪出七狸小界不顺坡下驴反而怒气冲冲杀回黄庭山确实是冲动了。文宣“嘿嘿”低笑几声重新切回正题道:“胡帅的意思是把无垢洞拱手相让?” 胡不归想了想叮嘱道:“你再去广济洞……算了老夫亲自走一趟吧。” “我陪胡帅同去当一回锯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 “无须如此憋屈该说还是得说梅真人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文宣苦笑道:“只怕未必见得到她的面。” 胡不归毫不在意“与兰真人说也一样都双手奉上无垢洞了她总得客气几分吧。” 他长身而起拍拍衣襟举步跨出洞府仰头看了看天际赤霞千里璀璨似锦。云霞还是那云霞天下却不再是当年的天下胡不归颇有些惆怅叹息一声将身一纵现出白头藏鸟原形扇动垂天双翼不紧不慢飞向黄庭山。 他没有掩饰行踪双翅卷动天地灵气风云突变草木摇落斜月三星洞上下震动唐橐引着一干手下登上山顶翘首以盼道门十照真人亦亲自相迎给胡帅几分面子。胡不归嘎嘎大笑将双翅一收径直落在了斜月三星洞前文宣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唐橐上前拜见胡帅暗地里瞅了文宣一眼他却是听说文大城主被兰真人唤到广济洞吃了憋屈幸被泗水城主支荷拉住否则的话妖奴保不准要与道门开战了。开战也就罢了至少知会他一声驻守在无垢洞昆吾洞的妖奴只是应个景全无精锐可言道门一出手就能把他们兜底包了饺子逃都没地方逃去。 文宣记着她许诺的话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当起了锯嘴葫芦连唐橐都不理会。胡不归呵呵一笑扶起唐橐拍拍他的肩膀又与十照真人见礼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问道梅真人可在有要事相商需她做主。 十照真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什么事要劳动胡不归亲自上门姿态又放得如此之低?他引着胡、文二人来到广济洞坐定奉上茶水果品唤来谢子菊命她前去通禀。 片刻后梅真人与兰真人联袂而至本体降临神光内敛气息幽微给足了胡不归面子。 十照真人大吃一惊这些年来梅真人闭关修炼不问俗务连兰真人都殊少露面没想到这一回二位真人双双齐至定非寻常。他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回避梅真人轻声叫住他命他在一旁相候。 十照真人心知肚明此事与己有关他打定主意只听不说。 五人在洞府内坐定梅真人启朱唇叩玉齿开口言道:“胡帅此来可是拿定了主意?” 胡不归喝了一口清茶掀动白眉问道:“不知碧莲小界那位道友可知真人的打算?” “魏道友并无异议。” 胡不归忖度片刻颔首道:“那就如真人所言愿以无垢洞换取昆吾洞伏藏、仙阁二处真界。” 饶是十照真人养气功夫甚好此刻闻言也不禁脸色微变无垢洞重归道门自然是好事但以伏藏、仙阁二处真界为交换却不知是得是失。他忍不住举目望向梅真人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只听她淡淡道:“可。百日之后由十照真人收回无垢洞胡帅可至广济洞向兰真人取符诏两道一道开启伏藏小界一道开启仙阁小界昆吾器修一脉的收藏任凭阁下处置。” 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胡不归也无异议转念一想又问道:“一道符诏可动用几回?” 兰真人道:“符诏之内附有禁制胡帅将其至于灵气充裕之地可传诸后人永保不坏。” “一言为定就以百日为期百日之后无垢洞重归道门。” 梅真人静静道:“善。”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七节 一朝剑出鞘 云罗谷玉泉洞中黑羽缓缓睁开双眼颅顶八片顶阳骨逐一合拢灌顶而入的星力随之中绝。他轻哼一声鼻间窜出两道白气如小龙一般盘旋飞舞了数息骤然溃散。 当年行事肆无忌惮惊动天庭降下符诏以七道青气接引飞升被他一一击破强行留在了陆黾洲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将养千载直至今日才恢复鼎盛之时的修为。 黑羽的胆大妄为无人可及抗击天庭之时他暗中扣下了一道符诏深藏不露千年时光得失参半足够他想通许多东西他终于察觉到飞升符诏的玄机潜心创出一门神通以避开天庭的瞩目全力出手。 渊海三洲之地真仙对上他无异于面对天庭与黑羽联手无人能幸免于难。 不久之前极天传来异动又有一人跨过天人之际成就真仙引来天上地下诸多大能的瞩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回横空出世的乃是大瀛洲魏十七。当他未跨出那一步之时凭借六龙回驭斩斩灭了数名真仙化身一旦成就真仙将是何等强悍的存在。黑羽绝不容许他成长为根深叶茂的巨木当其幼小之时务必先行铲除。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罗睺小界一战帝朝华本体降临不惜惊动天庭犹未能将魏十七留下熟知他底细的莫过于这位穹窿族的真仙。 陆黾洲四大真仙浮风族步干阑苍鼓族巡天俱与他一条心唯有穹窿族帝朝华以帝女自居自恃昔日权柄眼高于顶不假辞色。若在往时黑羽伤势未复也不与她多计较眼下大瀛洲魏十七崛起锋芒毕露黑羽视其为大敌有意掀起一场真仙之战哪容帝朝华作壁上观伺机收渔翁之利。 攘外必先安内他也不知会步干阑、巡天二人离了玉泉洞心念微动身躯腾空浮起化作一团云雾滚滚飞向丘翎山。 伯牙泉下帝朝华心神不宁她掐指算了数回天机俱被遮掩无从窥探。她修炼绝情道万载心如铁石不为外物所动今番示警必有异变降临渊海三洲之地能威胁到她的除了天庭便是真仙。她暗自忖度莫非大瀛洲魏十七成就真仙不忿囊昔落败意欲重启战端一雪前耻? 伯牙泉洞府乃是她日常清修之地大打出手难免有失她干脆离了丘翎山去往漠北荒芜之地静候来人。 内心的警兆愈来愈强烈如黄钟大吕响彻天地帝朝华抬头望去只见天际一团云雾滚滚而来变幻莫测暗藏无穷玄机她不觉蹙起眉头玉指轻挥星力涌动将诸天轮回神木鼎祭于头顶血光涌动六欲天诸神佛翻来滚去时隐时现。 云雾聚拢于一处凝成人形缓缓而降待到双足先后落地已现出黑羽之形长身而立目光森然瞳孔之中星云转动明灭隐现生生不息。只道穹窿族至宝乃是天庭遗下的一条血河却万万没料到诸天轮回神木鼎也落入了她手中。 黑羽“嘿嘿”低笑道:“道友不分青红皂白先祭出此鼎莫不是打算做过一场?” 渊海三洲之地黑羽为真仙之首帝朝华并不掩饰心中的戒备和忌惮反问道:“黑羽道友你今番来势汹汹从丘翎山追至此所为何事?” 黑羽哂笑道:“不久之前极天异动大瀛洲魏十七成就真仙此人的了得道友亦熟知于胸为陆黾洲计断不可留。吾欲远赴大瀛洲将其斩灭以绝后患故此来寻道友看一看他有何神通手段。” “蛇颈海千年之约只作一句空话?”帝朝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千年之内羽族不再踏足大瀛洲自当谨守承诺吾将邀那魏十七前往荒海一较高下。” 帝朝华闻言心存疑惑黑羽此番行事慷慨激烈与他平日的性子大不相符她试探道:“此子神通了得纵未成就真仙之躯亦不可等闲视之黑羽道友就不惧天庭降下符诏?” 黑羽道:“吾自有妙计道友只管将罗睺小界之战道来。” 帝朝华沉默片刻“此子……持六龙回驭斩昆吾金塔以魂魄之力引动混沌乱流施以秘符似别海他洲的秘术闻所未闻……” “那是提耶秘符律海提耶洲鬼修的不传之密。”黑羽见多识广一语道破“非是吾信不过道友真仙之争兹事重大有劳道友施以‘神念回溯’之术容吾一观。” 神念回溯乃真仙以神念投诸现实将所遇之人所见之事一一呈现耗费心神不说极易为对方所趁施以暗算帝朝华哪里信得过黑羽不悦道:“黑羽道友强人所难了。” “事关我陆黾洲兴衰难不成道友不愿?” 帝朝华冷冷道:“不愿。” “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做过一场了。”黑羽目视她祭在头顶的真仙至宝诸天轮回神木鼎展颜一笑道“既是强人所难也罢就容你先出手道友小心若有闪失穹窿族就不存于陆黾洲了。” 黑羽蛰伏千载一朝剑出鞘锋芒毕露不为臂助即为雠仇必除之而后快。帝朝华不知他为何如此托大肆意妄为不顾后果她不为区区言语所动双手结成法诀真元涌动气势暴涨诸天轮回神木鼎微微一晃血河喷涌而出幕天席地一出手便倾尽全力。 血河乃穹窿族至宝帝朝华温养千载又入罗睺小界祭炼从心所欲臻于化境。黑羽识得厉害不敢怠慢将右掌一托青芒骤现血河“哗啦”分在两旁竟不得近身。 帝朝华凝神细看却见黑羽掌中青光闪烁竟看不清是何物久闻云熙族重宝非同小可有通天彻地的大威能却讳莫如深连名号都不可得知。她有心逼此宝现形加意催动血河将黑羽团团裹住。 久违的辘辘车轮之音终于在天边响起。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八节 世事总不得两全 恍惚之间光阴仿似在瞬息停滞黑羽掌中青光大盛将其身形一并淹没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看不真切。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不到丝毫真仙气息天地之间只剩下帝朝华一人驱使滔滔血河极尽驰骋之能事。 天庭车轮疾驰而近帝朝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忙将血河一收不想青光倒卷而出将血河死死缠住引动她体内真元翻滚仓促间无从摆脱。若是无有天庭的威胁她大可从容施展与之周旋但眼下——帝朝华顿时醒悟过来黑羽这是要借天庭之力逼她离开陆黾洲毕其功于一役去除心腹之患。 其心可诛!她双眉倒竖仰头望向诸天轮回神木鼎嘴唇轻动吐出一个“疾”字话音未落一尊神佛忽然探出半身脸面皱成一团费尽力气喷出一道乌芒星驰电掣般没入青光之中。黑羽“咦”了一声似乎大吃一惊青光委顿无从遮掩现出伟岸挺拔的身躯帝朝华顺势将血河收回真仙气息亦随之跌落深锁于体内以避开天庭的瞩目。 黑羽掌中托着一颗青莹莹的宝珠半截戾气针没入其中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低头看了一眼露出诧异之色冷冷道:“这天外戾气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青气缭绕宝珠甫一入眼帝朝华心生感应顿知这云熙族深藏不露的重宝名为“天启”与诸天轮回神木鼎同来自天庭以她的眼力兀自看不出它的根底。终于扯破了脸皮她念头通达心如清风朗月无情无欲道:“你不是想知道魏十七的神通手段么?罗睺小界中他以此针暗算于我引来天庭插手这才抢得一线生机脱身而去。” 黑羽心如明镜一番算计落到空处原来那魏十七早就察觉到赤焰玉山暗藏杀机不动声色食饵吐钩将星力中掺杂的天外戾气剥离炼成这一根批亢捣虚的戾气针当真是好眼力好心机好手段! 黑羽微微眯起双眼真元灌注天启宝珠青光明灭闪动乌芒寸断顷刻间将戾气针吞噬殆尽。帝朝华心血来潮察觉到黑羽透出一缕杀机似欲出手忙将诸天轮回神木鼎一指又一尊神佛探出身来呵呵而笑张口将血河吸入腹中拍了拍肚皮陡然色变作金刚怒目状面容狰狞可怖着了魔相。 半截戾气针破除了天启宝珠遁形神通追根溯源还是牵扯到魏十七此人决不可留! 原本打算兵不血刃解决掉帝朝华再从容灭杀魏十七惜乎世事总不得两全没奈何千载光阴方炼成的手段只得先拿出来解决眼前人了。 黑羽一声低吟颅顶八片顶阳骨逐一分开星力从极天倒灌而下竟不顾天庭动静气息节节攀升未等蓄势到极致便将天启宝珠劈面打去胸有成竹出手甚是随意。 青光一闪天地为之震荡连远处的辘辘车轮声都嘎然而止似乎察觉到异样逡巡不前。帝朝华终于直面黑羽全力出手她心如止水将双肩一摇诸天轮回神木鼎一沉一升腾空飞起身躯骤然间化身万千无数虚影四散而走不想才离方圆数丈之地又急退而回聚作一人仿似时光倒流重回前一刻。 千载光阴闭关不出黑羽于暗中祭炼天启宝珠吞噬天庭符诏终竟全功此珠脱胎换骨一旦打出任凭你飞天遁地化身无穷都无所遁形除却硬抗一途外别无他法可解。帝朝华心念急转眼看宝珠飞来近在咫尺只得催动诸天轮回神木鼎那化身为魔的神佛“哼”一声“哈”一声于间不容发之际喷出一颗血珠将天启宝珠截住。 毁天灭地一声巨响血珠瑟瑟颤抖刷地散作一条浩瀚血河九曲十八绕汹涌澎湃煞气凝作亿万凶灵沉浮于接天波涛间俱是帝朝华祭炼此宝时屠戮的生灵一个个痴痴呆呆仿似泥塑木雕。帝朝华叹息一声果然血河尚不足以与天启珠争雄一招不慎竟毁了这宗穹窿族至宝。 数息后氤氲血气蒸腾而起弥漫于天地间长空顿为赤云笼罩横亘千里万里血河消灭殆尽无有一滴留存唯有圆坨坨光闪闪一颗天启宝珠照彻寰宇。 极天上下的真仙大能俱被惊动这一刻庞大的意念先后降临陆黾洲却被天启宝珠拒之于外不得靠近。异宝出世机缘难得有数道意念不知进退强行闯入反为宝珠吞噬弥散殆尽。 辘辘车轮声再度响起径直扑向陆黾洲。 在天启宝珠的威压下寻常法宝神通俱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帝朝华目光转冷仰头望向幽深至远的极天终于放手施为刹那间星力化作大河鼓荡而下诸天轮回神木鼎嗡嗡作响一尊尊神佛飘然而出持定形形色色的降魔法器或作金刚怒目或作菩萨慈悲法相庄严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黑羽毫不介意呵呵一笑将宝珠收回掌中森然道:“此珠名为‘天启’道友可知天启之意?”不等帝朝华回过神来他再度祭出天启宝珠朝着诸天神佛打去。 青光掠过一声响满天神佛烟消云散诸天轮回神木鼎若不堪重负绽开数道裂痕帝朝华伸手将神鼎摄回目光闪动眉心纠结成一团。 天庭使者终于降临陆黾洲血云滚滚四散只见六条蛟龙张牙舞爪拖着一辆真仙接引车悬于高空之中恢弘古拙朴实无华其内立一金甲神人手持辔索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天启宝珠上。 思忖片刻那金甲神人似乎拿定了主意将手一撒一道符诏飘然落下金光缠绕让人无法逼视仙乐悠悠忽远忽近天花乱坠绚烂无极。 黑羽“嘿”了一声向帝朝华打了个稽首正色道:“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此去天庭天壤相隔道友好自为之异日有缘再会。” 帝朝华轻叹一声望着天庭符诏缓缓飘来金光幻灭三道青气下垂搭在自己肩头身躯随之一轻冉冉升起。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十九节 事不过三 若有闪失穹窿族就不存于陆黾洲这并非空口白话的威胁。穹窿族鼎盛之时把持陆黾洲权柄冠绝羽族一枝独秀云熙、浮风、苍鼓诸族等而下之无从与之抗衡。及至盛极而衰变故频生穹窿族一朝从云端坠落帝子帝女沦为笑谈黑羽乃是罪魁祸首。云熙族与穹窿族是世仇血仇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尽帝朝华可以想见一旦她飞升天庭族人势必堕入深渊。 当年帝朝华成就真仙之后也如同黑羽、步干阑、巡天一般着意收敛气息深藏不露以免引来天庭的瞩目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并不惧怕飞升天庭。穹窿族的兴衰固然维系于其一身却不成为束缚她的桎梏“绝情道”修炼到极致绝情绝性无欲无求她虽未到那一步族人的命运早已不放在心上。黑羽有恃无恐找上门来即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唯一让她警醒的是天庭降下符诏只得三道青气接引飞升。 天庭以符诏接引真仙有一分实力下一分功夫听闻羽族前辈玉泉子与大瀛洲真仙巴蛇恶斗三天三夜以“七煞妖刀”杀得对方肉身溃败从真仙跌落凡尘天庭为之惊动降下四道青气将其接引。云罗谷玉泉洞真仙黑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庭降下七道青气为其一一击破强行留在了陆黾洲。珠玉在前相形之下她颇有不如。一入天庭成走卒以刻下修为飞升只恐一语成谶当真沦为走卒之流。她向来心高气傲不信自己与黑羽竟差得如此之多。 帝朝华有意试探当下吐出一口浊气轻叱一声诸天轮回神木鼎急速降下滴溜溜转了数圈再度浮现六欲天诸神佛之形。她左足提起右足下点有如千钧之重稳稳立于鼎上衣袂猎猎作响束缚金环寸寸断裂长发纷飞脸上现出庄严法相神情为之一肃。 黑羽“咦”了一声定睛望去只见诸天轮回神木鼎内神佛轮转不息渐次隐去只剩一尊曼陀罗佛千手千臂持定丝绦、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铃、金弓、银戟、神杵、宝锉、金瓶、白钺、幡幢诸般异宝往帝朝华体内一扑旋即合而为一。神木鼎竟然还有此等玄妙他不禁啧啧称奇却并不放在心上。神佛上身又如何?任凭你有通天手段也经不起天启宝珠雷霆一击! 帝朝华上升之势顿为之一挫那金甲神人面露不虞之色将手一撒又飘下一道符诏金光缠绕一道青气垂落搭在她肩头将其缓缓拔起。他打量了帝朝华几眼瓮声瓮气道:“天庭垂恩汝欲拒之?” 帝朝华忽然将臂膀齐齐一举诸般异宝脱手飞出霞光万丈冲天而起。黑羽不动声色退后数丈暗暗嗤笑这疯女人丧心病狂竟然向天庭使者出手活得不耐烦了她以为自己是谁?诸天轮回神木鼎非是天启宝珠哪里护得她周全! 那金甲神人勃然大怒渊海三洲之地多有桀骜不驯之徒视天庭符诏如无物先是星罗洲秦渠再是陆黾洲黑羽令他这接引使者脸面丢尽有道是“事不过三”万不能让这疯女人逃出他的五指山。他正待施展霹雳手段将帝朝华擒下霞光忽散法宝林林总总尽投别处而去他顿时意识到什么暗暗冷笑袖手旁观静候其变。 黑羽窥得分明帝朝华并为硬撼金甲神人神佛上身诸般法宝作惊天一击却是直奔云罗谷而去。他猜到对方的心思既然穹窿族保不住干脆趁着飞升天庭之际先将云熙族打灭! 果然心狠手辣肆无忌惮黑羽不比她绝情绝性掌心微微一颤天启宝珠跃跃欲试帝朝华早有防范千手千掌齐齐一拍天地灵气鼓荡不休凝成一团金光如赤日在怀将吐而未吐。饶是黑羽自恃高明此刻也不敢怠慢但是帝朝华也就罢了六欲天曼陀罗佛神通诡异万一不慎为其所趁反倒坏了大事。 黑羽天启宝珠在手帝朝华蓄势待发二人迟迟没有出手。 天崩地裂霞光横贯长空丝绦、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铃、金弓、银戟、神杵、宝锉、金瓶、白钺、幡幢直扑云罗谷而去转瞬掠过数十万里。数息后一头狮身人面神兽足踏祥云咆哮升空举爪一拍洲陆震荡时光洪流掀起滔天巨浪虚空撕开一道裂缝将诸宝收去大半。又数息后赤云滚滚而出遮蔽了小半个天空鼓起无数颤巍巍的气泡轰然破碎硕大的火球陨落如雨霞光一扫而空异宝纷纷坠落无有一宗落在云罗谷。 步干阑与巡天先后出手化解帝朝华倾力一击真仙气息稍纵即逝转瞬湮灭。那金甲神人暗暗冷笑心中记上了一笔这陆黾洲共有四位真仙那二人藏头露尾对天庭垂恩避之唯恐不及好好得很待此间事了有的是机会慢慢把尔辈揪出来! 帝朝华一击落空心知今日只得作罢她忽然展颜一笑不再抗拒青气接引足踏诸天轮回神木鼎飞升之势愈来愈快身形渐次隐没陡然间一声雷响消失无迹。 黑羽虽然在云罗谷留下后手却不曾料到帝朝华有诸天轮回神木鼎神佛上身遥遥相击竟不及阻拦若非二位道友相助云熙族难逃一场劫难。他掌中托着天启宝珠心中转着念头目视那金甲神人沉默片刻道:“尊使接引帝朝华飞升大功告成何不回转天庭复命滞留于此却是为何?” 那金甲神人注视着天启宝珠忽道:“当年你收去一道接引符诏炼入此珠故此有恃无恐。我奈何不了你自有人来收你。”言毕他将辔索一抖六条蛟龙拖动真仙接引车车轮辘辘破空而去。 留下黑羽双眉紧皱暗自忖度。天庭接引使者掉头不顾而去那么随之而来的又会是何许样人物?他记起上古之时异兽为祸大瀛洲有大能跨海而来将其斩杀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大瀛洲的故事又将在陆黾洲重演么?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节 任是无情也动人 餐霞宫碧落殿玄元子立于阑干旁眼望茫茫云海玉容寂寥若有所思。她出身人族性子又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天庭形单影只说得上话的寥寥无几与同道殊少往来。 不久之前王京宫广恒殿纯阳子前来造访不经意说起一事他应广恒殿主之请前往极天剿杀星兽夺取星核一路追杀猎物至中极天偶然感应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稍纵即逝未及将对方留住。他怀疑大瀛洲那凶徒业已来到极天寻求突破的机缘。 他没有提凶徒的名号玄元子心知肚明。 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大瀛洲天妖没落妖奴崛起与道门对峙。后有一凶徒横空出世纠集起大军攻打黄庭山斜月三星洞道门三大祖师埋下的后手亦未能挽回颓势只有纯阳子侥幸收回了一具分身其余尽皆覆灭。 据纯阳子言说那凶徒姓魏名十七乃是下界飞升的修士半人半妖身兼数家之长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以抱朴子一缕残魂为主魂昆吾金塔在手又兼修真仙六法中的九龙回辇功持六龙回驭斩一攻一守神通不俗。 他已经到了那一步入极天采集星屑星力着手凝炼真仙之躯了么? 纯阳子去后碧落殿再度回复了寂寥玄元子心如古井不波闭门参悟神通。又过了数载极天忽生异动渊海三洲之地有人成就真仙引来无数大能的瞩目。 她断定成就真仙之人正是那姓魏的凶徒。 大瀛洲已经多少年未有真仙出世了?世易时移这方天地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玄元子的预感一向很准从未落空。 这一日她忽然心血来潮抬眼望去却见一片金叶缓缓飘落脉络之间似有字迹。此乃碧落殿主沈辰一的手笔玄元子知之甚稔她伸手将金叶摘下略扫数眼却是沈殿主邀她往观星台一会有事相商。 就名分而言沈辰一是主玄元子为僚但有差遣直说即可。但沈辰一并非弄权作威之人玄元子刻下在碧落殿轮值焉知异日不为供奉、殿主、宫主?留得情分在日后也好相见。 何况他别有心思。 碧落殿西有云山突兀俯瞰极天观星台便在云山之巅。玄元子衣袂飘飘跨虹而去径直落在观星台上早望见沈辰一负手而立神光内敛朝自己颔首致意。 玄元子礼数周到上前见礼沈辰一含笑道:“许久未曾问候不知玄元道友近况如何?” “有劳殿主动问一切安好。” 沈辰一将目光投向浩瀚极天微一踌躇道:“玄元道友出身渊海三洲之地可知陆黾洲羽族出了四位真仙?” “有所耳闻。羽族四大真仙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彼辈一向谨小慎微深藏不露只遣神念化身在外走动视天庭为畏途。” 沈辰一道:“数日之前不知何故黑羽与帝朝华各显神通大打出手碧落殿一名使者驾真仙接引车赶赴陆黾洲降下符诏接引帝朝华飞升却奈何不了黑羽灰溜溜退回了碧落殿。餐霞宫主有所耳闻命吾便宜行事务必将黑羽押至天庭听候处置。我将那接引使者唤来问了才知千载之前他曾降下符诏以七道青气接引黑羽被他逐一击破强行留在陆黾洲非但如此他还暗中扣下一道符诏炼入天启宝珠成就一宗杀伐之宝。原本此事也不至传入餐霞宫主耳中不巧那帝朝华升入天庭后在五湖殿轮值玄元道友也知晓五湖殿主乃餐霞宫主之徒一来二去此事便落在了吾头上。” 玄元子久居天庭耳濡目染也得察一些内情天庭接引真仙的符诏有“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分寻常接引使者只得前四道接引顺符唯有各殿殿主手中才握有后四道擒灭逆符四顺四逆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黑羽扣下的是哪一道符诏?” 沈辰一叹息道:“却是一道青气满溢的‘震四’符落入黑羽之手殊为可惜。那接引使者见事不明唯恐吾降罪是以隐而不报若非帝朝华不经意说破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殿主可是要贫道去往陆黾洲收服黑羽将其押送至天庭?” “确有此意玄元道友意下如何?” 玄元子琢磨片刻多了数分谨慎问道:“不知天启宝珠有何威能是何来历?” 沈辰一道:“天庭于渊海三洲之地降下数件功法宝物以期成就真仙供诸宫驱使。大瀛洲‘六法十三器’玄元道友当有耳闻渊海、陆黾、星罗亦如此。那天启宝珠本是天庭旧物在争战中损毁本源沦为一宗残宝故此投入陆黾洲辗转落入黑羽之手。黑羽也是运数所钟将此珠重加祭炼鬼使神差歪打正着居然尽复旧观连诸天轮回神木鼎都被其一击而溃。” 玄元子沉吟道:“天启宝珠如此厉害只怕贫道也难以应付。” “吾有一件道袍三道符诏借与玄元道友护身道友道行深厚但去不妨。” 沈辰一拿出手的东西定非寻常之物玄元子微微一笑不再推辞顺势应允下来。她心中还存了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有机会降临下界何不绕道往大瀛洲一行看看那入主斜月三星洞的魏姓凶徒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沈辰一转念一想又道:“那接引使者犯了大错就罚他为玄元道友驾车听凭驱使待回转碧落殿再酌情处置。” 玄元子谢过殿主见他无有吩咐便告辞而去。沈辰一目送她跨虹飞渡风姿绰约任是无情也动人心中泛起淡淡惆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没有说破玄元子只作不知天庭岁月悠悠他不知这哑谜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一节 一口救命气 碧落殿那接引使者唤作“祁丙”金甲神人驱真仙接引车环游八极貌似威风实则是下界飞升的真仙遇敌畏缩不堪驱使被餐霞宫主废去一身神通沦为干粗活的炼体士可悲而可叹。那祁丙在碧落殿年长日久经历了数任殿主对自己的出身来历讳莫如深便是沈辰一也知之不详。 天庭与渊海隔了整个极天有真仙接引车代步省去一番长途奔波是以玄元子并没有回绝沈殿主的好意。 她回到碧落殿清修之所坐于蒲团之上从头细想一遍觉得并无不妥当下入定冥想物我两忘。 过了十余日一名作侍女打扮的傀儡奉殿主之命前来造访赐下的道袍、符诏和碧落玉牌并告知玄元子金甲神人祁丙和真仙接引车在殿外等候何时动身由玄元子自决。 那傀儡虽有几分灵性言谈却一板一眼神情木讷将沈辰一嘱咐之事交代清楚便即告退。纯阳子曾说起王京宫广恒殿主炼成一具傀儡名为“柳如眉”若不说破便是他也看不出端倪与之相比沈辰一的手段相形见拙。不过纯阳子可来碧落殿拜访玄元子却不得去往广恒殿天庭上下律规森严“轮值”与“供奉”虽然只差一阶亦不可同日而语。 一入天庭成走卒诸殿轮值要熬出头谈何容易! 沈辰一虽没有明说玄元子却是猜到了他的用意黑羽桀骜抗拒天庭符诏餐霞宫主得闻此事颇有不悦如能擒获黑羽将其押至天庭也是一桩功劳加上之前的积功大抵可升为碧落殿“供奉”。为将来计这份人情她只得生受下来。 既然沈辰一并不促其动身玄元子便在碧落殿多留了数日将手头诸物熟悉一二以免仓促对敌生出不必要的意外。 那道袍名为“晦明上极衣”入手绵软披在身上轻若无物玄元子以法宝相试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至于那三道符诏却是四道逆符中的“巽五”、“坎六”、“艮七”神完气足似乎从未动用过。 玄元子费了不少时日将袍符祭炼一番自忖无有疏忽之处这才踏出碧落殿命祁丙驱真仙接引车往极天而去。 甫出正阳门怀中碧落玉牌轻轻一跳旋即安稳下来玄元子心中有数此乃天庭制约彼辈的手段若无这玉牌镇压她离不了天庭半步。即便是纯阳子也未能免去玉牌约束唯有如沈辰一这般执掌一殿方可自由来去。 祁丙深知自身安危维系于玄元子若此行不能顺利押回黑羽她固然讨不得好自己也难逃惩戒保不定就被投入异域争战与异兽傀儡为伍沦为攻坚的炮灰。那是最糟糕的结局九死一生死无葬身之地。 蛟龙上下翻腾拖起真仙接引车以雷霆万钧之势闯入极天遁速愈来愈快化作一道流星倏忽掠过虚空。玄元子不闻不问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祁丙目不旁视心中却泛起了嘀咕听闻这玄元女冠得碧落殿主另眼相看数度往来异域毫发无损如能跟她扯上关系日后或许能照拂一二只是她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叫他怎生攀附。 七曜界十洲八海祁丙出身玄渡海十空洲勉强成就真仙之躯还没来得及逍遥快活一番就被天庭察觉降下符诏接引飞升。他修为平平亦无至宝护身糊里糊涂投入异域一战而溃当了逃兵这才沦落为金甲神人当个马夫——确切说是龙夫辛苦奔波不算还朝不保夕捅了个大娄子。 他对黑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车轮辘辘六龙咆哮真仙接引车穿过极天扑入罡风之中风声嘹亮却未曾拂动玄元子半根秀发。她睁开双眼双眸星云转动远远望见浩瀚渊海云卷云舒陆黾洲浮于海天之间形似一头单翅怪鸟。 祁丙扯动辔索蛟龙张牙舞爪停在空中他回头向玄元子致以歉意道:“接引车不得降落云端有劳真人移步前往陆黾洲。” “你且在此等候如有变故发雷霆相告。”言罢玄元子长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星驰电掣投陆黾洲而去。祁丙手握辔索胸口堵得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机会跟对方套上近乎意识到这一点他痛恨自己低三下四满腔愤懑最后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玄元子收敛起气息举步踏上陆黾洲身轻如燕片尘不惊。举目四顾视野内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天地间充斥着悲凉的气息。她静静立了片刻将神念一扫察觉崇山峻岭之间有一羽族结群而居正茹毛饮血撕咬着猎物当下身形微晃刹那间掠过数百里落在一处山崖之上。 山崖间瀑布似一条白龙隆隆冲入深潭中水雾弥漫草木苍翠欲滴。 水潭之旁一群秃鹫围着小山也似的象尸伸长了头颈吃个不停。象皮粗韧似甲那秃鹫亦是羽族异种喙如锯齿钢刀合力将象皮撕开露出血肉贪婪地吞吃个不停。瘦弱的秃鹫挤不上去只得挑眼窝肛门这些柔软之处下口略尝些滋味急得嘎嘎而鸣。 玄元子放眼望去却见秃鹫之中有一庞然巨/物似是首领力大无穷凭一己之力便能撕开象皮将头颅探入腹中撕咬柔软的内脏旁的秃鹫都远远避开垂涎三尺不敢跟它争抢。 她伸手一指那秃鹫身不由己张开双翅腾空飞起其余族人并未察觉异样只当首领业已吃饱让出血食急忙拥上前争夺残骸吵个不休。 那秃鹫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头颈气都喘不过来更不用说发声示警了它眼珠鼓起有口难言拼命扑腾翅膀力量越来越弱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昏过去忽然身躯一沉被重重甩到山崖上头昏眼花七荤八素总算吸到了一口救命气。 玄元子打量了它几眼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忙抬头望去却见晦暗幽深的极天之上一点血光闪动夜幕忽然降临四月当空群星灿烂。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二节 凶星戾星杀星 玄元子极目观望满天星斗并未察觉到异样方才那一阵心血来潮似是错觉她秀眉微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秃鹫业已开智心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那女冠的五指山当下灵机一动翻着白眼趴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玄元子正待开口问一问陆黾洲的土著云罗谷究竟位于何处极天之上又一点血光闪动她猛地抬起头狐疑不决。忽闻“嘎喇喇”一声霹雳惊天动地响彻云霄那秃鹫惨叫一声骨软筋酥翎羽乱飞脱成一只光鸡深潭旁吞噬象尸的族人更不济事魂飞魄散七窍流血死得干干净净。 之前嘱咐祁丙“如有变故发雷霆相告”没想到一语成谶应得如此之快。她顾不得盘问秃鹫挥袖化作一道白光倏忽而逝。那霹雳只为示警不曾劈落陆黾洲秃鹫为雷声所震虽然脱去遍体翎羽折损了百年寿元总算逃脱一条小命日后如有机缘还可慢慢修回来可怜它那些儿郎族人徒子徒孙无一幸免令它后怕之余不觉有些伤心。 玄元子飞到高空早望见真仙接引车泛起无数古朴的花纹光华流转六条蛟龙骚动不安祁丙收紧辔索胳膊上青筋鼓胀肌肉如水纹一般剧烈颤动。 他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渊海西南有真仙之力磅礴而作肆无忌惮惊动了接引车。” 渊海西南?难不成是大瀛洲?玄元子心中一动断然道:“天庭接引真仙要紧黑羽之事暂且放一放先去西南之地一探。” 祁丙将辔索一抖驱使蛟龙拖动真仙接引车载起玄元子滚滚投西南而去。 车轮辘辘渐行渐远陆黾洲上空回复了平静浮风族步干阑苍鼓族巡天二位真仙相隔百万里之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虽不知天庭因何将目光投向陆黾洲突如其来的威胁令他们有些不安帝朝华飞升天庭黑羽远赴大瀛洲他二人委实不愿也不能出头万幸的是真仙接引车停留片刻转瞬即去只是一场虚惊。 真仙殊死相斗气冲极天罡风四散群星摇曳已经多少年不曾有如此浩大的声势了在祁丙的印象里下界真仙总是韬光养晦谨小慎微唯恐一不小心惊动天庭被迫飞升沦为走卒。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他猜到其中一人是陆黾洲云罗谷的黑羽却不知另一人又会是谁。 他急于赶路无暇掩饰行踪真仙接引车挟雷火之势从高空隆隆辗过余威所及搅得渊海波涛翻滚鱼虾不宁。八将军厉十龙、暗影贼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早有察觉躲入深海收敛气息不敢探头窥视海天之间唯有滚滚雷火照得四下里有如白昼。 真仙接引车乃天庭炼制的真宝穿梭极天若等闲更不用说区区渊海。无移时工夫大瀛洲影影绰绰遥遥在望。 上古之时有异兽不堪驱使从天庭逃脱遁入大瀛洲天庭遣大能跨海而至将其灭杀双方在荒海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荒海为杀意浸染就此成为一片生灵绝迹的死地海妖误入其中少则数日多则半月必发疯身亡。 时隔数万载荒海终于迎来了又一场激战。 玄元子睁开星云双眸远远望去只见星力从极天倒灌而下如江河滔滔不绝数息后一颗圆坨坨光闪闪的宝珠腾空飞起青光明灭气势急剧攀升。祁丙心神摇曳脱口叫道:“那便是天启宝珠!” 陆黾洲羽族真仙黑羽竟然万里迢迢来到了荒海与他争斗之人难不成是大瀛洲的魏十七?他已经到了此等境界非但成就真仙之躯而且足以跟黑羽抗衡?玄元子蹙起眉头伸手轻轻一拂将“晦明上极衣”披于身上五指纤纤提起一柄“生灭朔望剑”一步跨出衣袂飘飘向荒海行去。 陡然间心血来潮清晰可辨玄元子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极天之上星辰黯淡一点血光闪动星力下垂落入荒海。天庭年月悠悠她身为碧落殿轮值征战修炼之余常常独上观星台俯瞰极天细数群星过眼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凄厉的血色。星力下垂的刹那她神魂为之摇曳幡然醒悟那是一颗前所未见的凶星戾星杀星!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六龙咆哮金鳞闪耀环抱化作赤日光芒万丈迎着天启宝珠撞去毫不示弱。玄元子垂下眼帘低声道:“六法十三器九龙回辇功六龙回驭斩六龙化日纯阳师兄后继有人只可惜非是道门一脉……” 天启宝珠重重击落赤日一涨一缩剧烈颤抖十数息又一涨一缩光芒尽敛。天启宝珠高高弹起赤日随之四分五裂六条金龙四散而退遍体鳞伤呜呜哀鸣着坠入荒海。 黑羽呵呵大笑伸手一招将天启宝珠托于掌中并不急于趁胜追击目光一转落在玄元子身上冷冷道:“汝是何人?因何在旁窥视?” 玄元子凝视金龙坠落之处只见荒海沸腾水气急速飞旋一道伟岸的身形冉冉升起极天星辰黯淡无光唯有一颗血光之星熠熠生辉星力下垂落在他身上。这一刻她再无疑虑眼前之人正是纯阳子所说的大瀛洲凶徒横空出世一举扫平黄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道门万载基业置于掌控中。 江山代有英雄出她终是小觑了此人。 星力源源不绝没入体内金龙逐一从荒海飞出有气无力钻入他袖中蜷缩成一团。魏十七背负双手蹈空而立淡然道:“来人可是道门祖师玄元子?” 同出大瀛洲又为同辈中人也算有几分香火情只是道门落入他手又毁了她留下的神念化身玄元子心中不无芥蒂不肯轻易揭过上下打量着他沉吟未决。 黑羽早看出二人似有宿怨哈哈笑道:“原来是天庭的走狗!纯阳子玄元子抱朴子为何只来了你一人?” 与魏十七的旧账暂且放在一旁慢慢再算玄元子不欲多费口舌目视黑羽道:“贫道一人接引阁下足矣。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倾力一战?”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三节 无上剑域 黑羽闻弦知雅玄元子出手魏十七定然袖手旁观保不定还会抽冷子暗算自己两位真仙合力他就算三头六臂心中也有些发怵何况那玄元子来自天庭不知深浅万一阴沟里翻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押往天庭冲当死士炮灰马前卒委实太过凶险。心念一起天启宝珠随之青光大盛身形若隐若现气息亦微不可察。 玄元子哪容他逃脱提起“生灭朔望剑”轻轻一剑斩下青光骤灭数息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天启宝珠冉冉升起黑羽背插双翅半人半鸟黑着一张脸仰天吐出一道白气显然一时不察吃了点小亏。 魏十七心中一动时隔多年道门剑修的无上神通终于再现于眼前。 一瞬之间双方已交手数合。 玄元子一剑斩下剑丝如蛛网喷薄张开无上剑域将黑羽连人带珠一并困住。天地一片虚无卅六金莲照日神犀昆吾金塔定星锥六龙回驭斩斩神剑九岳崩崖石太白凌日棍离合神胆混元骨锤镇元铁血桥九窍秘藏珠极天逍遥印天庭降下的一十三宗至宝凌空击下将黑羽淹没。 当年道门与天妖相争以势压人占得大头于六法十三器中抢得六法六器天妖止得七宗宝物亦未能守住尽作流云散九岳崩崖石、太白凌日棍、镇元铁血桥、九窍秘藏珠先后归于道门离合神胆辗转流入渊海及至妖奴崛起横扫大瀛洲又夺去极天逍遥印和混元骨锤。 玄元子亲见这一十三宗天庭遗宝的威能费了一番心思将其一一化入剑域虽是下界手段却不无独到之处碧落殿主沈辰一品评为“尚可”。 陆黾洲无有剑修黑羽从未跟道门真仙交手猝不及防为剑域所困好在他身经百战早察觉十三宝器尽皆幻象非是实物但被困于这方小天地内法则操之于人幻象与宝器亦相差无几稍有不慎只怕陷入其中难以脱身。他面露狰狞双目圆瞪发尽上指“呱”地大叫一声口鼻突出后背挣出一双漆黑的双翅现出半人半鸟之形将天启宝珠祭起青光满乾坤一时间塔坏石碎棍断剑折如雪狮子向火唯有三十六朵金莲将宝珠托了一托旋即湮灭于无形。 玄元子暗暗叹息天庭旧物尽复旧观沈辰一并未低估宝珠的威能剑域未必能困得住他。她眸光闪动心意到处十三宝器再度浮现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遮天蔽日杀伐激烈却透出一丝无以为继的窘迫。 黑羽又是“呱”地大叫一声伸手一指一条胳膊应声干瘪皮包骨头有如枯枝青光一收一放天启宝珠狠狠砸去一声响剑域四分五裂反噬其主。玄元子早有防备一道化身飘出承受剑域反噬身躯溃散神念投回体内毫发无损。 星力鼓荡不息黑羽右臂旋即回复如初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催动天启宝珠向玄元子劈面打去一道青光横贯长空去势如电。玄元子将晦明上极衣轻轻一抖宝珠竟无声无息透体而过恰似雁过无痕掠过百丈落于空处滴溜溜乱转。 黑羽大吃一惊急欲召回天启宝珠却已慢了半拍玄元子早将一道符诏祭于空中金光缠绕青气喷薄如怪蟒一般将他死死缠住无数豆大的符箓钻入体内颈臂翅腿俱不得动弹连神念都被禁锢离不了方寸之地。 天庭符诏四道顺符接引四道逆符擒灭玄元子祭出的正是一道“坎六”符非寻常接引符诏可比饶是黑羽狠天狠地力大无穷仓促间也挣不脱。他怒气上涌目眦欲裂摇动双肩骨骼噼啪乱响后背猛地挣出第二对漆黑双翅将青气生生推开体内符箓倒灌而出一分分摆脱桎梏。 天启宝珠无人操纵浮于空中略显迟钝玄元子与黑羽一攻一守全力斗法谁都顾不上。魏十七窥得时机引动体内星力将后背一躬巴蛇法相横空出世充塞天地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与真龙一般无二张牙舞爪一把攫取住天启宝珠。 他于极天之上突破真仙境又得大运数大机缘择定血色命星潜心修炼以星力转换真元星屑洗炼肉身一日千里势如破竹成就真仙之躯肉身伤势尽愈巴蛇法相亦从沉睡中苏醒脱胎换骨得上上品。及至黑羽炼成天启宝珠将帝朝华送入天庭乘势横跨渊海降临大瀛洲以扫平黄庭山为胁迫使魏十七一战却不想眼前的对手已成为意料之外的庞然大物。 玄元子见事极准甫一照面便知他与黑羽势成水火无联手之虞是以抢先向黑羽下手果不其然魏十七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只是她万万没料到此子胆大妄为竟趁黑羽无从分神悍然夺取天启宝珠! 巴蛇化龙攫取宝珠天庭至宝哪容亵渎青光明灭一股毁天灭地的巨力席卷而去法相龟裂化作齑粉“哗啦”毁去一层巴蛇整个小了一圈却似蛇蜕皮一般神完气足毫发无损。 一股寒意掠过心头黑羽百忙之中抬眼望去果不其然魏十七趁乱出手直取天启宝珠。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为天庭符诏所困许多手段无从施展只得急急催动心念天启宝珠大放光明巴蛇法相层层崩解从百丈大物缩至十余丈兀自死死扣住宝珠不放。 玄元子再度提起“生灭朔望剑”一剑斩落张开剑域将黑羽吞没。天启宝珠顿成无主之物魏十七仰头望去命星微微一颤血光大盛星力涌入体内魂眼之中星核颤动他伸手一指巴蛇法相双眸尽赤低低咆哮一声扭头钻入宝珠之内硕大的身躯顷刻间消失无踪。 天启宝珠浮于空中青光渐衰血光渐浓。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四节 天命是否在己 玄元子与黑羽双双消失于剑域荒海忽然陷入一片死寂风平浪静万籁俱寂永夜在刹那降临四月隐没星辰不再闪烁唯有天启宝珠一点微弱的血色将青光淹没殆尽。魏十七的呼吸嘎然而止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风暴前的宁静天地酝酿着什么危机持续越久爆发得越激烈。 天启宝珠停住转动血光大盛巴蛇法相缓缓钻出笨拙地盘作一团双目剩下两个深邃的黑窟窿骨碎筋断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无有一分完好之处。魏十七心中一沉黑羽祭炼天启宝珠不知下了多少工夫巴蛇法相得“命星”之力将烙印一分分磨去付出惨重的代价若他还在左近未被剑域困住又将是怎样的结果?他这一路太过顺当终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巴蛇法相张开大嘴无声地咆哮着喉间一阵蠕动吐出一颗黑气缭绕的妖丹绕着天启宝珠忽近忽远欲迎还拒。那是地渊黑龙关敖的妖丹巴蛇法相将其含于口中炼化占为己有这才由蛇化龙最终成就上上品法相。 大变在即时局岌岌可危魏十七察觉到它的心意渴求畏惧急切忌惮他并未将法相收回任凭它自行抉择。他决意赌上一赌看一看天命是否在己运数是否所钟。 一刹仿佛数十载恍惚之间巴蛇法相猛地往前一扑黑龙妖丹与天启宝珠双双嵌入空荡荡的眼眶中化作两颗龙目。画龙点睛在此一举巴蛇法相层层崩解剥去一层有一层拼尽余力钻入魏十七后背化作一副刺青。 法相入体几近崩溃幸得参天造化树倾注生机勉强维系不灭。僵持数息后天启宝珠猛地一挣作困兽斗魏十七哪容它再逃脱心念动处极天之上命星闪动血光大盛星力灌入体内不遗余力将其强行镇压。 最后一缕残余的青气亦被磨灭直至此刻他才将天启宝珠占为己有。 四下里悄无声息玄元子与黑羽迟迟没有现身天地的威压愈积愈厚魏十七皱起眉头忽然心生警惕倏地挪开百丈。荒海齐齐塌落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如利剑直插苍穹形同一狭长的“十”字横空出世耀眼夺目。 魏十七目瞪口呆忍不住了一句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奶奶的!真他奶奶的!” 虚空震荡黑羽挣脱剑域束缚再现于荒海鸟兽人身展开三对漆黑的翅膀略加闪动便漾出一圈圈黑色的光晕六道青气寸寸破碎天庭符诏无风自燃化作齑粉。 玄元子随后而至剑域破碎反噬己身这一回接连毁了三具化身才将反噬之力化解连神念都未曾逃出损失着实不小。不过她也由此窥破了黑羽的底细胸有成竹指间捻起威力更胜一筹的“艮七”符淡淡道:“束手就擒否?” 对手神通广大手段层出不穷黑羽张开三对翅膀连破符诏剑域连压箱底的本事都露了底虽不落下风自个也清楚此战毫无胜算。那玄元子身披宝衣天启宝珠何等厉害兀自奈何不了她其余法宝更不用拿出来献丑了——念及天启宝珠他心中一凛急忙抬眼望去不见踪影亦感受不到气息他目光落在魏十七身上森然道:“天启宝珠何在?” 命星遥遥悬于头顶星力鼓荡凶煞之气弥漫天地魏十七掌心亮起一点金光黑羽急忙合拢三对翅膀六龙回驭斩倏忽而至急速飞旋“断空斩”斩之不动旋即化作“六龙枷锁“黑羽横翅一扫黑色光晕层叠漾出将六条金龙推在一旁不得近身。 魏十七右手缩在袖中指间扣着一枚“九天十地阴煞针”稍一踌躇并未趁势偷袭。一来黑羽那三对翅膀不同凡响戾气针未必能奏功二来玄元子敌我未明终须留上一手。 黑羽心如明镜天启宝珠十有八九落入他手魏十七摆明了车马要与玄元子联手对付自己他纵然心高气傲此刻也不禁大感棘手单是一个玄元子就足够他喝上一壶了再加上那阴险狡诈的魏十七保不定会阴沟里翻船。他念头转得极快将六翅一展金龙溃退身形虚实不定玄元子早有防备催动真元祭起“艮七”符一声雷响符诏飘落黑羽头顶金光缠绕七道青气扭成一团将他定住。 黑羽如堕冰窟不敢稍动他一分分仰起头颈椎嘎嘎作响有如生锈的门枢。金光之中青气扭曲缠绕结成无数变幻的禁制瞬息数变如有十万大山当头压下骨软筋酥连三对翅膀都提不起来。是束手就擒还是倾力一战?黑羽心中犹豫不决。恍惚只是一刹他旋即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心志为天庭符箓所慑斗志消磨只得长叹一声。 一入天庭成走卒他终是逃不脱命运么? 玄元子暗暗感叹碧落殿主神机妙算一袭宝衣三道逆符堪堪将黑羽制服若无他暗中相助单凭自己只怕未必能将其留下。 黑羽沉默片刻涩然道:“玄元道友欲带吾去往何处?” 玄元子道:“押至餐霞宫听凭宫主处置。” “……羽族前辈玉泉子早年飞升天庭道友可知他近况如何?” 玄元子略一回想道:“确有此人玉泉子在骖鸾宫碧城殿清修日后有缘自能相见。” 黑羽“嘿”了一声喃喃道:“有缘自能相见……有缘……”他将双肩轻轻一摇三对漆黑的翅膀逐一收入体内伸手一揉脸面回复人形遍体翎羽化作一袭衣袍将身躯裹住猎猎作响。 玄元子一指符诏七道青气吞吐不定垂落在黑羽肩头将他轻轻拔起。她回头望了一眼魏十七忽道:“天启宝珠何在?” 魏十七道:“收之矣。” 玄元子微微颔首魏十七修炼“命星”之术与黑羽相争不落下风又伺机夺取“天启宝珠”平添一杀伐之宝她虽不惧却也不愿节外生枝当下一拂衣袖催动符诏押着黑羽腾空飞去须臾便消失无踪。 魏十七蹈空而立听着辘辘车轮声渐次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五节 小巫见大巫 黑羽跨海而来确有所恃渊海三洲之地真仙以他为首超出侪辈不止一筹比诸天庭大能亦不逊色到哪里去他若是一出手便倾尽全力魏十七除却脱逃外别无他法。不过那厮是个长翅膀的鸟人当真逃未必就逃得脱他唯一可依仗的便是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遁入极天黑羽向来爱惜羽毛定不肯冒险直面真仙三厄。 最坏的打算并没有成为现实玄元子携天庭至宝将其降服魏十七趁机夺取天启宝珠虽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巴蛇法相几近崩溃细细算来这买卖不亏。玄元子故意放他一马不知是看在同出大瀛洲的份上还是对他有所忌惮不管怎样平安度过这场飞来横祸对魏十七来说意味着赢得了时间。 魏十七立于荒海之上死气弥漫生灵绝迹血色命星在极天闪烁渐次隐没群星璀璨四月播撒清辉天地又恢复了平静。天启宝珠藏于体内却锁不住冲天煞气陆黾洲星罗洲浩瀚渊海乃至极天之上数道庞大的意志轻轻落下略一拂过便飘然而逝。 日月轮转曙光破晓霞光横亘天际璀璨似锦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露面那些勘破天人之际的真仙大能甘愿潜伏不出唯恐被天庭察觉降下符诏接引飞升。他暗暗冷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天庭若铁了心要把他们找出来也不费不了什么事只是大动干戈对付几个小虾米得不偿失罢了。 他一拂衣袖飘然而去径直回到黄庭山神不知鬼不觉遁入碧莲小界内。 泽国浩淼岛屿棋布万顷莲花摇曳生姿幽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梅真人足踏云雾迎上前目光落在魏十七脸上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问道:“如何?” “黑羽神通广大我不是他敌手争斗之际惊动了天庭道门祖师玄元子亲自降临将其收去押往天庭听候处置。”魏十七也不瞒她略略说了几句其中的惊心动魄一语带过。 梅真人微微色变魏十七所言如惊雷在耳带来莫大的冲击道门祖师飞升天庭不知所踪没想到长存不灭万载之后再度降临荒海天庭究竟是何许样的所在?真仙飞升天庭又将面临何许样的命运? 魏十七道:“一入天庭成走卒过河卒子唯有迎难而上步步争先才能赢得一线生机。天庭绝非平和之地若我猜测不差上界争斗惨烈之极玄元子当是幸存者才有今日的成就。黑羽神通广大抗拒天庭符诏惹来这宗祸事也在情理之中荒海一战我也入了天庭之眼只怕留在此界的时间不多了。” 梅真人心中一紧秀眉微蹙星眸迷离喃喃道:“还能留多久?” 魏十七微微摇头“难说……玄元子将黑羽押往天庭回禀荒海之战天庭若缺少人手势必降下符诏接引我飞升。不知来的会是接引使者还是如黑羽一般遣大能亲自押送。” “当真躲不过去?” 魏十七摸摸她的秀发轻笑道:“躲?为何要躲?九龙回辇功乃是杀伐之术留在此界已无从磨砺杀意唯有去往天庭才能更进一步。再说了就算多逗留百载千载又能如何?” 梅真人叹息一声知他心如铁石坚韧不移当下不再多劝。 魏十七携她之手降落在仙灵岛上遥望万顷碧莲花开花谢怡然自得。梅真人细细思量一番道:“道友若飞升天庭大瀛洲再无真仙坐镇可有后患?” “帝朝华黑羽先后飞升陆黾洲还剩下浮风族步干阑和苍鼓族巡天星罗洲有千足地穴巴蚿、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渊海有八将军厉十龙、暗影贼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大瀛洲势弱难保不会重演当年的变故。”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鱼娥性情淡泊与我又有几分交情不会插手大瀛洲之事至于渊海三位真仙多了点打落一个就差不多了。” “打落一个?”梅真人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差了。 魏十七不以为意“一来借此立威二来惊动天庭一味等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如主动一些。我走之后大瀛洲可保千载平安之后就要看你的了。” “为何……如此之急?” 魏十七将双肩轻轻一摇巴蛇法相从后背/飞出现出真龙之形气息萎靡遍体鳞伤显然吃了大亏。梅真人吃了一惊身相合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巴蛇法相被重创必然波及其主这该如何是好! 魏十七猜到她的心思摆摆手道:“无妨法相受损非关争斗不瞒你说也是一时贪心所至强行收服一宗宝物才落得如此狼狈。你看它的左眼——” 梅真人定睛望去只见巴蛇法相的左眼血光闪动竟是一颗浑圆的宝珠滴溜溜转动凶煞之气弥漫如蛰伏的猛兽桀骜不驯。 魏十七收了法相道:“那是从黑羽手中夺来的天启宝珠天庭至宝有毁天灭地的大威力斩神剑回驭斩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此等杀伐之宝天庭定不容我独占黑羽乃其旧主祭炼千万载如臂使指自有秘术遮蔽天庭的感应我强夺过来却无从掩饰嘿嘿简直就是黑夜中萤火虫……不是我急实则是身不由己……” 梅真人沉默片刻咬着牙道:“好道友尽管放心此间有我坐镇不虞有失。只是……若有朝一日我成就真仙飞升天庭又如何是好?” 魏十七道:“我以真仙残魂补全了兰真人的魂魄她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得抱朴子之力由显圣入大象当有七成把握之后的事就交给她了。” 梅真人见他深思熟虑诸事都有安排并非仓促起意心中纵然不是滋味也只得默默接受。自极天回来后魏十七修炼“命星”汲取星力星屑成就真仙之躯勇猛精进一日千里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走得如此之快聚首无多便要天人相隔。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弱于人四具大象分身各尽其妙距离当年的静昀真人也不过数步之遥他先走一步她紧随而上相会于天庭相濡以沫携手共进退岂不为好!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六节 是告别也是纪念 窗棱下靠着一张狭长的半桌居中摆了一尊黑黝黝的精铁佛像三头六臂盘膝结跏跌坐一张脸作金刚怒目一张脸作菩萨低眉一张脸五官俱无形同白纸六条手臂丫丫叉叉捏定说法印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与愿印静默无言。铁佛左首摆了一座三足鼎炉只有巴掌大小银光闪耀内外铭刻符箓做工甚是精巧右首是一串红珊瑚珠乃是魏十七在荒北城大摆寿宴海妖王奉上的贺礼。 佛曰三面佛鼎曰银光鼎俱是当年魏十七在岁末赌局中赢得的彩头遗失在下界不知所踪秦贞凭着印象命人重新铸造权当是个念想。 她怀念过去念兹在兹念念不忘。 世事如转蓬生死忽一念舍弃肉身转修鬼道藏身于通窍石中追随魏十七来到大瀛洲陪伴于他身旁转眼又要分离。五印十势诀阴火诀乌木鬼王诀通窍石七窍洗心藕这些都改变不了她的命运鬼道真传筑基、阳雷、气脉、寄魂、通神、地仙她止步于“寄魂”再不得寸进。有提耶洲阴元儿指点大象躯壳寄魂用功亦不可谓不勤却始终无法突破通神关命数使然为此她愀然不乐。 阮静夺舍重生一门心思修炼“天狐地藏功”修为日益精进假以时日或可比肩十大天妖成就真仙。可是她呢?难道就这样老死大瀛洲?魏十七飞升天庭无法携她同往日后虽有一线可能重返下界她却不愿寄希望于缥缈的可能。 她跟师兄说了自己的打算温柔而坚定。大象躯壳便是真仙也求之不得秦贞却弃之如敝履。 魏十七答应了她一如当年。 仙灵岛山崖之上魏十七催动真元一声雷鸣将混沌一气洞天锁打开他提起右手轮动五指轻轻分开时光洪流等了数息一道灰影飞将出来现出矮胖笨拙的身躯头发乱蓬蓬半张着嘴露出黄黑的烂牙掩饰不住惊骇之情。 大瀛洲主真仙之躯周吉咽了口唾沫腿脚有些发软之前的一点小心思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魏十七伸手一抹洞天锁弥合如初他抬眼打量着周吉缓缓探出拇指按向他眉心。他下意识退了半步仰头闪避魏十七拇指悬在空中眸中幽远星云转动静静注视他。周吉脸色大变忙踏上半步主动将眉心贴在他拇指上苦笑一声。 刹那间周吉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在下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尽皆展露于眼前。魏十七收回拇指若有所思颔首道:“夺天地造化窃取本源之力成就显圣境果然是受益匪浅。” 周吉暗暗松了口气道:“侥幸而已。” 魏十七低头沉吟片刻将屠真唤来命她往广济洞将混沌一气洞天锁交与梅真人代他传句话“此锁本源大损天魔被困其中成无源之水非有意外终不得脱。” 屠真低声应允看了周吉一眼忽然感到莫名的轻松。 魏十七背负双手望着水光山色碧莲摇曳生姿嘱咐道:“逗留此界时日无多我将去往天庭重开一番天地你既然有此修为有此神通可与我同去以为臂助。” “是。”周吉无可无不可此事本就轮不到他置喙。 魏十七一拂衣袖将他收入“一芥洞天”内。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当喧哗的都市呈现于眼前周吉鼻子发酸热泪盈眶过往的岁月一幕幕闪过眼前一个人租房子一个人找工作一个人吃饭洗碗看书睡觉一个人慢慢变老度过等待中的时光。 他终于明白过来魏十七把过去的一部分抽离成就了自己。他是那段记忆的具现不曾忘记无法磨灭。是告别也是纪念。 他举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谢谢。” 周吉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他觉得亲切他不假思索奔走在大街小巷匆匆转入一个院子走进阴暗的楼道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楼梯爬上六楼喘着气推开左手一道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摆着半新不旧的餐桌右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左边是通阳台的卧室。 他犹豫了片刻举步踏进玄关随手掩上防盗门“砰”一声响锁舌卡进门框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 卧室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单人床书桌电脑书架藤椅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听着犹豫的脚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这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藤椅吱吱嘎嘎作响他慢慢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惬意的笑容。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具现之城》翻了几页又伸长胳膊打开电脑放了一段《卡农》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他知道自己会慢慢老去先是眼珠变浑浊接着发落齿摇脸上开始有皱纹身上散发出老人味行动开始不灵便最后是白内障耳聋耳鸣牙病颈椎炎肩周炎支气管炎肠胃病腰腿疼腰椎间盘突出前列腺增生尿频便秘痔疮骨质增生关节疾病神经衰弱瘙痒晕眩症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病痴呆中风恶性肿瘤……到头来我们总是挣扎着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逃不掉的……”他轻轻对自己说“衰老是年轻是精力旺盛的代价这具身体不是为老年准备的动物没有老朽的时候它们等不到老就已经死了……” 他茫然抬起眼目光穿过窗户投向远方。他看到一片浓郁的绿遮天蔽日生机勃勃他的心漏跳了半拍紧接着如密集的鼓点血液上涌双眸越来越亮。 周吉丢下书霍地站起身冲到阳台上探出大半个身躯望着城市中心那棵参天巨树的浓密的树冠投下大片阴影。他低下头嘿嘿笑了几声胁下挣出一双五色翅膀轻轻一扇腾空而起投向支撑起洞天的参天造化树。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七节 兴师问罪 诸事安排妥当魏十七悄悄作别大瀛洲相送的唯有梅、兰二位真人。海天一线涛声澎湃渊海浊浪滚滚离别的笙歌他不愿唱也不愿听挥一挥衣袖蹈空而起作别而去一步两步三步身影骤然消失不留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花非花雾非雾梅真人伫立崖头望着海天苍茫久久没有动静。兰真人既有些欣喜又怅然若失喃喃道:“他就这么……走了?” 梅真人心潮起伏掩饰不住怀想星眸迷离抿着嘴道:“是啊如无意外他不会再回来了。” 兰真人心中微有些酸意师姐于男女之情一向看淡万事不萦于怀到头来亦未能免俗那人说走就走心如铁石一刀两断累得师姐乱了心绪真是可恶!她不忍看师姐沉浸于往事咳嗽一声嘟囔道:“旁人躲着避着让着不敢去天庭他倒好巴巴地送上门去不知怎么想的。” 梅真人淡淡一笑道:“渊海三洲之地太小容不下他的心即便不去天庭他也会去往别海他洲。” “真是个不安分的主……” 梅真人瞥了师妹一眼展颜一笑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真仙难渡天机难测师妹我将入碧莲小界闭关凝炼第五具分身斜月三星洞就交托给你了。” 兰真人心头一颤这一回师姐如此郑重不同于以往显然是拿定了主意不问世事全力冲击真仙境。 “师妹吾辈寿元虽长但一闭关便是百十年岁月如流时节不居不成真仙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得真仙之力补全魂魄机缘难得师妹你莫要自误。” 兰真人心中一颤旋即微笑道:“师姐以为我尚有机会成就真仙?” 梅真人深深望了她一眼静静道:“他日我若飞升天庭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只得我一人未免太过寂寞。” 明知她是违心之论明知她只为激起自己的意志兰真人还是忍不住一阵欢喜她拉住师姐的衣袖笑吟吟道:“好就听师姐的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与师姐朝夕为伴。”她将这一切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心欲往之便能成行。 梅真人转过身回望冥冥青霄云卷云舒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一别不知何时何日才能相见。 魏十七蹈空而起径直闯入罡风衣袖一拂破开一条阳关大道随手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以星力唤醒青铜御者执六辔驾驷马旋风一般驰入极天周行百万里掉头而下降临在暗影海上。 渊海三大真仙八将军厉十龙暗影贼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魏十七只与巢洪荒有过一面之缘赤焰玉山乃是他的旧物以极天戾气暗算自己八成有他一份。其中内情如何他也懒得细纠既然扯上了干系就拿他开刀立威杀一杀海族的锐气。 暗影海无风起浪鼓荡不休魏十七立于波涛间鼓动真元沉声道:“洪荒道友可在何不出来一晤!”他声音并不高刹那间传遍暗影海巢洪荒早有察觉心中有些发怵陆黾洲云罗谷真仙黑羽亲至大瀛洲邀其在荒海一战天庭瞩目引来大能降临下界之后情形如何他们也不敢窥探只知黑羽就此销声匿迹似被天庭收去魏十七安然无恙仍滞留于大瀛洲。 事关重大他不敢怠慢忙遣派一具神念化身浮出海面与之相见。 尚未来得及寒暄开口魏十七勃然色变冷冷道:“吾真身亲至汝只遣一具化身出迎如此托大可是小觑于人?”掌心轻翻一点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电射而出轻而易举将其斩灭。 他出手虽狠却留有余地毁了他一具化身放任神念遁回海中。巢洪荒狐疑不决只得鼓动胸中真气传声安抚道:“道友远道而来本当亲迎不巧手头正炼制一炉丹药照看火候抽不出身有劳道友暂候数日。” 这只是推脱试探之辞当真炼制丹药自可遣一具神念化身看护无须羁縻本体。巢洪荒等了片时不见对方有所动静似是默许暗暗松了口气忙分出两道神念化身传讯厉十龙与步衍背大瀛洲魏十七本体亲至暗影海略有兴师问罪之意渊海三真仙向来同进共退理当共迎。 厉十龙与步衍背隐约知晓此中曲折巢洪荒与陆黾洲黑羽、巡天合谋算计魏十七他二人自然乐见其成只作不知不想魏十七为气运所钟竟渡过这一劫顺利成就真仙荒海一战后便即找上门来要么是察觉了什么要么是黑羽露了口风棘手得紧。巢洪荒若只传个口讯他们犹可装聋作哑但神念分身找上门来倒不便推脱于是动身前往暗影海与其商议对策。 巢洪荒盼来了二位道友虽然只是神念化身也大大松了口气。商议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坏人道途仇隙非浅若魏十七当真兴师问罪却要早作准备。真仙汲取星力炼化真元寻常丹药毫无效力可入眼的唯有法宝而已。 巢洪荒暗自寻思渊海三洲之地以大瀛洲为首大瀛洲得天独厚先后出了十大天妖三大祖师共一十三位真仙独占六法十三器陆黾洲次之也得了几宗天庭残宝七煞妖刀狮身人面神兽血河诸天轮回神木鼎星罗洲亦有行空锁链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唯有渊海荒凉不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便是那对赤焰玉山也是他费劲心思从星罗洲夺来的。 有什么东西拿的出手足以平息魏十七的怒气呢? 巢洪荒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锐气已失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安抚对手。他不敢与之一战究其原因一来担心惊动天庭二来……那厮与黑羽相斗全身而退他心存忌惮不敢与之撕破脸。便是厉、步二人也只愿调停不肯当真为他出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八节 用心何等险恶 暗影海波涛翻滚汩汩有声巢洪荒缓缓浮出海面魁梧黝黑满头触手瞪着一双圆盘也似的大眼珠遥遥望见魏十七朝他拱了拱手尚未开口忽然心生警惕仿似被潜伏的猛兽死死盯住一阵心惊肉跳。 苍穹之上一片晦暗日月无光一点血光闪动微不可察。 厉、步二人随后而至见魏十七脸色坚忍目光阴沉心头不由一跳彼此对视一眼原本打算出头当个和事佬此刻不禁生出退缩之意。 巢洪荒察觉到他体内星力渊深似海煞气缠绕毫不掩饰敌意只得咳嗽一声省去一番客套招呼道:“道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魏十七道:“黑羽用心险恶以赤焰玉山坏吾道途你可有份?” 巢洪荒心中“咯噔”一响果然瞒不过他真人面前不说假他也不便推脱拂动触手沉声道:“不满道友此事吾虽非主谋亦略知一二。” 魏十七冷冷道:“天外戾气点染经络窍穴药石难济永诀大道用心何等险恶……”话音未落一道乌芒从他袖中疾射而出直取巢洪荒胸口。 近在咫尺忽施暗算巢洪荒怒吼一声一枚灵龟甲盾凭空浮现倏地飞至面前将乌芒挡住。“叮”一声轻响灵龟甲盾被乌芒洞穿巢洪荒猛哼一声已中了对方暗算。 厉十龙倒抽一口冷气飘然退后数十丈步衍背双眉紧皱一时也没意识到其中的凶险巢洪荒真身乃是一条形同乌贼的大鱼身负七元之力皮糙肉厚便是硬抗法宝也不在话下区区一道乌芒纵然犀利又能耐他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巢洪荒僵立不动胸腔内七颗心脏齐齐跳动有如雷鸣真仙气息节节攀升满头触手尽皆上指咬牙切齿道:“姓魏的你竟敢……竟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巢洪荒极天戾气是何滋味?” 步衍背闻言心中一凛他终于明白厉十龙先知先觉因何如此忌惮极天真仙三厄戾气星爆灭神光便是真仙之躯也抵挡不住!一念及此步衍背身形爆退避之唯恐不及。 一步错步步错什么兴师问罪那厮根本就是接个由头痛下杀手来的!他难道就不怕被天庭察觉降下符诏接引飞升么?巢洪荒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寒意勃然大作一颗心脏愈跳愈慢竟无以为继。天外戾气阴损无比巢洪荒纵然活了无穷岁月亦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怒火上冲将身一纵蓦地现出原形一条硕大无朋的乌贼鱼通体晦暗无光似一团扭曲的阴影奋起七元之力朝魏十七劈头压去。 天地禁锢乾坤震荡车轮辘辘之声响起真仙相斗终于惊动了天庭。 巢洪荒盛怒之下犹未失去理智他现出原形全力施为抱着一击不中抽身远飏的念头趁天庭未能赶到遁入深海潜形匿踪。魏十七既然出手哪容他轻易逃脱他不避不让摇动双肩将后背一躬巴蛇法相冲天而起张牙舞爪现出真龙之形左眼血光闪动天启宝珠迎着巢洪荒砸去。巢洪荒魂飞魄散张开大口喷出十数宗宝物却如雪狮子向火散作漫天烟花刹那间一声响天崩地坏虚空绽裂暗影海齐齐塌落百丈厉、步二人为余威波及身躯溃败几乎不能维持人形。 世间竟有如此犀利的杀伐之宝?厉十龙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眸中星云转动定睛望去却见巢洪荒硕大的身躯土崩瓦解七颗心脏毁其五蜷缩成一团气息急速跌落真仙之躯竟被一击而灭。他重重一顿足暗道巢洪荒太过托大仗着肉身坚固硬撼至宝何其不智! 步衍背遍体鳞伤星屑四散身躯忽明忽暗脸色极为难看喃喃道:“那宝珠……那宝珠……” 厉十龙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我若真身到此也挡不住此珠一击!巢洪荒……完了!” 魏十七蓄谋已久先以九天十地阴煞针暗算巢洪荒再下狠手祭出天启宝珠将对方肉身击毁生生打落真仙境苟延残喘此生永诀道途出了一口恶气。他不为已甚放任巢洪荒奄奄一息沉入海底转头向厉、步二人道:“陆归陆海归海渊海之事渊海了巢洪荒勾结黑羽暗算于我我便毁了他肉身将其打落真仙二位道友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不置身事外结个善缘?” 厉十龙听出他话中意味深以为然叹息道:“魏道友所言极是陆归陆海归海吾等久居渊海不会插手三洲之事。”他回头看了步衍背一眼使了个眼色提醒道:“步道友意下如何?” 步衍背呆了呆连声道:“是极是道友所言极是。”他看了一眼巴蛇法相心底拔凉拔凉的暗自庆幸之前小心谨慎没有惹上这个大祸害。 魏十七微微一笑收起法相悠悠道:“天庭真仙接引车转瞬即至二位何不暂避一二以免有失?” 厉、步二人巴不得离这煞星越远越好当下拱手告辞沉入海下远遁而去。 暗影海一战惊天动地陆黾洲星罗洲诸位真仙俱有察觉巢洪荒不惜惊动天庭催动七元之力却被魏十七一击而溃大瀛洲出了如此狠人念及以往结下的仇隙彼辈不禁惴惴不安生怕惹祸上身唯有浮白岭鱼娥不惊不扰镇定自若。 金鳞终非池中物此子不凡未可小觑。 天际车轮滚滚愈来愈近魏十七收起巴蛇法相苍穹渐明三日在天投射下万道金箭。他仰头望去却见一金甲神人手持辔索驱使六条蛟龙拖着真仙接引车呼啸而来不禁笑道:“阁下何其来迟矣!” 金甲神人祁丙吃了一惊这凶徒曾与陆黾洲黑羽对峙不落下风玄元子何等厉害亦放了他一马他自忖奈何不了对方极目四顾真仙相斗的气息犹未散尽煞气充塞天地间令他肌肤如被针刺心中忐忑。祁丙犹豫片刻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破天遭客客气气道:“不知阁下适才与何人争斗?”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二十九节 天庭可有天帝 渊海三洲之地强者辈出二度遇上黑羽闹了个灰头土脸教训可谓惨重面对这有恃无恐的狠人祁丙收起往日的强势破天荒揣上几分小心。在魏十七看来天庭使者似非蛮横之辈有道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他拱手微笑道:“不瞒尊使这暗影海下有一妖物会同他人暗算于我恰逢其会便将其打了一顿稍解心头之恨。” 祁丙心中泛起了嘀咕什么妖物分明是渊海深处的真仙大能得罪了他轻而易举打落真仙境混不当回事这厮仗着神通了得有恃无恐简直就是又一个黑羽叫他如何是好?这一回可没有玄元子撑腰他是祭出符诏接引飞升还是只作不知敷衍几句含混过去? 魏十七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道:“一时不察惊动了尊使不过尊使既然降临此地一客不烦二主有劳接引去往天庭。” 祁丙打了个激灵脱口道:“阁下欲飞升天庭?” 魏十七颔首道:“正有此意。” 祁丙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渊海三洲之地真仙大能无不视天庭为畏途韬光养晦深藏不露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主动要求接引飞升的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念数转祁丙忍不住问道:“一入天庭成走卒阁下为何急于飞升?” 区区一介接引使者魏十七不愿交浅言深随口道:“渊海三洲弹丸之地多留亦无益追随先贤故辙前往天庭一行此吾夙愿还望尊使成全。” 话说到这份上祁丙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斟酌片刻道:“既然阁下有此宏愿自当勉力为之。”他一撒手祭出两道符诏金光缠绕仙乐悠悠天花乱坠五道青气逐一垂下搭在魏十七肩头。 青气入体由内而外一一扫过八女仙乐屏月华轮转镜浮宫炼妖剑千音鬼铃五轮傀儡六龙回驭斩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九天十地阴煞针定慧剑屠龙真阴刀太阴元命珠……诸般外物嗡嗡而鸣无可掩藏连带参天造化树下的分身周吉亦被青气拂动身不由己现出五色双翅勃然色变。 神兵法宝系死物器灵分身皆傀儡青气并未发觉异样之处转而接引其飞升。 魏十七并未抵御任凭沛然伟力加诸于身然而身躯才拔高丈许便停滞于空中熟悉后接引青气后继乏力明灭摇曳渐次淡去。 祁丙脸色微变这两道符诏一道是“兑二”符、一道是“离三”符合起来五道青气竟无法将他接引此子要么神通广大要么身怀至宝要么两者兼而有之远超侪辈非寻常真仙可比。可惜他威力最大的一道“震四”符已被黑羽收去手头只剩一道“乾一”符即便祭出也不堪大用大失天庭脸面若被碧落殿主得知只怕少不得一番惩戒。 果然什么都藏不住但也不是没有例外魏十七分明察觉到当青气扫过天启宝珠时不知何故无所察觉仿佛那是一处空空如也的虚妄之所。但这一发现没有任何意义天启宝珠为他夺去大抵是尽人皆知的事瞒不过天庭。 眼看青气愈来愈淡魏十七的身躯重往下坠去祁丙苦笑道:“力所不逮恕罪则个有劳尊驾挪步乘接引车前往天庭。” 魏十七微微颔首举步跨出已身至高空踏入真仙接引车内端端正正坐定。祁丙松了口气收起天庭符诏心中忌惮神情举止愈发客气告罪一声将辔索一抖驱使蛟龙腾云驾雾疾驰而去。 十余息后雷火隆隆作作真仙接引车化作流星掠过极天闯入茫茫太虚。 极天之上万八千里是为天庭。遥遥望去一座宏大的山门横空出世古朴苍劲残破不全似为雷火劫难所毁虽是残骸却气象森然令人心生敬畏不得直视。祁丙沉声道:“此乃正阳门毁于战火过正阳门便入天庭。”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道:“天庭可有天帝?” 祁丙顿了顿他只是奔走下界的炼体士本不该由他多嘴但为了与魏十七结个善缘便多嘴了几句。“无。此处天庭合四宫二十八殿由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位宫主主事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吾系餐霞宫碧落殿沈殿主麾下的接引使者辖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 寥寥数语欲言又止其中蕴含了无数言外之意魏十七皱起了眉头无有天帝此处天庭四位宫主主事统御三处下界……祁丙似乎在暗示天庭早已四分五裂多方势力各自为守又记起阴元儿所言“天庭纷争不断激战连连异兽虽有爪牙之力不愿为人驱使枉送了性命故此抽了个空逃入下界慌不择路一头撞入了提耶洲……”一入天庭成走卒这走卒果然凶险之至! 祁丙见他沉默不语犹豫再三将心一横压低声音道:“不瞒尊驾吾出身七曜界玄渡海十空洲系碧落殿轮值异域争战之时犯下大错神通被废沦为炼体士奔走于渊海三洲之地。千载之前接引陆黾洲真仙黑羽被其击破七道青气扣下天庭符诏占为己有。失了符诏系吾之过沈殿主暂未加以惩处但在劫难逃尊驾神通广大气运所钟日后若有机缘还望提携一二大恩不言谢肝脑涂地必以国士相报。” 魏十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口问起渊海三洲之地飞升的真仙。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殿主之下有供奉、轮值二职供奉系客卿轮值系走卒二十八殿殿主性情各异规矩森严是以麾下真仙彼此甚少往来祁丙入天庭不久便被打为金甲神人所知无多只知餐霞宫中玄元子在碧落殿帝朝华在五湖殿黑羽在紫府殿另有纯阳子在王京宫广恒殿为供奉偶尔会来碧落殿探望玄元子。 纯阳子玄元子黑羽帝朝华再加上骖鸾宫碧城殿的玉泉子不知大瀛洲十大天妖尚存几许渊海与星罗洲又有何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节 同处一殿 真仙接引车穿过正阳门数道庞大的意志落在身上毫不掩饰肆无忌惮魏十七眉头一皱身躯宝光闪烁却并未刻意抗拒一入天庭成走卒这是他必须承受的一部分对此他早有准备。 冥冥之中忽然有人察觉到什么“咦”了一声似乎颇感诧异。 祁丙住口不语驱使六龙直奔餐霞宫碧落殿而去魏十七凝神细看天庭景致云雾缭绕殿宇若隐若现乍一看乏善可陈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他猜测其中定有掩人耳目的玄虚但初来乍到谨慎为上故此未曾催动星云双眸窥探。 接引车穿过云山雾海蛟龙伏于一座大殿丹陛下服服帖帖不敢稍动。祁丙请魏十七下车将其交给一名侍女自行退去。那侍女容貌秀丽衣饰华美自称“灵犀”奉碧落殿主之命引他入殿相见。 魏十七见她神情稍有木讷谈吐有板有眼心知其只是一具奉迎应答的傀儡栩栩如生身体发肤竟与真人无异。 灵犀默不吱声引着魏十七登上丹陛迎面一座大殿横空出世上书“碧落殿”三字九门洞开仙乐飘摇纹饰粗犷多为水云之形别有一番意趣。大殿右首阑干之旁一女冠目光如电落在他身上魏十七咧嘴一笑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一声足不停步不紧不慢随着灵犀踏入碧落殿中。 玄元子目送他消失在幽深的大殿内视线无法穿透神念无从感知仿佛被另一个世界吞没忽然消失了踪影。她秀眉微蹙举步下得丹陛将祁丙召来一问这才得知魏十七系要求飞升天庭非但没有抗拒当接引青气无以为继时还接受祁丙的提议乘真仙接引车穿过极天来到此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急切?玄元子沉吟片刻轻轻一顿足暗道:“是了他强夺天启宝珠非是旧主无从掩饰至宝气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被人觊觎寻个借口找上门来不如坦荡荡飞升天庭先坐实了归属再说有此宝在握异域争斗当有五六成胜算……” 随机应变当断则断此子果然了得! 灵犀将魏十七引入碧落殿停下脚步示意他自行拜见殿主。魏十七举头望去却见十余丈外一道人居中端坐于榻上宽衣广袖面白无须眼角眉梢略有些皱纹非但不损其风采反而平添三分温润的气韵。 他上前数步作揖施礼不卑不亢见过这位碧落殿沈殿主静立于一旁听候吩咐。 当日玄元子押送黑羽至天庭交由餐霞宫主处置沈辰一听她说起下界之事对魏十七神通手段颇为看高却不想转眼之间便得以亲睹此人。他打量了魏十七几眼温言道:“久闻道友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雄。祁丙系我碧落殿接引使者道友得他接引飞升天庭按例当于餐霞宫择一殿安顿天庭之中人族修士寥寥无几依我之见道友不如就入我殿中先担当轮值如有不解之处可向玄元道友讨教彼此也可有个照应不知意下如何?” 天庭四宫二十八殿魏十七所知也只有广恒、碧落、五湖、紫府、碧城之名于内情一无所知即是充当走卒在哪里都一样难得沈辰一如此客气又有玄元子这位来自大瀛洲的“旧相识”当下毫不犹豫应允下来。 沈辰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餐霞宫七殿他自忖不逊色于任一位殿主只可惜碧落殿素来人丁单薄无力与紫府殿、五湖殿争一时之长短此番祁丙运气不错立下大功将魏十七接引至此此子身怀天启宝珠杀伐之器颇为难得他打算先斩后奏待木已成舟再向餐霞宫主提及此事。 他朝魏十七点点头默运玄功从眉心挤出一道符诏伸手一指祭在空中。符诏缓缓飘至魏十七头顶化作一道金光从颅顶倏地钻入体内经络窍穴骨肉脏腑肌理毛孔每一处都扫过最终长驱直入重又凝成符诏悬于丹田之中。以魏十七之能竟不能拒之分毫只能任其施为他暗自心惊真仙之上更无境虽无境界之分其中的差别却判若云泥。 沈辰一道:“这一道碧落符置于丹田之中道友便是我殿中之人先为轮值不得擅离值守积功而至供奉四宫二十八殿可自由行走但无命不可擅出天庭及至执掌一殿自能将此符炼去也就无须守那许多规矩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关键就在于“积功”二字。 沈辰一神色黯淡了数分显然凝成这道“碧落符”亦非全无代价他也不跟魏十七客套挥挥手命他退下并叮嘱他七日之后再来见他另有要事相瞩。魏十七见他合上双眼惜字如金隐约猜到了几分执掌一殿虽然风光却绝非易事单是掌控麾下轮值供奉便要耗费不少心力不过转念一想也确是这个理真仙大都桀骜不驯行事肆无忌惮似星罗洲浮白岭鱼娥这般好/性情的屈指可数若无符诏加以约束保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心中转着念头缓步退出碧落殿踏出殿门早望见玄元子逗留未去似乎在等候自己。 魏十七迎上前去与其见礼略略寒暄了几句玄元子毫不客气眸中星云转动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微有些诧异问道:“沈殿主邀你入碧落殿了?” 魏十七坦言道:“确有此事。同处一殿也是有缘日后还望道友提携一二下界结下的芥蒂日后有缘自当弥补。” 他把话说开了玄元子倒也有些释然毁了道门万载基业坏了她遗下的一具化身这些都是小事同出一洲同处一殿相互扶持才是道理纯阳子师兄虽然对她照拂有加毕竟身处王京宫有些时候鞭长莫及异域争斗非同儿戏多一人支撑便是生门所在。她沉默片刻展颜一笑道:“既入天庭尘缘尽去往日种种何须介怀道友无须多虑。”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一节 一方小天庭 天庭鼎盛之时有三十六宫七十二境仙帅将兵不计其数后因一场大变故兄弟阋墙四分五裂各方势力你争我夺将一片太虚上境打作了修罗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继续斗下去坏了立身之本谁都讨不得好去是以诸方势力联手开辟一异域作为赌斗之地以“星药”为赌注争战不休哪一方输得干干净净也不赶尽杀绝幸存者并入赢家如此反复直到天庭再度合而为一。 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联手结成一方小天庭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以混沌乱流分割陆海由各殿遣派使者轮番接引下界真仙飞升天庭以为战力各殿亦不时降下功法残宝助下界修道之士突破天人之关成就真仙。 天庭争斗非同儿戏寻常真仙来到天庭席不暇暖便投入异域往往不堪驱使沦为炮灰而已是以最初接引使者存了选拔之心唯有真仙中的强者才降下符诏接引飞升宁缺毋滥到后来激战惨烈之极人手匮乏于是不拘良莠只要成就真仙便迫使其飞升天庭遇到犟头犟脑的便降下雷霆灭杀以示威严。 不过异域争战亦非一无可取若能击溃对手取回“星药”自己可留下三成外各殿殿主另有所赐纯阳子的纯阳无极剑玄元子的生灭朔望剑便是因此而来功法契合道器相长修为故此得以精进。下界飞升的真仙大都如此反倒像魏十七这般一入天庭便身怀至宝的寥寥无几。追根溯源这要归功于黑羽扣下一道“震四”符煞费苦心炼入天启宝珠将一宗天庭残宝补全为真宝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便宜了魏十七也算是咄咄怪事。 碧落殿沈殿主与他定下七日之约非是常例在玄元子看来大抵在餐霞宫诸殿中碧落殿势单力孤沈殿主不甘人下对他另眼相看不无栽培之意。天庭最重异域战功“星药”更是难得之物由轮值积功至供奉修为精进进而坐镇一殿亦非遥不可及据玄元子所知骖鸾宫长河殿主黄梧子便是当年大瀛洲十大天妖之一。 …… 玄元子沿着阑干缓缓而行指尖掠过一尊尊姿态各异的石狮俯瞰云海随口言说想到什么说什么魏十七由此获悉天庭种种内情只能报之以一声苦笑。他来得不是时候。他们来得都不是时候。 玄元子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是不是后悔了?” 魏十七想了想道:“后悔倒不至于不到险峰绝顶怎看得到不一样的风景——何况真仙之上更无境凶险之处正是机缘所在。” “理是这个理不过真到了生死关头未必能如此豁达。”顿了顿又道“初入天庭不日便会去往异域见识一下真相殊死相斗这第一劫是机遇也是难关你好自为之吧。” 她停下脚步敲了敲身前的石狮道:“碧落殿四围阑干共有三百六十尊石狮姿态各异每尊石狮内都藏有一处轮值洞府据说天庭鼎盛之时轮值洞府气象万千无一闲置十万天兵天将并非虚数如今已不复有昔日盛况连你我在内碧落殿只得五位轮值。” 那石狮脚踩绣球注目远视神情之中无不忧伤魏十七心中不觉一动伸手摸了摸石狮的脑袋丹田之中碧落符微微一漾一道金光射出身形随之消失没入洞府之中。 “暂且在此歇息无事切勿擅离……”玄元子的声音嘎然而止。 四下里一片安宁魏十七举目望去却见身处一座仙家洞府厅堂书房卧房静室丹房药圃兽栏柴房庭园游廊亭阁水榭四时不凋之花八节长青之草色色俱全无一不备。 洞府内空无一人略显寂寥魏十七将周吉从参天造化树下唤出又衣袖一振太阴元命珠、屠龙真阴刀、定慧剑鱼贯而出化作阴元儿、屠真和定慧和尚一一打量过四人笑道:“汝等已入天庭吾在餐霞宫碧落殿充当轮值此处即为栖身之洞府。” 他将天庭的局势略略说了几句告诫他们天庭非是良善地争战惨烈之极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诸事小心在意不得召唤切勿擅离洞府。魏十七并未刻意施压但心有所感言谈之间透出凛然杀意便是迟钝如周吉也察觉到他不无顾虑。 死生有命言尽于此魏十七寻思了一回目视四人道:“不日我将赴异域与大敌争斗一场汝等谁有意同往见识一下天庭真仙大能的手段?” 定慧和尚闻言深吸一口气旋即又按捺下冲动他自知修为低下不足以成为臂助万一有失辜负了大人提携的一番心意故此一言不发。阴元儿目光闪动主动请缨道:“大人与真仙相斗妾身亦插不上手如遇提耶鬼修或可尽绵薄之力愿随大人同往。” 魏十七颔首应允提耶鬼修神通诡异有阴元儿在旁提点一二知己知彼亦可多几分把握。 他又看了周吉一眼沉吟未语周吉主动道:“我愿留在此处看护洞府待成就真仙再前往异域。” 他窃取混沌一气洞天锁本源之力离开之时已成就显圣境虽不如梅真人的大象分身勇猛精进这一路却走得极稳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魏十七亦不愿分身受损他愿意留守洞府再好不过之前命他修炼紫虚一元功有意以昆吾金塔相授可惜金塔毁于极天须得另谋他法——他忽然记起纯阳无极剑和生灭朔望剑功法契合道器相长这八字正是关键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魏十七拿定主意阴元儿随他去往异域周吉留于此地守护洞府屠真定慧各司其职日后有机会再添加人手奉迎洒扫听候使唤。 安顿妥当四人各自散去魏十七信步行至庭园看了一回仙家景致从袖中取出八女仙乐屏置于水榭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但见八女或坐或立手持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一女独自向隅一女若有所思。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二节 富贵险中求 八女仙乐屏中多的两人一是余瑶一是秦贞。 魏十七犹豫良久曲指一弹女乐齐奏乐声悠扬在水榭内回荡他闭上双眼沉浸在记忆中思绪一下子飘到无限远处。 流石峰赤水崖卧雪厅青蒲酒马鞭笋猴头菇雪鸡片山猪肉。 流苏拨弄琵琶曼声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任凭歌声委婉独自向隅的余瑶若有所思的秦贞浑浑噩噩始终没有半点反应。神魂永驻灵性磨灭千呼万唤不抬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魏十七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惆怅世事无常得到一些东西失去一些东西便是当了真仙飞升天庭也未能事事称心如意。当年白蛇小白曾对他说镇妖塔是囚笼接天岭是囚笼昆仑山是囚笼这个世界也是个囚笼。她看得很透彻但未免太过悲观了哪怕这世界是个牢笼只要力气足够大也能一头撞出去撞个山高水长海阔天空。 但遗憾的是他无法带上别人。 魏十七将八女仙乐屏收起同时收敛起心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冷酷。初入天庭安身立命他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看自己这个过河卒子能走到哪一步了! 仙家洞府虽说色色俱全毕竟是他人的地盘不得不防上一手阴元儿、屠真、定慧和尚打点起精神逐寸逐分边边角角整个犁了一边未曾发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周吉饶有兴致在洞府内逛了一回最后挑一处僻静的楼阁栖身闭门不出潜心修炼。 修炼固然不假实则心怀鬼胎周吉不敢在魏十七眼皮子底下晃悠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出了端倪。 七日光阴匆匆而过魏十七摇动碧落符遁出轮值洞府。阑干无语云海茫茫四下里空无一人冷清得有些落寞。 天庭不复昔日的盛况如此凄冷令人感叹他摇了摇头径直往碧落殿而去。 九门洞开灵犀相迎这一回却不见玄元子的身影。灵犀引着他踏入碧落殿随即联袂退入阴影中一板一眼绝不逾规。 魏十七举步上前礼数周到见过碧落殿主沈辰一遥遥望去他温润如玉神采飞扬不复有之前的倦怠。 沈辰一向他微微颔首开口道:“轮值洞府闲置已久委屈道友了如有所需只管跟灵犀直取碧落殿虽然匮乏也不差那一些俗物。” 魏十七道:“承蒙殿主厚爱仙家洞府气象万千诸物齐备非下界所能及。” “道友住得惯就好此事以后再说。”沈辰一沉吟片刻伸手一指魏十七只觉衣袖一震六龙回驭斩飞将出来金龙抱作一团载沉载浮全无桀骜凶煞之态。 沈辰一打量几眼道:“天庭曾在七曜界大瀛洲降下六法十三器法为真仙之法器为天庭残宝道友既然祭炼六龙回驭斩所修真法可是九龙回辇功?” “殿主明察秋毫正是九龙回辇功。” “不知道友成就如何?” “入真仙境后业已修成回辇五重天。” 沈辰一道:“王京宫广恒殿供奉纯阳子亦是修炼九龙回辇功他得纯阳无极剑之力道行一日千里道友这六龙回驭斩与真法契合难能可贵毕竟只是一宗残宝未能收到道器相长之效天启宝珠虽为真宝却自成一体桀骜不驯与九龙回辇功不甚相合为长久计道友可于两途中择一行之。” 魏十七拱手道:“愿闻其详。” “其一弃了六龙回驭斩另择一契合的真宝以杀意重加祭炼。其二留下六龙回驭斩寻觅机缘将残宝补全为真宝。”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试探道:“听闻天启宝珠亦是天庭降下的残宝落入陆黾洲黑羽之手煞费苦心将其补全为真宝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沈辰一道:“天启宝珠与众不同能吞噬宝材壮大本源为祭炼此珠黑羽不知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又甘冒奇险扣下一道天庭符诏炼入其中这才将宝珠补全。不过吞噬外物只是权宜之计本源之力因此冗杂不堪天庭没有哪一宗真法能与此珠契合真宝成就不了真灵终是落了下乘。” 顿了顿他轻声道:“补全残宝须落在‘星药’上。” 魏十七暗暗点头天庭赌斗争的正是“星药”修为精进补全残宝俱与之有关看来异域争战势在必行所谓“富贵险中求”莫外如是。 沈辰一又问道:“道友留在洞府中的三个器灵其本体实为何物?” 魏十七道:“一女系太阴元命珠一女系屠龙真阴刀大和尚乃是定慧剑。” “定慧剑无缘真灵太阴元命珠本体不全屠龙真阴刀尚可日后若手头宽裕道友可酌情分润些‘星药’与她助其一臂之力或可成就真灵。” 魏十七心下了然郑重其事谢过殿主沈辰一坦然受之。此子神通了得身怀天启宝珠投入异域当可脱颖而出既然入了碧落殿便是他未来的羽翼身为殿主理当提醒一二“星药”乃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错失。 “你且回洞府准备不日会有消息往异域与同辈赌斗争夺‘星药’是劫难也是机缘莫要错过。” 魏十七见沈殿主无有吩咐便告辞退下。 他初来乍到浑似盲人摸象不知天庭种种内幕得玄元子和沈辰一不吝指点才大抵心中有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简言之异域便是血淋淋赤裸裸的修罗场要变强要出头就要杀出一片天大瀛洲的铁律放到此地也完全适用。 第一战首当其冲退无可退。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三节 如他所愿亦无妨 餐霞宫七位殿主齐聚于云池之旁静候宫主驾临片刻后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有异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如醍醐灌顶精神顿为之一振。钟磬一击余音袅袅不绝餐霞宫主崔华阳端坐于彩凤之背从云池浮出诸位殿主口称“宫主”上前见礼神情无不肃然起敬。 崔华阳一一看过诸人启朱唇叩玉齿曼声道:“斗转星移节序更替今番异域赌斗又轮到我餐霞宫出战哪位殿主走上一遭?” 虽有此问哪一殿出战早有定论无须临阵再做计议当下银甲殿主岳白首排众而出身披战袍甲胄叮当慨然道:“岳某愿往。” 崔华阳颔首道:“可。” 岳白首道:“距离上一次征战诸殿又有下界真仙补入按例新入天庭充当轮值者尽数征辟随行。” 紫府、五湖、碧落、宝灯四位殿主颔首应允天庭不养闲散汉下界飞升的真仙必须要经历这一考验才有资格继续留在天庭紫府殿的黑羽五湖殿的帝朝华碧落殿的魏十七宝灯殿的洪大宣此四人当随岳白首远赴异域听候调遣不得有违。 岳白首顿了顿又道:“银甲殿独力难支出战异域按例另可于诸殿征辟三位轮值。” 餐霞七殿以紫府、五湖二殿为首紫府殿主系餐霞宫主之师妹五湖殿主系餐霞殿主之弟子自然无需征辟他殿人手银甲殿却没有这等底气“独力难支”并非谦虚之言但岳白首也不向紫府殿、五湖殿开口只将目光投向碧落殿主沈辰一道:“沈殿主麾下玄元子可得同行?” 沈辰一淡淡道:“玄元道友系碧落殿供奉不在征辟之列。” 岳白首双眉一皱颇为意外“哦?” 沈辰一解释道:“玄元道友往七曜界陆黾洲押送黑羽至天庭积功至供奉。” 岳白首望了餐霞宫主一眼见她并无异议显然玄元子升为供奉一事得其许可并非沈辰一擅作主张心中不由有些遗憾。略加斟酌他仍不愿向紫府、五湖二殿开口退而求其次在宝灯、云浆、天泉三殿征辟了三名轮值并不如意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餐霞宫主崔华阳不以为意钟磬一击出言道:“诸殿将征辟轮值送至银甲殿一炷香后正阳门开银甲殿出征异域。” 众人纷纷散去唯有紫府殿主邵华清留了下来进言道:“师姐那沈辰一命玄元子押送黑羽至天庭莫不是急于拔擢使其免于征辟?” 崔华阳淡淡道:“或有此意如他所愿亦无妨。” “此乃旁枝末节不过碧落殿擅自留下魏十七却坏了规矩。” “沈辰一此举欠妥吾已责备过他他愿拿出一斛‘星药’抵过师妹也不用细究了。” 韶华清“咦”了一声颇为诧异“一斛‘星药’?他竟如此看好此人?” “此子出身七曜界大瀛洲沈辰一当时听了玄元子所言才孤注一掷。” “听闻玄元子降服黑羽之时暗中助魏十七一臂之力窃取了天启宝珠。” 崔华阳微笑道:“黑羽现在紫府殿中你欲为他出头么?” “那黑羽将一宗天庭残宝补全为真宝为魏十七横刀夺去胸中不忿也在情理之中何况玄元子插手其间似有不公之嫌。” 崔华阳在袖中掐指一算便知来龙去脉摇首道:“玄元子并未相助那魏十七黑羽输得不冤。” 韶华清叹息道:“却是我妄作小人了。” 崔华阳微微摇头不再言语韶华清立于其下静候片刻五湖、碧落、宝灯、云浆、天泉五殿殿主纷纷回到云池。时辰已到崔华阳将彩凤一拍神光喷薄而出冉冉腾空飞起凤鸣声穿云裂帛响彻霄汉。几乎与此同时王京、御风、骖鸾三位宫主亦现身于太虚一跨孔雀一控黑虎一坐白象相互颔首致意。 崔华阳道:“有劳三位道友一同出手开启正阳门。” 王京宫主曹木棉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抬手掐了个法诀一道长虹从掌中飞出横跨数百丈端端正正落在正阳门上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对视一眼催动真元双双出手两道星光紧随而至。 崔华阳缓缓探出右臂如岭上雪晶莹剔透纤指轻弹一点飞星没入正阳门刹那间无数禁制浮现山门隆隆作响节节升高雷火损毁之处一一补全大放光明蓦地张开一道深邃幽暗的门户颤巍巍星光荡漾惝恍迷离撼动心魂。 云山雾海滚滚而散一声雷响天崩地裂岳白首催动银甲殿腾空而起如醉汉一般摇摆不定飘浮于空中僵持了十余息又一声雷响大殿晃晃悠悠向前飞去遁速渐快如一艘硕大无朋的飞舟无声无息没入正阳门内。 星光暴涨崔华阳、曹木棉、闻南塘、谢东阁不约而同将神通一收正阳门随即回复原状残破不全气象森严银甲殿早已消失无踪。 四位宫主降落于云池之上餐霞宫六位殿主立于左近崔华阳伸手一指云池翻滚雾气凝水滴水成冰向四下里蔓延凝作一面方圆百丈的水镜禁制重叠光华流转明灭之间银甲殿赫然闪现翱翔于一片未知的星域若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曹木棉若有所思喃喃道:“不知今番的敌手又会是何人……” 话音未落水镜之中银甲殿重重一顿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不得寸进大殿左摇右晃嘎嘎作响若不堪重负。只见星域之中一道赤光亮起如旭日东升打开一道门户又飞出一座恢弘石殿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银甲殿直挺挺撞将上去竟似存了玉石俱焚之意。 闻南塘眼中寒芒一闪轻声道:“是瑶池宫的柱石殿!” 崔华阳不觉皱起眉头那柱石殿坚硬无比堪比真宝银甲殿被它一撞只怕土崩瓦解再难从异域回转。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四节 旧山松竹老 银甲殿穿过正阳门闯入一片全然陌生的异域视野所及尽是熠熠星光。黑羽、帝朝华、洪大宣神色微动四下里星力汹涌仰俯即得真仙种种神通应念而动毫不费力确是再适合不过的争斗之地。魏十七不动声色心中却打了个咯噔他修炼“命星”之术庞大冗杂的星力对他毫无用处好在命星隔得虽远并未断了感应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汹涌的河道变成涓涓细流若与人争斗亦施展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拖得太久殊为不利。 正寻思之际忽然心血来潮一股浩大的伟力凭空而降将银甲殿死死按住挣扎不脱。远处虚空荡漾倏地张开一道门户惊鸿一瞥但见崇山峻岭云雾缭绕深谷密林山涧飞泉一座座大殿隐现其间仙禽往来气象万千分明又是一方小天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黑羽等四人初入天庭忽见仙界异状一时间心神为之撼动而银甲殿主岳白首以降一干供奉轮值久经沙场早已见怪不怪了。 小天庭开阖之际一座宏大的石殿一跃而出掀动彗星一般的长尾冲着银甲殿直挺挺撞来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大殿之外岳白首当先而立双眉紧皱自言自语道:“竟然是瑶池宫柱石殿……” 银甲殿供奉少阳真人见殿主迟迟未作决断心急如焚进言道:“殿主那柱石殿坚不可摧铁榔头一般万万不可正面硬撼!” 岳白首双手按在阑干之上战袍猎猎飞舞周身甲胄霞光万道一个磅礴的气息炸将开来少阳真人身不由己跌出数丈几乎立足不稳。少阳真人勃然色变脸色阴晴不定匆匆一扫众人目光森然他向来自视甚高自诩为银甲殿殿主以下第一人即便与岳白首相比也不过略逊一筹却不料岳殿主深藏不露偶露峥嵘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大神通往日的自得竟沦为了笑柄! 岳白首目不转睛盯着疾驰而来的柱石殿声音铿锵有力冷冷道:“硬撼却也不必!”他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周天星辰明灭摇曳星力如狂潮一般涌入银甲殿众人只觉脚下巨震恍惚之间天旋地转大殿跃入虚空又瞬息跃出将柱石殿远远抛在了身后。 真仙破空飞遁神出鬼没本不足为奇然而岳白首操纵如此庞大的银甲殿自如出入虚空这等手段众人望尘莫及。能独掌一殿为一方霸主哪里会是什么寻常人物!少阳真人终于意识到差距所在暗暗心惊一丈水退了八尺再也不敢妄自尊大了。 柱石殿一击落空收不住去势飞出数千丈之遥这才晃晃悠悠折返回来与银甲殿遥遥相望稳稳伫立于虚空中。一金冠道人捋着胡须绝口不提适才偷袭之举豪气万丈大呼道:“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岳白首来来来今日定要战个尽兴!” 岳白首提起双手十指微微颤栗随即稳住心绪按下战袍神情木讷不露丝毫端倪直截了当道:“正合吾意。金道友你我何者为先?” 金冠道人衣袖一拂抛出一只青铜大鼎滴溜溜转了数圈“当”的一声落在身前。他起手在鼎上一拍嗡嗡作响呼道:“史巴头赌一升‘星药’赢了只管拿去!” “喏!”一庞然大汉应声而出身高九尺青面獠牙赤裸着上身只以一条兽皮缚在腰下浑身肌肉鼓鼓囊囊如同抹了一层油油光锃亮一看便是妖物成精身躯堪比法宝。 这史巴头甚是眼生岳白首不记得柱石殿有此等人物一升星药不算少金冠子信心满满气势汹汹倒窥不破他的虚实。他微一踌躇并未指定出战之人沉声道:“哪位道友去探一探虚实?” 话音未落魏十七抢先道:“魏某愿往。” 岳白首颇为诧异他记得从碧落殿征辟的轮值乃是飞升天庭的新丁初来乍到不知进退未免小觑了对手异域争斗生死攸关送了一条小命无关紧要银甲殿要赔出一升星药却是实打实的损失。他皱起眉头毫不客气道:“你若落败陨灭拿命去抵一切皆休若不死碧落殿可愿出这一升星药?” 魏十七无意退缩反问道:“若一战而胜得了这一升星药可是全归碧落殿所有?” 岳白首瞪了他片刻呵呵笑了起来道:“好你去!” 魏十七涌身而前一步踏入虚空将后背一躬巴蛇法相冲天飞起盘坐一团睥睨下视面对银甲、柱石二殿一众大能竟毫不示弱。 少阳真人“咦”了一声掐指一算道:“法相神通巴蛇化龙却是不多见!” 岳白首道:“且看他手段如何——” 只见魏十七伸手一招巴蛇法相扭头而回如江河倒流霍地没入他体内身相合一龙鳞倏忽覆盖全身骨节噼啪乱响个头猛地高数尺双眸尽赤煞气缠绕握紧拳头噔噔噔迈开大步落足之处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 史巴头乃妖族出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最重拳拳着肉酣畅淋漓的打斗最瞧不起保身惜命遥遥以法宝相击他亦修炼法相神通见猎心喜握起双拳连连捶打胸口嗷嗷大叫一个巨大的法相从后背浮起浑身白毛形同巨猿生了四条胳膊握拳支地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银甲殿供奉杜司陵脱口道:“竟然是四臂山岳主!” 岳白首觉得耳熟略加思索记起有一回在云池饮宴紫府殿主韶华清说起大瀛洲十大天妖对黄梧子投入骖鸾宫一事不无介怀餐霞宫主崔华阳不以为然随口说起下界妖物神通堪比天妖的足有二三十种其中就提到了四臂山岳主其天赋神通乃是金刚不坏不死之身。 失策了!巴蛇法相纵然化作真龙毕竟是条假龙如何能与四臂山岳主硬拼!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五节 幸不辱命 热血沸腾浑身发痒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亢奋的感觉了那些败在史巴头手下的真仙大能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尽是些人模狗样的软蛋道貌岸然只会耍嘴皮子三拳两脚就砸趴下屁都放不出半个来。还是这样的对手有骨气瞧瞧瞧瞧法相神通巴蛇化龙有两把刷子来来来不要干打雷不下雨露两手出来耍耍! 史巴头咧开嘴嘎嘎大笑将双臂一抬四臂山岳主亦高高扬起胳膊扑通扑通捶打着胸脯纵身一跃迎着魏十七扑去。魏十七魂眼之中星核震颤一步跨出右脚重重踏上虚空双肩一摇身影骤然消失鬼魅一般绕过四臂山岳主一拳击向史巴头。 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史巴头身居四臂山岳主一身蛮力哪里将区区巴蛇放在眼里当下不避不让大喝一声“来得好!”提起栲栳般的拳头狠狠砸了上去。 拳锋急速接近近在咫尺无形巨力化作惊涛骇浪魏十七衣衫顷刻间化作飞灰露出修长遒劲的身躯史巴头胯下兽皮不知是何方宝物竟不为所动他大呼道:“痛——” “快”字还在嗓子眼魏十七将五指一撒一颗血红的宝珠飞出无视磅礴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史巴头拳头上去势骤然凝滞悬于空中滴溜溜直转血光深一道浅一道诡异之处无可形容。 四臂山岳主亦僵立于空中硕大的身躯由外向内崩塌从百丈高缩至七尺四臂垂落双眸黯淡无光生机尽失形同死物一般。史巴头眼珠凸了出来喉咙口咯咯作响右拳被齐齐削去一层化作齑粉倏忽消散于无形接着一层又一层开始崩解从拳蔓延至腕至肘至肩…… 黑羽远远看在眼里牙咬得咯咯响帝朝华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天启宝珠有如斯威力竟然被魏十七夺去真宝易主黑羽怒火中烧咬牙切齿该有多么不甘心!他越不甘心她就越开心! 天庭法宝有残宝真器真宝之别寻常残宝真器奈何不了史巴头铁骨铮铮但天启宝珠乃是一宗真宝虽未成就真灵亦非肉身所能抵挡史巴头一时不察中了暗算悔恨无及。他拼尽全力挣扎了十余息一口气为之中绝天启宝珠如脱缰野马狠狠砸在他胸口这一回无路可退史巴头大叫一声身躯四分五裂血肉法宝尽数化作飞灰只留下一条黑黝黝的兽皮软搭搭垂落下来。 电光石火惊天一击杜司陵看在眼里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如同牙疼难耐周遭却无人笑话他彼此交换着眼色暗暗点头难怪沈辰一不顾规矩抢着将他收入碧落殿中有这等神通任谁都不会轻易放过! 魏十七偷袭得手却毫无轻松之意天启宝珠一击威力固然无与伦比却也耗去他体内小半真元史巴头明明粉身碎骨为何四臂山岳主法相仍伫立于空中竟不随之溃灭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不对史巴头还没有死! 他心中大为警惕却故作不察收回天启宝珠又取过那条幸免于难的兽皮抖了抖低头打量着懒洋洋往回走。 四臂山岳主黯淡的双眸星云转动丹田之下亮起一点金光微微伏低身躯正待从背后偷袭一股寒意从脚底腾起刹那间攫取了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史巴头下意识垂下眼帘只瞥见一道血光直奔丹田而来洞穿法相将安身立命的柱石符击得粉碎。 柱石符性命攸关符在人在符亡人亡这一回连金刚不坏不死之身都救不了他史巴头胸中愤懑无从言说怒吼一声法相寸寸溃没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侥幸!差点被他瞒混过去!天启宝珠前后两击一身真元所剩无几将这凶人打得无有还手之力若无此珠他还有何手段?六龙回驭斩?九天十地阴煞针?提耶秘符?只怕奈何不了对手徒劳无功吧! 大胜而归魏十七却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沮丧。 他匆匆回转银甲殿向岳白首拱手道:“幸不辱命。” 岳白首眼光何等老到见他气息晦涩脚步虚浮显然催动天启宝珠也不无代价他心中大悦勉励道:“旗开得胜争了个头彩很好!你且在旁歇息该是你的少不了你!” 魏十七颔首退下心念微动暗暗汲取星力回复真元。异域虽未隔绝“命星”的感应星力却如涓滴细流断断续续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补足元气他估摸着此番赌斗没自己什么事了再要出手只怕连天启宝珠都不听使唤。 金冠子折了一个马前卒心中有些狐疑眯起眼睛打量着银甲殿心中犯起了嘀咕岳白首麾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狠人?那颗珠子似是真宝一流杀伐凌厉无坚不摧史巴头太过托大受不了激跟他比什么拳头反被暗算了一把可恶!不过愿赌服输吃亏也不是第一遭了他也不敢坏了规矩起手在青铜大鼎上一拍飞出一只“玉升壶”四四方方壶嘴粗短模样十分笨拙。 金冠子一拂衣袖玉升壶晃晃悠悠飞过虚空落在岳白首掌中。岳白首掂了掂分量一升“星药”正正好好不差分毫。他瞥了魏十七一眼手腕轻振将玉升壶摇了摇翻掌连倒三下壶嘴滴出三团黏稠的白浆恰好是三合三星光游荡异香若有若无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在方寸之地翻飞游走端的是仙家宝物灵性不失。 岳白首鼓起一吹三团白浆飘向魏十七众人目光紧紧追随不无艳羡。 真仙之上更无境修为取决于“星药”多寡天庭四位宫主二十八位殿主之所以凌驾于众人之上是由于他们掌控了“星药”。魏十七初来乍到第一战便得了三合星药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六节 跌得冤跌得惨 星药入手魏十七怦然心动这小小一团白浆中蕴含的星力足以抵得上他数年积蓄有道是“坐坐坐你的屁股破!火熬煎反成祸。”闭关数载抵不上异域一战所得难怪真仙困守于下界担心受怕不算修为不得寸进原因正在于此。 一升星药魏十七得了三合三恰好是三成之数其中他可独占两成剩下一成按照惯例却要献给碧落殿主。然而星药虽然可贵对他却非急需他修炼“命星”之术体内真元与星药中蕴藏的星力相斥相争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珠投暗媚眼抛给瞎子看魏十七暗暗叹了口气随手将一团白浆收起剩下两团毫不犹豫转手按入六龙回驭斩。 刹那间六条金龙解开龙尾纠结张牙舞爪发了疯一般上下扑腾身躯愈涨愈粗遍体鳞甲浮现出繁复的纹路隐隐勾连成禁制之形。“一芥洞天”有参天造化树坐镇任凭六龙飞天遁地洞天固若金汤魏十七也懒得去管将心神收回凝神体察“命星”争分夺秒汲取涓滴星力一分分回复真元。 柱石殿输了第一阵接下来轮到银甲殿出招岳白首一个个看过来目光落在黑羽脸上沉声道:“紫府殿黑羽可能一战?” 黑羽打了个激灵餐霞七殿以紫府、五湖居首岳白首叫出“紫府殿”三字如大山压顶不容他有丝毫推脱黑羽只得涩然道:“但凭岳殿主吩咐。” “好!”岳白首将手一抬大声唤道“赌星药五合黑羽不胜不休!” 黑羽暗暗苦笑抬头望了魏十七一眼心念数转将杂念尽数逐出脑海涌身上前去。 虽未明说但诸殿约定俗成异域赌斗轮值以升计供奉以斗计殿主以斛计上下或有误判大体总不差只得五合星药看来前来挑战之人乃是飞升天庭的新丁不足为虑。柱石殿主金冠子微微哂笑不容分说喝道:“刁鹧鸪你去取他首级回来!” “喏……”身后一愁眉苦脸老者一摇一晃踏出柱石殿脚下腾起一团黑气滚滚翻腾托着他往前飘去。黑羽胸中豪情万丈不容魏十七专美于前厉啸一声口鼻突出现出鸟兽人身之形刷地展开三对漆黑如墨的翅膀挥动之际漾出层层黑色光晕。 刁鹧鸪年老成精见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祭出一块方方正正的金砖迎头打去黑羽将光晕一扫那金砖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层层瓦解瞬息散作一蓬碎屑。 黑羽正待放手一搏忽然心生警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神一扫却见一蓬金光闪动的碎屑小者细如尘埃大者不过蝼蚁散布于虚空中密密麻麻汇成一片。他对黑翅光晕的威力心知肚明寻常法宝根本挡不住光晕一扫但对手毕竟是柱石殿轮值不可大意他下意识催动光晕又一扫那蓬金屑顺势哗地散开待光晕退去又刷地聚拢来有如无数机敏的精灵。 果不其然!黑羽心中一凛光晕重重叠叠漾出将周身门户守得极紧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刁鹧鸪松了口气老神在在捋起衣袖露出两条干瘦的胳膊一双鸟爪般蜷曲的双手指甲满是污垢掐动法诀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咒语点点划划那蓬金屑倏地汇拢一处化作一颗金珠超黑羽当头砸去被光晕一扫再度散作无数细屑。 金屑聚散不定砖珠镜印鼓剑钟鞭碑梭十种样式翻来覆去每一次聚散变化都将光晕磨去一丝。黑羽耐心极好刁鹧鸪也不急不躁双方激战竟成僵持之局到头来比拼谁的真元充裕能支撑得更久。 过了小半个时辰……过了一个多时辰……金冠子耐不住性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搔搔脑袋道:“刁鹧鸪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退下来换个硬气的上去!” 异域赌斗主动退缩这是要倒贴“星药”的刁鹧鸪身家也不丰厚五合星药虽说拿得出毕竟有些肉疼他扯直了嗓子高声道:“快了快了这就好……”如意金屑奈何不了对手他咬咬牙又祭出一宗法宝号称“乾元袋”名头威风却是一只软搭搭的布袋悬在空中有气无力看不出有什么用。 刁鹧鸪连连催动真元那乾元袋装聋作哑不理不睬他耷拉着嘴角从袖中摸出一只玉升壶双手抚摩了几下抖抖索索倒出一小团白浆只得七八勺模样化作飞鸟走兽之形绕着玉升壶游弋恋恋不舍。 刁鹧鸪唉声叹气将衣袖一挥白浆射向空中被乾元袋一口吞下布袋扭来扭去似乎品不出什么滋味依旧懒洋洋不肯动弹嫌他给得不够多。冤孽!孽障!贪得无厌!刁鹧鸪嘴里嘟囔着只得又倒出一小团白浆满足了真宝的胃口乾元袋这才张开袋口朝着黑羽遥遥一吸光晕竟为之一扫而空如意金屑凝作飞梭趁虚而入。 黑羽花费千载之功祭炼天启宝珠可谓孤注一掷赔上了棺材本天材地宝不算连带手头的几宗真仙遗宝都一并投了进去那宝珠犹如无底洞不知餍足直到他扣下一道天庭符诏炼入其中才功行圆满将残宝补全为真宝。本以为宝珠在手渊海三洲之地再无敌手便是天庭使者也奈何不了他然则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是难啃的硬骨头玄元子从天而降二人联手算计他这一跤跌得冤跌得惨直到此刻都没缓过劲来。 外表光鲜内里匮乏他拿不出一宗像样的法宝黑翅光晕虽然厉害一旦奈何不了对手就岌岌可危。好在飞升天庭之后骖鸾宫碧城殿供奉玉泉子前来探视得知他的近况以“七煞妖刀”相赠总算有了几分底气。他见刁鹧鸪以“星药”饲喂法宝心中大警待金屑飞梭趁虚而入忙祭起“七煞妖刀”匹练也似的刀光骤然亮起刺破星域。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七节 金蝉脱壳 陆黾洲云罗谷玉泉子以“七煞妖刀”击溃巴蛇惊动天庭被迫飞升他在骖鸾宫碧城殿沉寂多年不显山不露水一朝脱颖而出于异域连斩数名同辈大能积功至供奉。这只是昙花一现之后悠悠岁月他泯然于众人再无纵横决荡的气势然而谁都不敢肯定蛰伏的背后会不会蕴藏着再一次崛起。 闻知陆黾洲云罗谷黑羽飞升天庭玉泉子静极思动去往餐霞宫紫府殿见了这后辈一面。寥寥数语大为投缘玉泉子得知黑羽近况窘迫异域之行近在咫尺当下将“七煞妖刀”相赠助他度过最初的难关。在玉泉子的心中不无长远考量若黑羽能幸存下来愈挫愈勇愈挫愈强日后他执掌一殿当招揽其为羽翼抬举他一把。 七煞妖刀横空出世刀光将虚空一斩为二来如雷霆罢如江海如意金屑竟为煞气所摄不及躲闪反而应将上去被斩了个正着哗地一声散作漫天碎屑金光明灭渐次黯淡。刁鹧鸪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掐动法诀将如意金屑滚滚收回凝成一块方方正正的金砖一眼望去神光黯淡本源竟为妖刀所伤不禁痛心疾首指着黑羽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呀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黑羽一刀斩出后背一对漆黑的翅膀瞬息溃灭他得势不饶人旋即将右臂高高举起这一次刁鹧鸪窥得真切那妖刀不过二尺来长灰中带黑黑里透红似活物一般蠕动不休煞气之重令人双目刺痛泪流不止。 此等凶器怎会落在一个五合之徒手中?刁鹧鸪暗暗叫苦双袖一挥七八宗法宝鱼贯而出尚未近前就被煞气一一钉住千疮百孔化作破铜烂铁。 少阳真人看在眼里倒抽一口冷气他本以为碧落宫魏十七只是一个孤例不想紫府殿黑羽也如此强横如他所料不差那煞气冲天的凶刀正是骖鸾宫碧城殿供奉玉泉子赖以成名的“七煞妖刀”他与玉泉子打过交道对此并不陌生。 黑羽稍一蓄势不遗余力又是一刀斩出直奔刁鹧鸪而去。刀光暴涨破碎虚空刁鹧鸪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心知不好急于脱身闪避不想一念才起身形稍动煞气凭空而现禁锢天地将其强行摄取迎着刀光撞去。 刁鹧鸪催动如意金屑宝物亦有灵性自知抵不住刀光扭扭捏捏不无抗拒之意。金砖沾在手上抛不出撒不去生死一线刁鹧鸪大叫一声使一招“金蝉脱壳”衣衫尽裂褪下一层皱巴巴的老皮迎着刀光扑去煞气顿为之一收一个血肉狰狞的身躯趁机逃出生天左手死死扣住一块金砖右手死死握着一只玉升壶面目模糊不清其状惨不忍睹。 不过这“金蝉脱壳”的保命大法只能用一次他再度第二层老皮可以舍弃透过血淋淋的双眼刁鹧鸪看得清清楚楚黑羽连出两道灭去后背两对漆黑翅膀他还有一刀之力这一刀斩出何以抵挡?他念头转得极快举起玉升壶将粗短的壶嘴插入口中仰起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黑羽圆瞪双目第三刀一挥而落煞气充斥四野刁鹧鸪不退反进涌身上前毫无意外身躯被刀光扑灭一抹血光电射而出挟持金砖扑入乾元袋中。 先有碧落殿魏十七后有紫府殿黑羽初入天庭的两名新丁竟带来莫大的精细然而这一刻连岳白首都不禁微微色变舍弃肉身化作血光投入真宝之中这是阴损无比的“血魔解体大法”黑羽将他逼到这种程度后生可畏但也就到此为止。 乾元袋将血光吸入扭曲不定布袋之上竟浮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老脸双目紧闭鲜血淋淋袋口微微开合似一张裂腮巨口。 三对翅膀无一幸存黑羽后背光秃秃东倒西歪连站都站不稳他狰狞地一笑毫无惧意紧握妖刀踉踉跄跄迎上前。刁鹧鸪恶念横生乾元袋如鼓气一般张开朝对手尽力一吸黑羽哪里稳得住身不由己向袋口投去。 只要将他吸入乾元袋中要搓圆他不敢方要搓长他不敢短生死存亡操纵于手只在反掌间。刁鹧鸪霍地睁开紧闭的双目血光大盛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黑羽忽然间福至心灵忙不迭将袋口一收却已经慢了半拍。黑羽将双肩一摇三对漆黑的翅膀破体而出神完气足又一刀斩出刀光之狠煞气之盛非之前可比。 之前种种拿腔作势竟为诱敌!刁鹧鸪懊悔不已“啵”的一声乾元袋强行喷出一块金砖迎着刀光撞去散作一蓬金屑窸窸窣窣落下神光黯淡状如死物。两度为“七煞妖刀”所破如意金屑终于耗尽本源毁于一旦。刁鹧鸪拼命催动乾元袋一忽儿扑腾一忽儿翻滚头也不回朝柱石殿逃去什么都顾不上。 金冠子脸色颇为难看狠狠瞪了刁鹧鸪一眼嘀咕道:“蠢货真是蠢到家了!” 黑羽僵立于虚空中身后三对翅膀由实转虚躯体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缩小了一圈。他低头扫了一眼七煞妖刀倏地缩回右臂内血肉萎靡皮包骨头看上去惨不忍睹。 七煞妖刀虽然凶横毕竟是他人之物连出四刀已是极限刁鹧鸪不及史巴头他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将其击退少了天启宝珠果然寸步难行! 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勉强强飞回银甲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杜司陵上前将他扶起靠在阑干旁略事调息岳白首从金冠子手中得了五合“星药”分了三成与他约摸一合六勺模样黑羽毫不犹豫吞下少许只数息工夫真元尽复精神亦为之一振。细细品味“星药”之中似有君臣佐使的未知之物将星力之功推向极致别有玄机远非自行汲取所能比拟黑羽恍然大悟尝了滋味才知其中妙处难怪真仙大能孜孜以求不肯轻易放过!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八节 二十四具法身 点滴“星药”便有如此神奇之功魏十七足足得了三合三令人刮目……黑羽下意识扫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瞪大了眼珠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大感诧异明明有“星药”在握为何不服用仍然孜孜不倦汲取星力难不成他打算把“星药”攒起来留待日后慢用?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肉留在手里保不定什么时候为有力者夺取竹篮打水一场空。 频频打量魏十七的还有银甲殿主岳白首他眼光何等犀利早看出此子未曾服用“星药”而是尽数喂与一宗残宝脸上不动声色实则体内翻江倒海瞬息数变。为何不服用“星药”提升修为他倒并不奇怪真仙之上无非二途要么修炼“神念”要么修炼“命星”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服用“星药”得不偿失不如祭炼宝物多几分克敌制胜的威力。 正因为“星药”妙用无穷天庭真仙少有修炼“命星”初入异域魏十七固然一鸣惊人但也止步于此反不及黑羽前途远大。 柱石殿连输两阵金冠子急于翻本泛着白眼想了想向一人客客气气道:“伯蓍道友有劳你出手。”那道人瘦瘦高高像一根竹竿道袍披在身上空荡荡被风一吹跟风筝差不多。他微微颔首沙哑着嗓子道:“最近手头有些紧就赌三斗吧。” 金冠子不以为忤扭头冲着岳白首道:“伯蓍真人三斗‘星药’!” 那瘦高竹竿衣袖飘飘像没有分量一般袅袅冉冉飘上前双手缩在袖中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沉重似乎沉疴在身久病未愈。 银甲殿主岳白首微微一怔三斗“星药”相当于大半斛金冠子这是输红了眼急于翻本还是胸有成竹吃准他们不是敌手。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眼却不识得此人。柱石殿色色人选他熟知者寥寥异域争斗惨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遇到陌生面孔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金冠子下此重注倒不可不防。 他微微侧头道:“少阳真人走一趟如何?” 少阳真人顿了顿似有些犹豫随即打定了主意慨然应允。他单足重重一踏身躯拔地而起迈开大步步步登高身形若隐若现渐渐模糊忽地消失在星空中。 伯蓍真人微有些诧异在袖中掐指一算仰头望向一处曲指轻弹“铮”一声轻响一道剑气射出稍纵即逝。虚空漾起层层涟漪映得满天星斗摇摇欲坠少阳真人现出身形蹈空而立面无表情双眸之内星云转动大放光明。 伯蓍真人“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掐指又一算扬起稀疏的眉毛再度弹出一道剑气取相反方向略略低了丈许。虚空之中浮现出第二个少阳真人面目体态一般无二星云双眸光芒闪动盯着他不放。 真身?化身?分身?是耶非耶真假难辨。柱石殿主金冠子一眼望去亦觉得看不真切一时好奇心起舌顶上颚使了个“观沧海识芥子”的神通持定神意凝神望去只见两个少阳真人无有主次之别外表虽然活灵活现内里却少了一段灵机。 伯蓍真人愈算愈快剑气连弹顷刻间逼出二十四个少阳真人无论化身抑或分身都不可能有这许多其中定有蹊跷。他停手不再继续算下去被四十八只光芒四射的眼珠盯着心中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他举手揉揉额头自言自语嘀咕:“真让人头疼……” 金冠子收起神通低头寻思片刻忽然记起一宗陈年旧事。柱石殿中有五十四根粗大的石柱石柱之上刻有历代真仙大能留下的神通却无修炼之法只能过过眼瘾望梅止渴一番。闲来无事他将每根石柱都一一看过腹笥虽广却毫无用处。 少阳真人隐身虚空一化二十四他记得石柱上有这宗神通名为“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乃是上古不传之密极为冷僻。二十四气者所谓“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是也汲取不同时节的地气炼入身躯渗透表里凝成囫囵一团而后以秘术分出法身连同本尊在内最多可得二十四具。 想到这里金冠子眉毛跳了跳这少阳真人的名头他也有所耳闻在银甲殿中仅次于殿主岳白首神通了得却不想他竟练成了上古秘法“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伯蓍真人固然神机妙算对上他只怕要费一番手脚了。 直到此刻他依然对伯蓍真人信心满满。 少阳真人不知对方底细若一出手就近身强攻不容对方从容掐算或许能抢得先机他施展“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化出二十四具法身固然布下天罗地网将对方困住但也落入伯蓍真人的算计之中。双方对峙数息少阳真人终于出手二十四具法身将双手一合掌心相对缓缓分开星力涌动如潮伯蓍真人衣袖猎猎作响猛地向一卷露出干瘦的胳膊。 岳白首呼吸一沉双眉紧皱。金冠子志得意满嘿嘿一笑。 十指在方寸之间掐算化作两团虚影点点星光飞散而出转瞬即逝虚空中溅起无数涟漪渐次扩大彼此干扰叠加如一张大网迅速蔓延转眼将二十四具法身尽数吞没。 电光石火的刹那一股莫名的心悸袭来少阳真人终于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顾不得伤敌忙将“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一收却收之不动法身尽皆失去控制浑浑噩噩掌心间汇聚的星力亦随之散失如同飞虫陷入蛛网解不开挣不脱。 伯蓍真人动了杀意十指掐算愈来愈快星光飞溅疾如焰火虚空涟漪层层叠叠笼罩方圆百丈之地少阳真人失了先手为对方神通所克二十四具法身沦丧悔之莫及不由得叫苦不迭。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三十九节 十方大衍算 瑶池宫与众不同宫主治下除诸殿外尚有十余位散修修为纵然不及殿主亦相差有限。伯蓍真人便是散修之一修炼“十方大衍算”另辟蹊径十指掐算世间万事万物无论肉身神通法宝灵物过去当时未来一旦为其算定生死存毁落于弹指一挥间。然而掐算之术以透支寿元为代价所算愈艰愈深愈久透支的寿元亦愈多若无“星药”延寿他万万不敢轻易与同辈相争否则的话纵然大胜亦得不偿失。 柱石殿主金冠子与他颇有交情此番异域之行大力相邀伯蓍真人有赖他接济“星药”推脱不得只得答应下来。 少阳真人分出二十四具法身牵引星力作惊天一击短时间战力固然倍增神念却随之分散削弱为伯蓍真人所趁将法身一一算定陷入罗网中。应对“十方大衍算”莫过于守中抱一神魂不动以少阳真人的修为伯蓍真人欲算定他的根脚不知要透支多少寿元未必能如此快就掌控大局。 伯蓍真人的算计临近尾声十指轮转渐渐慢下来脸颊红得要滴出血来额头鼻翼眼角眉梢渗出密密细汗呼吸亦沉重而急促银甲柱石二殿真仙遥遥相望清晰可闻。不经意间他食指轻弹一道剑气飞出正中少阳真人一具处暑法身“砰”一声轻响法身溃败为滚滚细沙卷了数卷便消散无迹。 银甲殿主岳白首摇了摇头肚子里一声叹息那伯蓍真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神通如此诡异少阳真人为其所克落于下风柱石殿还有此等厉害的人物金冠子之前连输两阵莫非是故意示弱? 局势渐趋明朗他眼光老到早已不抱什么奢望唯一可虑的是少阳真人能否全身而退。餐霞宫七殿银甲殿势力远不及紫府、五湖二殿岳白首这一殿之主比诸沈辰一亦有不如若是再折损了少阳真人只怕银甲殿更要落到碧落殿之后虑及这一点区区三斗“星药”反是小事哪里找不回来。 “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为对方所制法身收不回驱不动有道是:“羝羊触藩羸其角。不能退不能遂。”有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少言真人亦是果决之人心念微动以大雪法身为主神魂凝立闷哼一声心肝脾肺肾齐齐震动金木水火土无形生克鼻孔淌下两道黏稠的鲜血双眸大放光明他奋力抬起双手五指如钩将衣衫撕开露出白皙的胸脯一颗心砰砰跳动有如擂鼓猛地挣脱肋骨束缚冲出胸膛。鲜血淋漓一颗拳头大的心脏浮于空中一涨一缩血光横扫将伯蓍真人的“十方大衍算”扯开一线破绽虚空涟漪消去一角冬至法身趁机冲上前与大雪法身合而为一。 少阳真人不惜折损修为施展“五脏庙大搬运”催动最强的“心力”一举突围。“十方大衍算”差了些许未尽全功二十四气法身挣脱桎梏渐次靠拢又一具小寒法身投入少阳真人体内血光暴涨心脏跳动更剧。 算定之人犹能绝境逢生伯蓍真人大感诧异“五脏庙大搬运”乃旁门左道非真仙正法仓促之间也难以察觉少阳真人使了什么手段他干脆停下掐算不再阻止对手一道道剑气射出将二十四气法身逐一击溃。 双方你争我夺各行其是及至尘埃落定少阳真人堪堪收回半数法身损失惨重他伸手将心脏一按重又没入胸腔之中血肉弥合天衣无缝。伯蓍真人亦不为已甚抿唇吐出一口浊气大袖落下将双手遮掩十指缓缓掐算提防对手困兽犹斗。 少阳真人微一犹豫瞥了银甲殿主一眼岳白首微微点头示意他主动退却保全有用之身。少阳真人心有不甘五指扣住一宗法宝星力从遥远的不可知之处席卷而至惊涛骇浪般没入体内真仙气息节节攀升似欲作惊天一击。 伯蓍真人十指掐算渐紧渐快早算定少阳真人掌中有一宗天庭真宝灵性十足杀意蓬勃当是攻伐之器。对方犹豫不决他乐见其成加紧掐算才算了一瞬少阳真人忽然将真宝一收又换了一宗防御之器似是羽衣之属灌注星力将展而未展。 伯蓍真人心如明镜那少阳真人非寻常人物吃一堑长一智猜到“十方大衍算”固然玄妙付出的代价亦极为巨大他手头真宝不止一件随意轮换算之不定他若继续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定不得持久。他一声轻叹“十方大衍算”亦非无懈可击少阳真人这么快就窥破其中关节不愧为银甲殿供奉之首。 不过他也并非只有“十方大衍算”这一宗手段伯蓍真人将双手一合十指绞在一处剑气鱼贯而出布下一座宏大的剑阵以己身为阵眼逐寸逐分向外推衍数息之间已笼罩方圆数丈之地攻守兼备蓄势待发。 二人交手片刻数番攻守转换暗藏杀机少阳真人吃了大亏伯蓍真人大占上风这是明眼人都能看清但伯蓍真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少阳真人如何为其所克却没有几人能窥破玄虚。真仙相斗各显神通胜负高下存于一心魏十七初入天庭修为眼力俱不济只能老老实实当个外行看看热闹看得懵懵瞪瞪直到伯蓍真人放出剑气布下剑阵他才精神一振。 细细望去剑气在剑阵之中游动忽静忽动忽上忽下纵横交织隐隐组成一道道变幻的符箓。魏十七越看越觉得眼熟正当辨认之际太阴元命珠忽然一跳阴元儿似有所感急于向他言说。银甲殿主岳白首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太阴元命珠噤若寒蝉立刻安定下来不敢稍动魏十七朝他笑笑暗自有些心惊。 岳白首收回目光投向伯蓍真人心道此子所藏法宝阴气郁结凝结器灵莫不是出自七曜界律海提耶洲?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节 人人得而诛之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心脏仿佛沉睡的猛兽被未知的凶险惊动刹那间游动的剑气凝结为一个个秘符星辰隐没寒意席卷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又折还没入剑阵。魏十七触动心机幡然醒悟提耶十三秘符那伯蓍真人竟然是提耶鬼修! 心中存了意再一次凝神望去秘符清晰可辨历历在目伯蓍真人双颊潮红尽数褪去惨白中渗出铁青阴气森森活脱脱就是一个鬼物。七曜界律海提耶洲的鬼修怎地会投入柱石殿?兹事透着蹊跷。 岳白首遥遥一指伯蓍真人道:“此人乃是王京宫的叛徒律伯笏提耶鬼修换了一具寄魂之躯掩藏形迹任谁诛之皆可独得星药。”这句话却是说给少阳真人听的。 三斗星药尽归己有这是莫大的诱惑少阳真人撒手祭起一柄金灿灿的小锤名为“兜离锤”摇头晃尾兜着圈子慢悠悠靠近去。魏十七愣了一下脸上肌肉抽搐差点笑出声来乍一看像鸡腿沿螺旋渐开这不是那啥么! 兜离锤摇摇晃晃闯入剑阵秘符勾连剑光霍霍斩去小锤由实转虚丝毫不受其扰。伯蓍真人双手结成法印剑气倏来倏往秘符聚散不定结成种种鬼神莫测的神通变化无穷秘符剑、秘符锁链、无形阴雷、吞噬天地亦在其中大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提耶秘符的真正威力相形之下阴元儿所习只是小儿科亏她还敝帚自珍藏藏瞒瞒。 今非昔比魏十七成就真仙星云双眸犀利无匹早将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看在眼里旁人只觉剑气紊乱一堆乱麻但魏十七参照磨韧结勾破穿六个秘符潜心细辨将剩下七个秘符亦找了出来一一记在心里。也是机缘凑巧意外的收获换做另一人只会白白错过。 兜离锤虚实不定提耶十三秘符种种神通直如轻风过面水流云在不能奈其何伯蓍真人无奈之下将双掌一按剑气汇拢于一处化作一条长龙将兜离锤裹住层层叠叠不知绕了多少层提耶十三秘符燃起苍白的火焰此起彼伏断续分合符阵于瞬息变幻百十次。 然而只得数息工夫兜离锤便穿透剑气继续远兜远转慢吞吞逼近伯蓍真人无法可想目不转睛盯着此宝双手缩在袖中急速掐算欲算定兜离锤的根底须臾间寿元如开了闸的洪水急速流逝。他下意识收手暗自心惊匆匆一算耗去的寿元竟与算定“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相仿此物来历不俗当是天庭真宝之流! 少阳真人貌似占得上风心中却暗暗叫苦“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为对方所破毁去半数法身“五脏庙大搬运”又耗去大半血气他已是强弩之末外强而中干偏生这“兜离锤”未曾祭炼完全极耗元气只怕等不到克敌制胜就无以为继了。 伯蓍真人见提耶秘符徒劳无功双掌又一合将剑气收拢弃兜离锤不顾冲着少阳真人小心翼翼打开剑鸣声嗡嗡不绝剑气汇成洪流奔涌袭去。 兜离锤虽然势不可挡失之迟缓兜转绕圈徐徐推进连寻常法宝都比不过充其量只是一宗攻坚之器并不适用于真仙斗法。伯蓍真人布下剑阵以己身为阵眼不得移动为兜离锤所克他一旦醒悟收起剑阵兜离锤如何追得上! 剑气来袭少阳真人将衣袖轻提道袍泛起黑白两道神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阴阳鱼一般回旋追逐漾起层层光晕剑气没入其中便湮灭无形。 两尾阴阳鱼越转越慢少阳真人渐渐掩饰不住颓势举手投足不复从容伯蓍真人将剑气一催再催他只得长叹一声收回“兜离锤”抽身而去。 剑气如虹却为阴阳鱼袍所阻伯蓍真人又祭出一根乌金骨刺重重打在少阳真人后心虽然刺不破阴阳鱼袍却打了他一个踉跄。少阳真人狼狈不堪加紧遁去伯蓍真人微一沉吟目送他回到银甲殿没有继续追杀。 这一阵岳白首输了三斗“星药”其中两斗属柱石殿一斗归伯蓍真人所有他是瑶池宫散修无须将星药分润他人一趟出手赚了个盆满钵满惹来许多艳羡觊觎的目光。金冠子笑吟吟将星药分与他伯蓍真人一入手便尽数服下莫运玄功炼化。 一斗星药尽数服下无异于毒药入腹便是真仙之躯也消受不起不过伯蓍真人乃是鬼修出身躯壳只用来寄魂并非血肉之躯他花费了无数岁月用天材地宝将这具“容器”打造得无比强横与真宝相差无几星药入体化作氤氲星力神魂徐徐吸纳弥补折损的寿元犹有剩余。 银甲殿主眯起眼睛注视着伯蓍真人记起一宗陈年旧事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唯有提耶洲为一方鬼洲漂浮于律海之上如一艘巨船随海涛周转不休。提耶洲飞升天庭的真仙有一诃摩族的律伯笏将秘符炼入剑道神通广大堪称一时之选。王京宫主曹木棉见猎心喜出一斛星药将他安置于广恒殿中律伯笏亦不负所望初入异域便连斩大敌一战成名广恒殿主温玉卿青眼有加连连拔擢甚至有意让他另辟一副殿独当一面坐镇一方。 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二十八殿此乃天庭定规不可任意增减但主殿若规模宏大可分出若干副殿为羽翼平日里听调不听宣当主殿殿主有缺副殿殿主亦有机会争上一争问鼎大位。开辟副殿乃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可是不知怎地律伯笏竟怀有狼子野心趁着异域激战之时暴起重创温玉卿夺去三百六十颗珊瑚珠投敌而去。 那一战广恒殿惨败而归多年积蓄的星药尽数付之东流温玉卿几乎身死道消王京宫主曹木棉不无愧疚之意非但不追究她溃败之责反而发话将她保下拨下星药助其养伤。 谁知这律伯笏换了一具寄魂之躯改头换面练成“十方大衍算”化身伯蓍真人直到岳白首窥破端倪才将其一口喝破。 王京宫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一节 天魔乱舞 伯蓍真人大胜而归银甲殿声势顿挫岳白首沉吟不决。大凡异域争斗以十战为限十战之后不论胜负星药两讫无有亏欠便各自罢手。若一方自觉不敌可押上所有星药混战一场作殊死之搏此举惨烈之极不死不休非到山穷水尽不会行此下策。岳白首举目回望少阳真人已是银甲殿出类拔萃的人物他都败下阵来又有谁能力挽狂澜?难不成自己亲自出马邀金冠子一斗? 正犹豫之际杜司陵开口道:“岳殿主杜某愿出战。” 岳白首颇感意外杜司陵在银甲殿多年谨小慎微明哲保身非有十足把握绝不行冒险之事此番柱石殿来势汹汹他主动邀战却是为何?他上下打量着杜司陵忽然觉得他眉眼有些陌生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杜供奉欲赌多少星药?” 杜司陵道:“愿举荐一人联手出战以星药一斛为注。” 一斛便是五斗岳白首亲自约战金冠子也不过如此他不禁道:“杜供奉可有把握?” 杜司陵道:“只要金冠子不出手便有十足把握。” 岳白首道:“这倒不至于……你欲举荐何人?” 杜司陵道:“不瞒殿主却是五湖殿轮值帝朝华。” “不瞒殿主”这四字提了个醒岳白首深深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帝朝华此女修眉凤眼面目清冷立于银甲殿前不卑不亢镇定自若。他沉吟良久颔首道:“可。” 在一斛星药跟前便是得罪了五湖殿主又如何?岳白首将忌惮置之脑后向金冠子打了个手势道:“杜司陵帝朝华一斛星药。” 金冠子微微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一斛星药一斛也就是在岳白首心目中杜司陵与帝朝华联手相当于殿主亲自出手。他略一踌躇回头望去视线从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掠过第一次有些拿不定主意。 柱石殿人多势众固然不错但能与伯蓍真人相提并论不过一二人而已他琢磨了片刻吩咐道:“丙灵公鲁未已你二人去一趟吧。” 丙灵公乃是他倚重的左臂右膀鲁未已略逊一筹亦是柱石殿供奉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二人联手犹在伯蓍真人之上若不能一战而胜剩下的五阵他干脆认输算了。 杜司陵走到帝朝华身旁轻声道:“丙灵公与鲁未已俱是成名已久的大能身怀杀伐之宝有劳道友全力自保攻敌之事便交与吾。” 帝朝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为纳闷她飞升天庭未久神通有限单是全力自保又如能克敌制胜?她心中泛起不安隐隐察觉到阴谋的大网铺天盖地落下却看不到逃脱的生机在哪里警醒是如此强烈缚住她的手脚令她举步维艰。 杜司陵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似欣赏似怜惜他微微躬身伸手示意帝朝华先行。岳白首重重咳嗽一声如惊雷滚过耳畔帝朝华心驰神摇下意识跨出一步举身涌入虚空旋即回过神来全力催动“绝情道”绝情绝性无欲无求诸天轮回神木鼎从袖中落下六欲天诸神佛时隐时现姿态各异一条血河横空出世将她团团裹住。 帝朝华足踏诸天轮回神木鼎以血河护身左手提鱼篮右掌托净瓶衣袂猎猎长发飞扬脸上现出庄严法相。杜司陵收敛起笑容正了正衣冠伸手抛下一只纸鸢立于其背飘然飞出银甲殿倏忽追上帝朝华从她身旁一掠而过手指轻弹一点星光没入神木鼎中不顾而去独自迎向丙灵公和鲁未已。 诸天轮回神木鼎忽然失去控制神佛一一现形如走马灯轮转不息依次隐没只剩一尊天魔女赤身裸体媚眼如丝忽然往帝朝华体内一扑转瞬消失了踪影。 变生肘腋猝不及防帝朝华哪里料到诸天轮回神木鼎竟反噬己身她双目圆瞪意识渐渐模糊拼命守住心头一线清明却徒劳无功一股庞大的意志降临体内摧枯拉朽一般将她神魂吞没。帝朝华缓缓合上双眼又缓缓睁开眸中灵光闪动透出魅惑之意她轻轻一摆腰肢衣衫化作飞灰血河缠身犹如一条血红的飘带手腕脚踝俱多了一串铃铛款款行来铃声叮当不绝有如摄魂魔音闻者无不怦然心动。 杜司陵衣袖飘飘四门大开丙灵公随手祭起一支震天鞭六角一十三节一声雷响朝对方当头打去。铃声忽起帝朝华倏忽而至伸出雪藕也似的胳膊鱼篮宝光万道将震天鞭轻轻巧巧接住。她嘴角噙着笑意仰俯之际腰肢柔若无骨丙灵公这一惊非同小可肉身布施天魔乱舞这妖艳女子分明是诸天神佛中的天魔女举手投足颠倒众生任尔金刚不坏亦会化作绕指柔。 活得久的好处在于知道的多丙灵公双目紧闭不敢多看匆匆忙忙祭起一只蟠龙罩一条青龙钻将出来喷吐青光布下重重屏障。鲁未已甚是机敏见丙灵公如此审慎不进反退哪知杜司陵暗施偷袭祭起方丈禁咒箍一道乌光卷向他头颅。 鲁未已怒叱一声袖中飞出一抹金光却是一枚凤眼啄截下方丈禁咒箍你来我往缠斗不休。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媚笑帝朝华双唇擦过他的脸颊异香沁入心脾鲁未已如遭雷击神魂摇曳不能自己时光仿佛在刹那间凝滞他眼中心中所思所想尽是天魔女的诱人身影。 恍惚只是一瞬间鲁未已咬破舌尖猛地清醒过来忽觉脸颊一阵剧痛痛彻肺腑嘴唇微启鼻翼张翕忍不住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竟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欢娱。 丙灵公藏身于蟠龙罩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帝朝华化身天魔女以花篮收去震天鞭身形隐现随即出现在鲁未已身旁投怀入抱仰起螓首在他脸颊上轻轻舔了一下。鲁未已心神恍惚不知闪避丁香软舌利如刀舔过之处血肉消融白骨成泥留下一个狰狞的血窟窿。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二节 天帝孽种 铃声忽轻忽重忽远忽近鲁未已脸上的血窟窿迅速扩大转眼小半个脑袋烂成脓水他恍若不察泥塑木雕般伫立不动嘴角露出痴迷的笑意片刻后整个脑袋垂落下来身躯向后跌倒。可怜一身神通尚未来得及施展十一便被天魔女摧折丙灵公看在眼里心惊肉跳肚子里一迭声叫苦他这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天魔女投怀送抱。 帝朝华舔了舔嘴唇眼波流转摇曳生姿张开双臂正欲向丙灵公下手忽然俏脸一凝妩媚之色一洗而空神情变幻不定数息之后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天魔女从她体内倏地飞出投入诸天轮回神木鼎内。杜司陵心中打了个咯噔身形暴退丙灵公年老成精从蟠龙罩下弹出一条锦带双首蛇打着旋追上前将他双脚死死缠住。 锦带双首蛇行动如风身躯坚韧杜司陵催动真仙之力奋力一挣将此蛇拉细拉长吐着鲜红的蛇信缩不回去却挣之不脱。丙灵公抢得先手祭起“十龙十虎柱”破碎虚空一根擎天巨柱从天而降。杜司陵双手举过头顶手背相合掌心朝外怒叱一声:“疾!”双臂一震衣袖化作纷飞碎布小臂一圈圈套满了铜环锈迹斑驳射出一道青光一道黄光交织缠绕于一处将十龙十虎柱抵住。 丙灵公窥得真切双眉一皱旋即舒展开来心道原来噬心铜环落在了他手中!此物阴损犀利暗施偷袭固然难防硬撼十龙十虎柱却无异于以卵击石——此人技穷于此矣! 帝朝华喉间咯咯作响脸色变幻莫测一忽儿媚惑一忽儿迷惘血河缠绕身躯缓缓游动愈收愈紧满头青丝刹那间变作白发。她茫然抬起双眼望向诸天轮回神木鼎这一眼望尽因与果望断缘与份神木鼎四分五裂无风自燃一点孽火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 插身而过的一瞬杜司陵将一枚小小孽种投入诸天轮回神木鼎透支本源之力召出颠倒众生天魔女借帝朝华身躯复苏投怀送抱间便将柱石殿供奉鲁未已轻易灭杀。但天魔女附身之躯不得动心动情动念帝朝华绝情道尚未修炼到大成终于功亏一篑诸天轮回神木鼎燃尽本源化作灰烬。 金冠子低头寻思了片刻终于记了起来以星核祭炼孽种此乃天庭不传之密天帝失踪秘术亦随之不知所踪他骇然心惊急于大叫声音堵在喉咙口竟吐不出半个字。 恍恍惚惚脑中一片空白又似乎记得发生的一切帝朝华低下头望着血河缠绕的身躯又摘一缕白发送到眼前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绝情道”破功修为一落千丈从真仙跌下凡尘。她嘴角垂下一滴鲜血眼角垂下一滴清泪血河层层漾开露出白玉也似的曼妙身躯像一片叶一瓣花一滴泪坠入无尽星域。 此刻她不再是陆黾洲飞升天庭的真仙充其量只是一具任人摆布的玩物。 诸天轮回神木鼎既毁丙灵公再无顾忌全力以赴催动十龙十虎柱一声龙吟一声虎啸龙虎之形逐一浮现巨柱轰然下落杜司陵双臂“噬心铜环”寸寸断裂。他心知不好百忙之中抛出凤眼啄和方丈禁咒箍狠命一催两宗宝物双双自爆将十龙十虎柱托起数分拼死冲了出去。 十龙十虎柱狠狠砸落余威所及杜司陵翻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丙灵公那容他逃脱伸手一指锦带双首蛇将他双腿紧紧缠住锦纹明灭蛇皮绽裂将他死命拖住。 丙灵公闪身上前双手将十龙十虎柱一拍再度祭到空中杜司陵骨软筋酥自知无法力敌只得抬起右手食指中指间亮起一点星光。丙灵公没有来心中一颤下意识收住脚步定睛望去只见一枚枣核大小的异宝似小小的头颅眉眼口鼻栩栩如生须发毛孔历历可数。 一口气堵在胸口数度起伏终于冲出口金冠子大叫道:“丙灵公留他一命!” 留他一命却是为何?鲁未已一条性命再加上整整一斛星药斩草除根不容有失!丙灵公眯起眼睛十龙十虎柱隆隆巨震朝杜司陵当头落下。 金冠子急道:“此人手中握有天帝孽种!” “天帝孽种”四字如惊雷滚滚银甲殿主岳白首骇然色变战袍猎猎甲胄叮当双眼死死盯住杜司陵一股寒意打心底腾起。他早知杜司陵炼有异宝有鬼神莫测之妙却不知那物竟与天帝扯上关系若非被金冠子一口道破他还被蒙在鼓里! 丙灵公急将十龙十虎柱一收巨力反噬己身七窍渗出黏稠的鲜血老脸狰狞可怖怒喝道:“天帝……天帝究竟……在何处?” 久闻柱石殿主金冠子腹笥甚广连天帝孽种都瞒不过他的眼杜司陵暗叹一声心知瞒不过去只得翻转手掌将孽种按入眉心森然道:“天帝在何处岂是尔辈所能过问的!” 话虽无理从金冠子到岳白首任谁都觉得理所当然。丙灵公为之语塞伸手抹了一把脸脸涨得通红半是淤血半是羞恼。 杜司陵呵呵一笑仰头望向璀璨星空眉心之间孽种裂开射出一道白光身影随之淡去。丙灵公御十龙十虎柱双手颤抖眼睁睁看着他遁入虚空始终没有出手阻拦金冠子数度欲催促又强行按捺下冲动一言不发。 什么一斛星药什么十阵赌斗银甲殿柱石殿上下谁都没有心思再纠缠下去岳、金二位殿主不约而同转身催动大殿破空飞去。 少阳真人双眉紧皱心事重重天帝销声匿迹数十万载再度露出冰山一角银甲殿惹上这等大事福祸难知。他回头望了一眼伸手一招血河落入掌中轻轻抖上一抖将帝朝华重重裹起拉回银甲殿中。 魏十七静静注视着她满头白发身裹血河世事无常难言说翻手为云覆手雨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三节 吾辈身处其中 四位宫主举目望去只见岳白首不遗余力催动银甲殿破空穿过正阳门跃入天庭。朔风呼啸天地震荡银甲殿并未归复原位歪歪斜斜投往云池滑行数千丈像断了线的鹞子从空中一头栽落。餐霞宫主崔华阳伸手一指水镜溃散云池内腾起云山雾海凝成一只大手将银甲殿一托稳稳置于池畔。岳白首跨出银甲殿踉踉跄跄倒头就拜他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显然这一番奔波消耗极大。 水镜之影历历在目却不通语音崔华阳拂动手掌云雾翻滚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岳白首定了定神将金冠子喝破“天帝孽种”的细细道来他深知兹事重大连金冠子、丙灵公、杜司陵三人的语气都学了个十足不敢增一字不敢减一字生怕犯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过错。 王京宫主曹木棉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餐霞宫主崔华阳四位宫主听得天帝下落尽皆静默不语岳白首心中忐忑不敢抬头。 过了良久崔华阳挥手命他暂退约束得闻天帝秘辛之辈暂留于银甲殿中不得擅离不得擅议。岳白首匆匆领命云雾一分将他送了出去。 异域赌斗不知经历了多少回没想到竟惹出这等祸事来!崔华阳沉吟道:“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王京宫主曹木棉悠悠道:“天帝失踪已久当年那场大变故与吾辈并无干系。” 骖鸾宫主谢东阁看了崔华阳一眼道:“杜司陵终是银甲殿中人瑶池宫主未必会这么想。” 瑶池宫主乃是天庭老人深谋远虑深不可测深深打上天帝一脉的烙印若被她得知“天帝孽种”现世定会不依不饶闯入正阳门揪着他们问个明白。 曹木棉道:“瑶池宫主固然神通广大星域浩瀚要找到正阳门破关而入亦非易事……” 御风宫主闻南塘冷冷道:“莫要忘了律伯笏。” 曹木棉住口不语律伯笏广恒殿伯蓍真人十方大衍算若瑶池宫主不惜“星药”或可算定正阳门所在。 崔华阳微微摇头毫不客气道:“天帝现踪三位道友难道甘愿置若罔闻?” 三人沉默片刻曹木棉涩然道:“且不说天帝是存是亡纵然寻找他又能如何?天庭四分五裂积重难返杜司陵如此孜孜不倦收罗‘星药’只怕那位的境况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三十三天外那几位宫主——”他忽然住口不言过了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大实话当年那场大变故几位宫主联手叛乱以下犯上逼走天帝又彼此争斗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其中大战之后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几成一片废墟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逃脱覆灭厄运纯属侥幸。 谢东阁忽道:“置身事外左右逢源方为良策。” 闻南塘不以为然反驳道:“吾辈身处其中又如何置身事外?天帝一脉三十三天外择一依附势在必行。” 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虽无上下之别数万载以降却隐隐以王京宫主曹木棉为首闻、谢二位宫主看法不一曹木棉将目光投向崔华阳流露出征询之意。 崔华阳道:“杜司陵远遁深藏不出瑶池宫得闻此事亦不至泄漏消息来日方长不急于决断纵有律伯笏之变数欲算定正阳门所在亦非一朝一夕的工夫可徐徐图之。” 曹木棉道:“善。瑶池宫主与天帝有久不会轻轻放过吾等四人可轮番坐镇于正阳门一则镇守门户二则祭炼至宝将瑶池宫拒于天庭之外。” 餐霞、御风、骖鸾三位宫主颔首应允无有异议。 曹木棉又道:“杜司陵以‘天帝孽种’投于诸天轮回神木鼎召出颠倒众生天魔女匪夷所思餐霞宫主可将那帝朝华唤来一观。” 崔华阳并拢食指中指轻轻一划云雾卷作蛟龙窜将出去撞入银甲殿中衔起倒地不起的帝朝华轻轻置于云池之畔。四位宫主齐齐望去只见她满头白发身裹血河神魂迷瞪如行尸走肉一般。 曹木棉探出右手食指勾勒出一道符箓化作金光没入她体内帝朝华浑身一震冉冉浮于空中血河层层解落露出玲珑胴/体白皙如玉。 肉身即皮囊不足挂齿曹、崔、闻、谢四位宫主不为所动各占神通将帝朝华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数十息后曹木棉一挥手血河重又将其裹住七窍泥塞五感隔绝形同茧中之蛹不得视听。 闻南塘道:“天帝手段鬼神莫测过去未来因缘尽断无从追溯。” 四位宫主各擅胜场御风宫主闻南塘精于观人观物追根溯源不过天帝神通广大以他的微末道行尚不足以窥破冥冥中一线因缘。 谢东阁叹息道:“天魔女入体未能守住不动心神魂崩离打落真仙从此与大道无缘。” 曹木棉道:“此女临战不退引得杜司陵露出马脚薄有功劳。” 崔华阳道:“此女虽与大道无缘亦不可过于苛责吾自有安顿。” 曹木棉又道:“此番银甲殿出征异域虽有杜司陵之变亦无大损善后之事便任由崔道友处置吾等不再置喙。” 闻、谢二位宫主双双称“善”崔华阳当仁不让颔首应允。诸位宫主商议妥当各自散去崔华阳撤去云雾将紫府、五湖、碧落、银甲、宝灯、云浆、天泉七殿殿主唤到身旁告诫数语命其约束部属不得擅议银甲殿出征异域之事知情者守口如瓶不知情者杜绝打听违者罚没“星药”重惩不赦。 诸位殿主心中凛然深知兹事重大不敢违背崔华阳遣散彼辈只将五湖殿主朱金陵留下额外叮嘱了几句。 朱金陵系餐霞宫主之徒崔华阳也不瞒他将来龙去脉略说几句命他酌情宽待帝朝华不宜苛责令人齿冷。朱金陵明白师尊之意心中有了主意禀告师尊崔华阳略一沉吟觉得此举甚是稳妥。 就这样五湖殿多了一名闲散的金甲神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四节 抬头不见低头见 天庭金甲神人亦是真仙出身一入天庭成走卒命运多蹇或因违令被贬或因出战失利失了真仙修为沦为仆从杂役之流如碧落殿祁丙一般奔波劳碌干些粗活度日。帝朝华得五湖殿主朱金陵看顾虽为金甲神人却无人役使更不用出征异域除了无缘大道外尽可逍遥自在。 魏十七回到碧落殿中拜见殿主沈辰一沈殿主对他和颜悦色勉励一番非但将他献上的一成星药转赠与他还额外指点他如何以星药补全残宝温养灵性成就真灵。对魏十七来说这数千语字字珠玑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开辟了一方新天地。无论是善意也好笼络也好回头看来加入碧落殿是明智的抉择他平安渡过了初入天庭的第一场考验赢得喘息和壮大的时间。 辞别沈殿主魏十七回到轮值洞府中静坐片刻取出史巴头遗下的兽皮胯下之物腥臊难闻乍一看黑黝黝不甚起眼天启宝珠竟不能毁之当是一宗难得的宝物。魏十七催动星云双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始终不明其用只得收将起来暂且搁置一旁。 他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缓步来到参天造化树下仰头望去六条金龙伏于浓荫间呼呼大睡体内星药忽明忽暗生机缠绕如心脏般一涨一缩每一次搏动精纯的星力融入龙躯一分一毫补全着天庭残宝。星药非是凡物可惜他修炼“命星”之术不得亲身体察其中无穷玄妙入宝山而空回莫过于此。不过捕获“命星”如此艰难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奥秘假以时日自然能见分晓机缘未到多虑亦是徒劳。 他在参天造化树下逡巡良久心中平安喜乐无有挂碍。 待六龙回驭斩炼成真宝成就真灵再有“星药”可施与周吉和屠真。异域赌战令他大开眼界银甲殿柱石殿诸位真仙相继登场手段层出不穷匪夷所思他也要早作打算。 时日奄忽而逝魏十七闭门不出悉心温养六龙回驭斩。这一日他忽然心血来潮察觉沈殿主有事相召当下长身而起丹田内碧落符微微一漾举步迈出轮值洞府早望见傀儡侍女灵犀迎上前来引着他前往碧落殿。 碧落殿中已有一人先至作女冠打扮体态婀娜正是黄庭山道门三大祖师之一的玄元子。 魏十七见过碧落殿主沈辰一又与玄元子见礼落后半步听候沈殿主吩咐。 沈辰一似有为难之处沉吟良久开口道:“却有一事有劳二位道友往极天一行。数日之前崔宫主颁下敕令征调星兽之星核以祭炼正阳门抵御外敌。此乃天庭要事餐霞宫紫府、五湖、碧落、银甲、宝灯、云浆、天泉七殿俱不得落空。不过寻常星核不堪大用此番征调的乃是‘三轮’以上的星核……” 他看了魏十七一眼随手摄出一枚鹅卵大小的星核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每一处棱角都闪动着熠熠星光曲指一弹使个小神通星核微微震颤漾出两轮星辉如梦如幻。 沈辰一解说道:“极天星兽星核各有不同大凡修炼万载漾出一轮星辉三万载二轮星辉七万载三轮星辉‘三轮’以上的星核殊为难得。玄元道友道行深厚神通广大魏道友身怀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有星图指引不虞有失此番前往极天当以玄元道友为主魏道友为辅约以百载之期取星核而归不知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玄元子神情清冷略一颔首魏十七察言辨色沈辰一言语虽然客气却并非与他们商议当下亦应允下来。 沈辰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温言道:“如此甚好。二位道友且回洞府打点一二不日灵犀将奉上所需物事。极天叵测星兽凶残待二位道友回转碧落殿贫道再摆下酒宴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玄元子微微色动沈辰一性情淡泊懒于饮宴即便是他殿殿主相邀也往往借故推辞能得他亲自摆下酒宴这是天大的面子在她的印象里数万载以降不过聊聊数次而已。 她秀眉微蹙问道:“极天浩瀚无垠虽有星图指引战车代步欲寻‘三轮’星兽的巢穴不啻于/大海捞针徒费光阴事小只恐误了崔宫主的敕令。” 沈辰一道:“崔宫主亦虑及此节特颁下一枚‘节符征兽令’祭动此令可引出周遭星兽露出形迹。”他曲指一弹将一枚错金青玉令牌抛入玄元子掌中。 令牌触手升温一段祭炼的要诀涌入心头有如天生地设一般餐霞宫主托物寄意无远弗届这等神通手段令玄元子叹为观止。 沈辰一顿了顿又道:“我碧落殿只辖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极天之上亦是如此虽有混沌乱流分割虚空终究挡不住真仙大能二位道友行事在意慎勿越界。” 魏十七道:“若有他殿之人越界呢?” 沈辰一淡淡道:“我碧落殿不惹事也不怕事若有人越界又不知进退可击之。” 此言正中魏十七下怀丹药法宝功法利器没有比杀人越货来得更快了真仙积蓄身家丰厚若能取之于彼可省去不少工夫。 一念既生杀意萌发九龙回辇功蠢蠢欲动如何瞒得过沈辰一。他微一犹豫告诫道:“星核罕有终究是身外之物天庭虽不戒争斗毕竟同处餐霞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略留几分情面为好。紫府、五湖二殿不乏强手如不敌可伺机远遁彼辈也不至痛下狠手。” 玄元子道:“沈殿主且宽怀贫道自有分寸。” 沈辰一深深望了她一眼暗暗叹息他坐镇碧落殿不得擅离若能与玄元子共赴极天度过百载光阴亦是赏心乐事。可惜…… 他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命二人退下。 玄元子出得碧落殿停下脚步心中好奇正待开口问他异域征战之事忽然记起沈辰一的告诫欲言又止。魏十七行到她身旁目视苍茫云海随口问道:“玄元道友可知‘命星’由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五节 远水不解近渴 玄元子心念数转径直问道:“你这‘命星’从何而来?” 魏十七略一踌躇既然有求于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将星罗洲虫妖秦渠传下“命星”之术极天之上成就真仙之躯因缘际会捕获命星的前后说了几句。玄元子不动声色看不出丝毫端倪只将目光投向茫茫云海若有所思隔了良久方道:“得失莫辨福祸未知。”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诚心诚意请教道:“愿闻其详。” 玄元子道:“大抵真仙之上修炼有二途一曰‘神念’一曰‘命星’修炼神念杂取极天星力修炼命星只取本命星力天庭万千真仙炼成‘本命星’者寥寥无几。” “不知是何故?” 玄元子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契合自身的本命星难以觅得与其白白耗费寿元遍寻无迹不如修炼神念一日千里。” “二法有何长短?” “神念易成命星难得修炼到高深处无有上下之别……” 魏十七等了半晌不见她说下去只得接了一句“若未到高深处呢?” “未到高深处以斗法/论命星不敌神念柱石殿史巴头落败非关修为实则是中了天启宝珠的暗算这一节道友亦心知肚明。” 魏十七“嘿”了一声默默无语若无天启宝珠单凭一己之力硬抗四臂山岳主十有八九会耗尽真元败下阵来。命星隔得太过遥远远水不解近渴这是修炼“命星”的一大弊端。 不过既然踏上了这条崎岖路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只能披荆斩棘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玄元子又道:“道友运势天定既然炼成‘命星’凝结星核也无法重头来过了。听闻……”她顿了顿似乎有所踌躇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听闻”之后才是关键玄元子乃道门三大祖师之一飞升天庭年长日久腹笥见闻非他所能及二人同出一洲同处一殿定不至于有意害他。 玄元子惜字如金斟酌道:“……听闻‘命星’亦非一成不变捕获命星契合心神只是第一步……” 魏十七一听便明了追问道:“不知这第二步又如何?” 玄元子道:“那就未曾听闻了。” 魏十七一丈水退了八尺忍不住长叹一声颇为懊恼。 玄元子伸手指了指极天声音转冷一字一句重复道:“得失莫辨福祸未知汝之命星乃是一颗凶星戾星杀星。” 寒意打心底腾起魏十七脸色微变命星大凶之星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道破。他低头忖度良久忽然展颜一笑自嘲道:“如此说来九龙回辇功与这凶煞之星天作地合再般配不过了!” 玄元子道:“大凶大险亦是大机缘谁说得清呢。”她言尽于此拂袖而去体态摇曳生姿踏出数步便消失了踪影。 魏十七举手拍着阑干分不清玄元子最后几句话的含义若说命星是大机缘这机缘又应在何处呢? 三日后傀儡侍女灵犀奉沈殿主之命送来一只黄土钵一面碧落玉牌面无表情告辞而去。 魏十七拈起玉牌才一入手丹田中符诏便微微一颤旋即蛰伏不动气息微不可察魏十七心如明镜此去极天百载为期无有玉牌镇压他势必为碧落符禁锢不得擅离信地。 他收起玉牌又将黄土钵取来细看轻飘飘如无分量钵口蒙了一层粗纸纸下似有黑气氤氲缠绕变幻不定。 沈辰一送来此物却是为何?魏十七捉摸不透指间稍一用力黄土簌簌落下钵身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杀意勃发直刺他眉心。 魏十七下意识将缝隙捏合体内真元涌动幽深至远未知之地“命星”血光大盛星力越过无尽时空垂落在他颅顶九龙回辇功如沉睡的猛兽从梦中惊醒饥渴难忍只一吸便将杀意吞入腹中炼化为己有。 数息之间修为便深厚了一分魏十七恍然大悟碧落殿主沈辰一知他修炼九龙回辇功特地赠他一钵杀意助他更上层楼。 出行在即时日无多魏十七于轮值洞府内闭关花费十余日光景将这杀意尽数炼化蒙钵粗纸无风自燃黄土钵化作碎屑洒落一地他心中茫然若失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又说不清道不明。 参天造化树下金龙逐一醒转懒洋洋甩动龙尾纠结于一处落入魏十七掌中。魏十七凝神细察六龙回驭斩得“星药”之力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沈辰一所传秘术果然不俗假以时日残宝补全为真宝六龙回驭斩或能与天启宝珠争一时之长短。 魏十七将心神遁出“一芥洞天”唤来周吉与屠真匆匆关照数语起身离开轮值洞府来到碧落殿前。放眼望去大殿紧闭灵犀侍立一旁玄元子已等候多时。 魏十七抱歉一声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请玄元子登车启程。 玄元子举目打量一番秀眉微蹙似嫌车厢太过狭窄又缓缓舒展开一言不发举步登上战车。魏十七紧随其后以星力唤醒青铜御者御者持定六辔驷马泼开一十六只马蹄托动战车蹈空而起绕了半个圈子直奔正阳门而去。 餐霞宫主崔华阳跨彩凤坐镇正阳门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气象万千紫府、五湖、银甲、宝灯、云浆、天泉六殿业已启程碧落殿落在了最后她抬眼望去见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之上乃是玄元子与魏十七二人宝光闪动别有异彩。她以慧眼观之玄元子身披晦明上极衣背负生灭朔望剑魏十七握有天启宝珠俱是天庭真宝有无穷威能。 她缓缓合上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星兽罕见星核难求诸殿难免有越界之举紫府、五湖二殿向来自视甚高此番若是对上碧落殿只怕讨不得好去生灭朔望剑和天启宝珠也就罢了沈辰一连晦明上极衣都借与此女看来念兹在兹用心匪浅。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六节 韧结勾破秘符剑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穿过正阳门急转直下遨游太虚。玄元子回望天庭心中忽然一轻生出羁鸟脱网、池鱼归渊的错觉耳畔风声嘹亮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收回目光。 魏十七靠在车厢一角引动“命星”汲取星力在玄元子跟前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干脆坦坦荡荡任其窥探。 极天深处未知之地命星血光萌动凶戾之气席卷而至若非他修炼九龙回辇功心如铁石不为所动心神早已失守。“命星”之术所谓人择星星亦择人捕获两相契合的本命星乃是命数使然于时光洪流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好遇见。 驷马战车一头扎入极天天地骤然昏暗星力鼓荡群星璀璨玄元子舒了口气双眸闪闪发光伸手探入虚空星屑汇聚而来如晶亮的丝带缠绕在指间恋栈不去。 星光照耀下玄元子纤纤五指仿似透明。 魏十七瞥了一眼随即挪开视线这是他第一次见玄元子如此轻松惬意他猜测在她心中羁留天庭并非乐事反不若在下界逍遥自在。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放慢遁速平稳地掠过极天魏十七谨守本份眼观鼻鼻观心只顾默默汲取“命星”之力一言不发。玄元子挥手驱散星屑扭头打量了他几眼心中好奇如此桀骜不驯之徒怎地变得如此老实? 她虽未曾亲眼目睹却听碧落殿主提起异域之战魏十七一鸣惊人以天启宝珠击毙柱石殿史巴头将赫赫有名的四臂山岳主打得溃不成形出手之狠之准之稳连沈辰一都不无褒奖。一入天庭成走卒他这走卒倒全无不适修为突飞猛进干净利索赢下一升“星药”获益良多。玄元子有心掂掂他的分量见驷马战车已驰入极天深处当下取出餐霞宫主赐下的“节符征兽令”默默念动咒语数十息后令牌金文明灭嗡嗡作响一道青光射入虚空。 魏十七心头“咚”的一跳几乎冲出胸膛他深吸一口气忙抬头望去只见青气隐没之处星屑急速飞旋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向外滚滚扩散须臾间笼罩方圆千里之地搅得极天不宁。 玄元子凝神细察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此地并无星兽巢穴。” 魏十七忙催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青铜御者持定六辔驱使驷马驰出万里之遥放慢遁速玄元子再度祭起“节符征兽令”搜寻星兽的形迹。 极天浩瀚无垠寻找星兽殊非易事不过玄元子为运数所钟第六次催动“节符征兽令”虚空之中便现出异象星力星屑摆脱漩涡汇成星云之形滚滚向内塌陷湮灭殆尽现出一个晦暗幽深的黑洞。暴戾的意志凭空降临银光暴涨一头狮身人面的凶兽跳将出来浑身上下布满紧闭的怪眼四处游动不息偶一睁开星光扫过极天摧枯拉朽声势一时无二。 玄元子身披晦明上极衣区区星光只作清风拂面魏十七见她毫无遮挡之意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只得抢先一步收起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足蹈虚空闪身避让。 玄元子眸中星云转动略一审视便知这星兽不合所求距离“三轮”甚远当下催促道:“魏道友可斩灭此兽取星核一观。” 魏十七也不推脱涌身而前那星兽将满身怪眼一通乱眨星光四射纵横交织魏十七足蹈虚空于间不容发之际一一避开鬼魅般逼近去。 星兽察觉到莫大威胁下意识怒吼一声喉间白光暴涨喷出一团星屑劈头盖脸砸去。魏十七并非雏儿早知星兽的三板斧这一团星屑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大威能连星罗洲真仙鱼娥的护身之宝“金枝玉叶”都抵挡不住不可力敌。他心思转得极快闪身欲避让不想星兽狡诈异常暗施神通星力从四面八方用来有如实质身法竟慢了一线。 极天乃是星兽的主场魏十七纵然神通广大终不及星兽如鱼得水他皱起眉头手掌轻翻一点金光闪动祭出六龙回驭斩金龙厉声咆哮张牙舞爪合力将星屑抱住连撕带咬数息工夫便瓜分得一干二净。 玄元子暗暗点头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魏十七修炼“命星”之术无缘“星药”所持残宝尽得星药之力已有了几分天庭真宝的气势。 星兽勃然大怒抡起右爪狠狠砸去撕开数道空间裂痕魏十七伸手一只六龙回驭斩解开龙尾纠结之处腾空飞起将星兽首尾四足牢牢铐住。那星兽心知大事不妙拼命挣扎仓促间哪里挣得脱“六龙枷锁”魏十七体内真元涌动五指捏定提耶秘符随手撒出一道韧结勾破秘符剑将星兽一颗硕大的头颅斩落。 金龙锁住斩落的头颅不放星兽焦躁不安猛地将身躯一抖头颅溃散为星屑投入断颈处银光闪动旋即回复如初。星屑不失身躯不灭寻常手段灭杀不了星兽玄元子深知其中关节也不去提醒他只管袖手旁观。 魏十七以六龙回驭斩困住星兽忽进忽退忽左忽右耐着性子缠斗频频施展韧结勾破秘符剑斩首断足腰斩剜心开膛捅菊星兽一开始暴跳如雷渐渐变得心惊胆战急于脱身又挣不开“六龙枷锁”慌乱之中狠心催动鬃毛下紧闭的主眼如肉瘤般一涨一缩射出一道灭神光随即干瘪枯槁形同死物。 神光甫发即至魏十七早有防备祭出天启宝珠将其一口吞没旋即曲指一弹乌光电射而出九天十地阴煞针正中主眼星兽身躯随之溃散一蓬蓬星屑纷飞如雨虚空中只剩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星核熠熠生辉。 玄元子拊掌道:“举重若轻从容不迫果然好手段!” 魏十七微笑道:“玄元道友谬赞了愧不敢当。”他抬手收回六龙回驭斩举步上前轻轻巧巧将星核摘到手中。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七节 小心驶得万年船 星兽乃极天异种身躯溃散星核成形便与极天融为一体重逾山岳。前一次摘取星核魏十七五筋狠六筋使出浑身解数如今时过境迁他举重若轻星核入手也不多看转头递给了玄元子。 玄元子掂了掂星核屈指一弹漾出一轮迷离星辉不得持久转瞬即逝。“此物尚不足‘一轮’不堪大用且留与道友把玩。”她将星核抛还给魏十七翻滚着划过一道弧线星光明灭如泣如诉。 魏十七不及细看随手收起星核催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驰入极天深处玄元子有意窥探他的极限频频祭出“节符征兽令”将方圆千里搅得天翻地覆兜兜转转奔出数十万里终于又逼出一头年老成精的星兽。那凶兽非同小可筋骨强韧通体黝黑发亮无数怪眼如车轮乱转目光中透出忌惮和狡黠。 玄元子微微颔首伸手示意道:“有劳道友将此兽斩灭。” 魏十七明白了她的意图既然她相看自己的底细那就给她看个通透他一反常态不再谨慎游斗甫一照面便鼓荡真元祭出天启宝珠血色席卷劈面砸中星兽头颅天崩地裂一声响星兽庞大的身躯如雪狮子向火从头崩到尾星屑一蓬蓬撒出纷飞如倾盆雨须臾只剩一只斗大的主眼恶狠狠盯了一眼灭神光端端正正落在天启宝珠之上。 神光没入宝珠血色急速变淡褪去青光萌发魏十七心神为之一动天启宝珠入脱缰野马似有失控之虞。他双眉一皱从眉心射出一缕杀意游丝急如星火贯穿宝珠。极天幽深晦暗未名之处命星闪烁星力跨过遥远时空以魏十七身躯为媒沿着游丝涌入天启宝珠血光再度暴涨与心神紧紧相连。 星屑滚滚汇聚而来以枯瘪的主眼为核心再度凝化星兽之躯魏十七将心意一催游丝震颤天启宝珠倏地飞出将星兽主眼击得粉碎。电光石火之际魏十七窥得真切主眼被毁星屑灵性尽失无数细微的光点合拢于一处结成一枚不圆不方、坑坑洼洼的星核星兽一身精华无一散失尽在其中。 玄元子目光闪动魏十七如此坦荡当着她的面接连催动天启宝珠以摧枯拉朽之势灭杀一头道行身后的星兽天庭真宝杀伐之器威力果然不俗在她看来魏十七才是真正降服了此宝在他手中天启宝珠势不可挡非黑羽所能及。 是“命星”的缘故么?她若有所思。 有一句话她始终没有说破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销声匿迹数十万载之久的天帝正是修炼“命星”之术。 这一宗秘闻知者寥寥还是纯阳子师兄远征异域从别处小天庭辗转得闻泄漏之人早已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魏十七收回天启宝珠合掌握于指间摩挲数回并未察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天启宝珠不愧是天庭真宝连灭神光都能吞噬殆尽毫发无损他自从踏入天庭全赖此宝护佑才稳稳当当走到今日。 碧落殿主曾对他言说宝物不成真灵终落下乘下乘真宝已有如斯威力六龙回驭斩若能成就真灵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心热。 玄元子仔细看了数眼双眉一扬似乎有些意外。她犹豫片刻举步上前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尚未触碰到星核一轮璀璨的星辉漾出照得她眉眼俱亮紧接着又一轮星辉漾出彼此重叠交相辉映。 虽不是餐霞宫主所需的“三轮”星核星辉如此凝炼亦是极为难得之物。 她探出素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星核轻轻摇了摇恍惚间极天翻覆乾坤倒转魏十七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她已将星核捏在指间抿唇轻吹一口气星辉渐次散去兀自恋恋不舍。 星兽乃魏十七斩灭按说星核应算他一份他也不与玄元子争只是问道:“不知这星核有甚用处?” 玄元子将星核纳入袖中悠悠道:“汲取星力祭炼真宝炼制星药成就真灵有无穷妙用。这一枚‘二轮’星核带回天庭可换半合‘星药’。” 她看了魏十七一眼告诫道:“星兽修炼七万载凝结‘三轮’星核别有神通各不相类非寻常手段所能制服天启宝珠以杀伐见长若不能伤其分毫不妨退避三舍从长计议。” 魏十七深知极天险恶小心驶得万年船打定主意唯其马首是瞻绝不擅作主张。他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请玄元子登上车厢再度启程玄元子见他心怀坦荡并不斤斤计较得失暗暗点头当下出言指点他将星核置于青铜御者体内汲取星力驱使战车周游极天。星核之中蕴含的星力何其充裕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顿时脱胎换骨遁速快了倍许回旋周折如臂使指无不如意。 接连捕杀两头星兽好运气也就此耗尽二人奔波十余日一无所获。这一日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正穿梭于星空忽然间异变骤生一团天外戾气潜伏于暗处趁其不备暴起伤人猛地扑上前无形无质无影无踪直取魏十七口鼻意欲夺他的躯壳。 变生肘腋事出突然待魏十七反应过来戾气已近在咫尺他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前所未有的警惕袭上心头不觉闷哼一声一头栽落战车。戾气扑了个空去势顿挫转而袭向玄元子玄元子不慌不忙提起晦明上极衣轻轻一抖戾气透体而过不能伤其分毫。 二度偷袭未能得手那戾气颇有灵性不再纠缠不清顺势遁入幽暗星空消失无迹。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无人操控遁速渐缓魏十七匆匆追将上来踏入车厢回想方才惊魂一瞬不禁皱眉道:“那天外戾气莫不是成了精?” 玄元子神情凝重思忖良久缓缓道:“此事殊为蹊跷……”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八节 冲着你来的 玄元子往来极天或收星屑或取星核凡数十次从未遇此诡异一幕。戾气星爆灭神光乃众所周知的真仙三厄上极天戾气出没最为频繁天庭真仙大能多有宝衣护身不受其扰但似这一团戾气成精暗施偷袭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魏十七停下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注目凝视视野所及星辰逐一淡去阴影笼罩四野似乎酝酿着某种未知的凶险。玄元子也觉得不对劲祭起“节符征兽令”青气搅动星屑化作漩涡滚滚扩散波及百里开外为一团巨大的黑影推开。 黑影缓缓蠕动化作大鱼之形形同巨鲸胁展双翼玄元子“咦”了一声道:“似是游天鲲之属?” 魏十七顿时记起困于赤焰玉山被他携往极天的游天鲲与之相比眼前黑影所化的法身不知大了多少倍扭曲塌陷无移时工夫变化作一个黝黑的人形双眸星光炯炯盯着他不放。 玄元子笑了起来轻声道:“旧愁新恨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话音未落那游天鲲已凝成庞然大物举步跨出虚空为之震颤二话不说一拳轰向魏十七面门。 玄元子飘然退到一旁魏十七不敢怠慢将后背一躬巴蛇法相腾空飞出甩动长尾拦腰一击轰然巨响虚空为之绽裂游天鲲前冲之势顿被遏制身躯晶莹剔透从头到脚竟是星屑铸就力抗法相一击毫发无损。 游天鲲乃是天外异种魂体分离神魂接引星力躯体接引星屑若魂体合一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魏十七细察此獠虽开意识却不得完整浑浑噩噩似为仇隙所驱痛下杀手。他不明游天鲲为何盯着自己不放既然送上门来不知进退那就斩灭了了事。 他心中一动天启宝珠滚落掌中血光闪动凶煞之气横空出世。那游天鲲无有神魂全凭本能行事此刻感应到危机张开大手捏住巴蛇法相怒吼一声喷出一团极天戾气如灵蛇一般游弋于虚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将魏十七死死缠住。 魏十七深知戾气阴损点染经络窍穴药石难济他无有“晦明上极衣”庇护只得将天启宝珠扣于指间倚作护身之物左手一撒金光闪动祭起六龙回驭斩金龙咆哮鳞甲闪耀环抱化作赤日朝游天鲲当头落下。 金龙一出游天鲲勃然大怒深吸一口气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哀鸣声震寰宇张开擎天巨掌奋不顾身向赤日托去。六龙化日挟大日阳火威能无坚不摧单凭一掌如何能挡游天鲲一条粗壮的胳膊节节溃散星屑飞散光芒黯淡。 巴蛇法相趁机反扑从游天鲲五指间生生挣脱虽作龙形却行蛇性刷地将他连腰带腿缠了个结结实实逐寸逐分收紧。然而游天鲲并非寻常妖物躯体乃星屑凝化并非血肉之躯全无经络骨骼巴蛇法相绞杀之力虽巨只能限制其行动实则毫无伤害。 顷刻间六龙回驭斩变化无穷“六龙化日”将游天鲲一条巨木般的胳膊尽数摧毁又倏地散开化作“六龙枷锁”将庞大的星屑之躯牢牢锁住。巴蛇法相徒劳无功魏十七心意一催将其收回体内目视倏来倏往的极天戾气稍一踌躇探出左手真元在指间涌动六道提耶秘符逐一成形施出“吞噬天地”的神通。 杀意凛然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霍地现出一团阴影急速扩张如无尽深渊将戾气摄定。那团极天戾气在游天鲲体内温养多年已生出一点灵性非是无有知觉的死物它拼命挣扎变幻出种种性状试图摆脱秘符的吞噬魏十七趁机祭出天启宝珠绕着戾气转了数圈将其尽数吸入珠内分毫不剩。 游天鲲以星屑铸就躯体与星兽相仿战力却远远不如玄元子只顾袖手旁观看魏十七从容不迫将其制服对他的神通手段亦了然于胸。以九龙回辇功催动六龙回驭斩有断空斩、六龙化日、六龙枷锁等种种变化此外习有巴蛇法相、提耶秘符之类旁门神通此子最强横的手段莫过于天启宝珠杀伐真宝一击石破天惊不过此珠威力虽大却不以遁速见长若小心提防不为其所趁尽可从容应对。 不过悠悠万载纵横数界飞升天庭的下界真仙几人有此实力?玄元子眼界甚高扪心自问当年初入天庭沦为走卒栉沐风雨远不及魏十七风光若无碧落殿主沈辰一暗中照应只怕熬不过最初的几场异域赌斗。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假以时日或许他有机会另辟副殿坐镇一方。 不知不觉玄元子对魏十七的观念渐渐改变。天庭真仙人族寥寥无几只得她与纯阳子二人相互扶持终究势单力孤人微言轻若是再加上魏十七呢?好歹他亦算半个同乡半个人族半个道门。 魏十七收去极天戾气随手按灭提耶秘符正待出手处置那游天鲲忽然心生警惕。玄元子素来机敏比他快了一线星云双眸投向极天深处只闻惊天动地一声厉啸星力星屑鼓荡如潮又一条胁展双翼、形同巨鲸的大鱼疾驰而至横掠千万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入游天鲲体内只见其入不见其出瞬息合而为一。 玄元子神情一动忍不住提醒道:“魏道友小心那游天鲲业已唤来神魂魂体合一。” 神魂融入躯体游天鲲精神为之一振周身星光闪动连成一气隐隐浮现无数禁制他将双肩一摇毁去的右臂豁然重生体内星力鼓荡六龙枷锁溃不成形金龙张牙舞爪倒飞而回。 游天鲲硕大的身躯渐次缩小目视魏十七口吐人言道:“尔这凶徒毁我孩儿身躯须得拿命来偿!” 此言一出魏十七福至心灵顿时明白过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四十九节 胯下所系之物 当年不知哪一位天庭大能施展无上神通从极天掳来一头游天鲲魂体剥离分别囚于赤焰玉山内铸就一对真宝。年长日久真宝沦为残宝辗转流于下界后辈弟子不知只以为游天鲲一雌一雄雄者接引星屑雌者接引星力以讹传讹不明就里。及至魏十七途经暗影海大肆杀戮逼得巢洪荒现身以六龙回驭斩击破一座赤焰玉山毁了洞天内游天鲲的肉身也因此沾染上因果。那被天庭大能收入赤焰玉山炼成至宝的极天异种正是眼前这头游天鲲的子嗣六龙回驭斩上气息未绝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魏十七解脱另一座赤焰玉山中游天鲲的神魂将其放归极天逍遥自在一番好意反倒无人察觉。 魂体合一游天鲲气息渊深似海为之一变星屑应念凝成利剑在体内一一显化从口、胸、腹掌蜂拥而出铺天盖地暴雨一般袭来。魏十七祭起六龙回驭斩龙尾纠结车轮般滚滚飞旋将身躯护得严实然而星屑所化利剑并非死物强攻不下便四散游弋寻隙而至仓猝之间魏十七只得使出“身相合一”的神通遍体浮现黑龙鳞甲仗着身坚如铁挥动双臂将利剑一一击飞。 玄元子冷眼旁观那游天鲲以星屑凝化利剑应念而出与真仙“以星屑铸形投诸神意”差强仿佛不过此獠神念浑厚能在数息间驱使数以千计的飞剑凝而不散各具灵性委实不可小觑。她又看了一眼魏十七见他虽有些手忙脚乱仗着身躯坚韧也尽数应付得下来心中暗道妖身之强横堪比法宝果然非吾辈所能及且看他如何应对先不急于出手。 万千利剑乃星屑显化逼得魏十七腾不出手来反击一时间苦不堪言。他撑了数十息见玄元子并无相助之意心念数转从一芥洞天内扯出一块黝黑腥臊的兽皮往周身一裹顿时将利剑拒之于外压力大减。 玄元子“咦”了一声旋即扁扁嘴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她倒是听碧落殿主提起异域赌斗银甲殿与柱石殿狭路相逢第一站便是魏十七对史巴头结果那姓魏的居心不良明以挑战暗施偷袭以天启宝珠击溃四臂山岳主大获全胜。那兽皮本是史巴头胯下所系之物虽天启宝珠亦未能毁想来亦是一宗难得的至宝不过他为避利剑竟裹于身上就不嫌腌臢么? 魏十七哪顾得了这么多抢得一线空隙立刻催动体内真元祭起天启宝珠血光横掠星空重重砸向游天鲲。 那游天鲲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不安见一道血光奔袭而来似是法宝之流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双手一合火中取栗将宝珠死死扣住。 天庭真宝杀伐之器一击之威足以撼动天地游天鲲不知利害螳臂当车被天启宝珠轰了个正着顿时粉身碎骨星屑之躯化作灰烬只逃出一缕神魂迷迷瞪瞪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向玄元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游天鲲的神魂非同寻常可遇而不可求玄元子心中一动反手拔出生灭朔望剑平平探出将重创的残魂收入剑中神剑如获大补之物欢喜雀跃气息微涨。 玄元子轻弹剑身细听剑鸣感同身受。这生灭朔望剑乃天庭真宝以神魂祭炼能生出种种神通别具一格此番极天之行得了游天鲲一道残魂亦是意外之喜。 魏十七以天启宝珠灭杀游天鲲连番激战体内真元几乎消耗殆尽他收起兽皮拍了拍衣衫抖落一蓬星屑向玄元子拱手道:“灯枯油尽无力再战还望道友见谅。” 玄元子颔首道:“无妨道友只管调息养神再遇来敌交与贫道即可。” 魏十七得她一诺心头一松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盘膝坐于车厢一角引动“命星”汲取星力徐徐回复真元。玄元子暗暗点头若他修炼“神魂”之术极天星力浩瀚随手可攫又或是吞服“星药”只需点滴便能回复如初此子虽然强悍却不得久战用得好是一柄攻坚的利器用不好徒然折了锋刃。 青铜御者持定六辔驾驷马拖动战车驰骋于极天玄元子以“节符征兽令”搅动虚空逼迫星兽显形。若是寻常货色夹起尾巴逃遁她也不阻拦若恃强逞能不知进退又或是年老成精星核可用便提剑斩了。 玄元子手提生灭朔望剑无坚不摧当者披靡身披晦明上极衣视灭神光如无物星兽作困兽斗不能伤其分毫。悠悠数载她驾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纵横决荡所过之处星兽望风而逃一路绞杀也得了五七枚星核却无一在“三轮”之上。 碧落殿主许以百年之期显然是预料到此行并非仓促可成极天浩瀚纵有“节符征兽令”相辅追捕星兽亦非易事玄元子早就预料到其中的艰难不急不躁如犁地一般将极天细细翻了一遍半尽人事半凭天数。 这一日她追杀一头星兽衔尾撵出数万里忽然心神摇曳极天震荡战车为之一挫。她本以为运气不佳为星爆波及以星云双眸定睛看时却见前方为混沌乱流相阻幕天席地虚空扭曲那星兽不要命似地往乱流里钻去意欲拼死逃出生天。 混沌乱流隔绝极天乱流之外便是别海他洲的地界玄元子稍一踌躇止步不前。区区一头星兽最多不过“二轮”之属犯不着越界追杀惹出是非来。 正遥遥观望之际乱流忽然分在两旁一羽衣道人足踏彩云飘然而前见星兽为乱流所卷走投无路提起一柄古剑一剑将其枭首。 那星兽主眼已枯被古剑斩灭身躯散作星屑遗下一颗星核近在眼前。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节 不到黄泉心不死 那羽衣道人扫了一眼见星核不过区区“二轮”之数微一哂笑伸出食指轻轻一点蚕食桑叶声沙沙响起星核四分五裂窸窣散作尘埃。玄元子秀眉微蹙心知他半是挑衅半是示威随后定有分说。 那羽衣道人乃是王京宫广恒殿长生子自号长生真人玄元子曾听纯阳子师兄说起此人喜怒无常不可理喻据说他曾觊觎广恒殿主心腹侍女柳如眉大大咧咧开口讨要温殿主权衡再三另赠与他一个稍有逊色的傀儡侍女温言相劝以安其心。广恒殿主对他另眼相看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律伯笏反出广恒殿重创温玉卿夺去三百六十颗珊瑚珠投敌而去殿主闭关养伤全靠长生子力挽狂澜才力保广恒殿不失。天庭真仙私下里说起此事有意无意揶揄王京宫广恒殿的殿主明面上是温玉卿实则是长生子。 在长生子面前玄元子不敢失了礼数稽首见礼道:“餐霞宫碧落殿玄元子见过长生真人。” 长生子“嘻嘻”一笑放眼望去见青铜御者持六辔驾驷马车厢之中一人盘膝而坐物我两忘汲取星力回复真元气息晦暗微不可察。他也不甚在意向玄元子道:“听闻餐霞宫主颁下敕令征调星核不知玄元道友可有所获?” 玄元子沉着道:“宫主征调非是凡物吾等入极天不过数载未有所获。” 长生子道:“数载光阴总不至于空手道友可将所获与吾一观。” 他越界而来出言无状玄元子却知他秉性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并非刻意刁难。她也不欲冲撞这位广恒殿的大能正待取出星核虚空震荡星力紊乱不堪混沌乱流如狂风卷烈焰破开一个大窟窿一人灰头土脸冲将出来脸色铁青厉声喝道:“长生子你往哪里走!” 玄元子定睛看时来人竟是餐霞宫紫府殿供奉李半卷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显然是吃了不小的亏。 那李半卷号称“天书半卷定星域”亦是紫府殿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玄元子审时度势暗暗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退让一旁不插手亦不远遁摆明了车马静观其变。 李半卷捋起破破烂烂的衣袖握紧了拳头森然道:“长生子你好没规矩越界掳掠强夺星核这是要撕破脸皮大战一场么?”他虽然声色俱厉却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忌惮。 长生真人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极天虽以混沌乱流分割却也不是一宫一殿私有之地你若忿不过大可来我广恒殿治下极天予取予夺看能不能全身而退。” 李半卷为之语塞长生子蛮横无理行事肆无忌惮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将其蛰伏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玄元子却见她眼帘低垂只作不知显然欲置身事外心中不由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餐霞宫七殿以紫府、五湖二殿为首碧落殿虽不起眼殿主沈辰一却是个厉害角色深藏不露连邵华清、朱金陵二位殿主都不愿轻易得罪他李半卷身为邵殿主的得力臂助自然对此心知肚明沈辰一向来对玄元子另眼相看照护有加他也不便过于逼迫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李半卷心念数转一丈水退了八尺气馁道:“星核乃餐霞宫主征调之物不容有失天庭四宫同气连枝长生真人夺去两枚委实说不过去不如各分一半留个退路。” 玄元子闻言心中一动听他话中意味这两枚星核当时“三轮”以上的上品被长生真人一卷而空难怪李半卷气急败坏不依不饶。 他已然服软愿意让出一枚星核长生真人却得势不饶人道:“弱肉强食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不到黄泉心不死李半卷我且问你你一路追到这里不依不饶可是打算再做一场?” “长生真人果然不可理喻也罢那就再做一场吧!”李半卷呆了半晌终于熄了侥幸之心长叹一声将身上破烂衣袍一抖一团烈焰腾起卷了数卷顿时焕然一新。 真仙相斗非同小可玄元子生怕殃及己身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退出百丈遥遥相望。长生真人朝她笑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莫要趁机远走高飞稍后还有话问她。 这厮如此托大!玄元子心神微动忽然记起一事李半卷如此拼命那两枚星核绝非寻常或恐是“五轮”神品亦未可知。一念及此她不禁有些踌躇沉吟数息扭头望去却见魏十七早已从入定中醒转双目炯炯注视长生真人与李半卷两相对峙轻声问道:“玄元道友可是动心了?” 玄元子犹豫片刻叹息道:“长生真人神通广大非吾二人可敌。”显然在她心中李半卷非长生子之敌她与魏十七联手或可与李半卷一战对上长生子并无胜算。 李半卷深知长生真人的厉害既然下定决心一战再不留手当下举起双拳朝胸口“砰砰”捶打眼眸尽赤嗷嗷大叫身躯如吹气一般急剧膨胀涨成十余丈高的巨人衣袍四散纷飞露出鼓鼓囊囊的肌肉青筋迸起黝黑似铁。 魏十七哑然失笑嘀咕道:“既然要裂衣变身为何要多此一举这不是脱……”他旋即意识到什么把下半句话强咽下肚去只是“嘿嘿”笑了几声。 长生真人饶有兴致地望着李半卷并不急于出手他捏着下颌猜测道:“法相神通身相合一?不大像。难不成是催动血脉之力现出原形?又为何不见妖身?” 正观望之际异变忽生混沌乱流失去控制如天河倒流从李半卷颅顶灌入由内而外吞没经络窍穴血肉脏腑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透出远古荒凉的气息。 鸿蒙未开混沌如一有神人先天地生是为盘古。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一节 盘古开天变 李半卷号称“天书半卷定星域”并非自吹自擂。半卷天书传自餐霞宫主崔华阳在李半卷之前已有十余真仙一睹残卷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人俱无所得唯有到得李半卷手中才福至心灵两相契合成就了一番大因缘。 他从半卷天书悟得的屠龙术束之高阁已久直到此刻才全力施为。引混沌乱流入体化身盘古神人行开天之举是为“盘古开天变”。混沌乱流乃天帝一脉炼就的异物分割下界极天海洲为他处所无李半卷征战异域力克强敌却始终没有机缘尽展手段试一试天书残卷中最强的手段。 长生真人神情数变又惊又喜他早知半卷天书包罗万象李半卷所得不过百一便稳居紫府殿次席隐隐有别立副殿之势。真仙气息节节攀升李半卷化身神人蓄势待发他顾不得分心旁骛大喝一声拂袖祭出一座尺许高的玉屏风宝光闪动霞光隐现一侍女从屏风内飞身飘出脸蒙面纱手捧琵琶素手轻轻一划铮铮铁马冰河之声滚滚而过杀意幕天席地面对盘古神人竟毫无惧色。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一颗心不受控制砰砰跳动。玄元子扫了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那蒙面侍女不禁哑然失笑此子一向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没想到也有动心的时分。她微一沉吟低声道:“王京宫广恒殿主精擅傀儡之术炼制一心腹侍女名为柳如眉施以大神通为其开智与真人无异。长生真人收入‘青雀精魂屏’中的傀儡侍女亦出自广恒殿主之手仅此于柳如眉灵智不全止是一具杀伐傀儡。魏道友如此在意可是心有所动?” 魏十七毫不掩饰道:“玄元道友可否助一臂之力夺取此屏此女?” 玄元子原本是笑谈却不想弄假成真她皱起眉头道:“长生真人乃是广恒殿主倚重心腹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王京宫……” 魏十七道:“长生真人从李半卷手中强夺星核先得罪了餐霞宫吾等出手相助于情于理都无可辩驳。” 玄元子权衡利弊李半卷不是长生真人敌手但加上她与魏十七审时度势暗中偷袭倒不无胜机。她有些心动不置可否道:“先看看再说李半卷得半卷天书兴许别有手段……” 这便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了魏十七凝神观战却见李半卷化身盘古神人举起栲栳大拳冲着长生真人一拳轰去周身混沌乱流涌入拳锋如开了闸的洪流席卷而出化作一条咆哮巨龙。 长生真人催动青雀精魂屏大喝道:“沈幡子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那蒙面侍女双眸精光四射五指轮动一片虚影琵琶声“铮铮”而作杀意随乐声起落如无形刀刃将混沌乱流削去一层又一层寸步不让僵持十余息将乱流所化巨龙碾杀殆尽。 李半卷哈哈哈大笑三声张口一吸鲸吞鲲吸将混沌乱流吸入腹中拍了拍肚皮志得意满。 长生真人起手祭出一枚御神锥紫光如电直奔对方咽喉而去。李半卷不避不让猛地喷出一团乱流滴溜溜乱转疾如星火势不可挡御神锥为乱流一卷顿时失了感应如枯叶飘落江河随波涛沉浮而去。长生真人心知有异暗暗念了个“疾”字御神锥灵性暴涨挣脱束缚倏地飞回袖中。他凝神望去只见混沌乱流中夹杂着时光之力熔千古于一瞬过去未来因缘尽断这是天帝一脉的手段李半卷虽然只参悟到一些皮毛已足以克制诸般法宝。 他身上虽有几宗真宝却未必抵挡得住稍一迟疑乱流气势汹汹近在眼前长生真人只得再度催动青雀精魂屏蒙面侍女双手抱定琵琶急速拨动四弦无形杀意喷薄而出将混沌乱流阻了一阻。 然而李半卷蓄势一击何等玄妙僵持数息琵琶四弦哑然逐一断裂那蒙面侍女十指渗出血珠乱流夹杂着时光之力穿体而过直扑长生真人而去。 魏十七右掌紧紧扣住天启宝珠耐心等待时机战局变幻李半卷化身盘古神人举手投足将蒙面侍女击溃好在那侍女乃是傀儡之躯虽为混沌乱流重创却灵性不失暂时失去再战之力退避于一旁。长生真人借此窥得李半卷的手段心中约略有了几分底他起脚重重一顿彩云滚滚将他身形吞没乱流转瞬即至摧枯拉朽将彩云一扫而空却不见长生真人的身影。 李半卷脸上笑容一疆双目射出两道白光四下里一通乱扫始终未能发觉长生真人的踪迹。引混沌乱流入体一时半刻尚可支撑却不得持久李半卷自知底细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傀儡侍女长生真人仓猝之间来不及将其收回从她身上或许能发觉些许蛛丝马迹。 他张开巨掌朝那蒙面侍女遥遥一抓忽然心生警惕急忙收手却已然慢了半拍身后虚空裂开一线张开一道门户长生真人探出手来一道紫光电射而出直取李半卷后背要害。 李半卷怒吼一声反手抓去不偏不倚抓了个正着御神锥似乎主动送上门来自投罗网。他心知不好如同抓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正待撒手甩出掌心骤然一热御神锥钻头手背/飞出拖着一根极长极细的紫电游丝倏来倏往漫天飞舞不停在他身躯钻出钻进以御神锥为针紫电游丝为线将头颅四肢缝得严严实实绑成一团。 李半卷奋力一挣竟挣之不断急忙抬头望去却见御神锥化作一个三寸高的小儿人眉清目秀双手拽着一根紫电游丝使出吃奶的劲吭哧吭哧拉拉扯扯模样十分可笑。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叫道:“你竟然炼成了真灵!” 话音未落紫电游丝逐寸收紧勒入血肉中混沌乱流从李半卷毛孔窜出却不能奈其何盘古神人威风凛凛受制于三寸小人儿硕大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囊急速缩小再不能再维系“盘古开天变”由神人打回真仙。 魏十七心中一动跃跃欲试玄元子摇了摇头沉声道:“再等等!”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二节 前倨而后恭 李半卷虽从半卷天书中参悟出“盘古开天变”却未竟全功长生真人脚踏彩云神出鬼没以“御神锥”出其不意偷袭将其制服。神人盘古转眼缩至常人大小李半卷脸色惨白连连咳嗽一双眼眸却越来越亮长生真人在其身后操纵御神锥未曾察觉玄元子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左手握拳指甲刺进掌心右手藏于袖内紧握剑柄等待着时机。 三寸小儿嘻嘻而笑紫电游丝愈收愈紧李半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啵”地喷出一线精血落在游丝之上化作一团小小的混沌乱流颤颤巍巍绕着他身躯急速飞旋转眼间将紫电游丝尽数吞没。 李半卷深知“盘古开天变”的弱点见御神锥成就真灵心知继续僵持下去无有可趁之机心一横主动散去神功将体内残留的混沌乱流重重压缩灌注于精血内不惜燃烧寿元作倾力一击。长生真人猝不及防急忙召回御神锥却已然慢了半拍李半卷解脱束缚抿唇将精血喷向三寸小儿淋了他一头一脸一身那小儿惊恐万分尖叫一声已为混沌乱流吞没。 长生真人飞身上前顾不得伤敌抬脚踹飞李半卷提起真元“呼”地一口吹去犹如泼油入火混沌乱流窜起数尺高那三寸小儿“吱吱”尖叫无法维系人形化作一枚紫气氤氲的御神锥灵性大损。长生真人默运玄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清气扑灭乱流将御神锥抢到手中细细摩挲心痛不已。 天庭真宝一旦成就真灵能修炼种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甚至凌驾于其主之上最是难得。御神锥所化三寸小儿成形未久只能操纵紫电游丝被李半卷击残不知何时才能尽复原貌长生真人面带煞气扭头瞪向李半卷二话不说双手掐动法诀十指舒展蜷曲时快时慢足足持续十数息这才祭出一道乙木神雷电光霍霍向李半卷当头劈落。 李半卷苦苦求活接连祭起几宗法宝俱被神雷劈作飞灰他精疲力尽只得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天书半卷终究抵不过天纵奇才坏了长生真人苦心温养的一宗真灵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横冲直撞如猛兽一般扑向长生真人魏十七骤然现形遍体龙鳞侧身塌肩狠狠撞去。长生真人微微冷笑哪里看得上这等法相肉搏的小伎俩随手抬起右掌掌心一点白光闪动瞬息凝作数重禁制拍在对方肩头。 几乎与此同时玄元子飘然而至催动碧落殿至宝“晦明上极衣”舒展衣袖将神雷卷去。长生真人势在必得的一道神雷偏转数尺落于虚空中李半卷逃过一劫精神顿为之一振。 巨力加诸于身寸步难进魏十七身形微顿旋即闷哼一声足蹈虚空贴身一靠禁制四分五裂。长生真人“咦”了一声没想到对方妖身如此强横心念微动足下彩云滚滚将身躯吞没魏十七猛一发力撞了个空踉踉跄跄冲出十数步噔噔噔踏得虚空破碎勉强收住去势。 身后虚空蓦地张开一道门户魏十七料敌在先有如神助反手掷出天启宝珠血光暴涨劈面砸去。长生真人怒吼一声将虚空一合避其锋芒脚下一朵“无相乘槎云”已被宝珠一击削去小半。 无相乘槎云青雀精魂屏御神锥乙木神雷长生真人神通手段层出不穷李半卷无再战之力只能寄希望于碧落殿二人援手趁着对方尚未遁出虚空急道:“长生子乃是草木成精其原形——” 蓦地一声雷响一株参天古木从天而降如擎天巨柱舒枝展叶电光如龙蛇缠绕一触即发。 “恕罪!”玄元子提起李半卷振臂一掷将他远远抛开李半卷自知无从插手四肢蜷缩成一团借一抛之力催动最后一丝真元身躯若隐若现化作一抹虚影急速遁去。 长生真人现出原形摇动枝叶乙木神雷接二连三劈下笼罩方圆百里雷声连成一片。玄元子有晦明上极衣护身神雷落于空处不沾分毫体内真元急速流失竟无以为继她暗暗吃惊下意识向魏十七望去却见他如被天威所慑掌中明明扣着天启宝珠却迟迟没有出手任凭万千神雷劈中己身。 她大皱眉头不知魏十七为何如此失态欲待援手却为乙木神雷所困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紧咬银牙心知自己终是小觑了李半卷小觑了长生真人也小觑了天下英雄! 神雷劈中身躯毫无阻碍尽数没入“一芥洞天”落在参天造化树之上电光缠绕凝而不散与长生真人的本体差相仿佛。魏十七叉开双腿稳稳立于虚空脸色古怪不为所动护身龙鳞渐次隐没洞天张开至极限乙木神雷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弃玄元子不顾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数十息后参天造化树嗡嗡震颤连根拔起撞破一芥洞天浮现于魏十七身后与长生真人的本体两相对峙魏十七夹于两株巨木之间如小小蝼蚁微不可察。 魏十七仰头望着长生真人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造化树成精难怪……” 长生真人催动万千乙木神雷徒劳无功大半为对方收去人算不如天算那魏十七体内竟藏了一株参天造化树同出一源乙木神雷如何能伤他分毫。眼看玄元子身披晦明上极衣持定生灭朔望剑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深知此战落于下风继续缠斗下去只怕胜算不多当下收起原形现出人身看了几眼魏十七掌中宝珠忽道:“那便是下界残宝补全而成的天启宝珠?” 魏十七心念微动将参天造化树收入一芥洞天沉声道:“不错正是此珠。” 玄元子举步行至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无分主次淡淡道:“真人因何前倨而后恭?” 长生真人目视玄元子目光炯炯忽然展颜一笑道:“何出此言此一时彼一时道友不也是前倨而后恭!”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三节 是祸非福 是虚张声势还是胸有成竹?玄元子目光闪动眸中星云缓缓转动似乎拿不定主意。长生真人气定神闲转而上下打量魏十七好奇道:“造化树乃天庭异种你是从何得来的?” 魏十七道:“偶然得了一颗造化种不知何年何月坠入下界。”他有些心不在焉拿眼角去瞥玄元子又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蒙面侍女她漂浮于空中胸腹间破开一个通透的大窟窿手足低垂气息若有若无。 长生真人心中大怒此子肆无忌惮毫不掩饰觊觎之意若非他……若非他……他按捺下冲动只作不知忽觉哪里不对劲心中一凛幡然醒悟情知自己不知不觉露出了破绽。王京宫广恒殿长生真人名声在外向来肆意妄为不假辞色天庭强手辈出他若是一味任性不知进退之辈早就沦为一抔没有知觉的死灰了此刻在两个小字辈跟前竟收敛起桀骜的性子定是缺少底气所至!玄元子想通这一节悍然出手轻叱一声腾身而起生灭朔望剑光芒大盛禁锢天地将长生真人困住。 无相乘槎云被天启宝珠削去小半御神锥真灵受损乙木神雷奈何不了对手长生真人被迫虚与委蛇一番也是无奈之举不想为玄元子窥破只得将头顶黄冠推了一推顶阳骨豁然中分飞出一只异鸟喙似镰刀眼如金睛只一啄便将剑光啄开一个大洞。 长生真人紧随其后一头撞去生灭朔望剑光芒流转生生不息绕着他身躯转了数圈真人犹如身陷流沙之中仓促间无从脱身。魏十七趁机祭起天启宝珠血光大盛端端正正砸将下来那金睛异鸟流露怯色急待躲避却为剑光所缚一声响粉身碎骨如同爆出千万朵焰火。 天启宝珠顿了一顿继续砸落长生真人祭出青雀精魂屏霞光倒卷而出魏十七急将天启宝珠一收右手藏于袖中暗暗一撒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疾射而出“断空斩”直奔他下腹而去龙吟声此起彼伏响彻霄汉。青雀精魂屏为天启宝珠牵制不得脱身长生真人只得催动无相乘槎云护住身躯一时间彩云缭绕金龙在方寸之地翻腾不息行动慢如龟爬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得寸进。 分心两用终有疏忽之处玄元子窥得破绽生灭朔望剑一收一放牵动灵机从青雀精魂屏下一掠而过将一缕神念斩灭。魏十七弃了长生真人与玄元子插身而过探出手臂将青雀精魂屏牢牢扣住真元数转血光闪动意欲占为己有。长生真人察觉到他的用意大感诧异那青雀精魂屏虽是一宗异宝却远远及不上御神锥这等杀伐之器那魏十七为何如此看重此物?难不成当真看上了傀儡侍女? 天启宝珠悬于头顶摇摇欲坠蓄势待发时极稍纵即逝长生真人趁魏十七无暇旁顾催动无相乘槎云将六龙回驭斩重重困住。玄元子轻飘飘一剑斩下剑光骤亮直斩神念长生真人审时度势弃了六龙回驭斩挟彩云暴退数丈忽然心中大警天启宝珠从身后兜转砸向他后背。 天启宝珠与生灭朔望剑此来彼往配合天衣无缝将他死死缠住长生真人应接不暇他一身神通最强的手段莫过于降下万千道乙木神雷偏生奈何不得魏十七一时间束手缚脚颇感吃力。 三人滚滚缠斗良久长生真人虽然落在下风手段却着实了得一朵残云如抖包袱般耍得花样百出以一敌二凛然无惧尽数抵挡得住若非无相乘槎云受损他早就遁空而去转守为攻了哪会纠缠到此刻!玄元子暗暗施展手段倾力为之亦不能伤他分毫长生真人乃造化树成精久战不殆尽多尽少撑得下去她毕竟是人身不如妖物气脉悠长当下举起生灭朔望剑一圈一收提议道:“长生真人可愿交出星核脱身而去?” 魏十七唯其马首是瞻当下扣住天启宝珠目光炯炯似乎犹有余力。 长生真人微一犹豫他从李半卷手中强夺两枚星核狠狠得罪了餐霞宫崔华阳自恃身份虽不至于亲自出手难保麾下殿主不来寻隙广恒殿主亦不便十分回护他。放在平日他也不惧然而此番激战无相乘槎云和御神锥双双受损纵有星药亦需百十载光阴徐徐祭炼继续纠缠下去难免有失他沉吟片刻随手弹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星核拖着无数璀璨的晶丝落入玄元子掌中。 “也罢且分你一枚回去也可交差。” 星核入手玄元子便知有异果然是“五轮”神品可遇不可求得一枚已是天大的机缘。她不动神色纳入袖中生灭朔望剑一摆侧身让于一旁。 长生真人看了魏十七一眼道:“你要那沈幡子也无妨日后广恒殿主找上门来是祸非福。”言毕足踏彩云拂袖而去。 玄元子谨守承诺并未阻拦魏十七目送他消失在混沌乱流之中细细品着“是祸非福”四字心知这一次冲动惹上了大麻烦百年后回到天庭只怕会直面广恒殿主的怒火。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亦无济于事他探出手掌凌空一抓蒙面侍女沈幡子如牵线木偶般晃晃悠悠靠近来断弦琵琶亦步亦趋像一只养熟的小狗围在她脚边。 玄元子颇有不解问道:“广恒殿主所炼傀儡独步天庭不过这沈幡子体内埋有暗手远在极天鞭长莫及一旦回到天庭断瞒不过那位温殿主。道友一向冷静因何对此女如此看重?” 魏十七不言不语祭出青雀精魂屏血光一阵浓一阵淡笨手笨脚拨弄了许久才将沈幡子摄入屏中。玄元子耐心看他一举一动隐约猜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魏十七收起青雀精魂屏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八女仙乐屏托于掌中八女或坐或立二女默默向隅他曲指轻弹女乐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曼声唱道:“明月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那向隅的二女浑浑噩噩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四节 一朝明悟于胸 长生真人败退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再度启程不急不缓驰往浩瀚极天深处。玄元子倚在车厢一角专心致志把玩着星核牵引出一蓬蓬晶丝玩得不亦乐乎无暇旁顾。 魏十七闭目养神心神沉入一芥洞天举步来到造化树下召来青雀精魂屏血光闪动霞光隐现蒙面侍女沈幡子垂头抱膝断弦琵琶丢于一旁千呼万唤不抬头对他根本不理不睬。他虽能勉强操纵宝屏终是隔了一层打动不了沈幡子长生真人能使唤她定有不为人知的手段玄元子说此女乃是广恒殿主炼制的傀儡大抵不得温玉卿相授与死物无异。 魏十七心存侥幸尝试了种种手段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悻悻罢手。机缘未至强求无益长生真人将这一屏一女让与他毫不可惜现在看来只是权宜之计寄存之物他有十足的把握日后能收回来。 玄元子得了一枚“五轮”神品对那些等而下之的星兽再也提不起兴致“节符征兽令”就此束之高阁。百年之期遥遥无期她也不急于回转天庭任由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南北西东漫无目的地驰骋。 岁月奄忽流逝转眼又过了数载李半卷和长生真人未曾现身连真仙三厄都偃旗息鼓极天波澜不惊魏十七孜孜不倦感应命星汲取星力体内真元充盈如初又回复到鼎盛之时。 自从成就真仙后数番激战耗尽真元又汲取命星星力回复如初一回生二回熟从最初的晦涩到轻车熟路魏十七与命星间羁绊日深然而天启宝珠贪得无厌一战而竭不得持久事后需费数载工夫将养“命星”成为他最弱的一环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充其量只是程咬金三板斧三板斧耍得再花哨耍完就得逃之夭夭。 靠什么克敌制胜?群殴么?他原本有此想法但无论周吉还是屠真还上不了台面远水不解近渴如之奈何? 玄元子说“命星”亦非一成不变捕获命星契合心神只是第一步他迈出了第一步却茫然四顾不知接下来路在何方。 得失莫辨福祸未知如能找到那颗凶星戾星杀星会不会迎来一线曙光呢?但是命中注定的那颗羁绊之星究竟藏在哪里?魏十七有一种错觉命星并非真实的存在或者说它在幽深至远未知之地只能感知无法触碰。 极天之内群星闪烁星力星屑聚散不定有如飞扬的尘埃战车横冲直撞奔驰多时却未曾接近任一颗星辰。魏十七倚在车厢一角双眸炯炯有神星光映入漆黑的瞳孔一忽儿近一忽儿远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隔了无穷尽的时空。一念即生万念俱灭神魂为命星牵引忽然离体而去恍惚间掠过重重星域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群星渐次隐退视野尽头只剩下一颗血色萌动的小星孤独而遥远。 玄元子察觉到他的异状审视良久秀眉微蹙随即舒展开来心中暗暗感叹此子天纵奇才如此快就察觉到星力的玄机心神投诸极天回溯根本生机点滴湮灭寻求冥冥中那一线机缘这是真仙面临的一道大坎只是入局易出局难在生机灭尽前若不能及时清醒神魂迷失身躯沦为行尸走肉便是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难逃身死道消的厄运。 既无殿主镇守又无好友护法随随便便以身涉险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就这么信赖自己么?是了他入天庭时日未久根本不知其中的凶险修炼“命星”果然与“神念”大相径庭连碧落殿主都不曾料到他进展如此之快……玄元子摇摇头停驻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将晦明上极衣轻轻一抖神光卷出笼罩方圆数里之地将二人护住。 神魂漂浮于未知的星域魏十七静静注视着那颗血色小星犹豫不前凶煞戾气有如实质一波波涌来永无衰竭他觉得呼吸艰难几乎把持不住心头的一点清明。九龙回辇功的传承便是源自这颗凶星吧!一念既起天崩地裂魏十七忽然听到“咦”的一声如黄钟大吕暮鼓晨钟将神魂唤醒倏地穿越星域投回肉身。 一朝明悟于胸百窍贯通魂眼之中星核震颤涨大了一圈身躯随之脱胎换骨星力星屑滚滚而至从涓涓细流变作滔滔江河。 无数模糊的影像闪过脑海魏十七触动心事脱口道:“极天星辰究竟是虚是实?” 玄元子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熠熠星光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惆怅叹息道:“你终于发现了?” 命星闪烁清晰可辨契合心神只是第一步魏十七的心砰砰跳动仿佛触摸到某种关键反问道:“发现了什么?” 玄元子指了指极天食指画了个圈曼声道:“极天群星并非实体只是无尽星域投射的一角这一角自成天地足以滋养真仙支撑起一方小天庭然而与真正的星域相比无异于沧海一粟。” 她看了魏十七一眼提点道:“之前道友随银甲殿主去往异域与柱石殿史巴头赌斗赢下一升星药那一方虚空才是真正的星域所在虽然远离核心只是边缘的边缘但星力汹涌仰俯即得非极天可比拟可惜太过庞大冗杂利于斗法不宜修炼。” 仰俯即得庞大冗杂利于斗法不宜修炼这一十六字道破了星域的玄机魏十七亲身所至自然能分辨其中的差异。他微一沉吟追问道:“天帝之天庭莫非位于星域深处而非极天之上?” 天帝之天庭非是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联手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结成的一方小天庭事涉天帝秘闻玄元子虽有耳闻亦不便多言只是沉默不语。沉默不语本身便是答复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真仙天庭天帝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他心中不禁猜测神魂回溯遥望命星发出那一声惊诧呼声的究竟是谁人?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五节 傀儡侍女沈幡子 既已开源则无须再节流魏十七取出青雀精魂屏沈幡子依然垂头抱膝不理不睬广恒殿主留下的暗手不破终是他人之物夺之留之亦无用魏十七毫不犹豫将双掌覆于其上神魂感应命星血光大盛星力汹涌而至如长河倒挂绕着沈幡子转了数圈由颅顶强行注入体内摧枯拉朽将禁制冲散。 凶戾之气冲天而起青铜御者跌落战车驷马骨软筋酥滚作一团玄元子近在咫尺一颗心连跳数下血气上涌急忙催动晦明上极衣这才没有失态。 星力入体沈幡子飞身而起向后仰成一道弓骨节“咯咯”作响僵持了数息又松懈下来腰肢战栗扭曲没骨头一般摆出种种诡异的姿态绝非常人所能及。魏十七心如铁石足足摆弄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收手沈幡子四肢软绵绵垂落周身血光涌动忽明忽暗蒙面的黑纱飘然落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双眸茫然失神嘴小颌尖模样甚是秀气。 玄元子看在眼里忍不住摇头道:“道友以星力强行破除禁制广恒殿主留下的暗手固然不存这傀儡侍女的神通亦剩不下三成。” 魏十七毫不在意道:“虽不能倚为臂助留在身边弹弹琵琶也可破愁解闷。” 玄元子叹道:“广恒殿主亲手炼制的傀儡何其难得只作弹琵琶解闷未免暴殄天物了。” 魏十七催动青雀精魂屏将沈幡子摄出她胸腹之间为李半卷所伤破开一个前后通透的大窟窿混沌乱流兀自缠绕不去伤口蠕动久久不能愈合。他探出右手指尖划过虚空留下数个提耶秘符反掌之间将乱流尽数抹去无有一丝残留。 玄元子目光闪动此子明明出身渊海大瀛洲却习得律海提耶洲鬼修的秘符神通他坦诚相待不加掩饰显然是向她表明姿态愿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此举正合她心意这也是玄元子的本意。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派系林立异域赌斗更是凶险万分她与纯阳子反复计议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唯有自领一殿方可自保。但天庭之中人族寥寥无几他们可以信任倚靠的人并不多魏十七的出现可算是意外的惊喜。 广恒殿主炼制的这具傀儡仅次于柳如眉所用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混沌乱流一去伤口渐次愈合肌肤白腻如旧未曾留下任何伤痕。魏十七以青雀精魂屏操纵傀儡一开始笨手笨脚不得窍门天庭真宝非是寻常他不急不躁反复摸索尝试足足耗费了数月工夫才渐渐纯熟起来。玄元子亦不催促他笑吟吟冷眼旁观偶尔出言指点一二切中要害省了他不少工夫。 这一日魏十七解决了最后一个困扰已久的难题终于将青雀精魂屏纳于掌控之中傀儡侍女沈幡子双眸亮起两点寒星弯腰将琵琶拾起五指捋紧四弦一扳一接随即捧于怀中转弦拨轴指尖轻划杀伐之音“铮铮”响起冉冉未绝。 玄元子道:“恭喜道友又多得一宗天庭真宝。” 魏十七处心积虑强取这青雀精魂屏倒不是觊觎沈幡子此女秦贞和余瑶神魂迷失在八女仙乐屏中浑浑噩噩双双向隅终是他心中的一桩憾事这青雀精魂屏乃是天庭真宝或许能将二女唤醒至不济炼成傀儡之躯也好过被困于尺寸之地不得自主。 他将沈幡子收入青雀精魂屏随手纳入袖中诚诚恳恳谢过玄元子。玄元子微笑颔首抖动晦明上极衣撤了神光忽然心生警兆下腹丹田之中碧落符跳了一跳数息后又跳了一跳。她猛地记起一事双眉一挑尚未开口却见魏十七举手按住丹田脸色微变显然也察觉到异状。 玄元子急急催动晦明上极衣神光笼罩四野魏十七祭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攫取星力灌注于青铜御者载起二人飞驰而去。玄元子神情变幻沉声道:“有大能施展大神通暗中窥探碧落符幸赖晦明上极衣庇护才拖延至此刻。” 魏十七闻弦知雅猜测道:“可是为了星核而来?” 玄元子沉吟良久语焉不详道:“长生真人从李半卷手中强夺的两枚星核乃是传说中的‘五轮’神品便是四位宫主亦不会等闲视之不知今番出手之人是王京宫还是餐霞宫抑或……”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听玄元子话中意味似乎天庭宫主不惜自降身份行此窥探之举若是餐霞宫主崔华阳自是无妨这星核本来就要奉与崔宫主若是王京宫主曹木棉他们能否平安返回天庭尚属未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哪位宫主在暗中窥探都不是他们能抗拒的玄元子改变主意不再逗留极天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掉头直扑茫茫太虚。紧赶慢赶行了月余星辰渐稀太虚遥遥在望一股庞大的意志骤然降临挡住去路二人不约而同举目望去却见星力星屑急速飞旋张开一道门户一道人跨苍龙破空而出身形高大剑眉入鬓神采飞扬朗声笑道:“二位道友有礼了!” 玄元子久在天庭却从未见过此人她心念数转按下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联袂见礼道:“不知道友从何而来?” 那跨龙道人道:“吾乃王京宫平侯殿允道人。” “原来是允真人驾临恕贫道眼拙。不知真人来此有何贵干?”玄元子听纯阳子师兄说起过王京宫七殿平侯殿乃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殿非广恒殿可比至于这“允道人”的名号却是第一次听闻。 允道人笑吟吟道:“吾镇守星域久不回天庭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玄元子心中一凛脸上不动声色道:“贫道乃餐霞宫碧落殿玄元子这位道友飞升天庭为时未久乃碧落殿轮值魏十七。” 允道人对魏十七不置可否随口道:“却是听温殿主说起玄元道友系广恒殿纯阳子道友之师妹。” 玄元子暗暗叹了口气允道人与广恒殿主平辈论交看来王京宫对这枚得而复失的“五轮”星核势在必得不容有失。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六节 眉间一道金光 允道人又道:“不过一入天庭往日的情分都不再提起便是纯阳子在此也须问道友讨还那枚‘五轮’星核。” 果然还是为了此物两枚星核长生真人终究不甘心只取其半他自知广恒殿已无力染指便把机会让于平侯殿做个顺水人情。只是连长生真人都未曾料到来得竟是平侯殿斗法第一的允道人。 玄元子听到“镇守星域久不回天庭”一语便知今番断无胜机她目视魏十七微微摇了摇头心如明镜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各有一人镇守星域天纵奇才身经百战非长生真人可比。她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到颈后拇指食指拎起晦明上极衣如蛇蜕皮一般抖落身躯轻轻一抛晦明上极衣飘飘悠悠飞到空中引动星力如潮席卷而至。 允道人深深看了玄元子一眼似有错愕之意随即将目光投向晦明上极衣玄元子趁机一拉魏十七远远退了开去允道人只作不知将头顶紫金冠轻轻一拍祭起三颗舍利子青气荡漾此起彼伏隐隐有毫光明灭暗藏玄机。 玄元子眼中掠过一丝艳羡之色旋即将心绪层层掩埋轻声道:“看仔细了这是难得机缘。” 魏十七初时未曾回过神来允道人如此审慎难不成遇到了旗鼓相当的敌手?他凝神望去却见那晦明上极衣如被一无形无质的傀儡撑起数息后星屑从四方汇聚隐隐凝成人形又如受惊的萤火虫倏地散开碧落殿主沈辰一降临极天轻笑道:“真人久违了。” 允道人本以为此番出手手到擒来没想到一袭晦明上极衣竟惹出沈辰一这个老对手他早该料到碧落殿出来的人怎能没留下后手。他用小指指甲搔了搔鬓角无可奈何道:“阴魂不散每次都避不开……” 沈辰一不以为忤随口道:“此二位道友在吾碧落殿落足不知何以得罪了真人?” 允道人坦言道:“得罪倒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辰一有些好奇回头望了她一眼玄元子取出星核晃了一晃牵引处一蓬璀璨的晶丝。沈辰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五轮’神品难怪惹得真人亲自出手。” 允道人道:“奉曹宫主之命跑这一趟总不能没个交代就此折回沈殿主多年未见做一场如何?” 沈辰一打了个手势示意玄元子无须担心拂动衣袖一股柔和的力量卷着二人退出百丈五指虚虚捏了个法诀笑道:“悉听尊便速战速决。” 二人知根知底无需试探允道人仰头吹了口气三颗舍利子电射如初彼此追逐轮番砸向对手不带丝毫烟火气。沈辰一将晦明上极衣一抖前胸现出太极阴阳鱼之形盘旋衍化舍利子顿时落在空处毫不着力。 多年未见沈辰一手段更是圆融老辣非复曩时之青涩。他不禁摇摇头召回三颗舍利子仍祭于头顶看对方如何出手。 沈辰一有晦明上极衣护身不虞有失低低念动咒语十指结成法印在方寸之间变幻数次伸手一指虚空极天震荡星屑一蓬蓬凭空落下窸窸窣窣瞬息凝成一只四足饕餮方鼎铸满饕餮之纹锈迹斑驳略有残缺朝允道人当头落下。 三颗舍利子腾空飞起风雷之声大作四足饕餮方鼎凝滞于空中僵持片刻四分五裂化作星屑散落然而星屑散而复聚再度凝成方鼎下落之势又重了数分。 允道人仰头望去舍利子来去如电将四足饕餮方鼎接连击破一十三回一开始势如破竹到后来渐觉晦涩艰难每一次破而后立犹如烘炉锤炼方鼎愈凝愈重愈坚再度砸下距离他头顶已不足数尺。 “观想一物投诸现世”魏十七第一次目睹真仙无上手段心中茫然若失。 允道人双眉一皱眉心浮出一颗金珠一道金光射出开天辟地破灭万物四足饕餮方鼎豁然中分竟不散作星屑径直堕入茫茫极天。沈辰一“咦”了一声颇为诧异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问道:“可是在星域炼成的手段?” 允道人反问道:“晦明上极衣可抵得住吾眉间一道金光?” 沈辰一稍一沉吟坦言道:“真人眉间金光虽然犀利却只能斩破有形之物晦明上极衣介于有形无形之间金光未能禁毁。” 允道人道:“介于有形无形之间沈殿主已祭炼到此等境地了?” 沈辰一微微一笑抬手轻拍肩头拂去一丝微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清隽的中年男子飘然而出不卑不亢向允道人拱手道:“见过真人。” 允道人嘴角抽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这许多工夫花费在晦明上极衣充其量只是一介防御之物纵然成就真灵又有何用!”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遥遥望了玄元子一眼“难不成是为了此女?” 玄元子被他目光一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里里外外俱被允道人看透藏不住半点秘密。 沈辰一不置可否笑道:“用与不用各有时吾有晦明上极衣立于不败之地真人若无有真灵相克何不就此罢手各奔东西曹宫主跟前也算有个交代。” 允道人与沈辰一数度相斗都奈何不了晦明上极衣如今此宝更是成就真灵修为深浅不明他不禁有些踌躇手头虽有杀伐之宝可以一试但彼此并无深仇大恨区区一枚“五轮”星核多不过换上一斛星药在他眼中亦非了不得之物当下收起眉心金珠道:“也罢这星核让与你了沈殿主就算欠吾一个人情。” 沈辰一知他持有一宗厉害的真宝秘不示人多半成就了真灵只是无有把握击破晦明上极衣故此主动退让。他颔首道:“多承真人相让日后……”话音未落隆隆雷声响彻极天电光霍霍倏地张开一座繁复大阵一虬髯大汉大步踏出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大眼睛瓮声瓮气道:“此系何地?”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七节 树欲静风不止 沈辰一是有心人天庭四宫二十八殿诸殿供奉轮值他过目不忘眼前这虬髯大汉甚是陌生更为关键的是他周身无有一丝生人气息如行尸走肉一般浑然是一雷霆寄身之器。 允道人微一错愕旋即神情大变厉声喝道:“此人从异域传送而来不容走脱!” 当日餐霞宫紫府、五湖、碧落、宝灯、云浆、天泉六殿殿主齐聚云池畔目睹银甲殿与柱石殿数场赌斗及至最后一场杜司陵帝朝华对丙灵公鲁未已究竟发生了什么四位宫主下了封口令谁都不敢多言不过沈辰一精擅唇语分辨出“天帝孽种”四字心中早存了意。银甲殿供奉杜司陵牵扯到失踪已久的天帝下落三十三天外的那几位宫主坐立不安定会想方设法找上门来诸界小天庭为星域阻隔山门一旦封禁无迹可寻却也并非固若金汤这虬髯大汉显然是哪一方小天庭遣出的耳目以雷电构筑传送阵循着星辰投影任意传送跨过无穷时空跃入极天尝试千回万回终有一线可能找到正阳门所在。 沈辰一深知兹事重大应对稍有不慎便惹来灭顶大祸他不动声色心念一动身旁清隽男子朗声一笑衣袖轻拂播撒神光一层明一层暗层层叠叠将方圆百里罩定。允道人全力施为眉心浮出一颗金珠金光急掠而过极天为之中分那虬髯大汉见金光势不可挡“哼”一声电光闪动身躯骤然消失瞬息出现在百丈开外。 允道人与沈辰一联手此人定然是敌非友玄元子提起生灭朔望剑虚斩一剑那虬髯大汉又“哈”一声转瞬又挪出百丈。魏十七祭出六龙回驭斩金龙咆哮而前结成“六龙枷锁”被那虬髯大汉“嚯”一声连影子都没捞着。 允道人祭起三颗舍利子风驰电掣追上前那虬髯大汉浑身上下电光缠绕哼哼哈嚯哼哼哈嚯只在方圆百丈之地腾挪倏来倏往舍利子竟追之不上。沈辰一凝神细观那大汉每一次腾挪身躯都缩小少许在消失之处留下一抹微弱的电光若隐若现缠绕不去他皱起眉头放眼望去却见电光东一坨西一坨散乱不堪虽然看不出什么玄虚却令人不由得心中一阵阵不安。 他略一沉吟从袖中弹出一点白光遁速并不快从指尖般一团转眼膨胀为头颅大小化作一只纯白的玉色蜘蛛八条腿稳稳立于虚空中喷出一蓬几近透明的蛛丝纷纷扬扬织成一张大网朝那虬髯大汉当头罩落。 果不其然那大汉再度腾挪而去蛛网罩住一抹电光随即一收不想电光虽微弱却与极天融为一体撼之不动收之不去。沈辰一心头“砰”一跳又一跳举目望去但见那虬髯大汉业已缩去小半原本魁梧的身躯略显干瘪一双眼越瞪越凸陡然间大喝一声整个人炸将开来。刹那间隆隆雷声响彻极天震耳欲聋四散的电光迸射耀眼光芒回环勾连在虚空中张开一座庞大的传送法阵一股庞大的意志骤然降临隐约现出一个道人的身形轮廓模糊不清一双眼眸灿若星辰有星云缓缓旋转。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隔着遥远的星域他终于将目光投向这片极天。 他看到一座宏大古朴的山门为雷火所毁残破不全。 允道人倒抽一口冷气招手收回三颗舍利子再也顾不得留手金珠滚落眉心留下一个窟窿腾出一道黑烟化作鬼气森森的女童皮包骨头有气无力扬起枯槁的右手一挥五道乌芒鱼贯而出直奔那道人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那清隽男子将双手一合晦明神光急速收拢绕着霍霍电光急速飞旋硬生生将传送阵磨去一角。那道人垂下眼帘望了沈辰一一眼眼中精芒大盛一个阴沉的声音悠悠响起一字一句道:“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正阳门原来藏在了这里!” 乌芒绕了数圈尽数没入他体内星云双眸顿时黯淡下去电光滚滚消散那道人身形隐没于虚空不留痕迹极天星辰明灭万籁俱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辰一负手而立怔怔望着那道人消失之处喃喃道:“如此神通不知是何许样人物……” 允道人苦笑一声顿了顿又苦笑一声叹息道:“虽不知是哪一位真仙大能但这一手驱使傀儡电光布阵的神通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十有八九来自三十三天外。” 三十三天外天庭祸乱之源诸宫联手作乱逼走天帝又彼此争斗不息十万天兵天将卷入其中天庭四分五裂残破不全昔日盛况终成水中月镜中花。 沈辰一默默无语良久方涩然道:“此事非你我能决须听四位宫主定夺。” “也只能如此了……多事之秋树欲静风不止为了区区星核吾辈还要你争我夺真是可发一笑!”允道人意兴阑珊朝那干瘦女童招招手后者不情不愿目露凶光磨蹭了片刻拗不过终是化作一道黑烟投入他眉心窟窿金珠飞起将其镇住。 沈辰一亦收起晦明上极衣犹豫片刻规劝了一句“金珠镇魅太过凶险真灵一旦凌驾其主噬脐莫及真人不可大意。” 允道人呵呵一笑道:“旁人说这话我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沈殿主规劝好意心领自当谨记。”说罢他拂袖挥出苍龙跨龙飞遁而去。 沈辰一若有所思举步跨过虚空来到魏十七玄元子跟前沉声道:“天庭大变在即此地不宜久留且随吾回转天庭。”他将晦明上极衣一抖神光卷起二人奄忽消失在天外。 一抹流光掠过极天稍纵即逝恍惚间正阳门遥遥在望。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八节 是战是避 那一双星云双眸将目光投向正阳门餐霞宫主崔华阳心有所动抬起螓首与他对视一眼隔着遥远的星域乖张暴戾冷漠疯狂种种心绪如利刃刺入脑海。 视线稍触即分崔华阳蹙起眉头沉吟不语。 数日后云板连响三百六十声四宫二十八殿齐齐召回在外供奉轮值连驾驭真仙接引车的金甲神人都不得在下界逗留闻讯匆匆赶回天庭。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齐聚于王京宫天机台尽皆沉默不语平侯殿允道人和碧落殿沈辰一所述事关重大如正阳门已被三十三天外那几位宫主察觉留给他们谋划的时间并不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曹木棉轻轻咳嗽一声道:“诸位道友都已得闻此事那驱使傀儡传送至极天的道人当是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宫主陆海真人他既然窥得正阳门所为迟则千年早则数百载定会找上门来。杜司陵的生死来历并不重要他既是餐霞宫银甲殿之人谁都脱不了干系陆海真人也不会听吾等辨析。” 崔华阳道:“听闻这位菩提宫主灭情绝性睚眦必报允道人和沈辰一在极天阻了他一阻那便是得罪了他拖得越久陆海真人下手就越重这一劫若渡不过去只怕四宫二十八殿将毁于一旦。” 闻南塘凝神思忖良久道:“若是陆海真人孤身前来合吾四人之力可否将其拒于正阳门外?” 崔华阳叹息道:“陆海真人神通广大随身真灵不知几许纵然以一敌四亦非难事。” 谢东阁忽道:“蝮蛇螫手壮士断腕何不弃了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将四宫二十八殿挪往他处?” 这却是一条可行之计权宜之计但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弃了下界就再无真仙飞升天庭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浩瀚星域中又能支撑多久?曹木棉断不会行此饮鸩止渴的下策。 崔华阳道:“挪往他处除非投奔天帝一脉寄人篱下才有喘息之机。” 四人寥寥数语已将局势道明是战是避唯有此二途。 曹木棉郑重问道:“崔道友意下如何?” 崔华阳淡淡道:“愿倾力一战。” 谢东阁目视餐霞宫主心中颇为诧异崔华阳如此果决难不成还藏有后手足以拒敌于正阳门外。他忽然记起一事紫府殿李半卷奉命前往极天谋取星核甫一出手便得了两枚“五轮”神品惹得王京宫长生子与允道人先后出手不惜撕破脸皮强夺崔宫主的底气莫非与此有关? 曹木棉不动声色又向御风宫主闻南塘道:“闻道友以为如何?” 在闻南塘看来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相互扶持自成一方小天庭似有不妥天帝一脉三十三天外上上策莫过于择一依附但他得道迟于曹、崔两位宫主人微言轻只能从众。事已至此再提旧议亦是枉然他思忖片刻问道:“星域阻隔传送不易若只有菩提宫哪怕倾巢而出也可各个击破唯一可虑的是来的当真只得菩提宫么?” 闻南塘所虑切中要害若只有菩提宫大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容与之一战怕只怕“天帝孽种”牵扯太大三十三天外数位宫主齐至届时玉石俱焚万载基业一番心血尽皆付之东流。 曹木棉又将目光投向骖鸾宫主谢东阁后者微一犹豫心念数转慎重道:“如无把握暂避为佳。” 崔华阳主“战”谢东阁主“避”闻南塘摇摆不定这本在曹木棉意料之中他胸有成竹微笑道:“陆海真人虽以无上神通窥得正阳门所在吾等甘拜下风不过星域传送大费周折稍有不慎或有覆灭之虞敢问诸位道友易地而处将如何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闻南塘心中一动沉吟道:“易地而处吾当先借雷电传送至此再构筑大阵接引同辈道友三十三天外诸位宫主未可同时齐至。” 曹木棉道:“善。彼辈初来乍到人手有限正阳门定有感应吾等可抢先出击纵不能将其击灭与之缠斗亦可阻其从容布置。” 谢东阁盘算胜负之机久久未语。崔华阳曲指轻弹袖中飞出一枚星核牵引无数璀璨的晶丝嗡嗡震颤漾出五轮迷离星辉令人目眩神迷。她开口道:“正阳门外极天深处镇有一条远古星蛟每隔万载可取两枚‘五轮’星核若将星蛟放出可敌陆海真人。” 曹木棉闻言吃了一惊衣袖微颤脸上却平静如常似乎并不把星蛟放在心上。 闻南塘大感意外崔华阳胸有成竹其后手竟然是一条远古星蛟餐霞宫握有如此隐秘瞒得密不透风若非她主动说破如何猜得到!他看了一眼曹木棉心道长生子候着李半卷取出星核趁机强夺只怕他也察觉到了几分却未必知晓星核取自一条远古星蛟。 谢东阁颔首道:“既有星蛟助力大可与陆海真人一战不过崔道友可能说服它?” 崔华阳道:“放星蛟自由换其一次出手谅它不会错过。” 曹木棉出言道:“那星蛟可信么?” 崔华阳轻描淡写道:“吾自有约束之法可保无虞。” 闻南塘与谢东阁对视一眼双双称“善”曹木棉长身而起不容分说道:“如此从即日起封闭天庭正阳门只进不出严禁内斗诸殿可酌情颁下星药未雨绸缪为异日之变早做准备。” 餐霞宫主崔华阳颔首应允跨彩凤飞遁而去却将一枚“五轮”星核留在了原地闻、谢二位宫主一跨黑虎一跨白象向王京宫主打了个稽首各自离去天机台上只剩下曹木棉一人。 倾力一战么?远古星蛟么?曹木棉若有所思他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看不透这位餐霞宫主。 他长叹一声将另一枚“五轮”星核取出衣袖一拂两枚星核拖着无数晶丝从天机台飞向正阳门追着崔华阳而去。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五十九节 真仙多凉薄 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波诡云谲暗流涌动魏十七只是恰逢其会的小卒子根本进不了棋局被遗忘在碧落殿无人过问。他也不以为意独自回到轮值洞府中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不禁叹了口气。周吉阴元儿屠真定慧和尚俱非惯于侍候之人日常打理洞府聊胜于无不能细看。 他思忖片刻从青雀精魂屏中将沈幡子放出命其拂拭灰尘洒扫庭除当一回干粗活的侍女以观其性情反应。沈幡子搁下琵琶弯腰将裙裾打了个结默不吱声往来于亭台楼阁之间手脚轻巧麻利没有一丝多余的举动无移时工夫便将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虽然只是一瓶一镜一石一木的细微改变却令人生出焕然一新的错觉。 魏十七也不将她收回青雀精魂屏由着沈幡子在洞府内自行其是她也不逾规在水榭中找了个角落抱着琵琶坐于美人靠默默注视着水面一言不发。 周吉瞩目良久忽然开口问道:“此女是谁?”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将其来历略略说了几句听得是一傀儡周吉似乎有些释怀。魏十七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试探道:“将此女赠与你消愁解闷可好?” 周吉愣了愣咧开嘴露出满口烂牙笑而不答。那一刹那魏十七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渺小、冷漠、多疑、固执的自己一步踏错一句话说错便是万丈深渊。那一刹那他心软了探出的食指抬起又落下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想看看那个承载了过去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二人两两相望魏十七目光幽邃深远仿佛一下子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周吉有些心慌按说近在咫尺他心绪的些许波动瞒不过魏十七的双眼幸赖心窍间藏有宇文始渡与他的一缕天魔本源气无形无质无色无相玄妙别有不同堪堪掩饰了过去。 魏十七久久没有挪开视线愈看愈深周吉差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忽然间灵犀的声音传入洞府自陈奉碧落殿主之命前来拜会上师。 周吉趁机退下魏十七亲自将灵犀迎入洞府邀至水榭之上。 灵犀容貌秀丽衣饰华美神情稍嫌木讷一板一眼见礼毕看了一眼水榭一角的沈幡子迟疑片刻先奉上一斗“星药”而后言说曹、崔、闻、谢四位宫主颁下敕令诸殿供奉轮值不得擅离留于洞府潜心修炼听候调遣。 异域赌斗斩了史巴头只得三合星药如今凭空得了一斗之数确是厚馈。不过魏十七亲历极天之变并不意外随口问了一句缘由灵犀只道“不知”没有多说一语。 交付星药言明敕令灵犀并未即刻告辞她邀魏十七前往碧落殿一行说殿主有客来访欲请他相见。 魏十七微一沉吟隐约猜到几分他祭出青雀精魂屏将沈幡子收入屏中随灵犀而去。 离了轮值洞府一路转过阑干登上丹陛踏入碧落殿中遥遥望去碧落殿主沈辰一居中端坐榻上左旁有一娴静女子芙蓉如面风姿绰约一双妙目投于自己脸上只觉这幽深的大殿凭空亮了几分。 沈辰一道:“道友来见过广恒殿温殿主。” 魏十七顿记起玄元子言说广恒殿主温玉卿识人不明为律伯笏所伤失了三百六十颗珊瑚珠几乎身死道消她常年在闭关养伤不问俗务广恒殿真正做主的乃是力挽狂澜的长生真人。他定了定神将诸念抛诸脑后上前见过广恒殿主匆匆一瞥以他的眼力尚看不出她的修为深浅。 温玉卿启朱唇扣玉齿曼声道:“极天一战长生子败退他手中一具傀儡侍女沈幡子可是落入道友手中?” 魏十七道:“温殿主垂问不敢相瞒确有此事。” 温玉卿看了沈辰一一眼秀眉微扬直截了当道:“道友可否将沈幡子奉还吾以此物相换——”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托着一根青铜镇柱略一摆动飞出一头怪兽虚影只有尺许高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行动如电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竟与大瀛洲传说中的上古异兽一般无二。 温玉卿道:“这镇柱中封印着一头七命妖兽丑虽丑身躯强横可敌真仙。” 魏十七摇摇头笑而不答显然并不中意。温玉卿又道:“既如此吾以‘星药’相赠定不让道友吃亏。” 魏十七朗声笑道:“温殿主何出此言沈幡子自当奉还无需星药。”他取出青雀精魂屏血光一闪将沈幡子放出温玉卿只看了一眼便知这傀儡侍女被星力强行洗炼神通大损不过魏十七如此坦荡毫不隐瞒反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她伸手一招将沈幡子收入袖中道:“道友无需星药不知所求为何?” 光阴荏苒世事变幻魏十七早已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他取出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奉于温殿主跟前将此二物的来历略略说了几句只说八女仙乐屏内有他两个旧相识神魂迷失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才能将她们救出。 温玉卿心道舍星药不取原来是为这两个女子天庭深似海真仙多凉薄如此有情有性之人倒也少见。她承魏十七奉还傀儡之情将一屏一镜细细看了一回道:“舍弃肉身神魂独存以求不死不灭此乃旁门左道唯有修炼真法方可保一线清明否则难免迷失性情独自向隅。” 寥寥数语切中要害八女仙乐屏中吹奏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的女乐非是寻常侍女其旧主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调教乐舞传授真法好不容易才凑齐这八人其中尤以弹琵琶的流苏为冠灵台尚存一丝清明聪颖过人足以统御诸女。 魏十七追问道:“敢问殿主可有回天之术?” “青雀精魂屏温养神魂道友可将神魂移入其内以‘星药’滋养或有妙用。”温玉卿一拂衣袖三团白光鱼贯而出落于魏十七跟前“神魂困于屏内终非长久之计这三具傀儡便赠与道友以作寄魂之器。” 魏十七长揖到地谢过广恒殿主。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节 一星半点星药 碧落殿主赐下的一斗星药非是小数目魏十七斟酌再三将周吉、屠真、阴元儿、定慧和尚四人唤到跟前说了星药的种种妙用和禁忌分了五合给周吉屠真阴元儿各得两合定慧和尚分润一合合计一升之数。他跟四人言明循序渐进炼化星药若修为有所进益再来见他。 他没有说星药耗尽徒劳无功怎么办。周吉系他分身形同一体无分彼此对屠真、阴元儿、定慧和尚来说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就与真灵无缘。 魏十七命众人退下唯独留下了屠真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轻抚她的秀发询问“太微金莲功”的进展屠真微微摇头神情落寞显然不是十分顺利。魏十七安慰了她几句随口告诉她定慧剑受制于资质太阴元命珠本体不全碧落殿主沈辰一认为器灵之中唯有她有望成就真灵她先徐徐炼化星药参悟太微金莲功无须分心旁骛。 屠真心中欢喜脸上却仍是冷冷清清拉起他的手在自己脸庞上贴了一下以示感激脚步轻快匆匆而去。 沿着回廊穿过一道月洞门屠真瞥见阴元儿立于花树下神情郁郁若有所思她下意识放慢脚步与她插身而过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在你心中造就你器灵之身的魏上师与你跟随的那位周真人哪一个更亲近?” 屠真停下脚步并未回首淡淡道:“本是一人何分彼此?” “哪里是一人分明是——”魏十七黝黑魁梧虎背熊腰五官粗犷有力别有动人之处而周吉矮胖佝背满口烂牙视之令人侧目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道友亦是器灵之身当知皮相实属虚妄唯有气息是真。”话不投机言尽于此屠真举步行去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阴元儿摇了摇头原本半是好奇半是艳羡不想被这小丫头教训了几句实在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却是着了相屠真说得不错皮相实属虚妄她怎样对魏就怎样对周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足够亲密足够单纯足够坚贞她比不上屠真难怪魏十七对她另眼相看。这是命。能追随他来到天庭看到别样的风光已是此生幸事就算不能成就真灵亦可以无憾了。 然而她终究有些不甘心。 赐下星药便是赐下了机缘洞府内诸人潜心闭关魏十七身边无人使唤倒有些不大习惯。他思忖片刻以月华轮转镜将秦贞、余瑶、流苏三人的神魂摄出轻轻推入青雀精魂屏中二女默默向隅一女笑容可掬。他斟酌再三取了极少一星半点星药异香缠绕流光溢彩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细若微尘栩栩如生。 笑容凝固在脸上流苏似乎意识到什么渴求与畏惧交织在一起她情不自禁闭上双眼踮起脚尖。 一点黏稠的白浆落入口中淌入腹中犹如一团火焰刹那间烧便全身。 魏十七引动“命星”双眸血光大盛全神贯注催动青雀精魂屏护住流苏神魂足足七天七夜不闻不问不眠不休。 那一点星药终于安顿下来流苏舒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目温润如玉神采奕奕。 魏十七依照广恒殿主所传秘术将流苏神魂投入一具傀儡体内置于青雀精魂屏中温养又七七四十九日才算大功告成。 青雀精魂屏血光闪动他曲指一弹流速飘然而出宫装坠髻呆立半晌忽然热泪盈眶。温玉卿炼制的傀儡巧夺天工神魂入相容貌竟与流苏有几分相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宛如旧识。 流苏盈盈下拜感激道:“多蒙大人垂爱得以解脱桎梏重返人世妾身肝脑涂地难报大恩愿随侍左右效犬马微劳。” 魏十七将她唤起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此地并非人世乃是天庭若非有天庭真宝秘术你何以能轻易脱身。” 流苏以手掩口吃惊非小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十七略略问了几句流苏只记得自己在八女仙乐屏中拨弹琵琶轻歌曼舞前尘往事尽皆忘怀浑不知是谁害了她将她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小天地中不得自主熬过漫长的岁月。 流苏手无缚鸡之力只可充当女乐聊以消愁破闷同为傀儡与柳如眉沈幡子相比不啻于天壤之别。不过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之所以选流苏只是拿来练练手她曾修炼真法灵性未失星药滋养神魂寄存傀儡之躯水到渠成余瑶和秦贞却要比她艰难百倍。 他又分出一点星药指尖微微颤抖犹豫良久才滴入秦贞口中。 流苏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颗心欢喜得几乎要炸开来。四下里寂静无声她双手按在胸口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嘴角噙着笑脚步轻盈连蹦带跳在洞府内走了一圈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觉得万分新奇。 不知过了多久雀跃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流苏低头琢磨了一阵蹑手蹑脚回到水榭侍立于一旁远远望着魏十七等候吩咐。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又仿佛流逝了百年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神情一动青雀精魂屏血光黯淡化作一抹流光投入他袖中。流苏上前拜见偷眼望去看不出是喜是忧但他眉宇间似有疲倦之色显然消耗极大。 魏十七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背负双手绕着池沼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流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敢轻易开口。 正踌躇之际丹田内碧落符微微一漾魏十七幡然警醒心知有同辈道友来访气息颇为熟悉当下亲自出迎。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碧落殿玄元子。 寒暄数语魏十七请玄元子入洞府略坐清茶一瓯聊共语玄元子婉言谢绝反邀他往观星台一行。 碧落殿西云山突兀观星台坐落云山之巅魏十七随玄元子蹈空而去遥遥望见一人却是道门三大祖师之首王京宫广恒殿供奉纯阳子。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一节 争一时之长短 七曜界大瀛洲黄庭山曾与纯阳子遗下的一具化身打过交道及至飞升天庭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一次观星台上却是初次见面。 道门三大祖师纯阳子最先成就真仙玄元子公认最强然而飞升天庭之后玄元子反倒落于纯阳子之后究其根本在于纯阳无极剑。纯阳子人剑相合道器相长修为由此精进而玄元子迟了数千载才寻得生灭朔望剑一步迟步步迟只能望师兄之项背。 纯阳子神光内敛从容不迫向魏十七道明来意。 极天之变天庭上下皆有耳闻并未禁言大抵而言有外敌窥得正阳门所在迟则千年早则数百载定会杀上门来。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位宫主颁下敕令二十八殿供奉轮值不得擅离天庭留于洞府潜心修炼诸位殿主亦不再藏私纷纷赐下星药以应对来日大战。 真仙大战并非异域赌斗捉对厮杀一刹那七八宗真宝齐齐打下便是有翻天覆地的能耐也难逃覆灭厄运唯有彼此联手互为引援才能在乱战中赢得生机。天庭人族寥寥无几向来为妖族排挤纯阳子与玄元子找上他也在意料之中魏十七略加思忖便即应允下来。 冥冥之中有天意真人面前不说假一言既出三人心有所感彼此亲密了一层。 纯阳子位列王京宫广恒殿供奉殿主之下仅次于长生子和关千骑由他牵头结盟顺理成章但只得三人仍嫌不足在纯阳子看来若能聚齐五至七人才有自保之力。他将个中缘由解说了几句魏十七深以为然他曾亲见沈辰一晦明真灵允道人金珠镇魅真灵之威非集众人之力无可抗衡但天庭四宫二十八殿妖族势大人族哪里在彼辈眼里。 纯阳子道:“渊海三洲之地飞升的真仙所剩无多以骖鸾碧城殿玉泉子为首其余诸人吾一一拜会过俱婉言谢绝渊海三洲之外更无置喙的余地魏道友眼光独到旁观者清可有提议之人?” 他随口一问并未存了期许连玄元子都以为是客套之语魏十七略一沉吟问道:“陆黾洲帝朝华近况如何?” 玄元子道:“听闻此女修炼绝情道未能守住不动心神魂崩离打落真仙永诀大道幸得五湖殿主看顾无人役使久矣不闻其消息。” 魏十七道:“有劳纯阳道友传一语吾有一物名为‘青雀精魂屏’她若有意补全神魂不妨来碧落殿见我。” 玄元子若有所思皱眉道:“你欲以‘青雀精魂屏’为其补全神魂?且不论她是否承情单所耗‘星药’就不是小数目。” “姑妄一试若能成或可收服此女。” 玄元子怔了怔“收服此女挟恩图报?” 魏十七笑笑岔开话题道:“王京宫广恒殿另有一人若尚未拿定主意或可说动。” 纯阳子对广恒殿上下了如指掌却不知还有谁人遗漏他好奇心起问道:“不知魏道友意属何人?” “长生子长生真人。” 纯阳子他曾听师妹说起极天之变长生子现出真身催动乙木神雷魏十七祭出一株参天造化树将神雷尽数接去不能伤其分毫二人颇有因缘惺惺相惜事后长生子亦未向他讨还青雀精魂屏似有意相赠。他思忖片刻斟酌道:“魏道友所言极是待回转广恒殿后吾当与长生真人言之。” 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帝朝华与长生子却是纯阳子未曾想到的助力前者也就罢了补全神魂十有八九是水中捞月但说服长生子却有三成把握只是他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度之虽是强援亦是变数保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纯阳子看了魏十七一眼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诸殿供奉轮值能打能斗的不在少数头脑如此清楚却并不多见。他微微颔首又与之交谈片刻愈发确信此子不凡。 临别之时纯阳子郑重其事分出一缕神念施展大神通送入“一芥洞天”与魏十七坐而论道将九龙回辇功的种种变化倾囊相授。魏十七得碧落殿主赠以一钵杀意窥破星域深处“命星”所在此刻又得纯阳子指点豁然开朗气息数变陷入沉思中浑不知时光流驰。 群星璀璨周天轮转魏十七幡然清醒观星台上只剩他一人纯阳子和玄元子不知所踪留在“一芥洞天”内那缕神念亦烟消云散湮灭殆尽。他将视线投向浩瀚极天忽然觉得这片极天只是一湾小小鱼塘倒映漫天繁星似乎别有天地其实浅薄可笑。 星域究竟在何处?星域深处又藏了何许样的秘密? 他呵呵一笑一拂衣袖蹈空而去。 云山突兀观星台寂寥如昔碧落殿主沈辰跨出虚空望着魏十七远去的方向低声自语道:“有意思纯阳子其志不小莫不是打算趁此机会另辟副殿独掌一方?王京宫固然势大有平侯殿在先怎么都轮不到广恒殿……” 他步下观星台缓步行在云山雾海间似乎在琢磨什么难题双眉绞在一处迟迟拿不定主意。餐霞七殿以紫府、五湖为首紫府殿主邵华清系宫主师妹五湖殿主朱金陵系宫主爱徒他虽然自恃神通了得毕竟欠缺了底蕴碧落殿人丁寥落无法与紫府、五湖二殿争一时之长短但即将到来的大战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否脱颖而出在此一举。 他立于云山之巅目视正阳门霞光万道将这座通往星域的门户重重遮掩霞光之中餐霞宫主崔华阳施展无上神通以星核星药、天庭宝材祭炼此门进展极其缓慢不是何年何月才能大功告成。正阳门毁于那讳莫如深的一场大战天帝一脉三十三天外三十六宫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其中到头来只有输家没有赢家乱世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乱世才能横空出世才能如彗星般崛起不是么?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二节 白头帝朝华 金甲神人本是飞升天庭的真仙因种种缘由神通大减沦为干粗活的炼体士驾驭真仙接引车奔波下界尚属优差更有一般不堪驱使者在诸殿充当杂役看守妖兽饱受煎熬又不得脱身。 一入天庭深似海从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重归下界。 在诸多金甲神人之中有一个为众侧目的异类那便是五湖殿的帝朝华。她飞升天庭不久随银甲殿出征异域结果遭杜司陵暗算引动天魔女附身未能守住不动心诸天轮回神木鼎毁于一旦残宝反噬己身神魂崩离跌落真仙境。 飞来横祸非战之罪银甲殿少阳真人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携归天庭五湖殿主朱金陵得崔宫主关照稍加看顾帝朝华虽然永诀大道却也因祸得福无人役使更不用出征异域当了个逍遥散人。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帝朝华如行尸走肉般蹉跎了许久意识渐渐回复一朝清醒忽然发觉自己成为赤裸的羔羊四下里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五湖殿主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么? “绝情道”破功修为一落千丈从真仙跌下凡尘但这些年来绝情绝性无欲无求还是在她骨子里打下了深深烙印她从未怨天尤人装作前尘往事不再记起将刻骨痛恨埋藏于心底不动声色等待着转机。 天庭亦是弱肉强食之地帝朝华白发韶颜予取予夺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觊觎者不在少数可堪倚恃的只剩一条缠身血河在他人眼中根本不足为虑若非顾及五湖殿主的态度早被有力者夺去。 金甲神人无有洞府只在丹陛下容身人来人往目光如刀冷漠有之鄙薄有之贪婪有之帝朝华度日如年她恨恨杜司陵恨岳白首恨哪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更痛恨自己的软弱。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将痛恨深埋于心底不能露出丝毫端倪。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餐霞宫主和五湖殿主都没有再记起她记起她的人反而来自陌生的王京宫。这一日王京宫广恒殿供奉纯阳子前来探望带来了一个消息。 纯阳子出身大瀛洲黄庭山乃道门三大祖师之首大瀛洲与陆黾洲远隔渊海天涯海角毕竟同处渊海三洲之地也算勉强攀得上交情。帝朝华本以为他只是来看上一眼看自己有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想到他只是受人之托传了几句话便飘然而去。 碧落殿魏十七青雀精魂屏补全神魂……她细细咀嚼其中意味猜测着对方的用心。是对当年的芥蒂心存不忿欲落井下石找回来还是觊觎自己的身子另有所图? 这是漂向她的唯一一根稻草不抓住就永远沉沦。 帝朝华下定决心求见五湖殿主用掉了最后一点微薄的恩典离开五湖殿足踏血河摇摇晃晃遁往碧落殿。从那一刻起她从五湖殿除名收去五湖符满头白发血河相伴独自面对命运的叵测。 数道目光落在她窈窕的身躯上有人跃跃欲试然而帝朝华才离开五湖殿便有一侍女迎上前来与她道过数语引着她往碧落殿而去。 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明眼人早认出那侍女非是旁人正是碧落殿的灵犀忙将同伴死死拦住唯恐糊里糊涂惹祸上身。 餐霞宫七殿碧落殿势力并不居前但餐霞宫七位殿主沈辰一确实堪与邵华清、朱金陵匹敌的狠人数番明争暗斗都不落下风听说此人甚为护短触怒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还是远远避开为好。 灵犀奉殿主之命领着白头帝朝华来到碧落宫径直去往魏十七日常清修的洞府叩门等候。片刻后魏十七遁出洞府微一错愕旋即回复常态拱手谢过灵犀。灵犀略一颔首自回碧落殿向殿主复命魏十七上下打量帝朝华不动声色侧身延请她入洞府详谈。 饶是帝朝华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此刻也不禁有些忐忑她深深吸了口气随魏十七踏入轮值洞府迎向未知的命运。 转朱阁低绮户一路来到水榭流苏奉上清茶明眸善睐举止优雅帝朝华虽然心事重重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魏十七端起茶碗相请一饮而尽帝朝华只略蘸了蘸唇凝神听他分说。 “王京宫广恒殿纯阳道友传话你已听闻一入天庭成走卒风雨欲来大战在即走卒若要自保势必携手抱团互为应援吾辈人手不足思来想去打上了你的主意。” 要用你所以拉你一把这话说得坦坦荡荡打消了帝朝华的疑虑她沉默片刻道:“神魂崩离修为尽失如之奈何?” 魏十七从袖中取出一座白玉屏风道:“此宝名为‘青雀精魂屏’得自广恒殿长生真人温养神魂颇有玄妙道友若愿意博上一博可入此屏中我也不吝星药助道友一臂之力。” 帝朝华早已思忖了千百遍此刻正视他双眸郑重道:“星药难得魏道友出手相助定有所求请直言。” “道友若在这青雀精魂屏中魂飞魄散自然毋庸多言若侥幸重归真仙当言听计从供我驱使万载不得惜身违命。” 言听计从驱使万载帝朝华早知对方的条件定然苛刻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她正待开口忽然一阵心悸在身体的某一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声:“诺!” 魏十七并不觉得这一声“诺”有多么艰难对她来说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帝朝华若开口讨价还价那么他的条件将更苛刻供他驱使年月不是万载而是三万载五万载十万载。现在一切都很顺利魏十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温言道:“如此甚好道友若不嫌洞府简陋可择一静室暂且将养有何需求只管吩咐流苏待吾准备妥当便助道友补全神魂重修真仙。” 帝朝华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疑惑却已无法改口。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三节 千年云池开 风雨欲来波诡云谲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暗流涌动如纯阳子这般往来于诸殿穿针引线的不在少数诸位殿主亦熟视无睹某种意义上乐见其成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大敌压阵理应携手共度难关不当有门户之见。 魏十七闭关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沈辰一和玄元子也未曾打扰他时日一天天过去转眼已过百年。 最先来见他的却是周吉五合星药炼化殆尽魏十七细细审视他神完气足业已将大象境磨炼至圆满只差一步便可成就真仙。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周吉虽是一具分身却是千载难逢的道门种子资质之佳远非魏十七所能比拟他修炼紫虚一元功行乎当行止乎当止与天道相合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再获机缘汲取洞天之母本源将一柄五色神光镰炼入己身凭添三分神通及至飞升天庭又炼化这五合星药水到渠成一日千里然则百年闭关犹未能突破真仙境殊为可惜。 魏十七引动命星牵引一道星力徐徐投入周吉体内有如河水淌过干涸的故道一览无余毫无阻隔。周吉双眸泛起蒙蒙血光十指殷红几欲滴出血来星力所过之处血肉崩解筋骨摧折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而来将他身心淹没。周吉紧咬牙关七窍渗出黏稠的淤血惨然一笑一字一句道:“再得五合星药百年光阴可成就真仙。” 魏十七将星力一收久久不语。 周吉深吸一口气体内真元流转伤势渐次愈合心窍之间一缕天魔本源气缠绕不休魏十七近在咫尺却无从察觉。五合星药大半用来滋养天魔本源气他将修为强压在大象境不求其他只为星药。 五合百年许他又何妨!魏十七不再犹豫将星药交与他周吉接在手中匆匆谢过匆匆而去。 流苏如影子一般上前来奉上一瓯清茶轻声道:“百年已过屠真、阴元儿、定慧闭关未出碧落殿亦无有人来。” 流苏寸步不离洞府天庭之事不得与闻魏十七长身而起丹田中碧落符微微一漾离了洞府一路行至碧落殿前殿门紧闭空无一人。他闲站了一会心血来潮抬眼望去却见一片金叶凭空飘落恋栈不去他伸手摘下略加审视叶脉间现出数行细字却是碧落殿主传讯与他命他速往云池一行。 金叶挣脱指间蜷曲舒展似在前引路魏十七好奇心起大步蹈空跟随才离了碧落殿地界碧落符大放光明一股庞大的意志骤然降临在他小腹上轻轻一拂将符诏安抚下去。 沈辰一手段鬼神莫测非他所能及魏十七心中一凛只作不知跟随金叶穿过云山雾海来到云池之旁见过碧落殿主沈辰一。举目望去紫府殿李半卷银甲殿岳白首、少阳真人三人有过数面之缘除此之外尚有若干陌生面孔沈辰一低声指点紫府殿主韶华清五湖殿主朱金陵供奉卫荆门宝灯殿主龙须子供奉苦竹道人云浆殿主巢禅师供奉金茎露天泉殿主袁松鹤供奉叶秀鸢算上魏十七合计十四人。 他久居碧落殿耳闻目濡也得知一些内情沈辰一虽然神通广大手下却并无多少可用之人连他在内只得三位供奉四位轮值与紫府殿五湖殿相比寒碜得不像话。那三位供奉只有玄元子在外走动另两位据说老朽不堪常年闭关闭的是生死关连玄元子都不大清楚他们的近况至于剩下的轮值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露面魏十七只见过其中的二人点头之交连寒暄都省去了。 魏十七心中好奇餐霞七殿齐至不知所为何事诸位殿主之下若俱是李半卷少阳真人一流的人物碧落殿怎轮得到他献丑?沈辰一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沈辰一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道:“稍安勿躁虽有小有风险却并非坏事。” 众人立于云池旁耐心等待除魏十七外其余诸人都是旧相识知根知底心照不宣。约摸等了一炷香工夫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餐霞宫主崔华阳跨彩凤飘然而至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淡淡道:“千年云池开此乃餐霞七殿机缘所在得失自有天意莫怨莫尤莫失本心。” 众人齐声应允魏十七慢了半拍混在人堆里张了张嘴崔华阳扫了他一眼颔首道:“时辰已到诸位可往云池一行。” 紫府殿主韶华清举步当先踏入云池落足之处若虚若实身躯浮于云雾之上载沉载浮飘飘若仙。李半卷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神情略有些僵硬全然没有“天书半卷定星域”的高人风范。 魏十七看在眼里心中沈辰一所言“小有风险”不知打了多少折扣金叶传讯着他来而非玄元子其中定有缘故。 众人一一进入云池一十四人分成七双彼此相隔丈许目不旁视。沈辰一提点道:“抱元守一切勿分心旁骛若有不测可守定碧落符有吾在不虞有失。” 话音未落崔华阳拂动衣袖探出右臂曲指弹出一点飞星落于云池之内。隆隆雷音从云池深处响起瞬息连成一片云雾卷成巨大的漩涡滚滚向内塌陷天地威力加诸于身将众人拖入云池刹那间消失无踪。 雷音大作云池中开王京宫主跨孔雀御风宫主控黑虎骖鸾宫主坐白象齐齐将目光投向云池。曹木棉出言道:“菩提宫陆海真人来袭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机缘了。” 谢东阁道:“上一个千年造就了碧落殿主沈辰一不知此番餐霞七殿运数如何。” 曹木棉道:“沈辰一终非吾辈中人。” 闻南塘道:“吾辈若能再多一人又何惧陆海真人——” 千年云池吾辈中人若是入得云池的诸人获悉此中机缘还能保有一颗平常心么?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四节 命中注定终须有 云雾层层崩散风声嘹亮眼前一片迷蒙似亮非亮似暗非暗无数光影幻象涌入脑海分不清辨不明头脑发胀几乎要炸开来。魏十七心烦意乱暗暗心惊记起沈辰一所言干脆泥塞五官意守丹田碧落符轻轻一漾一团碧光透出肌肤下坠之势顿为之一缓。 不知过了多久双脚忽然接触到实地魏十七晃了一晃站稳身形只觉双肩犹如压上了十万大山举步维艰难以飞遁。碧落符重归于沉寂他睁开双眼四下里打量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却见自己置身于一处荒凉的地界寒意彻骨云雾缠绕黝黑的山峦绵延起伏望不到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血的气息利如刀剑令人心惊肉跳。 魏十七皱起眉头暗暗将天启宝珠握于掌中小心翼翼行了数步碧落符忽然一跳似有感应他急忙回过头去却见山崖后缓步行出一人正是碧落殿主沈辰一。 他上前见过沈殿主目中流露出询问之意沈辰一呵呵一笑舌头打个滚含糊其辞解说了几句当年天庭大乱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俱被波及这云池本是天庭胜境之一百折千回气象万千到如今只剩一派残山剩水。不过残山剩水亦是天地灵气所钟其中蕴藏着大运数大机缘每隔千载云池洞开餐霞七殿可各遣二人入内有空手而归者也有寻得真宝功法一飞冲天。 魏十七满腹疑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沈辰一看了他一眼道破他心事“魏道友是不是疑惑为何不是玄元道友来此云池?” 魏十七坦言道:“还请殿主解惑。” “千载之前玄元道友曾随吾下探云池为胜境所斥浑浑噩噩逗留不足数十息非但一无所获反而于道心大有损害。这云池当年唤作‘铁血云池’乃是杀伐之地玄元道友修炼素女通玄功却是与铁血煞气犯冲反倒是魏道友如鱼得水有益无害。” 魏十七幡然醒悟碧落殿主便对他另眼相看毫不藏私额外还赠以一钵杀意助他修炼九龙回辇功更上层楼从一开始他就在谋划铁血胜境云池之行。 沈辰一道:“这云池底的铁血之气于九龙回辇功大有裨益道友可量力而行汲取一二日后自有好处。”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自从踏入真仙境成就回辇五重天后虽得沈辰一赠杀意纯阳子悉心指点只是谙熟了种种变化而已于九龙回辇功本身却似修到了尽头无有寸进。沈辰一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跃跃欲试又按捺下冲动道:“会否耽搁沈殿主?” 沈辰一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道:“无妨魏道友只管尽兴。”上一个千年他在云池中获得了莫大好处运数也由此耗尽今番再入云池并未抱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得失随缘随心仅此而已。 魏十七略加思索并未直接将铁血之气吸入体内而是隙开一线洞天试探着摄取少许以生机包裹凝成一团团一坨坨红黑相间滚落在造化树枝干间如树脂一般微微颤动。铁血之气蛰伏不动毫无异状魏十七心中大喜将洞天张开鲸吞鲲吸云池内铁血之气滚滚而至化作一条巨龙源源不断没入洞天附着于参天造化树越积越多。 沈辰一眯起眼睛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皱眉阻止道:“够了够了莫要太过贪心!”他暗暗称奇不知魏十七何以能承受如此浩大的铁血之气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玄机。 魏十七不为已甚将洞天一收长长舒了口气呼吸中夹杂着铁血气息略一活动手足稍觉有些沉重。换作旁人摄取这许多铁血之气早就生机泯灭冻成一根人棍了但魏十七不同一来修炼九龙回辇功锤炼杀意成就回辇五重天二来铸就真仙之躯星力星屑取自“命星”那是一颗前所未见的凶煞之星三来参天造化树以磅礴生机将铁血之气分而包裹不使其成气候故此并无大碍。 沈辰一打量了他几眼将惊诧藏于心底温言询问几句见他毫发无损当即招呼一声举步往云池深处行去。 山峦起伏回环周折恍若无穷尽云遮雾绕晦暗不明浑然是一个摸不着边际的大迷宫。沈辰一和魏十七像两只小蚂蚁彳亍而行单凭两条腿又能走出多远得失机遇全凭运气半点也勉强不得。 沈辰一自接掌碧落殿起每隔千载便入云池一探十回中有九回是空手而返故此毫不介怀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他一路行一路缅怀往事随口道:“这云池晦暗幽深不知大几许穷毕生之力都未能踏遍。云池只剩残山剩水铁血之气却愈发浓郁偶有天兵天将陨落于此一身精元凝成内丹所遗真宝亦是难得之物。” 他说得甚是隐晦在魏十七听来无非是天庭巨变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以下犯上与天帝一脉大战云池亦为厮杀之所待到尘埃落地成为拣尸地能不能拣到全凭人品不全凭运气。 “千载之前吾曾独自逡巡万里偶遇一员天将的残骸真宝俱毁无一留存唯有一颗内丹是为难得之物。”沈辰一看了一眼魏十七意味深长道“所谓‘命中注定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得失自有天定这一颗内丹成就了今日之我。” “不过碧落殿只得我一人独木难支当日在极天之时那驱使傀儡电光布阵的大能乃是三十三天外菩提宫主陆海真人他既然窥得正阳门所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陆海真人自有四位宫主抵挡但他麾下的天兵天将却须由吾辈拒之门外。” 他叹了口气悠悠道:“十万天兵天将幸存者大半在三十三天外。”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五节 乾坤宝幡伞 幸存者大半在三十三天外陨落者埋骨七十二境七十二境散落于星域无迹可寻其中王京宫占了天机台餐霞宫占了云池底蕴深厚御风宫和骖鸾宫无有胜境支撑终是大为逊色。十万天兵天将乃是天庭中坚风云际会强手辈出单以战力论不逊色于三十六宫宫主若能得其遗下的真宝传承脱胎换骨亦非难事…… 沈辰一背负双手信步而行将天庭隐秘娓娓道来除了事涉天帝讳莫如深其余倒也没什么忌讳。魏十七收拢铁血之气心满意足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至于天兵天将遗下的内丹真宝之流并不十分在意。 二人穿梭于群山之间足不停步行了十余日魏十七神完气足健步如飞沈辰一冷眼旁观暗暗点头云池之下天地伟力何等磅礴玄元子竟不能滞留片刻此子初来乍到却似淫浸了百十回非但不受其扰精神反而日渐增长看上去云池似乎接纳了他运数所钟莫非正落在他身上? 正寻思间峰回路转前方山峦出现一处豁口一股凌厉的英灵之气扑面而来沈辰一下意识收住脚步饶是他一贯镇定此刻也不禁又惊又喜脱口道:“道友果然是运数所钟!” 魏十七心念微转猜测道:“可是找到了天将遗下的残骸?” 沈辰一缓缓伸出手去指尖摸索似乎在感应无形之物过了片刻他叹息道:“不知是哪位天将身死道消一点英灵之气时至今日犹未曾散去。” 他将晦明上极衣轻轻一抖神光撒出缓步上前魏十七好奇心起紧随其后欲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天兵天将。 行了数武之地却见山坳间一座高崖拔地而起挡住去路山石深深凹陷白光蒙蒙其中似乎有一顶天立地的人形手持大戟嵌于其内面目模糊不清神威凛凛虽死犹生。 沈辰一远远停下脚步瞩目凝视良久开口道:“虽是天将之属差强人意魏道友可有意一试?” 魏十七微一犹豫沈辰一身为一殿之主眼界甚高寻常天将看不上眼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若能得一两宗真宝纵不自留也可赠与他人。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他拿定主意道:“还请殿主指点。” “此易事耳英灵之气凝化成形将其击溃即可。”沈辰一在他肩头轻轻一推魏十七身不由己向前飘去甫离晦明神光心中忽然大警却见白光大盛气机牵引四散弥漫的英灵之气滚滚收拢没入山崖内一持戟大汉冲将出来手一撒将乾坤宝幡伞祭起。 那伞霍地撑将开来滴溜溜乱转朝魏十七当头罩落刹那间天昏地暗乾坤颠倒连命星感应都被隔绝魏十七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祭起天启宝珠血光暴涨开天辟地一声响乾坤宝幡伞应声飞起幻化出一抹抹虚影起起落落天启宝珠竟追之不及。 魏十七引动命星双眸染上一层血色将右手一抬千百道乙木神雷尽数劈出隆隆不绝。沈辰一在旁观战不觉“咦”了一声颇感意外旋即了然于胸他听玄元子说起极天之战王京宫广恒殿长生子现出本体乙木神雷笼罩方圆百里被魏十七以参天造化树收去如此厉害的手段一股脑丢向天将未免杀鸡用牛刀。 他终是看走了眼不知乾坤宝幡伞乃是一宗异宝竟能隔绝命星感应命星系魏十七根本所在他如何敢大意。 乙木神雷当头劈下那天将慢了半拍举起大戟一划将神雷化解大半剩下百余道劈在身上白光迅速黯淡下去。他张开大嘴无声地咆哮一声胸腹之间一颗内丹颤巍巍炸开精元尽为英灵所有点滴无剩。 沈辰一皱了皱眉头这陨落的天将不知是何许样人物一灵不灭如此强横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天启宝珠紧追不舍乾坤宝幡伞不得落下魏十七暗暗催动六龙回驭斩掌心亮起一点金光龙吟声冲霄而起震得云雾滚滚而散甫发即至那天将抬起大戟勉强一挡金龙现形龙尾纠结飞旋如利刃杀意凛然引动四遭铁血之气风起云涌紊乱不堪。 魏十七伸手一指星力鼓荡六龙回驭斩去势更急大戟不堪重负断为数截散作英灵之气金龙钻入对方体内化作“六龙枷锁”吞噬残存的精元那天将挣脱不得渐次溃散于无形。 魏十七收了天启宝珠抬头望向乾坤宝幡伞无有英灵操纵此伞晃晃悠悠宝光黯淡看不出丝毫端倪。他捏了个法诀将乾坤宝幡伞摄入掌中略一检视随手纳入袖中。沈辰一并未察觉到异样他注视着六龙回驭斩不知餍足将天将精元吞噬殆尽虽觉可惜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六龙饱餐一顿鱼贯飞入“一芥洞天”伏于参天造化树下消食似睡非睡天打雷劈都懒得动。英灵之气散尽魏十七上前看了一回微露遗憾那陨落的天将甚是穷酸除了乾坤宝幡伞外别无长物连所执大戟都是英灵之气凝化一朝溃灭烟消云散。 沈辰一若有所思安慰道:“虽无大机缘亦是小补六龙回驭斩吞噬了天将精元真灵可期。”他提都没提乾坤宝幡伞显然没有把此宝放在心上。 魏十七见他心情甚好趁机向他讨教补全残宝温养灵性成就真灵的要诀他以星药祭炼六龙回驭斩近年来陷入瓶颈进展甚缓沈辰一虽知祭炼之法却未曾亲手尝试他凝神忖度指点了几个法门却也只是推测之言并无把握。 二人且行且谈从原路出得豁口渐渐远去山坳重又回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沈辰一和魏十七都不清楚他们遇到天将究竟是谁人遗下的乾坤宝幡伞又是何物。 云池下的机缘又少了一处。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六节 云兽忽律 云池重归于沉寂翻山越岭日复一日到后来沈辰一也无话可说了二人默默跋涉在群山之间穿梭绕行无惊无险过了数月仍不知这一番历炼何时才是尽头。沈辰一心中暗暗计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往千年云池开最多不过百日便为天地伟力斥诸于外这一次滞留的时日如此之久究竟是何缘故?难不成大敌将至等不到下一个千年餐霞宫主不惜涸泽而渔? 他琢磨不定心情愈见沉重。 万里跋涉只作等闲左右无事魏十七引动“命星”汲取星力将采得的铁血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剥离出来有参天造化树播散生机重重包裹铁血之气温顺乖巧予取予夺为九龙回辇功徐徐炼化占为己有。 又过了月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厉啸尘埃四起地动山摇沈辰一驻足观望只见烟尘之中一十三抹宝光倏来倏往破空声尖锐刺耳有如鬼哭。 云池浩瀚无有符诏牵引殊难相遇沈辰一往来云池还是第一次撞见别殿之人不知是谁遇到了棘手的硬骨头斗得如此惨烈他撒出晦明神光悄无声息靠近去。转过数个山头遥遥望见云浆殿主巢禅师精赤着上身露出干瘦黝黑的胸腹青筋鼓起似一条条蠕动的小蛇面目狰狞吼声如雷金茎露栽倒在脚边脸蒙黑纱一袭黑衣裹得严严实实似乎中了暗算气息奄奄。 与巢禅师相斗的乃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大汉面目丑陋不堪浑身肌肉鼓鼓囊囊身躯如铁打铜铸只将双臂护住口鼻任凭一十三柄“干镆剑”往来如梭始终无法伤其分毫。巢禅师作金刚怒目心中却暗暗叫苦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刀枪不入水火难伤他执掌云浆殿多年从未听崔殿主说起云池之下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晦明上极衣玄妙无穷巢禅师和那长发大汉都未察觉到有人窥探沈辰一忽然记起一宗旧事故老相传云池之中伏有一头云兽名为“忽律”乃是云池旧主的坐骑修炼多年业已化作人身与巢禅师相斗的大汉莫非是那云兽忽律?此兽在云池修炼数万载不知吞噬了多少天兵天将遗下的精元巢禅师走体修一脉的路数奈何不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在沈辰一看来那云兽忽律未尽全力非但未尽全力而且手下留情金茎露为其打伤只怕另有缘故。他朝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莫要出声且作壁上观先看一看此兽的底细若巢禅师败退再作打算。 巢禅师早看出此獠的厉害操纵法宝非其所长他不甘就此放手当下将双掌一合咬牙切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十三柄“干镆剑”齐齐飞回锋刃插入颅、颈、肩、胁、胸、腹、腰、臂、腿只剩剑柄在外微微颤抖。云兽忽律感应到威胁低低咆哮着握紧了双拳似有所顾虑数次举步又收了回去。 巢禅师面目渐趋于平和猱身而上手起一拳劈面砸去。 居然敢在他跟前抡拳头?云兽忽律为其挑衅顿时狂性大发狠狠一拳迎上前拳锋相接尚有一线空隙星力在薄薄一线之隔回旋将二人硬生生推开一团银白的星云缓缓旋转蓦地里炸将开来白光冲天而起映得二人须发雪亮。 巢禅师抡起两条干硬的胳膊一发不可收拾大开大合直上直下循着古朴苍劲的路数步步紧逼那云兽忽律不谙拳术只凭借一身蛮力乱打重重吃了几拳银光迸射巍然不动。 二人贴身肉搏一拳一脚都蕴含庞大星力无异于法宝轰击魏十七看得心惊肉跳他自恃巴蛇法相身相合一堪与妖兽匹敌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远不知星云运用的奥秘。 云兽忽律吃了十几拳忽然福至心灵拳脚暗合章法挨戳挤靠崩撼与巢禅师一般无二犹如下了数百载苦功于方寸之间发劲星力雄浑招式老辣竟不落下风。巢禅师愈斗愈惊含胸收腹舌绽春雷拳路顿为之一变云兽忽律猝不及防又吃了十余拳权当是搔痒数息之间又将对方的拳法学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巢禅师连换七八种拳术尽被云兽忽律学去斗到后来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忽律将种种拳术融会贯通自辟路数如春蚕抽丝如江河长流将他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什么是天纵奇才?这就是天纵奇才!巢禅师肚子里叫苦不迭眼看对方拳法环环相扣浑然一体这是他毕生难以企及的境界却被这妖兽胡乱偷学了几手轻而易举登上拳术的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时间心灰意懒手头稍一松懈便被一拳击中小腹。 刚柔二重暗劲涌来巢禅师暗叫不好一十三柄“千镆剑”折了大半口吐血雾如断线鹞子一般飞将出去去势如电转眼消失了踪影。 云兽忽律足踏弓步扭腰沉肩右拳悬于空中停滞了片刻缓缓收将回去冷哼一声喃喃道:“这厮胆敢跟吾比拳!”他挺直身躯周身骨节噼啪乱响低头望向倒地不起的金茎露弯腰将她拎起正待甩将出去金茎露樱唇微动一道银线射出刺入忽律右目之中。 云兽忽律五指一紧将金茎露右肩捏得粉碎星力将吐而未吐右目忽然长出一颗小树舒枝展叶节节升高他顾不得伤人奋力将金茎露甩将出去推金山倒玉柱双臂落地化作一头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异兽遍体云纹缠绕高高昂起脑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金茎露无力稳住身形颠三倒四飞去不偏不倚一头撞入晦明神光之中。沈辰一抬手一按将她稳稳接住随手递给魏十七云兽忽律业已察觉到有外人窥探猛地扭过头来右眼戳着一根树干左眼凶光毕露死死盯着沈辰一不放。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七节 天无绝人之路 天庭破碎旧主陨落云兽忽律侥幸逃脱如丧家狗一般惶惶不安无以自处故地云池已为餐霞宫主占为己有他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改换门庭奉崔华阳为主。崔宫主亦没有为难他忽律得其首肯藏身于云池下养伤立誓绝不滥杀餐霞宫一人。这一节旧事沈辰一有所耳闻他不慌不忙道:“孽障凶性不改伤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敢杀生?” 一语道破天机云兽忽律首鼠两端眼窝中传来阵阵剧痛他心烦意乱数度抬起右爪欲将树干拔出又收了回去。沈辰一颇感意外微一沉吟将晦明上极衣一抖真灵现形一个清隽男子跨出虚空见过沈殿主将目光投向忽律打量了数眼“咦”了一声出言道:“此乃造化树缘落于目中?” “造化树”三字入耳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抬眼望去却见那株幼树深深扎根于云兽忽律的右眼中瘦瘦弱弱枝叶稀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细辨倒有几分眼熟。金茎露端是大手笔将造化种当暗器用打入忽律眼窝夺取精元生根发芽种下心腹大患摆明了是“我不得活也让你不好过”。他心有所动低头看了一眼金茎露却见她气息奄然中绝身躯渐次缩小化作一根枯藤从空荡荡的黑衣中滑落。 人去衣留一点金光飞出破空遁去不稍作停顿魏十七不禁摇了摇头连云浆符都弃金茎露而去她身死道消确凿无疑。 云兽忽律踌躇半晌怒吼一声猛地扬起右爪狠狠拍下将树干打折断茬崩裂只剩一层树皮相连。蝮蛇螫手壮士断腕原是果决之举但树干折而未断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造化树察觉到莫大的威胁根须在皮下急速蔓延将其头颅紧紧包裹拼命抽取精元长成一棵歪脖子树饶是忽律道行深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碧落殿主沈辰一在旁窥视意存不良又有真灵晦明相助忽律哪里敢大意心急火燎头疼欲裂他四肢一软趴在山石间摇动头颅一张嘴徐徐拉长遍体鳞甲长尾左右甩动二度变身竟是一条丑陋不堪的大鳄鱼。 云兽现出真身云池翻天覆地山峦崩摧风云变色忽律腹部鼓胀张开大嘴露出森森利齿喷出一团银火落在造化树上瞬息从梢烧到根片叶无存右眼剩下一个黑窟窿创伤不愈成了独眼龙。 忽律冷哼一声瞪了沈辰一一眼不无示威之意。沈辰一不以为然指指他道:“汝既坏了誓言理当擒去听由餐霞宫主处置。” 云兽忽律闻言一惊翻起独眼瞪向金茎露却见一根枯藤蜷曲委顿盘在碧落殿一汉子脚下生机全无不禁有些郁闷他出手颇有分寸那金茎露乃是藤精虽被重创当不至于毙命难不成是暗伤在身不堪一击?餐霞宫主崔华阳神通广大毫不逊色他那陨落的旧主若被她知晓难逃一番惩戒一念及此他脱口道:“是她自己体虚不干吾事!” 狰狞凶兽竟说出此等软话可发一笑。真灵晦明笑道:“此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可惜生不逢时先为造化种夺取精元又耗费本命银火烧去造化树一身神通所剩无几道友如欲将其收服吾愿出手一试。” 他语气虽然谦和却透出十足的把握沈辰一深知其手段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扭头望去只见枯死的藤蔓紧紧缠在魏十七脚踝上无数尖刺往肌肤内钻去如嗜血的利齿。 魏十七眸中泛起蒙蒙血光龙鳞若隐若现将尖刺死死抵住。他弯下腰正待将藤蔓扯断沈辰一忽道:“且慢你将造化生机分一些与她!” 魏十七心念数转“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舒枝展叶播撒生机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动静。他不禁看了沈辰一一眼却见他微微颔首似有所指当下将浩瀚生机一股脑送入干瘪的枯藤中。 足足持续了数十息尖刺缩回粗糙的藤皮枯藤渐次充盈绿意盎然舒展出细小的芽叶缓缓游动不松不紧缠住魏十七的小腿犹如菟丝子一般。 真灵晦明忽道:“此物乃是天生异种以造化生机为食不得生机枯萎即死。” 魏十七略一沉吟便即明白过来金茎露以造化种吞噬妖物精元催生生机为食不想毁于忽律喷出的本命银火重伤之下再也无法维系人身生机断绝化作枯藤连云浆符都弃之而去。孰料天无绝人之路濒死之际金茎露竟感应到“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的生机苦苦求活得沈辰一出言相救留下了一线生机。 云兽忽律见枯藤复生松了口气嘟囔道:“谁说吾坏了誓言?”一只独眼骨碌碌乱转不禁有些色厉内荏那造化种乃是天庭异宝抽取精元不死不灭最是阴损不过若非他不惜大损元气以本命银火将其除去后患无穷。 沈辰一沉吟道:“也罢此事就算揭过。不过今番不同往时我也不瞒你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大敌将至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是继续留在云池当缩头乌龟还是随我出去松一松筋骨?” 云兽忽律翻着独眼瓮声瓮气道:“何方大敌将至?” “三十三天外菩提宫陆海真人。” 云兽忽律“吓”了一声脱口道:“菩提宫?那岂不是要劳动崔宫主大驾了?” 沈辰一道:“何止崔宫主四位宫主亲自出手天庭上下无人可置身事外你即便躲在云池下只怕也难逃征辟。” 云兽忽律心中转着念头若沈辰一所言不虚菩提宫攻入正阳门餐霞宫主一动念便得舍了性命殊死拼战却是他所不愿。踌躇片刻他试探道:“不知沈殿主要吾作甚?” 沈辰一微微一笑道:“有晦明道友在也不用你冲杀在前你且充当一回坐骑供我驾驭如何?” 王京宫主乘孔雀餐霞宫主御彩凤御风宫主控黑虎骖鸾宫主伏白象他跨坐一条丑陋不堪的独眼鳄鱼虽然寒碜些不过在餐霞宫七位殿主中也是独一无二了。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八节 睁着眼睛说瞎话 为人坐骑任人驱使绝不是什么好差事那及得上在云池下逍遥自在但碧落殿主不打诳语菩提宫陆海真人来袭那是生死存亡的大劫难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云兽忽律左思右想独眼瞥见真灵晦明心底一寒蔫头蔫脑答应了下来。 天庭真宝成就真灵犹如一步跨入真仙境修炼种种神通乃至凌驾其主之上最是厉害不过在云兽忽律看来碧落殿主炼就的这一具真灵深不可测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也抵不住二人联手与其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及早答应下来讨个人情在。 纯阳子之辈尚知彼此抱团互为引援他又岂会不知真仙乱战的凶险云兽非是凡物得其臂助沈辰一心中颇为欣喜他举步上前衣袖轻拂赠与三滴“星药”作为见面礼。忽律张口一吸吞入腹中眯起眼睛摇头摆尾着地一滚化作人形药力弥漫全身滋补精元然而失去的右眼却再也长不回来了。 沈辰一道:“汝在云池多年轻车熟路可知天兵天将遗骸所在?” 云兽忽律苦着脸道:“不瞒殿主说因了那场大乱云池伤及本源终年混沌不堪千年始得一开吾亦被困于一隅待其孕育千年天升地降山峦显形才得四处走动这些年统共只找到七八处遗骸但又所得都吞吃了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哪会留到现在!” 沈辰一颔首道:“也是这个理。” 云兽忽律察言辨色又道:“倒有几宗无主的残宝灵气不灭未曾炼化殿主如看得中不妨取去吾留着也没用。”这倒是句大实话忽律与云浆殿主巢禅师相仿都是走体修一脉的路数但凡得了宝物十有八九会将其毁去炼化本源之力占为己有便如同天启宝珠吞噬“震四”符一般殊少留在身边。 他张口吐出三团宝光冉冉腾在空中沈辰一定睛望去一鼎一牌一剑千疮百孔残破不堪若要补全为真宝进而成就真灵不知要花多少工夫。他摇摇头道:“虽是残宝亦可换升合星药你且收起来吧。” 云兽忽律知他看不上眼正待吞入腹中瞥见侍立一旁的魏十七心中一动招呼道:“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沈辰一知他用意笑道:“魏道友暂为碧落殿轮值今番随我下到云池觅一番机缘。” 云兽忽律道:“原来是碧落殿魏道友幸会幸会相逢即有缘这三宗残宝道友可看得上眼?如有中意不妨换去。” 真宝贵精不贵多魏十七身怀天启宝珠和六龙回驭斩无有余力祭炼残宝当下婉言谢绝。云兽忽律甚是遗憾残宝于他无用最好换取“星药”奈何这姓魏的不为所动只得张口一吸将三团宝光重又吞入腹中。 沈辰一收起真灵晦明正待借助忽律之力再寻几处机缘忽然心血来潮仰头望去只见云雾滚滚而散雷音隆隆四起连成一片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心知离去之时已到当下将晦明上极衣一抖撒出神光将魏十七和云兽忽律一并裹住数息后三人已被云池挪出。 略一恍惚魏十七回过神来却见自己身处云池畔除了云浆殿金茎露外其余诸殿的殿主供奉一应俱全并无折损。 餐霞宫主崔华阳略加审视前因后果历历在目运数虚无机缘缥缈此番云池洞开唯有银甲殿和碧落殿有所得银甲殿主岳白首得了一员天将的传承碧落殿主沈辰一收了云兽忽律至于其他小打小闹不在她眼中。 云浆殿主巢禅师心意难平无所得也就罢了还折了麾下供奉金茎露折了金茎露也就罢了还被碧落殿主拣了个漏他忍不住沙哑着嗓子问道:“沈殿主是如何收服这云兽的?” 沈辰一微微一笑道:“忽律道友并非不知利害和颜悦色与之商量自然一切都好商量了。” 巢禅师被他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云兽忽律何等凶悍如何能以言语说动他深知“商量”云云只是推托之词沈辰一定是将忽律打服的连眼珠子都瞎了一只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瞪大了眼珠连连摇头肚子里翻来覆去嘀咕道:“一派胡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派胡言!” 崔华阳慧眼如电云池得失尽在心中但诸殿彼此并不知情沈辰一降服云兽身后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独眼大汉太过惹眼谁都瞒不过去除此之外猜不透究竟有谁人得了机缘。 尘埃落定王京、御风、骖鸾三位宫主收回目光各自离去。崔华阳暗施神通将云池多开了数十日却未有人独得冥冥中那一份机缘心中略有些失望天意难测只能就此作罢下一个千年……待到下一个千年不知餐霞宫还在不在云池又会落于谁人之手……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挥挥手命众人退下不发一言。紫府殿主邵华清和五湖殿主朱金陵欲与崔宫主多说几句见她眉头微蹙面沉若水哪里敢滞留躬身退下且行且远。 魏十七、忽律随沈辰一回到碧落殿中灵犀引着两个小侍女来来往往摆了一桌酒宴又将玄元子请来一主三客入作亲自在旁侍奉。 酒色清冽醇香扑鼻魏十七并非好酒之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沈辰一先敬了魏十七与玄元子百年之前曾应允二人从极天回转接风洗尘把酒言欢因三十三天外菩提宫陆海真人现身诸番变故纷至沓来又遇千年一度云池开无暇顾及直到今日才念及此事。 一杯入喉如一团烈焰滚落腹中旋即化作汩汩热流漫过每一寸肌肤魏十七神情一僵玄元子似笑非笑。 次一杯他敬了云兽忽律虽是真仙坐骑能从一场大变故幸存亦是运数所钟忽律一身钢筋铁骨拳法通神丹田之中又孕育一团本命银火若非为造化种暗算未必如此轻易就能收服碧落殿得他加入实力大增。不过云兽忽律终有其主崔宫主虽默许他驱使一二终不能亏待是以酒宴之上也有他一席之地。 忽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呆了呆忍不住大呼道:“好!”他在云池下窝了数万载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这一杯酒下肚寒意滚滚席卷脏腑正挠到他痒处。 沈辰一微笑道:“此酒以‘碧落’为名乃灵犀所造甚为难得如有余量不妨多饮几杯。”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六十九节 颠倒众生天魔女 灵犀斟满酒杯魏十七第二杯咽下一股寒流从咽喉淌入腹中所过之处真元为之冻结须臾如冰泉呜咽逐寸消融莫名的战栗打心底泛起转瞬即逝。 玄元子把玩着酒杯道:“酒名‘碧落’乃殿主亲手酿造千变万化每一口绝不相类殊为难得。” 灵犀但见杯空便为之斟满沈辰一和玄元子只饮了一杯一壶碧落酒大半入魏、忽二人腹中。吃时不觉察待到杯空忽律酩酊大醉舌头都大了魏十七勉强还撑得住却也有了几分醉意。 大战一旦拉开序幕不知几人能生还沈辰一不无感慨道:“忽忽百年已过光阴如流时日无多菩提宫一旦来袭便是生死存亡之际亦未雨绸缪勿临渴掘井。” 这是肺腑之言听在魏十七耳中忽远忽近虚无缥缈他尚有一丝清明知是酒力所至竭力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忽律早已推金山倒玉柱鼾声大作全不管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碧落酒后劲如此之大出乎意料魏十七神情恍惚沈辰一和玄元子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他深深吸了口气强撑着站起身拱手道:“向来多蒙照应铭感于怀异日自当尽力。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神志虽有些模糊吐字却清清楚楚。 沈辰一挥挥手不以为意三杯碧落酒七日黄泉路酒醉若死千呼万唤不得醒他能强撑着不倒下亦是异数。魏十七摇摇晃晃往碧落殿外行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沈辰一收回目光落在玄元子脸上衣袖轻拂晦明神光撒出落在云兽忽律身上鼾声忽然消失忽律的身形渐渐淡去消失与大殿中。 魏十七踏出碧落殿朔风劈面吹来酒劲阵阵上涌只想倒头就睡。如若倒在碧落殿前与那云兽忽律又有什么分别魏十七揉了揉眼睛扶着阑干一步步挪回洞府一头栽将进去颓然扑倒在地。 流苏听得动静匆匆赶来见他醉态可掬忍不住抿嘴微笑弯腰将他扶起连抱带拖将他扶到水榭中坐下倒了热茶与他醒酒。魏十七晕晕乎乎闭目养神凑在流苏手边喝了几口茶汤流苏微笑道:“怎地醉成这副模样……” 魏十七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流苏惊呼一声差点将茶杯泼在身上忙不迭伸长手臂搁在一旁。魏十七摸摸她的小脸触手温润滑腻广恒殿主炼制手段不凡虽是傀儡之身却与真人一般无二。 流苏乖巧伏在他怀中俏脸微红一颗心怦怦乱跳魏十七嗅着她身上淡淡素香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闭目许久松开手流苏怔了怔跳将起来下意识整理衣发侍立于一旁。 魏十七身子一歪安然入睡鼻息沉沉万念俱灭万事不萦于怀。流苏看了他许久抿嘴一笑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秦贞和余瑶也猜到方才那一刻他想起了她们。 这一睡便是整整七日魏十七忽然惊醒体内酒意全消真元岳峙渊渟静水流深几杯碧落酒受益匪浅。他睁开双眼只觉神清气爽慢慢坐直身躯流苏始终守候在旁见他醒转奉上茶水偷眼瞧他不敢多说话。 醉倒之前的心思一点点泛起魏十七怅然若死低头沉思良久将衣袖一拂祭出青雀精魂屏。 青雀精魂屏浮于空中血光流转现出帝朝华窈窕身影忽然朝他一笑媚态横生招了招手腕上铃铛叮当不绝魏十七心神恍惚旋即清醒过来却见自己已被摄入青雀精魂屏中帝朝华俏生生立于身前血河缠身肤凝霜雪满头白发尽成青丝举手投足颠倒众生。 眼前之人哪里是什么帝朝华分明是颠倒众生天魔女! 魏十七一颗心不争气地连跳数跳一芥洞天轰然中开参天造化树浮于身后右手扣住天启宝珠左掌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蓄势待发。 青雀精魂屏虽是天庭真宝自辟洞天却哪里容得下参天造化树刹那间天崩地裂眼看便要毁于一旦帝朝华伸手一指血河飞起将天地镇下笑道:“你若打破这方洞天就再也见不到余、秦二人了。” 魏十七将气息略收沉声道:“她二人在何处?” 帝朝华伸手指指自己指点抵在颤巍巍的胸腹上咯咯笑道:“就在这具身体里。”话音未落她神情数变一忽儿如余瑶倔强固执一忽儿如秦贞情深款款。 当日杜司陵以一枚天帝孽种从诸天轮回神木鼎中召出天魔女投入帝朝华体内轻轻一吻灭杀了柱石殿鲁未已。孰料帝朝华未能守住不动心功亏一篑天魔女哪肯就此作罢暗暗将一缕神念留于帝朝华体内辗转降临天庭。诸天轮回神木鼎已毁天魔女神通百不存一只得藏身于帝朝华体内耐心等待时机曹、崔、闻、谢四位宫主神通广大却也窥不破天魔女的伎俩。 及至魏十七将帝朝华收入青雀精魂屏以星药补全其神魂天魔女趁机将帝朝华躯壳占为己有炼化星药恢复了几分神通将余瑶、秦贞的神魂摄入手中以为要挟。 若是魏十七不顾一切打破青雀精魂屏惊动碧落殿主沈辰一惹出四位宫主她断然讨不得好去。 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目光如炬久久没有开口天魔女以血河苦苦维系洞天脸上笑吟吟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郁闷。 就在她无以为继洞天行将崩溃的当儿魏十七将参天造化树收入“一芥洞天”淡淡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天魔女心中一凛本打算狮子开大口狠狠敲他一下此刻却不禁有些犹豫余、秦二女足以要挟他么?她收敛起笑容道:“一斛星药换一道神魂如何?” 魏十七毫不犹豫道:“可。” 天魔女见他应允得如此爽快暗暗松了口气抬腕将血河收回盈盈下拜道:“妾身帝朝华见过道友来日方长还请道友照应一二。”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节 揠苗助长 恼怒懊悔于事无补万千思绪深锁心底魏十七默默退出洞天帝朝华亦步亦趋紧随而至玉掌轻轻拂过血光顷刻间褪尽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将青雀精魂屏纳入袖中。天魔女神通诡异暗中拨弄手段防不胜防魏十七只作不知命流苏引她去静室歇息帝朝华深深望了他一眼见他不露丝毫异状心中更添几分警惕会咬人的狗不叫真仙心高气傲像他这般喜怒不形于色最是难以琢磨。天魔女心中有几分恼怒颠倒众生予取予夺她何曾如此压抑过但她还太过弱小纵有万分不情愿也只得忍耐。 望着帝朝华款款而去魏十七数度欲出手又强行按捺下冲动。天魔女打错了算盘若是好言相求便应允了她又何妨以余瑶、秦贞为要挟却是触了他的逆鳞。二女在他心中分量极重两斛星药即十斗眼下遥不可及但假以时日若能执掌一殿亦非难事大敌将至危机酝酿着时机凡事皆有可能。 水榭中静悄无声魏十七将诸念置之脑后平心静气徐徐炼化铁血之气耐心等待着转机。 又过了数十年屠真已将星药炼化自觉略有进益前来拜见主人魏十七细细问了几句却也没有多指点什么。一芥洞天得参天造化树生机滋养得天独厚催生万物当年他以心神幻化傀儡试图推衍功法终是知难而退太微金莲功包罗万象非他所能臆断。据他所知天庭亦无人修炼此功真仙六法之首无人问津其中定有缘故然而就连碧落殿主亦语焉不详。 屠真走的是一条无人之路。 然而远水不解近渴魏十七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大战无比惨烈纵与纯阳子、玄元子互为引援也无十足把握沈辰一收服云兽忽律一事提醒了他无有真灵可倚重只能就手头的实力预作打算。他思来想去决意揠苗助长助屠真一臂之力。 换作阴元儿或定慧和尚断无可能但屠真不同她是魏十七一手造就的器灵气息相合心神相通六龙回驭斩亦不能与其相比。魏十七思忖定当将屠真收作一柄黑沉沉的屠龙真阴刀置于体内以沈辰一所授补全残宝的秘术毫不吝惜星药悉心洗炼精血温养二十载后令其出继而修炼太微金莲功如此反复将她的修为一步步推高。屠真得此机缘一路勇猛精进连破数个难关太微金莲功愈发精深气机屡变连魏十七亦无法探知。 此法既然可行魏十七将所剩的星药尽数用于屠真及至星药耗尽她神光内敛气息深藏不露距离成就真灵亦不远矣。魏十七隐隐察觉外力有时穷尽揠苗助长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看屠真的机缘了。 这一日他独自在水榭闲坐屠真与流苏侍立在旁满目苍碧心静如水。他喝了几碗热茶忽然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只听一声清冽尖啸元气鼓荡洞府摇撼一头五彩孔雀冲天飞起舒展翎羽穿梭虚空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喷薄而出略作徘徊便掉头而下隐没于静室中。 魏十七放下茶碗心道:“周吉成就真仙又多一臂助。” 数十息后鼓荡的元气尽数平息周吉缓步行出静室一路来到水榭见过魏十七模样分毫未变神情之中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知何故屠真皱了皱眉头往魏十七身后挪了半步周吉的气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既然是另一个人那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的眼神和心思只落在魏十七身上再无旁骛。 魏十七审视周吉引动“命星”伸手一指一道星力落于头顶浩浩荡荡注入体内如泥牛入海水乳/交融。他心知肚明周吉成就真仙亦得力于星域深处那颗血色小星与他并无分别。 周吉修炼真仙六法中的紫虚一元功祭炼五色神光镰打入一百零八重烙印堪称攻守兼备的神兵利器但五色神光镰终不能与天庭真宝相提并论魏十七想了想将极天所得星核尽数交与他命他将星核炼入五色神光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六龙回驭斩未能成就真灵屠真周吉俱有真仙之力乃是他倚重的左臂右膀不宜厚此薄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知何故魏十七将乾坤宝幡伞赠与屠真命其小心祭炼倚为护身之宝。那乾坤宝幡伞貌不惊人黯淡无光周吉看了一眼亦不甚在意。 一入天庭为走卒直到此刻魏十七心中才有了些底阴元儿与定慧和尚止步于器灵不利争战正好留下看守洞府有周吉和屠真跟在身边一系分身一系器灵近乎不死不灭混战之际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闭门造车终非良策他拿定主意命二人在水榭等候催动丹田内碧落符遁出轮值洞府来到碧落殿求见殿主。灵犀先行通禀须臾请魏十七入殿觐见。 大殿之中沈辰一居中端坐于榻上待魏十七见礼毕问其所来何事。魏十七说起大战在即祭炼几宗宝物成就些许手段欲入极天试上一试沈辰一微微摇首道:“四位宫主业已颁下敕令供奉轮值不得擅离天庭便是吾亦不得自专道友还是留在碧落殿为好。” 顿了顿沈辰一又道:“不过大敌将至此事甚为要紧碧落殿后有一处洞府久经摧折荒废已久可借与道友试炼打坏了亦无妨道友用时可与灵犀分说。” 魏十七谢过殿主告辞而去。沈辰一低头寻思片刻有意看一看魏十七的手段但他身为一殿之主不宜轻动当下唤出真灵晦明命他迎候魏十七同入洞府观其举动。 须臾魏十七引着帝朝华、周吉、屠真三人随灵犀来到碧落殿后真灵晦明迎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道明来意魏十七颔首应允请他一同入内观战。 这是对帝朝华的第一个考验若连真灵晦明都瞒不过她干脆老老实实束手就擒跪到四位宫主跟前讨饶算了。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一节 或可倚为臂助 帝朝华一见真灵晦明便知魏十七用心她暗暗哂笑天魔女化身万千装谁像谁三十六宫宫主能窥破她底细的屈指可数区区一介真灵又何惧之有。动念之间她将一缕神念投入帝朝华神魂俨然是那陆黾洲飞升天庭的女修在青雀精魂屏内养伤百载勉强恢复了真仙修为青丝中夹杂着白发容颜憔悴真灵晦明看不破魏十七若非先知先觉也看不破。 灵犀指尖掠过一头头形态各异的石狮放缓脚步停在一头低首俯瞰云海的石狮前一道金光射出将众人摄入洞府。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正如沈辰一所言洞府荒废已久余下一派残山剩水便是放手一搏也打不坏到哪里去。真灵晦明立于一旁默默无语只是以温润的目光打量众人心如古井不波。 魏十七目视帝朝华不紧不慢道:“道友得青雀精魂屏之力炼化星药补全神魂重归真仙境可喜可贺。大敌将至吾有一具分身一名/器灵欲联手向道友讨教一二故向碧落殿主借得此地破费周折望道友不吝指点勿要推辞。” 话说到这份上又怎容她有推脱。这是第二个考验举手投足不露破绽若是倾力相斗又如何呢?魏十七亦是审慎之人若不能确认她有十足把握断不肯与她交易。余、秦二女在心中分量颇重但也没有重到不惜一切。这一刻帝朝华清楚地把握到他的心思并且可以肯定这心思是魏十七有意让她察觉的约定的两斛星药已是极限他不会容忍约定之外的筹码哪怕一拍两散也在所不惜。 余瑶秦贞的神魂落入她掌控帝朝华清楚三人的过往记忆中的一幕幕历久弥新魏十七的坚韧与果决冷酷与凉薄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魔女拨弄人心于指掌间但是对魏十七她却第一次感到无处下手。不过玩弄人心的乐趣意料之外的惊喜不正在于此么?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期待。 帝朝华道:“就如道友所愿。”与之前相比她声音多了一份沧桑和沙哑别有扣人心弦的魅力。 不知何故对眼前的女子屠真心底晃动着本能的厌恶这厌恶究竟来自自身还是受主人影响她无从分辨。她默不吱声擎出太白凌日棍紧紧握于手中如潜伏的猛兽蓄势待发。 周吉目光闪动从后颈缓缓抽出五色神光镰真仙气息肆无忌惮爆发周身蒙上一层淡淡血光。 “道友小心了。”魏十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退开数步屠真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黑影倏地迫近太白凌日棍击出“刺啦”一声响将洞天撕开无数惨白的裂痕。 帝朝华不慌不忙将手一撒一声响将她连人带棍被困于血河中。刹那间血气氤氲而起七朵金莲此起彼伏金光明灭河水不得沾身屠真将太白凌日棍一挑祭出镇元铁血桥铁血凶桥悬于头顶一十四根铁链没入血河。帝朝华捏定法诀将血河一收运转之际颇见迟滞凝神望去卅六金莲、太白凌日棍、镇元铁血桥俱为天庭降下的残宝合三者之力竟将血河锁住。 周吉故意慢了半拍待对方血河出手这才趁隙而上五色神光镰才如刈草一般斩向她后颈。帝朝华“咦”了一声察觉到此镰久经洗炼气息磅礴威力犹在太白凌日棍之上忙祭出捻索鱼篮霞光万丈将镰刃抵住。周吉早有防备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齐齐刷出将鱼篮刷于一旁宝光黯淡五色神光镰略一停顿去势更急。 捻索鱼篮既敌不过神光无量净瓶亦是徒劳帝朝华不避不让伸出玉手轻轻一夹食指中指钳住镰刃竟不得寸进。周吉催动紫虚一元功一百零八重烙印齐齐震动五色神光暴涨如天河倒卷直扑帝朝华而去。 五色神光无物不刷然而帝朝华修炼“绝情道”道行之深又岂是周吉这后进之辈所能撼动的任凭神光纵横交错左一道右一道刷个不停始终不能抢进她身外三尺之地。 帝朝华看了周吉一眼心中好奇一具分身有此等手段不足为奇但他容貌身材如此寒碜与魏十七判若两人分身云云莫非是诳语?她双指暗暗用力一拧一夺周吉握得极紧双足离地头下脚上翻于空中兀自不肯放手。 屠真催动太微金莲功铁血凶桥拖着血河腾空飞起她一声轻叱身影如电抡起太白凌日棍撞向帝朝华。帝朝华见她来势汹汹周身七朵金莲上下翻飞摇了摇头心道姓魏的这两个属下只懂力战手段仅限于此破之亦不难但瞧在他份上且留几分情面吧。她右臂一振将周吉连人带镰甩将出去顺势一指镇元铁血桥翻滚落地血河倒卷而回如烈烈长鞭狠狠抽在屠真身上。 血气喷薄将七朵金莲驱散屠真一棍挥出被血河拍个正着双臂巨震太白凌日棍脱手抛出骨节噼啪乱响身不由己倒飞出去。 周吉身在空中动念间将五色神光镰收入体内胁下挣出一双五彩斑斓的翅膀倏忽飞上前扯动神光劈头盖脸刷下。帝朝华仰头看了一眼笑道:“不知进退!”探出食指点了一点五彩双翅忽然垂将下来周吉如秤砣般跌落在地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连人影都看不见。 时机稍纵即逝屠真眸似寒星右臂一挥一抹刀光电射而出血河竟不能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斩在帝朝华胸口。几乎与此同时周吉从地下一跃而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双手抱住五色神光镰强行支撑起上半身眯起眼睛盯着帝朝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屠真如一片枯叶轻飘飘摔落在地划出数丈远器灵之身虚实不定显然吃了血河一击无以为继。 屠龙真阴刀一抹刀气缠绕不去转到第三圈才溃没于无形帝朝华僵立不动面无表情抿唇吐出一口浊气淡淡道:“道友这两个下属资质不凡假以时日或可倚为臂助。” 魏十七微笑道:“承道友吉言多蒙指点在此谢过。” 帝朝华摇摇头收起血河自觉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这一番考验算是应付过去了。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二节 真灵晦明 真灵晦明旁观者清周吉与屠真自然不在他眼里但二人神通互补可为左臂右膀当真仙混战之际不啻于多一人联手魏十七不惜星药栽培二人可谓未雨绸缪。至于那帝朝华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也算是有运数之人此刻仗着道行深厚犹能应付自如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却难以预料。 他觉得意犹未尽开口道:“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以渊海三洲之地为首昔日有一头七命妖兽逃入大瀛洲广恒殿长生子将其斩灭分尸七处滋养天地生机又降下真法残宝催生真仙数万载以来飞升天庭的真仙络绎不绝二位道友亦来自渊海三洲之地当有耳闻。” “卅六金莲镇元铁血桥太白凌日棍三者俱为天庭残宝滔天血河和诸天轮回神木鼎亦然。”真灵晦明看了一眼屠真看了一眼帝朝华又将目光投魏十七“天启宝珠和六龙回驭斩为道友所有亦是幸事然则残宝未能补全为真宝进而成就真灵终是枉然。道友得沈殿主指点修为精进前途不可限量眼下大劫将至不知道友将这两宗宝物祭炼到何等境地可否让吾一观?” 这才是沈辰一遣真灵来此的本意吧魏十七沉吟未决。真灵晦明又道:“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吾亦有一道神光请道友以宝物击之以观其效。” 他言语虽然客气却不容魏十七推辞正如他之前逼迫帝朝华一般六月债还得快他想探一探帝朝华的底沈辰一何尝不想探一探他的底。 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即将来袭诸殿殿主首当其冲混战在所难免碧落殿底蕴远不及紫府、五湖二殿深厚若不能相机而动保全元气只剩下沈辰一一个光杆司令碧落殿名存实亡与覆灭无异。眼下殿中止有陶石头、姜玉娘、玄元子三位供奉季八马、陆苍生、敕龙道人、魏十七四位轮值一个不损亦不切实际沈辰一冷眼旁观玄元子之外选中了陶石头、姜玉娘、魏十七三人各赐下一斗星药若一斗星药能用到刀刃上也不枉费这一番苦心。 在此之前真灵晦明已先后拜会过陶石头和姜玉娘尚未轮到魏十七他便主动送上门来出手相试最是直截了当也省得他登门拜访旁敲侧击了。 殿主赐下一斗星药总不能悄无声息私吞了没有半点回报造就周吉、屠真二人只算差强人意在真灵晦明眼中帝朝华亦不堪一击魏十七心知难以推脱缓缓弹开右掌一点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冉冉升起。 铁血气息扑面而来真灵晦明眉梢一挑心道“原来是从云池下得了好处难怪……”心念动处一道神光撒出笼罩方圆丈许之地无色无相晦明生灭流转不息。 金龙抱作一团缠绕游动形同六龙化日又似是而非真灵晦明熟知六龙回驭斩的种种变化断空斩六龙化日六龙枷锁对此却闻所未闻不禁心存好奇向魏十七微微颔首示意他全力施为亦无妨。 魏十七催动九龙回辇功杀意涌入六龙回驭斩金光暴涨六龙合而为一化作一条铁血金龙探出半身双眸血红口中含着一颗明珠张牙舞爪飞将出来化作一抹流光直扑真灵晦明而去。 六龙合一口衔明珠有意思!真灵晦明催动神光倏地卷出将金龙紧紧缠住甫一相触便觉一股浩然巨力涌来神光乃无形之物为巨力一逼竟为之溃散不能阻其分毫。他“咦”了一声心知其中定有玄妙六龙回驭斩只是一宗天庭残宝尚未补全为真宝如何有此等威力!仓促间也来不及细思真灵晦明伸手一指神光轮转汇作一个大漩涡欲将铁血金龙挪到他处不想龙躯重逾十万大山与洞天融为一体竟挪之不动。 奇哉怪哉!真灵晦明定睛望去却见那铁血金龙口中明珠血光缠绕非同寻常竟是一宗天庭真宝。他旋即明白过来六龙回驭斩化作铁血金龙口中所衔非是他物正是天启宝珠此珠杀伐凌厉摧折万物却不以飞遁见长如今被铁血金龙衔于口中短处亦被弥补若魏十七不遗余力催动此二宝他固然无惧换作旁人除却硬抗外别无他法。 魏十七没有藏一手六龙合一口衔明珠乃是他最强的手段但同时亦点到为止留有余力真灵晦明轻笑一声道:“道友别出心裁巧夺天工不枉沈殿主另眼相看。”他撤去神光向魏十七拱拱手对近在咫尺的铁血金龙视若无睹。魏十七呵呵一笑将金龙收入袖中心知他另有手段天启宝珠也伤不到他他暗中揣测这真灵晦明的神通犹在碧落殿主之上。 一攻一守须臾各自收手周吉和屠真看在眼里却有些不明就里帝朝华不同天魔女的眼力何等厉害早看出铁血金龙破空飞遁神出鬼没口衔天启宝珠一击之威足以灭杀真仙。百年光景些许星药他便修炼出此等手段果然不同凡响铁血金龙一击若是冲着自己而来断无幸免魏十七这番出手也是警告自己莫要拨弄心机。 想到这里她暗暗冷笑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暂且忍耐了日后自然要他尝尝天魔女颠倒众生的手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尚在其次心甘情愿沦为脚下泥才知她的厉害。 真灵晦明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辞别魏十七飘然遁出洞府往碧落殿而去才走出数步之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什么双眉微皱沉吟片刻顿记起洞府之内一番交手铁血金龙口衔天启宝珠破空飞来洞府内天地虚空波澜不惊恍若未察便是那器灵屠真一棍挥出亦撕开无数惨白的裂痕魏十七能将真宝之威收拢于内毫不外泄神通何等老辣! 他淡淡一笑心意已决魏十七虽为轮值陶石头姜玉娘如何能与他相比!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三节 陆海真人 极天浩瀚幽深晦暗群星摇曳不定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亮起一点诡异的电光如种子一般徐徐扩张汇成一座规模宏大的阵图禁制勾连穿插累叠汇成一片符文之海。刹那间星力炸开了锅从四方蜂拥而至电光愈来愈亮数十身形影影绰绰降临极天为首一人身着道袍双眸星云转动越过茫茫太虚落在正阳门之上。 天庭云板当当连响二十八殿尽被惊动王京宫主曹木棉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餐霞宫主崔华阳四位宫主各跨孔雀、彩凤、黑虎、白象鱼贯飞出正阳门诸殿殿主率领麾下精锐紧随而出在太虚之中布下阵势务必御敌于正阳门外。 只要正阳门不失四宫二十八殿完好无损便是打得天崩地裂也无伤天庭根基。 群星黯淡电光愈来愈亮顷刻之间菩提宫陆海真人身形由虚转实一步跨出迎着曹、闻、谢、崔四位宫主伸手一划一条天河凭空而生浪奔浪流时光之力分隔此岸和彼岸明明隔河相望却似远在天边。 这一道天河看似须臾可渡一旦以身涉险不知会沦陷于何处。曹木棉举目望去只见电光明灭法阵汲取极天星力滚滚扩散菩提宫主麾下的天兵天将虎视眈眈身影愈来愈清晰他当机立断道:“崔道友速命星蛟出力破了这一条天河。” 崔华阳早看出天河的玄妙这是陆海真人出的第一道难题若不能及早破之他从容施展大可从三十三天外源源不断引来天兵天将届时以众击寡恃强凌弱势必打乱他们原先的部署。她摇摇头起手捏了个法诀一声雷鸣极天深处暗影扭曲星光骤亮飞出一条远古蛟龙面容沧桑断了一根龙角周身鳞甲破损剥落拖着璀璨的晶丝倏地飞到空中。 崔华阳略一躬身道:“有劳道友出手破此星河。” 那星蛟睥睨而视开口道:“天河非是凡物当抵二次出手。” 崔华阳说服星蛟相助允诺出手三次弥足珍贵她微一犹豫见曹木棉颔首示意只得应道:“可。” 星蛟仰天长啸张牙舞爪一头扎进天河之中只见星光大盛天河瞬息凝结曹木棉一拍胯下孔雀倏地掠过天河拂动衣袖祭出一方上虚敕金印一道金光划过极天落向传送阵图。 陆海真人见星蛟出力镇住天河颇为诧异随即曲指一探一枚三宝碾玉环飞将出来应念化作一宫装女子眉目如画面沉若水起手勾勒数道禁制上虚敕金印翻来滚去一时竟不得下。 那宫装女子翻动双手遥遥操纵禁制变化欲将金印拿下曹木棉伸手一点上虚敕金印嗡嗡作响倏忽化作一个童子眉清目秀头扎冲天辫嘻嘻一笑举起粉嫩的小拳头三拳两拳便将禁制击破。那宫装女子不慌不忙一味编织禁制拖延时间只不让他靠近传送阵图并无殊死相搏之意。 闻南塘慢了半拍紧随曹木棉越过天河祭起一只阴阳葫芦倏地飞到空中略一下倾阴阳二气轮转不息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劫雷劈头盖脸砸下。陆海真人将头顶紫金冠一推顶阳骨中分一道青气窜出化作一只拿云大手只一捞便将劫雷收拢于掌心任凭雷声隆隆岿然不动。 交手数息陆海真人以一敌二兀自游刃有余然而分心数用终有顾不周全之处“喀喇喇”一声巨响天崩地裂极天震荡天河碎作冰凌坠落如雨星蛟腾身飞出大喝道:“左右还有一次出手不在此时更待何时!” 崔华阳审时度势眼看强敌迫在眉睫只得伸手一指道:“有劳道友将那传送阵图打灭。” “此易事耳!”星蛟嘎嘎大笑将身躯一纵牵引无数晶丝狠狠一头撞去只待了却允诺解去束缚从此逍遥自在再不受拘束。陆海真人哪容它得逞抿唇吐出一柄恒河数沙剑擎于掌中顺势一剑斩落电光霍霍将星蛟团团困住。 区区雷火之威哪里能损星蛟分毫它舒展爪牙视电光不顾忽然身躯一轻已落入一处未知之地四下里星辰明灭星力狂暴肆虐竟被挪出极天落入星域。它勃然大怒尚余一次出手允诺仍在束缚未解终不得自由眼下身处星域却叫它如何回转极天! 陆海真人一剑挪走星蛟将目光投向曹木棉微微冷笑曹木棉双眉微皱后背脊柱“咯咯”轻响一面镇魂高牙纛拔地而起节节升高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闻南塘见陆海真人一剑之威忙收回阴阳葫芦悬于头顶阴阳二气垂落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不求攻敌先取守势。 崔华阳长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陆海真人神通广大有此剑在手稳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不知以他的道行能出几剑。事已至此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她亦熄了打灭阵图之意先祭起一座女娲补天阁宝光万丈将己身护定。 曹木棉伸手召回上虚敕金印那金印童子无功而返化作一道金光风卷流云般撤去立于曹木棉身旁两只眼珠骨碌碌直转看看陆海真人又看看那宫装女子嘻嘻而笑没心没肺。碾玉妃子亦不阻拦静静守在传送阵图前眼观鼻鼻观心衣袂飘飘恍若射姑神人。 数息之后传送阵图光芒顿敛一干天兵天将业已降临极天手持兵刃足踏云霞远兜远转绕了一个大圈子直扑正阳门而去。谢东阁落在最后见状心中一动正待出手阻拦陆海真人将双肩一摇三具分身飘然而出持定恒河数沙剑分别将崔、闻、谢三位宫主截住。曹木棉心中打了个咯噔对此剑颇为忌惮忙以星云双眸观之仓猝之间难以分辨虚实谢东阁担心步星蛟后尘明知对方极有可能虚张声势亦不敢大意只得祭起轩辕古镜力保不失。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四节 恒河数沙剑 菩提宫第一拨来袭的天兵天将早得陆海真人叮嘱绕过四位宫主径直进逼正阳门彼辈自有诸殿殿主阻击绝尘而去。须臾极天虚空之中传送阵图再度亮起电光霍霍流转不定又一拨人马若隐若现。王京宫主曹木棉举目望去其规模大体与前一拨相仿但四下里星力空竭阵图灵光明灭已无以为继他心中顿时大定置若罔闻只将胯下孔雀一拍霞光万丈身后镇魂高牙纛烈烈招展沉声道:“天庭存亡兴废在此一举。三十三天外又如何?菩提宫又如何?诸位道友请随吾倾力一战。”说罢他祭起九霄清音紫光锤清音悠远刹那间响彻极天。 真仙之上更无境无有境界划分难辨道行深浅纵有殿主供奉轮值之别斗战之际功法相克真宝不合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往有之。但到了天庭三十六宫宫主之位无一不是心性坚忍、渡尽劫波的大修士一旦交手耗日持久纵然落于下风也可拖上百十年若要将对方赶尽杀绝更是难以一蹴而就。 陆海真人坐镇三十三天外独掌菩提宫成名已久道行深厚单凭修为能稳稳压过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中任一人但四位宫主联手互为引援却堪与之一战。然则陆海真人诸般手段层出不穷天河三宝碾玉环拿云手恒河数沙剑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大杀器以一己之身拖住众人挥洒自如不落下风及至星蛟被他一剑挪去曹、崔、闻、谢四位宫主之前的种种谋划尽数落空只剩缠斗一途务令其腾不出手来布下大阵接引三十三天外同辈道友。 只得菩提宫主一人便是斗上千载又如何?怕只怕三十三天外的宫主再多来一二位。 原本指望星蛟能成为一支奇兵力挽狂澜不想这么快就沦为鸡肋餐霞宫主崔华阳长叹一声驾彩凤迎上陆海真人一具分身那真人二话不说举起恒河数沙剑一剑斩落崔华阳不避不让头顶女娲补天阁光芒流转铁马叮叮络绎不绝。千钧一发之际胯下彩凤忽然竖起周身翎羽为电光所困一声厉啸骤然消失无踪。那陆海真人的分身持定恒河数沙剑一双眼充斥着乖张暴戾哼了一声连人带剑化作一蓬细沙。 崔华阳舍弃彩凤化解恒河数沙剑一击她失了坐骑赤足立于虚空中嘴唇微微蠕动轻叱一声女娲补天阁豁然洞开一人扭动身躯游将出来上半身为姣好女子赤身裸体长发及腰脐下为一条大蛇鳞甲密布盘作一团赫然是真灵女娲。她咝咝吐着分叉的蛇信瞳孔凝成一道竖线冷冷盯着陆海真人不放陆海真人眯起眼睛凝神看了片刻掌中恒河数沙剑为气机牵引嗡嗡而鸣。 御风宫主闻南塘见状心中一动原来那陆海真人的分身只得一击之力一击之后不堪重负身躯便即化作细沙。他自忖阴阳葫芦比不上女娲补天阁不愿以身涉险当下一拍黑虎将一团天魔气送入耳孔直通心窍。魔气灌体点染神魂魔纹覆盖全身那凶兽咆哮一声猛地窜将出去人立而起举起利爪狠狠拍落虚空破碎极天亦随之为之摇撼不定。 陆海真人的分身露出不屑之色颅顶顶阳骨中分一道青气化作拿云大手将黑虎拿住轻轻一捏揉成一团烂肉骨碎筋断脏腑成泥。闻南塘不慌不忙伸手一指黑虎又舒展筋骨生龙活虎从拿云手中挣将出来那分身“咦”了一声似有些意外催动拿云手再度将黑虎捏死。 那黑虎得天魔气灌体不死不灭任凭拿云手揉来捏去但凡得闻南塘一指便死而复生如癫似狂挣扎之力愈来愈大拿云手竟有些拿捏不住。陆海真人的分身知对方欲步崔华阳后尘舍弃黑虎化解恒河数沙剑一击他哪里肯令对方称心如意抢先一步猛地将黑虎远远甩开持定神剑斩落。 闻南塘素来机敏早有防备袖中飞出一只四象四灵镇魔方樽麟、凤、龟、龙逐一现形自投罗网为电光所困瞬息各奔西东投往星域深处不知所踪。一剑落空那分身气息全无身躯散作细沙拿云手随之溃灭黑虎为天魔气迷了心窍竟张牙舞爪扑向其主闻南塘曲指一弹四象四灵镇魔方樽将黑虎收入樽内镇下魔气暗暗松了口气。 他默默掐动法诀四象四灵镇魔方樽嗡嗡作响欲将麟、凤、龟、龙四灵收回然则四灵迷失于星域深处隔了无穷时空任凭他催动镇魔方樽始终徒劳无功只得将此宝收入袖中。 陆海真人三具分身转眼已去其二剩下一具挡住骖鸾宫主谢东阁手中持定恒河数沙剑面无表情。虽然只得一击之力但这一击委实不好应付。谢东阁心念微动摇动双肩一声响现出石佛真身躯干剥落面目模糊仿佛经历了亿万年风风雨雨时光侵蚀兀自岿然不动。白象一声长吟将石佛驮起轩辕古镜冉冉升起浮于脑后若一面光轮缓缓转动。 白象驮石佛古镜显光轮那分身自忖神通有限这一剑斩出亦奈何不了谢东阁石佛真身损耗真元徒劳无功当下将恒河数沙剑一收身形倏地退后没入陆海真人体内。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围将上来各自祭起镇魂高牙纛、女娲补天阁、阴阳葫芦、轩辕古镜虎视眈眈成联手之势。当此之时传送阵图轰然溃灭电光隐没于极天第二拨来袭的天兵天将亦绕过四位宫主扑向正阳门碾玉妃子抬起螓首飘然上前侍立于真人身旁眸光幽深无忧无惧。陆海真人一声长啸将恒河数沙剑一抛神剑化作一名黝黑头陀双手合十低宣佛号。 那黝黑头陀便是恒河数沙剑成就的真灵以“恒河”为名为菩提宫第一真灵。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五节 女娲补天阁 骖鸾宫主谢东阁一见恒河头陀没有来心中一颤下意识悄悄退后数步曹木棉心知不好掐动法诀九霄清音紫光锤呼啸而至钟磬清音缭绕不绝如风行水上摄人心魂。陆海真人“呵呵”笑道:“此物焉能近身!”伸手一指紫光锤颠来倒去翻滚不能下。 闻南塘摊开五指平平推出飞出一道白芒去势如电碾玉妃子抢上半步十指勾勒禁制重重叠叠将白芒困住。陆海真人定睛望去却是一柄月影勾心刀如一弯新月回旋游走如活物一般从禁制缝隙中穿过逆势而上。 陆海真人对碾玉妃子极为放心只看了一眼就置之不理。 恒河头陀口中喃喃自语蓦地一翻怪眼白多黑少精芒四射张开气机如蛛网一般笼罩极天悄无声息拂过四位宫主镇魂高牙纛、女娲补天阁、阴阳葫芦、轩辕古镜察觉到威胁宝光四射嗡嗡作响。真灵女娲勃然色变甩动蛇尾蜿蜒上前双臂高高举过头顶托起一块补天石厉啸一声狠狠砸下。 石名补天见风即长化为百丈山岳呼啸而下极天四分五裂星辰投影渐次湮灭仿佛捅了一个窟窿一缕耀眼的星光穿越时空落在补天石上。 星光来自星域深处。 补天石撕开极天从星域接引星力下坠之势为之一挫一股浩然伟力将极天禁锢恒河头陀纵有心闪避亦避无可避。 餐霞宫主崔华阳发尽上指狂飞乱舞如火如荼。曹木棉见状倒抽一口冷气自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结成一方小天庭他还是第一次见崔华阳全力施为女娲补天哪里是补天分明是拆天!恒河头陀往那儿一立低头宣几句含糊的佛号就激得真灵女娲如此失态究竟是前缘是旧仇还是夙怨?极天已破或迟或早星域将吞噬太虚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归于混沌这一方小天庭将再度成为汪洋大海中的一条破船四处漂流寻找一小块落脚地。 大敌当前无暇旁顾曹木棉按捺下诧异缓缓退后闻南塘谢东阁亦不约而同退避三舍却并未远离三人神念牢牢锁定陆海真人只要对方露出丝毫动摇便痛下杀手。 恒河头陀长身而起左手捏定无畏印右掌抬起掌心触及巨石的刹那时光凝滞含糊不清的念佛声却愈来愈清晰他单手托住补天石犹如山岳下的一只小蝼蚁双足所立之处极天绽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寸寸溃灭现出星域一角星力涌入体内黝黑的身躯节节升高如擎天巨柱撑起补天石。 真灵女娲与恒河头陀一交手便先后打破极天引动星力星域揭开神秘面纱群星闪耀仿佛近在咫尺又似远隔天涯。 陆海真人衣袖猎猎作响森然道:“崔华阳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 话音未落恒河头陀单臂一振补天石急速缩小崔华阳暗道可惜急命真灵女娲将此石收回却已然慢了半拍极天破碎之处群星大放光明补天石骤然消失已被恒河头陀挪往星域深处不知所踪。 真灵女娲面目扭曲神情狰狞刷地游上前去蛇尾一甩将恒河头陀死死缠住双手抱住他的头颅呲牙咧嘴不顾一切咬向他头颈纤细的牙齿滑来滑去连油皮都咬不破。恒河头陀只顾念佛每念一声身躯便鼓胀一分将蛇尾硬生生撑开鳞甲剥落骨节寸断血肉淋了他一头一脸。 血肉沾染之处耳孔堵塞眼鼻封闭唇齿黏合宣佛之声渐低渐含糊到最后只剩下喉咙口低沉的呜咽女娲的蛇尾与恒河头陀渐渐融为一体为淋漓血肉遮掩连陆海真人这般精明都未曾察觉。恒河头陀口舌补得动弹失了大半神通待要发力将她挪入星域却因己身与之相融相连无从如愿。 闻南塘与谢东阁面面相觑崔宫主一向洁身自爱怎地造就了这么一个怪物?之前拿补天石砸人还说得过去失了宝物恼羞成怒以蛇尾缠住对手张口撕咬却如同妖物一般成何体统。曹木棉抬手按在镇魂高牙纛之上侧目望去却见崔华阳不动声色似乎智珠在握微一犹豫决意静观其变。 恒河头陀迟迟没有动静陆海真人心头猛一跳衣袖一抖正待出手曹木棉道一声“咄”顺势摇动镇魂高牙纛一道灭神光扫出九曲十八弯如附骨之疽陆海真人只得抛出一颗菩提子只得拇指大小蜡黄斑驳灭神光没入其中如泥牛入海荡然无存。谢东阁缓缓抬起右掌脑后轩辕古镜转了半圈射出一道清净光陆海真人只得又抛出一颗菩提子将此光收去。 崔华阳双眉一皱从眉心挤出一滴赤金精血飘于虚空中停了数息星驰电掣没入女娲补天阁中。仙乐悠悠响起不知其从何而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女娲补天阁微微一晃骤然消失了踪影下一刻出现在恒河头陀上空七十二道门户尽皆洞开。 真灵女娲神情为之一变眼角眉梢露出妩媚得色咯咯一笑松开双臂涌身飞入补天阁中蛇尾愈拉愈长兀自缠着恒河头陀不放。恒河头陀偌大身躯竟站立不稳被她缓缓拖向空中去势渐急投入女娲补天阁内。 曹、谢二位宫主拖住陆海真人你一道灭神光我一道清净光此来彼往旋灭旋生不容他腾出手来陆海真人接连抛出一十八颗菩提子高下散布错落有致。碾玉妃子见一十八颗菩提子悬于空中暗藏玄机当下将身形一晃引着月影勾心刀近前来施展禁制将其困住。 女娲补天阁嗡嗡震颤奋力将恒河头陀收去七十二道门户紧闭崔华阳毫不犹豫一掌击落补天阁如断了线了鹞子从极天残破之处坠入无尽星域。 先舍彩凤再舍女娲补天阁连真灵都一并弃去餐霞宫主崔华阳从始至终没有半点犹豫。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六节 于无声处听惊雷 恒河头陀消失于星域深处不知所踪曹木棉心头一松摇动镇魂高牙纛灭神光喷薄而出化作人形身躯四肢略有轮廓面目模糊不清五官只得七个窟窿咧开大嘴无声咆哮着扑上前去。谢东阁趁机痛下杀手双眉倒竖作金刚怒状大喝一声从虚空中摄出一根粗长的水磨禅杖两头有刃一头为新月牙形穿有六个铁环一头如倒挂之钟穿有四个铁环呛啷啷一抖奋起石佛神威劈头盖脸砸落。 陆海真人腹背受敌凛然无惧他将身前菩提子轻轻一弹气机如涟漪散开一十八颗菩提子尽皆晃动猛地炸将开来星力肆虐天翻地覆将方圆十丈反复犁了千百遍灭神光荡然无存水磨禅杖拧成麻花谢东阁一条右臂石屑飞扬白象四腿一软瘫倒在地月影勾心刀亦被波及宝光黯淡哀鸣一声倒飞而回。 碾玉妃子停于星力之外衣袂飘拂丝毫不受其扰。 陆海真人以一十八颗菩提子破了曹、谢二人联手之势双眼往上一翻星云双眸燃起两团赤焰体内“喀嚓”一声响仿佛打碎了什么屏障气息急剧攀升势如破竹永无止尽。真仙之上更无境斗战多依仗真宝手段但似陆海真人这般透支寿元燃烧本源肆无忌惮提升修为逞一时之能后患无穷。曹木棉明知其中凶险却无法坐视不理一旦陆海真人修为晋入登峰造极的境地无须驱使真宝单是一举手一投足便有毁天灭地的大威力届时四人联手也未必能挡得住他。 不能再任由他施为了曹木棉沉声道:“诸位道友一起出手吧!”心念动处金印童子如火烧屁股一般尖叫一声心急慌忙跳将起来化作一道金光扑向碾玉妃子。碾玉妃子不慌不忙轮动十指轻拢慢捻布下重重禁制以不变应万变专心致志将金印童子挡住。曹木棉此举只为牵制碾玉妃子并无克敌之意他伸手一拍镇魂高牙纛旗杆节节拔高大纛张开幕天席地投下大片阴影蠕动如活物将群星遮掩。 闻南塘躬身施礼朗声道:“有请阴阳丈人现身相助。”话音未落阴阳葫芦猛地一跳霞光扫过化作一白发白眉白须老丈身高不足五尺拄鸠杖杖头挂一葫芦足踏祥云飘然而前。 谢东阁一步跨离象背伸手一捋星力涌动水磨禅杖回复如初。那白象背上一轻自知修为低下无从插手挣扎着爬讲起来摇摇晃晃退到一旁。 千钧一发之际陆海真人一声清啸金石之音百折千回如龙游渊海凤舞九天他伸手一指极天撕裂处星光流逝如电光阴流转不定一柄利剑倏地穿将出来落入掌心之中宝光隐没黝黑似凡铁正是恒河数沙剑。 崔华阳心中一空似乎失落了什么她一身长叹心知女娲补天阁终究困不住恒河头陀。陆海真人早已将恒河数沙剑炼成身外化身心神托付性命相连气息相通便是隔了遥远时空犹能一念召至身前。 陆海真人眸中赤焰如豆气息随之一落千丈恒河数沙剑骤然大放光明由凡物入真宝然则经此大劫恒河头陀深藏剑内再不能现身相助。镇魂高牙纛投下的阴影令他感到不安陆海真人恒河数沙剑在手毫不犹豫一剑斩出谢东阁首当其冲电光缠绕伟力加诸于身欲将他挪往星域然则一声响石佛双手持定水磨禅杖高高举过头顶周身石屑纷飞剥落了一层有一层岿然不动。 陆海真人一剑挥出便知不妥那镇魂高牙纛乃是一宗异物投下阴影隔绝星力恒河数沙剑之力先被削弱数分再加上女娲泣血摧折非复曩时竟挪不去谢东阁失了先手。 阴阳丈人呵呵一笑摆动鸠杖一道天雷劈下讳莫如深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天雷无声无息落于陆海真人头顶将紫金冠打得粉碎却被一物所阻辗转不得下。于无声处听惊雷数息后隆隆雷音终于响起响彻极天席卷太虚兀自奈何不了陆海真人。曹木棉定睛望去只见陆海真人身后浮现一棵菩提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深深扎根极天破损处汲取星域星力于镇魂高牙纛投下的阴影中开辟出一方小天地。 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前有一株菩提古树传说佛祖在树下大彻大悟成就金身此树为菩提宫根本所在没想到陆海真人竟将菩提树携至此处种于极天。 菩提树非是杀伐之物陆海真人立于树下悠然自得他摘下一片嫩叶置于口中清涩的汁液淌入腹中顷刻间真元尽复。碾玉妃子匆匆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他袖中金印童子愣头愣脑一头撞将上来小小身躯骤然静止。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金印童子陷入大千世界中执迷不得出陆海真人探出手去将上虚敕金印摘下如同摘下一片叶一朵花一颗果纳入袖中。 真宝沦丧冥冥中那一线感应嘎然中绝曹木棉失了上虚敕金印微一沉吟不再贸然出手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以他马首是瞻举目注视那一株菩提古树无不感到棘手连金印童子都失陷其中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撼动三十三天外的至宝。 陆海真人立于菩提树下立于不败之地天河破碎菩提子爆头陀受挫他竟被曹、崔、闻、谢四位宫主逼到如此境地始料未及。终究还是小觑了彼辈能从那场大劫中全身而退觅得这一方太虚极天下界自成一体绵延万载神通宝物手段运数缺一不可。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在菩提树下盘膝坐下电光缠绕双手挥洒自如着手构筑另一座传送阵图。 曹木棉沉默不语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发生近在眼前却又无力阻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七节 龙象和尚 大敌悍然来袭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驰往极天截住陆海真人菩提宫来袭的天兵天将驾云直扑正阳门而去。正阳门乃是这一方小天庭门户所在二十八殿组成第二道阵线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允道人放眼望去来敌约摸有五十余辈老老少少僧僧道道周身神光闪动多半是陌生面孔为首一人五大三粗光头僧袍手持一根水火藤棍肩宽颈粗显得头颅有点小双眸重瞳嘴角挂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如蛛网一般漫布双颊。当年他奉王京宫主之命镇守星域倒是远远见过他一面听说那和尚乃是天庭大乱的幸存者菩提宫陆海真人麾下的得力干将为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他叫什么来着?似乎法号里有个“龙”字龙什么来着?一时半刻竟记不起来。 正阳门前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二十八殿高高矮矮足有百余人这百余人乃是这一方小天庭的中坚散布于太虚高低错落互为引援如长蛇之阵。 允道人镇守蛇尾双眸星云转动死死盯着那重瞳大和尚心神一阵恍惚竟然连“龙”字也无法记起再过数息面目模糊不清只剩下一根水火藤棍在视野中晃荡。莫名的悸动拂过心头允道人幡然警醒舌顶上颚气沉丹田平侯符漾出一团团金光他猛地记起那和尚法号“龙象”一念即生心如明镜种种妄相尽去却见龙象大和尚近在眼前轮动藤棍拦腰一棍将平侯殿一名供奉打成对折紧接着当头一棍脑袋碎成破瓢一道金光从丹田飞将出来弃了尸身投入正阳门中。 从始至终那供奉为妄相所迷毫无还手之力。 允道人不容对方放手施为双眉一皱眉心浮出一颗金珠金光急掠龙象和尚“咦”了一声起水火藤棍一点金光本无形无质竟为巨力激荡掉头折转没入太虚中发出金石交击之声嗡嗡回荡。 一场混战拉开了帷幕菩提宫天兵天将刷地散开奋不顾身冲杀上前如疯狗一般四处乱咬逮着谁就咬上几口咬不到掉头就走将好整以暇的长蛇阵搅成一锅粥。七八宗法宝齐齐打下任凭你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也在所难逃交手不过十余息双方即有数名真仙当场陨落身死道消无主法宝爆成漫天焰火惨烈之极。 龙象和尚天赋异禀身具三十二种妄相十龙十象之力真仙在他面前直如俎上鱼肉一般任凭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便是诸殿殿主出马也未必拦得住允道人放眼望去长蛇阵四分五裂四下里无人可与之匹敌只能靠一己之力将他缠住。 寻常手段零敲碎打也无须拿出来自取其辱了允道人眉心金珠滚落留下一个窟窿黑烟腾出化作一有气无力的干瘦女童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碎齿舔了舔嘴唇小小身躯中蕴藏着森森鬼气。 龙象和尚反手一藤棍将一伺机偷袭之徒打飞喷出一道血泉血河血瀑夹杂着脏腑碎块那干瘦女童趁机一挥手五指枯槁乌芒电射而出。龙象和尚身躯魁梧动作却极为灵敏藤棍如怪蟒翻身轮出一圈虚影叮叮当当五声轻响每响一声他便退后半步乌芒凝滞不前却是一截黝黑的指甲散作鬼气滚滚没入女童体内。 三十二种妄相却瞒不过一双鬼眼那干瘦女童目不转睛盯着龙象和尚又舔了舔嘴唇似乎饥渴难忍急欲敲骨吸髓夺他精元又有些忌惮不敢贸然上前。 龙象和尚开口道:“此等凶魅也敢放她出来?”他嗓音嘶哑忽高忽低面目随之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允道人弯腰从脚边拾起金珠慢慢走到干瘦女童身后摸了摸她的脑瓜那女童猛一扭头狠狠咬在他虎口上双颊凹陷拼命吮吸精血一双眼斜斜乜着龙象和尚。 允道人天纵奇才镇守星域多年道行之深比诸平侯殿主亦不遑多让真仙之躯刀兵不毁水火难伤但被女童碎齿一咬便皮开肉绽黏稠的精血吸入腹中汩汩有声。 龙象和尚道:“以身饲魅必遭天谴。”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吾便是天吾便是地孰能谴吾?”允道人抬手将金珠在女童额头一触她忙不迭松开口舌头一卷将嘴角一点精血舔入口中兀自恋恋不舍。 龙象和尚摇摇头双手一紧水火藤棍忽然心生警惕。 允道人脸上黑气缭绕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鬼气他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龙象和尚柔声道:“取其精元你便可长大。”那干瘦女童厉啸一声周天黯淡无光阴风怒号腐肌削骨顷刻间将浩然太虚化作了黄泉地府。 龙象和尚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抹光头脑后清光明灭升起一座六道轮回天人塔阴风不得近身。 那干瘦女童将身一纵倏忽逼近五指如钩狠狠插向他后心。龙象和尚挥动水火藤棍不偏不倚击中她手爪“嗡”一声巨响女童恍若不察身躯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他身前又一爪剜向他小腹。 十龙十象何等巨力竟奈何不了她! 那女童避开六道轮回天人塔绕着龙象和尚转个不停忽前忽后忽上忽下一双手爪刁钻狠毒直冲他要害招呼。大和尚将一根水火藤棍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绕着周身盘旋嗡嗡嗡嗡响声不绝将门户守得密不透风。允道人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双手搓动金珠将体内鬼气一丝一缕吸出精血饲魅固然凶险稍有不慎便反噬其主但不行此险招又如何能缠住龙象和尚?只恨真灵尚未大成若再得千载祭炼之功说不定能把龙象和尚拿下断了陆海真人一条得力臂膀。 不过真灵大成单凭金珠还镇得住么?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八节 乱拳打死老师傅 如何在混战中保全有用之身魏十七早已推衍了千百遍心中早有成算然而菩提宫天兵天将来得如此之快扑得如此之猛二十八殿摆下的长蛇阵溃散如此之快又让他始料未及。真仙果然不比久经操练的兵卒当其在大瀛洲之时十万鬼阴兵如臂使指阵势固若金汤哪像眼前这一盘散沙风吹浪打泼成满天星。 沈辰一左有清隽男子真灵晦明右有道门祖师玄元子足踏云兽忽律沉声道:“无妨彼辈来势虽猛却只逞一时之勇毫无章法可言。” 骚乱如潮水一般涌来魏十七心道:“乱拳打死老师傅却也不可不防。”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帝朝华低声叮嘱道:“全力出手不可藏拙。”帝朝华眼角眉梢露出一丝媚态轻笑道:“生死之际如何藏拙道友多虑了!” 大敌当前各安天命岂能将性命寄托于他人?魏十七微微哂笑早望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狂徒踏浪而来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手中持定杖、杵、戟、钺、铃、幡神威凛凛声势无二。 魏十七肚子里暗暗嘀咕三头六臂亦数寻常但手持杖、杵、戟、钺、铃、幡拿腔作势却将大威龙象伏魔尊者学了个十足也亏他如此用心凑齐伏魔尊者六件法器似模似样不知神通如何。 沈辰一屈指一弹白光从袖中飞出落于头顶化作一只玉面蜘蛛八条腿立闻太虚喷出一蓬几近透明的蛛丝无声无息将对方缠住。那狂徒“嘎嘎”大笑舞动法器漾起一团团金光柔韧蛛丝只僵持了数息便不堪重负寸寸消融。然则片刻拖延沈辰一已祭出一座佛陀五指山见风即长一声巨响将那狂徒从头压到脚不知成齑粉还是成肉饼没了踪影。 魏十七还是第一遭目睹沈辰一下狠手这山形真宝五峰并立内藏石窟佛陀威力大得异乎寻常但不怕死不要命的大有人在前赴者才陨灭后继者又杀到却是一个宽衣广袖的道人一张长马脸眼眶分得极开阔嘴黄牙手持一柄松纹古剑冲着沈辰一头顶一指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太虚豁然开裂一道黑瀑从天而降腐臭不可闻。 玉面蜘蛛首当其冲被黑瀑一浇嘶嘶冒着青烟顷刻间烂掉大半个身躯真灵晦明及时出手神光卷过将血瀑稳稳拖住。那马脸道人“咦”了一声识得厉害不等沈辰一施展手段驾云掉头就走沈辰一也不去理睬收起佛陀五指山再度祭在空中将一足踏飞剑横掠而过的天将打落云端。 那马脸道人斜斜而下寻找下一个对手眼梢忽然瞥见帝朝华咧开嘴扬起松纹古剑又一指分开太虚黑瀑奔流而下。帝朝华自知修为有限不敢远离魏十七生怕万一撞入死地七八宗真宝一齐打下来躲都没处躲眼看黑瀑当头淋下伸手一托滔滔血河倒流血气氤氲江河不绝与黑瀑撞在一处彼此消融同归于尽。 黑水血水四散纷飞此消彼长此长彼消马脸道人窥得机会遥遥一指帝朝华身侧裂开一道大缝一只毛黪黪大手探将出来拦腰捞去似要将她拖入虚空。帝朝华催动血河将大手卷住绞了数绞一时僵持不下她心中转增烦恼这具寄魂的躯壳道行有限许多厉害的手段施展不出来区区一个猥琐天将就逼得她如此狼狈颠倒众生天魔女难不成还要向那魏十七开口求援? 那马脸道人见状心中大喜这白发俏女子修为平平只凭一条血河护身再加把劲便能将她拿下到时是杀是剁是揉事搓悉从心愿。正得意之际滔天血河忽然拦腰截断血气蒸腾一点金光映入眼帘松纹古剑寸寸折断一条残暴的金龙近在咫尺张口喷出天启宝珠血光大盛一声响将他打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天启宝珠乘龙一击打杀了马脸道人金龙咆哮一声倏地飞回魏十七掌中。黑瀑大手尽皆溃散帝朝华心中一松收回血河略加检视不无烦恼这一宗天庭残宝先被黑瀑毒水消去小半又被六龙回驭斩拦腰斩断所剩无几。她秀眉紧蹙望了魏十七一眼心道:“捻索鱼篮无量净瓶不堪大用这却如何是好?” 忽见马脸道人的尸骸漂浮于太虚之中一点英灵之气不灭她心中一动血河卷去将尸骸炼化血色顿时浓郁了数分似乎得了大补之物。帝朝华精神一振以天兵天将的尸骸祭炼血河似是一条捷径正阳门外这一座修罗场横死之辈络绎不绝正中下怀她抿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波流转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十余丈外沈辰一以佛陀五指山为攻以真灵晦明为守罕遇敌手如龙象和尚这般狠天狠地的凶人菩提宫也找不出几个是以沈辰一以静制动从容不迫尚有余暇顾及大局。 忽听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一个金盔金甲的神将从佛陀五指山下逃出来赤手空拳丢盔弃甲七窍为淤血堵塞踉踉跄跄连云都驾不稳当。能从佛陀五指山下逃出生天也算是有运数之人不过他万万没料到左近还有一个捡漏暗算的魏十七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六龙合一口衔宝珠抽冷子补上一刀将那神将打杀帝朝华亦步亦趋趁机挥动血河卷去残尸二人倒是心存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混战不断蔓延转眼间来袭的天兵天将折损了小半二十八殿亦付出惨重的代价真仙陨落不计其数连殿主都难保其身身死道消在所难免。魏十七深有自知之明与碧落殿主若即若离既不卷入激战亦不远离偶有天兵天将被沈辰一击溃侥幸逃脱他负责捡漏帝朝华负责拣尸倒也捡了不少便宜。 眼看二十八殿稳住阵脚渐渐占得上风菩提宫第二拨来袭的天兵天将终于赶到了正阳门外。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七十九节 无定汪洋 这第二拨来袭的大敌以菩提宫大泽殿、重阳殿、彗月殿、洪明殿为首天兵天将簇拥四位殿主、一干供奉轮值席卷而来。 当年天庭大乱十万天兵天将卷入其中幸存者百不存一彼辈亦良莠不齐多留于三十三天外其中供菩提宫驱使的神人兵将数量有限不成气候能炼就真灵者寥寥无几不堪担当攻坚重任。陆海真人非是莽撞之徒这一战对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而言固然是生死存亡之大劫对菩提宫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是以他将麾下兵力分作两拨前一拨是试探是炮灰是敢死队只求大乱对方阵势后一拨才是菩提宫的主力如对方阵势不散再徐徐图之反之则趁乱冲杀攻打正阳门。 大泽殿主商浮槎放眼望去见对方四散乱斗诸位殿主或二三成众或三五成群领麾下部属扼守在正阳门前与先一拨天兵天将鏖战不休各有死伤连龙象和尚都被一道人拖住一时半刻腾不出手来。菩提宫四大殿主以商浮槎为首他早将四宫二十八殿的底细打听清楚大抵有资格与他一战的不出双手之数其中尤以王京宫平侯殿允道人、龙须殿丁火云、餐霞宫紫府殿邵华清、碧落殿沈辰一、御风宫荡寇殿悬铃子、骖鸾宫沉沙殿赵咸阳六人最为棘手。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此六子一除其余皆不足道又道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须得先挑软柿子捏各个击破。商浮槎眼光扫过打了个手势众人刷地散开重阳、彗月、洪明三殿殿主各自拣定对手他则孤身一人冲着沉沙殿赵咸阳而去。 魏十七窥得分明这第二拨来敌不似第一拨那么胡打蛮斗无有章法彼辈似有谋划分头扑向四宫驻守之地。往餐霞宫碧落殿而来的却是一干面目狰狞的天兵天将高高矮矮七八人各持兵刃真宝丫丫叉叉撞上前。当先一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左脸有一“十”字形的伤疤深及白骨斜斜穿过眼角将浓眉劈成两半手持一杆三股叉晦暗无光看上去十分沉重。 沈辰一早将前一拨骚扰的神人兵将扫除见又来了一拨二话不说将佛陀五指山祭在空中。玉面蜘蛛被那马脸道人所伤烂去半个身子无从再战不得蛛丝牵制恐为对手腾挪闪避白白耗费真元他干脆杀鸡用牛刀真灵晦明撒出神光将那刀疤汉子困住佛陀五指山从天而降当头压下。 那刀疤汉子不知是何许来历不慌不忙当啷啷当啷啷摇动三股叉太虚豁然张开涌出一片汪洋浊浪滚滚晦明神光缚不住他黯然溃灭佛陀五指山悬于汪洋之上竟不得下。玄元子持定生灭朔望剑见那刀疤汉子施展神通将佛陀五指山稳稳托住大为讶异下意识问道:“此系何种神通?” 沈辰一缓缓道:“无定汪洋非是凡物。”他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凝重之色从袖中摸出一柄古旧的短剑锈迹斑驳坑坑洼洼锋刃如狗牙啃过残缺不全。真灵晦明脸色大变身形微晃化作一袭上极宝衣落于沈辰一身上。 浊流挟天地伟力排山倒海奔涌而来玄元子自知修为低下只得跨虹而退。碧落殿主沈辰一首当其冲寸步不让他收敛心神以晦明上极衣护身凝神对敌提起短剑如裁纸一般小心翼翼划出“刺啦”一声响无定汪洋豁然中分佛陀五指山摇摇欲坠。那刀疤汉子大吃一惊奋力摇动三股叉无定汪洋浪奔浪流潮起潮落再度合拢于一处将佛陀五指山托住。 寻常天兵天将杀了也就杀了权当割一鸡但这刀疤汉子神通不小小觑不得沈辰一上下打量了几眼沉声问道:“吾乃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尔系何人?” 那刀疤汉子呵呵笑道:“吾乃三十三天外菩提宫神将应天毂是也。” 沈辰一略一寻思却不记得有这一号人物估摸着当是后起之秀之前名声不彰。他略一颔首提起短剑一剑划下刹那间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无定汪洋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得分分合合应天毂心中一凛双手抡起三股叉叉尖划过无定汪洋施展神通与对手交锋此来彼往互不退让。 四溟三股叉无定汪洋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二人各显神通随应天毂而来的天兵天将识得厉害哪里敢插手当下远远避开二人转而攻向玄元子、陶石头、姜玉娘、魏十七、帝朝华诸人。 玄元子足踏长虹倏忽来到魏十七左近眼见一个妖娆艳女足蹈虚空飘然追来周身彩带翻飞扬手祭起一斛明珠如骤雨打新荷般劈头盖脸砸下。玄元子挥动生灭朔望剑连划十来个圆圈正斜圆扁圈中套圈旋生旋灭旋灭旋生将门户守得极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明珠落入圈中去势顿挫仿佛陷入流沙之中滴溜溜乱转。 扑向魏十七的神将却是一五短怪人身如孩童顶着一个老翁头颅老气横秋起手朝魏十七一指一道黑气凭空而生化作一只鬼头张开栲栳大口狠狠咬去。魏十七起手一扬抖开一张黝黑腥臊的兽皮将鬼头裹住左三右四绞得严严实实伸手一拍兽皮瘪落下去将鬼头绞灭。 这兽皮夺自瑶池宫柱石殿四臂山岳主史巴头貌不惊人却异常坚韧连天启宝珠都不能毁之乃是一件不明根脚的异宝连碧落殿主沈辰一都不识得。魏十七翻来覆去参悟多时推衍出了几宗用途此兽皮一来可用于庇身当日在极天之中游天鲲以星屑凝化利剑万千利剑加诸于身不能损兽皮分毫;二来以兽皮包裹法宝法器拧绞严实拍上一拍便能绞灭于无形别具一功殊为难得。 那五短怪人见鬼头被灭勃然大怒白胡子一抖一抖厉声长啸握起一双小拳头朝胸口狠击砸得砰砰响。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节 一根救命稻草 小拳头一拳拳捶打在胸口那五短怪人的身躯随之膨胀化作一头猿猴一般的怪兽毛色绿蓝相间双眸淡金鼻梁通红两翼有白色脊状凸起嘴角戳出两根獠牙喉间低低咆哮作噬人状。 魏十七怔了一下觉得有几分眼熟随口问道:“那是什么怪物成精?” 帝朝华不屑道:“山魈而已分光化形一身九影莫要被眼前幻象蒙蔽了。” 她一语道破对方的底细山魈听了暗暗心惊瞪起一双小眼珠凶光毕露双足一蹬虚空身形一化为九六头扑向魏十七三头扑向帝朝华以二人眼力亦看不出何者为实何者为虚。 帝朝华卷动血河将周身护得严实血水如暴雨泼洒将三头山魈打得千疮百孔不能阻其分毫她又抛出无量净瓶吞吐吸摄仍徒劳无功眼看山魈近在咫尺情急之下只得祭出青雀精魂屏一道白光扫出山魈似有所畏惧倏地退后数丈逡巡不前。 魏十七曲指一弹杀意凝成游丝电射而出从三头山魈胸口先后穿过串成糖葫芦山魈恍若不察呲牙咧嘴来势更急。然而才冲出数步一缕铁血之气侵入体内竟将其定住魏十七掌心金光一闪六龙回驭斩飞出三具虚像“砰”地炸开顿时烟消云散。 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飞身上前又弹出一缕游丝山魈知道厉害四散逃遁其中两头慌不择路被无定汪洋一拍卷得无影无踪。 九具虚像已去其五剩下不足为虑魏十七也不追赶。帝朝华将青雀精魂屏摄入掌中嘴角噙着笑意眉梢轻轻一挑眼波流转忽然将皓腕一翻青雀精魂屏扫出一道白光端端正正落于他身后。虚空泛起层层涟漪山魈现出真身来鬼魅般的老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显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对方窥破的。 分光化形一身九影真身隐没于虚空伺机偷袭然则如何瞒得过天魔女的双眼。魏十七反手撒出六龙回驭斩全力出手六龙合一口衔宝珠山魈真身为青雀精魂屏所困哪里逃脱得了灭顶之灾一声尖叫粉身碎骨逃落在外的虚像亦随之溃灭。 帝朝华挥动血河将山魈的尸骸卷入其中。这一回非是捡漏二人联手将菩提宫一员神将灭杀无惊无险势如破竹这等好事若多来个千百回足以将血河补全为真宝多一宗攻伐犀利的手段。 她手头的法宝实在太过匮乏青雀精魂屏乃是魏十七之物强夺也罢借用也罢暂归她所有日后终须归还捻索鱼篮和无量净瓶得自下界不堪大用唯有一条血河乃是天庭残宝尚可倚重一二。 沈辰一与应天毂各占神通斗得不可开交魏、帝二人才看了片时忽听得一声尖叫扭头望去却见碧落殿供奉陶石头、姜玉娘正与三员神将战作一团。陶石头身陷重围一人祭出大夏龙雀刀牵制另一人抡起巨灵宣花斧寒光如电将他拦腰斩断碧落符弃尸而去一点金光投向正阳门。 姜玉娘见陶石头被利斧分尸身死道消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单剩她一人如何吃得住三员神将如狼似虎她披头散发拼命催动云罗罩霞光忽明忽灭急欲夺路逃生却被一人持马槊挡住劈盖截拦撩冲挑刺好整以暇猫戏老鼠般将她拦住只等另两员神将腾出手来合力将她打杀。 帝朝华见那神将时不时将目光瞥来似乎对魏十七心存忌惮留有余力不禁撇撇嘴道:“同处一殿要不要救她一救?” 魏十七沉吟未决。 那使斧与使刀的神将围上前来姜玉娘心急如焚将心一横咬破舌尖连喷三口精血云罗罩霞光大盛猛地倒翻而起将那使马槊的神将罩住。时机只得一瞬她趁三人合围之势未成风卷残云般逃出生天投魏十七而去。 临行之前碧落殿主森然相告大敌已至生死一搏脱逃者按叛逆论处绝不容情。正阳门是回不去的她只能寄希望于魏十七此子虽是后来者却深得殿主看重想必有几分不凡的神通事到如今剩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也只能牢牢抓住死马当活马医了。 云罗罩被精血一催霞光层层叠叠仓促间难以冲破使马槊的神将一时半刻腾不出手来使斧与使刀的神将见姜玉娘急急乎如漏网之鱼忍不住呵呵大笑一先一后腾云驾雾衔尾追杀。 魏十七心念一动赤手空拳急冲上前与姜玉娘擦身而过那使斧的神将首当其冲凶性大发抡起巨灵宣花斧夹头夹脑劈去魏十七不躲不闪蛮牛般直挺挺撞去。 姜玉娘见他伸出援手并未弃自己不顾稍稍松了口气当下站定了回首观望却见魏十七将脑袋迎向巨灵宣花斧不禁大吃一惊肉身再如何强悍也不可力敌神兵利器他如此鲁莽却是为何? 寒芒斩向魏十七后颈电光石火间他将左肩一摇屠真凭空跃出抡起一根又粗又长的太白凌日棍“当”地架住巨灵宣花斧声如洪钟响彻太虚刹那间无数目光投向交战的三人却见魏十七伸手在那神将胁下一拍金光暴涨六龙咆哮将其牢牢锁住不得动弹。 六龙枷锁之下那神将纵有百般神通千钧神力亦施展不出。屠真抖擞起精神清叱一声挥动太白凌日棍棍影重重砰砰砰砰把那神将打了百十棍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昧真火从口鼻中喷出六龙猛一发力将他五马分尸撕成碎块。 魏十七祭出六龙枷锁就此不顾头也不回扑向后一个使刀的神将那神将心知对方神通了得撒手祭起大夏龙雀刀寒光凌厉一往无前身形急往后退去。 魏十七哪容他逃脱将右肩一摇周吉背展双翅横空出世扯动无色神光一刷将大夏龙雀刀定住。魏十七飞身上前右手一撒血光冲天而起将一颗天启宝珠打在他胸口可怜只听一声响那神将顿时灰飞烟灭片尘不留。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一节 翻手为云覆手雨 魏十七伸手接过大夏龙雀刀马不停蹄扑向那使马槊的神将对方堪堪从云罗罩下脱身眼见同伴先后陨落心中顿为之一惊哪里敢让对方近身双臂鼓胀将马槊一振左三右四舞得风生水起密不透风。 马槊丈八槊锋破甲步战殊为不便但驾云立于太虚毫无阻挡最能将其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魏十七连斩二将杀意凛然气势节节攀升右手向后一伸屠真化作一抹流光落入他掌中现出屠龙真阴刀之形一刀挥去将马槊劈个正着“当”一声巨响朔锋嗡嗡颤动。 周吉将双翅一展破空遁去倏忽出现在那神将身后扯动五色神光劈头盖脸刷去。那神将好生了得圆瞪双目大喝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将屠龙真阴刀奋力一掀魏十七忽然撒手刀刃死死咬住槊杆如车轮一般飞旋旋了数圈屠真蓦地跳将出来抡起太白凌日棍直挺挺当胸捅去。 大棍在前神光在后前后夹击腹背受敌那神将无奈之下只得将马槊往后一搠被五色神光刷个正着双手一松拼了老命握住太白凌日棍闷哼一声目眦尽裂。 魏十七窥得真切屈指一弹九天十地阴煞针从他肚脐刺入戾气肆虐他双臂一松太白凌日棍重重砸在胸口后背高高拱起周吉乘机祭起五色神光镰弯刃划过将他一颗六阳魁首斩落。 那神将三度被创兀自挣扎求生双臂猛一探将头颅接住往断颈处按去。屠真一棍横扫将双臂齐肘打折周吉回转五色神光镰将他拦腰斩断帝朝华催动血河卷去将他牢牢缚住三人合力不容他逃生。 魏十七弃之不顾伸手操起无主的马槊右臂涨大一圈青筋根根迸起隐约连成九龙合抱之形大喝一声犹如九天响起霹雳奋力掷出。马槊甫一离手下一刻便飞至妖娆艳女跟前那艳女顿时吓了一跳彩带滚滚合拢于一处结成一只彩球将朔锋抵住。 马槊嗡嗡颤抖一忽儿响一忽儿轻刹那间寸寸折断玄元子趁机祭起生灭朔望剑一剑斩落断了那妖娆艳女一条右臂却不见鲜血迸射青光一闪断臂处又连接为一体光洁无暇连伤痕都不留分毫。 那妖娆艳女将彩带一挥马槊顿化作齑粉她咯咯娇笑道:“好一个凶徒连斩应大人麾下斧、刀、槊三员神将这个仇可结大了!” 原来那使斧、使刀、使马槊的神将乃是无定汪洋应天毂麾下的亲信魏十七狠狠得罪了姓应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掌心翻转一点金光亮起。那妖娆艳女晓得厉害彩带翻飞将身躯紧紧裹住遮掩得密不透风。 霞光滚过曼妙胴/体宛若透明彩带倏忽散开其内竟空无一物。玄元子暗暗冷笑为生灭朔望剑所伤哪能轻易就逃出生天她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一处轻轻抚过剑脊低声念了个“疾”字一道剑光射出虚空中跌出一条雪藕也似的胳膊顿时破了那妖娆女子的神通她半张着嘴惊骇万分眼睁睁看着一点金光袭来竟无从闪避。 六龙合一口衔宝珠将那妖娆女子轰杀粉身碎骨一缕香魂归于天外。 翻手为云覆手雨魏十七全力施为连下狠手当着应天毂的面灭了他五员大将剩下一员神将远远掠阵咬着拇指看得目瞪口呆哪里敢上前去挑衅。 刀疤汉子应天毂出师不利与沈辰一相持不下麾下神将又一脚踢到铁板上只灭了碧落殿一个小小供奉便被那凶徒杀得屁滚尿流死伤惨重。他心中怒火中烧连连挥动四溟三股叉无定汪洋无风起浪汹涌澎湃使尽浑身解数却奈何不了沈辰一晦明上极衣神光迷离昏晓割脉剑划分昼夜云兽忽律更是现出原形竟是一条丑陋不堪的独眼鳄鱼在汪洋中进退自如应天毂稍有不慎被沈辰一抢到身前一剑划出连毁他三宗法宝心疼之余更令他惊骇不已。 屠真、周吉、帝朝华三者联手将那使马槊的神将屠灭殆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一而不可再魏十七将屠、周二人收入一芥洞天朝玄元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不动声色向一旁撤去与此同时镇守在旁的长生子和纯阳子先后靠拢来五人相距数丈互为引援隐隐成联手之势。 姜玉娘看在眼里艳羡不已王京宫广恒殿温殿主以下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并称三强纯阳子与玄元子出身七曜界大瀛洲同属道门一脉同进共退也就罢了长生子长生真人向来桀骜不驯独来独往为何连他也不惜自贬身份与他们沆瀣一气?她却不知长生子本体乃是一株参天造化树与魏十七不打不成交颇有因缘。 忽地一声巨响天崩地裂菩提宫一干神将齐声欢呼。长生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商浮槎斩了赵咸阳沉沙殿全军覆灭!”魏十七将目光投向远处但见一人手中提了一只血淋淋的头颅高高举起仰头将热血倾入口中喉结上下滚动豪气直冲霄汉。 为寻天帝行踪菩提宫奔袭正阳门陆海真人以降要数大泽殿主商浮槎最强。 应天毂连施手段数度遇险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亦听大泽殿主商浮槎说起过对手的虚实这餐霞宫碧落殿主如此了得为何商浮槎不令重阳、彗月、洪明三位殿主中任一人出战而是命他勉为其难打得有苦说不出?他脑筋虽有些迟钝终非愚笨之辈事已至此商殿主的用心昭然若揭他摆明了是炮灰与之前那一拨天兵天将并无差别。 一念至此万念俱灰双臂稍稍一松沈辰一寻隙而上昏晓割脉剑破开无定汪洋抢到他身前三尺之地。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二节 睁一眼闭一眼 晦明神光幕天席地将无定汪洋排开沈辰一祭起昏晓割脉剑剑光一道道飞出落在应天毂身上。应天毂大吼一声须发俱张周身法宝一件件爆开将剑光消磨去支撑了不过数息便无以为继只得举起四溟三股叉作倾力一搏。 昏晓割脉剑近在咫尺剑光一拥而入四溟三股叉硬生生吃了十余记重击寸寸断裂无定汪洋滚滚收拢隐没于太虚之中应天毂长叹一声目光中流露出不舍与愤懑佛陀五指山重重压下身躯四分五裂万载道行成南柯一梦。 追随应天毂而来的只剩个把掠阵的神将一时间进退两难餐霞宫紫府殿黑羽窥得机会张开三对漆黑如墨的翅膀漾出层层光晕化作流光倏地迫近祭起七煞妖刀来如雷霆罢如江海连出三刀将那神将斩灭。 魏十七知黑羽心意他对天启宝珠念念不忘心有不甘不容他专美于前。平心而论比之前星域赌斗之时黑羽的修为手段判若两人七煞妖刀操纵自如不再受反噬之苦然则当真交手他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击溃。自从窥破极天之秘神魂为“命星”牵引魏十七悟得大道这数百年来的机缘和积淀更令他凌驾于玄元子之上修为直追诸位殿主黑羽之辈望尘莫及。 陨落在他手上的神将死得并不冤。 菩提宫悍然来袭双方混战之际没几个人留意到黑羽的行径。沈辰一并不在意收起昏晓割脉剑回首望去与王京宫广恒殿主温玉卿四目相投温殿主嫣然一笑引着柳如眉、沈幡子、关千骑等靠近来联袂致意道:“沈殿主神通广大玉卿愿附骥尾。” 沈辰一略一颔首道:“温殿主无须多礼。” 魏十七见纯阳子不动声色心有所悟彼辈私下里结成攻守同盟哪里瞒得过两位殿主分明是碧落殿广恒殿有意联手才睁一眼闭一眼当作不知。只是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沈辰一只结纳了广恒一殿么? 广恒殿主起了个头餐霞宫宝灯殿龙须子骖鸾宫长河殿主黄梧子紧随其后各自引着一干手下靠拢来与沈辰一拱手见礼彼此心照不宣四殿合于一处顿时声势大振。 当日纯阳子、玄元子、魏十七聚于观星台商议结盟之事沈辰一在一旁听得真切触动心事斟酌再三一一拜访广恒、宝灯、长河三殿殿主晓以利害缔结盟约。天庭二十八殿势力最大的要数王京宫平侯殿餐霞宫紫府殿、五湖殿御风宫荡寇殿骖鸾宫碧城殿其余诸殿不是人丁单薄便是缺少强手坐镇外敌来袭真仙混战纯阳子尚知抱团自保沈辰一如何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与温玉卿、龙须子、黄梧子三人相知甚稔四殿的供奉轮值亦不无交情故此因势利导彼此达成共识相互援手同进共退。 菩提宫第一拨来袭的天兵天将只是冲阵的炮灰第二拨才是攻坚的主力沈辰一何等精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看破商浮槎的布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允道人丁火云邵华清悬铃子赵咸阳再加上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 陆海真人麾下四位殿主分头找上赵咸阳、邵华清、悬铃子、允道人只遣若干神将缠住最棘手的丁火云和沈辰一用心险恶但菩提宫势大天兵天将非是寻常人物沈辰一费了一番手脚才破去无定汪洋将应天毂斩杀等他腾出手来商浮槎早已施展神通连破数殿打灭了赵咸阳。 与此同时王京宫平侯殿允道人亦陷入苦战重阳殿主臧太乙和龙象和尚前后夹攻打得他狼狈不堪若非有真灵相助早已败下阵来。金珠镇魅那干瘦女童好生了得宛如金刚不坏之身连破臧太乙数宗宝物连摇光地灵釜的真灵都被她撕得粉碎数千载祭炼之功付之东流令臧太乙心疼不已。 彗月殿主仇真人直迫餐霞宫紫府殿邵华清与朱金陵联手对敌三人各展神通打得不可开交仇真人现出原形竟是一双首四臂的空行夜叉手持蛇矛、画戟、鬼脸盾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洪明殿主祝玄直奔悬铃子而去悬铃子系御风宫荡寇殿殿主向来沉默寡言专注于修炼常年闭关不问俗务是以荡寇殿空空荡荡供奉轮值少得可怜不值一提全赖悬铃子道行深厚神通了得才撑到了今日。祝玄颇有心机对上悬铃子只是虚应一番故事未尽全力他心中自有算盘生怕击溃了悬铃子又得转战他处卯上更厉害的对手是以你来我往打得虽然热闹却僵持不下。 大泽殿主商浮槎打灭了赵咸阳放眼望去彼辈只知自保并无拼死一战的觉悟不禁生出几分轻视之意他将手一挥一马当先率领部属扑向平侯殿接连打杀数人锋芒所向直指允道人。平侯殿主鱼龙真人只得迎上前将商浮槎截住若任由他围攻允道人平侯殿溃败亦不远了。 混战连连局势变幻莫测沈辰一审时度势伸手划了个圈沉声道:“先灭诸神将再谋四殿主诸位道友随吾一战——”说罢他催动云兽忽律当先杀入战局佛陀五指山所到之处当者披靡温玉卿、龙须子、黄梧子三位殿主率众随后杀出如绞肉机一般将神将逐一灭杀。 四殿主冲杀在前不虞有失魏十七着意锤炼屠、周二人“一芥洞天”吞吐开合屠真与周吉此隐彼现神出鬼没攻敌不备遇到棘手的硬点子便抡起大夏龙雀刀一通乱砍逼得对方应接不暇再不济干脆祭出六龙回驭斩和天启宝珠务求一击毙命绝不纠缠。 帝朝华默默跟在魏十七身后以血河收敛神将尸骸不显山不露水行事极为低调她深知这具身躯道行浅薄修为低下真仙混战凶险万分只要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一时间散落于太虚的天兵天将纷纷落马死伤络绎不绝。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三节 春秋殿主丁火云 沈辰一主动出击突然发力打乱了商浮槎的布局任由对方这般杀下去强弱之势悬殊再想扳过来不知要花多少力气他审时度势当即弃了平侯殿主鱼龙真人直扑沈辰一而去。商浮槎一走一干追随他的供奉轮值亦随之而去鱼龙真人正被他打得满头大汗叫苦不迭连保命的手段都使了出来鱼化龙龙化鱼接连躲过七次杀劫眼看再也躲不过去忽然压力一轻大敌转战他处他暗暗松了口气哪里敢去追连狠话都不敢撂一句。 商浮槎足踏风火如旋风一般横跨太虚沈辰一足尖轻点飞离云兽之背衣袖飘飘御风而前竟不避不让主动迎将上去。惊天动地的大战一触即发骤然间一声惨叫撕心裂肺众人下意识举目望去却见春秋殿主丁火云将一员神将生生撕成两爿脏腑滚落云端四肢兀自抽搐不已。 一干神将已被丁火云杀得干干净净春秋殿也只剩下几个伤兵残卒不堪再战。丁火云弃了残尸将目光投向商浮槎忽然迈开大步蹈空而来瞧那架势似有与沈辰一联手之意。不待殿主吩咐大泽殿供奉关仝排众而出摇动双肩现出法相却是一头身高百丈的苍兕形同大犀牛鼻生独角蹄踏祥云呼哧呼哧咆哮着冲上前。 法相九品苍兕为上上品商浮槎大袖一拂骤然停驻于空中沈辰一亦收住去势凝神观望。 魏十七心如明镜商浮槎以雷霆之势打灭沉沙殿主赵咸阳神通广大堪称劲敌沈辰一虽不惧他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丁火云若能将对手一举击溃商浮槎腹背受敌陷入苦战便多了几分把握若被对手缠住不得脱身只能另想他法。 他放眼望去二十八殿陷入苦战死伤惨重邵华清、朱金陵、悬铃子、允道人等好手俱被强敌拖住沈辰一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不可不慎不得不慎。 丁火云虎背熊腰手长脚长他不祭法宝不现法相将那百丈苍兕庞然巨/物视而不见大步抢至关仝身前二话不说挥拳痛击。关仝心中诧异身相合一一而二二而一对方便是有通天手段又如何能撼动法相苍兕?他摇了摇头抬起胳膊一挡丁火云一拳砸在他前臂上“砰”一声响关仝双眉一扬面露讶异之色躯体迟钝似有十万大山压身不得自如。 魏十七窥得真切丁火云这一拳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天地伟力一拳击下法相苍兕竟缩小了一圈摇头摆尾无声地咆哮着。他顿时记起云兽忽律拳术通神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盯着丁火云面露忌惮之色脸上肌肉频频跳动显然是甘拜下风。 丁火云又一拳击出关仝勉力将双臂交叉成“十”字又硬接他一拳呼吸嘎然中止法相苍兕又缩小了一圈摇摇晃晃似被巨力重创。商浮槎双眉一皱衣袖微微颤动沈辰一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佛陀五指山悬于空中将坠而未坠 丁火云站稳脚跟左一拳右一拳一拳拳击出拳术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关仝竖在那里像一根木桩苦苦招架毫无还手之力法相苍兕愈缩愈小如风中之烛摇曳不定。 长生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春秋殿丁殿主一拳蕴藏三界之力以力破巧莫外如是。” 一拳蕴藏三界之力关仝不明就里催动法相与之硬撼被打成一根木桩实属可怜若是以法宝与之游斗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身陷死地。商浮槎早看出丁火云拳力大得异乎寻常数度欲出手俱被沈辰一牵制他亦是果决之人心知今日一战无可回避当下收敛心神主动出击伸手一指喝道:“阿修罗王安在!” 话音未落太虚开裂星光熠熠跳出一个丑陋不堪的神魔来九头千眼口中吐火丫丫叉叉九百九十手八足稳稳立于虚空咆哮道:“何人扰吾清静?” 商浮槎指向沈辰一道:“汝之大敌在此可灭之。” 那阿修罗王扭转脑袋千眼千目开阖不定怒吼一声倏地扑上前去沈辰一将晦明上极衣轻轻一抖神光撒出将其困住佛陀五指山轰然落下那阿修罗王挥动无数手臂撕开晦明神光身躯暴涨将佛陀五指山托住纹丝不动。 沈辰一神色一动赞道:“八部天龙果然了得!” 帝朝华隐于魏十七身后见阿修罗王现形忍不住哼了一声轻声道:“菩提宫居然勾结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召来阿修罗王助阵!” 大雷音寺四字入耳魏十七心头猛地一跳隐隐猜到了几分内情难不成三十三天外诸宫背后有人撑腰以下犯上逼走天帝酿成天庭大祸?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他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拔凉拔凉的。 阿修罗王力大无穷奋力一掀将佛陀五指山掀于一旁仰天大吼猛地冲上前去。沈辰一祭起昏晓割脉剑一剑斩出剑光蜂拥而出那阿修罗王挥动九百九十条手臂将无形无质的剑光一一接住七窍烈焰齐喷吼声如雷寸步不退。 商浮槎见阿修罗王不负所望敌住碧落殿主沈辰一心中一松扭头向丁火云望去恰好见他一拳击出关仝惨叫一声法相溃灭身躯巨震血肉纷飞如雨筋骨断折脏腑成泥被丁火云活生生打死。他心念急转那丁火云拳力重得异乎寻常麾下无人可挡其拳锋所向当下催动足下风火涌身上前抬手祭起一双封魔鞭飞到空中磨了一磨朝他头顶狠狠砸下。 丁火云举拳相击封魔鞭去势如电倏地避开拳锋打在他肩头火星四溅铿锵有声。丁火云恍若不察手臂暴长将封魔鞭抓在手中双鞭左摇右摆急欲飞去却始终挣脱不得。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四节 弦月四相功 商浮槎心中一凛挥挥手命手下避让在旁莫要插手。他为人审慎谋定而后动自菩提宫主陆海真人决意攻打匿藏于星域边缘的小天庭他便着手打探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的内情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查明万载以降二十八殿轮番赴星域赌斗星药的细枝末节哪一宫哪一殿殿主何人供奉轮值又何人胜负死伤神通手段一一记录在案他甚至亲赴瑶池宫与伯蓍真人深谈三日三夜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在商浮槎看来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之外唯有二人值得警惕。其一是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此人惊才绝艳虽不得崔华阳青睐却独掌一殿凭一己之力与紫府殿主邵华清、五湖殿主朱金陵相抗衡丝毫不落下风真宝层出不穷修为深不可测。其二是春秋殿主丁火云此子来历清清楚楚乃是天生地长的一方灵崖化形成精专一炼体以力破巧克制真仙种种神通手段堪称二十八殿第一。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正是这最棘手的二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丁火云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沈辰一身旁却聚集着一干殿主部属商浮槎自视甚高却也不敢以身试险轻易陷入重围乱战中。他当机立断下令道:“丁火云沈辰一自有吾抵抗尔等且剿灭一干羽翼切勿随意插手。” 大泽殿诸位供奉轮值闻言心中一松引着数位神将扑向温玉卿、龙须子、黄梧子双方人数大致相当甫一接触便掀起一场混战。 长生子、纯阳子、玄元子、魏十七、帝朝华不约而同聚于一处高低错落彼此相隔数丈暗合天地人三才变化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大泽殿供奉房惊弦为人鲁莽愣头愣脑闯上前二话不说扬手祭起锥心镖一道赤芒破空飞来急如风火正中长生子胸口。 长生子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一支赤红的蛇镖扎入寸许如活物一般扭动拼命往心窍中钻去。换成旁人这一镖突如其来锥心刺骨十有八九会吃个大亏但对长生子来说犹如疥癣小疾浑不当回事。房惊弦并非孤身来犯他身后还有三名神将各持宝物随时接应他也犯不着与对方单打独斗长生子“呵呵”一笑摇动双肩现出原形惊天动地一声雷鸣参天造化树从天而降枝叶笼罩数里之地电光如龙蛇缠绕千百道乙木神雷轰然劈下。 房惊弦见对方乃是草木成精顿知自己打错了算盘如此参天巨木枝繁叶茂连心都没有小小一支锥心镖如何能伤?眼看乙木神雷当头劈落他顾不得收回锥心镖双手结成法诀头顶浮现一轮朗月云来云往清辉迷蒙。身后三员神将却无有他这般神通猝不及防被乙木神雷劈中虽不至于当场陨落行动却随之慢了一瞬。 纯阳子御剑玄元子跨虹魏十七蹈空三人不约而同扑向房惊弦身后全力出手一祭纯阳无极剑一祭生灭朔望剑一祭六龙回驭斩那三个神将为雷光所袭真元紊乱不堪抡不起兵刃祭不出法宝一时间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 魏十七出手最为犀利六龙合一金龙吐珠天启宝珠挟六龙回驭斩一扑之威血光暴涨将那神将从头打到脚随身宝物如焰火乱爆一命呜呼。他一击得手回身闯入神雷之中屠龙真阴刀从袖中滑出一刀斩向房惊弦后背刀身嗡嗡震颤刀光纵横交织如一张大网罩落。 房惊弦头顶朗月微微一漾清辉播撒将刀光一扫而空。魏十七忽然五指一松屠龙真阴刀脱手飞出直奔那一轮朗月而去与此同时伸手朝后一招金龙咆哮而起张口含住天启宝珠化作一抹金光明灭闪动倏忽抢入他身前三尺。 铁血煞气近在咫尺心神为之所慑房惊弦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催动头顶朗月朔上弦望下弦朔月相瞬息数变身躯为清辉笼罩模糊不清几近透明。 房惊弦心思单纯毕生精研弦月四相功臻于化境头顶一轮朗月月圆月缺四相变化任凭神兵利器真宝真灵轻易都伤不到他。然则世事出人意表金龙衔宝珠石破天惊一击将发而未发电射而至的屠龙真阴刀忽然化作器灵屠真刷地撑开乾坤宝幡伞轻轻巧巧遮在房惊弦头顶。 半新不旧一柄油布伞当年曾嵌满珍珠宝石金缕银绘流光溢彩而今洗去铅华蒙了千万年尘土灰扑扑黯淡无光。屠真衣袖滑落双手握住伞柄遮住月相隔绝清辉一双妙目投向房惊弦伞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凝眸间透出森然杀意。 金光冲天而起天启宝珠重重砸在房惊弦胸口血光染遍每一寸肌肤血肉一层层消去筋骨断裂脏腑成泥惊愕悔恨凝固在脸上他艰难地抬起手食指颤抖指向魏十七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头顶那一轮朗月渐次隐没屠真收起乾坤宝幡伞飘然退到主人身旁魏十七一举灭杀强敌心中却并不轻松合乾坤宝幡伞、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三者之力才将对方灭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等绝杀的时机可遇不可求战至此刻他手段尽出落在有心人眼里已毫无威胁可言。 纯阳子与玄元子攻其不备先后斩灭了剩下两员神将长生子撤去乙木神雷帝朝华挥动血河打扫残骸前后不过数十息一场激战转瞬降下帷幕。 沈辰一轮番催动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将那丑陋不堪的阿修罗王缠住犹有余力分心旁顾见长生子等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来敌一一剿杀心中暗暗称奇屠真手中那柄乾坤宝幡伞得自云池他亲眼所见不想有如此妙用当时竟看走了眼被魏十七拣了个便宜。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五节 盛名之下无虚士 丁火云大步上前抡起封魔鞭起个盘头朝商浮槎狠狠砸下鞭身弯成一道弧形鞭风呼啸如狂涛怒潮。商浮槎不禁摇了摇头力量大到如许境地寻常真宝哪堪一击他召不出第二个阿修罗王只得拂动衣袖紫光飞出化作一个手持熟铜棍的真灵武将身披熟牛皮甲发如乱麻胡子拉碴连面目都看不大清。 熟铜棍迎上封魔鞭“当”一声巨响那真灵武将噔噔噔连退三步将虚空踏出无数惨白的裂痕。丁火云得势不饶人抢上前去封魔鞭高高举起齐齐砸落那真灵武将横转熟铜棍硬接鞭棍再度猛烈将击封魔鞭寸寸折断叮叮当当掉落云端真灵武将双臂巨震拿捏不住熟铜棍脱手飞出瞬息没了踪影。 丁火云丢下两截短短的鞭柄开气吐声一拳击在对方胸口去势并不迅捷但那武将双臂麻木一口气提不上来像木桩一样毫无反应被丁火云一拳打得烟消云散真灵之躯分崩离析碎作大大小小的铜屑翻来滚去沉浮不定。 商浮槎抿唇吹出一口清气铜屑聚于一处凝成一个尺许高的赤铜武将斑驳皲裂灵气尽失。他心中烦恼将其收入袖内眼看丁火云不依不饶逼近来一时无法可想只得暂避锋芒疏忽退后十余丈。 丁火云真身乃是一座灵崖不以遁速见长商浮槎足踏风火进退如电他也不去追赶转而扑向大泽殿的供奉轮值天兵天将彼辈正与温玉卿、龙须子、黄梧子等激战不休丁火云从后掩杀恃强凌弱出其不意须臾便扑杀数人。 此子不除终究是莫大的祸害商浮槎一咬牙拇指往眉心一戳皮开肉绽颅骨洞开双眉之间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鲜血涌出纵横交流将一张脸孔染得通红。 半空中梵音冉冉而作天花乱坠异香扑鼻灵山若隐若现如海市蜃楼缥缈无迹。商浮槎转瞬间老了数千载脸上泛起深深浅浅的皱纹身躯干瘦腰背佝偻衣衫猎猎作响御风飘上前截住丁火云。 此举正中丁火云下怀菩提宫的小兵小卒杀得再多亦不济事唯有剿灭大泽、重阳、彗月、洪明四殿殿主方能毕其功于一役解正阳门燃眉之急。他扭转身躯倾力出拳右拳取面门左拳取胸腹双拳一出天地为之禁锢。 若被这两拳击实无有抵挡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商浮槎早有防备微一低头眉心射出一道佛光端端正正落在丁火云身上。佛光普照众生无常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丁火云身不由己现出真身一座百丈高的灵崖横空出世浮光掠影三生三世一一呈现于眼前。先是一方高崖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修炼成精化作人形而后闯荡洲陆得了大运数大机缘成就真仙之躯飞升天庭星域赌斗连战连捷一鸣惊人立下赫赫之功直至独掌春秋殿道行日深攀上力道巅峰修为停滞不前及至菩提宫来袭丁火云镇守于正阳门外连灭强敌正势如破竹不可一世之际落入一道佛光之中。 佛法无边过去如梦现在如电未来如云。 商浮槎长舒一口气丁火云如此强横如此了得终究为佛光所制此子一去只剩下碧落殿主沈辰一孤掌难鸣不足为虑。 沈辰一分心二用见商浮槎撒出一道佛光心头猛地一跳暗道一声“侥幸”。这道佛光并非法宝而是灵山大雷音寺佛陀种入他眉心的一道大神通易地而处他亦无从抵挡幸而商浮槎以佛光制服丁火云令他逃过一劫之前留有余力与阿修罗王缠斗一二果然有先见之明。不过商浮槎并非佛修纵然借得佛光付出的代价亦极大此消彼长正阳门外这一场大战胜负手正落在他身上。 一念及此沈辰一将轻振衣袍真灵晦明飘然而出神光明灭身躯仿似一道幻影去如惊鸿轻轻巧巧投入阿修罗王体内。 沈辰一探出食指凌空一点佛陀五指山涨至千丈宝光冲天轰然砸下那阿修罗王九百九十条手臂尽数垂落凶悍之色一扫而空痴痴呆呆被镇压在佛陀五指山下骨软筋酥一时半刻翻不了身。真灵晦明从山下飞出身躯由虚转实负手立于沈辰一左旁目视商浮槎镇定自若。 佛光渐次淡去灵崖悬于太虚之中生机潜藏状若死物。商浮槎咳嗽数声举袖抹去老脸上干涸的血渍向沈辰一道:“久闻碧落殿主神通广大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沈辰一放眼望去广恒殿主温玉卿足踏七命妖兽宝灯殿主龙须子祭出龙华舍身灯长河殿主黄梧子现出天妖本体再加上一干如狼似虎的供奉轮值相助渐渐占得上风商浮槎麾下部属死伤大半只剩四五人陷入重围苦苦支撑。但菩提宫来袭的大敌俱是强手一番血战碧落殿的陶石头、姜玉娘广恒殿的关千骑、夏云长老宝灯殿的苦竹道人长河殿的姚泉、顾长青先后沦落尸骨无存幸而玄元子安然无恙足以宽慰。 纯阳子、玄元子、魏十七围住大泽殿供奉谭公明走马灯一般打个不休僵持良久却奈何不了对方。那谭公明乃是妖修出身其本体系一头上古灵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将背上硬壳炼成一宗真宝纯阳无极剑和生灭朔望剑此起彼落始终无法攻破魏十七以天启宝珠击之铿锵有声却也未能将硬壳砸开。 谭公明躲于硬壳之下趁对方攻势稍缓喷出一缕烟气淡若无物飘散于虚空中。三人忙不迭退后数丈高低错落仍成合围之势将对方困住。帝朝华挥动血河将烟气卷去谭公明趁机探出头来仰天深深一吸星力滚滚投入口中精神顿为之一振。 他口中喷吐的烟气蕴含剧毒真仙之躯亦难以抵挡之前苦竹道人猝不及防吸入烟气最终饮恨而亡。幸而一物降一物烟气蔓延迟缓血河恰能克制剧毒有帝朝华在旁相助谭公明难以在偷袭得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六节 砗磲佛珠 极天之战无相乘槎云和御神锥双双受损长生子手头星药数量有限权衡再三菩提宫大敌来袭生死之战务必保全有用之身因此专一祭炼无相乘槎云而将御神锥搁置一旁始终未能尽复旧观。他之所以应下纯阳子之邀也有意取长补短参天造化树身躯强横乙木神雷足以困敌但少了御神锥这等一击定乾坤的杀伐利器终究是不小的破绽纯阳无极剑、生灭朔望剑和天启宝珠联手可弥补御神锥之缺失。 谭公明只得一人他也犯不着穷凶极恶现出参天造化树真身因此只在一旁掠阵。 谭公明头尾四肢缩于硬壳之内光挨打不还手以一己之力拖住五人纯阳子眼见胜券在握审时度势沉声道:“魏道友你与帝道友在此牵制一二吾等先取他敌首级回过头再合力诛灭此獠。”言罢不容分说招呼长生子与玄元子转而扑向一苦斗的真人意欲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奠定胜局。 魏十七暗暗冷笑真仙混战明哲保身为第一要旨纯阳子多半觉得大局已定有意建立功勋日后论功行赏多得星药尚在其次诸殿殿主死伤惨重或有机会独掌一殿才是真正的意图。不过菩提宫悍然来袭岂容小觑便是碧落殿沈殿主之前也收敛锋芒与那阿修罗王缠斗多时任由春秋殿主丁火云冲杀在前这才免除佛光之厄纯阳子念头转得不错可惜还是太性急了一些。 他分心数用随手祭起六龙回驭斩金光万丈化作六龙枷锁将谭公明锁住六龙咆哮齐齐发力却不能拖动分毫。谭公明见合围之人一下子少了大半长长舒了口气有些蠢蠢欲动才探出半个脑袋便瞥见魏十七手中扣着一颗宝珠血光缠绕煞气冲天心中顿时一凛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纯阳子持定纯阳无极剑衣袖飘飘一马当先直取大泽殿供奉双鹤真人。双鹤真人正为广恒殿主温玉卿、宝灯殿主龙须子前后夹攻打得披头散发苦不堪言眼见又一道人前来援手心知难以抵挡一咬牙祭出一颗天青色的砗磲佛珠嚼碎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将神魂投入佛宝内。 那砗磲佛珠得精血一激迎风便长滴溜溜转了数圈忽地朝温玉卿砸落。温玉卿祭起兵解神木不想以卵击石被那佛珠砸得粉碎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弃了七命妖兽化作金光远遁。那七命妖兽三足六翼吼声如雷两条蛇颈正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砗磲佛珠砸在它背上一声响七命齐绝灰飞烟灭。 龙须子以星云双眸观之窥不破此宝的端倪眼见双鹤真人舍弃肉身将精血神魂投入佛珠内拼死一搏哪里肯与之硬撼头顶龙华舍身灯大放光明身形倏地隐去藏匿于太虚之中不知所踪。 精血急速耗去双鹤真人自知难以久留奋起余力催动砗磲佛珠朝纯阳子劈面打去。纯阳子忽觉手足酸软万念俱灰他修炼数万载道行深厚心中略一转念杀意勃发提起纯阳无极剑平平一剑刺出。 这一剑倾尽全力星力鼓荡潮来潮往九龙回辇功节节攀升杀意灌注纯阳无极剑现出九龙缠绕之形须爪鳞尾历历可辨。砗磲佛珠为剑尖抵住骤然静止纯阳无极剑弯成一道弧形铮铮铮铮数声响九龙逐一飞出将佛珠团团围困纯阳无极剑亦一点点绷直。 精血所剩无几双鹤真人神魂渐次散去他鼓起余力舍生忘死催动佛宝砗磲佛珠骤然间青光大盛九龙滞形杀意溃灭纯阳无极剑猛地一弯“当啷”折为两断。砗磲佛珠再无阻挡砸在纯阳子胸前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胸骨深陷口中狂喷鲜血一头栽落云端。 长生子慢了半步急忙将他接住双眉紧锁目不转睛盯着砗磲佛珠脚下一团无相乘槎云翻来滚去小心戒备。 双核真人神魂消散他已拼尽全力却只能重创对手未能取其性命深感遗憾一缕执念恋栈不去。砗磲佛珠闪了数闪刷地投西方而去星驰电掣转瞬消失了踪影。 龙须子从虚空现出身形望着砗磲佛珠遁去的方向喃喃道:“何物如此了得!” 温玉卿沉默片刻涩然道:“此乃佛宝来自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龙须子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他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菩提宫此番悍然来袭竟然有大雷音寺在背后助阵单凭他们四宫二十八殿如何能抵挡得住!他心中狐疑不定大雷音寺佛修一脉向来洁身自好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插手天庭内战?难不成佛陀……难不成佛陀……他不敢继续往下深思了。 温玉卿甚是果决出言道:“龙殿主此事留待日后再议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当务之急先击退菩提宫大敌一切有四位宫主做主。” 龙须子得其提醒幡然醒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四位宫主在前哪轮得到他这个小小殿主来操心还是先保全自个儿再说。他呵呵一笑龙华舍身灯飞落掌心伸手摘下一缕灯焰神情为之一肃当先攻向大泽殿负隅顽抗之徒。 太虚之中碧落殿主沈辰一衣袖飘飘智珠在握微笑道:“商殿主大局已定还要再战么?” 商浮槎冷哼一声道:“大局已定言之过早!” 沈辰一也无意与他多费口舌持定昏晓割脉剑正待出手却见商浮槎深吸一口气干瘦的身躯再度充盈脸上皱纹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抚平气息磅礴转眼回复到鼎盛之时。他伸手一指佛陀五指山喝道:“阿修罗王何在?汝乃八部天龙之一缘何受制于伪佛手段?” 听到“伪佛”二字沈辰一脸色变幻不定商浮槎一语道破他的根脚是巧合还是有意? 数息后佛陀五指山地动山摇阿修罗王“嗬嗬”大吼九百九十条胳膊齐齐发力将千丈巨岩缓缓托起。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七节 十八金刚铃 真灵晦明双眉一挑正待出手沈辰一示意他稍安勿躁且静观其变。 商浮槎一言道破天机“伪佛”二字落在众人耳中像种子深埋于土中不知何时就会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区区大泽殿主如何能识破他的底细?商浮槎的背后大雷音寺如来佛祖的身影愈来愈清晰令他深感棘手。 天庭四宫二十八殿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沈辰一来自陆离界太平洲。他对师承来历向来讳莫如深便是餐霞宫主崔华阳亦只道他拜在太平洲佛修迦耶座下为其十六弟子之一得迦耶赐下佛陀五指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就真仙之躯飞升天庭。然而崔宫主并不知晓那名不见经传的佛修迦耶乃是亘古之前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败下阵来的一尊古佛得天帝收留藏身于下界韬光养晦隐匿不出。 成王败寇在如来眼中迦耶便是“伪佛”。 沈辰一举目望向西天星云缓缓转动越过遥远的时空仿佛看到灵山巍峨大雷音寺金碧辉煌。他长叹一声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然破碎气息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阿修罗王九头摇动千眼开阖九百九十条胳膊发力一抛将佛陀五指山高高抛起口喷烈焰哇哇大叫宣泄着胸中愤懑。 沈辰一右手捏定说法印心意到处佛陀五指山骤然停于空中五峰并立石窟隆隆崩塌化作一只擎天巨掌掌心向下重重拍落。太虚震荡浩然巨力压下阿修罗王周身一紧无从脱身他气填胸臆目眦欲裂伪佛亦是佛佛法无边非他所能抵挡只得大吼一声身躯由实转虚渐次隐没。 沈辰一驱逐阿修罗王伸手一指佛陀五指山急剧缩小飞入他袖中。商浮槎以佛光镇压春秋殿主丁火云沈辰一以佛陀五指山驱逐阿修罗王双方各用去一招杀手锏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商浮槎足踏风火星驰电掣逼近去真灵晦明微微哂笑神光明灭涌身迎上商浮槎左手举起一支铜铃冲着他铃铃铃铃一通乱摇真灵晦明浑身一震举头投足慢如龟爬。沈辰一祭起昏晓割脉剑剑光滚滚如潮商浮槎不避不让右手一翻又举起一支铜铃当啷啷摇动数响剑光凝滞犹如被坚冰冻结不得寸进。 真灵晦明被铃声震得头昏脑胀忙将双肩一摇化作一道神光冲天而起避之唯恐不及。神光明灭周折如电趁商浮槎全神贯注抵挡昏晓割脉剑绕了圈子扑向他后腰。 商浮槎早有防备腋下挣出第三条胳膊持定一支铜铃冲着神光叮当当摇动真灵晦明去势顿挫急待遁走却已经慢了半拍为铃声所摄在方寸之地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撕开一线缝隙夺路而走。 沈辰一衣袖轻拂八张符诏鱼贯而出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四顺四逆倏地抱拢作一团凝成一颗金珠劈面打去。商浮槎腋下又挣出一条胳膊高举铜铃迎着金珠一摇金珠炸将开来符诏飘飞如蝴蝶。沈辰一捏定无畏印抿唇轻轻一吹符诏再度抱成一团绕着商浮槎忽进忽退寻隙而入。 商浮槎施展神通丫丫叉叉探出一十八条胳膊手中各握一支铜铃围成一圈金珠才一靠近便散作八张符诏被无形利刃搅动四分五裂再不能聚拢于一处。沈辰一心知不好真灵晦明感同身受倏地飞回化作晦明上极衣披落在他身上。 一十八支铜铃齐齐摇动铃声高低急缓轻重脆哑各不相同汇聚于一处生出开天辟地的大威力沈辰一避其锋芒抽身遁去铃声击落空出太虚破开一个漆黑的窟窿幽暗深邃死气沉沉数息之后才渐次淡去。 沈辰一心中一凛小心提防商浮槎诡异地一笑足下风火大作竟弃他而去星驰电掣逼近长生子猛地摇动一十八支铜铃。长生子大叫一声哪里来得及催动无相乘槎云避让下意识现出参天造化树原形被铃音扑个正着黄叶飘零枝干断折生机刹那间断绝参天巨木化作齑粉纯阳子身负重伤浑浑噩噩亦未能逃过此劫与长生子一并湮灭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先后陨落广恒殿名存实亡温玉卿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深知大势已去再也无人可力挽狂澜。 若放任他肆意施为此战绝无胜算沈辰一只得飞身上前敌住商浮槎此举正中他下怀商浮槎刷地扭转身冲着他摇动铜铃。沈辰一催动晦明上极衣神光层层叠叠抵住铃音一重散去一重又生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魏十七窥得真切心头猛一跳下意识祭出天启宝珠狠狠砸在谭公明背上砸得他缩头缩脑不敢妄动。帝朝华悄悄靠近来轻声道:“那是十八金刚铃毁天灭地无物不摧万万不可力敌。” 魏十七反问道:“佛门至宝?” “与佛门无涉十八金刚铃是三十三天外兜率宫炼制的真宝——”帝朝华随口说了几句幡然醒悟忙住口不语。谭公明躲在龟壳内忍不住瓮声瓮气道:“你这飞升小辈从哪里听说兜率宫十八金刚铃的?” “乖乖都在硬壳里别乱插嘴!”魏十七伸手一按一收祭起天启宝珠砸了他一下。 谭公明仗着灵龟神甲护身丢下几句狠话“小辈如此折辱老夫日后定要将汝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宝灯殿主龙须子见商浮槎与沈辰一僵持不下似有可趁之机当下从龙华舍身灯摘下一缕灯焰曲指轻弹直奔他后背而去。商浮槎早就防着有人偷袭腾出手来晃了晃铜铃铃声急促叮当一响灯焰忽地熄灭吓了龙须子一大跳。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八节 六字真言 十八金刚铃去其一威力顿时稍减沈辰一心如明镜天庭真宝林林总总总有破绽可寻这十八金刚铃齐齐摇动批亢捣虚无坚不摧但只需有人从后相扰牵制一二大有可趁之机。他正待提点龙须子一句商浮槎亦察觉到对方蠢蠢欲动心知再难藏一手双足重重一顿脚下风火合而为一劈面砸向龙须子顺势收回金刚铃逼得沈辰一无暇开口。 龙须子祭起龙华舍身灯灯焰大放光明被风火一逼竟无从藏匿身形被困于原地。他定睛望去只见风火之中两粒细小的金砂相互追逐欲拒还迎像极了一对相亲相恨的怨偶他蓦地记起一事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原来是此宝难怪商浮槎如此托大! 风雷之声大作金砂忽分忽合绕着他横冲直撞龙须子全力催动龙华舍身灯且战且退。风火金砂竟不依不饶衔尾追杀将他远远撵开去沈辰一暗暗叹息接连祭出数宗法宝俱被十八金刚铃一击而毁未能逼退对方半步。 魏十七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乌龟壳谭公明亦不敢冒进生怕对方故意示弱稍一露头便被法宝砸个稀巴烂。在帝朝华看来二人心照不宣有意拖延时间等待着局势一点点变明朗不过真仙混战生死一线明哲保身亦在情理之中君不见温玉卿龙须子黄梧子哪一个不是小心谨慎务求保全自身。 风火金砂如附骨之疽追着龙须子不放一路退到谭公明左近魏十七窥得时机忽然将六龙枷锁一收足踏虚空大步上前抖开一张兽皮只一卷便将两粒金砂卷去左三右四绞得严严实实。风火大作兽皮东凸一块西鼓一块金砂被困于其中竟不得脱龙须子赞一声“好”抽身急退瞥见谭公明伸头伸脚似欲趁机逃遁。奈何不了大泽殿主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介供奉么?他被风火金砂撵得一肚子无名火正无处撒气当下托起龙华舍身灯摘下一缕灯焰弹落龟壳之上。 一点豆大的灯焰如风中烛火摇曳不定谭公明只觉体内真元急速散失灵龟神甲吱吱嘎嘎咯咯作响似乎不堪重负。长河殿主黄梧子窥得便宜默不吱声靠近来莫运玄功张口喷出一块乌金犀黄形同卵石坑坑洼洼化作一道黄光狠狠砸在谭公明背上震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龙华舍身灯系天庭真宝距离成就真灵只有半步之遥乌金犀黄乃是黄梧子在腹中祭炼了数万载的一宗本命宝物二者合力便是谭公明亦难以抵挡只得大吼一声不顾一切探出头尾拼命划动四肢爪下风起云涌仓皇逃窜。 龙须子见灯焰克制灵龟神甲又得黄梧子从旁相助一狠心祭起龙华舍身灯倾下一滴灯油不偏不倚滴在谭公明头顶。灯油渗入体内了无阻挡谭公明猝不及防一时间遍体麻木如遭雷击漂浮于虚空中不得自主。龙须子趁机在他颅顶、尾部又种下两点灯焰敲骨吸髓抽取真元精血谭公明身躯急速干瘪下去皮包骨头惨不忍睹。 黄梧子一吸一喷乌金犀黄击中谭公明头颅如同打中一口破布袋脑浆血肉早被灯焰吸得一干二净。 谭公明肉身溃灭遗下一具灵龟神甲龙须子心中一动拂袖抹去灯焰纳入袖中也算不无小补。黄梧子将乌金犀黄吸入腹中也不与他争远远避开商浮槎扑向兀自作困兽斗的菩提宫神将。 魏十七以兽皮困住风火金砂拧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知如何将其降服。帝朝华实在看不过去了凑到他身旁轻声指点了几句“你将兽皮收入洞天阻断心神感应风火金砂无人操纵不虞有失日后徐徐祭炼即可。”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十七生怕金砂脱逃取出数枚九天十地阴煞针将兽皮密密穿起动念间收入“一芥洞天”悬挂于参天造化树枝头像一颗等待成熟的果实。洞天闭合金砂顿时安定下来。风火金砂乃三十三天外兜率宫炼制的真宝忽然失了感应商浮槎心中一凛十八金刚铃稍稍松懈沈辰一口吐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每吐一字跨前一步金刚铃失去控制一通乱响铃声紊乱不堪聚不到一处。 六步跨出沈辰一距离商浮槎只有丈许他一手提起昏晓割脉剑一手捏定与愿印周身神光离合脸上现出庄严法相。激战至此刻商浮槎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他将头颅微微一低骨节噼啪乱响从后颈凸起一根粗壮的骨刺沿着脊柱向下蔓延直至尾椎体内真元鼓荡发出一声龙吟虎啸。 极天之中菩提树下陆海真人伸手摘下一片嫩叶曲指弹去菩提叶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商浮槎口中青涩的汁液淌入腹中气息如狂飙突进节节攀升。 沈辰一以六字真言催动昏晓割脉剑剑光暴涨抢在商浮槎摇动十八金刚铃之前斩落他一条胳膊晦明神光顺势一卷将一支金刚铃重重裹住强行纳入袖中。 商浮槎猝不及防齐齐摇动一十七支金刚铃终究有所欠缺差了分毫沈辰一念动真言昏晓割脉剑一剑剑斩落将他胳膊逐一斩落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伪佛传人果然非比寻常可惜灵山大雷音寺佛陀赐下的一道大神通为春秋殿主丁火云耗去若留到现今定可一举降服沈辰一毕其功于一役。商浮槎步步后退先后弃去一十六条胳膊十八金刚铃只剩其二干脆丢到一旁赤手空拳手无寸铁脚下无有风火金砂眼看被逼到山穷水尽命悬于一线。 沈辰一心中忽然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不假思索晦明上极衣腾空飞起化作一清隽男子挡在他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掠过太虚撞入真灵晦明怀中不是他物正是上虚敕金印。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八十九节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上虚敕金印本是王京宫主曹木棉所持真宝业已成就真灵化形为一金印童子。及至陆海真人种下菩提古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将金印童子收去掐灭真灵洗炼金印置于掌控之中。他人之物不甚爱惜陆海真人将金印本源之力尽数逼出遥遥击向沈辰一助大泽殿主一臂之力。 上虚敕金印化作一道金光划破极天撞入太虚为真灵晦明舍身挡住真宝势均力敌同归于尽虚空向内塌陷无声无息张开一个大漩涡方圆百丈漆黑无光沈辰一和商浮槎双双退后避之唯恐不及。 正阳门战事不利陆海真人迫不得已施以援手此举倒提醒了曹、崔、闻、谢四位宫主来而不往非礼也御风宫主闻南塘心念一动阴阳丈人足踏祥云风卷残云一般驰离极天倏忽降临于太虚摆动鸠杖一道天雷劈下。 商浮槎大叫一声浑身焦黑似炭将天雷硬生生承受下来他僵立片刻双膝一软扑倒在地显出原形来却是一头凶兽梼杌将身躯一摇焦黑的皮毛尽数脱落形同恶虎豪如披蓑人面虎足猪牙低低咆哮着对阴阳丈人颇为忌惮。 竟然是上古四凶兽之一难怪如此棘手!阴阳丈人掀动白眉正待出手将其降服忽然脸色微变匆匆驾云而去星驰电掣投入极天之中遥遥望见陆海真人立于菩提树上周身电光霍霍似乎在施展某种大神通闻南塘不敢怠慢急将真灵召回。 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崔华阳祭起半卷天书谢东阁头悬轩辕古镜各展手段闻南塘退后数丈掌中托了一只四象四灵镇魔方樽麟、凤、龟、龙四灵迷失于星域深处方樽徒具其表。 大泽殿主商浮槎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唯独没有算到极天之中伏有一条远古星蛟若天河完好无损陆海真人大可从容施展将曹、崔、闻、谢四人困住何至于顾此失彼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眼下局势渐渐明朗正阳门外的伏兵出乎意料的强韧商浮槎出尽手段兀自落于下风这一战菩提宫只怕会全军覆灭元气大伤。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趁着局势尚未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驱散手头的传送阵图一声长啸腾空飞起立于菩提树枝头万千枝叶无风自动电光霍霍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对手。 曹木棉立于镇魂高牙纛下将电光逐寸逐分驱散心中颇为诧异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陆海真人攻势如此狂暴纵然不虞真元匮乏神魂亦无法持久他此举却是何意?崔华阳与谢东阁亦看破其中关节只守不攻耐心消耗对方精元闻南塘却有些尴尬眼见电话袭来只得祭起四象四灵镇魔方樽阻挡无有四灵守护只僵持数息便四分五裂溃不成形幸而阴阳丈人及时赶到摆动鸠杖就爱你更电光抵住。 陆海真人啸声愈来愈响如海潮汹涌刹那间滚过千万里正阳门外激战不休的真人神将被啸声所慑无不心驰神摇不约而同罢手退后。菩提宫幸存之人如闻金鸣连祭出的法宝都弃之不顾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商浮槎泼开四爪肩背起伏呼哧呼哧窜出百丈碧落殿主沈辰一微一犹豫目送其远去并未趁势追击。放眼四顾除了被困于重围不得脱身的天兵天将外菩提宫来袭的大敌尽皆遁入极天全身而退的只有商浮槎、臧太乙、仇真人、祝玄、龙象和尚等寥寥十余人九成人手都陨落在正阳门外。天庭亦死伤惨重二十八殿殿主折损了近半供奉轮值更是死伤惨重幸而玄元子安然无恙沈辰一深感宽慰。 被困的天兵天将心知难以幸免亦不开口求饶咬紧牙关作困兽斗二十八殿诸位真人齐齐出手法宝此起彼落将彼辈砸成肉酱出了心中一口怨气。 大局已定正阳门安然无恙沈辰一长长舒了口气紫府殿主邵华清、五湖殿主朱金陵双双迎上前来联袂致意商浮槎的厉害二人尽皆看在眼里连春秋殿主丁火云都被他一道佛光镇压若非沈辰一以一己之力将他拖住更不知要折损多少道友。这一战也让他们看清了沈辰一的神通邵、朱二人甘拜下风从此熄了争胜之念。 天生地长一方灵崖巍然伫立于太虚似乎在提醒他们大敌只是暂时退去危机犹未消除正阳门外的这场激战只是小打小闹极天深处四位宫主正与陆海真人鏖战不休胜负尚且难以预料。 不管怎样众人总算得到短暂的喘息着手清扫战场收取战利品。魏十七领着帝朝华兜了一圈权当是开眼界将林林总总的真宝看了个饱除了无人问津的天将残骸外一物不取。血河吞噬了诸多血肉尸骸血气氤氲越发黏稠凝重帝朝华嘴角噙着一丝妩媚笑意显然大有收获。 人声渐渐淡去太虚一片沉寂沈辰一负手立于云兽之背仰头望着百丈灵崖默默想着心事。 商浮槎等人脱离战场见无人衔尾追杀稍稍放慢遁速聚于一处彼此交换着眼色谁都没有先开口。啸声愈来愈响似乎在催促着什么重阳殿主臧太乙脸色大变忍不住道:“难不成……难不成宫主……” 仇真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商浮槎咳嗽一声问道:“商殿主拿个主意吧。” 商浮槎埋头赶路半晌冷冷丢下一句“宫主相召吾等自当赶去有什么主意可拿?” 仇真人碰了个钉子神色讪讪的他心知商殿主心高气傲此番奔袭正阳门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不算还被对手狠狠挫败这口气堵在胸口实在咽不下去。不过谁不是这样呢?他们在三十三天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吃过这等大亏!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节 众生皆有佛性 陆海真人本打算以天河困住曹、崔、闻、谢四位宫主围而不打争取时间布下传送阵图接引同辈道友以势压人逼迫彼辈低头降服免去一场争斗及至远古星蛟破去天河一番谋划落空他又打算凭一己之力将四人拖住由商浮槎等四位殿主率一干天兵天将攻破正阳门一举奠定胜局。然而世事总不如人意正阳门外一场激战他以“天眼”观之权衡利弊终不能听任商浮槎等全军覆灭只得按照之前布置以啸声将他们召回同时施展神通逼住对手令其无法腾出手来。 商浮槎胸中郁闷此番攻打正阳门他是当之无愧的谋主陆海真人对他言听计从信赖有加不想一着不慎形势急转直下到头来落得个损兵折将进退两难却叫他如何是好。 一行人闷头赶路闯入极天深处行不多时遥遥望见菩提树星光摇曳陆海真人引动电光牵制住四位宫主。商浮槎抬手拦下众人眯起眼睛观望片刻听得啸声渐低渐沉到最后细若游丝当下闷哼一声胸腹急剧蠕动如波涛起伏哇地吐出一颗焦黄的菩提子。仇真人一见此物心中顿时大定陆海真人果然留下了后手战事虽然不利尚可全身而退不至于沦落于此。 菩提子飘于空中颠来倒去沉浮不定商浮槎叹息一声举起手掌徐徐一劈菩提子豁然中分无数电光喷涌而出结成一座传送法阵几乎与此同时菩提树下电光闪动亦浮现出一座传送法阵二者相隔数千丈此起彼灭交相辉映宛如一对双生子。 商浮槎振作起精神沉声道:“诸位道友且随吾来。”说罢当先踏入传送法阵电光将他团团裹住犹如一只巨大的虫茧倏忽消失下一刻商浮槎出现在菩提树下巨木参天青涩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三十三天外的菩提宫时光倒转一瞬千年鸿蒙初开天帝荒芜佛祖尚未开悟。 他定了定心神不敢放肆轻轻走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肃然静立。臧太乙、仇真人、祝玄、龙象和尚等人一个个从传送法阵内跨出略一打量便站于商浮槎身旁亦不敢交头接耳四下里张望。他们从未离菩提古树如此之近近到一伸手便能触摸到粗糙的树皮。 传送法阵渐次隐没溃散无迹陆海真人双手一震电光骤然大盛身形沉入菩提树茂密的树冠置身于树荫下双手微微颤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伸手摘下一片嫩叶含/入口中尝着那青涩的味道眉宇间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他纵然神通广大毕竟只得一人。 商浮槎上前半步面露愧色低声道:“宫主属下不敌那伪佛传人……” 陆海真人伸手拍了拍菩提树若有所思停了片刻道:“当真如此厉害么?” 商浮槎听宫主问起不敢隐瞒道:“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身怀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口吐六字真言手段变幻莫测缠斗多时似未尽全力。” “此子成就如何?” 商浮槎犹豫道:“以属下看来他只怕已得证金刚位。众生皆有佛性沈辰一十有八九是蝉虫之属那晦明上极衣当是他得证金刚位时脱下的旧蜕炼成真宝成就真灵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 佛修四位金刚罗汉菩萨佛陀得证金刚位那便是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妖身肉身强悍不死不灭号称“金刚不坏”与佛修金刚位相比何啻天壤之别商浮槎眼光老到与沈辰一交手多时当不会看错。 若只得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人有菩提树为依托哪怕斗上个千百载慢慢耗去真元大可将其逐一击破但商浮槎既然确认这方小天庭确实隐藏着伪佛传人倒不可不防。听闻那伪佛曾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最终败下阵来佛法无边他心气虽高却也自知难敌伪佛。 商浮槎见陆海真人沉吟未决顿时明白过来如来佛祖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成就真身一旦那伪佛得知菩提古树的下落岂肯轻易放过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小天庭四宫二十八殿还有隐藏在未知之地的一尊大佛。兹事重大他不敢胡乱出言一时间忧心忡忡难以决断。 陆海真人将诸人一一看过察知彼辈心存退意这也是理所当然连他得闻伪佛都无法置若罔闻。胸中一口凶戾之气渐渐平息他举目望向曹木棉开口道:“星域赌斗银甲殿杜司陵握有孽种天帝安在?” 战至此刻终于可以心平气和说上两句曹木棉亦不抱奢望道:“杜司陵藏身于银甲殿讳莫如深天帝行踪吾等并不知情。” 陆海真人不置可否又道:“碧落殿沈辰一乃伪佛传人汝等可知?” 听得“伪佛”二字曹木棉心中打了个咯噔侧头看了餐霞宫主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崔华阳秀眉微蹙沉吟道:“沈殿主出身陆离界其师系太平洲佛修迦耶。” 真佛伪佛之争天庭多有耳闻但只道如来佛祖将伪佛镇压至于天帝收留伪佛一事知者寥寥无几。陆海真人冷笑一声干脆把话挑明了“天帝收留伪佛藏于下界那沈辰一正是伪佛传人六字真言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那一宗是天庭之物?” 御风宫主闻南塘忽道:“那又如何?” 此言甚是诛心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闻南塘却听他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天庭向来不斥道门佛修亦不择出身来历伪佛真佛岂是吾等一言定之?天帝收留迦耶与他是真佛伪佛何干?天庭何时居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之下了?” 天帝一脉三十三天外闻南塘向来主张择一依附切莫首鼠两端行骑墙之举菩提宫悍然来袭打杀四宫二十八殿诸多真人岂能轻易揭过陆海真人既然把话挑明他也干脆把话说开不再藏藏掖掖。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一节 削减二殿 陆海真人心念数转当年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以下犯上逼走天帝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其中天庭这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确实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脱不了干系明眼人都猜得到然而谁都没有说破。御风宫主闻南塘冒天下之大不韪三言两语捅破那一层纸陆海真人冷笑一声森然道:“听闻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一向同气连枝同进共退这一回也是如此么?” 曹木棉心中踌躇话糙理不糙但三十三天外摆明了有大雷音寺撑腰在这当儿与陆海真人撕破脸是否明智之举?他望了崔华阳一眼旋即醒悟过来这一番殊死争斗早已将菩提宫得罪到骨子里再加上杜司陵牵扯天帝一脉沈辰一系伪佛传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他五指一紧一字一句重复道:“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一向同气连枝同进共退这一回也是如此。” “好!好!”陆海真人心中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崔华阳不经意露了口风陆离界太平洲佛修迦耶其真身十有八九是那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的伪佛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肆意妄为。之前曹木棉等人还不知伪佛底细此乃大幸一旦惹出这尊大佛万事皆休!陆海真人审时度势心知势已不可为摇了摇头伸手在树干上重重一拍菩提古树扎根之处极天破碎现出浩瀚星域参天巨树如汪洋中的一条船缓缓驶离极天飘入星域。 一场无妄之灾就此落幕曹木棉纵怀不甘然则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海真人从容遁去。谢东阁收了石佛法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随即又提了起来这一回他们是彻底打上了天帝一脉的烙印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左右逢源了。 极天破损星力涌入星辰投影逐一消亡假以时日星域势必吞没这一方小天庭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归于混沌他们不得不再度踏上流浪的旅途在茫茫星域漂泊沦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不过覆水难收懊悔无济于事何况他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地。“吾在此看护极天善后之事便交托三位道友了。”说罢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投下浓稠的阴影将狂暴肆虐的星力阻上一阻延缓极天进一步崩坏。 餐霞宫主崔华阳总觉得他意犹未尽追问道:“道友可有嘱托?” 曹木棉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了四个字“佛法无边。” 崔华阳心中一动稽首施礼道:“道友有心了。” 闻、谢二位宫主对视一眼心如明镜曹木棉分明是嘱托崔华阳善待碧落殿主沈辰一如有可能请太平洲佛修迦耶出手挽狂澜于既倒看来曹木棉确信迦耶便是传说中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的古佛了。 彩凤为陆海真人一剑挪去失落于星域深处崔华阳足踏祥云飘然而去。闻南塘曲指一弹四象四灵镇魔方樽将黑虎放出跨坐于虎背上将它脑袋拍上一拍。那黑虎痴痴呆呆委顿不堪全无往日的神采驮起闻南塘步履踉跄显然为天魔气点染神魂大损。谢东阁跨上白象霞光万丈步步生莲倏忽追上餐霞宫主欲言又止一口气叹在肚子里。 三位宫主离了极天横跨太虚收拢诸殿残兵剩将合力打开正阳门率众回到天庭。 餐霞宫主崔华阳落于云池畔举目四顾紫府、五湖、碧落、银甲、宝灯、云浆、天泉七殿止剩其四银甲殿主岳白首、云浆殿主巢禅师、天泉殿主袁松鹤俱陨落于正阳门外诸殿供奉轮值死伤惨重不过比起王京、御风、骖鸾三宫餐霞宫的局势还不算糟糕。 崔华阳衣袖轻拂云池雾气翻腾现出一面方圆百丈的水镜映出正阳门外激战情形光华流转一忽儿邵华清、朱金陵联手敌住彗月殿主仇真人一忽儿沈辰一剿杀应天毂大战大泽殿主商浮槎一忽儿龙须子祭起龙华舍身灯扑灭上古灵龟谭公明。 餐霞七殿诸位殿主供奉轮值进退战避一举一动斩杀几何云池水镜中历历在目。邵、朱、沈、龙四位殿主之下斩敌最多的赫然是碧落殿轮值魏十七尤其是灭杀大泽殿供奉房惊弦收去商浮槎两粒风火金砂神来之笔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连沈辰一都暗暗点头觉得不枉他悉心指点果然不可限量。 崔华阳沉吟良久开口道:“菩提宫陆海真人遁入星域铩羽而归诸殿功不可没。七殿损失亦不小银甲、云浆、天泉三位殿主陨落餐霞七殿不足以维系昔日规模可削减二殿留五殿即可。” 餐霞殿主一言定夺众人俱无异议只是如何削减留哪五殿却非是小事。 崔华阳顿了顿又道:“紫府、五湖二殿仍按旧制暂且不动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天泉殿并入宝灯殿至于云浆殿就由魏十七执掌。”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十七本是碧落殿轮值正阳门外一战灭敌再多也不至于一步登天独掌一殿。餐霞宫主一言九鼎谁都不敢流露异状反倒是沈辰一猜到了崔宫主的心思。先将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再调离魏十七这分明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当初他以一斛星药换取魏十七留在碧落殿终究是落了形迹迦耶古佛传人崔宫主不容他坐大亦在意料之中。 不过崔宫主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安排光明磊落不存芥蒂也是好事。沈辰一暗暗寻思正阳门外一战云浆殿全军覆灭死伤居七殿之首几乎名存实亡魏十七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举步维艰碧落殿吞并银甲殿人手一下子变宽裕可酌情调几人去往云浆殿与魏十七互通有无结个善缘。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二节 云浆殿主 尘埃落定诸殿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餐霞宫主乾坤独断一一安顿妥当留下魏十七命众人各自回殿歇息。魏十七正中上前拜见崔宫主礼数周到但神情殊无欣喜。崔华阳看透他的心事淡淡道:“云浆殿主可知因何得以独掌一殿?” 魏十七老老实实道:“不知请宫主示下。” 崔华阳道:“此番三十三天外菩提宫来袭正阳门外一场激战四宫二十八殿碧落殿主击退商浮槎居功至伟无人可及餐霞宫论功行赏沈殿主以下便要轮到云浆殿主了。” 魏十七心中一凛急道:“宫主明鉴魏某道行浅薄恰逢其会不敢居功。” 崔华阳微微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云浆殿主无须过谦那房惊弦乃是大泽殿主商浮槎最为倚重的左臂右膀人虽鲁莽弦月四相功出神入化在菩提宫亦非籍籍无名之辈风火金砂更是三十三天外兜率宫炼制的真宝若非云浆殿主收了此宝沈殿主六字真言未必能占得上风。” 魏十七只得应了个“是”不再推功。 崔华阳道:“沈殿主神通不凡居餐霞宫七殿之首碧落殿人丁寥落独木难支大厦是以不及紫府、五湖二殿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只恐邵、朱二位殿主坐立不安命汝独掌一殿一来是褒奖力战之功二来也可削弱碧落殿上升之势。” 提携之余暗藏警诫话说到这份上魏十七竟无言以对。 “云浆殿主非是孤身一人分身器灵如臂使指帝朝华亦步亦趋唯汝马首是瞻一木成林一人成军继续留在碧落殿于沈殿主亦非好事。汝从云池下寻得的乾坤宝幡伞本是云浆殿旧物遗失多年再度出世云浆殿后古藤成精得吾点化化作人形如今又依附于汝由此看来汝执掌云浆殿乃是前尘注定运数使然。不过非常之时非常之事能否坐稳这云浆殿且看汝之手段了。” 魏十七心中清楚崔华阳亦不讳言菩提宫悍然来袭是大劫难亦是大机缘若按部就班积功不知何年何月他才能独掌一殿。 崔华阳目光下落伸手一指喝道:“云浆殿主在此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缠在他脚踝之上的藤蔓刷地松开宝光明灭顿时化作一个黑衣女子金茎露脸蒙黑纱向崔宫主拜了三拜起身立于魏十七身旁落后半步垂手侍立。 崔华阳道:“此女乃天生异种以造化生机为食广恒殿长生子业已陨落她唯有依附于汝不离不弃才得幸存云浆殿主只管驱使此女绝无二心。” 魏十七回头看了金茎露一眼向崔华阳道:“多谢宫主成全魏某自当尽力。” 崔华阳微微颔首探出三指虚虚一捏一道金光从魏十七丹田飞出落入她掌心正是一道金光闪烁的碧落符。魏十七如释重负仿似去了一重心腹大患神情为之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崔华阳曲指一弹碧落符化作一道金光直投碧落殿而去直至此刻魏十七才真正摆脱碧落殿轮值之职成为邵华清、朱金陵、沈辰一、龙须子等人中的一员。 云池雾气缭绕愈来愈浓将崔华阳的面目身形隐去。“巢禅师一朝陨落云浆殿无主汝早日入驻悉心祭炼切莫延误……”她将衣袖轻拂一枚玉符缓缓飞至他身前魏十七伸手接下手臂不禁往下一沉分量竟重得异乎寻常。 玉符触手冰凉仿似一片寒冰缓缓融化于掌心魏十七脑海自然而然泛起一篇功法正是餐霞宫不传之秘祭炼云浆殿凝结云浆符的诀要。他粗粗参悟一通其繁复变化厚积薄发非朝夕可成至少须下百十年苦功方可有所成就。 片刻后雾气由浓转淡餐霞宫主早已消失在云池中魏十七伫立片刻拂袖而去他也不回转碧落殿命金茎露在前引路径直往云浆殿而去。 餐霞七殿坐落于云山雾海间远近不一高下错落云浆殿位于极北之地与王京宫广恒殿遥遥相望其形制与碧落殿相仿纹饰多为云雾之形九门紧闭悄无声息。 菩提宫大敌来袭云浆殿自殿主巢禅师以下一殿好手尽皆葬送于正阳门外未曾出战的供奉轮值寥寥无几躲于洞府内尚不知战况。金茎露也不去惊动一干同僚只管上前推开殿门延请魏十七入内。 据餐霞宫主所授功法这云浆殿即是真仙清修之地亦是一宗天庭至宝魏十七曾亲眼目睹岳白首驱使银甲殿穿过正阳门遁入星域之中巍峨大殿犹如一艘穿梭虚空的飞舟。 他深吸一口气随金茎露大步踏入云浆殿烛火逐一亮起摇曳不定大殿内影影绰绰为浓稠的阴影所笼罩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魏十七脚步声如低沉而坚定的鼓点。 须臾金茎露停下脚步侧身相请轻声道:“请殿主入座。”魏十七举目望去只见大殿尽头摆着一张松木榻树皮未去不施漆水古色古香榻上铺以芦席泛着幽幽光华。 魏十七伸手抚摸着松木榻心想悠悠岁月物换星移不知多少人端坐于此榻上发号施令行殿主之责最终化作一抔飞灰什么都没剩下。如今云浆殿又迎来了新的主人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他转过身慢慢坐于榻上心神不由一阵恍惚一芥洞天豁然张开周吉与屠真飞身而出神色变幻不定退出十余步背靠立柱几乎站立不稳。灯火逐一熄灭云浆殿仿似一头猛兽从沉睡中警醒磨砺爪牙发出低低嘶吼。金茎露侍立于松木榻旁镇定自若她与这大殿形同一体丝毫不受其扰。 云浆殿翻天覆地剧烈震动将留守的供奉轮值尽数逐出洞府众人立于云端面面相觑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胡山翁一双白眉频频掀动隐隐察觉到什么他在云浆殿担当供奉多年资格极老因冒险祭炼一宗真宝出了岔子真宝反噬己身无力争斗这才留在了云浆殿中。他下意识捋着山羊胡须心道难不成……难不成云浆殿要易主了?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三节 功行七昼夜 云浆殿的威压愈来愈重周吉双腿像灌满了铅寸步难移浑身骨节劈啪作响一条脊椎如铁水涌动苦不堪言。屠真周身金莲环绕脸色惨白正强撑之际一道白光飞出化作乾坤宝幡伞斜斜遮在头顶如山重压忽地一轻屠真伸手握住伞柄浑不知发生了什么。金茎露抬头望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乾坤宝幡伞上若有所悟心道原来殿主将此宝传与了她! 黑暗之中魏十七双眸蒙上一层血色他闷哼一声后背浮现出参天造化树的虚影茂密的枝叶间悬挂着一只兽皮包袱两点金光时隐时现隐隐透出风火的气息。他仰起头视线穿过大殿屋脊投向星域深处感应到命星所在星力如天河直落醍醐灌顶动念之间身躯已与云浆殿融为一体。 此乃应有之义他不惊反喜依着餐霞宫主所传秘术粗粗祭炼一番头悬命星背倚造化真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功行七昼夜将云浆殿大致纳入掌控然则要凝结云浆符却远非目前所能。 参天造化树应念隐没魏十七长身而起灯火骤明将阴影驱除云浆殿一览无余威压尽皆收敛。周吉慢慢坐到在地叉开双腿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狼狈不堪屠真收起乾坤宝幡伞好奇地打量着大殿四下里空空荡荡宏伟质朴全然不见仙家气象连斜月三星洞的几处真界都不如。 金茎露敛袂下拜道:“参见殿主恭喜殿主。云浆殿诸位供奉轮值在外等候可要唤他们进来相见?” 魏十七行了数步将周吉与屠真收入“一芥洞天”沉吟片刻反问道:“殿外都有谁人在?” 金茎露道:“尚有供奉一人轮值七人。胡山翁因祭炼宝物出了岔子真元受损是以留守殿内其余七名轮值道行浅薄神通有限出得正阳门也是枉然白白送了性命。” 魏十七道:“如此传胡山翁进殿其余轮值且回洞府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金茎露自无异议出殿传言大敌业已退去巢禅师陨落麾下无人幸免云浆殿由魏殿主执掌胡山翁入内觐见诸位轮值各归洞府潜心修炼日后自有安顿云云。众人见金茎露忽然现身先是一惊又闻巢禅师及一干同僚的噩耗继而大惊彼此面面相觑目光闪烁寻思着这位新来的“魏殿主”却是何人慢吞吞离去一步三回头。 胡山翁是老成之人眼前之人失踪百载再度现身于云浆殿前着实可疑但审视其形貌气息乃巢禅师的心腹金茎露确凿无疑。他咳嗽一声拱手见礼道:“多年未见金道友别来无恙?” 胡山翁资格极老金茎露侧身受了半礼不无感慨道:“生死轮回一言难尽。” 餐霞七殿魏姓寥寥无几听闻紫府殿有一大魏真人宝灯殿有一供奉魏云龙难不成是此二人之一?胡山翁试探道:“不知魏殿主来自何方可否相告?” 此事无可隐讳迟早尽人皆知她生怕胡山翁不明就里小看殿主惹下大祸当着众人的面刻意提醒道:“魏殿主出身碧落殿正阳门外一战灭敌无数崔宫主曾亲言……” 金茎露顿了顿众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菩提宫大泽殿供奉房惊弦非是籍籍无名之辈弦月四相功出神入化为魏殿主斩杀大泽殿主商浮槎足踏风火金砂乃是三十三天外兜率宫炼制的真宝为魏殿主收去这才败在碧落殿主神剑下。” 胡山翁人老成精闻弦知雅郑重其事谢过金茎露回望一眼使了个眼色命诸位轮值速速散去莫要逗留而后整了整衣衫举步迈向云浆殿。 金茎露守候在殿外扶着阑干眺望茫茫云海心中诸念纷至沓来远非她表露的那么镇定。餐霞宫主以大神通将她点醒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显然是让她悉心辅佐魏十七坐稳这云浆殿殿主之位。 一截枯藤缠绕在魏十七的脚踝上汲取造化生机百年光阴对她来说犹如一场无知觉的春梦直到菩提宫悍然来袭魏十七出尽手段与之周旋连斩大敌周身星力涌动血脉喷张激发一点灵性复苏她才从沉睡中苏醒。 金茎露醒来的一刻魏十七便即察觉得沈辰一提点以造化生机温养百载直到此刻才生出灵性可谓意外之喜。彼时正当酣战不休他无暇旁顾只待回转碧落殿再向沈殿主细细讨教不想云池之旁餐霞宫主施展神通将金茎露点醒省去了她一番化形的苦功。 物是人非巢禅师业已陨落云浆殿的新殿主她所依附的新主人赫然是碧落殿的轮值魏十七。金茎露心中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魏十七的神通她一一看在眼里巢禅师远远不及他的心性手段却藏而未露就这片刻的言谈来看似乎并非刻薄之人。 刻薄也罢宽厚也罢长生子已没造化种难求她唯有依附此人听凭驱使。想到这里金茎露不觉有些凄凉之意。 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光景胡山翁退出云浆殿眼中既有些茫然又有些宽慰。他见金茎露等在殿外知她心意斟酌道:“魏殿主说起大敌暂且退去餐霞七殿死伤不小宫主削去二殿将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天泉殿并入龙须殿止剩其五今后若无大变故各自休养生息慎勿起争端。” “还有么?” “要紧的话就这几句魏殿主还问了老朽的出身来历泛泛而谈无关紧要。” 金茎露稍一犹豫问道:“胡道友见多识广不知对魏殿主观感如何?” 胡山翁苦笑一声这等话怎可背着人乱说若传到他耳中免不了一个妄议殿主的罪责。不过金茎露既然问到他也不能装糊涂左思右想只得含糊道:“有魏殿主执掌云浆殿是吾等的机缘。” 金茎露看了他一眼心道此老滑不留手不肯说句实在话。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四节 西上莲花山 数日后祁丙驾真仙接引车载着帝朝华、阴元儿、定慧和尚、流苏四人来到云浆殿云兽忽律蔫头蔫脑跟在后面满肚皮不情愿偏又无可奈何。 魏十七端坐于云浆殿内忽然心血来潮抬头望去只见九门轰然洞开一片金叶蜷曲不定飘落身前脉络之间似有字迹。金叶传书动念千里此乃碧落殿主的手笔轻易不得一见他伸手摘下金叶仔细看过一回心中有数。阴元儿、定慧和尚、流苏本就是他洞府中人帝朝华一心一意投奔魏十七他到哪里她便去哪里至于云兽忽律和祁丙却是沈辰一拨与魏十七驱使云兽可为坐骑祁丙奔驰下界正填补他所缺。 魏十七收下碧落殿主一番好意手指一松金叶破空遁去转瞬消失无踪。沈辰一果然神通广大区区一片金叶如入无人之地莫不是向他暗示什么?他双眉微皱若有所思良久才开口命金茎露开两座轮值洞府安顿下帝朝华和云兽忽律祁丙在丹陛下守着真仙接引车唤阴元儿、定慧和尚、流苏三人引入云浆殿相见。 阴元儿敛袂拜见心中感慨万千再度见到魏十七他已独掌一殿与初入天庭时判若两人。她自知本体只是一颗子珠纵得星药滋养也难以更进一步成就真灵这些年来用功不可谓不勤但道行始终停滞不前无有寸进阴元儿渐渐心灰意懒熄了一点好胜之心只想追随在魏十七身旁为他看守洞府。 她礼数周到拜见魏十七毕委婉吐露心意。此言魏十七下怀后殿有一云浆洞天乃历任殿主清修之地眼下空无一人乏人打点阴元儿愿充当此职也省得他另觅人选魏十七颔首应允命金茎露引她去往洞天歇息。 定慧和尚自知资质鲁钝又不甘居人下他心性坚韧合什向魏十七道明心意愿供驱使出生入死搏一搏那一线渺茫的机缘。定慧和尚既有此意魏十七也乐见其成当下伸手轻点大和尚化作一柄利剑投入他掌中闭塞六感沦为死物。 魏十七身边并不缺少法宝利器他随手将定慧剑收入“一芥洞天”望了流苏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温言问了几句。流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与真人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傀儡之躯广恒殿温殿主炼制傀儡的手段果然巧夺天工天下无双。 金茎露放轻脚步回到云浆殿中见殿主待那唤作流苏的傀儡侍女不同寻常心中不由一动巢禅师终年打熬筋骨于女色视若蛇蝎魏殿主非但无有忌讳反而颇好此道他身边的美貌女子甚多流苏之外尚有阴元儿、屠真、帝朝华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金茎露见殿主无有吩咐躬身退下。 流苏见没有外人在轻声问道:“大人现下是云浆殿殿主了?”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恰逢其会姑妄为之也不用过于看重。天庭二十八殿死伤近半上位的当不在少数。瞧这态势会乱上一阵你且待在殿内不要四处乱走。” 流苏颔首应允她自知见识浅薄插不上嘴也帮不上什么忙。魏十七携着她的手往后殿行去绕过一面云锦屏风后壁竟是一整块青石厚实沉重镂刻着云龙之形呲牙咧嘴弹出右爪抓向一颗明珠。魏十七以秘术祭炼云浆殿其中奥秘尽数了然于胸他伸手在明珠上一推龙口射出一道白光将二人挪入云浆洞天。 云浆洞天内藏乾坤乃是一处天庭真界山川河流荒原大漠一眼望不到边际。单是天地万物尚不足为奇更令人震撼的是满天星斗竟是星域投影宛如另一个具体而微的极天。 魏十七立于虚空中仰头看了半晌叹息道:“果然是大手笔。” 他暗暗感应命星略一动念星力便涌动如潮云浆殿果然暗藏玄机巢禅师得此胜地修为却平平无奇究其缘由只怕是走了体修的路数不臻大成神通有限纵然身躯如铁硬抗真宝轰击光挨打不还手又能撑多久。 星域深处命星遥不可及又清晰可辨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魏十七忽然记起玄元子曾漏出口风“命星”亦非一成不变捕获命星契合心神只是第一步他神魂离体窥破星辰投影极天的奥秘此刻借云浆殿之力机缘巧合隐隐觉得突破的契机正在于此。 云浆洞天近在掌握也不急于一时魏十七收回神念唤了一声:“阴元儿何在?” 一阵阴风平地起虚空之中淌出一条浑浊的冥河九曲十八绕阴元儿从浊浪中缓缓升起一双赤足洁白如玉敛袂拜见云浆殿主。魏十七道:“可有适合的栖身之地?” 阴元儿指了指连绵起伏群山道:“山中有数峰聚成莲花之形俯瞰云海上接星宿。” 魏十七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峰峦如聚云海如怒翻滚不息偶尔露出一片苍翠的山崖旋即又隐没在雾气中。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果然是好去处!魏十七颔首道:“此处甚佳可安置浮宫。”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阴元儿手中。当日他在极天遭遇星爆浮宫宝材尽毁只剩下三百六十根大料之后一直没有心思重加炼制如今飞升天庭执掌云浆殿非朝夕工夫将浮宫置于云浆洞天恰逢其时。 阴元儿将冥河一催滚滚卷过天际落于莲花峰上将浮宫端端正正置于西峰上探出食指轻轻一点真元如江河不绝注入其中。无移时工夫三百六十根沉水接骨木巍然伫立于峰顶架起一座的行宫里外通透粗具轮廓而已。 魏十七携流苏降落于莲花峰上信步而行不觉心生感慨如此广袤洞天只供他一人享用不尽当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又是何等气象!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五节 斛鼎斗瓿升壶 修复浮宫耗日持久阴元儿非是梅真人不谙此道她不便向外人讨教盘算良久往三山五岳伐取古木深入地脉采集石髓将浮宫屋脊四壁一一构筑略见规模好在魏十七并未限定时日听任她自行起便。 魏十七深知自己根底浅镇之以静并不急于立威他汲取“命星”之力加紧祭炼云浆殿愈往后进展愈快原本预计需要下百十年苦功如今看来一半都用不到。 这一日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收了祭炼手段端坐于松木榻上。片刻后金茎露前来通禀餐霞宫主遣座下弟子黄云暮前来拜访。 崔华阳座下共有三位弟子大弟子韩赤鸦遗落于星域不知所踪二弟子黄云暮随侍师尊之旁三弟子朱金陵为五湖殿殿主崔宫主遣黄云暮亲自走一趟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云浆殿九门洞开金茎露将黄云暮迎入大殿殿主并未亲自出迎让他微觉诧异看来这位新上位的魏殿主亦是有性格之人。黄云暮很早就追随崔宫主所闻所见甚多奇能异士大多性情古怪他也不以为忤举步踏入云浆殿遥遥望去却见魏十七起身下阶止步于柱旁微笑道:“黄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见谅。” 黄云暮深入简出甚少露面他久闻魏十七之名却还是第一遭见到他。他得师尊传授金睛火眼用功极深在他眼中魏十七头顶一道血光直冲霄汉凶煞缠身面相却不见暴戾是道行深厚炉火纯青掩饰得滴水不漏还是另有玄机? 黄云暮客气了几句言归正传此番拜访云浆殿却是奉崔宫主之命赐下三斛星药。正阳门外一场大战餐霞七殿死伤甚众额外赐下的三斛星药栽培可造之才尽快恢复元气以备不时之需。言下之意菩提宫大敌虽退不知何时将会卷土重来诸殿亦未雨绸缪应对来日大战。 黄云暮一拂衣袖飞出三只青铜大鼎无声无息落于殿内纹丝不动。斛鼎斗瓿升壶一斛合五斗之数三斛星药不是小数目连金茎露都不禁为之动容她在云浆殿多年从未一次见到这许多星药。 “有劳黄道友了。”魏十七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意兴阑珊星药再多对他亦无大用无非是分与追随他的部属不过一下子能得三斛之多却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难题。 黄云暮微微一怔旋即记起此人修炼“命星”之术星药对其可有可无并非必须之物心中随之释然。他对魏十七颇感好奇不无交接之意但初次见面最忌交浅言深有些话也不便多问当下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告辞而去。 空荡荡的大殿内坐着三只青铜大鼎密不透风星药的气息没有丝毫泄漏。魏十七伸手按在鼎盖上沉吟片刻道:“金道友你将帝朝华请来。” 黄云暮才刚离去三斛星药尚未放暖殿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帝朝华金茎露好生诧异在她看来帝朝华绝非亲近之人殿主此举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她应了一声正待转身魏十七多关照了一句“待她入殿后你候在外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杀意金茎露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不敢多言语匆匆而去。 大殿内只剩下魏十七一个形单影只他立于三只斛鼎旁指尖触摸着粗砺的纹理微微冷笑眼中流露出期盼和决然。郎心似铁郎心似铁他再清楚不过也不打算改变什么。 帝朝华应邀来到云浆殿金茎露将殿门一一掩合守在殿外不令闲人打扰。只剩下二人彼此相对帝朝华也不加掩饰噗嗤一笑媚态横生满头白发尽数转为青丝眼角眉梢透出春意。 “殿主召唤妾身不知有何吩咐?”她声音稍带沙哑别有一番勾人的魅惑。 魏十七不为所动沉声道:“这里有三斛星药你取两斛去。” 帝朝华收敛起笑容视线投向那三只斛鼎一斛星药换一道神魂魏十七这是向她讨要秦贞和余瑶的神魂。颠倒众生天魔女操/弄人心乃是她的拿手好戏但面对魏十七帝朝华如芒刺在背有些进退失据。此子心如铁石冷酷无情一旦交出这两道神魂还能继续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么?她借帝朝华的躯壳附身神通未复一旦魏十七翻脸又如何自处? 不过天魔女心中也清楚若是拒绝对方的要求无异于把自己逼到绝地以她对魏十七的认识他会毫不顾惜秦、余二人决然出手将自己屠灭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她该如何是好? 魏十七并不催促她身处云浆殿中犹如陷入天罗地网无所遁形动念之间便能将其制服他并不担心天魔女耍什么花样耐心等她作出决定。 天魔女并没有考虑太久她缓步走到斛鼎旁伸出白腻的手掌轻轻一拍鼎盖隙开一条细缝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顷刻间弥漫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多谢了!”天魔女眼中浮现出异样的光芒抿唇尽力一吸一道黏稠的白浆投入她口中无移时工夫便饮尽一斛。五斗星药吸入腹中恍若不察连胸腹都未鼓起分毫魏十七猜想她另有手段并非当真将这一斛星药尽数吞下。 天魔女笑道:“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星药可遇不可求妾身一时贪得无厌惹殿主笑话了。五斗之数已是极限徐徐炼化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不知殿主先要讨还谁人神魂秦抑或是余?” 魏十七哑然失笑明白了天魔女的意图只取一斛星药也只能取一斛星药按照约定先奉回一道神魂剩下的一道神魂待她炼化这一斛星药有了自保之力再行交换。 那么换还是不换?秦还是余?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六节 一碗水端平 天魔女心意已决断不肯将两道神魂尽皆释出二女迷失于八女仙乐屏余瑶在先秦贞在后一个是流石峰的旧情人一个是仙都派的小师妹是秦还是余?魏十七目视天魔女平静道:“那么把秦贞还给我。” 果然还是小师妹的分量重些!在那一刹那天魔女转过一个念头他讨要秦贞偏偏反其道行之将余瑶交与他。但魏十七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患得患失没有犹豫不决平静之中隐藏着玉石俱焚的决断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正走在悬崖的边缘任何轻举妄动都将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天魔女收敛起笑意这一刻她清楚地把握到对方的心态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子是她宿命中的敌手天魔乱舞颠倒众生对他毫不起效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可以讨价还价打个商量一旦越过底线等待她的即是灭顶之灾。她有些后悔悔不该将秦、余二人当做奇货可居在魏十七心中扎下一根刺但事已至此懊悔亦无济于事天魔女深深吸了口气十指纤纤捏定法诀从体内摄出一缕黑烟飘摇不定渐渐凝成一个女子的轮廓。 魏十七伸手轻轻一招取过秦贞的神魂审视片刻确认天魔女未曾动手脚这才收入“一芥洞天”以参天造化树生机加以温养。 天魔女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这次涉险过关她心中觉得委屈而愤怒颠倒众生天魔女什么时候沦落到看人眼色行事的地步?然则此一时彼一时身处云浆殿中面对云浆殿主她所受的压迫难以形容不得不违背心意屈从对方的胁迫。 魏十七知她万般不情愿不过那又如何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假以时日便是天魔女本体降临他也凛然不惧。他淡淡看了天魔女一眼道:“一斛星药换一道神魂下一次交换不要让我等太久。” 天魔女鬼使神差问道:“还有下一次么?” 魏十七道:“为什么不呢?愿赌服输星药便是输与你的彩头。待棋局终了咱们再重新来过有何不可?” 天魔女闻言一怔举目注视着他不觉笑了起来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媚惑之意意味深长道:“好重新来过愿赌服输!” “将青雀精魂屏留下你可以走了。” 天魔女知他欲以青雀精魂屏温养神魂当下将此宝取出笑道:“妾身日以继夜祭炼此屏殿主取去只怕也不堪大用。”她有资格说这个话天魔女祭炼真宝另有玄妙当年玉掌轻轻一拂血光顷刻间褪尽将青雀精魂屏占为己有操纵自如非得秘术万万驱除不了她留下的烙印。 魏十七五指虚抓将此屏摄入掌中“真仙手段各得其妙岂可一概而论。”他心念一动星域深处“命星”闪动青雀精魂屏血光翻涌凶戾之气勃然而作云浆殿嗡嗡而鸣不惜引动磅礴星力顷刻之间将此宝逐寸逐分洗炼过里里外外没有丝毫遗漏。 天魔女脸色微变她留在青雀精魂屏中的七道后手尽数被星力磨灭如此凶悍绝伦究竟来自何方?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魏十七摊开手掌青雀精魂屏泛起蒙蒙血光缓缓飞到空中星力涌动如潮将其紧紧裹住。 数度遇挫她终知事不可为一时间意兴阑珊拂袖而去。 天魔女去后不久金茎露回到殿中神情有几分古怪禀告道:“云兽忽律在殿外求见。” 魏十七颇感意外那云兽忽律被碧落殿主遣往云浆殿心不甘情不愿他有意冷遇几年看他心性如何今番忽律主动前来拜见是表露忠心还是意欲离去? 他命金茎露将其引入大殿片刻后脚步咚咚咚沉重而急切人未至跟前先听到他的声音“殿主既然赐下星药为何只想到帝朝华?论实力吾尚在其上!” 忽律大步流星上前来向魏十七拱了拱手独眼盯着斛鼎不放其中一只鼎盖隙开药香扑鼻显然已被取尽剩下两只完好无损。他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殿主帝朝华……当真得了一斛星药?” 魏十七心念数转猜到天魔女郁闷不过有意给他添堵挑动云兽忽律前来讨要星药。他微微一笑道:“你也想要星药?” 云兽忽律搓着双手道:“那个……既然同处一殿殿主也不能厚此薄彼总得……嘿嘿嘿……一碗水端平吧?” 魏十七觉得好笑忽律向来自视甚高没想到对星药也如此渴求不惜放下身段开口讨要。他微一沉吟道:“你可要想清楚取了这星药便是我云浆殿的人了再要不声不响脱身可就难了。” 云兽忽律老老实实道:“不瞒殿主自打离了云池也没想过再回去。临走之前沈殿主特地关照过云浆殿便是吾归宿若三心二意惫懒不听话他剑下决不留情。殿主沈殿主那把剑是‘昏晓割脉剑’分割阴阳昏晓委实厉害得紧这云浆殿的星药是不拿白不拿殿主就成全了吾日后若又吩咐听凭驱使。” 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律这番言谈不尽不实当真沈辰一告诫在前眼馋星药在后才突然想通了?不过他也懒得去深究任凭他藏了什么心思到得他手里若阳奉阴违心怀叵测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也想要一斛么?” 云兽忽律吓了一跳双手乱摆道:“不敢不敢无功不受禄不敢要这么多。殿主若觉得吾可用三升足矣。” 魏十七点点头这忽律通人情知进退绝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缺根筋。他向金茎露道:“取玉升壶来装三升星药赠与忽律。” 金茎露依言取来三只玉升壶打开斛鼎满满舀了三升星药交与忽律。忽律喜不自胜连声称谢他急于吞服星药打熬身躯见殿主无有吩咐心急火燎告辞而去。 金茎露将鼎盖合拢心中猜测着第三个前来讨要星药的会是谁人。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七节 广恒殿主 云浆殿九门开阖帝朝华忽律进进出出药香飘出大殿远近可闻金茎露高估了云浆殿旧人的心气从胡山翁到那些不成气候的轮值谁都没有勇气贸贸然登门自荐魏十七等了十天把星药分与他的心腹周吉、屠真经历正阳门外一战所得尤多金茎露随侍左右不可或缺也分了一升三合。 星药多寡金茎露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云浆殿主的态度在她想来能得魏殿主倚重亦在情理之中一来是对她云浆殿了如指掌殿主初登上位诸事需要她提点二来她以造化生机为食忠心不二无有后顾之忧。事实也是如此魏十七对她不存芥蒂相比于胡山翁之辈格外高看一眼。 既然执掌云浆殿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独来独往当一条独狼魏十七急需打造自己的班底进而与他殿结成同盟相互扶持互通有无但云浆殿旧人暮气沉沉不堪大用他宁可重起炉灶也不愿勉强。 就他本性而言并不擅长这些合纵连横的伎俩但一味冲杀充其量只是一个马前卒永远也当不了棋手这点觉悟他早已有之。眼下是风云变幻之时他勉力为之在魏十七心目中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可以担当他的谋主为他出谋划策只是此人尚在下界不知近况。 他跟碧落殿主私下里打过招呼命金甲神人祁丙驾真仙接引车逗留于七曜界大瀛洲等待接引此人。 三只青铜大鼎依然留于大殿内药香缠绕梁柱衣香鬓影人来人往忽忽百年已过。这一日云浆殿嗡嗡作响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数日不退。 餐霞宫主崔华阳从云池升起举目望向云浆殿云山雾海中那一道血光气象森严凶煞之气返璞归真几近于无她一时兴起运转神通顺着血光上溯却见一颗凶星悬于深远高空虽然只是投影却令人心悸。 崔华阳亦不识得此星来历。 命因星定境由心生人择星星亦择人这魏十七择定的“命星”乃是一颗大凶之星不知是福是祸。 血光异象持续了三天三夜才渐渐隐没魏十七踏出大殿双眸温润如玉心如古井不波。这百年闭关苦修他早已将云浆殿祭炼完全进而一鼓作气身躯与大殿合而为一感应“命星”所在继契合心神之后迈出了至关要紧的一步引动投影。 当年大瀛洲荒北城虫族来袭秦渠引动命星彤云蔽日白昼星现此子虽是虫族出身却有大运数于下极天捕获赤星糊里糊涂接连突破瓶颈修炼至“引动投影”的境地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然。魏十七得其秘术误打误撞修成“命星”却比他艰难了千万倍直至此刻才得以引动命星究其根本一乃脱落于极天的残星一乃星域深处的凶星不可同日而语。 秦渠的“命星”秘术不知来自何处之前数度旁敲侧击玄元子始终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忌讳。魏十七扶着阑干望向苍茫云海忖度着“命星”的种种神秘之处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隐隐觉得玄元子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出于某些原因她不便形诸于口。 正寻思间忽然心血来潮举头望去只见云海之中飞来一道流光转瞬即至眼前却是碧落殿主金叶传书蜷曲舒展如调皮的精灵绕着他飘忽不定。 魏十七摘下金叶看了数行书松手纵其飞去若有所思。沈辰一摆下宴席请他前往碧落殿一聚坐而论道宾客尚有广恒殿主温玉卿、宝灯殿主龙须子、长河殿主黄梧子之前正阳门外一战四殿同进共退联手对敌今番沈辰一发出邀请请得不是从碧落殿破门而出的魏十七而是独掌一殿的云浆殿主。 沈辰一的目的昭然若揭魏十七权衡利弊并不打算拒绝只是世易时移如何在现今的情势下谋求最大的好处才是需要他斟酌决断的。 他将金茎露唤来问了数语正打算动身前往碧落殿又停下脚步驻足观望。须臾云海滚滚仙乐飘飘三头白犀牵引一辆彩绘飞车从广恒殿方向破空而至稳稳停在云浆殿前傀儡侍女柳如眉掀开珠帘广恒殿主温玉卿端坐于车内向魏十七微一颔首开口道:“魏殿主可欲往碧落殿去?如不嫌简陋可同车而往。” 魏十七早望见沈幡子侍立于温玉卿身后嘴小颌尖未蒙面纱模样甚是秀气。他心中一动笑道:“温殿主盛情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还请稍留片刻有一人烦劳殿主慧眼观之。” 他回头叮嘱了一句金茎露身形一晃遁入云浆殿中片刻携流苏而至。 当日魏十七奉还沈幡子温玉卿赠以三具傀儡并传下秘术流苏因此得以摆脱八女仙乐屏的束缚重获自由。她先盈盈下拜见过主人得其引荐又郑重其事拜见广恒殿主态度温婉礼数周到温玉卿眼前一亮早看出端倪随口道:“魏殿主何不携她同往碧落殿待妾身细细观之?” 此言正中下怀魏十七命金茎露看护云浆殿不得有失携了流苏之手大大方方登上彩绘飞车端坐于温玉卿之前。 柳如眉向金茎露略一颔首催动白犀牛拖动飞车步虚踏云往碧落殿而去。 车厢之中甚是宽敞素香缥缈静谧无声温玉卿上下打量着流苏这傀儡乃是她亲手所炼谙熟于胸但傀儡体内的神魂却令她有意外之喜。她看出魏十七对此女颇为在意问了流苏姓名将她唤到身前施展神通双眼喷出两道白光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良久她收起神通向魏十七道:“傀儡乃死物灌注神魂驱使傀儡难免失之呆滞不过魏殿主这具傀儡别有巧妙魂体相融浑然一体妾身精研傀儡之术还是第一次得见不知是如何制成的?”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八节 壶中酒已空 傀儡术源远流长、流传甚广、流派众多从机关兽、机关人、玩偶、人偶到五行傀儡、真傀儡、妖傀儡、仙傀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傀儡术千变万化就其实质而言无外乎以神魂驱使躯壳神魂来源有三其一外力灌注其二躯壳残余其三灵智自开。灵智自开得其上躯壳残余得其中外力灌注得其下下法傀儡失之木讷呆滞中法傀儡失之混乱狂暴唯有上法方可造就超凡脱俗与真仙相媲美的仙傀儡。 温玉卿毕生精研傀儡术集大成者莫过于七命妖兽和柳、沈两名傀儡侍女。七命妖兽乃妖傀儡截取妖物躯体拼凑而成神魂混乱冲突残暴嗜杀野性不改殊难控制混战之际稍有不慎便四处逃窜为祸下界。傀儡侍女乃仙傀儡炼制躯壳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几近于不死不灭灵智自开与真仙无异。至于下法傀儡温玉卿偶一为之殊少为之碧落殿主身旁的侍女“灵犀”便出自她手那已经是数千载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流苏躯壳正来自她赠与魏十七的三具傀儡之一然则神魂与躯壳相融合而为一全无木讷呆滞之象令她又惊又喜。 魏十七并非傀儡术的大行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求于她自然无所隐瞒于是取出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将前后缘由细细说了一遍。当日在碧落殿中温玉卿曾亲见此二物当时并未察觉到异样她郑重其事将一屏一镜置于掌中端详片刻以她的眼力仓促间亦看不出端倪。 温玉卿稍一犹豫开口道:“魏殿主可否将此二物借与妾身若有所得当不吝与魏殿主分享。” 魏十七含笑应允道:“温殿主只管取去魏某心中尚有不少疑惑日后还要登门请教。” 八女仙乐屏中只余七名女乐魏十七念兹在兹的两个“旧相识”不在其内温玉卿猜想那两道迷失的神魂十有八九在青雀精魂屏中温养壮大尚未灌注傀儡。她颔首道:“魏殿主有此雅兴妾身定然扫榻相迎。”她衣袖轻拂将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收去心中甚喜趁兴谈起傀儡术的优劣高下魏十七初次得闻大开眼界。 温玉卿收去屏镜二物定会以傀儡相试流苏心中颇有不舍担心出了什么岔子与她相依相伴多年的七名女乐就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不过在二位殿主跟前也不容她置喙她只能将心思深藏于心底暗自伤神。 无移时工夫彩绘飞车停在了碧落殿前。温、魏二人踏出车厢缓步登上丹陛沈辰一迎上前来面带微笑眼神中对魏十七不无赞许略略寒暄数语引着二人往碧落殿而去。 宝灯殿主龙须子、长河殿主黄梧子先到一步五位殿主相见毕各自落座灵犀侍立于沈辰一身后柳如眉沈幡子侍立于温玉卿身后流苏侍立于魏十七身后龙须子黄梧子只身前来沈辰一召来两名美貌乖巧的侍女斟酒布菜小心奉迎。 沈辰一今番宴请四位殿主比起之前与玄元子、魏十七、云兽忽律小酌庆功正式了许多。酒还是碧落酒醇香清冽菜肴则龙肝凤髓水陆杂陈极尽仙家之能事。魏十七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也不矫情每样都尝了尝酒到杯干甚是爽快。 餐霞宫主传下秘术他祭炼云浆殿大圆满道行亦随之大增三杯碧落酒七日黄泉路对他而言只作等闲看魏十七连尽十余杯碧落酒尝遍种种滋味略有几分醺醺然离酩酊大醉尚早但席上肴未尽壶中酒已空不得尽兴。 沈辰一另有要事不便畅饮当下举杯示意饮尽最后一杯美酒抛下酒杯起身引众人前往碧落洞天柳如眉沈幡子流苏等人自然留在大殿内等候。 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每一殿都藏有一处洞天小界碧落洞天内峰峦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碧霞满天云雾缭绕空山寂寂杳无人烟。沈辰一当先降于一个山头之众人紧随其后四下环顾但见群山环抱山坳内竹林幽深随风仰俯好一个僻静的去处。 沈辰一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此处地脉直通黄泉吾欲祭炼一宗至宝独力难支却要请诸位道友齐心协力相助一二。” 正阳门外一战沈辰一力拒菩提宫大泽殿主商浮槎如定海神针擎天巨柱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神通如斯还要借助众人之力龙须子好奇心起催动星云双眸看了片刻隐隐窥见宝光流转地脉之中似乎孕育着真宝。他忍不住问道:“不知是何许至宝?” 沈辰一并不讳言坦然道:“吾有一宗宝物名为‘佛陀五指山’祭炼多年未克全功镇不下无定汪洋有所欠缺。丁火云陨落于商浮槎佛光之下化作一方灵崖吾将灵崖要来炼入佛陀五指山在地脉下温养百载略有小成。” 黄梧子与温玉卿对视一眼暗暗心惊春秋殿主丁火云乃是天生地长的一方灵崖化形成精以力破巧压制真仙种种神通堪称二十八殿第一沈辰一轻描淡写一句“将灵崖要来”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机付出多少代价? “灵崖非是凡物炼入佛陀五指山百年之功尚未能融为一体还需引动星力重加祭炼。”沈辰一顿了顿又道“用吾一人之力耗日持久或恐有失今番劳动诸位道友出手感激不尽异日当有回报。” 龙须子拊掌笑道:“沈殿主何出此言吾等同气连枝互通有无本在情理之中。事不宜迟该何引动星力祭炼此宝还请明言。” 沈辰一一一看过黄梧子、温玉卿、魏十七见他们并无反对之意微微一笑将祭炼佛陀五指山的法门细细道来毫不藏私佛修的手段与天庭不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四位殿主暗暗记于心中各自参悟不无触动。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九十九节 九九八十一 待众人参悟得七七八八沈辰一伸出手掌往下缓缓合去山坳之中万顷翠竹顿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平他五指一收一提天崩地裂土石滚滚向内塌陷深不见底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沈辰一张开五指轻轻扇了几扇烟尘顿时一扫而空。片刻后隆隆雷音从地渊深处响起如江河翻滚潮来潮往刹那间淹没了天地万物。沈辰一嘴唇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磅礴的热力迎面扑来岩浆翻涌肆意蔓延连绵群峰只剩下一个个小山头古木枯藤经受不住热力煎烤在熊熊烈焰中噼啪作响放眼望去一片炽热的汪洋赤红中夹杂着黑影亮得刺眼。 沈辰一低低念动咒语五指并拢掌心向上手臂徐徐抬起岩浆回旋激荡豁然分在两旁一座百丈高的巨崖腾空而起五峰并立内藏石窟佛陀姿态各异不计其数将一方天生地长的灵崖牢牢锁住赤红的岩浆顺着山势淌下不能损其分毫。 沈辰一从地脉深处拔起佛陀五指山稳稳托于空中岩浆鼓荡地脉轰鸣天地伟力加诸于山瞬息数变欲将其拖回地下饶是他神通了得此刻也无有余力。灵崖尚存些许灵性仿佛知晓大事不妙死里求生竭力挣扎佛陀五指山乱石崩摧深藏于山腹中的佛像翻滚而出颠三倒四头断肢折拼尽全力将灵崖困住。 沈辰一单臂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双眸精芒四射喝道:“长河殿主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黄梧子一声长啸抬足一步跨出负手立于虚空仰头喷出一块乌金犀黄苍穹骤然黯淡群星闪烁岩浆赤光熊熊直射斗牛。数息后一道浩大的星力从天而降端端正正落于佛陀五指山上沈辰一莫运玄功将灵崖重重禁锢。 不待他再度开口宝灯殿主龙须子涌身而出祭起龙华舍身灯灯焰摇曳大放光明又一道星力降于山巅灵崖挣扎之势大挫佛像吸纳星力残肢断臂渐渐弥合向山腹内步步紧逼。 黄梧子龙须子双双出手沈辰一压力大减他扭头望了广恒殿主一眼温玉卿檀口微张吐出一颗白毫傀儡珠引动星力下垂魏十七微一犹豫熄了藏拙的念头心念动处苍穹忽然亮起一抹血光命星投影显现于碧落洞天。 星力垂落凌厉如刀狂暴凶戾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灵崖不再挣扎求生听天由命。 沈辰一面露诧异之色一时间也无暇细究趺跏而坐双手捏定法印说法印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与愿印轮番变幻全力祭炼佛陀五指山将灵崖徐徐炼化融为一体。 上有星光下有地脉沈辰一不急不缓双手变化五印无有分毫松懈明明作道士打扮却露出佛门庄严法相孜孜不倦祭炼九九八十一日终于大功告成。 四位殿主不约而同收起神通沈辰一长长吐出胸中浊气伸手一点佛陀五指山急剧缩小落入他掌心地脉蛰伏岩浆回落视野所及只剩一派残山剩水满目疮痍。 众人先后落于山头九九八十一日昼夜不息引动星力神情颇见疲倦各自坐定回复元气。 沈辰一衣袖轻拂送出四团星药异香扑鼻化作飞禽走兽之形时刻变幻游走不定。黄、龙、温三位殿主并不推辞将星药吸入腹中加以炼化补益元气魏十七将星药收起默默感应命星汲取星力。 沈辰一仰头看了许久幽暗苍穹星辰黯淡唯有那一抹血光令人心神不宁。云浆殿主修炼“命星”之术并非什么秘密但玄元子曾向他提及那是一颗前所未见的凶星戾星杀星九龙回辇功六龙回驭斩与凶星相辅相成假以时日其人前途不可限量。 在沈辰一看来魏十七修为勇猛精进一日千里固然得力于他数度提携但究其根本与这颗“命星”脱不开干系。 人择星星亦择人境由心生命因星定……诸念纷至沓来渐归于清静他吸入一团星药任凭腹中如火如荼缓缓合上了双眸。 碧落洞天内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沈辰一霍然惊醒长身而起精气神充盈饱满元气尽复。放眼望去长河、宝灯、广恒、云浆四位殿主兀自盘坐入定未竟全功他眸中星云转动一一扫过四人仿佛感应到他的灼灼目光魏十七眉头微皱率先睁开双眼。 沈辰一大感诧异他邀来相助的四位殿主中云浆殿主魏十七资历最浅长河殿主黄梧子道行最深然则魏十七的底蕴似乎犹在黄梧子之上令人刮目相看。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魏十七微微颔首命星投影转瞬退去苍穹渐次放亮星辰一一隐没。 又过了数个时辰黄梧子周身骨节噼啪轻响哼一声哈一声龙须子温玉卿俱被惊动不约而同从入定中醒来。 沈辰一微笑道:“多蒙四位道友合力相助感激不尽。” 温玉卿心存好奇问道:“那佛陀五指山可是炼成了?” 沈辰一毫不隐讳坦言道:“不错如道友所言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黄梧子见识过佛陀五指山的厉害一时间心痒难忍犹豫了片刻瓮声瓮气道:“沈殿主何不将此宝祭出让吾等开开眼界。” 沈辰一虽知炼入灵崖于佛陀五指山大有裨益究竟威能如何却也心中无底黄梧子此言倒是提醒了他正好四位殿主俱在不妨试上一试。他颔首应允催动真元祭起此宝一声雷响佛陀五指山见风即长宝光万丈悬于空中。 “有劳诸位道友以神通击之且看此山能否固守一时。” 黄梧子乃天妖出身心思单纯没有那许多顾虑既然碧落殿主请他们出手相试他也不推辞张口喷出一块乌金犀黄化作一道黄光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了佛陀五指山上。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节 响锣不用重敲 一道灰蒙蒙的佛光稍纵即逝佛陀五指山纹丝不动直若轻风拂过佛像半隐半现一尊尊或坐或立或卧面容安详现出大慈悲。乌金犀黄滴溜溜乱转猛地划到一旁浑不着力黄梧子“咦”了一声大为诧异抬手将乌金犀黄收回忍不住嘀咕道:“古怪!当真古怪!” 龙须子看了碧落殿主一眼祭出龙华舍身灯摘下一缕灯焰弹向佛陀五指山依然被佛光托住撇于一旁。那灯焰颇有灵性如萤火虫一般上下飞舞却始终未能突破佛光落于山峰之上。 龙须子未尽全力适可而止他召回灯焰落入龙华舍身灯呵呵一笑向沈辰一颔首致意。不知怎地魏十七觉得他笑容中透出一丝几近于无的谄媚。宝灯殿主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中?餐霞宫如今只剩五殿沈辰一吞并银甲殿又得宝灯殿鼎力相助势力大增隐隐然与紫府、五湖二殿鼎足而三。这位的心思深沉、手段老辣的沈殿主当真是一位佛修么?魏十七接触得越深越是看不透他。 广恒殿主温玉卿望向佛陀五指山犹豫片刻涩然道:“妾身就不用献丑了。”当年律伯笏反出广恒殿夺去三百六十颗珊瑚珠温玉卿失了至宝又遭重创几乎一蹶不振若非长生子力挽狂澜她这个殿主早就做不下去了。及至菩提宫大敌来袭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先后陨落几乎沦为孤家寡人只剩柳、沈两个傀儡侍女忠心耿耿不离不弃。这百余年间她只炼成一颗白毫傀儡珠时日未久威力有限硬撼佛陀五指山若有折损反倒不美。 沈辰一也不勉强转而向魏十七道:“魏道友修炼‘命星’秘术祭炼六龙回驭斩事半功倍可愿试上一试?” 六龙回驭斩而非天启宝珠看来沈辰一暗示他莫要施出杀手锏。沈既然开口魏也不便推辞他冷眼旁观黄梧子龙须子并未出尽全力虽未出尽全力亦有七八分光景他依葫芦画瓢反掌之间一点金光亮起六条金龙接二连三飞到空中环抱成一团化作一轮赤日缓缓压下。 佛光流转瞬息数变将“六龙化日”卸在一旁沈辰一却心如明镜虽然只是小试一二六龙化日的威势犹在乌金犀黄和龙华舍身灯之上黄、龙、温三位殿主近在咫尺看不出端倪却瞒不过他的双眼。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当年结下的一点善缘这么快就得到了回报碧落天河宝灯广恒再加上云浆殿在天庭亦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了。 他长笑一声佛陀五指山继续缩小落入他掌心。龙须子恭维道:“恭喜沈殿主又炼成一宗至宝假以时日成就真灵威能当不可限量菩提宫若敢再犯老魔小丑不堪一击。” 虽是恭维之语也是大实话佛陀五指山炼化了一方天生地长的灵崖脱胎换骨非寻常真宝所能撼动若再能成就真灵或可与上虚敕金印、女娲补天阁、阴阳葫芦相提并论商浮槎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力自保。但佛陀五指山要成就真灵又谈何容易沈辰一摇摇头叹息道:“人力有时穷尽此宝祭炼至如此境地已臻于极致欲更进一步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魏十七心中一动沈辰一此语似发自肺腑并非自谦。果不其然黄梧子问道:“不知是何缘故?” 沈辰一道:“佛门至宝极难成就真灵耗日持久祭炼万载尚且百不成一吾生也有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他有些意兴阑珊顿了顿又道:“今番劳烦诸位道友出手铭感于怀吾有几件小玩意相赠聊表心意请勿推却日后诸殿若有难处自当鼎力相助。” 说罢他拂动衣袖飞出数团宝光落入应邀而来的四位殿主手中。宝光耀眼夺目将所藏之物遮掩仓猝之间也看不真切魏十七只觉不圆不方有棱有角似是果核之类的东西一时也未去细究随手收入袖中。 洞天之内一片狼藉非是待客之道五位殿主回到碧落殿中重开宴席歌舞升平。沈辰一频频敬酒众人俱知碧落酒于修道大有裨益纷纷开怀畅饮温玉卿尚有几分矜持龙须子则酩酊大醉倒地而眠鼾声如雷。 黄梧子酒量甚洪饮尽壶中美酒起身告辞温玉卿向魏十七使了个眼色双双辞行沈辰一也不挽留亲自相送至碧落殿外。黄梧子起足一顿一团黑云滚滚而起将身形隐没电闪雷鸣投长河殿而去。温、魏二人登上彩绘飞车柳如眉驱动三头白犀牛蹄踏虚空渐行渐远。 彩绘飞车内二位殿主相对而坐沈幡子流苏侍立在旁经此一番宴饮二人交情又深了一层。温玉卿命沈幡子斟上茶来陪他喝了几口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随口问道:“沈殿主此番盛情相邀另有深意魏殿主可知否?” 响锣不用重敲魏十七略一沉吟便知她言外之意在他看来沈辰一的用心并不隐晦一来借众人之力祭炼佛陀五指山二来将他引荐给黄、龙、温三位殿主从此同舟共济。龙须子为人浅薄早就把话说开了什么“同气连枝互通有无本在情理之中”文绉绉酸溜溜实则就是以碧落殿为首他四人跟着沈辰一混! 魏十七略一颔首不动声色。温玉卿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不够沈辰一看人极准既然邀他共谋一醉定不会落空云浆殿与广恒殿相距不远魏十七又是餐霞宫新上位的殿主不显山不露水说不定可以请他出手相助度过难关。回想起来沈殿主深思熟虑早有安排是以才嘱托她载魏十七一程同往碧落殿。 她默默想着心事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一节 云浆洞天岁月长 直到彩绘飞车抵达云浆殿温玉卿都没有下定决心好在广恒殿与云浆殿遥遥相望她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魏十七作别广恒殿主回到云浆殿内端坐于松木榻上将沈辰一所赠之物取出随手抹去掩人耳目的宝光果然是一颗坑坑洼洼的果核。他把玩了许久若有所思不知沈辰一此举有何用意。不过这些年在碧落殿中多蒙他照顾如今又不无笼络料想也不至于害他。 他将果核种于“一芥洞天”心神微动参天造化树播撒生机促其生根发芽开枝散叶长至丈许高开了一树的白花在风中摇曳生姿。待到白花纷纷坠落枝头共结一十三枚拳头大小的果子甜香扑鼻中人欲醉。 魏十七默默计数从萌芽到结果前后历时二十一日参天造化树生机无穷巩固洞天滋养万物换作碧落殿主也未能在如许短的时间内催发种子立竿见影。 魏十七摘下一枚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又嗅了嗅神情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咽下肚去旋即一股暖流腾起真元随之增厚了一丝。 那果子嗅着诱人入口却又酸又涩又苦魏十七幡然醒悟心知有异他意志坚定却也为这果子所惑浑浑噩噩吃了一口若是大毒之物早已着了道。不过碧落殿主所赐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星药一滴妙用无穷与之相比寻常补益真元之物顿成鸡肋不过魏十七修炼“命星”之术这一枚小小的果核正是雪中送炭再好不过了。 魏十七三口两口将酸涩的果子吞下肚去只剩一颗果核握于掌心。他调息搬运催动九龙回辇功功行三昼夜未曾感到不妥又召来阴元儿现出太阴元命珠在周身节窍滚了一圈以纯阴之气探查表里无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他亦是果决之人当下遁入云浆洞天在莲花峰浮宫之中闭关不出吞服异果汲取星力孜孜不倦打磨着真元道行日深。唯一令他遗憾的是沈辰一赐下的果核为造化生机催发结出一十三枚异果却只有一枚藏有种子否则的话他大可种下一片果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这是痴心妄想天地灵物哪会如此易得! 阴元儿炼化“星药”受挫深知机缘无可勉强早已熄了进取之意这百年来为云浆殿主看护洞府悉心打点浮宫之余游山玩水无忧无虑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阴元儿深知在天庭之中她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比起那些真仙大能犹如萤光之与皓月幸得魏十七顾念旧情分才得以在这洞天仙境栖身心中存了十分感激不惜违背誓言将提耶十三秘符一一相告不再藏私。 魏十七有意承她之情也不说破阴元儿并不知晓他曾亲见伯蓍真人施展秘符剑阵早已将提耶秘符的奥秘尽收眼底。 云浆洞天岁月长忽忽又过了十余载这一日金茎露前来通禀广恒殿主前来拜访现在殿外等候。 魏十七微微一怔低头沉思片刻起身亲自出迎请温殿主入云浆殿安坐流苏奉上茶水果品侍立于旁。温玉卿喝了一盅茶吃了果子似乎有心事迟迟未开口。 魏十七察言辨色她似乎有求于己并非月华轮转镜或八女仙乐屏出了什么岔子。不过既然难以启齿想必是棘手事他也不主动说破随口问起炼制傀儡之事。 温玉卿并未隐瞒坦言道此事殊为不谐无论取八女仙乐屏中女乐还是以月华轮转镜摄取神魂灌注傀儡皆无所成如流苏这般魂体相融浑然一体似是天作之合妙手偶得可一而不可再。 她言说之际目光炯炯盯着流苏似有意将她身躯拆散剥离神魂一探究竟只是碍于魏十七才未能形诸于口。流苏被她看得心中发毛悄悄挪动脚步躲在魏十七身后不敢抬头。 魏十七轻抚她的秀发心中有几分了然微笑道:“温殿主百密一疏这八女仙乐屏的旧主调教乐舞传授真法才保得流苏灵台一线清明究其根本却在真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玉卿怅然若失喃喃道:“不知是何真法?”一瞬间天庭流传的诸般真法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有些了然于胸有些只闻其名林林总总不下百十单以温养神魂计即有一二十种之多。 魏十七道:“天庭久远岁月悠长温殿主大可逐一尝试或可解心中之惑将傀儡术推向前所未有的大境地。” 温玉卿回过神来苦笑道:“妾身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魏十七明知故问道:“温殿主何出此言?” 温玉卿道:“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大敌退却后诸殿死伤颇重无以维系听闻餐霞宫主削减二殿只留紫府、五湖、碧落、宝灯、云浆五殿可有此事?” “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巢禅师岳白首袁松鹤先后陨落故此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天泉殿并入宝灯殿云浆殿亦因之易主。” “王京宫七殿未减曹宫主行‘以下克上’旧例以百八十年为期届时诸殿供奉轮值若能熬过天机台上兵火雷三大劫可择一殿入主击败殿主即取而代之。” 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尽皆陨落温玉卿精擅傀儡术不以斗战见长王京宫行“以下克上”她这广恒殿主岌岌可危。魏十七干脆把话挑明“温殿主此来可为求援?” “正是。” “别宫他殿亦可为助力?” “无妨即便说动餐霞宫主出手亦可。”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温殿主因何不向碧落殿主求援?” 温玉卿苦笑道:“旧例乃曹宫主所定‘以下克上’之后还有一句‘量力而行’。这量力而行不单单指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熬过兵火雷三劫挑战殿主也限定诸殿殿主向他人求援须当着众人之面付出足够代价无有异议。不瞒魏殿主广恒殿徒具其表能请动碧落殿主之物妾身实在拿不出即便是长河殿主黄梧子妾身也力所不逮。” 魏十七顿时明白过来当日大敌来袭云浆殿自巢禅师以下无人幸免在他人眼中他这个新上位的云浆殿主成色不足因此反倒成全了温玉卿。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二节 琵琶一曲动人怜 王京宫主曹木棉真是个妙人儿想出这么个主意来魏十七好奇心起问道:“请动碧落殿主所需几何?” 温玉卿沉吟道:“沈殿主一战成名隐隐然居二十八殿之首若以星药计十斛都未足以服众。” 魏十七悠悠道:“十斛星药尚不足以请动碧落殿主那么云浆殿主又值几何?” 温玉卿顿了顿摇首道:“魏殿主何出此言让妾身何以自处!” 魏十七不再说笑反问道:“温殿主欲以星药请动魏某么?” “本有此意但妾身听说魏殿主修炼‘命星’秘术星药并非必须之物曹宫主心如明镜这一节却是说不过去。广恒殿除却星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妾身思来想去只有身边两个侍女魏殿主都见过一名柳如眉一名沈幡子灵智自开与真人无异。妾身愿以其中一人换取魏殿主出手相助。” 魏十七颇有些意外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陨落于正阳门外这两个傀儡侍女乃是温玉卿仅剩的心腹再去一人无异于断她一条臂膀。温玉卿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叹息道:“当年长生子开口讨要仙傀儡妾身感其力挽狂澜独力支起广恒殿这才将沈幡子连同青雀精魂屏一并借与他言明以万年为期不想……唉长生子未得长生真是可惜了……” 她似有些伤怀唏嘘片刻又振作起精神道:“不知这两个傀儡侍女何者入得魏殿主法眼?” 魏十七道:“温殿主盛情却之不恭如以那沈幡子相赠魏某愿助殿主一臂之力。” 温玉卿闻言心中一松想了片刻坦言道:“沈幡子灵智不全止是一具杀伐傀儡略逊色柳如眉一筹魏殿主因何选中此女?”沈辰一对这位云浆殿主评价极高认为他心性运数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她并非“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心中困惑不解若不能问个明白只怕寝食难安。 魏十七微笑道:“个中缘由却与温殿主无关。”/p> 温玉卿暗暗叹息她与云浆殿主并无深交见他不愿透露只得作罢。当下起身郑重相谢定下约期五十年后再行相请届时同往王京宫天机台亲历“以下克上”的盛况。 魏十七送到殿外温玉卿向他微一颔首足踏彩云飘然而去身形幻化消失于冥冥太虚。 三日之后傀儡侍女沈幡子来到云浆殿盈盈下拜参见殿主。当年在极天之中魏十七以星力强行破除广恒殿主留下的暗手沈幡子神通所剩不过三成温玉卿要回此女后不惜耗费星药心血将她修复如初虽不能与鼎盛之时相比亦难能可贵。 魏十七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沈幡子如牵线木偶一般毫无抗拒。他抬起右手食指点在沈幡子眉心星力涌动在她体内转动数圈细察每一处隐秘角落未曾发觉暗手。温玉卿赠以仙傀儡请他出手看来并非心怀叵测。 他收回星力命沈幡子弹上一曲。沈幡子于一旁坐定将琵琶捧于怀中纤手转弦拨轴四弦一划杀伐之音“铮铮”响起。 魏十七侧卧于松木榻上以拳支额闭目聆听。琵琶声在大殿内回荡在梁柱间缠绕寒意丝丝缕缕泻/出水气凝作冰屑窸窸窣窣坠下转眼就积了薄薄一层。 金茎露倚在柱后凝神细听心潮随之起伏跌宕不能自已。片刻后屠真从云浆洞天内步出立于魏十七身旁手扶松木榻眼神透出迷惘。 寒意席卷而去将殿门推开一隙帝朝华侧身闪入血河缠身如龙蛇游动她遥遥望向沈幡子心有所动。 不知过了多久琵琶声减轻渐低沈幡子起手按住四弦眼帘低垂如泥塑木雕。魏十七坐直身躯拍了拍手将衣袖轻拂满地冰霜一扫而空尽皆卷出殿去。 帝朝华缓步上前见过云浆殿主魏十七目光落在血河之上看了半晌忽然将金茎露唤上前来以定慧剑相赠命其好生祭炼。金茎露不卑不亢接过定慧剑触手便知此剑已孕育剑灵经星药洗炼颇有神通虽未能更进一步成就真灵亦是难得之物。当年在云池之下与忽律一场恶战法宝尽毁身无长物得这一柄神兵利剑正中下怀。 帝朝华心思敏捷微笑道:“金道友可知殿主赐下此剑的用意?” 金茎露与她素不相熟不动声色道:“愿闻其详。” 帝朝华道:“灵山大雷音寺佛祖座下有四大天王护法亦称四大金刚东方持国天王抱琵琶南方增长天王握宝剑西方广目天王缠龙蛇北方多闻天王持宝伞恰与这殿中四人相仿。”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天魔女不愧是诸天神佛之一见多识广一语道破他的用心。他没有向温玉卿说出口的缘由正是出于沈幡子擅弹琵琶才选中了她。沈幡子抱傀儡琵琶金茎露握定慧剑帝朝华缠血河屠真持乾坤宝幡伞如四大天王为其前驱这是他心头的一点恶趣味。如李静昀在跟前定然会心一笑揶揄他两句如今被帝朝华说破他反觉得兴味阑珊。 魏十七淡淡道:“船泊浔阳月夜天琵琶一曲动人怜……不错。” 沈幡子闻言抬起眼眸神情微微一动。 魏十七莫运玄功云浆殿嗡嗡作响数十息后从眉心挤出一道符诏化作金光从沈幡子颅顶钻入体内扫彻内外径直落于丹田之中。沈幡子不避不让不迎不拒任凭他在自己体内种下一道云浆符从此寄身于云浆殿受制于人一念生一念死一念兴一念灭。谁让她只是一介傀儡呢? 四大天王云云并非戏言魏十七亲自取了一升星药赠与沈幡子温言关照命她入云浆洞天好生修炼这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帝朝华循声而来听了一曲琵琶说了几句闲话不再逗留辞别云浆殿主而去金茎露送至殿外没有再回去。她独自逡巡低头沉思帝朝华所言似非无的放矢她忽然心生好奇那握宝剑的南方增长天王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三节 放下一半的心 五十载岁月悠悠奄忽而逝这一日车轮隆隆作响柳如眉驱使三头白犀牛鼻喷白气蹄踏虚空拖起彩绘飞车星驰电掣般掠过太虚直奔王京宫天机台而去温玉卿坐于车内将王京宫情形一一道来。 王京宫七殿分别是平侯殿、春秋殿、广恒殿、东渡殿、西渡殿、洗心殿、赤眉殿春秋、东渡、西渡三殿殿主业已陨落王京宫主行“以下克上”之旧例首当其冲便是这无主的三殿。然则春秋殿丁火云是孤家寡人抽取本源熬炼身躯连殿内洞府都毁得七七八八他一死春秋殿只剩一个空壳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东渡殿供奉冉青狮西渡殿供奉沈千禾俱是曹木棉的再传弟子有此二人坐镇谁都不敢轻易启衅在有心人看来反倒是收取温玉卿入主广恒殿才是最好的机会。 王京七殿平侯第一殿主鱼龙真人长袖善舞又有允道人悉心辅佐麾下强手辈出当日与菩提宫一场大战折损亦无多有意自立门户的多出自于此。不过在鱼龙真人看来与其便宜了不相干之辈不如主动出手将殿主之位纳入掌控他暗中布局觊觎春秋、广恒二殿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温玉卿。 平侯殿允道人以下有资格闯过天机台兵火雷三大劫的林林总总不下一掌之数其中尤以合川真人道行深厚最为可虑不过合川真人心性淡薄无意殿主之位未必肯出手争上一争。至于洗心殿和赤眉殿自顾尚且不暇多半不会节外生枝。 …… 温玉卿娓娓道来对王京宫诸殿内情了如指掌她提了若干真仙的名号详加解说其神通手段费了不少口舌魏十七一一记在心中觉得有些棘手好在“以下克上”先得熬过天机台三大劫此消彼长他有七八成把握助温玉卿一臂之力。 天机台遥遥在望柳如眉停下飞车三头白犀牛奔波多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犀角一道白气冉冉腾起凝而不散。柳如眉掀起珠帘请二位殿主出得车厢魏十七放眼望去只见云山雾海之间一座高台拔地而起台下业已聚了数十人四下里剑光纵横宝光迷离王京宫诸殿真仙正陆续赶来。 温、魏二位殿主联袂而行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天机台前允道人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见魏十七与温玉卿同来微一诧异旋即想通了其中关节。此番曹宫主行“以下克上”的旧例除平侯殿外其余六殿俱有易主之虞允道人早知鱼龙真人的布置广恒殿势在必得温玉卿岌岌可危。 他与温玉卿颇有渊源当下迎上前来与其见礼有意劝说她主动退让免去一场劫数。 温玉卿不敢怠慢略略寒暄几句允道人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这便是温殿主请来的援助?” 在允道人面前温玉卿也不加掩饰坦然道:“广恒殿诸位真仙多陨落在正阳门外无人可力挽狂澜不得已只好请动餐霞宫云浆殿主出手相助暂渡难关。” 云浆殿易主之事允道人亦有所耳闻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数餐霞宫动作最快崔宫主削减二殿银甲殿并入碧落殿天泉殿并入宝灯殿原碧落殿轮值魏十七战功显赫破例擢拔为云浆殿主。不过在他看来这云浆殿与春秋殿相仿都不过是个空壳子崔宫主没有削去云浆殿只怕另有深意。 温玉卿终究有些放不下心望了鱼龙真人一眼不无忐忑道:“允道友可有意出掌一殿?” 允道人闻言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贫道若有意何须等到此时。” 温玉卿微微颔首允道人的手段她曾亲眼观之知之甚详金珠镇魅真灵女童敌住臧太乙和龙象和尚联手云浆殿主虽然神通了得却未必是他对手允道人不出手她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允道人见她请动魏十七似乎颇有把握也不多劝只提点了一句“洗心殿孤山公、赤眉殿虬龙亦不可小觑温殿主好自为之。” 温玉卿轻声谢过允道人拂袖而去回到鱼龙真人身旁静候王京宫主驾临。 鱼龙真人明察秋毫随口问道:“如何?” 允道人叹息道:“广恒殿主终不肯轻易放手从餐霞宫请来云浆殿主魏十七助她渡过难关。” 鱼龙真人哼了一声道:“若碧落殿主插手吾等只好退避三舍云浆殿主却不够看。” 允道人深以为然在他看来魏十七竟敢搅和王京宫诸殿之争不自量力闹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事小只怕一不小心将千年道行葬送在天机台上悔之莫及。 正寻思之际忽听得一声云板清音悠悠响起众人无不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却见天机台上立着一人道袍披身男生女相尖声尖气道:“奉宫主之命行此旧例。” 他声音如一根尖针刺入耳中震得嗡嗡回响心浮气躁。温玉卿皱起眉头向魏十七道:“此人是曹宫主首徒姓孔名桀看来今番诸殿之争宫主是不会亲自过问了东渡、西渡二殿只怕也有些不大稳当。” 那孔桀性情偏激出手狠毒素来不为人喜但他系曹木棉门人镇守天机台万载获益匪浅便是王京七殿的殿主亦不愿轻易得罪他多敬而远之。 孔桀居高临下放眼扫去见诸殿寂然无人敢喧哗当下将双手一拍催动天机台。十余息后半空中彤云滚滚四合雷鸣声不绝于耳天崩地裂七根粗大的铜柱冉冉升起立于天机台上锈迹斑驳坑坑洼洼显然是上古神物。 孔桀尖声道:“以下克上量力而行须熬过兵火雷三劫天机七柱在此哪位真人先来试上一试?”他言说之际眼中流露出渴求和狂热竟似有些迫不及待。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四节 出头椽子先烂 出头椽子先烂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诸殿真人耐心甚好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莽撞行事有意先看一看对手的底细再作打算。孔桀等了片刻正不耐烦之际赤眉殿主虬蚺轻轻咳嗽一声道:“虬龙吾儿且登台见识一番无论成败皆是难得的历炼。”虬龙大声允诺纵身一跃锁链叮当乱响轻轻巧巧跳上了天机台。 虬龙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精赤着上身数根铁链交错缠绕深深扎入骨肉他身材虽然魁梧行动却甚为敏捷落地无声片尘不惊。魏十七身俱天妖血脉修炼法相巴蛇化龙对龙蛇之气再熟悉不过这赤眉殿主的真身分明是一条大蛇其子虬龙更进一步化作真龙。 孔桀嗤笑一声似乎笑他自不量力指了指七根铜柱道:“去吧!” 天机台上七根铜柱排成北斗七星之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如舀酒之斗。虬龙得赤眉殿主提点这七根铜柱上应星辰兵火雷威能各异但其中的诀要孔桀了如指掌外人却无从得知。他与孔桀素无交情——事实上王京宫二十八殿没听说哪一位与孔桀交好——只能随意挑选撞一下大运。 虬龙在铜柱间绕了几圈站定于摇光位孔桀“嘎嘎”而笑伸手在铜柱上一拍九条赤红的锁链从柱内窜出将他绑定于铜柱之上越收越紧虬龙闷哼一声摇动双肩略一挣扎锁链纹丝不动。 “睁大眼看仔细了熬不住现出原形便是输了!”孔桀推开丈许五指一收一张放出一道掌心雷漫天彤云之中倏地射下一支利箭疾如流光狠狠扎在虬龙胸口。赤眉殿主猛地握紧拳头双眉紧皱定睛望去只见虬龙中箭之处光芒一闪现出一片黝黑的龙鳞滑不留手顺势将利箭滑于一旁毫发无伤。 转瞬间利箭接二连三从天而降一开始稀稀拉拉无移时工夫便密如急雨打得铜柱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虬龙低下脑袋咬紧牙关暗暗催动化龙之功遍体龙鳞明灭闪动将利箭卸在一旁转眼便堆起两座箭冢将双腿埋没。 天降利箭持续了一炷香工夫骤然停歇铜柱嗡嗡作响一团烈焰腾起将虬龙吞没满地废箭尽数化作灰烬。 虬龙成就真龙之身于兵火雷三劫中最不惧烈火焚身他昂首挺胸立定于熊熊烈焰中精神渐长正待开口作歌一阵怪风卷起浓烟直灌入喉中他连连咳嗽涕泪交流转眼就被热力蒸干闹得狼狈不堪。然则台下数十真仙却鲜有发笑者单凭肉身将兵火二劫硬生生扛下这虬龙肉身之强悍堪与真宝相媲美寻常真仙与之赌斗只怕挡不住他三拳两脚。 又一炷香后烈焰渐熄虬龙剧烈咳嗽几声咳出数口污秽的浓痰嘀咕了几句仰头望去却见彤云急速飞旋雷声隐隐自天外降临。他体内真元消耗极大自忖不可力敌哼了一声从鼻窍喷出一道金光略作盘旋化为一柄宝光流转的避雷伞斜斜遮于头顶。 天昏地暗霹雳声震一道劫雷从天而降照得天机台四下里雪亮端端正正劈在避雷伞顶前一刻声势浩大后一刻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 兵火雷三大劫雷劫最为凶险孔桀一见此伞便知虬龙有备而来这避雷伞乃是师尊亲手所炼一炉所出统共不过一十三柄赤眉殿主面子如许大竟求来一柄助虬龙熬过雷劫看来对殿主之位虎视眈眈不容有失。 既然师尊有意放虬龙过关孔桀也不为已甚他暗暗掌控天机台将最后一波雷劫的威力削弱数分。 劫雷蜂拥而下金蛇狂舞地动山摇天机台下围观的真仙为天地伟力所慑神色微变纷纷退后。 允道人的提醒果然不错赤眉殿虬龙似得曹宫主青睐以避雷伞化解雷劫保存实力若非如此接下来“以下克上”的一战虬龙胜算不大。温玉卿侧过头嘴唇微动轻声道:“魏殿主觉得此人如何?” 魏十七道:“若无避雷伞仍能抵挡雷击不现出真龙之形或有几分棘手。” 温玉卿闻言微微一笑他言下之意显然对虬龙不以为然若虬龙觊觎广恒殿他有把握将其打发了。不过赤眉殿主老谋深算遣虬龙第一个登上天机台十有八九是看中了无主的春秋殿春秋殿自丁火云去后只剩一干默默无闻的供奉轮值要挡住虬龙的入主殊无胜算。 数语间雷劫渐次隐没避雷伞化作金光没入虬龙鼻窍孔桀上前将铜柱一拍撤去锁链喝问道:“兵火雷三劫已过汝欲入主何殿速速道来!” 虬龙叉开双腿如铁塔一般稳稳立于天机台上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声如洪钟道:“请广恒殿主赐教一二!” 温玉卿心中一怔飞快扫了赤眉殿主一眼见他不动声色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禁有些犯难。孔桀见她沉吟不决双眉一挑尖声催促道:“广恒殿主缘何不上天机台?莫不是甘居下位主动将广恒殿相让?” 魏十七看出了她的为难轻笑道:“温殿主既然无有把握那就交给魏某吧。” 温玉卿心念数转不再犹豫微一颔首向孔桀道:“广恒殿请餐霞宫云浆殿主代为出手。” 孔桀早注意到温玉卿身旁之人他镇守天机台殊少离开偶有消息传入耳中已迟滞了许久。赤眉殿主虬蚺代为缓颊道:“云浆殿主巢禅师陨落于正阳门外崔宫主擢拔碧落殿轮值魏十七执掌云浆殿敢问温殿主何以请动云浆殿主?” 温玉卿道:“之前为击退菩提宫大敌广恒殿前赴后继伤亡甚众时至今日妾身独力难支不得已以一具仙傀儡请动云浆殿主相助。” 广恒殿温殿主炼制傀儡独步天庭仙傀儡自开灵智堪比真仙更是难得。虬髯追问道:“不知是哪一具仙傀儡?” 温玉卿道:“妾身所炼仙傀儡以柳、沈二女为个中翘楚沈幡子五十年前已投入云浆殿听由魏殿主驱使。” 广恒殿傀儡侍女柳如眉、沈幡子引人注目王京宫诸殿殿主向温玉卿相求俱被婉言谢绝一无所获反倒是碧落殿主沈辰一与她交好获赠一具真傀儡名为灵犀远不能与柳、沈相媲美。温玉卿之所以不假辞色其根源在于律伯笏夺去三百六十颗珊瑚珠反出广恒殿诸殿趁机落井下石仗势逼宫她虽是女子却咽不下这口气宁可结交碧落殿弃王京宫其余六殿不顾。 她早已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五节 钉头碰着铁头 傀儡侍女沈幡子?诸殿真仙若有所思一具真傀儡请动餐霞宫云浆殿主按说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位魏殿主之前只是碧落殿轮值餐霞宫主破例擢拔一步登天其中定有蹊跷。 孔桀对广恒殿的仙傀儡亦有所耳闻温玉卿穷毕生之力也不过炼成两具以沈幡子相赠白白便宜了外人早知如此为何不来找他?他心中颇为不悦见众人并无异议不耐烦道:“既然如此虬龙只需击溃此人便可入主广恒殿。” 虬龙咧开嘴笑了笑遥遥望向赤眉殿主虬髯向他打了个割喉的手势示意他无须留手。 孔桀将虬髯的手势看在眼里阴沉沉笑了几声道:“天机台上生死不论魏殿主请上台。” 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微晃已踏上天机台。虬龙扭动头颈骨节噼啪作响舒展开筋骨提起两只拳头喝道:“云浆殿主只管放胆上前看吾这两个好兄弟的手段如何!” 无数恶意的目光芒刺在背魏十七审时度势决意那虬龙立威他将双肩一摇拱起后背巴蛇法相扶摇而出盘坐一团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与真龙一般无二双眸炯炯非是龙目而是两颗血光之珠。 “咦?竟然是法相神通?”温玉卿大为诧异她曾听碧落殿主说起魏十七修炼九龙回辇功炼化云池铁血之气道行极深其最强的手段莫过于天启宝珠和六龙回驭斩金龙衔珠石破天惊一击不可力敌但这巴蛇化龙的法相如何降服得了真龙! 虬龙放声大笑震得铁链叮当乱响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双手抱在胸前任凭对方施为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巴蛇法相虽作龙形却不改蛇性盘坐一团只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魏十七见虬龙一味找死胸中杀意勃发巴蛇法相急冲而下没入他体内身相合而为一大步流星冲向虬龙。 不知怎地虬蚺一颗心怦怦乱跳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吾儿小心!” 话音未落虬龙抡起一双拳头迎上前开声吐气一上一下齐齐击出。魏十七不待近身单手抽出一根太白凌日棍横扫而去重重砸在虬龙双拳之上。一声巨响如金石相击魏十七纹丝不动太白凌日棍弯成一道弧形虬龙双拳皮开肉绽龙血泼出尽数渗入棍内无有一滴散失。 虬龙噔噔噔连退十余步满口钢牙咬得“轧轧”响十指颤抖竟无法握紧。 魏十七将太白凌日棍一捋一抖星力鼓荡宝光明灭瞬息弹得笔直。他单手提起大棍大喝一声劈头砸向虬龙太阳穴劲风四起回旋激荡竟将他前后退路尽皆锁住一棍抡出大有禁锢天地之威。 铁拳变作肉拳虬龙再也无法赤手空拳对敌他圆瞪双目目眦欲裂猛地探出手去从虚空中抓出一柄乌沉沉的铁尺于间不容发之际将太白凌日棍架住。 魏十七单臂抡棍虬龙双手托尺当一声巨响音波如利箭四散天机台下观战的真仙靠得太近猝不及防耳畔嗡嗡回荡一时间竟听不清任何声响。 铁尺在掌心剧烈颤抖几乎弯成对折磅礴大力涌来虬龙如同被十万大山撞了一下腰身不由己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铜柱之上骨软筋酥眼冒金星一口龙血喷出被太白凌日棍吸了个涓滴不剩。 魏十七大步上前第三棍拦腰横扫虬龙狂叫一声没入血肉的铁链“呛啷啷”飞出解脱禁锢身形化作一条真龙绕着铜柱盘旋而上。太白凌日棍击在铜柱之上又是一声巨响天机台摇了三摇孔桀几乎掌握不住不禁骇然色变。王京宫体修一脉强者辈出春秋殿主丁火云独占鳌头赤眉殿虬蚺虬龙父子亦不可小觑与之相比巢禅师之流根本不值一提然则这新上位的云浆殿主竟如此强悍撵着虬龙猛追猛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餐霞宫七殿向来以器修见长怎地冒出这么个异数来? 不光孔桀看不懂天机台下诸位真仙都觉得莫名其妙虬龙第一个跳将出来兵火雷三大劫只作等闲看剑指广恒殿势如下山猛虎入海蛟龙结果被魏十七接连三棍打得口吐鲜血原形毕露难不成是渡劫之时受了暗伤实力所剩无几? 魏十七灌注星力以太白凌日棍炼化真龙之血虽是天庭残宝却毫不逊色于诸般神兵利器但是如此也就罢了最令虬龙忌惮的是对方一击之力大得异乎寻常棍头挨着些边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他哪里敢与之硬撼摇头摆尾飞到空中张口喷出一道寒气。 天机台上冰雪肆虐七根铜柱转眼蒙上一层坚冰魏十七屈指轻弹祭出两粒风火金砂彼此环绕追逐将冰雪一扫而空他足踏金砂去势如电倏地飞遁至虬龙身后太白凌日棍砸在他后背“咔嚓”一声响一条脊柱断为两截。 “手下留情!”虬蚺大吼一声疾冲至天机台下却不敢登台阻拦坏了曹宫主定下的铁律一时间冷汗涔涔急得团团转。 虬龙重重摔落在铜柱间心知大事不妙兀自死中做活接连自爆数件法宝拼尽全力着地滚去不想慌不择路东一撞西一撞俱被铜柱挡住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苦不堪言。 魏十七催动风火金砂衔尾追去手起一棍将虬龙硕大的身躯高高挑起冲着他要害连击七棍打得他在空中翻来覆去不得落地血如泉涌尽数被太白凌日棍吸去。 孔桀嘴角微微抽搐心如明镜姓魏的下手如此之狠这是在立威此战过后任谁要挑衅广恒殿主都要好生掂量一下能不能经得起他一棍。虬龙运气太差钉头碰着铁头这一场争斗败得如此快败得如此惨烈委实出乎意料之外。 魏十七将虬龙打得骨折筋断体无完肤饶了他一口气将太白凌日棍一挑虬龙飞落天机台被虬蚺稳稳接住。爱子虽然保全了一条小命但数万载道行付之东流从此沦为废人一个叫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他将虬龙交与手下面露狰狞之色一步跨上天机台向孔桀道:“老夫愿领受风火雷三劫争一争广恒殿!”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六节 何妨拭目以待 孔桀双眉一皱以下克上虬蚺身为赤眉殿主如何能觊觎广恒殿?人人都如此岂不是乱了套?不等他开口虬蚺抢先道:“老夫决意辞去赤眉殿主入主广恒殿。” 孔桀大为踌躇虬蚺的用意昭然若揭分明是不忿爱子遭遇欲将下狠手泄愤。他虽然恨极却尚有三分清醒私下里寻仇难免得罪餐霞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借着“以下克上”的旧例刀切豆腐两面光便是崔宫主也拿捏不到话柄。虬蚺性烈如火绝非息事宁人之辈孔桀权衡再三若不答应他只怕立刻撕破脸皮捋起袖子挥上老拳打得不可开交不如破例纵容一回料想曹宫主也不会在意。 他郑重其事道:“虬殿主可想清楚了赤眉殿从此无主?” 虬蚺惨然一笑道:“孔道友放心说出口的话钉在墙上的钉赤眉殿殿主任凭有意者争之老夫绝不插手绝无二话!” 孔桀心意已决森然道:“好既然如此请虬道友先过兵火雷三劫。” 虬蚺大步上前仍立于“摇光”位的铜柱前大声道:“孔道友无须留手速战速决兵火雷齐上也无妨!” 孔桀将铜柱一拍九条赤红的锁链窜出将虬蚺牢牢绑定他看了魏十七一眼毫不客气道:“云浆殿主何不暂且回避?” 魏十七微微冷笑后退半步飘然落下天机台双足尚未落地利箭烈火劫雷齐齐降临将虬蚺湮没这位赤眉殿旧主“嗬嗬”大吼吼声惊天动地铜柱锁链叮当乱响竟似无法将其困住。 虬蚺猛地昂起头张口喷出一道毒云抵住兵火雷三劫不得近身足足僵持了一炷香工夫待到火收雷消锁链撤去他狞笑着大步上前周身毫发无伤厉声喝道:“姓魏的小儿还不上前受死更待何时?”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同仇敌忾有之幸灾乐祸有之餐霞宫区区一个新上位的殿主在天机台上耀武扬威不知收敛令人何其不忿虬蚺摆明要毁了他千年道行且看他是何下场。 不知怎地鱼龙真人却有几分疑惑他低声问道:“允道友此子可是虬殿主敌手?” 菩提宫来袭正阳门外一场死战战到后来双方都有懈怠成败维系于大泽殿主商浮槎和碧落殿主沈辰一其余诸人的胜负可以忽略不计。他不惜耗费精血以金珠镇魅的神通拖住臧太乙和龙象和尚冷眼旁观将战局尽收眼底。见鱼龙真人动问他沉吟片刻郑重道:“餐霞七殿碧落殿主之强有目共睹。” “不错天庭四宫二十八殿以斗战论沈殿主居首。”鱼龙真人亦不否认商浮槎斥之为“伪佛传人”单看大战之后风平浪静四位宫主不约而同置若罔闻便可知他手段极高后台极硬。他甚至猜想既然与三十三天外撕破了脸那么“伪佛”也罢“真佛”也罢说不得总得抱上一根粗大腿。 允道人道:“依贫道看来餐霞宫紫府殿邵华清、五湖殿朱金陵都不足以跟此子相提并论碧落殿主之下便要轮到他了。” 鱼龙真人吃了一惊“当真如此了得?” “殿主何妨拭目以待。” 鱼龙真人心知允道人将话说得这么透是在暗示他此番暂且放手莫要打广恒殿的主意。他有些犹豫不决举目望向天机台决意先看了二人胜负在作决断。 魏十七身相合一再度跨上天机台未等他站稳身形虬蚺一声大吼冲上前抡起一双拳头上下齐出与其子受挫的一击一般无二。他如此托大显然有十足的把握找回场子魏十七亦不变招抡起大棍狠狠砸去大音希声拳棍无声无息相接太白凌日棍未及炼化的龙血尽数震出一滴滴悬于空中滴溜溜乱转。 魏十七右臂纹丝不动太白凌日棍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一点点弯折绽开无数裂痕片片剥落。非战不利实则天庭残宝抵不住虬蚺一双铁拳。 鱼龙真人摇头道:“虬蚺双拳堪比真宝此棍撑不了多久。”话音未落虬蚺忽然脸色大变双拳陡然缩回半尺太白凌日棍顺势进逼巨力横扫将他打飞出去。 虬蚺后背撞在铜柱之上稳住身形低头看了看拳锋心底泛起丝丝寒意。就在他双拳抵住太白凌日棍的当儿一缕杀意细若游丝竟刺入骨骸挥之不去若非他及时收手只怕为对方所乘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收起愤慨之意平心静气将双拳互击三下从后背/飞出一条黝黑的大蛇紧紧盘在身上游动不息。 魏十七双臂发力将太白凌日棍硬生生拗直以棍拄地双眸泛起蒙蒙血光辨认着虬蚺身上大蛇的气息有些捉摸不透。 虬蚺对出身讳莫如深知者寥寥无几他本是赤眉洞天中孕育的一条天蛇为上一任赤眉殿主驱使万载历经波折才得以成就真仙之躯凶性大发将旧主吞入腹中以下克上入主赤眉殿把持权柄无人敢违逆其意。不明底细之人难免为眼前一人一蛇所迷惑实则人身乃旧主之躯炼化所缠大蛇才是虬蚺的本体。 虬龙被一通乱棍打落凡尘只剩一口气吊着命废人一个虬蚺尽可能高估对手却还是未曾料到他的强悍。姓魏的修炼九龙回辇功业已成就回辇五重天杀意凝化游丝刚柔并济无孔不入他将本体深藏于旧主体内尚未能轻易摆脱虬龙落到如此下场一点都不意外。 魏十七眼眸中血光愈来愈盛神情亦染上一丝无可扼制的暴戾苍茫太虚彤云滚滚翻涌群星隐没一点血光萌动星域深处那颗未知的凶星将虚影投射到天机台上空七根铜柱齐齐震颤嗡嗡不绝魏十七深吸一口气气势节节攀升单手提起太白凌日棍微微伏低身躯如噬人的恶兽。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七节 头疼医头 凶星投影太白凌日棍为血色笼罩杀意氤氲有如实质。虬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知对手蓄势待发接下来必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寻常法宝无从抵御他抢先一步将旧主躯壳猛一催咆哮着飞身上前双拳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海缠绕身躯的大蛇顺势飞到空中。 气机牵引洪流乍泄魏十七一棍挥出打在虬蚺寄身的躯壳之上噗一声轻响如中败絮。杀意灌注生机泯灭那躯壳顷刻间失去所有分量如一片枯叶飞旋着贴在铜柱之上。天机台巨震铜柱发出一声摧枯拉朽嗡鸣虬蚺祭炼数千载的旧主躯壳化作一蓬飞灰在铜柱上印下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 时机稍纵即逝虬蚺催动大蛇本体刷地扑到空中吊下蛇头上下颌一分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无尽星域一角。亘古未改的死寂气息笼罩天机台星域愈张愈大迎头扑下欲将魏十七整个吞没。 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太白凌日棍血光黯淡魏十七仰头望了一眼巴蛇法相离体而出义无反顾一头撞向星域。磅礴巨力加诸于身如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紧紧扼住咽喉鳞甲剥落血肉横飞骨节布满裂痕逐一折断。 口含星域摧折万物虬蚺涸泽而渔不遗余力施展大神通毕其功于一役。巴蛇法相抵挡不住星域之力躯体渐次崩散眼看就要粉身碎骨被虬蚺一口吞下魏十七举起太白凌日棍指向命星星力垂落于法相头顶巴蛇双眸血光大盛右眼倏地飞出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击入他口中。 虬蚺做梦也想不到巴蛇法相的双眸非是凡物而是两颗明珠左眼是黑龙妖丹右眼是天启宝珠。天启宝珠得命星之力于咫尺之间飞出摧枯拉朽般击破他的头颅将虬蚺本体打成一条烂头天蛇。 天启宝珠滚了一滚将虬蚺周身精血吸去九成倏地飞回投入空荡荡的眼眶中宝珠妖丹交相辉映顷刻间法相回复如初巴蛇化龙盘坐一团鄙睨下视。虬蚺跌落在天机台上头颅稀烂拼命扭动躯体一条蛇尾拍打得噼啪乱响。王京宫诸殿真仙面面相觑他们心中明白蛇性强韧一时半刻断不了气虬蚺这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魏十七举起太白凌日棍在他七寸要害处碾了一碾就像碾灭一截烟头虬蚺身躯顿时松弛下来翻着肚皮一命呜呼。 头顶命星隐没魏十七收起巴蛇法相将太白凌日棍纳入洞天向孔桀道:“到此为止?” 孔桀怔怔望着虬蚺的残尸脸色极为难看勉强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一战就到此为止。” 魏十七扭头跳下天机台回到温玉卿身旁所过之处真仙身不由己纷纷避让唯恐与他沾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温玉卿暗暗觉得棘手请动如此强援出手如此狠辣生生打残虬龙打死虬蚺事后他一走了之留下她面对王京宫诸殿的怒火这残局让她如何收拾?但人是她请来的出手也是为了保她温玉卿一时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在心中发愁。 罢罢罢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经这两战大概不会有人再觊觎广恒殿了吧! 孔桀定了定神一身凶焰不由自主收敛了几分沉声道:“诸位道友还有谁人欲上台一试?” 他连问三声众人尽皆默默不语。鱼龙真人沉吟片刻按之前所议命平侯殿供奉史牧马谋求春秋殿。 史牧马面目寻常貌不惊人中规中矩跃上天机台跟孔桀打了个招呼择定开阳位铜柱听凭锁链缠身兵火雷三劫从天而降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时间闹得狼狈不堪。 温玉卿低声解释平侯殿居王京七殿之首强手辈出单以修为论史牧马要排到五名开外但放在他殿足以与殿主一争高下。她担心触犯众怒蜻蜓点水浮光掠影说了几句魏十七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平侯殿史牧马如海中冰山深藏不露应付这等程度的三劫举重若轻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吃力。 兵劫火劫转瞬而过孔桀正待催动第三波雷劫忽然心中一凛扭头望去却见一人衣袖飘飘缓步行来不是旁人正是王京宫主曹木棉。安步当车未跨孔雀波澜不惊孔桀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膝一软在天机台上跪倒诚惶诚恐拜见师尊。 诸殿真人察觉宫主悄然降临纷纷跪倒见礼温玉卿生怕魏十七不知进退急忙拉了他一把一同拜倒。魏十七心中嘀咕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不跪神佛不过放眼望去上至殿主下至真仙尽皆下跪他也不愿自绝于众人双膝弯曲离地面尚有半寸并没有跪实聊以自/慰。 天机台上下除曹木棉外唯有平侯殿史牧马被锁链绑于铜柱上直挺挺像杆标枪只好尽可能把脑袋压低。 曹木棉扫了众人一眼起掌虚虚一抬一阵轻风拂过将众人托起。他举步登上天机台淡淡道:“什么时候兵火雷三劫成了虚应一番故事?” 孔桀扑通一声再度跪倒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苦着脸应道:“是弟子有负师尊重托罪该万死。” 曹木棉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非如此何以服众?” “是!弟子知罪!” “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起来继续。” 孔桀见师尊提点一句并无深究之意暗道侥幸忙长身而起抖擞起精神发一道掌心雷搅动万里彤云合抱粗的劫雷同天而降将史牧马从头劈到脚电光缠绕无孔不入史牧马浑身毛发根根倒竖屏息良久吐出一缕烟气在头顶翻滚涌动。 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接连劈下史牧马吐出的烟气渐渐凝成五色祥云将雷霆之威削去大半落在身上已不足为虑。不假外物单凭神通便可抵御狂暴的劫雷此人的道行深不可测魏十七有些好奇他会不会如虬蚺虬龙父子一般继续挑衅广恒殿?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八节 洗心殿孤山公 在曹木棉的注视下孔桀不敢有丝毫放水史牧马老神在在支撑了一炷香工夫五色祥云被劫雷削去大半仍化作烟气吸入腹中。孔桀收了锁链史牧马拍去身上的浮灰整理衣袍仪容满头乱发怎么压都压不平只得作罢。他恭恭敬敬上前见礼礼数周到一丝不苟曹木棉知道他的性情挥挥手道:“天机台上无须多礼汝既然渡过三劫可按旧例行事。” 史牧马谢过宫主向孔桀道:“愿取春秋殿。” 温玉卿闻言松了口气心中大定果然是春秋殿终于轮到春秋殿若史牧马依旧剑指广恒殿那就意味着王京宫诸殿尽皆与她为敌铁了心要将她拉下马后果不堪设想。 孔桀将目光投向春秋殿残部喝道:“春秋殿可有谁人登台应战?”连问三声台下鸦雀无声。 王京宫春秋殿乃是众所周知的“一人之殿”丁火云狠天狠地却一味吃独食将春秋殿摧残成一个空壳子孤家寡人手下只得一拨无能之辈谁都不敢向史牧马挑衅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孔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向史牧马拱手道:“恭喜史道友入主春秋殿任重道远百废待兴。史道友乃众望所归假以时日必能重振春秋殿。” 史牧马肚子里叹了口气若非鱼龙真人所托他万万不会趟这浑水。王京七殿春秋殿因人成事丁火云在春秋殿便是仅次于平侯殿的强殿丁火云亡春秋殿便沦为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废殿。史牧马猜想鱼龙真人此番安排另有深意平侯殿规模太大人心叵测暗流涌动若得春秋殿分流一二互为犄角方是长久之道。 然而春秋殿并非鱼龙真人的首选他原本属意广恒殿但温玉卿出人意料请来餐霞宫云浆殿主助阵他自忖并无胜算鱼龙真人舍广恒殿取春秋殿也让他松了口气。 史牧马一身轻松举步下得天机台立于鱼龙真人身后并不把区区春秋殿主当回事。 孔桀连连发问诸位真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出头。曹木棉心中不悦“以下克上”的旧例乃是他亲手所定下位者力求一搏上位者不敢松懈强手因而层出不穷如若都像他们这般患得患失左算计右权衡少了一些血性如何能成事? 他目光如电将台下这些个殿主供奉一个个看过来看得他们心惊肉掉坐立不安。 洗心殿孤山公轻轻咳嗽一声拄着拐杖颤巍巍登上天机台向孔桀缓缓道:“孔道友可否让老夫试上一试?” 孔桀皱起眉头不知他忽然出头意欲自立门户抑或受洗心殿主指使在他的印象里洗心殿远不及平侯殿势大并无分流的必要孤山公此举殊为可疑。他下意识向洗心殿主东怀一望去却见他板着一张死人脸看不出什么端倪。 孤山公不等孔桀发话一摇一晃来到天璇位铜柱前站定身躯举起拐杖“当当”敲了两下九条赤红的锁链电射而出将他缚于铜柱之上不松不紧透着十分的诡异。 孔桀吃了一惊有些忐忑不安孤山公分明是得了师尊的指点才能操纵天机台上铜柱锁链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难不成师尊对自己有所不满?他心中转着念头也不故意刁难孤山公只管催动兵劫利箭顿时从天而降密如暴雨汇成一条无穷尽的洪流。 孤山公喃喃自语道:“这才像话……”他高高举起拐杖衣袖滑落露出瘦削的胳膊皮肉干瘪老朽不堪。 利箭忽然四散掉头避开孤山公的身体落于天机台上堆起一座高高的箭冢将他掩埋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一截拐杖探出头来微微颤抖似乎不堪重负。 利箭渐止兵劫消退孤山公收回拐杖前后左右捅了几下箭冢哗啦一声塌倒横七竖八铺了一地。 孔桀不假思索继而催动火劫烈焰滚滚而下隐隐凝成火龙火蛇火鸟火兽之形千变万化不一而足。孤山公再度举起拐杖烈焰如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刷地分在两旁尽数倾泻于天机台上未有一丝一毫波及。 热力澎湃孤山公须发卷曲汗流浃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若非锁链将他缚住只怕早就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但就这么一个干瘦的老头背靠滚烫的铜柱居然支撑了一炷香的工夫毫发无伤甚至连身上的衣袍都没有沾上一星火焰。 孔桀看得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孤山公身上的衣袍手中的拐杖都不是寻常法宝以他的眼力兀自看不出端倪实在令人诧异。 烈焰渐次扑灭孤山公吐出一口热气咳嗽了几声向孔桀道:“孔道友还有最后一拨雷劫有劳了。” 孔桀收敛起尖刻狂态一言不发暗暗催动雷劫。劫雷滚滚劈下孤山公却是老规矩举起拐杖万千金蛇绕道而行劈不到他身上反将天机台来来回回犁了数遍声势一时无二。 孤山公将兵火雷三劫视同无物待劫雷隆隆远去他用拐杖敲了敲铜柱收去锁链常常舒了口气向孔桀道:“老夫献丑让孔道友见笑了。” “不敢孤山道友神通了得孔某佩服。”孔桀向来心高气傲不过孤山公如此了得出乎意料之外他自忖易地而处也未必能应付得如此轻松王京宫诸殿强手辈出深藏不露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孤山公扬起白眉睁开一双浑黄的老眼向台下望去找到东渡殿供奉冉青狮笑道:“老夫欲入主东渡殿冉道友觉得如何?” 冉青狮双手笼于袖内缩头缩脑像个畏寒的老农见孤山公发话犹豫来犹豫去斟酌了良久这才慢吞吞道:“孤山公请便冉某并无异议。” 东渡殿诸位真仙以冉青狮马首是瞻他没有异议自然不会出头阻拦更何况孤山公神通广大谁都不愿去触霉头得罪这位板上钉钉的东渡殿主。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零九节 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狮因何退缩?”曹木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愤慨也听不出惋惜王京宫宫主本来就该这样见的人经历的事多了早已什么都不在意了。冉青狮和沈千禾都是他的徒孙他们的师父是曹木棉的第二个弟子陨落在天庭大乱中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活下来是一种幸运出于一点香火情分曹木棉指点了二人一番命其分别投入东渡、西渡二殿多加历炼勿存侥幸之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冉、沈二人从未辜负他期许这一次又如何呢? 冉青狮袖着双手仰头望向天机台上七根铜柱咳嗽一声扭头吐了一口浓痰纵身一跃落在孔桀身前。孔桀上下打量着他隐约猜到些什么哂笑道:“冉师侄可是有意争一争殿主之位?” 冉青狮坦言道:“留在东渡殿不过当个供奉不如搏一搏运气说不定有机会独掌一殿坐镇一方。”说罢举步踏向天玑位背倚铜柱眯起眼睛静候兵火雷三劫的考验。 孔桀低低笑了几声拍打铜柱放出锁链将冉青狮紧紧缚住顺势发动兵劫利箭蜂拥而下。 赤眉殿虬蚺虬龙父子凭借肉身硬抗平侯殿史牧马腹中孕育一口烟气洗心殿孤山公一杖一袍妙用无穷冉青狮又是另一番手段利箭射入身前三尺之地便被利器绞作碎屑无一近身。 魏十七凝神看了片刻猜到冉青狮多半炼就无形刀无形剑之类的神兵一时半刻竟看不清虚实他瞥了温玉卿一眼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惑显然也不知冉青狮的底细。 兵劫过后是火劫火劫之后是雷劫冉青狮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催动神兵连无形无质的烈焰劫雷亦拒于三尺之外令人瞠目结舌。 无移时工夫火灭雷消冉青狮游刃有余施施然离开天玑位铜柱依然是一副畏寒老农的模样不待孔桀出言相询道:“请孤山公赐教。” 初一听匪夷所思转念寻思台下诸殿真仙都回过神来当孤山公谋取东渡殿之时殿主早已陨落冉青狮若出手相阻纵然将其拒之门外对自己亦无好处唯有任其入主东渡殿“以下克上”方可入主东渡殿。 这样的先例虽不多却也并非无有。 孤山公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步三摇登上天机台自言自语嘀咕道:“年轻人就是没耐心廿年媳妇熬成婆再等上几年都忍不住急匆匆挑出来何苦唉这是何苦!” 冉青狮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啼笑皆非孤山公倚老卖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不与那老儿一般见识道了声:“孤山公小心了……”话音未落只闻“铮铮铮铮”四声轻响孤山公后脑、咽喉、前胸后腰现出四道雪白湍急的气流形同柳叶旋即溃散于无形。 就在那一瞬冉青狮催动无形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四击若非对手谨小慎微没有分毫懈怠早就吃了大亏。孤山公躲过一劫心惊肉跳不禁连咳数声轻轻摆动拐杖暗叫侥幸。 冉青狮祭炼的这柄“星核无距刀”攻无不克例不虚发没想到竟被孤山公挡住着实令人诧异他凝神望去此老所拄拐杖似是藤木之属颤巍巍貌不惊人究竟是何神通连星核无距刀都斩不破? 冉青狮炼刀却是剑修走的是“一剑破万法”的路数舍此星核无距刀外身无长物。剑修利攻不利守他见孤山公神通如此诡异不禁起了好胜之念星核无距刀倏来倏往一触即退试探着对方的破绽。 孤山公摆动拐杖漾出一层层先天罡气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他手中的这根拐杖名为“天罡杖”得自天庭胜境操纵先天罡气乃是第一等的防御之器身上这袭衣袍唤作“泥金铁衣”祭炼到精深处有替死妙用。年纪大了心态也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孤山公愈发惜身保命多年所得星药尽数花费在一杖一衣上于杀伐的手段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冉青狮试探了一回孤山公防得水泄不通找不到可趁之机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双手从袖中探出掌心之间响起一阵尖锐的啸叫如一根钢丝抛上天际震得云消雾散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聚于一处终于窥得一丝无形神兵的真容。 形似柳叶薄如蝉翼长不过数寸几乎消融于虚空中急剧颤抖激动一波波湍流气势急剧攀升永无止尽。 孤山公心知随之而来的一击必定石破天惊玉石俱焚哪里敢怠慢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气也不喘了提起天罡杖行云流水符箓连绵不断一气连成禁制。 冉青狮掌心相对十指屈张尖啸声细若游丝星核无距刀电射而出甫离双手便至孤山公身前。 先天罡气滚滚卷来白气涌动符箓聚散星核无距刀被阻于七尺开外淹没于罡气中时不时闪过一丝寒芒。冉青狮深深吸了口气只攻不守举起右腿向前迈出一步星核无距刀尖啸声再度响起倏地向前挺进尺许孤山公压力大增忙不迭摇动天罡杖不遗余力灌注真元将星核无距刀挡住。 罡气激荡震得星核无距刀宝光明灭微微颤抖冉青狮心知对方欲以罡气消磨刀锋毁他至宝不过此刀以星核打造浑然一体坚不可摧他一门心思运转玄功抬起左腿又迈上一步逼得刀锋突进半尺。 孤山公须发俱张一张老脸皱纹纵横双手紧握天罡杖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星核无距刀一寸寸刺入罡气渐渐聚成有形有质的黏稠之物掀起狂暴的气浪冉青狮首当其冲脸色变幻不定举步维艰。一攻一守攻得犀利守得坚固谁都无法腾出手来二人陷入僵局唯有比拼元气哪一个先撑不下去哪一个就先倒下。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十节 损有余补不足 双方僵持了小半个时辰都有些后继乏力星核无距刀如游鱼一般忽进忽退罡气亦聚散不定无力反扑谁都占不了上风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 冉青狮祭炼的无形利刃如此犀利温玉卿琢磨了半天也未能想出应对之术易地而处若无灵龟神甲之类的防守宝物殊难抵挡。她不禁瞥了一眼魏十七见他闭目养神似乎并不在意二人谁能胜出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冉青狮与孤山公一攻一守僵持不下大半天没有动静实在有些乏味真仙赌斗战成这副模样也是少见。 战局接近尾声冉青狮主攻真元消耗甚大无以为继只得一声长叹星核无距刀倏地缩回掌中罡气席卷而来他腾身而起衣衫猎猎作响顺势退下天机台。众人都看得分明冉青狮主动退避并非无力再战而是觉得即使攻破孤山公的先天罡气强弩之末也奈何不了他身上宝衣既然同处东渡殿不如留些情分日后也好相见。 孤山公也知他相让之意向冉青狮微一颔首以示承情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依照“以下克上”的旧例为免众人车轮战强攻一殿但凡殿主亲自出手击退一人即可无须再应战他有些捉摸不透冉青狮是主动送他一个人情还是当真觊觎东渡殿殿主之位?他又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此人是温玉卿请来的外援无从避战之所以出手如此狠毒显然是存了立威之心以免挑战源源不绝虬蚺虬龙一死一伤任谁意欲入主广恒殿都得好生掂量一下。 冉青狮业已全力出手并非有意放水最后那一点小心思曹木棉看在眼里也不甚在意。他放眼望去王京七殿史牧马入主春秋殿孤山公入主东渡殿赤眉殿虬蚺陨落于天机台上再加上西渡殿尚有二殿无主。他看了孔桀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出言道:“西渡、赤眉二殿虚位以待还有哪一位道友有意一试?” 台下诸殿真仙多是机敏之辈闻言心领神会孔桀显然是暗示若有意争一争殿主当取西渡殿或赤眉殿动其余五殿的念头有可能会惹得曹宫主不悦。 在王京宫主的注视下孔桀不敢留手天机台兵火雷三劫委实不好过如无史牧马、孤山公、冉青狮的手段真元耗得七七八八如何再有余力挑战西渡、赤眉二殿的强手?赤眉殿也就罢了西渡殿可是有沈千禾坐镇此人神通犹在冉青狮之上小觑不得。 孔桀连问数遍无人应声亦无人登台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师尊询问此番行“以下克上”之旧例是否到此为止西渡殿和赤眉殿继续虚位以待过些时日再说。 曹木棉忽然开口道:“汝镇守天机台万载不无功劳可免去三劫试炼择一殿入主。” 众人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赤眉殿。孔桀念头数转只得叩谢师尊成全他心中明白正阳门外一战王京七殿陨落三位殿主实力颇有不足他镇守天机台多时获益匪浅理当入主一殿为宫主分忧。不过西渡、赤眉二殿当取何者呢? 他看了一眼沈千禾吐气开声森然道:“吾欲入主赤眉殿可有谁人不服?”言下之意不服的只管上台来打到他服为止。 赤眉殿诸位真人齐齐望向一个面目丑陋的老妇她是虬龙的生母乐阳关人称“阳关夫人”常年闭关殊少离开赤眉殿。众目睽睽之下乐阳关立于虬龙之旁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似乎对孔桀入主赤眉殿毫不在意。孔桀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头当下“哈哈”一笑作别师尊跃下天机台。 曹木棉沉吟片刻道:“天机台乃王京宫要地不可无人坐镇从即日起由沈千禾镇守不得有误。” 饶是沈千禾一向镇定此刻也不禁色变事出突然他毫无准备但宫主敕令不敢不从只得登台叩谢心中一片茫然。他素无野心无意于争夺殿主之位只求在西渡殿中安心修炼镇守天机台固然于修为大有裨益但他殊不愿置身于风头浪尖唯恐稍有差错惹出事端来。 曹木棉又道:“合川真人道行深厚性情平和可执掌西渡殿。” 鱼龙真人双眉一皱随即舒展开来他原本对广恒、春秋二殿势在必得不想温玉卿请动餐霞宫云浆殿主横空出世神通手段非比寻常只得作罢及至宫主命合川真人入主西渡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前的谋划倒并未全数落空。 王京七殿平侯殿势力太大春秋殿主丁火云一朝陨落其余六殿尽成鸡肋强弱盛衰太过悬殊宫主亦不会坐视不理纵然另辟副殿也未能改变平侯殿一家独大不如趁这次“以下克上”的时机分出人手执掌他殿方是老成之举。果不其然众人裹足不前曹宫主便主动插手分薄平侯殿损有余补不足鱼龙真人暗道侥幸却也感到一阵轻松。 七殿尽皆有主曹宫主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无的笑意他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心中稍有些犹豫餐霞宫小小一个殿主到王京宫来耀武扬威要不要挫一下他的锐气让他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魏十七被他看了这一眼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犹如置身于黑暗的荒野被噬人猛兽盯住一颗心直往下沉沉入万丈深渊挣不脱逃不离。对他而言天庭四位宫主高不可攀深不可测此时此刻他只好低下骄傲的头颅表现出谦卑和惶恐。 温玉卿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丝毫察觉。 算了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同气连枝本为一体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走下来没必要为小小的忤逆伤了彼此的和气听闻碧落殿主沈辰一对此子颇为看重餐霞宫主亦有意与陆离界太平洲的佛修迦耶结个善缘兹事重大关系到天庭安危且放他一马以观后效。 曹木棉挪开视线魏十七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松弛一线心知此番为温玉卿出头插手王京宫殿主之争颇为犯忌曹木棉看在餐霞宫主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此事可一而不可再今后决不能再犯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十一节 一根绳上的蚂蚱 魏十七回到云浆殿中将王京宫诸殿真仙“以下克上”争夺殿主的前后仔细寻思一遍并未察觉到异样。餐霞宫主削减二殿王京宫主擢拔供奉孰优孰劣眼下尚难定论不过这一回温玉卿虽然保住了殿主之位之后的百余年间若无改观迟早会黯然退场。 除非她能找到第二个力挽狂澜的长生子。 不过温玉卿的境况轮不到他来关心自助者天助至不济还有沈辰一。看在傀儡侍女沈幡子的份上他相助一回不会再有第二趟了。 魏十七闭关不出一壁厢吞服异果感应命星汲取星力一壁厢祭炼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和风火金砂岁月如流不知不觉又过了百年。这一日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厄运徘徊不去当下长身而起命阴元儿小心看守浮宫一拂衣袖飘然出得云浆洞天。 他端坐于松木榻上无移时工夫金茎露匆匆入殿来秀眉微蹙显然遇到了为难之事不敢自专。 她敛袂拜见殿主犹豫道:“殿主明察数日之前帝朝华与云兽忽律频生口角互不相让以至于大打出手毁了一处洞府惊动了宫主遣座下弟子黄云暮前来查看。殿主闭关不出黄道友阻止属下入云浆洞天通禀独自在殿外逗留片刻即飘然而去。” 频生口角互不相让这不像是帝朝华的性子。魏十七问道:“可知二人因何生出口角?” “依属下看来帝朝华成就了一宗大神通有意挑衅借忽律之手试一试威力。” 帝朝华乃天魔女附体取走一斛星药炼成大神通亦在情理之中。但就算打坏一处洞府惊动崔宫主亦不至于令他心神不宁魏十七又问道:“二人交手谁胜谁负?” 金茎露斟酌片刻道:“云兽忽律吃了大亏被打得体无完肤萎靡不振。” 魏十七“哦”了一声大感意外他沉吟片刻命金茎露请帝朝华来相见。 等了大半日云浆殿九门中开帝朝华轻笑着踏入大殿满头青丝松松系在脑后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流露出天魔女的几分颜色。金茎露一一掩上殿门背靠门枢不敢上前去帝朝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令她心驰神摇把握不定她垂下双眼深为殿主担心。 都是那一斛星药惹的祸! 帝朝华左顾右盼摇曳生姿一路行到魏十七身前也不见礼食指纤纤抵住下颌微笑道:“殿主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听闻道友与那云兽忽律交手将其打伤可有此事?” 帝朝华道:“些许小事也传入殿主耳中——不错妾身新近炼成了一宗法宝一来试试威力如何发个利市二来取他数滴精血里外拂拭一番打磨去烟火气。” “忽律伤势如何?” “外伤而已躺上个三五十年也就没事了殿主若看不过去不妨赐下星药助他早日复原。” 云兽忽律何等强悍数滴精血如何用得着躺上三五十年?天魔女有恃无恐其中定有缘故!魏十七站起身来绕着她转了数圈脚步愈来愈慢帝朝华毫不介意任凭他仔细打量掩口笑道:“个儿郎目灼灼似贼待怎地……” 当日星域赌斗银甲殿杜司陵将一枚天帝孽种投入诸天轮回神木鼎召出颠倒众生天魔女孰料帝朝华未能守住不动心鼎毁人亡躯壳为一缕神念占据辗转降临天庭。诸天轮回神木鼎不存于世天魔女神通百不存一束手缚脚迫不得已寄身于云浆殿甘居魏十七之下不敢妄言妄为。 魏十七停下脚步若有所悟。 天魔女“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可是看出来了?看不出来也无妨!告诉你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当了这些年的云浆殿主独占一座大殿一处洞天也该换个人了!” 魏十七颔首道:“渊海三洲之地的规矩强者为尊胜者为王到了天庭也不用改阁下尽管出手若能将我击败这云浆殿便让与你又何妨!” 天魔女伸出食指轻轻摇摆笑道:“才不上你的当呢!你在这云浆殿中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万一惹出餐霞宫主妾身可不是对手……” 她手中握有余瑶一道神魂又蒙魏十七暗中遮掩才瞒过四位宫主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天魔女之所以突然发难并非打算掀桌子只是不满魏十七把持主位独得好处有意分润一二。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嚣张一点顺便出口恶气这才是她的本意。 天魔女的心态魏十七洞若观火事实上他对这一日的到来早有防备诸天神佛颠倒众生天魔女岂是易与之辈吃得住她如虎添翼吃不住她养虎为患这百年来他孜孜不倦修炼不敢有丝毫松懈防的正是她忽然发难。 旧情难忘余瑶的神魂固然很重另一方面魏十七也是故意留下天魔女这个祸患金就砺则利若非天魔女的威胁如芒刺在背他又何至于一日千里进展如此神速? “阁下既然忌惮四位宫主那么只分高下不作生死搏我若输了云浆殿主便让与你做任打任骂任杀任埋你若输了须得种入一道云浆符听凭吾驱使再安分上五百年。” 天魔女笑容一僵渐渐收敛她万万没想到魏十七竟如此果决似乎稳操胜券吃定了自己转念一想有余瑶神魂在手即便输了也没什么损失。俏脸上笑容再度绽放她扭过头朝金茎露招招手道:“小姑娘来做个见证免得你们的大殿主输了不认账!” 金茎露心头一阵恍惚猝不及防中了道怔怔地迎上前神魂为其所慑竟迷了心窍不能自已。 魏十七摇摇头金茎露死而复生道行大损这些年炼化星药修炼不辍毕竟长进有限。正待将她唤醒金茎露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清冽的剑鸣如暮鼓晨钟“哎呀”一声顿时清醒过来。 却是定慧剑一灵不灭主动护主。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十二节 须弥山腰四王天 天魔女随魏十七踏入云浆洞天清灵之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山水钟灵云海茫茫好一处得天独厚的洞天仙境。 莲花峰顶一浮宫那是魏十七闭关清修之地云浆洞天内还有阴元儿、流苏、周吉、屠真、沈幡子等数道气息。只有他最为亲近看重之人才安置在云浆洞天内洞天内外壁垒森严泾渭分明。 她这不是也进来了么?她有机会留在此地么?天魔女心中转着念头终知此事甚为渺茫。她或许能成为得力臂助但永远也无法得到魏十七的信任忠诚是弱者的游戏信任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只要足够强大就不惧背叛。 魏十七远离莲花峰落在西南荒芜之地缓缓转过身来气息为之一变刹那间彤云四合日月匿踪四下里幽暗如永夜一点星光亮起血色迷蒙高悬于头顶。天魔女心中打了个咯噔油然生出一种错觉在这云浆洞天内他便是天他便是地天地不坏他便不死不灭。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太过托大打错了算盘。 魏十七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打量一宗死物杀意萌动命星投影渐渐压低血光大盛。饶是天魔女神通广大也感到莫大的压力她笑容顿敛一声轻叱袖中飞出一只残破不全的小鼎六欲天诸神佛时隐时现轮转不息正是诸天轮回神木鼎。 当年星域争斗鼎毁人亡天魔女不甘就此罢手暗中将一缕神念留于帝朝华躯壳内窃取诸天轮回神木鼎残存的本源烙于神念之内。天魔女手段超然物外玄之又玄以一斛星药为引“观想一物投诸现世”重铸神鼎回复了几分神通这才起意与魏十七一争。 只是没想到这百余年来他变得如此之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魔女不愿示弱向金茎露笑道:“小妹妹看仔细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金茎露小心翼翼避在远处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她与魏十七性命相连但主人体内的气息令她有些畏惧尤其是那颗血星投影稍稍多看几眼便心驰神摇难以把持。 虽有洞天遮掩难免为崔宫主察觉魏十七存了速战速决之心足踏风火金砂身影一晃已迫近天魔女身前。天魔女吃了一惊半身后仰血河缠身勾勒出胸腹曲线诸天轮回神木鼎猛地弹起神光扫过魏十七身形为之一滞。 时光静止恍惚之间魏十七落入须弥山腰四王天四大天王齐齐现身持国天王身披白甲手持玉琵琶将“地、水、风、火”四弦一拨“铮铮”数响风火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魏十七足下金砂飞出滴溜溜转了数圈便将风火尽数收去。那持国天王勃然大怒五指轮番拨动四弦金戈铁马之声响彻天地魏十七只觉骨软筋酥心底发虚情知那玉琵琶乃是一宗异宝任其施为难保有失。他将双肩摇上一摇法相冲天而起巴蛇化龙扭头钻入体内身相合一顿时不为琵琶声所感。 持国天王连番出手奈何不了对手顿时束手无策抡起玉琵琶别别扭扭迎头砸落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闪至对手身后开声吐气双拳上取背脊下取后腰一声响白甲四分五裂持国天王打落凡尘身形溃灭于无形。 当持国天王与他争斗之时其余三大天王形容呆滞并不上前围攻待到持国天王被魏十七击溃增长天王才幡然警醒身披青甲手握宝剑杀上前来。 魏十七心如明镜天魔女重铸诸天轮回神木鼎未竟全功四大天王只是一抹残损的投影神通有限且只能逐一出手留下不小的破绽。诸天神佛俱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座下护法天庭业已打上“伪佛”的烙印迟早会与之一战机会难得若能窥得四大天王的神通手段日后相遇可占得几分先机。 此念一起他并未急于出手听任增长天王施为只见那天王将青锋宝剑祭于空中磨上一磨金蛇乱舞黑烟障天挟万千戈矛呼啸而至风雷之声大作。魏十七随手勾勒提耶秘符先施以“吞噬天地”扫灭烈焰黑烟戈矛风雷再撒出一道无形阴雷打在宝剑之上。 增长天王陡然色变急忙收回青锋宝剑五指握住剑柄不想阴雷滚滚未散顺势冲入躯干甲胄竟不能挡将他身形一举打灭。 广目天王身披红甲手缠一赤龙肋生飞翅倏地飞上前行动如电朝魏十七后颈咬去。魏十七身相合一法相不溃肉身不灭哪里将区区长虫放在眼里张开大口朝其七寸捏去那赤龙将双翅一振扭头缠向他后腰。 此来彼往纠缠数息魏十七见广目天王别无手段微微哂笑曲指轻弹一缕游丝电射而出从赤龙下颌刺入脑后钻出杀意凌厉如刀将其击杀。广目天王失了赤龙犹如叫花子没蛇耍现出几分慌张魏十七施展秘符剑剑光到处天王应声而灭。 四大天王已去其三仅存的多闻天王毫无惧意身披绿甲冲杀上前手持混元珠伞刷地撑开但见珠光宝气迸射而出将四下里照得雪亮。那天王将宝伞一摇一转顿时天昏地暗乾坤颠倒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向伞内飞去足下风火金砂急速转动却挣之不脱。 四大天王各具手段其中尤以混元珠伞最难抵挡魏十七不欲以身涉险祭出天启宝珠血光暴涨将多闻天王连同混元珠伞一并打灭粉身碎骨片甲不留。 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魏十七却不敢有所松懈六欲天乃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及其所率领的天众居于四王天尚有其余五天神佛未曾现身他有意一窥究竟足踏风火金砂左手握天启宝珠右手扣六龙回驭斩耐心等待天魔女继续催动诸天轮回神木鼎。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十三节 诸天神佛 八山八海绕其四周入水八万由旬出水八万由旬周围三十二万由旬然则须弥山却如水中月镜中花扭曲变形漾起层层涟漪骤然消失于虚空。诸天轮回神木鼎颓然跌落魏十七面前再无阻挡天魔女近在咫尺樱唇微张无从掩饰惊愕之色。 他在须弥山腰四王天激战多时击灭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只存于意想在天魔女看来他身形一滞旋即回复如初诸天轮回神木鼎竟不能阻其分毫。 魏十七出手如电五指卡住她咽喉天魔女呼吸嘎然中止血河解脱倒卷而起掀起滔天巨浪将二人齐齐淹没。 金茎露咬着手指一颗心怦怦乱跳云浆殿主飞身上前诸天轮回神木鼎神光扫过命星猛地一沉血光暴涨那一瞬洞天不堪重负几近崩塌她吓得魂飞魄散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她本是云浆殿后古藤成精一旦洞天崩塌大殿禁毁失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修为难有寸进此生无望大道。 好在最担心的一幕终究没有发生血河翻滚在荒野之上曲折奔涌不知其从何而来亦不知其流向何处。金茎露长长松了口气心中犯愁之余亦不无艳羡帝朝华得了一斛星药突飞猛进神通如此了得四大天王云云虽是戏言却不无所指她若有意在云浆殿主身旁占得一席之地就不能被拉下太多。 血河之下魏十七身相合一浊浪不得近身天魔女放弃抵挡抿紧双唇倔犟地瞪着他双眸黑白分明宛然便是流石峰的余瑶。他眼神闪烁五指松开一隙天魔女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当真要杀死我么?” 魏十七心底微微一颤赤霞谷山腹之中那个委身于他的女子锋芒毕露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需要呵护和怜惜然而又像山中的茑萝零落依草木久远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目不转睛盯着天魔女追寻那模糊的身影杳无所得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天魔女衣衫凌乱发丝飞扬嘴角绽放出动人的笑容趁热打铁道:“想我了吗?” 失神只得一瞬魏十七不再为其所动冷冷道:“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天魔女稍一错愕心知时机已失只得道:“技止于此妾身甘拜下风。” “安分守己五百年?” “五百年任君驱使绝无怨言。” 魏十七松开手退后数步神色终有些异样。那厮就算是油盐不进的石头也非无懈可击天魔女轻轻哼了一声心有不甘正待酝酿魔功再试上一试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她幡然醒悟眼前男子铁石心肠此刻施展魅惑手段无异于与虎谋皮只会触怒对方不可不慎。 愿赌服输且待日后再与他较量一番。 诸天轮回神木鼎落于脚下宝光黯淡受损非轻魏十七并无觊觎之意打了个手势命天魔女收起若有所思问道:“此鼎若祭炼至极致可否召出诸天神佛本体?” 天魔女本是诸天神佛之一为诸天轮回神木鼎所召从六欲天降临星域这一问直指她根脚非同小可她心头一跳含糊其辞道:“神佛本体岂可轻离诸天此鼎数度受损威力有限止能从四王天引动天王投影不堪殿主一击。” 魏十七瞥了她一眼直接把话挑明“未必颠倒众生天魔女神通广大连四位宫主都未曾察觉难不成汝亦是投影?” 果然还是瞒不过他天魔女无可奈何道:“妾身乃是一缕神念暂借躯壳寄身殿主无须猜忌。” 魏十七“嘿”了一声“一缕神念竟如此了得诸天神佛果然不可小觑……” 天魔女听他口气不无忌惮缓颊道:“天庭四分五裂天帝不知所踪当其鼎盛之时诸天神佛也奈何不了天庭殿主无须妄自菲薄。”魏十七不置可否低头寻思一回又道:“这诸天轮回神木鼎既然能引动神佛当是佛宝之属此物得自真佛抑或得自伪佛?” 天魔女苦笑道:“何者为真何者为伪哪里说得清。亘古之前迦耶古佛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感天帝暗中相助以四件佛宝相赠诸天轮回神木鼎便是其中之一。此鼎历经劫难数度成毁一点本源不灭辗转落入妾身之手与最初之时相比判若天壤。” “如此说来天庭大乱果然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脱不开干系了?” 天魔女身为诸天神佛不便明言只得道:“佛法无边妾身不敢妄自揣测。” 魏十七不以为然又道:“你以神念降临天庭莫不是受大雷音寺指使心怀叵测以为内应?” 天魔女脸色微变摇头道:“云浆殿主多心了妾身并无此意。” “何以见得?” 天魔女深知要取信于他不可闪烁其词她踌躇片刻无奈道:“妾身居于他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即魔王天妾身系魔王波旬眷属。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时魔王曾现身妨其成道为佛祖降伏终究心有不甘。殿主放心妾身是魔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佛祖座下并无妾身一席之地。” 魏十七缓缓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听闻魔王波旬之女名为离暗发菩提心归依佛陀可有此事?” 天魔女斩钉截铁道:“此乃附会之说别有用心离暗魔功深厚岂会受佛法点染转投佛祖。” 魏十七举目看了她半晌猜测着她的身份此女虽然不露口风但从她言谈来看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佛祖座下或许无有她一席之地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的王宫内必定有她的一席之地。一个念头忽然闪入脑海再也无法驱除颠倒众生天魔女与那魔王波旬之女离暗会不会是同一人呢?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百十四节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天机台上崔华阳与曹木棉并肩观望云海默默无语。云卷云舒去留无意曹木棉开口道:“太平洲之行得见迦耶观感如何?” 崔华阳低头沉思片刻斟酌道:“虽见其人却难辨虚实。” 顿了顿又道:“如来乃出世之佛迦耶乃入世之佛如来乃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佛迦耶乃藏污纳垢和光同尘如来乃寂灭之佛迦耶乃生发之佛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木棉微微颔首又问道:“他遣座下弟子飞升天庭却是何意?” “天庭距迦耶近离如来远天帝遗泽尚存沈辰一飞升天庭以常理推测当有投石问路之意若吾辈无有气量胸襟迦耶亦不会现身相见。” “天帝下落未明三十三天外诸宫投向大雷音寺佛法无边非吾等可敌道友以为迦耶可否借重一二?” “沈辰一出身佛门却不斥道法兼容并蓄无有门户之见足以表明迦耶态度。吾等行踪已泄三十三天外大敌将至合则两利窃以为非如此不足以应对大劫。” “如何应劫?” “雷音寺如来不动太平洲迦耶不动。不过迦耶座下弟子微露意愿可投入碧落宫相助沈辰一共渡难关。” 曹木棉心存疑虑踌躇不决崔华阳知他难处也不催促只管将目光投向茫茫云海任他斟酌。 沉吟良久曹木棉下定决心道:“崔道友若无异议迦耶座下弟子便入餐霞宫碧落殿与我四宫供奉轮值一视同仁。御风、骖鸾二位宫主自有吾去分说利害想必二位道友也不至于反对。” 崔华阳颔首应允只是这样一来打破原本鼎足之势碧落殿一家独大紫府、五湖二殿无可与之相提并论。 既然提到碧落殿曹木棉旋即记起王京宫天机台之争广恒殿主温玉卿孤立无援只得请动云浆殿主魏十七出手打伤虬龙打杀虬蚺保住殿主之位。魏十七出手过重虽是不得已之举终究扫了王京宫的脸面他当着崔华阳说开此事一来表明并不在意二来暗示下不为例。 崔华阳亦所有耳闻她从陆离界归来后黄云暮向她禀告王京宫天机台“以下克上”一事还提及云浆殿帝朝华修为突飞猛进将云兽忽律打成重伤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帝朝华能有今日的成就有赖于魏十七有识人之明不遗余力栽培云浆殿平添一员得力干将崔华阳亦乐见其成。 阴错阳差魏十七并不知餐霞宫主离开天庭去往陆离界太平洲面见迦耶崔华阳也因此没有察觉云浆洞天之内魏十七与帝朝华惊天动地的一战。 二人计议定当崔华阳离了天机台径直回到云池。她将陆离界之行从头至尾细思一番稍稍松了口气正如曹木棉所言迦耶与天庭不无渊源三十三天外诸宫既然显露敌意便是将他们推向天帝一方迦耶既然借陆离界寄身就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碧落殿尾大不掉却是始料未及之事广恒、宝灯、长河、云浆四殿殿主与沈辰一走得极近假以时日若机缘巧合沈辰一另辟一宫也不无可能。但真到那一日对餐霞宫来说无异于祸起萧墙元气大伤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才能恢复过来。 崔华阳寻思片刻命黄云暮往云浆殿走一趟请魏十七到云池相见。 魏十七在云池逗留片刻孤身返回云浆殿独坐于大殿内沉思数日似有难以决断之事。 餐霞宫主向他指明了一处机缘若能得手云浆殿实力大增甚至凌驾于紫府、五湖二殿之上然则接下了这处机缘也就接下了前世的因果从此与天庭纠缠不清再不能轻易脱身。崔华阳并不遮遮掩掩正阳门外尘埃落定沈辰一已是当之无愧二十八殿第一人云浆殿又与碧落殿走得太近将他推到台前与沈辰一相抗衡一举两得既能削弱碧落殿又可打破沈辰一冲天之势这一点魏十七心知肚明。只是以餐霞宫主之尊算计小小的碧落殿有必要如此忌惮么?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魏十七若不愿站在崔华阳一边大可婉言回绝甚至与沈辰一暗通款曲但这瞒得过餐霞宫主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餐霞宫主势大沈辰一居于下位他身为云浆殿主除非决意反出天庭否则的话只能追随崔华阳。两害相争取其轻他从来便是果决之人一旦下定决心便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回头。 魏十七将云浆洞府托付给阴元儿唤来金茎露和屠真与帝朝华打了个招呼悄然离开了云浆殿。帝朝华不知他去往何处有心同往但小腹之中一道云浆符将她生生困于云浆殿不得自专。愿赌服输既然应允他安分守己五百年也只能留守于此为他看护云浆殿不敢懈怠。 皇帝不差饿兵帝朝华毫不客气占了云浆殿将青铜大鼎内剩余的星药搜刮殆尽斜卧于松木榻上以拳支额孜孜不倦祭炼诸天轮回神木鼎。后殿有一云锦屏风屏风之后便是云浆洞天未得殿主许可她进不了洞天心中虽然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云浆殿主这一去杳无音讯碧落殿主沈辰一过了数载才有所察觉他问起魏十七去向温玉卿黄梧子龙须子一无所知。沈辰一在观星台上静坐数日寻找那一颗独属于魏十七的命星大凶之星亦无有所得。魏十七就此消失于天庭云浆殿死气沉沉洞天禁锢波澜不惊。 又过了百余年这一日雷声隆隆不绝云消雾散太虚震荡星辰投影逐一隐没二十八殿门户紧闭曹、崔、闻、谢四位宫主联手打开正阳门陆离界太平洲迦耶古佛座下弟子终于抵达天庭。 第十四章 洞天履蛮荒,群魔尽辟易 第一节 一饮一啄 幽深晦暗的星域边缘微光亮起勾勒出山门的轮廓古朴残破为雷火所毁只剩一座若隐若现的残骸。转瞬之间黑影穿梭而出山门渐次隐没四下里又回复了沉寂片尘不惊亘古未变。 魏十七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无声无息划过虚空此宝经餐霞宫主悉心祭炼业已脱胎换骨驰骋星域趋利避害多了数宗妙用。 此番远行他奉崔华阳之命循王京宫平侯殿允道人绘下的星图前往一处破碎的胜境降服残存的天兵天将收归四宫以为羽翼。 当年天庭大乱三十三天外诸殿联手以下犯上逼走天帝直打得天崩地裂玉石俱焚三十六宫七十二境散落于星域十万天兵天将死的死逃的逃风流云散不知所踪。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幸免于难依托极天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结成一方小天庭略有几分规模。七十二处胜境王京宫占了天机台餐霞宫占了云池虽不能与鼎盛之时相提并论却也足以自保。 居安思危曹木棉深知四宫根基不稳故此一力主张扶持七曜、陆离、云母三界降下残宝真法扶持下界真仙接引飞升弥补二十八殿最为紧缺的人手连带畏战退缩的真仙亦不过贬为金甲神人以供驱使并不将其直接灭杀。他之所以如此看重广恒殿主温玉卿正在于她精擅傀儡术仙傀儡堪比真仙可惜灵智自开非是易事如能炼制百十具当可解捉襟见肘之急。 曹、崔、闻、谢执掌一宫统御七殿俱非短视之徒四位宫主商议下来先后遣派得力之人去往星域名为镇守实则寻找漂泊无根的天宫胜境。彼辈皆为天纵奇才身经百战然则一入星域如枯叶飘零渊海数百年杳无音讯生死未知唯有王京宫平侯殿允道人未曾断了感应赶在菩提宫大举进犯之前回转天庭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在星域深处发觉一处残破的胜境为一条星蛟盘踞未敢妄动。 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允道人不惜损耗精血以金珠镇魅的大神通拖住臧太乙和龙象和尚那金珠镇魅乃是大凶之术真灵女童反噬其主允道人元气大伤虽得星药滋养百余年来未得尽复贸然深入星域只恐再折一员大将。二十八殿中实力堪与允道人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星域之行九死一生四位宫主迟迟唯有决断恰逢迦耶座下弟子投入碧落殿沈辰一尾大不掉王京宫天机台之争魏十七横空出世力压诸殿餐霞宫主斟酌再三决意命他持星图去往星域寻求那冥冥中一线机缘。 临行之前餐霞宫主赐下一道正阳金符此符乃四位宫主合力所炼祭动此符崔宫主心生感应催动正阳门可接引他回转天庭。但正阳金符非是保命的手段大敌当前生死一线祭出此符无济于事待崔宫主有所察觉早已不知被灭杀了多少回。魏十七早有明悟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星域之行唯有一身双拳才是立命的根本舍此之外别无他想。 据四位宫主推测允道人寻见的那处胜境应为“鱼龙洞”乃天庭七十二胜境中罕见的水洞洞内鱼龙混杂危机四伏。当天帝在位天庭鼎盛之时此洞亦无主诸宫真仙偶有入洞采集珍宝误入深处多半铩羽而归甚至沦落其中成为鱼龙腹中之食。天后所居瑶池豢养百余尾龙鳞鲤五色斑斓若青绿晕染只在鱼龙洞中可得天帝怜惜瑶池清冷寂寥故将鱼龙洞划为瑶池禁地非得天后许可不得擅入。 以魏十七的道行尚不足以将鱼龙洞引入正阳门便是四位宫主联袂齐至也只能望而兴叹允道人带回的消息乃是意外之喜曹木棉崔华阳并无巴蛇吞象的野望只要能收服若干鱼龙妖物悍将悍卒供诸殿驱使便足以弥补之前菩提宫来袭的损耗。事实上魏十七此行只是投石问路若一切顺利四位宫主将轮番前往鱼龙洞各凭运数各取所需。 四下里星力肆虐远非极天可比金茎露死而复生道行浅薄置身于浩瀚星域一开始犹如婴儿耍大锤手忙脚乱骤行骤止根本不足以驾驭狂暴的星力。魏十七在极天中亲见游天鲲操纵星力种种巧妙不一而足他口中言说手把手教与金茎露十余日后她略有小成勉力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风驰电掣般掠过虚空朝鱼龙洞所在之处奔去。 魏十七立于战车之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暗中吞服异果打磨真元。沈辰一赠他的果核不知其名事后问起却是其师迦耶所赐从陆离界太平洲带往天庭命他赠与身怀参天造化树之有缘人。王京宫广恒殿长生子本体乃是一株参天造化树广恒殿与碧落殿交好沈辰一原本属意长生子却始终缘悭一面直到魏十七飞升天庭体内孕育一颗参天造化树巧夺天工叹为观止他这才知道师尊所言有缘人正是此子。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魏十七以造化生机催发果核二十一日长成却只能开一次花结一次果所得一十三枚异果亦止孕育一枚果核。栽种日久洞天内积了一片无用的果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魏十七见此树姿态婆娑不无可观便任其留下并不斫去偶然将心神沉入洞天漫步林间亦有平心静气之功。 他并不知晓迦耶古佛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天庭四宫之变数早已落入佛眼之中。 星域浩瀚无垠茫无涯际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奔驰月余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举目望去只见视野尽头微光明灭似有一物在虚空中缓缓转动似曾相识。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节 瑶池宫柱石殿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急速接近奔了数个时辰却见一座坍塌的大殿漂浮在虚空中东摇西晃无人操控看上去却有几分眼熟。金茎露脸色微变命青铜御者收紧缰绳驷马放缓脚步偏过头提醒道:“殿主那物事有些不妥?” 魏十七道:“何以见得?” 金茎露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那个……煞气缠绕非是吉兆……” 魏十七笑了起来金茎露乃古藤成精知觉敏锐那坍塌的大殿确是不妥但并非寻常的凶煞之气其中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气竭力掩饰当是一个圈套。若非他与宇文始打过交道又收下宇文毗这么个天魔弟子说不定就被含混过去了。 金茎露心神不宁运足目力看了几眼低声道:“那大殿形制诡异里外俱是石料绝无土木之属甚是罕见。” 魏十七顿时记起数百年前的那场赌斗颔首道:“原来是瑶池宫柱石殿!” 金茎露也听说过柱石殿的名头骇然道:“听闻柱石殿坚不可摧怎地沦落到这等境地?难不成是在星域赌斗中败下阵来毁于一旦?” 金冠子史巴头刁鹧鸪伯蓍真人丙灵公鲁未已一个个身影浮于眼前神通手段历历在目。魏十七心念数转忽然记起柱石殿内藏有五十四根石柱上刻历代真仙大能留下的神通虽无修炼之法却是极为难得之物他怦然心动区区天魔又何足道错过了机缘未免可惜当下命金茎露驱使战车赶上前去。 殿主有命金茎露不敢不从只得催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风驰电掣迎上前去。 又行了数个时辰柱石殿近在眼前大殿坍塌只剩一派断壁残垣放眼望去尽是乱石并无尸骸残宝遗留废墟中东倒西歪横着数十根石柱断成数截隐隐刻有字迹。 天魔的气息盘踞于大殿深处藏匿不出魏十七只作不知收起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将金茎露纳入洞天这才举步踏上柱石殿。他背负双手绕了一圈忽然起手一拂乱石穿空尘埃四起一截粗大的石柱飘到跟前缓缓转动所刻字迹光华明灭渐次亮起。魏十七扫了数眼一一记在心里将石柱置于一旁举步上前又摄取一截石柱细细查看。 且行且看渐渐深入废墟那天魔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迟迟没有出手。魏十七也不在意他并无降妖除魔的意愿若那天魔知趣待他看完所有石柱唤出来问明柱石殿崩塌的缘由自会放他一条生路断不至于赶尽杀绝。 魏十七如入无人之地扫开乱石踏入残破不堪的柱石殿看得分明大殿内并无真仙争斗的痕迹柱石殿似乎毁于一次猛烈的撞击天地伟力将其一举摧毁供奉轮值清修的洞府尽数崩溃无一幸免只不知最重要的那处柱石洞天是否幸免于难。 那天魔始终潜伏不出不见踪影八成是躲在柱石洞天内。 魏十七一路暗暗计数约摸看了四十余根石柱记了一肚皮真仙大能的神通大开眼界。四下里别无可看之物魏十七举步来到后殿却见一根合抱粗的石柱巍然矗立虽经劫难却完好无损表面并未刻有文字上下两端各有一截水云之纹宛如石衣。柱石乃坚物水云为至柔二者融为一体刚柔相济别有一番趣味。 天魔的气息近在咫尺清晰可辨魏十七微微冷笑伸手在石柱上一拍星力如潮水一般拍入其中将魔气锁定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强行探入柱石洞天将其揪出。 石柱剧烈摇晃一声巨响方圆数丈乱石尽皆化作齑粉那天魔“咦”了一声滑如游鱼轻轻巧巧挣脱星力束缚从洞天内闪将出来宛然便是柱石殿主金冠子唯有眉心一团黑气扭曲不定昭示他已被天魔占据躯壳沦为行尸走肉。 魏十七见他神情平和魔气内敛虽未将完全掌控这一具真仙躯壳却也为时不远了。敌我未明他并不急于出手拱手道:“多年未见金道友别来无恙?” 那天魔深知瞒不过对方微微一笑道:“尊驾可是柱石殿主金冠子的旧识?可惜来晚一步金冠子躯壳已被吾占为己有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不再萦绕于怀。” 魏十七见他谈吐雅致非是蛮横不讲理之辈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天魔道:“萍水相逢道友只管视吾为金冠子何必追根问底。”他藏匿于柱石洞天内观其一举一动觉得对方深不可测金冠子残魂困于一隅尚未炼化他不愿再生事端故此言谈颇为客气。 魏十七善解人意道:“吾非是瑶池宫之人与金冠子亦无甚交情不知柱石殿何故沦落至此大殿崩塌几成一片废墟?” 那天魔心念一动道:“尊驾当知星域赌斗之事天庭四分五裂诸宫各自为战遣麾下真仙遁入星域征战不休。柱石殿运气不佳为强敌击溃一败涂地金冠子驾驭大殿落荒而逃如丧家之狗被吾撞见趁机取了他躯壳容身。” 魏十七颔首道:“真仙躯壳甚为难得如柱石殿主这般千里挑一不可错失。” 那天魔笑道:“尊驾之言深得吾心可惜此地无有美酒否则的话当与君痛饮浮三大白。” “不知是何方神圣如此强悍竟将柱石殿毁成这副模样?” 那天魔坦言道:“吾虽占了这具躯壳金冠子残魂负隅顽抗不肯降服只能将其炼化亦不知柱石殿被谁人击毁。” 话音未落他眉心魔气大盛四散流淌凝结为魔纹面容狰狞扭曲似有人在与他争夺这具躯壳。数息后他挣扎着开口道:“道友……救吾……必当……有……厚报……”显然是金冠子的一缕残魂不甘为天魔炼化死中作活苦苦求生。 魏十七道:“你可识得我?” 金冠子断断续续道:“道友……乃餐霞宫……碧落……魏……魏……魏……” 果然是金冠子无疑魏十七一时间沉吟未决。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节 狗急跳墙下狠手 魔气的压制愈来愈强烈金冠子的意识如风中之烛渐次迷失惊慌失措之际他挣扎道:“天帝——”声音尖锐刺耳嘎然而止。 魏十七浑身一震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捏定法诀欲将金冠子的残魂摄出却已慢了半拍魔气将残魂紧紧包裹如磨盘一般缓缓绞动逐寸逐分炼化魂魄。那天魔见对方骤然出手顿时大怒开声吐气右拳狠狠击出魔纹在拳锋凝聚成形瞬息数变。 魏十七本无逼迫之意只想摄取残魂问个究竟但天魔出手何等犀利魔纹腾挪开合极尽变化之能事拳力一忽儿凝重如山一忽儿渊深似海从四面八方挤来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天魔手段诡异魔气点染万物无孔不入最是阴损不过魏十七胸有成算却不想对手另辟蹊径弃魔气不取反将魔纹推衍至登峰造极兼具符修体修之长令他豁然开朗仿似打开了另一片全新的天地。 对手难寻魏十七五指一按一收提耶秘符因念而作秘符剑斩出为拳力所迫不得寸进。剑拳相抵数息秘符魔纹双双溃散那天魔双眸魔气氤氲如熊熊烈焰沉声道:“好孤身闯荡星域果然了得。” 魏十七上下打量着对方道:“阁下可是魔王天波旬麾下眷属?” 那天魔“咦”了一声颇为意外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并称六欲天他化自在天即魔王天为魔王波旬执掌眼前这人一口道破自己根脚魔王波旬麾下眷属这八字非是寻常真仙可知。他沉吟道:“尊驾出身餐霞宫碧落殿从何得知诸殿之秘?” 魏十七试探道:“佛法无边过去未来无所不知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时魔王现身妨其成道为佛祖降伏终究心有不甘……” 那天魔默默无语眼中魔气渐渐收敛脸上现出犹豫之色陡然间将身一纵一化为三将魏十七围困六条胳膊上下舞动魔纹凝成樊笼竟欲将他一举擒下。 波旬降服佛祖心怀叵测这天魔潜入星域夺取金冠子躯壳费尽心机炼化残魂意欲夺取其记忆所谋甚大非同小可。魏十七心中一凛寥寥试探数语不想捅出一个天大阴谋那天魔被道破心事狗急跳墙下狠手不得不防。他闷哼一声催动法相十指按捺提耶秘符流水般飘出最初一味与魔纹硬拼渐渐有了规范盘旋勾连如一篇起承转合的文字忽聚忽散变化无穷竟与当日伯蓍真人的秘符剑阵有几分相仿。 秘符源源不绝将魔纹抵住余威所及渐次扩张那天魔倒抽一口冷气六条胳膊轮得如风车一般却止不住颓势步步后退。 既然出手相斗那就不遗余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其击溃魏十七指尖轻弹秘符结成一枚阴雷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击在那天魔一具分身颅顶一声响分身散作滚滚魔气。 那天魔见不是道忙将分身收回撤去魔纹飘然退后数丈。魏十七掌心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电射而出甫发即至那天魔早有防备头顶金冠一闪光芒万丈身形骤然消失六龙回驭斩竟斩了个空。 柱石殿废墟之中犹如腾起一轮赤日金光耀眼魏十七双目不能视物犹如睁眼瞎心知不好腰腹猛一发力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似乎有重物砸落直击得碎石乱飞烟雾弥漫。 魏十七毕竟初来乍到对柱石殿种种一无所知金冠光芒万丈将四下里罩定他这胡乱一冲貌似鲁莽却并非慌不择路直奔后殿那根完好无损的石柱而去。柱石殿尽毁洞天尚存柱石洞天的入口正在那石柱之中。 那天魔分心二用一壁厢催动头顶金冠不容对手视物一壁厢祭起韦陀杵朝对方后脑砸去。 那韦陀杵乃是金冠子取天庭神木亲手炼制的一宗真宝重逾山岳暗藏杀机任尔身披重甲金刚不坏亦挡不住此物一击。魏十七只觉脑后生风忙将腰一扭躲入石柱之后那天魔窥得分明非但不收手反而加力一催韦陀杵重重击在石柱之上意欲将破石而出挟洞天崩塌之力将对手一举灭杀。 魏十七并未遁入洞天避难他五指紧扣天启宝珠血光透过指缝射出柱石殿上空现出一颗血色命星星力下垂如天河直下。 然而二人都未料到韦陀杵挟万钧之势轰然击落那石柱竟生受下来纹丝不动连石屑都没掉落分毫。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柱石殿五十四根石柱唯有后殿这一根才是真正的至宝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当下将胸口一拍屠真从一芥洞天飞身而出坐在他肩头刷地撑开乾坤宝幡伞隔绝无所不在的金光投下一片阴影。 那天魔仗着金冠隐身悄悄摸向石柱后乾坤宝幡伞映入眼帘惊得魂飞魄散魏十七祭起天启宝珠一溜血光去势如电那天魔猝不及防急忙将头一甩避让要害一时间用力过猛头顶金冠飞出被宝珠击得粉碎。 魏十七肩头一拱屠真顺势跃起转动乾坤宝幡伞衣袂飘飘恍如射姑仙子。那天魔脸色大变脱口道:“此伞乃四王天至宝缘何落入尔等手中。” 魏十七涌身上前曲肘撞向他胸口那天魔双臂交叉魔纹层层叠叠硬接他一击箭一般倒飞而出卸去巨力。魏十七不容他喘息伸手攫过天启宝珠足踏风火金砂去势更急与他撞了个满怀。 电光石火刹那天启宝珠一击得手便能将对方打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但金冠子残魂拼命吐出“天帝”二字其中定有隐秘魏十七拳打肘撞膝顶脚踢将对方打成了沙包那天魔忌惮他掌中所扣宝珠作惊天一击一时间失了方寸魔纹层层瓦解溃不成军。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节 真人不打诳语 魏十七弃诸般手段不同一味穷追猛打拳脚愈来愈重毫不顾及金冠子肉身。那天魔变幻魔纹竭尽所能终究护不得周全金冠子真仙之躯被打成一堆烂棉絮筋断骨折脏腑成泥魔气再也不能操纵自如夺路而出。 魏十七也不追赶十指如铁钩左右一撕将金冠子分尸两处施展摄魂术将一缕残魂夺入掌中以兽皮紧裹收于洞天之内悬挂在参天造化树枝头犹如蜘蛛捕获猎物留待日后处置。 天魔气上下翻滚愈演愈烈数息后那天魔“嘎嘎”低笑喝道:“好一个嚣张的蠢货胆敢拿六欲天嚼舌头魔王大人岂容你随意亵渎!”话音未落一道黑光冲天而起如利剑刺入星域深处一尊魔将真身降临三头六臂面目狰狞魔气一拥而入眼眸旋即血光大盛转瞬活转过来。 从六欲天魔王天召来真身动念间降临星域那天魔来头着实不小十有八九是魔王麾下十八魔将之一。魏十七上下打量了一番哂笑道:“适才所言不尽不实这柱石殿当是毁于阁下之手。” 那魔将二话不说挥动六条手臂飞身上前魏十七只觉周身一紧如被大山镇压骨节劈啪作响竟脱不开身。他闷哼一声龙鳞片片浮现提耶秘符如流水一般覆盖全身聚散勾连浑然一体。 这百余年来魏十七道行与日俱增于提耶秘符别有会意处渐臻于老辣远非曩时所能及。他双臂一振秘符流转旋即摆脱巨力束缚不退反进迎着魔将撞去掂了掂他的力量双拳如封似闭硬接他一击。 那魔将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魏十七浑身一震脚下乱石寸寸龟裂双足陷至脚踝如犁地一般倒退十余丈。魔将真身果然不同凡响他自忖身相合一力大无穷却也逊色一筹不可力敌。眼看那魔将猛一扭腰转过一张面孔涌身上前他将右掌一放祭出天启宝珠血光冲天与头顶命星遥相呼应滴溜溜乱转吞吐不定将发而未发。 那魔将识得厉害急忙收住脚步下意识仰头望向柱石殿上空群星隐没血色萌动凶煞之气弥漫四野有如实质。天帝一脉命星秘术这倒还罢了但那命星……那颗命星……魔将呲牙咧嘴似乎记起了什么传闻三张脸狰狞之色顿时收敛多了几分谨慎。 魔王天波旬麾下魔将真身降临魏十七不无忌惮殊不愿与他大打出手此刻见他颇有罢手之意稍一犹豫并未趁势出手。 那魔将瞪着眼珠死死盯住他盘算半晌斟酌道:“昔日天庭大乱四分五裂餐霞宫站在哪一边?” 这一问没头没脑却已直指要害魏十七深知若答错半字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心念数转隐约捉摸到关键所在缓缓道:“本不当明言但时至今日说破也无妨百余年前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宫主陆海真人率众来袭为吾等击退此行奉餐霞宫主之命寻求机缘为应对来日大战。” 那魔将神情一松兀自不放心敲钉转脚道:“与三十三天外为敌那便是站在天帝一边了?” 魏十七不置可否含糊其辞道:“天帝失踪已久吾只是餐霞宫中一个小小殿主不敢妄言。” “真人不打诳语?”那魔将不以为然咧开嘴森然一笑。 魏十七颔首道:“不打诳语。” 那魔将六臂双双抱肘敌意渐退道:“如此说来吾等并无深仇大恨何必为了一金冠子打得不可开交。尊驾要抢下他所为何事?” 金冠子意识迷失之前拼命叫出“天帝”二字那魔将听在耳中瞒不过他。魏十七坦言道:“此人或许知晓天帝下落吾要问上一问。” 那魔将道:“金冠子修习真法道行颇深神魂异常稳固不惧魔气点染尊驾若无秘术徒费气力而已。” 魏十七自忖搜魂术得自下界洞天寻常大路货也不用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若论拷问魂魄天魔才是个中大行家。他心念一动将兽皮从一芥洞天摄出提于手中道:“金冠子残魂收于其内任凭阁下施法。” 那魔将一见兽皮脸上现出错愕之色虽是一闪而逝却瞒不过魏十七双眼。他不动声色解开兽皮将金冠子残魂弹出一缕黑烟袅袅冉冉身不由己飘向前去。 那魔将张口一吸将残魂吸入腹中运转魔气徐徐炼化眸光闪动显然并非朝夕可至。为示心怀坦荡别无敌意魏十七主动退入柱石殿中深处绕着后殿那根劫后余生的石柱转了数圈脚步慢了下来越看越觉得此物非同一般。 屠真撑着乾坤宝幡伞一双妙目打量着石柱忽道:“神物择主大人何不一试?” 魏十七伸手拍了拍石柱微笑道:“你说这石柱乃是神物?” “神物自晦试上一试也无妨大人缺少趁手的兵器若能收服此物可平添三分助力。” 屠真追随魏十七日久彼此知根知底心意相通她冷眼旁观随着他道行日益深厚寻常宝物已不再合用当日在天机台上主人生生打残虬龙、打杀虬蚺太白凌日棍数度弯折不堪重负天庭残宝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区区屠龙真阴刀了。柱石殿的这根石柱系神物确凿无疑承受韦陀杵一击岿然不动落在主人手里比那些真宝神兵也差不到哪里去。 石柱太过狼犺魏十七本无此意被屠真提醒了一句倒记起一桩旧事孙猴子既然可以收取定海神针当如意金箍棒乱抡乱砸他为何不能将这石柱收作兵器呢?虽说神物择主焉知他不是此物命中注定之主? 他伸手抚摸着石柱触手冰凉略有粗糙之感不觉仰头看了一眼柱石殿上空那颗血色命星。不看也罢看了这一眼星力顿如脱缰野马倒悬天河轰然涌入石柱内。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节 天庭风波恶 星力源源不断涌入石柱鲸吞鲲吸似无底洞只见其入不见其出毫无餍足。命星投影为石柱气机牵引陡然跌落百丈星力大盛片刻后再度摇曳不定愈降愈低。一开始命星尽在掌握魏十七游刃有余静观其变当石柱大肆吞噬星力竟然反客为主将其牢牢黏住犹如陷入蛛网的飞虫一时间不得脱身。 魏十七如堕冰窟心底拔凉魔将敌友未明眼下身陷窘境一旦为其所察难保不太阿倒持平白生出事端来。他神情举止不露端倪心念急转决意死马当活马医博上一博不遗余力催动命星引动星力下垂向石柱倾注。 星力如此纯粹浩瀚柱石殿哪里承受得起断柱残石冉冉上升顷刻间化作齑粉屠真惊慌失措双手紧握乾坤宝幡伞指节发白步步后退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置于主人于险境。 星力翻滚声势如此之大连那悉心炼化残魂的魔将亦被惊动瞪着眼扫过来却见那姓魏的狂徒正打石柱的主意不禁有些恼怒他占了这柱石殿也算是半个主人这厮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觊觎神物岂有此理! 他头脑一阵发热魔性大发裂嘴露出白森森利齿低低咆哮着正待冲上前去又强行按捺下来那厮修炼命星秘术显然是天帝一脉的传人为了一根石柱与对方扯破脸其中的利弊得失倒要好生权衡一番。临行之时魔王波旬之言犹在耳畔他们的对头乃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扯破脸事小得罪了那厮背后之人坏了魔王大计那可万死难辞其咎。念及波旬的御下手段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 踌躇之际魏十七仿佛察觉到威胁芒刺在背逼得他须发俱张催动命星一降再降石柱终于撑到极限星力如水银泻地四散蔓延魏十七周身一轻顿时脱出身来。他不动声色拍了拍石柱心道:“大肚汉终于把你给喂饱!” 一道血光透石而出九折十八弯如怪蛇一般将石柱紧紧缠住愈收愈紧柱石洞天层层崩塌石柱嗡嗡作响急剧缩小转眼化作一根灰扑扑的大棍立于乱石堆中。 魏十七运足力气单手将石棍提起掂了掂分量沉重异常。血光暗淡头顶命星渐次隐没他抬眼望向那魔将微微一笑将石棍扛在肩头如巡山一般在废墟中四下里走动贪心不足继续寻找宝物。 那魔将不觉摇了摇头收敛凶性垂下眼帘一门心思炼化金冠子的残魂。他在柱石殿逗留许久不知翻过多少回但有入眼之物尽数收入囊中唯一看走眼的便是那根粗大狼犺的石柱。不过神物择主强占不得他窥得真切那厮修炼命星之术星力纯粹磅礴浩瀚如海才能将石柱降服易地而处他只能望而兴叹。柱石殿毕竟乃天庭宫殿非魔王天之物他一身魔功固然足以自傲不得其门而入也是枉然。 魏十七扛着石棍慢吞吞闲逛这里捅捅那里拨拨屠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魏十七看似轻松实则骨软筋酥抡不动石棍他借着踱步暗自引动星力调养元气绕了一圈又一圈恢复得七七八八这才将石棍顺势收入洞天插在参天造化树下。 无知无觉一根死物冰冷坚硬一根石棍任凭生机抚过纹丝不动。 屠真感同身受直到此刻这才松了口气隐隐感觉后怕。她的感觉没错但神物固然是神物大敌当前鲁莽行事殊为不智幸好没有闹出大乱子总算有惊无险。 魏十七不再作态挑了块平整的大石拂去尘土端坐下耐心等待屠真撑起乾坤宝幡伞遮住二人头顶好奇心起轻声问道:“那石柱是何来历?有何用处?” “当是亘古之前天庭遗下的旧物柱石殿赖以支撑视同神物亦不为过。石柱内原本藏有一处洞天祭炼之时为星力摧毁缩成一棍沉重坚硬犹在太白凌日棍之上当日在天机台上若以此物出手虬蚺虬龙当不起一棍。” 屠真神情微动太白凌日棍得真龙精血祭炼业已脱胎换骨更上层楼然而听他的口气远不能与这石棍相比。主人得了一宗趁手的兵器她心中暗暗欢喜天庭风波恶如今又搅入真佛伪佛之争身处险地唯有手段强硬方可自保。 乾坤宝幡伞隔绝魔将的视听魏十七心情不错左右无事与屠真低声说笑聊以消愁破闷。自入天庭后魏十七四处征战闭关修炼少有闲暇之时二人聚少离多偶一碰面不过匆匆数言寥寥数语今番身处星域远离天庭能静静坐在一起无有旁人打扰亦是难得的缘份。 约摸等了十余日那魔将施以水磨手段将金冠子残魂尽数炼化其所思所想约摸可窥得一二他沉吟良久双眉微皱似有难以决断之处。魏十七命屠真收起乾坤宝幡伞大步迎上前直截了当问道:“金冠子可知晓天帝下落?” 那魔将摇摇头道:“当年天庭大乱天帝不知所踪据瑶池宫主推测天帝并未陨落而是藏身于星域深处知者寥寥金冠子人微言轻并不知天帝身处何方。餐霞宫银甲殿有一供奉名为杜司陵似是天帝留下的一招暗棋金冠子奉命搜寻其下落数百年来一无所获。” 魏十七哂笑道:“杜司陵潜伏多年深藏不露不知其意欲何为。恰逢银甲殿与柱石殿赌斗他不小心露出形迹才被金冠子窥破随即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星域茫茫大海里捞针要找到他可不容易。阁下吞吞吐吐所言不尽不实天帝下落知者寥寥终究有人知晓是也不是?” 那魔将呵呵一笑道:“不错知者寥寥终有人知天帝下落唯有问天后。” 魏十七反问道:“瑶池宫主?” 那魔将道:“天后居瑶池却非是瑶池宫主。瑶池有左右二宫一名瑶池宫一名醴泉宫奉天帝之命护佑天后嘿嘿忠心耿耿矢志不渝……”他语气古怪透出浓浓的嘲讽。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节 大不韪之事 魏十七对天后、瑶池、瑶池宫、醴泉宫所知无多那魔将炼化了金冠子残魂现学现卖随口言说如听一场故事倒也兴味盎然。 瑶池宫下设四殿一名金母一名九灵一名凌云一名柱石瑶池宫主为西华元君据传是“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为三界十方女仙之首。醴泉宫下只得二殿一名重楼一名天台醴泉宫主为蟠真人其根脚来历颇为犯忌知者甚少亦无人敢提及。 三十三天外诸宫作乱以下犯上与天帝一脉打得不可开交其时战况之惨烈无以复加令人诧异的是瑶池二宫六殿竟袖手旁观两不相帮。或许因此达成了某种默契三十三天诸殿对天后秋毫无犯事后更将瑶池视同禁地退避三舍绝不擅入。 天后为何不相助天帝?金冠子虽为柱石殿主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大战之后天庭四分五裂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毁的毁伤的伤残的残亡的亡尽皆成为明日黄花据金冠子所知出没于星域赌斗星药的大抵有七八处小天庭以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势力最大瑶池二宫次之正阳门四宫又等而下之。 三十三天外六宫乃是光明宫、斗牛宫、弥罗宫、妙岩宫、菩提宫、兜率宫其中兜率宫精于炼丹炼器不以斗战见长其余五宫俱是杀伐之宫自成一体连天帝都忌惮三分。 …… 那魔将只将些天庭逸闻娓娓道来于要紧的关节只字不提魏十七追问了几句他闪烁其词显然不欲吐露真相。魏十七暗自忖度那魔将真身降临神通不小就算费尽力气将他打灭也未必问得出个所以然来既然魔王波旬有意与天帝一脉联手共同对抗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他自然乐见其成绝不会冒冒失失做那亲痛仇快的行径。 他摇摇头断然道:“阁下既然不愿多言罢了就此作别各奔东西。” 那魔将似有些过意不去拱手作别不经意道了一句“星域浩瀚只怕此后难有相逢之日。尊驾手中那块兽皮出自魔王天非天庭之物须以魔气炼化方能尽展神异。” 魏十七略一颔首表示谢意旋即拂袖而去。 凌虚蹈空衣袖飘飘瞬息遁出千丈魏十七撒手抛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命金茎露引动星力驱使战车向星域深处驰去。屠真立于他身旁撑起乾坤宝幡伞遮在二人头顶撑起一方小天地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那魔将炼化了金冠子残魂定有所获一味吞吞吐吐不肯吐实。” 魏十七道:“其实他已有所暗示你可听出来了?” 屠真低头寻思半晌将那魔将所言细细回想灵机一动脱口道:“可是‘天帝下落唯有问天后’那一句?”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微笑道:“不错天帝下落须问天后天后居瑶池金冠子乃瑶池宫柱石殿主自然知道瑶池所在那魔将自以为奇货可居不愿与人分享其实是多虑了。” “这却是为何?” “你想想看即便得知瑶池谁人敢登门向天后逼问天帝下落?连三十三天外诸宫都不愿行此大不韪之事其中定有缘故那魔将虽是魔功了得神通广大贸贸然闯入瑶池断然讨不得好去。” 屠真点点头道:“天后袖手旁观坐视天帝落败蹊跷得紧还是莫要掺和得好。” “天庭的水/很深我们还太过弱小先去鱼龙洞打秋风至于瑶池日后有机会的话自然会带你去见识一番。” 金茎露目不斜视专心致志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乾坤宝幡伞将魏、屠二人隔绝于一方小天地中那方小天地独属于他们外人无法窥探金茎露有些羡慕。天庭真仙多清心寡欲视美色为骷髅她冷眼旁观云浆殿主似乎不忌女色非但不忌反而有收罗的癖好他身边这些美貌女子阴元儿流苏屠真沈幡子帝朝华有的是器灵有的是傀儡有的是真仙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不过诸女之中他唯独对屠真另眼相看其中的缘故她也不甚了了。 金茎露并不清楚殿主的恶趣味也未将自己算在他所收罗的美貌女子之内。 没有秦贞没有阮静没有梅真人屠真陪在主人身旁依偎在他身旁心花怒放她性情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此刻嘴角亦带着淡淡笑意。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奔驰月余星域幽暗风平浪静放眼望去视野所及一片虚空虚空之外还是虚空无尽的虚空。魏十七搂着屠真柔软的身体感觉到她心中的欢喜忍不住想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却隔了无数光年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哪应该不知道光年有多远。 金茎露操纵星力愈来愈娴熟不假思索不知疲倦星域是她的机缘所在仿佛宿慧觉醒道行突飞猛进与当初鼎盛之时相比亦相差无几。她暗中揣测殿主灌注入体内的造化生机有点石成金之效她心中清楚彼此气机交缠羁绊愈深仿佛藤蔓缠古木她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战车又奔驰十余日金茎露极目远眺只见幽暗星域微光闪动似有一根枯木漂浮翻滚若无根之萍被风吹浪打东西南北任漂泊。屠真早已收起乾坤宝幡伞魏十七长身而立眼眸之中星云缓缓转动沉声道:“迎上去看看。” 金茎露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小心翼翼靠近去瞩目细看却见那枯木约摸丈许长二人合抱粗细树皮粗砺坑坑洼洼漂浮在虚空恍若无有重量。她心中一动有些吃不准目不转睛看了片刻犹豫道:“似乎是天庭三大神木之一的抱虚木……”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节 擎天柱定海针 扶桑木、噬灵木、抱虚木并称天庭三大神木魏十七有所耳闻可惜无缘识得真面目那漂浮于虚空中的枯木竟然是一截抱虚木倒不可轻易错过。 抱虚木坚硬似铁浮空渡虚是打造飞舟的绝佳材料金茎露亦有些心动她放慢战车小心翼翼靠近去一阵心悸泛起脸色微变下意识探出手去将六辔重重一拽驷马人立而起齐声嘶叫。 抱虚木似有所感顿为之一滞不再任意漂浮滚荡数息后一道虚影冉冉升起愁眉苦脸须发俱白正是柱石殿供奉丙灵公。 当日银甲殿与柱石殿狭路相逢以一斛星药为赌注丙灵公鲁未已双双出手本以为稳操胜券不想杜司陵召出天魔女一吻灭杀鲁未已凶焰障天无可抵挡幸亏帝朝华未能守住不动心天魔女溃灭丙灵公才逃脱一劫。此老的神通手段魏十七亲眼目睹震天鞭蟠龙罩锦带双首蛇十龙十虎柱攻守皆备手腕老辣确是一劲敌。不过瞧他眼下的处境似乎身受重伤藏于抱虚木中苟延残喘只能遣一具神念化身露头应答连这具神念化身都虚实不定无以为继。 丙灵公抬起双眼目光扫过金茎露落在魏十七身上脱口叫破“来人可是餐霞宫碧落殿轮值魏十七?” 魏十七颔首道:“丙灵公目光如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无恙奶奶个熊!”丙灵公低声嘀咕了一句胸中郁闷稍减。魔王天诸魔将联手悍然来袭柱石殿大难临头他侥幸逃出生天藏匿于抱虚木中漂浮于茫茫星域屋漏偏逢连夜雨被那魏十七撞见运道实在差得可以。不过餐霞宫虽为大敌这姓魏的当年只是一小小轮值道行不值一晒这些年来纵有长进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年老成精凡事未虑胜先虑败当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客客气气道:“魏道友也是明眼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老朽为强敌所趁龟息养伤只能遣一具化身出来说话望道友海涵。” “不知是何方大敌?” 丙灵公道:“不瞒道友来敌乃是六欲天魔王麾下三大魔将真身降临悍然出手幸赖柱石殿主将其拖住老朽才得以侥幸脱身。魔王乃天庭大敌吾辈公敌肆无忌惮挑起战乱定是欺我天庭各自为阵无暇旁顾。魏道友行走星域难保不撞上彼辈须得小心提防老朽言尽于此。” 不愧是丙灵公老谋深算话说得多漂亮有理有利有节但凡有些头脑之辈十有八九撕不开脸就此放他一马。然则魏十七早与魔将打过交道隐约察知魔王波旬的意图 从菩提宫悍然来袭一事看柱石殿乃至瑶池宫摆明了车马站在三十三天外一边且不论天后是何态度有何隐衷眼下柱石殿是敌非友确凿无疑。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送上门来的鱼肉岂可轻易放过!魏十七将石棍摄在手中举步跨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足踏风火金砂涌身上前指了指丙灵公道:“阁下可识得此物?” 金茎露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忙驱使战车远远推开生怕殃及池鱼屠真对主人极有信心撑起乾坤宝幡伞反而飘飘悠悠靠近旁观。 丙灵公好生恼怒放低身段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要刀兵相见这姓魏的是不是没脑子?他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可以拣个大便宜?愈是张狂愈要谨慎丙灵公强行按捺下怨气定睛望去粗粗长长一根大棍两头有水云石衣灰扑扑甚为沉重若说是天庭真宝神兵利器却也看不出来。 魏十七见他沉吟未觉哂笑道:“柱石殿业已沦为一片废墟金冠子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丙灵公瞒得过谁去!” 丙灵公骇然心惊连声问道:“你……你……你是从哪里听闻的?” “亲眼所见何须旁人言说。丙灵公蜷缩在这抱虚棺材里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来来来试一试吾这大棍若挨得起便饶你逃去也无妨!” 丙灵公忽然福至心灵顿记起柱石殿后那根擎天柱定海针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柱石神物被这厮收去难怪如此咄咄逼人……他嘴上说得轻巧实则暗藏杀机意欲灭口免得泄露了底细……那厮难不成丧心病狂投入魔王麾下图谋不轨? 诸般念头此起彼伏他苦笑道:“老朽这把骨头如何经得起道友一棍……”话音未落他双手一拍祭起“十龙十虎柱”虚空破碎一根擎天巨柱轰然砸下龙虎之形逐一浮现虎啸龙吟刹那间席卷天地。 魏十七早有防备大喝一声:“来得好!”巴蛇化龙身相合一抡起石棍狠狠砸去天崩地裂一声响十龙十虎柱凝滞于空中嗡嗡作响龙虎之形转眼湮灭了大半。 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魏十七虎口发烫双臂发麻石棍却浑然如一连石皮都没有擦去分毫。他呵呵大笑摇一摇膀子头顶命星投影血色迷蒙一道星力垂落力量充斥周身每一个毛孔足下风火金砂滴溜溜转动反冲上前抡起石棍拦腰击在十龙十虎柱上。这一棍蓄势待发直到棍柱相交磅礴巨力如山洪爆发凝聚于一点钻入十龙十虎柱内。 龙虎之形尽数溃散十龙十虎柱一声哀鸣居中折为两段化作白光弃主而去一东一西遁入星域。丙灵公顾不得心疼忙不迭祭起蟠龙罩青龙现形张牙舞爪喷吐青光布下重重屏障。魏十七有心试试石棍之威故意停顿片刻待丙灵公施展手段布置得水泄不通这才催动风火金砂倏地扑上前迎头一棍端端正正砸在蟠龙罩上。 蟠龙罩虽是难得的防御之宝相比于十龙十虎柱更是不经打只听“砰”一声响四分五裂连同丙灵公一具神念化身在内被石棍砸得稀烂。魏十七收回石棍摇摇头丙灵公被魔将重创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他顿觉索然无味。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节 饮鸩止渴 神念化身溃灭无迹抱虚木像受惊野兔脱缰野马箭一般窜了出去夺路而逃。 痛打落水狗有些卑鄙不过魏十七并没有道德上的洁癖既然动手了那就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他催动风火金砂星驰电掣追上前去拦腰一棍将抱虚木打得粉碎。丙灵公真身化白光飞将出来他这一截抱虚木得来不易肉身伤势未愈全靠此木温养结果被对方一棍打碎断了后路怒不可遏振袖抖出一条锦带双首蛇。 魏十七对他的诸般手段早有防备十龙十虎柱和蟠龙罩一攻一守他以力破巧倒也不惧唯有那条锦带双首蛇乃是活物若被它缠住反有些棘手。眼看那怪蛇窜将出来双首忽前忽后盘旋甩动行动却有些呆滞心知柱石殿遇袭丙灵公吃了大亏当下探出左手凌空抓去趁它躲闪之际屈指一弹杀意凝作游丝电射而出。 锦带双首蛇明显慢了半拍游丝从它喉下穿过将其钉于虚空之中暴戾的杀意冻结脏腑弥漫皮肉那怪蛇挣脱不得扭了几扭弯成一条僵硬的蛇尸。 抢得片刻空隙丙灵公并未趁机遁走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短途飞遁来去如风根本不可能甩开他高高举起双手十指颤抖嘴里念着含糊其辞的咒语掌间亮起一团跳跃的火光作惨碧之色。 丙灵公要拼命了。这种老而不死的真仙总藏有几手垂死挣扎的手段魏十七心存忌惮心神稍分那僵死的锦带双首蛇微微一颤“砰”地一声炸开一团黑气顺着游丝急速扑来。 黑气近在咫尺化作一道利箭射向他面门魏十七手发一道阴雷无声无息没入黑气中竟不能阻其分毫。他心念一动脚下风火大盛倏地退后三丈那黑气颇有灵性似乎知道追不上他转而扑向一旁观战的屠真。 屠真祭起乾坤宝幡伞当头罩落那黑气去势一顿旋即凝成一条双头小蛇奋力一挣从伞下脱出。屠真不敢怠慢将乾坤宝幡伞撑在头顶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并不鲁莽行事。 魏十七窥得分明那黑气非是旁物正是锦带双首蛇的一道精魂丙灵公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以星药祭炼成暗算真仙的杀手锏无形无质进退如电堪比风火金砂若被它扑入七窍倒也为祸匪浅。星域赌斗之时此物似乎尚未炼就否则的话杜司陵纵有天帝孽种也未必能轻易脱身。好在屠真有乾坤宝幡伞护身此伞克制精魂不虞有失他放下心来手起一棍砸向丙灵公。 丙灵公暗暗叫苦对方不依不饶不死不休这是要赶尽杀绝。无奈之下他只得双手一沉分开八片顶阳骨将掌心碧火送入体内一张老脸泛起盈盈绿光将腰猛一挺刹那间返老还童伤势尽愈回复到昔日鼎盛之时好一条魁梧大汉双臂有千钧巨力持定一根大铁锥暴喝一声举锥相迎。 棍锥相击声如洪钟铁锥在丙灵公手中剧烈跳动几乎拿捏不稳魏十七凝立不动开声吐气周身骨节劈啪作响。不等他缓过劲来那双头小蛇再度溃为一团黑气弃了屠真电射而回无声无息扑向他尻尾阴损之极。 屠真吓了一跳急忙出言提醒“小心!”话音未落魏十七反掌抛出一点金光铁血金龙口衔宝珠杀出那黑气似乎知道厉害倏地闪到一旁留下一串虚影金龙竟追之不上。 返老还童饮鸩止渴丙灵公深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若不能尽快解决了对手这把老骨头万难全身而退。双首蛇魂灵性不失趋利避害不用他分心丙灵公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鼓胀青筋根根凸起抡起铁锥丢了几个解数左三右四前五后六在虚空中绘下一道怪异的神符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双首蛇魂忌惮金龙衔珠不敢过于逼近只在外围逡巡魏十七无有后顾之忧大步上前抡起石棍起一个盘头丙灵公举起铁锥向他一指那道神符迎面飞来遁速并不快却无可阻挡魏十七连挥数棍都落在空处浑不受力。 古怪!其中定有古怪!魏十七不容神符近身催动风火金砂暴退数丈不退还罢这一退神符受气机牵引衔尾而追魏十七退得愈快神符便追得愈急。 一力降十会但迎面扑来的这道神符暗藏玄机非蛮力可降服魏十七收起石棍一面借风火之力向后退去一面十指勾勒点点戳戳提耶十三秘符流水也似地涌出一一停留在虚空中绕了数圈之后留下无数曲折盘旋的秘符层层叠叠回环勾连如江河如星云。 魏十七起掌放一道阴雷引动秘符之河刹那间阴气凝结怪蟒翻身将衔尾追来的神符紧紧缠住以符克符窸窸窣窣蚕食殆尽双双同归于尽。 丙灵公手提铁锥茫然若失这一道神符乃是他倾尽全力所为如附骨之疽破无可破挡无可挡不想被对方以提耶秘符消去一物降一物又有谁能想得到!他长叹一声心底泛起悲凉之感手中铁锥“喀嚓”数响寸寸断裂化作铁屑散落高大的身形干瘪佝偻须发俱白老脸上遍布皱纹七窍中精血渗出止之不住。 双首蛇魂与丙灵公心神相同顿时察觉他气息极速跌落已无法维持真仙修为留在魂魄内的禁制陷入沉寂当即弃主而去扭身消失在茫茫星域中。 拼死一搏付出的代价亦极为惨重丙灵公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魔王现世魔将来袭柱石殿完了……天庭也完了……” 魏十七上前数步低头注视着他问道:“吾有一事不明当年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作乱天后因何袖手旁观?” 丙灵公笑声嘎然而止脸上露出吊诡之色声息全无一命呜呼。魏十七摇摇头转身离去铁血金龙倏地飞来吐出天启宝珠血光暴涨将丙灵公尸身击作齑粉永绝后患。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节 一羽不能加 魏十七灭杀丙灵公并没有多费什么气力柱石殿后那根石棍无坚不摧连破十龙十虎柱、蟠龙罩两宗至宝用得好堪比猛虎插翅。金茎露不待招呼驱使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上前来载起二人绕着丙灵公湮灭处兜了一圈见殿主无有吩咐催动驷马奋蹄而去。 魏十七脸上并无得色低头细思他一言一行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他与盘踞柱石殿那魔将交过手纵然真身降临若说单凭一己之力能将柱石殿上下尽数灭杀却也难以置信。旁的不说金冠子乃柱石殿主气运加身挟一殿之力绝非易与丙灵公说来敌乃是六欲天魔王麾下三大魔将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那么波旬麾下麾下十八魔将到底来了几人?潜入星域意欲何为? 迷雾重重真相难辨魏十七隐隐觉得这一番变故与失踪已久的天帝脱不开干系。 天帝天后瑶池三十三天外西天灵山真佛伪佛……一个个念头此起彼伏此隐彼现魏十七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又从指缝间轻易滑走。他摇了摇头将杂念抛诸脑后纵有天大的阴谋也轮不到他这个小角色操心他只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恰逢其会身处其间真正的棋手另有他人远非他所能觊觎。 他还没有当棋手的资格。 风起于青萍之末柱石殿和丙灵公只是意外的插曲星域浩瀚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运数使然在风波大作之前先察觉到蛛丝马迹生出警惕。之后的奔波风平浪静甚至有些乏味幸亏有屠真陪在身旁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又经餐霞宫主亲手洗炼全力奔驰遁速快得异乎寻常将原本十余载奔波缩短为一年有半。 饶是如此这也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旅程。 金茎露放慢遁速按照允道人留下的星图所示鱼龙胜境应该就在这附近。她睁大眼睛提起十二分精神四下里细细看了一回一无所获然而星图之上标注得清清楚楚鱼龙胜境的入口近在眼前她觉得自己像个睁眼瞎。 魏十七眉心纠结成一团霍然察觉某种熟悉而危险的气息心中大震忙伸手一按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停滞于空中纹丝不动青铜御者应声滚落战车驷马腿脚酸软齐齐瘫成一堆烂泥。金茎露大吃一惊以手掩口几乎叫出声来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知发生了什么。 魏十七双眸之中星云缓缓转动凝神看了半晌闭上双眼寻思片刻猜到了某种可能。他五指一收紧紧扣住天启宝珠头顶命星悄悄现形指缝间血光闪动宝珠蠢蠢欲动。 金茎露脸色变幻暗自警惕反手按住后背定慧剑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放轻松非是敌踪看仔细了——”他提起手腕五指一松天启宝珠击向空无一物的虚空数十丈开外一点微光亮起盘旋如电无数魔纹渐次浮现铺天盖地连接成阵如蛛网一般急速蔓延恍若无穷尽。 天启宝珠闯入魔纹阵中去势顿为之一挫毁天灭地的大威能仿佛被一层至柔至韧的水云托住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滴溜溜乱转无所适从。 “好!天魔手段果然了得!”魏十七暗暗赞叹丙灵公的神符天魔的魔纹再算上提耶鬼修的秘符三者各得其妙乃是符修神通之极致这魔纹阵看似薄薄一层实则隔绝乾坤暗藏玄机若非他心有所感提前一步察觉到魔气所在一头撞入其中直如飞虫扑蛛网再要脱身就难了。 魔纹渐渐向内凹陷一点一滴消除天启宝珠的威能但无人操纵终究是死物魏十七闷哼一声头顶命星降下百丈伸手指了一指宝珠血光大盛魔纹顿时染上一层诡异的血色层层瓦解渐次消退。 天启宝珠与命星遥相呼应愈转愈急血光不断侵蚀魔纹约摸过了一盅茶工夫魔纹阵烟消云散被他破得一干二净金茎露眼前一花虚空之中骤然跃出一座巍峨巨山刺破虚空万仞拄天一眼望不到顶。 魏十七收回天启宝珠心中蒙上一层阴影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通天手段布下魔纹阵将这万仞高山尽数遮掩?御者驷马仓促间被他巨力一压不堪驱使他想了想将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收起足踏风火金砂不紧不慢绕着这虚空中的庞然巨/物兜了一圈屠真撑起乾坤宝幡伞金茎露持定定慧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濯濯童山不见草木更不用说飞禽走兽倮虫之属了视野所及死气沉沉无有一丝生机。魏十七催动风火金砂遁速渐快愈飞愈高屠真以乾坤宝幡伞借得风火之气跟在他身旁毫不吃力金茎露却有些支撑不住只得收起定慧剑将身一纵化作一根藤蔓缠在他脚踝之上心中着实有些郁闷。 风火金砂飞遁如电无移时工夫魏十七登上山巅低头望去别无异状唯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斜斜通往山腹之中如恶魔的眼睛深不可测。 屠真轻声道:“那就是鱼龙洞了。” 依允道人所言鱼龙洞乃是一个水洞鱼龙混杂鱼龙幻化一入洞中行动不便诸般神通手段被削弱三分不可不防更何况有人捷足先登布下魔纹阵将鱼龙洞遮掩得不露痕迹。魏十七沉吟片刻向屠真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道:“我欲入洞内一探你虽有此伞护身毕竟道行尚浅且入洞天暂避待稳妥时再唤你出来。” 屠真有些闷闷不乐她在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清修孤身一人形单影只终究感到寂寞不过主人所言极是鱼龙洞乃天庭七十二胜境之一不明端的危机四伏她神通有限只会拖累主人。她看了一眼金茎露心中有几分艳羡旋即化作一道黑光投入魏十七袖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节 识途老马地头蛇 魏十七立于洞口屈指一弹杀意凝化游丝没入黑暗之中。他凝神细查片刻忽然失去感应那一缕杀意似乎被什么异物夺去不知所踪。 虽然失手却并无凶险警兆天魔得以入内他自恃神通掌心托起天启宝珠低低吟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物。”毫不犹豫遁入鱼龙洞。 鱼龙洞幽深曲折入口处颇为狭窄行不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山腹中空一汪水泊现于眼前方圆不过数里波澜不惊如一块碧玉。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四下里看了一回天魔气息荡然无存察觉不到丝毫异样他沉吟片刻又弹出一缕游丝才一入水便消失无踪。 看来鱼龙洞奥秘正藏在这一汪水泊之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十七召出巴蛇法相身相合一催动金砂风火之力大盛将全身团团包裹沉入水泊之中。刹那间异变徒生天旋地转时光洪流扑面而来水泊之下竟是一处洞天真界。 今非昔比魏十七呵呵一笑以天启宝珠分开时光洪流轻轻巧巧穿梭而过。 鱼龙洞乃是一水洞。昔日在下界大瀛洲他占据荒北城盲海小界又曾纵横渊海杀得一干海妖退避三舍风里来浪里去水下的营生他并不陌生。天启宝珠血光明灭将四下里照亮魏十七向水下缓缓沉去不多时忽然心生警兆扭头望去只见一条丈许长的妖物窜将出来粗如水桶遍身鳞甲似鱼非鱼似龙非龙瞪起一双水泡眼目不转睛盯着宝珠垂涎三尺又忌惮不已。 魏十七略加思索即明白过来当年他驱使巴蛇化龙从黑羽手中夺走天启宝珠强行炼化里外浸透真龙血气对那些水中的妖物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的大补之物但天庭真宝何等凶残哪里是彼辈消受得起那妖物知道忌惮总算还没有蠢到家。 鱼龙洞情势不明正愁没有识途老马地头蛇抓来盘问一二这半鱼半龙的妖物主动送上门来再好不过了魏十七目光一闪正待出手将它擒下那妖物似乎察觉到什么将尾巴一甩倏地消失在黑暗中。 魏十七不禁哑然失笑那长虫滑不留手如此机敏倒有几分灵智。 鱼龙洞浩渺无垠深不见底魏十七不再贸然下沉以风火金砂逼开水波四下里游动寻找妖物的踪迹费了半天工夫却一无所获。天庭胜境岂可等闲视之洞内暗藏玄机若无有引路之人乱闯一气殊为不妥。 正搜索间忽听得一声低沉的水响暗流涌动如惊涛怒潮他也不惧立稳脚跟等候片刻远远望见又一妖物寻踪追来比之前那条不入流的货色粗了一圈形貌更似龙而非鱼道行深厚许多当是开智的妖兵妖将之属。 那妖物在水中如入无人之境倏忽游到魏十七身前上下打量着他不禁一迭声叫苦一时间走又不是留又不是额头上冷汗涔涔尴尬万分。 知道害怕倒也不是全无见识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道:“尔这妖物可有名号?” 那妖物得徒子徒孙报讯宝珠现世龙气郁积不觉怦然心动急急赶来察看但见魏十七有风火之力护身滴水不沾镇定自若便知势不可为这等天庭真仙非是他这小小妖物得罪得起的。他颇有几分急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施礼道:“小的乃是看守鱼龙洞的妖卫乌泉见过上仙!恕小的眼拙不知上仙来自何宫何殿可持有瑶池令符?” 魏十七道:“并无令符。” 乌泉心中一寒强自镇定为难道:“上仙有所不知天帝明令非持瑶池令符不得擅入鱼龙洞。” 魏十七目光平静落在他丑陋不堪的脸上看得他心惊胆战直想大叫一声扭头就逃。隔了片刻魏十七道:“三十三天外联手作乱天庭四分五裂天帝不知所踪难不成你还一无所知?” 来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将天庭最后一块遮羞布撕去乌泉脸色极为难看张口欲辩只听他又道:“何况未持瑶池令符便闯入鱼龙洞来这样的人还少么?乌泉我且问你魔王麾下十八魔将来了几人?”话音未落双眸血光大盛将他牢牢锁定。 乌泉这一惊非同小可神魂不知不觉为其所慑脱口道:“来了二位魔将穷凶极恶小的不敢阻拦放他们去了。”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丙灵公言说三大魔将来袭恐非诳言柱石殿塌为一堆废墟留下一名魔将收拾残局另两名魔将得了消息赶赴鱼龙洞数目上倒是不差。 “魔将来到鱼龙洞所为何事?” 乌泉支支吾吾道:“小的不敢问……小的……也没跟他们照过面……” 这才是正理天庭向来视魔王为大敌魔将煞气冲天敲骨吸髓这小小的妖物如何敢露面! 魏十七道:“不敢阻拦那魔将倒敢在吾面前现身你好大的胆子!” 乌泉听他语气不善暗暗叫苦误信了徒子徒孙一句话将自己置于险地如何是好?世易时移天庭非是昔日的天庭鱼龙洞也不是当年的鱼龙洞了他脸上肌肉抽搐心中念头急转硬着头皮讨饶道:“不敢不敢……那个……上仙驾临小的未曾远迎恕罪则个……上仙若有用得到小的处只管吩咐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绝无怨言!” 魏十七看了他半晌微微颔首道:“也罢就饶你这一回。” 真人面前不说假既然说饶他一回便不至食言。乌泉大大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道:“敢问上仙尊号居何宫处何殿可是追杀那两员魔将而来?” 魏十七见他心思活泛颇知进退道:“吾乃餐霞宫云浆殿主来此鱼龙洞非为魔将另有所求。” 乌泉心中打了个咯噔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上师所求为何?”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一节 赐你一场造化 魏十七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盘问他鱼龙洞的虚实乌泉一介妖物哪里抵得住真仙威压心惊胆战之余纵觉不妥也只得将所闻所知和盘托出。 鱼龙洞乃是天庭胜境浩瀚真界无涯亦无底水族繁衍生息彼此争斗历无穷年月精怪深藏不露。天庭剧变鱼龙洞亦未能幸免为战乱波及直打得洞天坍塌胜境岌岌可危幸有大能出手将鱼龙洞连根拔起以无上神通推入星域之中侥幸逃过一劫。 鱼龙胜境从此不知所踪。 乌泉原本只是一尾龙鳞鲤浑浑噩噩藏身鱼龙洞中躲避天敌的利齿巨口四处搜寻一点果腹的食物。胜境离了天庭也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寻常妖物欲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成精千难万难。然而乌泉却有那么一点运数鬼使神差竟找到一具陨落的真仙尸体赤身裸体卡在礁石缝隙里暗流卷不去未曾被人察觉。 真仙之躯何等坚固就连口鼻这等脆弱处都坚硬如铁乌泉几乎啃遍了每一寸肌肤崩掉了几排牙齿也没啃下一块皮肉饥火中烧之下它饿昏了头鱼口对人口试图将舌头吸入齿间狠狠咬上一口作最后的尝试。 这一吸改变了它的命运。 那陨落的真仙临死之前将一颗金丹含/入舌下补益真元被一道神符打灭魂魄尸身沉入鱼龙洞下。乌泉这一吸没吸到舌头反把剩下一星半点金丹吞入腹中得了莫大的机缘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平白长了千年道行。 乌泉从此一步登天开智结丹踏上妖修之途将鱼身一点点炼为龙躯。 鱼龙洞深处栖息着一条星蛟盘踞一方一味吞服星力修炼并不主动骚扰水族群妖。乌泉有一回得罪了水族强者仓皇逃窜不辨东南西北竟闯入星蛟的地盘一来二去就此奉星蛟为主供其驱使狐假虎威保全自身。 天庭大能激战举头投足便有毁天灭地的威能鱼龙洞已沦为一处残破的胜境不堪重负星蛟藏身于此不欲再有真仙骚扰便命乌泉守在鱼龙洞入口若有人闯进来阻上一阻阻不住速速来报。乌泉亦从星蛟处得闻当天庭鼎盛之时天帝将鱼龙洞划为禁地赐与天后豢养龙鳞鲤他煞有其事说的那几句“天帝明令非持瑶池令符不得擅入鱼龙洞”只是自说自话并非当真奉天帝之命。 万仞巨山浮于星域浑如一块碎石一粒细沙久未有人造访只在许久之前一名道人偶然发觉鱼龙胜境小心翼翼摸入水下颠三倒四找不到路。乌泉远远观望那道人好不蛮横祭起法宝欲擒他被水流所扰乌泉趁机逃走向主子通报星蛟闻讯现身他顾惜洞天并未大打出手只是将恶客赶走了事。 之后又平静了数百年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先是一条远古星蛟找到鱼龙胜境发觉同伴气息毫不客气闯将进来鱼龙洞沸反盈天乌泉哪里敢露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没过多久又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凶神杀入鱼龙洞与星蛟大打出手不落下风闹腾了许久才平息下来也不知胜负如何。 乌泉按捺不住好奇壮起胆子去见主子另一条星蛟已不知所踪他听主子嘀咕了几句这才知道那两个凶神是什么他化自在天的魔将他化自在天即魔王天魔王波旬乃天庭之敌。星蛟坐立不安似乎颇为烦恼他命乌泉自去打探消息招子放亮些乌泉唯唯诺诺哪里敢去寻魔将的行踪干脆躲了起来闭上眼堵起耳当一回缩头乌龟。 乌泉颠三倒四说了一回魏十七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几分诧异。离开天庭之时餐霞宫主曾面授机宜其中就提到菩提宫来袭极天大战陆海真人以恒河数沙剑挪去远古星蛟星域茫茫若恰好遇上那条星蛟当如何应答。崔宫主特地点出星蛟是预知此事还是单纯的巧合?魏十七几乎可以确定在二魔将之前闯入鱼龙洞的那条星蛟十有八九是崔宫主的旧相识。 二魔将布下魔纹阵掩蔽胜境又闯入鱼龙洞究竟所为何事?魏十七沉吟不语乌泉偷眼瞧他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不知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他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想逃却连尾巴都甩不动眼前这位主足踏金砂风火缠绕视水波如无物他自忖逃不脱只能硬着头皮赌一赌运气。 魏十七抬起双眼目光落在乌泉脸上道:“吾此来鱼龙洞非为寻仇非求宝物只欲收一些得力部属随吾去往天庭诸宫。魔将星蛟他们打他们的与吾无涉你且在前引路天兵天将也可水族精怪也可寻到了只管躲在一旁观战自有吾出手将其降服。事成之后你若愿随吾同去便赐你一场造化若不愿离了鱼龙洞也赐你一场造化。” 乌泉松了口气他是这鱼龙洞的地头蛇熟门熟路天兵天将没怎么多见水族精怪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对方所言倒不是什么难事。他想了想有几分心动忍不住问道:“上仙有令小的不敢不从。不知……随上仙同去是什么造化留在鱼龙洞又是什么造化?” 魏十七道:“若不愿离开鱼龙洞便分你一缕龙气能不能成就真龙就看你的运数了。” 乌泉心中一阵激动他修炼至今身具龙相半鱼半龙但要脱去鳞片化作真龙非有大机缘今生无望。鲤跃龙门这一步迈出从此腾云驾雾海阔天空但这一步又何其艰难!他咽了口唾沫讪讪问道:“若追随上仙而去呢?” “随吾而去可为云浆殿轮值赐你三合星药之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乌泉亦闻星药之名真仙至宝无穷妙用龙气与之相比高下立判。他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取舍寻思了片刻忽然哑然失笑事成之后方有这一场造化事未成琢磨这些做什么?傻了!他当即向魏十七道:“愿听上仙驱使敢不尽力!”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二节 鬼头鱼王 妖物只问利害不讲义气乌泉得了魏十七允诺贪图龙气星药死心塌地为他卖命领领路而已又不用他出头何乐而不为?他眼珠一转最先想到追着自己不放的大敌鬼头鱼王柏癸。那鱼王嗜食龙鳞鲤说什么“甘滑/爽脆美味莫过于此尤以鳍下活肉为佳”之前有天后庇护他还收敛一二隔三差五开个荤而已不敢肆意妄为及至天庭剧变鱼龙胜境抛入星域那厮胆子一天比一天壮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大无法无天龙鳞鲤被他吃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多。 若非鬼头鱼王逼迫在先乌泉又何至于投向星蛟甘为奴辈听其驱使? 柏癸在鱼龙洞下有一水府虾兵蟹将子孙簇拥颇有些小势力。这一日鱼王正聚众血食生吞活剥吃得热火朝天之际忽有一虾兵战战兢兢来报说水府外有一上仙命鱼王速速出迎。 那虾兵脑子不大灵便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柏癸一阵烦躁耐着性子盘问仔细一桶雪水浇下来暗暗觉得心惊。无事坐府中祸事从天降那上仙不知是什么来头巴巴地找上门来他只是鱼龙洞中一小小鱼王天塌下来高个子顶按说有星蛟在前怎么都轮不到他怎地运数这般背?难不成是有人暗中弄鬼? 他沉吟未决水府内大大小小更是噤若寒蝉僵持了片刻一蟹将壮着胆子道:“大王那上仙……”话音未落剑鸣声如狂涛怒潮一道匹练也似的白光破门而入略一转便将水府斩去一角河水劈头盖脸淋下柏癸勃然大怒重重一跺脚捋起袖子冲将出去虾兵蟹将愣了一下蜂拥而出高举刀枪棍棒丫丫叉叉为鱼王摇旗呐喊。 魏十七立于水府外袖手旁观金茎露双眸星光闪动见水族杀出洞府为首是一鬼首人身的精怪妖气缠身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好相与。她祭起定慧剑剑光横扫绕过鬼头鱼王闯入敌阵如剁菜切瓜一般无人能阻。柏癸怒吼一声张口吐出一团黑气赤芒闪动将定慧剑抵住金茎露清楚殿主的打算刻意掂量一下对方的实力伸手一指星力暴涨定慧剑连冲三次剑气如虹却未能扫去黑气。 黑气之中隐藏着一宗宝物赤芒隐现始终没有露出真容。 金茎露道行不深但操纵星力细致入微定慧剑避实击虚忽进忽退柏癸尽数接得住眼梢忽瞥见魏十七立于一旁老神在在不觉打了个寒颤不知怎地有几分胆怯。来来回回交手数合柏癸心中有了底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团团黑气喷去赤芒愈闪愈急渐渐压制定慧剑占得上风。 金茎露蹙起眉头她死而复生法宝尽毁除了这一柄定慧剑外身无长物眼看那鱼王一步步逼进来呼呼喝喝唾沫乱飞模样十分丑陋无奈之下她只得腾出手来凌空一挥一条坚韧的藤蔓无声无息缠住柏癸双腿猛地一拖。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柏癸现出原形却是一条鬼头大鱼猛一甩尾金茎露拿捏不住只得撒手松开藤蔓。 金茎露非是剑修定慧剑在她手中只是一宗攻伐之宝距离“一剑破万法”的无上境界十万八千里柏癸口中吐出滚滚黑烟顷刻间蔓延至亩许大她步步后退仅以定慧剑辟出一方水域容身进退之际颇显局促。 鬼头鱼王固然未尽全力金茎露亦非战之罪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衣袖轻拂屠真从“一芥洞天”飞身跃出持定太白凌日棍一棍横扫河水豁然中分又一棍一道劲气激射而去没入黑气之中与那赤芒硬拼一记声如钟磬齐鸣震得一干水族小卒骨软筋酥翻身倒地。 喝又来一个窈窕女子黑衣雪肤手持大棍美貌中透出英气别有一番摄人的魅力。柏癸咽了一口唾沫一瞬间下定决心要将她生擒活捉。屠真仿佛察觉到他的龌龊心思化作一道黑影倏地迫近身抡起太白凌日棍一气砸出三十六记一棍重过一棍劲风肆虐震得黑气四散现出赤芒真容却是一柄短短的赤金三股叉扭曲成水波之形。 柏癸一时间慌了手脚催动赤金三股叉将重重棍影挡住爆出一连串“叮当”脆响如急雨如打铁令人目不暇接。三十六棍打过太白凌日棍脱手飞出屠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祭起镇元铁血桥鲜血汩汩翻滚无数张扭曲嚎叫的面孔旋生旋灭一十四根锁链从天而降怪蟒般扑向鬼头鱼王。 柏癸好生了得翻身甩尾不偏不倚击中太白凌日棍发出金石之音猛一发力将大棍扫在一旁张口一吸赤金三股叉倒飞而回咬在齿间仰头闷声喷去赤芒冲天而起正中镇元铁血桥锁链呛啷啷一阵乱抖寸寸断裂。 屠真探出手臂衣袖滑落皓腕凝霜臂似雪藕纤纤五指一把抓住太白凌日棍七朵金莲环成一圈落于头顶将飞扬的秀发束住气势节节攀升四下里水流被一双无形大手搅动急速飞旋潮水般退在两旁。 屠真苍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神采飞扬平添三分俏丽她举起太白凌日棍再度飞身上前。镇元铁血桥悬在头顶锁链寸断又源源不断窜出柏癸撤不回赤金三股叉只能甩动鱼尾与屠真硬拼这俏小娘抡起大棍打得如此狂放之前那一点小心思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使出浑身解数与之苦斗丝毫不敢分心。 金茎露窥得便宜挥手撒出一根藤蔓将赤金三股叉缠住双手发力将其硬生生拖开镇元铁血桥无有掣肘锁链卷向柏癸将其裹成一只大粽子。屠真收起大半力气一棍敲在他鬼头上敲得他眼冒金星头疼欲裂只得高叫:“投降!投降!” 屠真稍一犹豫扭头望向主人魏十七想了想这柏癸能抵住太白凌日棍和镇元铁血桥连番重击也算是可用之材当下祭起餐霞宫主借与他的四海釜一声响将鬼头鱼王收入釜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三节 来而不往非礼也 鬼头鱼王柏癸被魏十七以四海釜收去一干虾兵蟹将见状无不屁滚尿流四散溃逃屠真也不追赶任其离去金茎露见状心中一动闪身遁入水府中搜刮一圈提了一只小小的包袱出来笑吟吟献给魏十七。 魏十七神念一扫包袱之内无非是珠玉宝石之属玩物不足贵但金茎露眼光极准留下的无一不是精品清供把玩两相宜他颔首认可命她先收起来日后一并带回云浆殿。 乌泉探头探脑看得心惊肉跳上仙并未亲自出手只遣两个小娘子出手便将鬼头鱼王杀得溃不成军尤其是那抡大棍的黑衣小娘一棍紧似一棍一棍重似一棍棍棍砸在当头易地而处他早就大叫“投降”了! 原本心中还有几分犹豫经此一战他死心塌地决意要抱紧这条粗大腿。 魏十七将赤金三股叉取来略略看了一回命金茎露将其祭炼以作防身之宝。此叉可力敌定慧剑托起镇元铁血桥非是凡物金茎露囊中羞涩留与她可解燃眉之急。 不过柏癸这等修为并不在魏十七眼中他将乌泉唤来命他在前引路务必寻得更为厉害的水妖修为神通当远在鬼头鱼王之上。乌泉去了一强敌浑身轻松搜肠刮肚寻思了一回眼前一亮道:“有了!据此万里之遥有一鳄神岛聚集了一拨妖物声势浩大隐隐与星蛟相抗衡上仙可欲王鳄神岛一行?” 魏十七双眉一挑细细盘问几句原来那鳄神岛岛主乃是一条白鳄精奉醴泉宫主蟠真人之命入鱼龙洞取龙鳞鲤放入瑶池豢养不想恰逢三十三天外诸宫作乱羁留于洞中漂泊星域不得重返瑶池。 白鳄精表面上长吁短叹闷闷不乐实则心中暗自窃喜天高皇帝远在这鱼龙洞中独占鳄神岛逍遥自在哪里是醴泉宫可比! 乌泉虽知鳄神岛却并未亲至道听途说语焉不详略知一些传闻而已。魏十七将四海釜祭起双手一拍倒出鬼头鱼王柏癸滚落在水中昏昏沉沉瘫软如泥勉强睁开双眼大有畏缩之意显然在四海釜中吃足了苦头再也硬不起来。 魏十七问起鳄神岛柏癸毕竟是鱼王交游甚广所知远较乌泉为详。那白鳄精自称“元胧”聚集起鱼龙洞中一干妖物占了鳄神岛盘踞一方称王称霸试图与星蛟相抗衡数万年来二度交战都被星蛟击溃。双方都表现得极为克制星蛟不为已甚鳄神岛损失亦不大分出高下便两相罢手。鱼龙胜境孤悬星域同处鱼龙洞中唇齿相依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犯不着生死相斗。 鳄神岛有蜃龙、蛇龟、九婴、毒蛟、应龙五位大妖俱有呼风唤雨、倒海翻江的大神通被元胧一一降服听命于她唯其马首是瞻五妖彼此不睦居于鳄神岛诸方水域非得元胧召集互不通音讯。 魏十七一一问得分明心中有了计较仍将鬼头鱼王收入四海釜中命乌泉在前引路往鳄神岛而去。 乌泉现出鱼龙原形魏十七踏于其背上他抖擞起精神一道水线急速蔓延癸水之气源源不绝遁速快得异乎寻常。不眠不休连着游了十余日乌泉载着魏十七浮出水面遥遥望去只见水雾之中黑沉沉一线波涛拍岸汹涌澎湃。 乌泉压低声音道:“前方便是鳄神岛蛇龟居于暗礁洞中那大妖独来独往无有部属守卫。” 魏十七微微颔首乌泉道行虽浅心眼不少颇有几分机灵他孤身一人来到鳄神岛势必先翦除元胧的羽翼挑蛇龟下手先作试探看元胧是何反应再行定夺。 魏十七蹈空而起足踏金砂风火之力大盛咄咄逼人毫不掩饰敌意乌泉倒抽一口冷气急急退后百丈兀自觉得不够进而潜入深水连热闹都顾不得看。 蛇龟化作人形盘膝坐于洞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数十载前他为机缘所钟偶然遇到一株仙灵水草一口吞下肚去徐徐炼化将近全功道行又深了一层心中不无欣喜。正当调息之时一股凛然杀意顺着水流涌入洞中他霍地张开双眼浓眉慢慢绞在一处在眉心纠结成一团双臂一划分开波浪箭一般窜将出去踏浪浮于水面。 放眼望去只见空中有一上仙足踏风火金砂低头注视着自己毫不掩饰敌意。他闷哼一声自恃这些年来得元胧指点用功不辍修为水涨船高便是天庭真仙也奈何不了他当下瓮声瓮气道:“汝是何人?来此意欲何为?” 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那蛇龟精元内敛宝光深藏以屠真金茎露的修为尚不是他对手。他举起石棍指了指对方直截了当道:“万载道行来之不易若降服于吾可免去一场劫数。” 那蛇龟沉默片刻闷闷笑了起来水波跳跃如同煮开了锅。“大言不惭汝有何神通敢出此狂言!” 魏十七道:“不服?” 那蛇龟摇摇头探手扬起一柄短锤锤头作莲花之形大如人头黑黝黝似是精铁所铸略一摆动鬼哭狼嚎无风起浪。 魏十七知他一来不服气二来有元胧撑腰区区妖物不吃点苦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心念一动风火之力大盛倏地逼近前去抡起石棍当头砸落。那蛇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百忙之中提起莲花短锤奋力迎向石棍一声响蛇龟被巨力打落水中虎口绽裂双臂酥麻几乎拿捏不住短锤。 他向来自恃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仓猝之间竟挡不住一棍那蛇龟/头脑发热踏水飞出伸长头颈后背硬壳鼓起现出半人半妖之形面目狰狞厉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吃吾一锤!”摆动手臂将莲花短锤抡了数圈使出浑身力气朝魏十七迎头打去。 星力涌动莲花鼓胀短锤化作一道乌光呼啸而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四节 不见棺材不落泪 魏十七单手持石棍点在莲花短锤之上“当”一声巨响蛇龟再度倒飞而回坠入水中掀起滔天巨浪然而片刻工夫他又精神抖擞踏浪而出抡起莲花短锤揉身再上。魏十七有意折服他只以石棍应战将蛇龟接连击退七回察觉到对方每一次从水中翻身再起筋骨便回复如初丝毫不见伤损力量更是强上数分莲花锤头亦现出异兆渐次鼓胀由最初的花苞绽放至半开。 有意思!魏十七再度出手改砸为挑蛇龟对手中这柄莲花短锤极为看重不愿撒手硕大的身躯被巨力挑到空中这才有些慌乱。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急冲而上石棍撩起将蛇龟打向高空又倏地追上前夹头夹脑一阵乱打那蛇龟端是了得翻滚得如骰子一般兀自挥舞莲花短锤将棍头一一挡住。 蛇龟乃是天生异种秉癸水之气而生于水中不死不灭力大无穷但交手不过数合便被对手窥破了底细挑到空中无处借力勉强挨过数棍见势头不妙只得怒吼一声现出原形却是一头蛇颈蛇尾庞然巨龟四爪水气弥漫将笨拙的身躯托于空中电光霍霍如金蛇狂舞。 魏十七见猎心喜这蛇龟身俱玄武之形浮空遨游入水不灭莲花短锤也耍得有模有样比那鬼头鱼王不知强了多少他有心将其降服捉回去与那云兽忽律凑成一对做个看守云浆大殿的神荼郁垒。 蛇龟咆哮一声张口喷出一道水柱寒气缠绕生生将至柔至阴之物凝结为一根晶莹剔透的擎天冰柱朝对手当头压下。魏十七心中颇为诧异那蛇龟明知他足踏风火金砂进退如电为何还施展如此笨拙的法术?冰柱从天而降声势惊人他借风火之力轻轻巧巧避让于一旁毫发无损冰柱落于水中沉入大半将方圆数十丈的水面尽数冻结。 冰柱晶莹剔透映出一人一妖之形。 那蛇龟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小眼珠腹中酝酿寒气再度喷出一道水柱凝结为冰狠狠砸下。待到第二根冰柱落于水中与前一根遥遥相望冰层交接冻成一片魏十七顿时心下了然那蛇龟施展神通以冰柱布阵意欲将他困住。 从老鸦岭下一猎户一路杀至天庭大小争战不知凡几蛇龟区区手段如何瞒得过他的双眼!若放在平日不妨任其施为看个究竟但鱼龙胜境孤悬于星域蛇龟背后又有那不知深浅的元胧撑腰魏十七存了速战速决之心当下抡起石棍星力下垂血光迷蒙把那冰柱拦腰一棍冰屑四溅上半截轰然断裂砸破冰层碎开一个大窟窿。 那蛇龟正鼓荡寒气酝酿第三根冰柱见他一棍破去他法术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这“四柱禁法”传自天庭虽未臻于“冰封千里禁锢万物”的大成境地亦非寻常真仙可破冰柱乃“四柱禁法”根基所在坚逾铁石不啻于法宝竟被一棍打断如此强悍之辈不去寻那星蛟的晦气为何找上他这个小小妖王?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迎头一棍将另一根冰柱打得粉碎一声长笑挟风火之力冲天飞起直扑蛇龟而去。那蛇龟忌惮他石棍沉重忙不迭吐出莲花短锤大吼一声从喉间吐出一个怪异的音符短锤见风即长锤头绽放如一朵黑黝黝的莲花将石棍堪堪托住。蛇龟趁机喷出一口寒气甫一离口便化作滔天冰雹绕着魏十七极速飞旋欲将其困住。 魏十七左手一撒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飞出金龙环抱化作一轮赤日大日阳火熊熊不熄将冰雹一扫而空化作氤氲水汽。他将双臂一摇抡起石棍砸在莲花之上那短锤哪里吃得起一声哀鸣莲瓣四散飘零锤头光秃秃成了一根短棒寒碜得可笑。 蛇龟顾不得心疼催动腹中寒气一口口喷将上去却哪里扑得灭“六龙化日”魏十七收起力量在他硬壳上随手打了一棍喝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不乖乖求饶!” 那蛇龟桀骜难驯哪里肯轻易俯首他将头尾四肢缩于硬壳内滴溜溜乱转冲散大日阳火落荒而逃。魏十七伸手一指赤日散开化作“六龙枷锁”将蛇龟紧紧缠住锁于虚空之中手头加了五成力量一棍砸下“喀嚓”一声轻响硬壳绽开一道裂痕曲折盘旋所过之处龟壳碎屑纷飞。 蛇龟脏腑震动口喷鲜血心知再吃上一棍半棍万载道行尽成空保命要紧只得探出头来哀求道:“上仙棍下留情吾愿归降!吾愿归降!” 魏十七将棍头抵在他蛇头上道:“当真?” 求饶的话一开口就没了下限那蛇龟苦苦哀求道:“当真!当真!上仙饶命小龟绝无虚言!” 魏十七点点头祭起四海釜那蛇龟心不甘情不愿又不敢挣扎生怕对方再起一棍落在蛇头上打得脑浆迸裂只得乖乖地认命。他暗自宽慰收入法宝之中而非直接打杀看来一条老命是保住了至于今后是任打任骂做牛做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莲花短锤只剩下一根光秃秃锤柄祭炼多时灵性不失绕着四海釜“呜呜”游动不敢近前。魏十七见它像一只丢了主人的小狗甚是可怜当下将四海釜松开一线把锤柄摄入其中丢给蛇龟。那蛇龟陷于混沌之中浑浑噩噩正不辨东西南北忽见莲花短锤飞到眼前顿时老怀大慰张口吸入腹中心下大定。 魏十七与那蛇龟交手不过片时动静却着实不小他举目投向鳄神岛凝神看了片刻不见那白鳄精元胧有何动静似乎对蛇龟的死活毫不在意不闻不问。他低笑一声正中下怀回身召来乌泉踏于其背乘风破浪游向下一处。 这一去他直取五头大妖中实力最弱的毒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五节 尸山血海 妖物毕竟是妖物蛇龟除了一柄莲花短锤一手四柱禁法外别无手段可言比起正阳门外那一场大战菩提宫诸位殿主天兵天将真宝层出不穷相差何止里许不过这也证明了蛇龟乃是鱼龙洞土生土长的水妖而醴泉宫元胧奉命而来身边未曾携带多余的法宝星药阴差阳错躲过天庭大劫并非早有预谋。 不知何故蛇龟拼死力战动静如此之大兀自惊动不了元胧。乌泉也有几分小机灵那毒蛟王不比蛇龟孤家寡人蛟子蛟孙不计其数一涌而上殃及池鱼他却是躲都无处可躲。他远远避开鳄神岛兜了个大圈子魏十七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只管上前去伤了一星半点鳞片也显不出吾的手段!” 乌泉自觉抱上了一条粗大腿抖擞起精神载着魏十七径直朝怒蛟湾游去。元胧手下五大妖王蛇龟仅次于九婴和蜃龙连他都被几棍撂趴下区区毒蛟又何足道便是元胧亲至也未必讨得好去。他存了狐假虎威的念头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乘长风破万里浪气势如虹只盼那毒蛟王不知趣大大咧咧迎将出来一脚踢在铁板上。 数日后怒蛟湾遥遥在望水下暗流涌动似有蛟龙之辈暗暗迫近魏十七足尖点了点他的后背道:“无妨只管闯过去!”乌泉壮起胆子只作不知一道水线向前急速蔓延。 行不片时四下里波涛汹涌浊浪滔天千百条毒蛟一涌而上将方圆百里挤得满满当当。魏十七放眼望去并不见蛟王踪影随手祭出六龙回驭斩金光急掠将那些不知进退的毒蛟尽数斩灭黏稠的淤血染红这一片水域毒气氤氲而作凝结成一团又一团云雾。 六龙回驭斩纵横如电乌泉周身寒气森森杀意渗入骨髓哆哆嗦嗦踯躅不前。毒蛟仿佛失去理智舍身忘死扑上前来无移时工夫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海尸气怨气煞气缠绕不去魏十七微微冷笑心如明镜那毒蛟王早就得了讯息煞费苦心不惜填上千百子孙的性命以血肉骸骨将他团团困住。 一道旋风冲天而起毒蛟王从水底窜将出来呲牙咧嘴丑不可耐通体裹了一层腥臭的黏液甩动尾巴扶摇直上吼声如雷响彻天地骸骨血肉滚滚向内塌落尸气郁积毒气弥漫将洞天胜境生生变作了黄泉地府。 魏十七大感失望这毒蛟王貌似藏心机大手笔实则旁门左道不上台面远不及蛇龟堂堂正正拼死相斗。他心中存了不喜双眉一皱六龙回驭斩化作一轮赤日大日阳火落于水面烈焰熊熊扫平鬼蜮映得天地一片火红。 毒蛟王煞费苦心布下尸山血海被对方轻易破去心中暗惊探出右爪一阵乱划鬼哭狼嚎声大作一枚白骨哨破空而出啸声尖锐刺耳销魂蚀骨将大日阳火分在两旁白光稍纵即逝撞向魏十七胸腹要害。 魏十七不为啸声所扰五指轻拂动念之间提耶秘符凝化为剑将白骨哨一劈为二坠入火海。 那毒蛟王二度失手暴跳如雷扭身飞到空中张牙舞爪腹内汩汩作响“哇”的一声一道黑水喷涌而出化作长河向魏十七劈头盖脸砸落。那黑水乃是毒蛟王汲取丹毒孕育万载而成的一宗邪物腐肌蚀骨污损法宝最是阴损不过。然则些许伎俩比诸天魔气又如何?六龙化日席卷大日阳火冉冉升起转瞬将黑水削去三成毒蛟王急忙张口一吸将黑水收回腹中。 魏十七屈指一弹九天十地阴煞针夹杂在黑水中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毒蛟王腹中蓦地作乱引动一缕杀意凝化的游丝倏忽游遍窍穴将毒蛟王缝成一具牵线木偶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实则生死悬于一线。 旋风散去风平浪静毒蛟王身躯僵硬眼珠骨碌碌直转掩饰不住惊恐之意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求饶却口舌僵硬吐不出半个字。然则四海釜中并无他容身之地魏十七食指轻轻一挑九天十地阴煞针从他右眼钻出牵引游丝急速收紧那毒蛟王喉间咯咯作响身躯一忽儿绷直一忽儿扭成麻花鳞片刷刷退去纷飞如雨如落花如飞絮继而蛟皮豁然中分血肉淋漓筋骨寸断脏腑化泥连魂魄都未能逃出。 毒蛟王身死道消幸存的毒蛟从狂热中清醒不再前赴后继送死纷纷沉入水底四散逃窜魏十七也不去追赶催动六龙化日无移时工夫便将尸气毒雾尽数扫灭。乌泉渐渐回过神来百思不得其解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上仙为何不收了那毒蛟王?”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那长鳞的泥鳅腥臭可憎收它何用!” 乌泉闻言心中一凛心道原来上仙是看脸看身材的幸亏龙鳞鲤五色斑斓如青绿晕染化龙之后别有灵动之韵见者心喜若像毒蛟那般污秽丑陋只怕早被他打杀了哪里还有机会听其驱使。他像小狗一样摇摇头摆摆尾正待开口魏十七忽然心有所动目光下落六龙回驭斩急斩而下金光所过之处水面齐齐跌落数丈乌泉漂浮于猛烈的气流中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 河水如流沙滚滚向内塌陷金龙解开龙尾纠结飞腾盘绕如临大敌数息后一声凄凉的婴儿啼哭刺入耳鼓魏十七冷不提防头疼欲裂乌泉更是经受不起双眼一翻顿时昏死过去。 魏十七提起乌泉丢入四海釜中催动九龙回辇功足踏风火金砂腾空飞起十余丈。低头望去只见水流之下一条九头巨蛇浮将出来脸面俱作婴儿之形五男四女口喷毒焰浊流秉坎离精气所生正是元胧麾下第一妖王九婴。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六节 礼崩乐坏 元胧依然深藏不出但九婴业已现踪毒蛟王布下尸山血海只是试探真正的大敌终于出手。不过这也正是他所期待的。 水面源源不断向下沉去九婴腾空飞出五男四女九个头颅盯着对手抿唇啼哭哭声刹那间淹没天地。魏十七早有提防足踏风火金砂倏地拔高百丈屠真遁出一芥洞天坐于他肩头撑开乾坤宝幡伞将二人遮住丝毫不受其扰。 婴儿啼哭高一声低一声魏十七丝毫不受其扰徒劳无功九婴将哭声一收 硕大的身躯冉冉升起毒焰浊流交织而出滞留于空中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巨网缓缓合拢。 相隔甚远犹能察觉到毒焰浊流灭杀万物的威能这等秉天地灵机所生的妖物最是棘手不过魏十七不容它全力施展将右肩一耸屠真持定乾坤宝幡伞凌空渡虚滞留于空中他双手紧握石棍化作流星合身撞向九婴。 与九婴小山一般的庞大身躯相比魏十七渺小如蝼蚁然而正因为大小悬殊九婴行动迟钝反倒没有用武之地被魏十七抢到一男婴头颅之前抡棍就大。 那男婴头颅圆瞪双目喷出一道毒焰铺天盖地洒下魏十七足下风火金砂急速飞旋以风克毒以火克火将毒焰分在两旁法身节节暴涨手中石棍亦随之粗长。九婴察觉到危机迫近不惜元气再度发出一声婴哭音波化作无形之箭聚而不散劈面射向魏十七。 魏十七头脑剧痛身形为之一滞心念动处命星投影现于苍穹深处一道星力垂落后背蓦地探出一只龙首双眸血光大盛天启宝珠从右眼飞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婴哭荡平余势不衰击在那男婴眉心一声响头颅应声而破。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石棍紧随而至一口气打上十来棍将九婴连头带颈打得稀烂。 九婴失了一头身躯往下坠落魏十七也不追击提石棍稳稳立于空中足踏风火金砂头悬血色命星屠真撑乾坤宝幡伞立于他肩头攻守一体滴水不漏。 九婴如羊癫疯般浑身颤抖稀烂的蛇颈婴首竟渐次复原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游丝。魏十七微微哂笑天生地长的大妖不死不灭多打上几回也就死得透了。他紧了紧手中大棍正待再做试探忽然心有所警身躯将动而微动如一张紧绷的弓。 一人从虚空步出落于九婴背上满头乱发面目粗犷肤色却白如妇人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出言道:“来者何人为何杀上门来扰我清静?” 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早看出端倪他肤色虽白却隐约透出诡异的黑气如淡墨晕染时隐时现他放声长笑道:“元胧难怪你迟迟不现身原来在魔神手中吃了亏!” 听到“魔神”二字九婴猛地抬起头颅凶光大作元胧伸足在它背上重重一踏安抚下大妖森然道:“魔王麾下二魔将闯入鱼龙洞可与你有涉?” 魔王波旬乃天庭大敌微露形迹有意与天帝一脉联手共同对抗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终究未曾挑明此等大是大非之事不容含糊魏十七道:“吾乃餐霞宫云浆殿主魏十七奉宫主之命镇守星域收服妖物以供驱使恰逢魔将击毁柱石殿一路追踪而至鱼龙洞。” 元胧得闻“餐霞宫云浆殿”便知他所言非虚。适才魏十七驱使器灵撑起乾坤宝幡伞化解九婴神通他一一看在眼里那乾坤宝幡伞乃是天帝偶然得来的四宗佛宝之一历来藏于云浆殿中由云浆殿主看管不得擅动。及至天庭大乱礼崩乐坏天帝敕令亦无人放在心上这姓魏的云浆殿主不知轻重竟将此伞交与器灵祭炼明珠投暗可发一笑。 天庭三十六宫餐霞宫居于瑶池宫醴泉宫之下同属天庭一脉纵有纷争亦是癣疥小患魔王方是心腹大患。他脸色稍缓挥手道:“收服妖物尚在其次魏道友无须过虑待灭杀了魔将这鱼龙洞中大妖听任道友收取便是有意降服那桀骜不驯的星蛟吾亦可相助一二。” 观其行事听其口气那白鳄精元胧久居上位非是寻常妖仆之流魏十七略一沉吟颔首允诺下来。元胧在鱼龙洞困守万载对外界情势一无所知今番偶遇同道心中虽有提防却也不无欣喜当下殷勤相邀延请魏十七往鳄神岛一叙。 魏十七暂且放下心思收起法相将屠真唤到身旁衣袖飘飘随元胧前往鳄神岛。 元胧在鳄神岛石崖潭边结庐而居几个妖娆侍女流水也似地奉上酒宴九婴化作一个胖乎乎的童子唇红齿白一声不吭另有蜃龙、应龙两头大妖作陪前者是一个宫装贵妇后者是一丑陋大汉。妖物化形尽数虚幻俱非彼辈真面目魏十七也不在意略略尝了几口酒味寡淡非是佳酿。 寒暄数语魏十七问起魔将之事大抵与乌泉所言相仿。不知何故魔王天二魔将闯入鱼龙洞元胧远远窥探为其察觉吃了点小亏之后魔将与星蛟争斗不休彼此势均力敌暂且罢手。二魔将藏匿于鱼龙洞深处不知所踪若不及早驱除终究是莫大的祸患。 魏十七把玩着酒盅忽道:“魔将剿灭柱石殿后得了讯息潜入鱼龙胜境似乎在搜寻什么物事元胧道友可知其详?” 元胧皱起眉头寻思良久摇头道:“吾久居鱼龙洞从未听说洞中藏有什么宝物何况魔王天别立天地自成一体天庭真宝与魔气抵触不堪驱使断不至如此兴师动众。” 魏十七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二魔将真身降临不惜耗费元气布下魔纹阵将鱼龙胜境重重遮掩若非机缘巧合吾也察觉不了其中玄虚断不至如此兴师动众恰恰如此兴师动众这鱼龙洞中定有古怪。” 元胧知他起了疑心暗暗叹息。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七节 大丈夫能屈能伸 天庭七十二胜境僧多粥少向来为诸宫诸殿大能所觊觎鱼龙洞划为无主禁地非持天帝天后令符不得入内因此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但在天帝威压之下无人敢多置喙。鱼龙洞有何玄机二魔将所求为何元胧当真不知眼下局势波诡云谲九婴蜃龙应龙之辈虽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大妖尚不足为恃他迫切需要一强援以渡过眼前难关。 沉默片刻元胧坦言道:“鱼龙洞深不见底欲知端倪何不联手擒下魔将问个究竟?” 魏十七深知魔将的手段元胧的提议虽然不无可行但一来没把握二来信得过不置可否。元胧之前与魔将交手猝不及防吃了点亏魔气盘踞于体内如附骨之疽难以拔出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坐视蛇龟毒蛟王罹难低声下气结交对方。他见魏十七并不接话心中有些焦躁寻思片刻正待再劝说一二忽听得一阵骚动鼓风而至鳄神岛轰然巨震血光冲天似乎有人正大开杀戒。 难不成是魔将悍然来袭?元胧腾地站起身双眉紧皱又不愿在魏十七跟前失了面子伸手点了点九婴轻描淡写道:“去看看是谁在聒噪!”语气中带着三分焦躁三分杀气。 九婴撂下酒杯匆匆而去蜃龙和应龙面面相觑似乎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神情有些不大自如。元胧倾倒酒壶酒水沙沙落入杯中渐次斟满忽然手微微一抖溅出数滴他脸色微变扭头向外望去只听一声惨厉的婴哭九婴如临大敌现出九头巨蛇妖身冲天飞起口吐毒焰浊流气焰不可一世。 魏十七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心念数转起身道:“看来这酒是喝不下去了。” 元胧勉强笑道:“道友见笑了……”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电射而出贯穿九婴一个头颅婴哭声嘎然而止数息后皮肉鼓胀面目模糊不清“砰”的一声炸将开来溅出无数银芒并无血肉横飞的惨状。 九婴盘成一团身躯剧烈颤抖却怎么也不能将受损的头颅复原元胧脸上露出阴厉之色将酒壶一掷森然道:“原来是那星蛟欺上门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他曾与星蛟二度争斗虽落下风却全身而退谁都奈何不了对方双方互知根底彼此达成默契不再作意气之争不知因何再起风波。元胧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大敌杀上门来无从置身事外只得迎上前去。 魏十七不声不响随他同行令元胧心中稍感宽慰。 毒焰浊流奈何不了星蛟片刻工夫又一道银光射出毁去九婴第二个头颅。元胧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矜持怒吼一声脚下水雾弥漫凝化成云滚滚向前涌去。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游刃有余事不关己他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并未十分靠近。远远望去只见一个银瞳男子与九婴恶斗毒焰浊流喷涌而来他伸手一拍一挥便湮灭于无形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元胧本待出手但一见对方形貌甚为陌生不禁愣了一下强行按捺下冲动厉声喝道:“尊驾何人素无怨隙为何欺上门来?” 九婴只剩下七个脑袋委顿不堪苦苦支撑见元胧亲至这才松了口气正待退到一旁那银瞳男子抢上数步伸手揪住蛇尾如蚍蜉撼树一般往下一抡。二者身躯大小悬殊偏生九婴无力抵挡狠狠砸落在鳄神岛上山脉崩摧大地龟裂数道河水泉涌而起如火山爆发。 那银瞳男子将目光投向元胧打量数眼“咦”了一声诧异道:“原来非是天魔余孽!” 元胧脑筋转得极快当即醒悟过来眼前这银瞳男子乃是闯入鱼龙洞那条远古星蛟所化与魔将争斗落于下风咽不下这口气四处寻觅敌踪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盘踞不去的天魔气这才杀上门来并非故意挑衅。大丈夫能屈能伸连魏十七屠戮妖王他都忍了下来再忍一回又何妨!为表明立场元胧将真元略略一松气血翻涌肤下黑气氤氲大作凝结为魔纹又转瞬溃散他脸色数变深吸一口气将魔气再度压下。 那银瞳男子颔首道:“吾乃瀛沙追杀魔将而来汝既与彼辈交手可知魔将下落?” 元胧暗暗松了口气道:“数月前偶然窥见魔将行径不甚为其察觉侥幸逃脱彼辈似往似往万妖窟而去。” 万妖窟?魏十七看了元胧一眼意味深长他果然知道些什么之前以为奇货可居故意瞒瞒藏藏及至远古星蛟杀上门来自知不敌才吐露那么一星半点。此人貌似精明实则心眼甚小见事不明不宜深交。 瀛沙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万妖窟中藏有何物?” “不知。”元胧顿了顿苦笑道“万妖窟中妖气冲天不知藏了多少厉害的妖物吾道行有限未敢贸然深入其间。” 若元胧所言非虚魔将闯入万妖窟必有所图瀛沙微一沉吟道:“把你的得力手下都叫上同去万妖窟——还有你你是何人?”他将银瞳一翻目光落在魏十七脸上。 魏十七坦然道:“见过前辈在下系餐霞宫云浆殿主魏十七奉崔宫主之命远赴星域一来寻访前辈下落二来收取妖物弥补之前大战所失。多年未见前辈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你是奉崔华阳之命而来?”瀛沙心中打了个咯噔旋即大喜所谓瞌睡送枕头星域浩瀚他正愁找不到正阳门崔华阳何等知趣巴巴地遣使送上门来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恰好在这鱼龙洞中遇上了。 “正是!” “好好云浆殿主魏十七我记下了。你且随我同去万妖窟开一开眼界我保你平安无事若有看得中的妖物只管收去待此间事了再一同返回餐霞宫。” 魏十七微笑道:“谨遵前辈之命!” 元胧倒不知这魏十七居然与远古星蛟攀上了交情不仅有些懊悔错失结交良机反倒枉作小人了! 瀛沙心怀大开抬腿踢了九婴一脚喝道:“你这装死的长虫还不爬起来听命!” 九婴吓了一跳咕噜一个翻身化作人形蔫头蔫脑立于一旁脸色白里透青如鬼婴一般听说要去闯一闯万妖窟心中直打鼓。元胧使了个眼色又叫上蜃龙和应龙以瀛沙为首老老实实听从他差遣。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八节 遮掩天机 离开天庭之前餐霞宫主崔华阳赐下四海釜亲手洗炼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并面授机宜星域浩瀚危机四伏种种变数无可预料若遇到那远古星蛟是喜非忧可以言语说动或可相助一二。崔宫主深谋远虑果然被她一语中的鱼龙洞中遇到瀛沙魏十七平添一援手若遇危急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当日在云池之畔雾气滚滚餐霞宫主玉容隐现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魏十七问那星蛟道行几许神通如何崔宫主未曾明言只暗示当日极天一战菩提宫主陆海真人祭出一道天河将四位宫主挡住咫尺天涯无迹可渡全赖星蛟破去天河才侥幸避开大劫。魏十七并未多问他推测瀛沙的神通手段当不弱于曹、崔、闻、谢四位宫主甚至凌驾其上也不足为奇。 万妖窟听听就不是善地元胧以魔将为饵挑动瀛沙入内必有图谋但他体内魔气缠绕急于保命一身神通剩不下多少料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瀛沙是个急性子一行人离了鳄神岛各展神通分开水面往万妖窟遁去。行不多时瀛沙忽然抿唇一啸初听并不洪亮但缠缠绵绵重重叠叠震得河水漾起无数涟漪瞬息传至千里之外元胧皱起眉头隐约猜到几分不禁看了魏十七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不动声色。 之前向瀛沙言说窥得二魔将往万妖窟而去并非诳言但那万妖窟是何等凶恶之地放在平时远远避之唯恐不及若非他为魔将所伤魔气郁积于脏腑缠绕不去急需万妖窟中一物救急又何须冒此大险。不过凶险之中亦蕴藏着大机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此行顺利他可脱去妖骨成就无上神通唯一可虑的是那魏十七会不会从中作梗。 十余日后水中波涛翻滚暗流涌动无数细小的水泡汩汩泛起一道水线曲折盘旋瞬息扑至眼前却是一银瞳青年面目俊朗神采飞扬元胧与之争斗万载如何不识此人正是鱼龙洞中星蛟所化名为瀛妫。与瀛沙相比他道行尚浅神通手段颇有不如但星蛟一族与众不同无须寻觅机缘潜心修炼只要活得足够久多睡上几觉自然一日日变强这等逆天的资质元胧只能望而兴叹。 瀛妫拱手见过瀛沙一双银瞳投向元胧之辈心中好奇不知他因何与鳄神岛诸妖扯上了干系九婴蜃龙应龙齐至蛇龟与毒蛟王却不见踪影那面相陌生的真仙又是何人?瀛沙虽然性子急却非是鲁莽之辈单凭元胧一语贸然闯入万妖窟殊为不智瀛妫久居鱼龙洞或许知晓内情他将瀛妫唤来一来询问虚实二来也多个帮手。 瀛沙将前后略略解说几句瀛妫眸中银光闪动沉吟片刻坦言道久闻万妖窟之名当年曾入内一探为妖气所阻知难而退他猜测此窟并非天生地长而是天庭大能以异宝置于鱼龙洞中才萌蘖出如此多的妖物。 魏十七闻言若有所思瀛沙目光敏锐早看出端倪点了点他道:“云浆殿主有何话说?” 魏十七从容不迫道:“当年在下界之时吾曾见过一宗法宝名为‘万妖戮神幡’摇动此幡黑气滚滚鬼哭狼嚎有无数妖物奔涌而出恍若无穷尽其中更有一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大妖高逾百丈持了倭瓜锤、四楞锤、混元锤、雷公锤、震山锤、琵琶锤不死不灭小有几分神通。” 瀛沙沉吟道:“吾久离天庭知之不详元胧道友你来说说天庭最厉害的聚妖之宝当属何物?又落于谁人之手?” 元胧从未想过万妖窟乃是真宝所化被瀛妫一语道破怦然心动他低头斟酌片刻道:“聚妖之宝不知凡几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或许……只怕……要数瑶池天后手中的万妖镜……” 又一块碎片拼拢!天庭大乱鱼龙洞为战乱波及几近坍塌岌岌可危有大能出手以无上神通将其挪入星域避过大劫那位语焉不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能难不成是瑶池天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暗中布局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作乱天帝不知所踪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分崩离析天后竟袖手旁观她究竟是作何打算? “居然是万妖镜……”瀛沙若有所思他活得足够久隐约听说过此宝之名却知之不详。 瀛妫好奇心起追问道:“万妖镜是何来历?” 元胧脸色有几分尴尬踌躇道:“听闻此镜乃是佛门至宝非天庭之物先天地而生大千世界亿万妖物俱从镜内萌蘖而出。” “佛宝?”瀛沙心中打了个咯噔顿时记起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瑶池醴泉宫蟠真人座下白鳄精所知隐秘着实不少魏十七不容他含糊其词追问道:“亘古之前迦耶古佛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感天帝暗中相助以四件佛宝相赠是哪四件?” 虽说世易时移天庭四分五裂天帝失踪已久这终究是大忌讳之事姓魏的身为餐霞宫云浆殿主口无遮拦胆大包天若放在从前单凭这几句话便足以削去道行打落凡尘!元胧骇然色变脱口呵斥道:“大胆!你……你……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魏十七笑而不答。 瀛沙心头猛地一跳又一跳似乎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苏醒过来亘古之前真佛伪佛之争天庭叛乱天帝失踪那一场大劫余响不绝直至今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命运之线将他们串在一起轻轻拨动一念生一念灭一念兴一念亡。 这是运这是数。 “是哪四件佛宝?”瀛沙的语气有些古怪。 元胧不敢不答苦笑道:“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乾坤宝幡伞还有一件……还有一件遮掩天机无人知晓……” 遮掩天机无人知晓!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十九节 运数不可避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万妖窟瀛沙微一迟疑双眸之中星光熠熠晶丝隐现天帝天后迦耶如来波旬一个个模糊不清、遥不可及的身影浮现于眼前曾几何时他是如此微不足道根本引不来这些庞然大物的一瞥如今恰逢其会得以触摸到他们的衣袂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眼下牵涉未深收手还来得及一旦入了万妖窟卷入其中就再无回头之时。 他看了一眼瀛妫见其跃跃欲试不禁暗暗叹息果然是年轻气盛壮怀激烈丝毫不知那些庞然大物的争斗是何等恐怖他们是棋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输了一局便重新来过可那些局里的棋子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即便是胜局又有几人能笑到最后?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困于极天任人宰割精元凝作星核被人一颗颗取去愤怒和耻辱沉积于内心深处待到解脱束缚便是他一飞冲天之日到那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都躲不过! 瀛沙又看了一眼魏十七心有所动话头是他挑起的此子意欲何为?他气息如常不动声色道:“云浆殿主做何打算?” 魏十七暗生警惕他听餐霞宫主说起星蛟一族性烈如火恩怨分明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但人总是会变的瀛沙被困极天生不如死数万载光阴荏苒将他火气消磨殆尽行事不复鲁莽冲动他能问出这句话令人刮目相看。他微一沉吟斩钉截铁道:“愿附骥尾共进退入万妖窟探个水落石出!” 崔华阳调教出的手下果然不同凡响“共进退”这三字意味深长这是在暗示自己若事不谐另有脱身之术。瀛沙闻言“呵呵”大笑震得水波滚滚四散“好好运数不可避机缘难再得就去万妖窟!” 元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魏十七更是刮目相看明明是拗不过瀛沙偏生话说得如此漂亮“愿附骥尾共进退入万妖窟探个水落石出!”听听听听若他是瀛沙易地而处心里也会十分受用。 他虽有几分小聪明毕竟是妖物成精没有察觉到瀛沙短暂的迟疑也没有察觉到魏十七话中有话。 元胧在前引路瀛沙、瀛妫、魏十七、九婴、蜃龙、应龙一行殿后分开水路向鱼龙洞深处扑去。瀛沙瀛妫放出真龙气息九婴蜃龙应龙妖气冲天既知魔将藏于万妖窟便不再掩饰形迹所过之处水族如临大敌四散奔走哪里敢靠近去。 元胧乃是白鳄成精水下的营生自然不在话下一门心思赶路遁速快得异乎寻常一行人中唯有云浆殿主魏十七乃是人身但他足踏风火金砂星力恍若无穷尽催动风火之力分水前行丝毫不见吃力令元胧心中更添三分忌惮。 行行重行行奔波数月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连绵起伏的礁岩如悬崖峭壁向远处延伸直至视野之外。瀛沙“咦”了一声问道:“难不成是到了鱼龙洞底?” 元胧道:“这片礁岩唤作‘无尽礁’厚逾万丈有水洞深不见底礁岩之下似乎别有天地惜乎无人一探。” 瀛沙缓缓落于礁岩之上极目四顾沟壑纵横交错千疮百孔端是一处危机四伏的险恶之地。他看了一回随口问道:“那万妖窟又在何处?” 元胧指了个方向恭恭敬敬道:“正在这无尽礁腹地一处隐秘的沟壑中。” 瀛沙回头问瀛妫“你可曾到过这里?” 瀛妫摇摇头道:“却是未曾到过此处。鱼龙洞深处还有这么一片浩大的礁岩闻所未闻。” “礁岩之下是何处?”瀛沙低头望去礁岩若刀削斧劈壁立千仞幽暗至深浊流中似乎藏匿着未知的凶险连他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元胧道:“无人知晓当是无尽深渊。无尽礁正因此而得名。” 魏十七心中一动插嘴道:“元胧道友是如何知晓此地名为‘无尽礁’?礁岩之下是无尽深渊?” 一语惊醒梦中人瀛沙瀛妫幡然醒悟双双目视元胧不约而同心生警觉为何当元胧言说此处名为“无尽礁”时竟认为理所当然反要这小小的云浆殿主提醒才察觉到异样? 元胧张口结舌似乎被魏十七这一问难住了憋了半晌才道:“我到得此处自然就知道‘无尽’之名……”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妥脸色大变。 瀛沙转而问九婴之辈诸妖异口同声道此地名为无尽礁尽人皆知瀛沙觉得不对劲又问他们之前是否来过诸妖张口结舌糊里糊涂。元胧朝四下里打量一回涩然道:“他们从未来过。连我……只怕……也是第一遭……” 瀛沙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万妖窟在召唤我们!”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元胧猛地抬起头盯着魏十七道:“为何你不受其扰?” 瀛沙悠悠道:“有意思我也很想知道!” 魏十七念头数转心知若说不出一个理由来难以消除众人的疑虑。他抬头望了一眼目光穿过万丈河水无穷时空浩瀚星域落在那不可测不可知之地一点星光骤然亮起血色萌动星力下垂落于他头顶。凶戾之意咆哮而作元胧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倒抽一口冷气九婴蜃龙应龙更是不济事夹起尾巴仓皇退出十余丈。 魏十七双眸染上一层血光狂热暴戾杀意凛然。他咧开嘴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凶星定命诸邪不染这又有何奇!” “原来是天帝一脉命星秘术难怪难怪……”瀛沙恍然大悟一时好奇心起“我且问你这命星之术是从哪里习得的?” 魏十七淡淡道:“此术传自七曜界星罗洲虫族吾成就真仙之际机缘巧合从极天捕获一颗命星当年之因结下今日之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瀛沙点点头不再细究下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节 众人皆醉我独醒 真仙之上更无境修炼之道大抵有“神念”、“命星”二途天帝一脉精研命星秘术然能脱颖而出者寥寥无几究其根本一来命星难觅二来星药无助是以命星之术逐渐沦为束之高阁的屠龙技偶有一些粗浅的修炼之法流传在外也不足为奇。魏十七猜想天庭既然在大瀛洲降下六法十三器助下界修士成就真仙想来不会厚此薄彼渊海陆黾洲星罗洲当各有机缘虫族得了命星之术亦不足为奇。 心神与命星相契合不为万妖窟所动道理甚是浅显瀛沙瀛妫不再纠缠于此元胧心中却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清道不明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万妖窟中之物孜孜以求会不会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但这念头转瞬便被他抛诸脑后不再惦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到了这里没有退路可言了。元胧咬着牙道:“诸位请随我来万妖窟正在前方不远。” 一念才动水波扭曲景物变幻恍惚间众人已置身于万妖窟入口礁岩如被鬼神一击向下塌陷露出一个犬牙交错的洞口方不方圆不圆曲曲折折深不见底。 魏十七大吃一惊举目四顾诸人目不转睛打量着万妖窟眼中流露出忌惮和狂热。 瀛妫鼻翼翕张颇为困惑开口道:“万妖窟既以‘万妖’为名何以无有妖气逸出?” 元胧道:“万妖窟乃天生灵穴妖气涓滴不漏尽数深锁于窟中如山洪爆发不可预测。一旦深入其中又为妖气侵染稍有不慎心神迷失其间便化为妖物永远沉沦其间不得脱身。”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分不清元胧是亲身到过万妖窟知难而退还是受万妖窟蛊惑说出这一番言谈来。之前明明将他点醒元胧亦自承起了疑心怎么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连瀛沙瀛妫都没有察觉异样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众人皆醉我独醒他不再提醒诸人转而思忖他能轻易置身事外洞若观火究竟是修炼了“命星”秘术还是因为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万妖窟引诱众人入内究竟隐藏着什么未知的目的? 瀛沙自恃神通了得哪里将区区妖气放在心上之前那两个魔将与之大战将他得罪狠了断不肯轻易放过。他挥挥手向元胧道:“你且在前引路若有不妥及早相告切勿自行其是。” 元胧答应一声扭身钻入洞中瀛沙紧随其后九婴、蜃龙、应龙鱼贯而入魏十七和瀛妫断后。 水波扭曲景物再度变幻万妖窟内里幽深宽敞自成天地若非察觉不到时光洪流阻隔差点要认作闯入了洞天小界。一行人彼此散开各自警惕向万妖窟深处潜去四下里万籁俱寂忽闻一声轻微的水声宛如大鱼吐了一个水泡妖气鼓荡而出重重叠叠以吞食天地之势将众人淹没。 元胧早有防备抢在妖气来袭之前祭起一顶软罗金文帐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瀛沙瀛妫乃星蛟异种丝毫不惧妖气侵袭魏十七有风火之力护身亦视若无睹反倒是九婴等三头大妖听了元胧所言如临大敌各自施展神通与妖气相抗衡不容其侵入体内。 妖气爆发持续了十余息一波比一波猛烈而后嘎然中止洞窟内又回复了平静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九婴蜃龙应龙三头大妖扛过这一番妖气爆发面面相觑并未感受到多少压力妖气来势虽猛却不难抵挡有点光打雷不下雨的意味并不如元胧所说那么凶险。元胧察觉到彼辈的松懈之意冷哼一声道:“这只是开始莫要小看这万妖窟愈往深处去妖气爆发愈频繁乃至于催生灵性凝化妖物嘿嘿不小心应付有苦头吃呢!” 魏十七听他煞有介事提点那三妖暗暗心惊但转念一想何者为真何者为幻身处局中又有谁说得清楚呢!就连那一波波席卷而来的妖气保不定亦是蒙蔽双眼的幻象他怎知自己有没有落入他人彀中? 一点不安从心底滋生挥之不去。 一行人继续下潜水波扭曲将他们一步步送入万妖窟深处除了魏十七一人竟无有一人觉得不妥。时不时抬头望去命星血光闪动星力如缕不绝让他感到一丝宽慰。 妖气再度爆发毫无征兆刹那间席卷而至将众人吞没。十余息后妖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聚拢一处凝作十数妖物形貌各异见所未见一个个高举刀枪棍棒丫丫叉叉杀上前来。 一六耳妖猴手持长棍蹦蹦跳跳上前来嗷嗷乱叫。瀛沙伸手一指一点银光飞出那妖猴身形为之一滞旋即如皮囊一般急速鼓胀“砰”地炸开却不见血肉横飞仍化作一团妖气。妖气鼓荡不休再度聚拢成形变作一青面獠牙的羊脸怪闷声不响抡起大斧盯着瀛沙不放。 那妖物不死不灭抵不住瀛沙出手如电转瞬将其灭杀了十余回妖气消磨殆尽终于不再生出变化。 众人心中顿时有了底彼辈看着唬人实则神通有限多杀几回也就了事不在话下。 妖物也懂得趋利避害见瀛沙如此强悍纷纷避让在旁冲着旁人而去瀛沙也不追击负手而立若他们连这等程度的敌手都应付不来干脆早早退出万妖窟不要再趟这遭浑水。 魏十七并不急于扫清来敌不慌不忙以风火之力扑灭妖物冷眼旁观将众人手段一一看在眼里。 瀛妫中规中矩祭起一轮新月利刃急速飞旋银光倏进倏退所过之处妖物接二连三化作妖气无人可挡。元胧藏身于软罗金文帐内撒出一把白森森的利齿如鱼群一般忽聚忽散撵着妖物不放。 九婴对上一头巨猿怪三头六臂嗬嗬大吼重重捶打着胸膛作势欲扑他将小脑袋扭上一扭头颈陡然伸长三尺张口喷出一道毒焰将那猿怪烧成一团妖气如附骨之疽缠绕不去任凭妖气变幻甫一聚拢便被毒焰烧毁如是反复十余回湮灭于虚无。 魏十七又将目光投向蜃龙不禁微微一怔。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一节 妖体初合 同为鳄神岛大妖蜃龙雍容华贵最是从容妖物气势汹汹扑来只将樱唇轻张喷出一口五彩蜃气将其罩定钻入口鼻之中对手便如中了定身咒一般僵持数息散作滚滚妖气。那蜃龙又一吸将蜃气收入腹中酝酿须臾脸颊泛起丝丝红晕如饮醇酿不胜醉意似乎从中得了些许好处。 蜃气一喷一吸笼罩方寸水域魏十七心细从旁看得分明透过蜃气万妖窟真貌转瞬即逝。眼前一切皆属虚妄唯有一团镜光翻来滚去衍化出礁石水窟妖物狰狞他们早已落入彀中为幻象蛊惑一举一动俱操纵于人手。魏十七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骇然心悸究竟是谁藏于幕后将他们玩弄于指掌间? 一念才动异变骤生万妖窟深处一声水响又一波妖气鼓荡而来尚未近身便收拢成一团化作一九首妖蛇形貌与九婴有七八分相仿脸面皆为婴儿五男四女张口一吸洞窟内残存的妖物尽皆溃作妖气被它吞入腹中作了口中食。那妖蛇舔了舔嘴唇无有餍足转动头颅一一盯着众人嘎嘎尖笑一忽儿高一忽儿底扰得人心焦躁不安。 元胧趁其不备祭出一支鳄尾鞭流光一闪打在那妖蛇七寸处火星四溅如中精铁。那妖蛇九首一震从颈下探出一条胳膊将鳄尾鞭牢牢抓住元胧连催数遍都不能收回心底寒意腾起大为警惕。他在醴泉宫中蒙蟠真人指点修炼“舍身诀”用功不辍斩下一截鳄尾炼成此鞭心血相通最具灵性没想到落入敌手竟挣之不脱反而失了一宗手段殊为可惜。 鳄尾鞭在妖蛇手中竭力挣扎蜿蜒扭曲如活物那妖蛇低下一张男婴面孔看了数眼又探出一条胳膊按住鞭身逐寸逐分捋了一遍鳄尾鞭噼啪作响顿时安分下来。元胧感同身受心知此宝已被对方夺去痛惜之余却不敢上前只将目光瞥向瀛沙期盼他能出头。 瀛沙看看那妖蛇又看看九婴隐约猜到了几分若被元胧说中万妖镜藏于万妖窟中窃取九婴一点灵机萌蘖出这九头妖蛇亦非难事。继续纠缠下去徒劳无益他暗暗起了杀意将五指一紧掌心银芒闪动从指缝射出。 说时迟那时快九婴忽然嗬嗬大吼摇动双肩现出原形七个头颅口喷毒焰浊流奋不顾身朝那妖蛇扑去。瀛沙微一犹豫倒不急于出手然而这片刻迟疑终成纵敌之患谁都没有想到九婴如此气势汹汹却并非要与对方厮杀那妖蛇不避不让反而迎将上前投入九婴体内如泥牛入海瞬息合而为一。 九婴如颠如狂甩动蛇尾搅得暗流涌动数息后忽然安静下来妖气郁结有如实质之前在鳄神岛被瀛沙毁去的两个头颅转瞬回复如初九张婴儿面孔五男四女一十八只眼珠染上幽幽碧光显然已为妖气点染迷了心神。 自从入得万妖窟步步留意九婴怎地如此不小心竟着了对方的道?难不成之前两波妖气鼓荡而来九婴防卫不严竟为妖气所趁?瀛沙心存疑虑下意识瞥了众人一眼眸中晶丝牵引仓促间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九婴迷了心窍哪里知道厉害一声婴哭鼓气喷出毒焰浊流将众人尽数笼罩于内元胧深知万妖窟的诡异妖气灌体九婴非比从前急道:“趁其妖体初合速速斩灭稍有迟缓后患无穷!” 应龙与九婴素来不睦力不如人居于其下心中着实不服气闻元胧之言趁势闷哼一声挥拳砸去一道黄光凝作龙爪之形当头压下风雷之声大作。九婴不慌不忙仰头喷出一道毒焰将艮土爪驱散举重若轻犹如拍死一只扰人的苍蝇应龙大吃一惊丑脸上掩饰不住惊骇之意踌躇不敢上前。 元胧见形势不妙急忙撒出一把白森森的鳄神齿利齿倏地飞上前环成一圈锁住九婴一个头颅哗啦啦转个不停。九婴抿唇一声婴哭声波激荡推动毒焰浊流蜂拥而上将鳄神齿冲得颠来倒去溃不成形顿时破了元胧手段。 先前在鳄神岛之时九婴逊色元胧不止一筹数度交手俱被他神通压制不得已俯首称臣听其驱使。然则入了万妖窟神不知鬼不觉身心为妖气浸染道行大增已稳稳压过元胧一头一点怨念不灭九婴哪里肯放过他甩尾横扫打在软罗金文帐之上震得宝光明灭觳纹频生若不堪重负。 瀛妫见元胧应付得颇为吃力跃跃欲试将双指一引河水中分一道银芒射出疾若流光。那九婴九个脑袋不是摆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留意到瀛妫暗施偷袭哇哇哇急喷三道浊流绞成一团将银芒紧紧裹住露出真容却是一根星光熠熠的锥针刺直如笔利如针滑不留手。 瀛妫捏定法诀念了个“疾”字锥针刺挣脱浊流束缚去势更急。九婴又喷出一道毒焰融入浊流之中水火一体绞了数圈“砰”一声轻响锥针刺崩散星屑簌簌落下毒焰浊流亦随之湮灭无迹。 “好手段!”瀛妫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精神大振双指又一引收拢星屑聚于指间正待再施神通忽觉不妥急忙将手一撒却已是慢了半步指尖染上一丝惨碧渗入肌理徐徐向掌心蔓延。却原来九婴破去锥针刺剧毒沾染星屑瀛妫猝不及防竟为其所趁。 些许小挫折瀛妫亦不甚在意轻轻一弹弃去半截断指星力涌动残指旋即复原。他呵呵一笑祭出新月利刃银光闪动避开毒焰浊流直斩九婴躯干料定他体型狼犺躲闪不灵只能硬抗。 九婴扭过九首冲着新月利刃齐齐发出婴哭音波凝作无形之盾将飞旋的利刃挡住。 瀛沙袖手旁观魏十七冷眼旁观元胧心中恼怒仗着软罗金文帐不惧毒焰浊流缓缓逼近前去默默念动咒语祭起一物。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二节 青衣妖女 水流骤然静止一串串气泡汩汩泛起六王镇横空出世。寻常镇纸镇席多塑以虎、狮、豹、龟、鹿、羊走兽之形元胧祭出的这宗真宝天人六王或坐或立栩栩如生真龙之气缠绕甫一现形便将九婴镇下。 瀛妫急将新月利刃一收他与元胧数度交手深知六王镇乃醴泉宫之宝一旦为其镇压纵使神兵利器亦难以脱身。 九婴毫不示弱扭动九首齐齐发出一声婴哭妖气磅礴冲天而起将六王镇托住竟不得落下。几乎与此同时万妖窟深处又一声水响妖气鼓荡而至化作一条龙妖胁生双翼鳞身脊棘头大如斗吻尖入鸟前额高高突起模样甚是丑陋。 元胧大惊厉声呼道:“应龙!” 应龙愣了一下丑脸上流露出惶恐之色一点妖气从丹田燃起瞬息充斥全身他再也压制不住冲动头脑轰的一响现出蛟龙原形扑动双翅涌身迎向那张牙舞爪的龙妖。 一道金光从背后射来应龙浑身鳞甲片片倒立本能地将身躯一缩滚向侧旁眼梢瞥见六龙飞旋急斩而至将他脊背破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龙血喷涌而出气息陡然跌落到谷底。六龙回驭斩倏地飞回又一道血痕横贯脸面从眼梢延伸到嘴角皮开肉绽深及白骨若是再重上数分势必斩下半个脑袋。 身躯骤然一轻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应龙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一只黑沉沉的大釜口下底上紧接着天旋地转身不由己投入釜中浑浑噩噩无知无觉。 魏十七以六龙回驭斩重创应龙祭起四海釜将其收去那龙妖失了合体之机勃然大怒咆哮着扑来。瀛沙看在眼里不无欣赏之意妖气爆发凝化成形显然应龙已被妖气点染步上九婴的后尘他出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不愧是崔华阳调教出的好手。云浆殿……嘿嘿云浆殿……他记得许久以前天庭鼎盛之时餐霞七殿向来以云浆殿为首…… 魏十七有心探一探这万妖窟的底细见龙妖扑来毫不犹豫祭出天启宝珠一团血光炸开将那龙妖灭杀一星半点妖气也未逃出余威所及方圆百丈河水蒸腾一扫而空只有一颗血色宝珠滴溜溜乱转。然则万妖窟滴水不漏之前窥得那一团翻来滚去的镜光丝毫不露端倪。 蜃龙抬起一双妙目注视着天启宝珠微微扁嘴似乎颇有不屑之意。她神情变化只是一瞬旋即回复如常若非有心留意委实不易察觉。魏十七便是那个有心人从一开始他就把全部心神放在蜃龙身上关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轻微的表情。轻蔑不屑单凭蜃龙在天启宝珠之前她又有何底气?除非…… 图穷匕见九婴和应龙已被妖气侵蚀瀛沙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五指一松掌心银光暴涨穿透九婴身躯一闪而逝六王镇竟不能阻其分毫。前一刻九婴妖气冲天下一刻一层银辉蔓延全身身躯僵硬如石像一般砰然破碎四海镇顺势往下一压将其碾作齑粉。 一击之威乃至于斯众人无不骇然。 瀛沙仿佛做了件不知一晒的小事淡淡道:“妖气入体为万妖窟操纵生不如死。可有人察觉不妥的?”他一个个看过来元胧咧了咧嘴故作轻松心中却深知一旦露出异状瀛沙绝不介意抬手灭杀以绝后患。 “没有人不妥很好。耽搁的时间够长了速速动身撵上那两个逃遁的魔将才是正理。” 不知怎地魏十七从他口气中辨出一丝异样的狂热。 元胧收起六王镇回头看了看蜃龙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九婴和应龙都为妖气侵蚀她为何能若无其事?不知怎地疑惑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从何而散转头便抛诸脑后再不想起。 水声汩汩五人继续潜往万妖窟深处。 万妖窟深不见底不见尽头行了数个时辰连元胧都迷失了方向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未到过如此深处也从未见万妖窟如此平静过。他心中沉甸甸分量每时每刻都在加重犹如压上了千斤巨石呼吸艰难行动僵硬。元胧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魏十七这位云浆殿主从容不迫要么是对未来的压力毫无知觉要么成竹在胸根本不在意他没有来有些艳羡。有一颗大心脏或者有十足的信心无论哪种情形都非他所能企及。 妖气爆发得愈迟就愈猛烈连瀛沙都隐隐察觉异样他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只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要遥远的未知之地一声轻微水响转瞬消失了动静。他心中一沉猛地收住脚步周身星光闪动将水流缓缓排开瀛妫驻足停于不远处双眉一扬凝神聆听许久却一无所获。 元胧匆匆祭起软罗金文帐心中兀自没底暗暗将六王镇扣于掌中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魏十七立于蜃龙身后足踏风火金砂负手而立目光炯炯有如实质落在蜃龙后脑看得她头皮发麻微感恼怒。一个念头掠过脑海难不成被他看破了什么?看破却不说破他究竟意欲何为? 水声隆隆席卷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天地妖气从四面八方汇集瞬息收敛于一处化作一青衣妖女容貌姣好身形婀娜秋水双眸清澈见底映出众人的身影凝眸处心驰神摇不能自已。 瀛沙呵呵一笑道:“来者何人?” 她似有些犹豫停了片刻启朱唇叩玉齿柔声道:“妾身青岚奉天后之命驻守万妖窟诸位上仙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此乃禁地非得天帝天后令符不可入内诸位上仙业已犯忌不知者不罪还请止步。” 瀛沙上下打量着她但见那青岚妖气缠身衣袂飘飘竟看不出根脚来历道行深浅他心念微动道:“先前可有二魔将闯入此间?” 青岚道:“确有魔将不听劝阻执意乱闯已被妾身擒下。” 瀛沙目光闪动无数晶丝牵引明灭沉声道:“既已被擒也罢且让吾见上一见。” 青岚看了他一眼似有些奇怪摇头道:“上仙这是强人所难了。” “当真见不到?”瀛沙语气一紧毫不掩饰胁迫之意。 青岚微笑道:“当真见不到。” 瀛沙点点头抬起右臂五指一开一合银光暴涨电射而出。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三节 浩劫噬星沙 青岚抬起双眸看了一眼银光遁速骤缓扭曲不定不同于寻常法宝利器似是一蓬聚散不定的星屑。瀛沙“咦”了一声颇为意外他于浩瀚星域中采集海量星屑耗费无尽岁月炼成这一蓬“浩劫噬星沙”应念而动往来如电却被妖女以目光牵制饶是瀛沙身经百战也未曾遇到如此诡异的神通。 祭炼多年“浩劫噬星沙”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瀛沙心念到处银光乍动倏忽扑至青岚胸前势如下山猛虎掏心而去。青岚抬起右掌稍作抵挡皓腕一握掌心白腻不知怎地浩劫噬星沙忽然转折弹出箭一般射向元胧。 瀛沙伸手一点浩劫噬星沙骤然凝滞终是慢了半拍软罗金文帐染上一层银辉转瞬崩作齑粉元胧苦着脸双手一拖六王镇破开河水向青岚头顶压落。这一回她连眼睫都没抬一下娉娉婷婷恍若不察六王镇挟山海之势轰然落下眼看就要将她镇下去势忽然一滞微微颤抖失去了控制颠三倒四翻滚着砸向魏十七。 醴泉宫至宝非同寻常一股巨力扑面而来将他身形锁定。魏十七不敢怠慢掌心金光闪动六龙回驭斩化作一条铁血金龙张牙舞爪扑去一声龙吟吐出天启宝珠血光冲天杀意磅礴六王镇“喀嚓”一响居中破裂碎屑乱飞左三王右三王堕首断臂灵性大失。元胧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抢上前收回残镇摩挲片刻心知此宝已毁在魏十七手下再难修复。 魏十七托起天启宝珠血光迷蒙心中不无忌惮那青岚妖女神通诡异接连挪开浩劫噬星沙和六王镇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其中定有古怪。 瀛沙大感意外上下打量着青岚双眉微皱显露出郑重之色。天庭传承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法宝功法相冲相克本是常理但以他的眼力尚且看不真切青岚究竟是如何挪开浩劫噬星沙石破天惊一击的? 青岚伫立于水中挡住去路不争不让意态甚是舒闲瀛妫挥出新月利刃揉身而上用最笨的法子一刀削向她头颈毫不怜香惜玉。他五指握得极紧手臂由曲而直再由直而曲舒展到极致回旋一刀犹如斩入虚空毫无阻碍下一刻一抹镜光稍纵即逝刀光反弹而回新月利刃寸寸折断瀛妫倒飞出数丈激得暗流涌动胸中气血翻滚忍不住呛了一大口水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意思!瀛沙沉吟片刻五指一紧浩劫噬星沙应念凝成一根短棒银芒闪动分量重得异乎寻常。他闷哼一声右臂陡然间粗大了一圈坚逾铁石随手挥舞几下舒展开筋骨水流哗哗退开丈许不得近身。 青岚眼帘低垂楚楚可怜仿似不知对方意欲何为。瀛沙反倒有些犹豫那青衣妖女如此托大难不成暗藏玄虚有恃无恐?念头一转旋即抛诸脑后他举步上前抡起短棒当头砸去似慢实快“轰”一声巨响水汽蒸腾青岚身形一阵模糊镜光涌出将短棒逼住不得寸进数息后妖气爆发化作无数妖物蜂拥扑出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将众人淹没。 电光石火的刹那魏十七窥得真切那青岚的躯体晶莹剔透几近于透明分明便是一团镜光凝聚而成她绝非寻常妖物十有八九是万妖镜成就的真灵唯有镜灵才能反折浩劫噬星沙惊天一击才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宏大的妖气!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命星投影血光懵懂风火金砂跃然而起绕着周身极速飞旋六龙回驭斩化作一道金光天启宝珠化作一道血光此来彼往将妖物尽数扑灭无一近身。 元胧失了软罗金文帐和六王镇没有魏十七这等神通只得怒吼一声现出白鳄精/原形仗着皮糙肉厚状如疯虎一个甩尾将数头妖物扫飞挣出一道缝隙头也不回逃开去妖物默不吱声紧追不舍撵得他惶惶然如丧家狗凄凄乎如漏网鱼。 蜃龙不慌不忙连喷一十三口五彩蜃气连成一片妖物撞入蜃气便如泥塑木雕一般无知无觉不死不灭一层层将她裹得密不透风貌似敌众我寡落在下风实则没有任何威胁。 魏十七冷眼旁观瀛沙持定短棒与镜光对峙周身星力鼓荡妖物稍一近身便被扯得粉碎。瀛妫一开始拳打脚踢勉强撑了片刻但妖物实在太多前赴后继一股脑将他淹没。 银光冲天而起瀛妫现出星蛟本体星力横扫生生撕开合围之势步元胧后尘引着众多妖物咆哮而去转瞬消失了踪影。 瀛沙不闻不问专心致志催动浩劫噬星沙但青岚体内镜光恍若无穷尽反弹之力层层叠加愈来愈大瀛沙骨节如炒豆般“噼啪”乱响渐渐承受不住重压暗自心惊。青岚低声道:“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到此为止了……”她缓缓弹出手去指尖点向对方眉心。 瀛沙大叫一声一个跟头向后翻去短棒散作一蓬浩劫噬星沙绕着周身盘旋不定将追击而来的镜光勉强挡住一时间狼狈不堪。 青岚颇为诧异略一忖度抬腕弹出食指指尖凌空勾勒出一面古镜的轮廓镜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将古镜补全朝瀛沙轻轻一晃欲将其收入镜中。瀛沙之前与镜光反弹之力抗衡犹如与十数个自己大战三百回合早已骨软筋酥无以为继危机之刻只得施展保命手段现出星蛟之体遍体星光熠熠瞬息移开百丈探爪抓向魏十七喝道:“速速随吾退去!” 话音未落一道蜃气横空出世扑在星蛟硕大的头颅上众多妖物于刹那间化作妖气滚滚而散蜃龙目中闪烁着狡黠之色轻笑道:“往哪里去!” 瀛沙为蜃气所染略一恍惚旋即回复如初他哪里还不明白那蜃龙早就为妖气侵蚀迷了心神沦为帮凶。这片刻的延误错失了时机青岚催动古镜一翻一转镜光到处早将瀛沙凭空收去只剩下魏十七一人孤立无援。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四节 万妖镜灵 瀛沙就此销声匿迹气息渺茫万万没料到他败得如此之快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冷漠的凤眼转动眸光望向自己魏十七忽然心有明悟一旦被那双眼眸看到此生再难脱逃。他应该叫魏跑跑的进了万妖窟原以为有远古星蛟挡在前头至不济也能撑上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被一道镜光扫去眼看着又要跑路了…… 魏十七足下风火之力暴涨命星浮现抬腕抖出一根大棍刷地回转身避开那道森然目光拦腰扫向蜃龙。 身处险地强敌觊觎他兀自不失冷静算计得十分精准这一棍的威压势不可挡蜃龙只能避让不可硬挡一旦将其逼退趁机高飞远走尚有三分把握。然则人算不如天算蜃龙仍是宫装贵妇打扮脸上却多了几分跳脱之色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不退反进扭腰将身躯送将上来挨了个结结实实顺势喷出一口蜃气。 石棍重重砸在她腰腹之间将她打得骨折筋断现出原形却是一团不成模样的血肉惨不忍睹勉强可以看出蛟龙之躯头生鹿角背披红鬃半身逆鳞作金绿色为淤血浸染。那石棍乃柱石殿之宝魏十七全力一击便是真龙也挨不起何况她全不提防只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一口蜃气五彩斑斓倏忽涨至亩许大鲜艳中蕴藏着杀机劈头盖脸扑下魏十七将头略一偏屠真飞身而出坐于他肩头小腿垂在他胸口双手撑起一柄乾坤宝幡伞伞下自成天地将蜃气隔绝在外。 一道妖气从蜃龙体内卷起化作一古灵精怪的小婢身形娇小容姿并不惊艳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骨碌碌直转平添三分俏皮惹人爱怜。 魏十七反手一撩石棍挑中蜃龙的尸骸血肉纷飞如雨那小婢洁身自好急忙闪于一旁他张开一芥洞天将屠真连人带伞收入其内催动风火金砂身形晃处倏忽遁出百丈。 镜光一闪水波扭曲景物变幻魏十七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已落在青岚身前相距不过丈许。他终是未能逃脱落入那双若隐若现的凤眼被深深看了一眼手脚冰凉神魂摇曳。他听到一声幽幽叹息熟悉又陌生。 当日在极天深处机缘巧合他得命星牵引神魂离体漂浮于未知星域为凶煞戾气席卷几乎把持不住心头的一点清明幸赖有人诧异一呼如黄钟大吕暮鼓晨钟将神魂唤醒投回肉身。 叹息声入耳魏十七心底咯噔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待到凝神四顾又一无所获。那双幽深冷漠的凤眼那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都消失无踪他不禁怅然若失。 那小婢拍手叫好笑道:“服气吗?不服气就打!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 风火金砂来往如电但身陷镜光之中走是走不脱了魏十七目视青岚见她并无出手之意心下微松收起石棍拱手致意道:“一时冲动呵呵见笑了。” 青岚不动声色伸手摘下古镜镜光溃散没入她掌心以示并无敌意。 魏十七想了想试探道:“道友莫不是万妖镜灵?” 青岚瞥了他一眼不易察觉地点点头轻声道:“万妖窟深藏鱼龙胜境云浆殿主远道而来亦是有缘妾身特备水酒一杯略尽地主之谊望殿主莫要推却。” 那小婢扁扁嘴嗤笑道:“小姐何必跟他弯弯绕绕说许多客套话姓魏的你打是不打?” 魏十七坦言道:“能不打就不打远古星蛟都不是二位对手我就不用献丑了。” 那小婢“咯咯”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当一回阶下囚有你的好处!” 青岚稍一犹豫起手又勾勒出一道门户镜光涌入豁然洞开现出一方洞天仙境微微躬身相请。魏十七自忖不是她对手难得主人如此客气他这个当客人的也要知趣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当下举步上前穿门而过。 满目苍翠山峦起伏与那鱼龙洞万妖窟判若两个世界。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花香袭来精神顿为之一振赞道:“相因镜生好一个去处!” 青岚见他一语道破此间玄机不无提防之意微微一笑当先引路。她衣袂飘飘径直落到一方山岩上延请魏十七入得草庐分宾主落座。那小婢手脚麻利须臾奉上酒水菜肴为二人斟满酒杯侍立一旁。 青岚殷勤劝饮魏十七放开怀喝了五七杯酒味醇厚算得上佳酿但比起沈辰一亲手所酿的碧落酒尚逊色三分。 小小酒壶所藏酒水似无止尽怎么倒都倒不空。魏十七见青岚微笑不语迟迟未切入正题终究有些不妥当下咳嗽一声问道:“敢问道友之前有二员魔将闯入此地不知所为何事?” 青岚把玩着酒盅随口道:“是妾身引他们入万妖窟的。” 二魔将是青岚有意引入万妖窟那么瀛沙元胧等人莫不如此。是谁属意于此?他卷入了怎样的漩涡中?是有意为之还是恰逢其会?魏十七没由来心中一紧“呃不知他二人现在何处?” 青岚道:“妾身不知。” 魏十七的神情透着古怪听她的口气又不像是推诿之辞他斟酌道:“道友为何引二魔将入万妖窟?” “妾身不知。”青岚顿了顿抬眸望向魏十七见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嘴角一动低笑道“云浆殿主机敏过人也想不通其中显而易见的关节么?为何只问魔将不问自身?” 魏十七涩然道:“青岚道友过誉了……只怕……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青岚道:“姑请言之。” 魏十七道:“万妖镜衍化洞天万物道友系镜中之灵是否不得自专奉命将吾等引入此地?” 青岚拊掌道:“云浆殿主一语中的万妖镜自有其主。” “可是……瑶池天后?”魏十七道出心中最坏的猜测他期望青岚笑而摇首笑他异想天开妄自菲薄天后何等尊贵怎会将他这小小的云浆殿主放在心上?然而青岚静静道:“正是瑶池天后。”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五节 尽人事听天命 那一双凤眼总在眼前晃动魏十七一时为之语塞沉默不语。天后不在瑶池隐匿于鱼龙胜境做什么?想什么?魏十七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隐约觉得事态早已失控他被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奉餐霞宫主之命远赴星域?成就真仙飞升天庭?还是早在他如丧家狗一般闯入大瀛洲? 青岚所言太过骇人连那侍立在旁的小婢亦不敢插嘴以手掩口掩饰不住震惊。“为何只问魔将不问自身?”小姐这是在暗示——不明示那云浆殿主魏十七才是天后召见之人她从未听小姐露过口风她只道小姐奉命将这些人引入万妖窟中分而擒下是为了供天后驱使为奴为仆…… 天庭天帝瑶池天后那些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忽然近在咫尺只隔了薄薄一层轻纱触手可及魏十七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蝼蚁怎么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成为棋局中一枚不得自专的棋子。 “……何时才能拜见天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放开一切。 青岚道:“天后何时召见妾身也说不准也许要等上数日也许要等上数载也许……” “也许要等上一辈子?” 青岚笑了起来她越来越觉得这位云浆殿主行事谈吐有趣得紧一行人中便是远古星蛟亦着了道唯有他不受镜光蛊惑识破了万妖窟的端倪以言语数度提醒唤不醒旁人又脱不开身便隐忍不发加意防备待到瀛沙被镜光摄去审时度势一棍击毙蜃龙驱动风火之力逃之夭夭若非身陷镜光之中如虫入蛛网说不定还真被他逃了出去。 不过天后又看重他那一点?他道行尚浅神通手段不值一晒比起远古星蛟差远了…… “一辈子倒也不至于不过也说不准……在此之前云浆殿主可在这镜天幻界中暂且歇息若有所需可吩咐朱蝉。” 那眼珠骨碌碌转的小婢踏上半步不尴不尬向魏十七行了个礼神情有几分僵硬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天后要见的便是……便是此人么? “此地山清水秀住上三五十年也无妨。” “云浆殿主能想开自然是最好了。” “瀛妫元胧二人可是为道友擒下?” 青岚悠悠道:“身处镜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可否容吾一见?” 青岚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旁敲侧击之意之前以“为何只问魔将不问自身”一句轻轻带过他嗅觉敏锐终是觉得不妥。她呵呵一笑不无警告之意“见是见不到了。” 不是不能见而是见不到了魏十七心中一沉顿了顿又道:“他化自在天魔王麾下的二魔将还有星蛟瀛沙亦是如此么?” 青岚侧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妾身不知。” 魏十七慢慢喝下一杯酒心中诸念此起彼伏尽皆归于平静。迦耶馈赠天帝四宗佛宝万妖镜为天后所执镜灵青岚道行之深深不可测诸天轮回神木鼎和乾坤宝幡伞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这一切是因为天后的缘故么?她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一杯又一杯醉醺醺终于倒卧在草庐之中呼呼大睡。青岚起身叮嘱了朱蝉一句飘然离去身形消失在虚空中。朱蝉眨着眼收拾起残羹剩汁神情有些苦恼长长叹了口气嘟囔道:“小姐你何苦对这粗人如此客气……干脆避着小婢该有多好……” 魏十七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耳畔天风决荡林涛呼啸他慢慢爬起身走到悬崖之旁眺望云海滚滚苍山连绵一颗心活泼泼跳动种种念头又上心头。 正寻思之际忽听得一声惊呼似是朱蝉的声音魏十七回头望去只见那小婢惊慌失措跳着脚往后退去身前草庐无声无息崩塌蔓延至山崖巉岩尽数化作一团团四散奔走的镜光。 虚空裂开一道门户青岚匆匆而至凝神看了片刻皱眉道:“是天后醒来了。” 魏十七打了个激灵旋即想通了一些细节。万妖镜衍化天地非止一处万妖窟为其一镜天幻界为其一就连天后亦藏匿其中之前沉睡不醒收敛气息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谁都察觉不到及至醒来吸一口气呼一口气万妖镜便承受不起洞天崩塌只在眼前。 他的命运也只在眼前。 万妖窟毁了也就毁了功成身退留个念想就够了但镜天幻界不同这是万妖镜最早衍化的一方天地青岚在此清修多年终不忍坐实不理。她伸手一抹镜光涌出将坍塌之处一一抚平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尽人事听天命幻界存亡维系于天后一念她亦无能为力。 幻界震荡持续了数息便嘎然而止青岚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事将目光投向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天后从沉睡中苏醒神念扫过每一处事无巨细都到眼底那云浆殿主乃是她数百年前吩咐下要见之人果不其然他来到鱼龙胜境入得镜天幻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天后醒转过来。仿佛……仿佛天后等了他数百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天后是如何知晓有这么个人的?星域茫茫他因何来到鱼龙胜境?此人究竟有何特异值得天后如此看重?青岚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她也清楚对方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云浆殿主为天意挟持随波逐流焉知这天意不是出自天后之手? 青岚追随天后日久自然知道她的手段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草庐早已不在魏十七立于山岩之上目光幽深思忖着种种可能种种应对到头来如掌中之沙流得个一干二净。这一刻命、运、数以前所未有的重压迎面扑来他无力自保只能承受。这一刻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命运已经有了舍弃一切的觉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六节 打了一条狗 天后姜夜睁开眼眨眨眼渐渐想起前尘往事觉得有些迷惘。有些事情隔得太远已经记不真切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等了数十万载终于等来了收官。 洞天摇曳万妖镜似有些不大稳当姜夜收敛起气息眼前浮现出一人的身影。她在星域深处见过他一次确认了天机无误在睡梦之中又见了他一次被胎动唤醒。她低下头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小腹高高鼓起帝子孕育其中血肉相连灵机相通然而她并未感到母性的喜悦相反觉得很丑陋。 她徐徐起身足下青莲乍现一步一莲花踏出鱼龙殿举目望去丹陛之下仙妖魔灵的尸骸不计其数神魂湮灭精气丧失唯有肉身不毁如雕像一般栩栩如生卑微地仰望鱼龙殿愤懑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姜夜伸手一点虚空破裂镜光穿梭不定青岚引着魏十七飘然而出立于天后之前躬身行礼默默无语。 魏十七的呼吸嘎然而止鱼龙殿凶焰逼人煞气冲天哪里是什么洞天仙境分明是地狱魔界!匆匆一瞥那些立而不倒的尸骸中他看到了几个似曾相识之人他化自在天二魔将远古星蛟瀛沙银甲殿杜司陵还有无数陌生的面孔凝固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刻。 他头颈有些僵硬一寸寸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天后的小腹上腰身圆润腹部鼓起魏十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后……天后她竟然是个大肚子孕妇! 姜夜仿似察觉到他的不敬皱眉看了他一眼寒意瞬息席卷每一寸肌肤魏十七身躯四肢失去控制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骨节噼啪乱响屠真飞身而出撑起乾坤宝幡伞却哪里隔得开天后的眸光身形溃散化作一柄屠龙真阴刀镇元铁血桥、七朵金莲、太白凌日棍逐一跳出宝光黯淡金茎露更是不济一截古藤盘绕如蛇枝叶枯萎有气无力。 命星浮现星力下垂如利剑一般将魏十七从头贯穿到脚周身宝光闪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从怀中飞出六龙回驭斩化作赤日冉冉升起两粒金砂彼此追逐风火之气冲天而起。紧接着后背刺青一闪巴蛇化龙左眼黑龙妖丹右眼天启宝珠血光蒙蒙卑微地盘作一团。一芥洞天轰然中开参天造化树浮于虚空之中舒枝展叶播撒磅礴生机。双眉纠结成一团泥丸宫中一道正阳金符飞出浮于脑后光晕重重轮转不息。一声闷响石棍化作擎天巨柱轰然落于身旁水云之纹扭曲变幻宛如活物。 姜夜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其他也就罢了瑶池宫柱石殿那根水云石柱乃是天生神物也归其所有果然是气运所钟!然则他体内气息隐晦兀自藏了一手其心可诛!她眼中神光一闪魏十七闷哼一声七窍之中渗出淡金色的精血一芥洞天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兜底翻起钢筋混凝土的城池化作废墟一十三枚异果鱼贯而出凑于一处彼此气机牵引泛起一团团佛光。 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迦耶窥破天机赐下娑罗果提前在此子身上种下因缘果然佛法无边瞒不过他! 姜夜正待收回目光忽然心血来潮眸光转为凌厉魏十七筋骨寸断神魂如刀割再也遮掩不住最后的秘密洞天轰然坍塌一只黑黝黝的包裹冉冉升起数十根九天十地阴煞针横七竖八缝得密密麻麻。 九天十地阴煞针溃散无迹兽皮刷地展开二屏一镜跳将出来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乃下界之物被星力一扫顷刻间碾作齑粉青雀精魂屏嗡嗡震颤血光紧锁苦苦支撑。姜夜伸手一指血光退去秦贞一道神魂飘出浑浑噩噩尚来不及看上师兄一眼便消散于星力中。 魏十七忽然陷入一片异样的沉寂神魂仿似从体内抽离立于空中怜悯地望着那个撕心裂肺受苦受难的自己。胡杨渡土地庙天都峰流石峰东溟城通窍石荒北城黄庭山三星洞碧莲界仙灵岛餐霞宫云浆殿鱼龙洞从彼岸到此岸从下界到天庭时光洪流天人之隔那个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伴侣那个独自向隅来不及看上一眼的身影生命是握在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姜夜目光利如刀剑将魏十七里里外外扫了一回这才垂下眼帘。魏十七业已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一芥洞天尽数崩塌钢筋铁骨一寸寸一分分都被掰碎揉烂踩入尘埃里意识模糊神魂奄奄一息胸中的狂怒却如野火蔓延愈演愈烈焚烧着每一个毛孔。 青岚有些不忍欲言又止姜夜冷冷瞥了她一眼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脱胎方能换骨若熬不过这一关他便不是天机所指之人生死又何足道!” 一字字一句句钻入耳中刺入心间魏十七听得清清楚楚神魂为之颤栗天后这是要赐他一场大机缘就像……就像打了一条狗再丢块骨头给它!他该怎么办?出离愤怒?不食嗟来之食?撕破脸也要竖起中指朝她吐口遥不可及的唾沫?愤怒凝结为种子深埋于心底重重掩埋不露痕迹那是连天后的目光都无法企及的幽暗之地那是天机笼罩之外摧毁一切起点那是聚九州之铁铸下的弥天大错。 姜夜抿唇轻吹一口气吹遍魏十七每一条经络每一处窍穴命星血光大盛星力如狂潮涌入筋骨愈合血肉复生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尽皆点入一点星核参天造化树与身躯合而为一磅礴生机席卷洞天刹那间天翻地覆一芥洞天弥合如初。巴蛇法相一声长吟双眸血光闪动扭头钻入他后背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六龙回驭斩风火金砂水云石柱娑罗果青雀精魂屏逐一没入他体内气息节节攀升与命星遥相呼应。 天后姜夜将他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七节 天机亦可窥见 鱼龙殿嗡嗡作响天地刹那间陷入永夜一抹血光端端正正落在魏十七头顶照得四下里一片赤红。青岚脸色微变拂动衣袖镜光翻涌如潮身躯几近于透明将鱼龙殿镇住。天后姜夜仰头望去无尽星域深处未知之地那颗凶星微微一颤又一颤分出一团星髓瞬息划破虚空动念之间已降临眼前以雷霆万钧之势投入魏十七颅顶。 契合心神引动投影星髓灌顶“命星”秘术修炼至此已登堂入室。 魏十七体内气息忽然一收变得晦暗不明渊深似海连姜夜亦无从探查。她下意识伸手按在腹上感觉着帝子的心跳咚咚咚咚愈来愈强烈命运终于补全了最后一角朝他们预想的方向推进了一步关键的一步。 做了这许多站了这许久姜夜觉得有些疲倦她看了青岚一眼吩咐道:“前因后果你慢慢说与他听。” 青岚忙答应一声顿了顿微笑道:“恭送天后凤驾!” 姜夜并无愠意伸手点了点她暗示她收敛一二拂袖而去身影隐没于鱼龙殿内。青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扭头望向魏十七神情微动天机所指气运所钟履险如夷在天后推动下度过一个大难关在她看来都觉得太过顺当匪夷所思。 她耐心等了片刻待魏十七气息稳定等他将屠真和金茎露收入洞天这才轻声开口道:“星名‘十恶’乃是一颗大凶之星以此星为命星福祸难知。” 这是魏十七第一次得闻命星之名。 “天帝一脉命星秘术能修炼到‘星髓灌顶’这一步的亦不多见若非天后相助此生难以企及。” 魏十七劫后余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略一忖度叹息道:“道行见长虽是好事只是故人遭无妄之灾可惜了。” 青岚挑了挑眉梢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 魏十七道:“昔日在下界之时有一小师妹相伴左右修为浅薄飞升无望吾不忍弃离将其神魂剥离携往天庭本打算重塑肉身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不想阴错阳差为星力涤荡魂飞魄散可惜了。” 他连道两声“可惜了”情真意切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无奈之意溢于言表“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二句更是打动人心青岚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心知他非是故作姿态不过大道无情过往种种恍若尘梦斩断最后一点牵挂也是天意。 魏十七摇了摇头似乎将遗憾抛诸脑后向青岚拱手道:“不知天后因何鼎力相助前因后果落在何处?” 青岚心知他听到了天后最后一句关照当下正色道:“云浆殿主当知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暗中作祟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叛乱天庭四分五裂天帝不知所踪。” “有所耳闻。” “传闻不可信单凭三十三天外诸宫以卵击石如何能撼动天帝天后分毫。区区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幕后之人方是心腹大患早在诸宫密谋之初天帝便孤身前往灵山踏破大雷音寺如来亲自出手一场大战灵山崩塌天帝身魂溃败终至陨落。为避大敌趁机来袭如来以无上神通加以遮掩此事讳莫如深知者寥寥。” “令如来忌惮之大敌便是与他争夺大雷音寺的迦耶古佛。” 青岚轻描淡写几句话落在魏十七耳中顿作焦雷阵阵天帝……业已陨落?天帝也会陨落?他神情僵硬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踌躇再三化作一声叹息。 “天后曾劝说天帝退一步海阔天空星域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天帝不退招致殒身之厄殊为可叹。其时天后已身怀六甲天帝动身之前留下四句谶言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 “天帝一去杳无音讯三十三天外诸宫以下克上剑指帝子天庭就此四分五裂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战乱连瑶池宫主西华元君都觊觎帝子图谋不轨。人心叵测天庭不可留天后拔起鱼龙胜境遁入星域暂避乱象。” “旧日将堕意指天帝陨落新日当生意指帝子降临然则……然则孕育万载帝子迟迟未有降临。天后细思天帝留下的四句谶言推测帝子降临尚需一镜一星辅佐因缘际会缺一不可天后在鱼龙胜境内祭炼万妖镜成就镜灵便是妾身又将神念投向十恶凶星探知择定命星之人便是云浆殿主。” 青岚静静望着魏十七“天机莫测天机亦可窥见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我在这鱼龙胜境中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这是命中注定帝子当出。” 命中注定帝子当出帝子降临星域重拾权柄执掌天庭一将功成万骨枯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当年的那场大乱余波未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摧枯拉朽席卷三界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动荡时代的热风来袭身体瞬时感到了它的气息魏十七身处其间血犹未冷一颗心却坚硬似铁。他将目光投下丹陛下那些仙妖魔灵的尸骸“他们……是怎么回事?” 青岚轻描淡写道:“帝子久不出天后日渐羸弱陷入沉睡他们误入万妖窟是天后安胎的药渣。” 魔将星蛟精气丧失尽成药渣连忠心耿耿的走卒杜司陵亦未能幸免天后辣手无情可见一斑。不过比坚忍比狠毒魏十七自忖并不逊色于任何人他决意将心思深藏耐心等待时机一点点变强大直到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再仰视任何人。 鱼龙殿中忽然发出一声洪亮的婴啼穿云裂帛如利剑一般将鱼龙殿一劈为二直插霄汉洞天随之崩塌青岚打了个寒战镜光蜂拥而出杯水车薪无可挽回。啼声冲破万妖镜鱼龙胜境剧烈震荡星域深处那座万仞拄天的巍峨巨峰轰然中分巨石变作碎石碎石化为齑粉。 帝子终于降临!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八节 帝子降临 帝子出世鱼龙胜境灰飞烟灭鱼龙洞内大小妖物在劫难逃天后不再留手抿唇一吸精元滚滚没入体内青岚亦驱动镜光挑挑拣拣将妖物收入镜天幻界内魏十七紧随其后祭起四海釜从她挑剩下的货色中收罗了不少水族精怪却无一能与蛇龟应龙相提并论。这是最后的盛宴也是最后的疯狂。 短短一炷香的光景鱼龙胜境便消失于星域中。天后姜夜蹈空而立怀中抱一小小婴儿眉清目秀不哭不闹手里抓了一枚金符玩耍自得其乐。青岚与朱蝉侍立于旁魏十七落后数步静候天后定夺。 容身万载一朝离弃姜夜毫无眷恋之情瑶池是回不去了她亦是果决之人忖度间便拿定主意从帝子手中取过正阳金符曲指一弹金符飞至空中金光明灭嗡嗡作响。魏十七嘴角微一抽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天后这是要去往正阳门借一方小天庭容身崔华阳费尽心思炼成此符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会召来这样一尊大佛。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便是崔宫主亲至也无法改变大局他们在天后眼里同样低微同样渺小。 足足等了百余息正阳金符才“砰”的一声炸开金蛇狂舞勾勒出正阳门的虚影雷火损毁处完好无缺古朴苍劲气象万千一股厚重浩大的气息弥漫星域讳莫如深。崔华阳顺势送来一缕神念轻轻拂过略作试探姜夜心中不喜伸手一按神念烟消云散正阳门由虚转实无数金光乱窜顷刻间主客易位失去控制。 魏十七猜想远在星域彼端正阳门内的餐霞宫主这下子吃了大亏。 姜夜怀抱帝子毫不犹豫举步跨出穿过金符勾勒而成的正阳门动念间已踏入一方小天庭。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云山雾海宫殿错落自天庭大乱后有多少年未曾见到此般景致了? 正阳金符失控罡风四起天旋地转惊动了四宫二十八殿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齐至正阳门前见天后怀抱婴儿降临于此这一惊非同小可威严压顶气机牵引身不由己拜倒在地不敢抬头。 天后怀中婴儿气息与天帝一般无二! 姜夜目光如炬遥遥投向碧落殿沈辰一骇然心悸饶是他一贯镇定此刻也不禁坐立不安不得已步出大殿向天后遥遥行礼。他并非以碧落殿主的身份拜见天后这一刻他是迦耶古佛的弟子代表师尊向天后致意姜夜微微颔首受了他一礼。 正如天机所示背负“十恶”命星那人是推动命运的手是一切因缘的起点时隔多年在这方苟延残喘的小天庭她察觉到迦耶留下的痕迹。帝子不出世迦耶不入世因缘际会天后与迦耶联手除非如来亲至否则的话任谁都掀不起什么风波来。 正阳门嗡嗡震颤青岚、朱蝉、魏十七鱼贯而入立于姜夜身后四位宫主心知肚明那一主一婢不去说魏十七经此一番历炼投入天后麾下得了莫大的好处不再是那小小的云浆殿主。他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姜夜垂下眼帘审视四人启朱唇叩玉齿嘱咐道:“帝子降临暂寄于此有劳四位宫主悉心辅佐披荆斩棘重掌天庭。”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齐声应诺心中再无疑虑之前种种利弊权衡患得患失首鼠两端只如雪狮子向火不存于念。有帝子坐镇天后扶持又何惧三十三天外一干跳梁小丑?他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帝子尚在襁褓之中君临天下非朝夕可待姜夜一眼扫过四宫二十八殿王京宫天机台餐霞宫云池是仅存的两处胜境虽有残损尚可容身。餐霞宫主崔华阳甚是机敏天机台七根铜柱三大劫乃杀伐之地云池虽然破败以天后手段不难抚平当下主动出言请天后帝子暂于云池歇息日后重起弥罗宫再铸灵霄殿恭迎天帝入主。 天后沉默片刻道:“帝子年幼得云池容身即可弥罗宫灵霄殿毁于战乱不造也罢!” 不造也罢?崔华阳唯唯诺诺有些不明就里天后是随口一说还是郑重其事?但她属意云池对餐霞宫来说再好不过既然倒向天帝一边干脆倒得彻底死心塌地帝子若能重掌天庭餐霞宫将跃居三十六宫之首若不能便一同灭亡。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虽然身不由己但并不妨碍崔华阳下定决心。 正阳门开天后携帝子降临曹木棉暗暗叹息与云池相比天机台杀性太重天后择定云池亦在意料之中从这一刻起王京宫不再是四宫之首他亦随之沦为天后麾下一走卒。 不过他并无怨尤。 姜夜诞下帝子催动正阳金符跋涉星域来到这方小天庭元气大损不无倦怠。来日方长种种安排并不急于一时她命四位宫主小心看守正阳门切勿有失举步往云池而去。青岚抢上半步为天后开路曹、崔、闻、谢四位宫主躬身目送远远望见云池中亮起一道镜光天翻地覆斗转星移转眼变换了模样。 餐霞宫主崔华阳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涩然道:“如今却要唤云浆殿主一声魏道友了……”顿了顿又道“天机不可测世事如转蓬不知道友是否有意别立一宫?”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天机不可测世事如转蓬将来的事又有谁说得清。蒙宫主厚爱得云浆殿容身铭记于心如宫主不弃魏某仍掌此殿不愿旁生枝节。天后……携帝子降临是机缘亦是考验四位宫主但有差遣魏某自当尽力。” 曹木棉闻言心中一动沉吟道:“云浆殿主似有隐忧?” 魏十七坦然道:“三十三天外诸宫不足虑但彼辈身后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闻南塘与谢东阁对视一眼心中深以为然。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二十九节 今夜无人入眠 天后携帝子安顿于云池四位宫主各自离去天庭又回复了往时的宁静然而这只是表象诸殿暗流涌动今夜无人入眠魏十七一语道破了众人心思这是机缘亦是考验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人能够脱颖而出笑到最后?便是四位宫主扪心自问亦没有多少把握。 紫府殿主邵华清、五湖殿主朱金陵匆匆前去拜见餐霞宫主崔华阳宝灯殿主龙须子、长河殿主黄梧子、广恒殿主温玉卿亦先后赶往碧落殿与沈辰一商议对策一时间人来人往诸宫诸殿莫不如此唯有云浆殿阴云密布冷若冰窟。 魏十七端坐于松木榻上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左首是周吉、屠真、金茎露、沈幡子、帝朝华、忽律、胡山翁、慈竹上人等七位轮值右首是蛇龟、应龙、柏癸、乌泉及一干奇形怪状的水妖在魏十七的威压下坐立不安不敢吱声。帝子出世天后降临打乱了四位宫主原本的部署魏十七干脆将水妖尽数收为己有充入云浆殿只将空荡荡的四海釜还给崔华阳崔宫主也没有多说什么默许了他的处置。不管怎样魏十七得天后看重没有趁势破门而出另立一殿肉烂在锅里她也该补偿一二。 这些人便是魏十七手头全部的实力了。 帝朝华低眉顺眼一阵阵心悸魏十七这一次从星域回来另有机缘道行深不可测与曹、崔二位宫主相差无几这尚在其次最令帝朝华忐忑的是他气息为之一变肃杀决然之意稍纵即逝若非她善于操/弄人心几乎察觉不出异样。星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浆殿中一片沉寂魏十七吩咐道:“天后携帝子归来暂且于餐霞宫云池安顿从今日起吾等俱为天后部属但有敕令不得违背。”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众人心中一凛各自转着念头细细咀嚼其中的利弊云遮雾绕一时看不清楚。金茎露不动声色胡山翁脸色大变反复捻着胡须数度欲开口相询又强忍下来。 “星域之行吾于鱼龙洞内收得一干水族精怪可由忽律、应龙、蛇龟三者统领忽律为首应龙蛇龟为辅同处云浆殿无有内外之别当一视同仁。” 云兽忽律咧嘴一笑天后帝子隔得太远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这干水族精怪在自己手下操练倒是实实在在的权势不过那应龙蛇龟虽然萎靡不振道行却着实不浅要收服他们只怕要费上一番手脚。 魏十七道:“既然无有内外之别一视同仁也罢——”云浆大殿嗡嗡作响他曲指连弹三点金光急如星火没入忽律、应龙、蛇龟眉心迅雷不及掩耳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云浆符便沉入丹田与妖身融为一体。 胡山翁倒抽一口冷气一气凝成三道云浆符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巢禅师如何能及!餐霞七殿不而今是餐霞五殿自崔宫主以下云浆殿主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心情复杂亦有对过往的怀念又有对未来的期许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巢禅师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云浆殿只有一个意志一个声音只有全心全意辅佐魏殿主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否则的话迟早会沦为炮灰。 他已经落后金茎露很多了。 “各安其分言尽于此就这样。”三言两语说完魏十七不假辞色挥挥手示意彼辈退下。他就无意于用言语打动众人进而赢得他们的爱戴与忠诚不离不弃誓死景从他需要的只是服从仅仅是服从。从一开始他与天后便走在同一条路上。 众人各怀心思躬身退下魏十七一双眼注视着帝朝华看得她心底发冷脚步愈来愈慢无移时工夫云浆殿内就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面对那喜怒无常的暴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显得如此暴戾而隐忍?帝朝华勉强笑了笑主动举步上前道:“见过殿主殿主可有吩咐?” 魏十七的目光如无形利刃将她肉身一层层剖开审视着皮囊内的天魔女的神念媚态横生天魔女颠倒众生天魔女在他跟前直如一团污血。帝朝华手脚冰凉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意识到他的决断神情一肃放弃了虚与委蛇的打算坦然与他直视。 魏十七平静道:“拿来。” 帝朝华秀眉微蹙踌躇片刻不敢有丝毫违抗无奈叹了口气捏定手印轻轻一摄一道神魂托于掌心化作一女子的身形轮廓扭曲不定面目模糊不清。 魏十七看了片刻伸手一招将余瑶神魂收去纳入青雀精魂屏中温养。帝朝华周身一轻暗自侥幸适才她若转错了念头妄图以此要挟对方换来的必将是雷霆一击魂飞魄散。 从星域归来对方心性大变已不是她熟知的那个人了。帝朝华察言辨色小心翼翼道:“此女神魂迷失心智不全欲将其唤醒非一朝一夕的工夫。” 魏十七瞥了她一眼天魔女这是放低身段主动向他示好此女虽是一缕神念附身毕竟来自他化自在天系魔王波旬之眷属留着不无用处。他拿定主意径直道:“魔王已遣三魔将潜入星域真身降临寻访天帝下落。彼辈攻破柱石殿炼化金冠子闯入鱼龙洞其中二魔将为天后所灭另有一魔将尚流落星域不知所踪。” 帝朝华吃了一惊脱口道:“魔将真身降临星域佛法无边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坐视不理吗?” 魏十七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 帝朝华反问道:“知道什么?” “嘿嘿……只怕魔王波旬察觉到如来有些不妥以此试探一二。” 帝朝华瞪大了眼睛露出惊骇之色便是得闻天后携帝子降临也未曾如此动容。魏十七双手按在膝头森然道:“关心则乱说说看你在他化自在天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节 数十年如一瞬 帝朝华知道他起了疑心眼下不同往日太阿倒持生死握于对方之手虽说她只是一缕神念但断了这条线殊为可惜。她定了定神彻底冷静下来双手交叉按在小腹上笑道:“殿主可是怀疑妾身是魔王之女离暗?” 魏十七上下打量她几眼“嗯”了一声问道:“可是离暗?” 帝朝华摇首道:“妾身确是天魔女居于他化自在天系魔王波旬眷属非是离暗确凿无疑。然则妾身在魔宫究竟何为却是记不起来了殿主明鉴非是有意隐瞒。” “妾身为诸天轮回神木鼎召至星域帝朝华未能守住不动心神木鼎毁妾身本当回转他化自在天不知何故鬼使神差投入此女体内占了诸天轮回神木鼎一点本源就此留了下来辗转来到天庭。他化自在天与星域隔了无穷时空妾身只是一缕神念记忆不全寄存于肉身之内与天魔女真身无有牵连此番天后携帝子降临天地大变在即深感惶恐蒙殿主收留愿略尽绵薄之力。” 魏十七从星域归来道行直与四位宫主比肩生杀予夺非比往昔。帝朝华一改姿态求其庇护魏十七沉吟片刻此女魔功诡异重铸诸天轮回神木鼎如能驾驭倒也是不小的助力他所谋甚大存了江海不择细流之意当下允诺道:“好你便留在云浆殿如遇魔王眷属准许你退避三舍。” 帝朝华谢过殿主这才松了口气。 魔王波旬遣三魔将寻访天帝下落此事透着蹊跷魏十七多问了几句帝朝华所知也有限道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得作罢。 他遣退帝朝华独自坐于云浆殿内思忖片刻忽然觉得心烦意乱当下拂袖踏入云浆洞天来到浮宫之中歇息。 阴元儿深入地脉采集石髓未归浮宫中只得流苏看护她匆匆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心中却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她盈盈下拜恭迎主人回转洞府。魏十七摸摸她的头问起这些年过得如何流苏甚是乖巧只说云浆殿有帝朝华坐镇洞天内有阴元儿打点数十年如一瞬风轻云淡别无烦心之事。餐霞宫主一如既往地强势她说保得云浆殿平安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不过他若百年不归千年不归云浆殿还可能这么平静吗? 魏十七微微冷笑探出拇指轻轻按在流苏眉心一丝微不可察的星力涌入她体内逐寸逐分探查一番。流苏依偎在他怀中任他施为只当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阵酸一阵热也没什么难熬的过了一炷香工夫星力嘎然而止魏十七收回拇指若有所思。 “可有……可有什么不妥?”流苏仰头看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忐忑。 “广恒殿主手段不凡只要神魂不灭这具身躯便是用上千万年也无妨。”流苏神魂与傀儡相合水乳/交融与真人无异她诚意十足也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手尾日后有机会倒不妨提携一二。 流苏松了口气抬起右手看了片刻五指纤纤肤光胜雪不由叹息道:“这具身体完美无瑕像做梦一样……” “你前身修过真法故能保全神智清明傀儡之躯亦可修炼若有意我便传你真仙六法。” 流苏想了想摇头道:“妾身愿侍奉大人之旁端茶奉水常伴左右。” 她既无心魏十七也不勉强仰头望向梁架伸手一招将千音鬼铃摄入手中心念动处汲取星力稍加洗炼。机缘巧合他修炼天帝一脉“命星”秘术登堂入室星髓灌顶操纵星力从心所欲千音鬼铃“叮铃铃”轻震若不堪征伐每次都于崩坏的边缘拉回宝光明灭脱胎换骨臻于器胎所能企及的极限。 功告圆满魏十七收起星力将千音鬼铃轻轻抛出冉冉升起仍镇于梁架间浮宫内外光华流转不息地脉石髓与三百六十根沉水接骨木融为一体禁制四合大殿固若金汤。 远在千万里之外阴元儿驱动三百六十五滴玄冥重水如急雨打芭蕉生生破开地脉采集石髓。一股莫名的悸动袭上心头她秀眉微蹙玄冥重水倏地飞回绕着周身缓缓转动凝神细察似乎浮宫出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变故她远在地脉深处犹能感知。难不成是大敌来袭打入了云浆洞天?三十三天外菩提宫陆海真人……倒是不没有这种可能! 阴元儿轻叱一声三百六十五滴玄冥重水猛地炸开化作一道滚滚冥河曲折盘旋浊浪翻腾如苍龙般飞出地脉往莲花峰扑去。 不眠不息跋涉数十日莲花峰遥遥在望阴元儿放眼望去但见峰峦如聚云海如怒浮宫巍然伫立于天地间宝光冲天气象森严心中一块石头顿时放下大半。她将冥河收起正待降落云端忽然浑身一震云浆洞天嗡嗡而鸣有如从沉睡中苏醒南北西东数道白光飞入苍穹周吉、屠真、沈幡子俱被惊动先后立于空中将目光投向莲花峰。 一点血光萌动十恶凶星投入云浆洞天莲花峰顶风起云涌罡风肆虐云海如怒潮翻滚浮宫洞开一道剑光飞出没入山崖。数息后霹雳从九天而降山崖豁然中开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破土而出节节拔高塔身亮起无数符箓光芒闪烁水云法阵张开一十三层禁制相生互补妖气障天鬼哭狼嚎。 炼妖剑破而后立镇妖塔重现天地栉风沐雨与浮宫遥遥相望。 相看两不厌唯有镇妖塔。 阴元儿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星光之下魏十七步出浮宫凌空蹈虚立于镇妖塔前望着佛龛石像水云法阵妖气缠绕过往种种尽皆涌上心头时光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明白他在缅怀些什么。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但此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一节 卷土重来 正阳门隔断星域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二十八殿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这一方风雨飘摇的小天庭远不如三十三天外、南天门、瑶池势大但随着天后携帝子居于云池陆离界太平洲迦耶古佛的身影若隐若现一时间暗流涌动风雨飘摇。曹、崔、闻、谢四位宫主反复权衡帝子尚在襁褓天后羸弱不胜唯有主动出征才能抢占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三十三天外、南天门、瑶池之外尚有七八处小天庭可择一吞并徐徐图之然则从何下手却颇费思量星域茫茫时空隔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曹木棉等人并无十足的把握。正当谋划之际变故横生正阳门外极天之内菩提宫陆海真人卷土重来意图一雪前耻。 极天深处一团电光骤然炸开万道银蛇交织成一座传送阵图陆海真人阴着一张脸身形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正阳门雷火缠绕轰然中开曹木棉、崔华阳、青岚、魏十七鱼贯而出星驰电掣投入极天却已经慢了一步陆海真人由虚转实手提恒河数沙剑迎上前去挡住去路与此同时传送阵图闪烁不定电光霍霍渐次黯淡一股幽暗晦涩的气息喷薄而出又一高冠道人跨入极天脸面煞白愁眉苦脸与阎罗殿的无常鬼有几分相仿。 曹木棉心中打了个咯噔陆海真人并非孤身来犯那高冠道人非是旁人正是斗牛宫宫主无常子听闻神通手段犹在陆海真人之上乃是三十三天外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陆海真人说动此人出手摆明了要打破正阳门扫平四宫二十八殿极天这一战凶险之极稍有闪失难以全身而退。不过转念一想天后既命青岚相助当非无的放矢此女深不可测至少可敌住无常子剩下陆海真人犹有三分胜算。 心念动处镇魂高牙纛拔地而起大纛猎猎作响投下大片阴影如活物一般扭曲蠕动渐次蔓延。崔华阳亦知无常子的厉害祭起半卷天书青光荡漾载沉载浮一页页翻过字迹时隐时现轮转不息。 传送阵图横跨星域所耗非小陆海真人放眼望去曹木棉和崔华阳是老对头了另有一男一女看上去甚为面生似非天庭旧人气息晦暗。他扭头望向无常子正待开口手却见他注视着半卷天书似有些在意心中不由一动拂袖唤出碾玉妃子略作试探。 碾玉妃子起手勾勒禁制捻定一道掌心雷五指一放当头劈向青岚。雷声大作电光如龙张牙舞爪扑向青岚尚未近身便溃散于无形陆海真人“咦”了一声大为诧异以他的眼力也未看出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令真灵一击无功而返。 青岚侧过头向魏十七道:“此女乃真宝之灵不妨以雷霆手段先行灭之妾身在此为云浆殿主压阵。” 魏十七知她手段略一颔首胸中杀意翻滚五指凌空一抓一根粗大的石棍跃入掌中碾玉妃子神情微变身形急退十指挑捻不遗余力布下重重禁制星光流转极尽变化之能事。陆海真人眉头一皱提起恒河数沙剑气机牵引曹木棉踏上半步摇动镇魂高牙纛阴影如潮水般涌去崔华阳伸手一指天书之上浮现出陆海真人的名讳一道青光射出幻化出一剑虚影将落而未落尖锋脊锷与恒河数沙剑一般无二。 曹、崔二位宫主道行又有精进陆海真人为其牵制一时无暇旁顾。 漫天星辰逐一黯淡一点血光亮起十恶凶星投入极天魏十七凶焰暴涨一步跨出单手持棍点向碾玉妃子虚空为之破裂身形闪处势如破竹禁制腾挪变化被一棍击破竟不能阻其分毫。 这一棍引动星力煞气冲天连无常子都不禁从半卷天书上挪开视线留意于碾玉妃子。 碾玉妃子乃真灵之身其本体是一枚三宝碾玉环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见多识广早发觉对方这一棍貌似笨拙实则暗藏杀机。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在十恶命星推动下魏十七这一棍竟将天地禁锢摧枯拉朽视禁制如无物逼得她无从腾挪只能硬挡。 无常子嘴角一牵念头才动青岚已有察觉一双妙目望将过来微笑道:“斗牛宫主远道而来何不暂作壁上观待尘埃落定再做定夺?” 无常子心意如铁既然答允陆海真人走这一遭岂会被对方言语说动他低低笑道:“尔等与三十三天外为敌迟早要做一场的又何必旁生枝节多费口舌……”他从袖中探出手来轻轻一弹一根“三生百劫寿元签”飞出直奔青岚脸面而去甫一离手便至眼前遁速之快几近于瞬移。 青岚半身后仰镜光闪烁俏脸晶莹剔透几近透明那“三生百劫寿元签”被镜光一扫骤然消失如被对方轻易收去。无常子皱起眉头探出干瘦的右手五指如鸟爪凌空一拿又一捉三生百劫寿元签跃出虚空影影绰绰只是一道虚影并非实体。 无常子脸上愁苦之色更浓喃喃道:“竟然扣住寿元签不放你究竟是何人?” 万妖镜并非杀伐之宝只以镜光困住三生百劫寿元签不令无常子收回将其拖住无常子身经百战早看破她的用意袖中明明扣着另一宗真宝却迟迟没有祭出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魏十七一棍点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碾玉妃子察觉到“十恶”命星之凶焰不敢捋起锋芒越退越快越退越远陆海真人为曹、崔二位宫主拖延数息已相隔太远来不及出手相阻。真宝从心无远弗届他正待将三宝碾玉环收回“十恶”凶星微微一颤一道血光落在碾玉妃子头顶将她堪堪罩定。 诸般手段尽落空碾玉妃子身躯幻灭化作一枚三宝碾玉环于血光之中将石棍扣住。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二节 三宝碾玉环 陆海真人察知碾玉妃子的气息一落千丈凶星气焰暴涨星力如狂潮将三宝碾玉环生生压制强行洗炼若再不出手此宝不是为他人夺去便是玉石俱焚。他将双肩一摇三具分身鱼贯而出两具截住曹木棉与崔华阳提起恒河数沙剑便斩一具星驰电掣飞向魏十七。 之前菩提宫悍然来袭陆海真人种种神通手段初次得见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事后痛定思痛亦有了防备。曹木棉见剑光落下不慌不忙摇动镇魂高牙纛放出一头体型狼犺的渑象血气氤氲迎着剑光而去崔华阳翻过一页半卷天书召来一只五彩斑斓的夺魄鸟厉啸冲天竖起浑身翎羽扑上前双眼射出两道神光。 然而大出意料的是陆海真人释出的分身二虚一实渑象与夺魄鸟安然无恙反倒是两具诱敌的分身渐次隐没。他起手将头顶紫金冠一推顶阳骨中分一道青气窜出化作拿云大手将一象一鸟捉住捏得粉碎。 第三具分身直奔魏十七而去虽然只得一击之力若无阻拦势必被挪往星域深处不得回转。那分身见魏十七头也不回只顾以星力洗炼三宝碾玉环毫不犹豫提起恒河数沙剑尚未斩落十恶凶星又一颤一道血光降下将他从头罩到脚星力肆虐如潮区区分身如何承受得住顿时连人带剑化作灰烬。 碾玉妃子为血光隔绝星力洗炼不得陆海真人援手苦苦支撑片刻终究不愿行那玉石俱焚的绝路绝望之下心念一松血光夺其心魄将三宝碾玉环夺去。魏十七摘下玉环随手纳入“一芥洞天”以兽皮包裹镇于参天造化树下杜绝最后一丝侥幸持棍回身扑向陆海真人与曹木棉、崔华阳成鼎足合围之势。 甫一交手便落下风斗牛宫主无常子为青衣妖女所阻仓促间脱不开身陆海真人以一敌三折了一宗真宝不禁暗暗心惊。曹、崔二人对恒河数沙剑有所防备原在意料之中这也就罢了那持棍的汉子修炼“命星”秘术凶星投射血光毁去他一具分身又夺去三宝碾玉环却不得不防。 他提起恒河数沙剑轻轻一划将极天破开一道口子星光涌入如梦如幻身后随即浮现一棵菩提古树深深扎根于破损处汲取星域星力枝繁叶茂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相阻隔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佛法无边魏十七识得厉害传说佛祖便是在此树下大彻大悟成就金身他远远收住脚步持棍而立并不贸贸然冲上前。曹木棉催动镇魂高牙纛阴影蠕动逐寸逐分向前蔓延试图侵蚀菩提古树崔华阳翻动半卷天书青光明灭无数古奥的字迹忽隐忽现谋算着菩提树的根脚寻找可趁之机。 菩提树非是杀伐之物一旦祭出不可挪动交手不过须臾陆海真人便祭出此树显然是迫不得已。他立于菩提古树下目光阴沉任凭曹、崔二人施为料定他们蚍蜉撼树奈何不了这宗菩提宫至宝。但那三人联手确实让他感到有些棘手陆海真人略一忖度打消了留手的念头将恒河数沙剑一撒唤出剑中真灵一个黝黑头陀从虚空中跳将出来立于菩提树上双手合十低宣佛号。 恒河头陀现身曹木棉崔华阳不约而同退后半步颇为忌惮上一番交手崔华阳舍弃女娲补天阁将他抛入星域孰料陆海真人施展神通于茫茫星域之中将其收回真宝炼制如此境地可谓绝无仅有难出其右。 陆海真人一步跨出张口一吸八爿顶阳骨开阖不定将四下里星屑星力一扫而空化入拿云大手朝崔华阳当头拍落。这一击全力施为极天为之震颤崔华阳双眸星云转动头顶半卷天书哗啦啦乱翻若不堪重负曹木棉只得摇动镇魂高牙纛相助一道道灭神光纵横交织将拿云手削去数分。 恒河头陀返身扑向魏十七一双怪眼白多黑少精芒四射气机如蛛网般张开铺天盖地缠去魏十七将石棍一荡杀意层层漾出足蹈虚空咚咚有声一步步踏上前气势节节攀升。 青岚一一看在眼里漠然视之不以为意三十三天外六宫光明宫斗牛宫弥罗宫妙岩宫菩提宫兜率宫兜率宫不擅杀伐之事菩提宫陆海真人实则列于末席曹、崔、魏三人联手纵然无法压过陆海真人自保当无虞她只需牵制住无常子即可。天后曾言说那无常子神通广大与瑶池醴泉宫主蟠真人差强仿佛若能汲取其精元当不无小补。天后虽未明说青岚却存了心眼见极天之中传送阵图缩成一团银芒黯淡无光并未散去显然是二人留下的后手她担心无常子见势不妙抽身远遁是以略略示弱徐徐图之。 三生百劫寿元签似落于一未知之地无常子捉拿数番都无功而返暗暗叹了口气低低念了几句咒语有气无力喝了个“疾”字。青岚只觉镜光之中三生百劫寿元签骤然崩散化作无数微不可察的通灵竹丝破境而出再也困拿不住。她心中一怔微觉可惜暗道却是小觑他了早知如此便藏入镜天幻界中看他如何收回! 通灵竹丝破空而出投入签影之中三生百劫寿元签由虚转实完好无损倏地飞回无常子袖中。无常子三指一捏便知这一回强行夺回此签本源受损不小却是吃了点小亏。他抬起一双苦眼细细打量青岚看了良久心中忽然一动试探道:“可是器物之灵?” 青岚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她探出食指点点划划勾勒出一面长幡的轮廓随手一拍镜光蜂拥而入猎猎招展数息后妖气如洪流一般奔涌而出刹那间席卷天地将朗朗极天变作了万妖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三节 如癫似狂 魏十七不避不让持棍直上恒河头陀反倒见猎心喜他身坚如铁双臂更有无穷力量抡起双拳硬接他一棍浑身一震骨节噼啪乱响精神顿为之一振。他揉身而上双拳连环出击拳意古拙魏十七起棍招架也尽数接得下。 拳短棍长棍长拳短二人你来我往交手十余合拳棍相击密如羯鼓砰砰噗噗寸步不让。 陆海真人体内真元沸腾鼓起拿云大手扫掠扑碾将曹木棉崔华阳二人压制住心念连催命恒河头陀速速将对手打发赶来助阵。恒河头陀无奈之下只得连出七拳将魏十七逼住顺势退后数丈张开双臂虚虚一抱气机合拢来无影去无踪将魏十七拿住便要发力挪往星域。 十恶凶星微微一颤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恒河头陀罩住气机顿时一松魏十七轻轻巧巧挣开抡起石棍砸在恒河头陀背上势大力沉打得他眼冒金星七窍生烟。一棍得手第二棍紧随而至恒河头陀业已回过神来将腰一扭脱出血光挥拳接下他三棍沉腰挺肩相迎凭着被他再打一棍双手一抱再度合拢气机将他拿住。 又一道血光倾泻而下恒河头陀身形一僵被魏十七趁机连打两棍一中后背一中右腰他胸中气血翻涌顺势飞将出去摆脱血光之困。 魏十七不惧他气机擒拿挺棍而上胸中暴戾之气渐长命星连颤一道道血光降下接二连三将恒河头陀困住打得他没了脾气。鱼龙胜境中积郁的戾气如山洪暴发尽数发泄在恒河头陀身上凶星投影愈降愈低星力肆虐石棍分量一分分加重似乎永无止尽。 才出血光又被罩定身形一僵被魏十七接连击中饶是恒河头陀钢筋铁骨也有些经受不起陆海真人连连催促奈何被打得昏昏沉沉毫无还手之力。 魏十七双眸血红如癫似狂不遗余力催动“十恶”凶星血光接二连三降下前一道未散后一道又至渐渐连成一片将恒河头陀困住不知打了千百棍那头陀垂下双手不再挣扎眉心亮起一团白光气息随之沉寂下去化作一柄恒河数沙剑宝光黯淡沐浴在血光中全无还手之力。 魏十七杀红了眼视若无睹拦腰一棍横扫端端正正打在剑身上“砰”一声响恒河数沙剑寸寸断裂毁于一旦。 真宝破灭的一瞬陆海真人感同身受寒意打心底腾起手脚一时间冰凉。 血光一道道隐没于虚空魏十七垂下石棍只觉筋骨酸软手足无力胸中却着实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酣畅淋漓一扫之前的隐忍和积郁。可惜他只打灭了恒河头陀打碎了一柄恒河数沙剑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无常子分心两用一壁厢留意青岚的一举一动一壁厢旁观魏十七击溃恒河头陀。命星震颤血光连成一片隐隐有了几分“域”的味道那使棍的汉子貌似鲁莽实则前途不可限量。他心中不觉起了杀意深吸一口气胸口深深凹陷前胸贴后背“哇”地一声喷出一道罡气直奔魏十七而去。 罡气席卷极天所过之处虚空破碎星光如利剑纵横交织妖气为之一扫而空青岚蹙起眉头魏十七乃天帝谶言所示之人不容有失眼看他力战之余躲闪不及正待出手相救风火之力暴涨将魏十七一卷瞬息掠开百丈避开罡气所指。 碾玉妃子恒河头陀乃陆海真人炼成的真灵风火金砂夺自菩提宫大泽殿主商浮槎魏十七生怕有失始终没有催动此宝直到无常子出手才趁势远遁暂避其锋芒。天后将他推到“星髓灌顶”的境地足以与正阳门四位宫主争一时之长短但比起陆海真人颇有不及更不用说斗牛宫主无常子了魏十七有自知之明陆海真人为曹、崔二位宫主牵制趁势收去碾玉妃子击溃恒河头陀到此为止不可再冒进半步。 魏十七逃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远令无常子微感诧异他回过头目视青岚再度深吸一口气喷出一道罡气劈头盖脸席卷而去。罡气并非法宝乃是无常子胸中清浊二气所化万妖镜收之不去青岚体内镜光滚动形同鬼魅倏地避开罡气心中暗暗警惕无常子喷吐罡气声势虽大却不难闪避此举殊为可疑定有后手。 她微一沉吟摇动长幡妖气氤氲一条远古星蛟窜将出来头上断了一根龙角周身鳞甲剥落饱经沧桑纵声长吟拖着无数璀璨的晶丝张牙舞爪扑上前。无常子视若无睹又喷出一口罡气如万仞轮转将那星蛟千刀万剐磨成一团妖气。 青岚聚拢妖气又幻化出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麾下二魔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持定诸般魔器丫丫叉叉杀上前无常子以不变应万变连喷两口罡气将魔将一一驱散。 青岚侍奉天后日久得其指点天庭诸宫种种神通手段尽数了然于胸她放眼望去只见无常子前后喷出五道罡气三长两短凝而不散聚成钩爪之形若非她兰心蕙质时时留意冷不丁被他瞒混过去。果不其然无常子呵呵一笑抬手捏了个法诀罡气如巨爪般向内一收合拢为肆虐的风暴急速飞旋笼罩方圆百丈一股无形的吸力充斥极天。 就在风暴成形的刹那青岚身躯几近透明如水泡一般轻轻破裂罡气爪抓了个空余威所及曹木棉、崔华阳、魏十七纷纷远遁陆海真人返身躲入菩提古树下暗暗松了口气无常子终于出手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罡气爪横扫而过摧枯拉朽撕开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痕星力喷涌而入开始摧毁这一方极天。无常子目露凶光冷冷道:“毁了这极天断了根本看尔等能躲到哪里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四节 青白五德鱼 曹木棉崔华阳等之前出手还有所收敛心存忌惮生怕打破极天毁了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及至天后携帝子降临背靠大树只将无常子的威胁视作等闲看青岚更不在意继续摇动长幡妖气幻化为种种妖物接二连三扑上前摆明了消磨他的真元。无常子催动罡气爪将妖物一一扑灭僵持了十余息五指一收一放收了神通任凭罡气风暴渐次散去星力肆虐从破损处飘入极天绕着他身躯结成一个无形的茧无移时工夫便回复如初。 斗牛宫主果然了得青岚不再试探将长幡一拍应手化作镜光没入体内微一犹豫探出右手凌空勾勒镜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凝成一面古镜。胸腔之中“砰”一声心跳如猛兽惊醒无常子抬起头五指扣住一物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前所未有的威胁如芒刺在背令他心神不宁。 青岚将古镜摘于手中双眸注视着无常子迟迟没有出手万妖镜收尽大千世界诸般法宝可无常子藏于袖中之物非同小可她隐隐觉得无有把握。 曹木棉见青岚足以挡下无常子局势倒向己方这才松了口气将镇魂高牙纛一摇大纛猎猎作响一道黑影跨将出来双眸亮起两团灭神光肤色靛青状若厉鬼灰黑的刺青深入肌理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崔华阳下意识挪开数步她与王京宫主交情匪浅彼此知根知底那靛青妖物乃是镇魂高牙纛成就的真灵名为“蚀鬼”曹木棉讳莫如深数万载以降只唤出过寥寥数回神通极为诡异难以形容。 蚀鬼甫一现身气机牵引菩提古树“哗啦啦”一阵摇动陆海真人轻轻扶着粗砺的树干抬手摘下一片嫩叶含/入口中青涩的味道在舌上蔓延真元如枯井重满江河再起。 曹木棉伸手一指菩提树镇魂高牙纛骤然静止纹丝不动那蚀鬼迈开两条长腿凌虚蹈空大步上前停在树冠之旁抽动鼻孔嗅了嗅慢慢张开大嘴从嘴角开裂至后脑半个脑袋向后仰去露出黝黑溃烂的牙龈淤血淋漓无有半颗牙齿。 陆海真人喃喃道:“区区一个邪物又何足道!” 曹木棉眯起眼睛低笑道:“菩提古树乃佛门至宝可惜你终非出身大雷音寺!”话音未落那蚀鬼将大口咬将上去如同咬上什么无形之物牙龈蠕动尽力一吸灵机源源不断没入他喉中身躯亦随之鼓胀起来。 菩提古树灵机无穷无尽蚀鬼吞噬虽猛却是杯水车薪不堪动摇根本陆海真人凝神望去见一片菩提叶微微蜷曲边缘染上一层焦黄心道那邪物妄图吞噬一处小世界的灵机贪心不足蛇吞象必遭天谴。 镇魂高牙纛乃王京宫至宝除灭神光外更能投下阴影困敌连恒河头陀都无法摆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陆海真人有心看一看真灵的底细并不急于出手相阻任凭蚀鬼源源不断吞噬灵机涨成一个颤巍巍的大球似乎一戳就会炸破。 蚀鬼吞噬灵机无往不利曹木棉虽知菩提树乃佛门至宝却没料到其中蕴藏的灵机浩若烟海蚀鬼吞噬尚不及万一便臻于极致好在镇魂高牙纛种种妙用犹有后手他将宝纛重重一拍灭神光电射而出连成一线没入蚀鬼体内神光明灭将磅礴灵机引入镇魂高牙纛内顺势祭炼此宝。 陆海真人窥破端的哪容他从容施展呵呵一笑弹出一枚菩提子猛地炸将开来那蚀鬼周身刺青尽数亮起一点幽光急速游动禁制刹那间重叠万千层层出不穷将菩提子之威渐次削弱耗费大量灵机护得自身周全。 蚀鬼吞噬灵机却不以斗战见长曹木棉忙催动镇魂高牙纛将其收回陆海真人连弹三枚菩提子炸得天翻地覆极天开裂那蚀鬼将之前吞噬的灵机耗费去大半才堪堪退回镇魂高牙纛中。 菩提古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十来枚颗菩提子陆海真人历天庭大乱手头已所剩无多连出四枚犹未能击杀蚀鬼自觉失策。当蚀鬼现形之初他就当施展雷霆手段总不能将其灭杀亦可削去镇魂高牙纛之力如今强弱之势颠倒除了以菩提古树护身外别无杀伐手段只能寄希望于斗牛宫主无常子了。 陆海真人向来心高气傲今番邀斗牛宫主有备而来原以为势如破竹定能扫平正阳门四宫不想少了闻南塘谢东阁多出二位意外之人一人收去三宝碾玉环击溃恒河数沙剑一人敌住无常子连罡风爪亦不能伤其分毫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心念动处不觉微生退意。 连番激战真宝真灵层出不穷极天震荡破损处愈来愈大渐次连成一片眼看天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曹、崔二位宫主忽然胸中大震不约而同望向苍茫太虚却见正阳门轰然洞开一道宝光飞出星驰电掣闯入极天化作一条青白相间的五德鱼口下尾上徐徐转过数圈青光弥漫极天破损处一一弥合狂暴的星力亦随之消退。 无常子识得此物脸色大变身形一晃夺路而逃。 极天之内一团蜷缩黯淡的电光霍地张开化作一座繁复变幻的传送阵图银蛇乱舞隐隐涌出三十三天外诸位宫主的身形影影绰绰目光如炬不约而同投向此处。一个倦怠的声音响彻极天“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话音未落青白五德鱼倏地射出轻轻一啄传送阵图湮灭于无形。 无常子周身寒意彻骨牙齿咯咯作响强自镇定慢慢回转身来涩然道:“见过天后……” 菩提古树下陆海真人目瞪口呆天后姜夜竟然再度现身天后姜夜竟然……他一颗心顿往下沉口中万分苦涩自知今番难以幸免。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五节 守成不如进取 天后既然出手他人只能作壁上观曹木棉与崔华阳悄然退后魏十七稍一犹豫亦缓缓向后撤去唯有青岚视若无睹那青白五德鱼也知趣离她远远的似有所忌惮只顾绕着菩提古树游动。 无常子等了片刻不见天后出声心中不由一动天后性情刚烈杀伐决断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叛乱绝无赦免她迟迟不出手当另有缘由这是潜逃的唯一机会。他五指紧紧扣住一物不遗余力灌注真元却如滴水入海波澜不惊。 青白五德鱼越游越快忽然涌身一啄一股颤栗从树冠蔓延至树根陆海真人感同身受灵机犹如开了一道口子狂泻而出与之相比蚀鬼直如婴儿小口柔弱不堪。 一个念头蓦地闪过脑海天后十有八九出了问题夺取菩提灵机补益己身腾不出手来无常子毫不犹豫将右手高高举起掌中握着一只鸿蒙壶微微一侧倒下一团黏稠的青气滴落在头颅之上。 陆海真人见他弃自己而去一颗心沉到底目眦欲裂却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那团青气翻滚蔓延所过之处无常子的身躯消失无踪。青岚“咦”了一声古镜一晃扫出一道镜光却被无形之物扭转数寸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她皱起眉头不再继续尝试目送其凭空消失于极天。 鸿蒙壶鸿钧清气仅仅用来脱身委实太过可惜! 青白五德鱼长不过尺许吞噬了大量灵机兀自不知餍足陆海真人数度催动菩提古树都被此宝打断徒劳无功。只剩他一人独自面对天后的怒火陆海真人一声长叹万念俱灰盘膝坐于树下静静等待着命运降临。 青岚、曹木棉、崔华阳、魏十七成合围之势将其困住天后迟迟没有露面无形的压力弥漫极天菩提树哗啦啦颤动一片片枯叶冉冉落下陆海真人仰头望着树叶缝隙中的星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走到今天这一步资质机缘心性缺一不可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身处绝境反倒抛开所有顾虑抱元守一不忧不惧。 青白五德鱼大肆啄取灵机菩提树半边枯萎半边青绿陆海真人忽然福至心灵缓缓站将起来伸手覆在树干之上。半枯半荣菩提古树一线生机浮于眼前他若有所悟随手解下紫金冠伸手拂过头顶满头乌发纷纷落下未及坠地便化作飞灰。 青岚双眸镜光迷离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摇了摇头心知势不可为天后诞下帝子羸弱无力能夺取这菩提古树半数灵机已是大有所获不宜再横生枝节了。 极天幽暗恍若永夜一道佛光不知从何而来轻轻降于菩提树上。青白五德鱼化作一抹流光翩若惊鸿避之唯恐不及那佛光亦不理不顾由浓转淡刹那间陆海真人连人带树不知所踪唯有扎根破损之处星光熠熠。 这一回连天后亦没有出手相阻。 佛法无边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终于将慧眼投向此处。陆海真人邀无常子进犯正阳四宫貌似卷土重来一雪前耻实则秉承如来意志试探伪佛根底只是没想到天后业已与其联手当棋局收官之际又出倾天之劫。 青白五德鱼静默数息将极天破损处抚平一声尖啸投正阳门而去。青岚轻轻叹息一声道:“大敌已退吾等亦可回转天庭静候天后定夺。” 斗牛宫主无常子菩提宫主陆海真人挟雷霆之势来袭出尽手段铩羽而归己方安然无恙平安渡过一劫可曹木棉心情并不轻松。他看得真切天后有意将陆海真人留下然而大雷音寺如来佛祖突然插手将其救去这一场争斗他没有插手的余地充其量只是马前卒而已。 四人各展神通从极天遁入太虚折返正阳门前往云池拜见天后。 云池早非昔日残破之境云遮雾绕气象万千天后足踏青莲右手携帝子冉冉升起。帝子不复襁褓婴儿之态形同四五岁小儿面如满月唇红齿白眸中透出钟灵之气好奇地打量着众人。青白五德鱼夺取菩提古树半数灵机非为天后实为帝子青岚早知端倪故此不动声色曹、崔、魏三人却颇感意外不知帝子因何长得如此之快。 天后姜夜一一看过四人开口道:“三十三天外菩提、斗牛二宫来袭各有所恃。无常子所持鸿蒙壶乃天庭至宝内藏鸿钧清气有诸般妙用。菩提古树与大雷音寺纠缠不清据传如来于此树下大彻大悟成就金身吾取去半数灵机恰成枯荣之貌陆海因之皈依佛门引动如来慧眼施大神通将其拔去。世事无常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正阳门已露形迹星域虽大却是藏不住了。” 顿了顿姜夜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来自有迦耶古佛牵制吾坐镇于此可保正阳门不失。不过守成不如进取王京宫主深谋远虑可徐徐图之。” 曹木棉躬身道:“奉天后懿旨自当尽力。” “征战他宫不无凶险若遇桀骜之辈可炼化此符将其灭杀。”姜夜五指拿捏送出一道金符目光扫过众人衣袖轻拂携帝子缓缓没入云池内。 青岚沉吟片刻道:“此符名为‘诛仙’乃天后亲手所炼灭杀同辈堪比真宝。正阳四宫三界终究太过弱小讨伐他宫势在必行持此符可添三分把握只是曹宫主可有属意之人?” 曹木棉心念急转从容道:“云浆殿主神通广大可否愿为天后分忧?”极天一战魏十七引动凶星手段粗暴凌厉连号称“菩提宫第一真灵”的恒河头陀都毁于他棍下征战星域讨伐他宫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魏十七沉默片刻伸手将“诛仙”符摘下纳入袖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六节 兵者凶器也 征讨他宫伐山破庙不同于星域赌斗非仓促可行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魏十七领此重任毕竟非是天庭旧人资历尚浅如何筹划 尚需曹、崔、闻、谢四位宫主斟酌插不上什么话。 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他自有打算。 菩提宫陆海真人、斗牛宫无常子双双败退后正阳四宫气势为之一振魏十七虽为殿主道行神通却不逊色于曹、崔二位宫主云浆殿威望水涨船高一跃居于餐霞五殿之首紫府、五湖二殿殿主得崔华阳告诫韬光养晦甘居其后至于那后来居上的碧落殿殿主沈辰一乃古佛迦耶的弟子隐隐察觉天机自然乐见其成。 击退大敌受命出征此乃正阳四宫上下之大事四位宫主毫不吝惜先后赐下星药法宝功法云浆殿一时间药香缠绕宝光冲天引来诸殿瞩目人心蠢蠢欲动。人心蠢蠢欲动倒不是觊觎宫主赐下之物有魏十七这等凶人坐镇云浆殿任谁起心思都要好生掂量一下令众人意动的是云浆殿向来人手紧缺势必从各殿征辟援助危机中蕴藏着机遇是否掺上一脚却是两难。 二十八殿殿主没有一个是好唬弄的。 魏十七将星药斛鼎置于云浆殿内诸般法宝逐一看过挑了若干留下其余尽数用兽皮裹起收入“一芥洞天”之内留待有缘。他对四位宫主的打算心如明镜沉吟片刻命金茎露将众人尽皆唤入大殿内无须铺垫直接切入正题。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这些都是弱者的行径力不如人才谋诸心机。天帝谶言犹在耳畔帝子降临丝毫不爽可天后对待魏十七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青白五德鱼一出陆海无常噤若寒蝉在魏十七能与青岚相提并论之前她无须假以辞色。 金茎露立于下首口齿清晰不紧不慢道:“云浆殿奉诸位宫主之命行将出征星域讨伐他宫。”顿了顿仿佛等众人咀嚼一番权衡其中利弊得失续道:“此去星域凶险之处勿用言说殿主仁慈诸位若无意同往可消去云浆符另投他殿自谋出路免得白白毁去数千载道行心有不甘。” 众人心知肚明这一番话实则专对云浆殿的旧人而言。 出征星域讨伐他宫慈竹上人听到这八个字心中便打了个咯噔大生怯意他目光闪烁频频目视胡山翁却见他老神在在捻着胡须频频点头点了半天却一言不发。慈竹上人深知这位云浆殿主的厉害心性坚韧杀伐决断但有丝毫退怯绝对唬弄不过去他犹豫片刻心一横战战兢兢踏出数步向殿主施礼道:“殿主明鉴在下道行浅薄神通有限征伐……征伐他宫……非……非……”在魏十七的积威之下他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魏十七抬眼望去慈竹上人脑中“嗡”的一声巨响骨软筋酥身不由己跪倒在地恍惚间云浆殿化作凶兽蓦地睁开双目煞气决荡下一刻便要将他撕成碎片。 预想中的厄运没有降临停了片刻煞气一扫而空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魏十七静静道:“可。”他伸手一招一道金光从慈竹上人体内飞出没入梁架之间隐没无迹。慈竹上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如释重负舌头也顺溜了几分伏在地上深深拜谢殿主开恩匆匆退出了大殿片时不留驾遁光逃也似地飞去。 慈竹上人开了这个头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彼此交换眼色数名轮值先后上前向殿主乞情离去魏十七也不为难彼辈收去云浆符纵其离开。 魏十七入主云浆殿时上一任殿主巢禅师留下的旧人止有金茎露、胡山翁及慈竹上人等七位轮值世易时移云浆殿早非旧貌魏殿主身旁有周吉、屠真、沈幡子等嫡系金茎露帝朝华忽律改换门庭悉心辅佐更收罗了一群水府精怪不乏强横之辈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彼辈心灰意懒知难而退转眼间七人已去其六只剩一人伍平湖立于胡山翁身后沉默不语决意留下来。 金茎露连问三遍无人再乞去云浆殿中之人将追随殿主远赴星域与他宫死战。 魏十七端坐于松木榻上目视众人凛然道:“兵者凶器也征伐他宫是大凶险亦是大机缘今日留于此殿者异日当同赴星域纵横捭阖向死而生。” 乌泉下意识挺起胸膛慨然道:“愿追随殿主向死而……”众人静默不语只有他一人慷慨陈词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愈来愈低最后一个“生”字压在了喉咙里细若游丝。然而没有人笑话他。片刻后柏癸、蛇龟、应龙等一干精怪齐声道:“愿追随殿主向死而生!愿追随殿主向死而生!”信誓旦旦喉咙一个比一个响。 帝朝华眼波流转笑盈盈道:“纵横捭阖向死而生妾身也愿附骥尾追随殿主。”云兽忽律觉得好生丢脸但这种表决心的事岂能落于人后他略一踌躇握紧拳头正待开口魏十七抬起手示意众人噤声。 “征伐一事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自有宫主计议不急于一时所急者无非神通与法宝而已。” 魏十七先将轮值伍平湖唤上前赐下若干星药并一宗法宝命其回洞府悉心祭炼听候调遣。伍平湖默默接下躬身离去别无他言既然决定留下将性命卖与殿主又何须多费口舌。那些水府精怪竞相喊口号表忠心在他看来纯属多余殿主深沉明察如何会被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所蒙蔽。 魏十七又将胡山翁唤上前赐下若干星药一项功法命他镇守云浆殿中如无要事可便宜行事。胡山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之前他因冒险祭炼一宗真宝出了岔子真宝反噬己身丧失争斗之力巢禅师顾念旧情将他留在云浆殿中并未就此贬作金甲神人。魏十七自接掌云浆殿除对金茎露另眼相看外其余一切如常慈竹上人等要离去便离去他与伍平湖既然留下来就视其所长妥为安排。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魏殿主大概是这么打算的吧至于金茎露想必另有一番际遇非他所能及。胡山翁谢过殿主缓缓退下心中感慨万千云浆殿羽翼已丰若不曾伤得根本兴许他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不是沦为管家执事之类的角色。 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七节 天魔本源气 水族精怪俱是妖身夺日月精华逞爪牙之利血脉神通乃天授别无传承魏十七也顺势而为赐下星药及神兵利器命应龙蛇龟仔细操练莫要懈怠彼辈轰然领命欢喜鼓舞退下殿去。云兽忽律见状冷哼一声不无鄙夷一群头脑简单的水怪不知天高地厚征伐他宫何等凶险彼辈皆为炮灰十能存一二便是侥天之幸了。 魏十七将忽律唤上前对他另眼相看赐下星药、法宝和功法沉吟片刻缓缓道:“有一攻战之法汝可观之。”他起手凌空隔了星光应手而出寥寥数笔汇成十余人形手持长短兵械列成一阵。最前二人持朴刀圆牌队长居中再二人执狼筅后随四名长枪手末二人持钯镗火兵殿后。 忽律挠挠头迟疑道:“这是……群战之阵?” 魏十七道:“凡间战法于地势曲折狭窄处用之或可借鉴一二。”他心意一动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为左中右三小阵攻守分合围困攒击种种变化令人眼前一亮。忽律顿时明白过来水族精怪良莠不齐各有所长力大无穷者有之爪牙尖利者有之不死不灭者有之单打独斗难免为敌克制若令蛇龟、应龙等各领一队以阵势合力击之或可收奇兵之效。 他忖度片刻觉得颇为可行抱拳道:“殿主……那个英明神武属下……五体投地……” 帝朝华噗嗤笑出声来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忽律眼观鼻鼻观心掩饰不住尴尬之色一时间恼羞成怒。恼怒归恼怒帝朝华的厉害他是亲身领教过一顿打体无完肤萎靡不振连黄云暮都被惊动亲自前来查看丢尽脸面。被帝朝华打成这副模样他也羞与人言从此深深忌惮不敢轻易启衅她要笑只好让她笑几声。 谄媚之言一旦说出口也就不当回事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真仙乱斗毫无章法可言彼辈心高气傲各怀心思念念不忘利弊得失难以拧成一股绳反不如妖物听话殿主此阵切中时弊可为万世之法。不知此阵何以名之?”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此为‘鸳鸯阵’乃戚氏所创汝可斟酌操习果利于斗战再从诸宫再征辟合用之辈。” 忽律闻言心中一喜如果手下有这么一拨骄兵悍将以壮声势殿主断不会再以脚力视之。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辞别殿主风风火火去找那两个水妖副手谋划群战之事。 留在大殿内的俱是魏十七可堪倚重之人他将法宝功法尽数撒出一团团宝光浮于空中任其挑选。 屠真修炼太微金莲功身怀乾坤宝幡伞、太白凌日棍、卅六金莲、镇元铁血桥诸般法宝略略看了几眼只取星药于旁物不甚在意周吉与金茎露各取所需沈幡子初来乍到行事极为谨慎亦步亦趋取一二物而已唯有帝朝华挑三拣四一一品评言下之意一个真灵都不见四位宫主甚是小气。魏十七知她在说笑正阳四宫二十八殿统共才成就多少真灵哪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做人情。 帝朝华于星药之外零零散散取了七八样魏十七知她魔功诡异点染这许多法宝只在反掌间不以为意当下将剩下之物收入袖内命他们去往云浆洞天觅地修炼如非必要慎勿外出。他人倒也罢了帝朝华却是松了口气投桃报李她献上余瑶神魂魏十七不再为难她许她入云浆洞天这是一个暗示往日种种尽归流水一切重新来过。 在她心中屠真、沈幡子、金茎露这三个小丫头纵有几分能耐又算得了什么唯一让她有些忌惮的是那言语不多心思深沉的分身周吉。那周吉与魏十七若即若离不似寻常分身与本体她始终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更为诡异的是那周吉气息之中似乎隐藏者一缕微不可察的天魔本源气潜伏如此之深她甚至怀疑周吉是魔王波旬亲自布下的一枚棋子。 不过这些猜测她绝不会主动向魏十七提起。 周吉虽是一具分身却是资质上佳的道门种子他知道自己走在悬崖边上稍有闪失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他一直都很小心生怕不经意露出了马脚。事实上从他炼化深藏于心窍的那一缕天魔本源气起屠真便察觉他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人不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并不知晓其中的关节将周吉视同陌路与他人无异样。 帝朝华是第二个有所察觉的人她只作不知什么都没说。 云浆殿行将踏上征程远赴星域讨伐他宫这一去千百载厮杀九死一生再无安稳可言周吉权衡利弊决意在云浆殿出征之前远走高飞魏十七纵有千般手段也不可能将征伐大计长久地拖下去。 耐心等待机会只有一次孤注一掷。 忽忽过了数十载云池风平浪静正阳四宫波澜不惊云浆殿上下闭门不出成为一座闭关之殿悄无声息慢慢被人遗忘。 这一日金甲神人祁丙从下界归来真仙接引车停于丹陛之下沈辰一得魏十七相托欲接引下界一人闻讯心生好奇亲自踏出碧落殿祁丙望见殿主身影吃了一惊急忙避让在旁不敢抬头。 一光头大汉从真仙接引车跳下来无眉无须双眸浑圆塌鼻梁宽嘴巴相貌甚是丑陋目光闪烁别有心思。沈辰一微微一怔颇有些失望他眼光何等锐利早看出此人乃妖虫出身道行浅薄面相凶残当非魏十七所候之人。 “此子来自何处?姓甚名谁?” 祁丙回禀道:“彼系七曜界渊海星罗洲千足地穴真仙巴蚿非是云浆殿主属意之人属下将其接引至天庭还要回下界等候。” 沈辰一微微颔首吩咐道:“送去餐霞宫由黄道友定夺。嗯……回转下界之前先去云浆殿拜见魏殿主听听他有何嘱咐。” 祁丙心中一凛慌忙答应下来。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八节 金甲神人 按照崔华阳定下的成规接引至天庭的真仙须送入餐霞宫由黄云暮看过后再酌情拨入诸殿。黄云暮是崔宫主的第二个弟子理所当然倾向于紫府、五湖二殿但他亦是聪明人从来没有做得太过。原本一切都在把控之中直到碧落殿主打破成规擅自留下魏十七并出一斛星药抵过。 一斛星药非是小数当年多少人暗自窃笑以为沈辰一识人不明风物长宜放眼量如今看来这一斛星药结下善缘是何等便宜! 巴蚿本体乃是一条马陆来自七曜界渊海星罗洲若他记忆不差魏十七亦是来自彼处黄云暮好奇心起将巴蚿召入偏殿亲自见了他一面。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同为真仙黄云暮给他的压力如山岳如星辰巴蚿几乎透不过气来心知对方若全力出手灭杀自己犹如碾杀一条小虫。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云暮听得津津有味大瀛洲荒北城一场惊天之战魏十七以一己之力剿灭虫族大军转战黄庭山斜月三星洞驱逐道门祖师留下的真仙化身一举奠定胜局。真仙不轻动魏十七所向披靡大瀛洲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剩下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乘长风破万里浪席卷天地渊海、陆黾洲、星罗洲为之震荡不安大瀛洲无有真仙坐镇却胜似真仙坐镇。 煞星果然不是一天炼成的下界亦有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黄云暮目光闪动食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 星罗洲与大瀛洲横隔浩瀚渊海巴蚿所知无多无移时工夫便将肚子里那点东西抖落干净住口不言。黄云暮一挑双眉问道:“就这些?”似乎意犹未尽。巴蚿摇了摇头他虽是妖虫得道道行浅薄却也有真仙的骄傲不屑于说些没根脚的传闻。 黄云暮想了想道:“魏道友如今是云浆殿主执掌一殿位高权重云浆殿行将远征正缺少可用之人你既然与他相识可要投入云浆殿听其调遣?” 巴蚿打了个寒颤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摆摆手苦笑道:“不瞒上师吾与那位……与那位殿主……有些芥蒂……” 黄云暮哑然失笑挥挥手道:“也罢那你就去紫府殿与陆黾洲黑羽做个伴吧。” 巴蚿老于人事深知之前推脱已属逾规这紫府殿是不去也得去别无选择了他忽然有些后悔云浆殿魏十七他会不会错失了什么?不过事已至此也无从懊悔了他躬身施礼谢过上师一黄巾力士将他引去驾云送往紫府殿。 目送巴蚿踏入餐霞宫祁丙心神恍惚忽然记起了陈年旧事。当初他飞升天庭初来乍到胸中豪情万丈壮怀激烈满以为能出人头地却不想时运不济厄运缠身被贬为金甲神人奔波于天庭与下界餐风露宿勉强挣得一处容身之地。他五指紧握指甲刺进掌心长长叹息一声驾真仙接引车往云浆殿而去。 真仙接引车停在丹陛之下他没有见到云浆殿主胡山翁居高临下告诉他殿主闭关不见外人若有要事跟他说即可。祁丙无奈不便流露丝毫情绪恭恭敬敬将巴蚿飞升天庭一事说了几句胡山翁原本并不放在心上但听说巴蚿来自七曜界渊海星罗洲似与殿主相识这才多问了几句却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胡山翁年老成精隐隐察觉祁丙此番拜见殿主另怀用意巴蚿飞升一事只是托辞。区区金甲神人一介跑腿之人暗藏心思其心可诛他不动声色点了对方一句祁丙心中一凛含糊其辞解释了几句言下之意奉殿主之命另有要务在身不便多言。胡山翁将信将疑目视他片刻挥挥手命其自去拂袖回转云浆殿。 才走出数步一丝莫名的悸动忽然拂过心头他皱起白眉转过身去却见祁丙登上真仙接引车缓缓而去正待将他叫住微一踌躇又打消了念头。为了一个金甲神人惊动殿主委实太没有眼色了他舒了口气望着祁丙佝偻的身形心道殿主莫不是有什么在意的人欲借他之手引入天庭?此事倒并非没有前例。 祁丙驾真仙接引车穿过云山雾海远远避开诸殿投正阳门而去。不知何故他心情有些抑郁魂不守舍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细思又不知警兆从何而来。未能拜见云浆殿主失了这次投身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耐心和坚韧在年复一年的奔波劳役中几乎消磨殆尽了。 正阳门遥遥在望祁丙收拾起杂念挺直腰背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庄重的神情真仙接引车下一缕天魔气倏地窜出没入他体内。变生不测祁丙浑身一寒如堕冰窟之中甫一起意抗争心窍已被魔气占据神识失守恍若行尸走肉。 几乎与此同时云浆洞天之内帝朝华蓦地睁开双眼无数魔纹纷至沓来心神殊为不宁。她徐徐起身步出洞府御血河腾空而起向莲花峰浮宫方向望去却见苍穹之中凶星现形一道金光冲霄而起六龙咆哮抱作一团沐浴在血色中载沉载浮。她低头寻思片刻低低笑了起来“挑的好时候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偏生在此刻成就真灵……命中注定命该如此……” 正阳门嗡嗡作响天庭宝物残缺不全真仙接引车进进出出亦是寻常诸位宫主都未将目光投向此处祁丙顺顺当当穿过正阳门真仙接引车化作一道遁光划过苍茫太虚驰向极天。 祁丙脸面僵硬如行尸走肉心底虽有一丝清明却丝毫不得自主。天魔气藏于心窍深处并未将他彻底点染显然欲借他身躯遮掩偷偷遁出正阳门去往下界一旦诡计得逞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三十九节 谋势落子 真宝生出真灵非一朝一夕工夫魏十七于浮宫内闭关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六龙回驭斩乃杀伐利器成就真灵之躯愈发艰难他以星药为辅吞吐“十恶”星力祭炼六龙回驭斩前后耗去数斛星药七七四十九日才大功告成其间的得失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六龙回驭斩乃六条金龙纠结而成更有“断空斩”、“六龙枷锁”、“六龙化日”、“铁血金龙”等诸般变化一旦撒出金光万丈声势一时无二可成就的真灵却是一个眉眼寻常的中年汉子名为“龙驭”憨厚敦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厕混于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融入海中毫不引人瞩目。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正合魏十七的心意。 真灵成形未久不堪驱使魏十七将龙驭收入“一芥洞天”任其坐于参天造化树下汲取生机入定温养。天庭真宝成就真灵之身犹如修士冲破天人之隔一步跨入真仙境从此脱胎换骨海阔天空更可修炼种种神通乃至凌驾其主之上最是厉害不过。魏十七煞费苦心终于踏出那一步心中不无欣喜然则欣喜之情尚未淡去便察觉云浆洞天有些异样略一探查周吉的气息竟凭空消失连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 他心中打了个咯噔事出反常必有妖分身不知所踪定有蹊跷。 魏十七放出神念扫遍云浆洞天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无所得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当下拂袖而起入得云浆殿中将胡山翁唤来问了数语闻知不久之前当他祭炼六龙回驭斩之际祁丙曾来拜见后悻悻退去。正沉吟之际魏十七忽然心有所动双眉一皱屏退胡山翁祭起风火金砂化作一道遁光匆匆往云池而去。 离云池愈近天后的召唤就愈清晰然而念头却不够通达周吉失踪一事压在心头令他难以释怀。那是最坏的预感最大的变数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放下一切彻查到底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之处。但天后的突然召见印证了他的担忧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他这一路走得太过顺当命运终于露出了獠牙。 云遮雾绕气象万千遥遥望去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齐聚云池之畔不声不响耐心等待天后现身。他来得最迟迎向诸多目光毫无局促见过四位宫主落后半步一同恭迎天后。 数十息后云雾翻滚如潮天后携帝子之手浮出云池青岚朱蝉侍立于身后眼帘低垂毕恭毕敬。魏十七微微眯起眼睛许久未见帝子依然是四五岁小儿模样并未长大多少天后也依然是一副羸弱的模样未有好转。联想起之前青白五德鱼迫不及待夺取灵机他隐约猜到了几分内情。 果不其然天后斟酌片刻缓缓道:“帝子降临天庭拨乱反正灵机不可或缺此为重中之重。” 寥寥数语道出其中关键魏十七不动声色心念急转想到的更多。天后孕育万载诞下帝子付出的代价非同小可帝子年幼重掌天庭遥遥无期更需海量灵机。之前与陆海真人、无常子一战天后窥得时机窃取菩提古树半数灵机自身一分不取尽数归于帝子促其快高长大但这样的机遇可一而不可再。攻伐他宫夺取灵机才是迫在眉睫的关键。 天后顿了顿续道:“攻伐他宫势在必行。” 魏十七一口气叹在肚子里。 曹木棉回禀道:“天后明鉴云浆殿主未雨绸缪诸事齐备随时都可出征。” 天后目光落在魏十七身上此子道行系她一手促成“命星”秘术最利攻伐与之相比曹、崔、闻、谢四人略有不及这不及并非是指道行法宝而是心性。凶残果决能屈能伸当断则断天帝谶言所示之人扭转天机之人岂会是池中物!再次见到魏十七促她下定了决心将其推向风口浪尖搏一搏那虚无缥缈的一线转机。 “朱蝉可持青白五德鱼与云浆殿主同行如有难断之事合议一二。” 曹木棉心中顿时一宽青白五德鱼的厉害他亲眼目睹轻轻一啄便将菩提古树毁去一半朱蝉乃天后身边之人得其相助再不济亦可全身而退保全云浆殿不失。 天后道:“曹宫主属意先击何处?” 曹木棉盘算已定早有谋划当下道:“三十三天外、南天门、瑶池三处树大招风其余几方小天庭亦非等闲吾等商议下来以云浆殿为先锋于星域周遭游弋寻觅机会先克数殿视诸方后手再徐徐图之。” 天后知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势单力孤不可鲁莽行事云浆殿率先出正阳门名为征讨实则试探此乃老成之举并非畏战。她微微颔首道:“可便依此行事。朱蝉你且随云浆殿主去如有差遣不可违逆。” 朱蝉眼珠骨碌碌一转应了个“是”又上前见过云浆殿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直转俏皮可爱。 天后轻拂衣袖云雾滚滚而起将三人身影淹没曹木棉等人躬身相送不敢有丝毫怠慢。 从始至终帝子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不无好奇地打量着众人尤其是云浆殿主魏十七。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他知道天帝远赴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前留下这四句谶言意味着什么?天帝陨落帝子降临十恶攻伐万妖护守命运之轮在诸方合力推动下渐转渐快亦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差连谋势落子之人亦没有察觉。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十日后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合力打开正阳门云浆殿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头撞入星域之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节 菩提宫彗月殿 云浆殿出得正阳门跃入星域无有约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浩瀚星域中天庭诸殿彼此吸引或迟或早终会相遇魏十七听任云浆殿如不系之舟南北西东自漂泊一旦撞见中意的猎物不是赌斗星药而是伐山破庙夺取灵机。 大殿之外十余位应征辟而来的真仙聚于一处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云浆殿的实力他们早已打听仔细可战之人无非帝朝华、云兽忽律、金茎露等寥寥数人屠真沈幡子并非生人仆从之流而已至于那些水府精怪纵有几分实力 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妖奴殿主坐镇云浆殿不可轻动此番征伐终是要倚重他们。 平侯殿允道人东渡殿冉青狮西渡殿毕月心洗心殿沈芋头紫府殿李半卷、大魏真人五湖殿卫荆门碧落殿少阳真人宝灯殿叶秀鸢荡寇殿万霖道人文曲殿绝尘子碧城殿玉泉子长河殿史玉龙一十三位真仙面生面熟有交情无交情彼此不无提防但心中都明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数十年乃至数百年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倚重对方留几分客气日后也好开口。 朱蝉冷眼旁观此番云浆殿征辟的真仙多来自王京、餐霞二宫以平侯殿允道人为首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强手大凡道行深神通大为人也多半桀骜不驯魏十七一战尽显峥嵘无人敢捋其锋芒但云浆殿自帝朝华以下供奉轮值器灵傀儡水族精怪却不在众人眼中难免受到排挤。反客为主莫外如是攘外必先安内且看魏十七有没有手段将他们镇住。 星力肆虐狂暴如潮却撼动不了云浆殿分毫众人纷纷散开或坐或立各自汲取星力打磨真元。这一次应云浆殿主征辟诸位真仙得了不少好处虽然是四位宫主赐下再从魏殿主指缝里流出来的却并不寒碜毕竟皇帝不差饿兵其中的分寸魏十七拿捏得极准。众人心知肚明若能在征伐中灭杀强敌立下战功所赐当更多但真仙殊死激战又有几人能稳操胜券? 一干水族精怪性子散漫恃勇好斗喜怒无常若是由着他们四处乱逛难保不与人冲突云兽忽律知晓厉害三申五令软硬兼施将手下这批妖兵妖将看得极紧等闲不得擅离。云浆殿外闲置的洞府甚多诸多征辟的真仙大能一人一处绰绰有余魏十七也不去约束他们除了大殿和云浆洞天外任其挑挑拣拣来来去去。彼辈亦得宫主告诫对云浆殿主十分忌惮得了星药法宝功法也收敛一二是以气氛虽有些紧张却平安无事。 不知是星域太过浩瀚还是错过了赌斗的时节云浆殿漂浮了旬月兀自如海上孤舟。群星闪烁星光明灭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天涯云浆殿一片沉寂长日无人言语仙家寂寥若耐受不了也到不得这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云浆殿忽然一震滑行了千余丈缓缓停驻于虚空中殿门中开魏十七飘然而出帝朝华、屠真、沈幡子、金茎露、胡山翁、伍平湖等紧随其后侍婢朱蝉一脸兴奋蹦蹦跳跳跑将出来这些天来既没人说话又没有乐子耍闷在云浆殿中简直要发霉生锈了。 一干真人心知有异不约而同步出洞府驻足观望片刻后云兽忽律、蛇龟、应龙与一拨奇形怪状的水妖亦涌将出来 放眼望去只见一座恢弘大殿徐徐接近样式古朴神光内敛十余道人影凭栏而立当先一人作羽衣道士打扮非是旁人正是菩提宫彗月殿殿主仇真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别宫他殿兴许还要交涉一二若愿投入天后麾下皆大欢喜也免了一场杀戮但彗月殿乃是菩提宫四殿之一当日仇真人率众攻打正阳门以一敌二拖住紫府殿主邵华清与五湖殿主朱金陵着实了得今日狭路相逢正好了却那一场恩怨。 云浆殿有一十三位真仙相助稳稳压过彗月殿一头此战有胜无败唯一可虑者只是付出代价之多寡。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允道人正待跟云浆殿主打个招呼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手击破不想才迈出数步魏十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抬手相阻淡淡道:“诸位道友且作壁上观何不一观云浆殿的手段?” 允道人闻言微微一怔颇感意外云浆殿的实力他心知肚明难不成魏殿主打算亲自出手以一己之力扫平彗月殿?临行之前王京宫主曹木棉曾将他与冉、毕、沈三人唤去一言未发施展神通召出一面明镜魏十七连克碾玉妃子、恒河头陀的一幕历历在目分毫不差。允道人自忖他便是施出“金珠镇魅”耗尽一身精血也不及此子神通。 看毕曹宫主提点了一句“此子非池中物当以宫主敬之勿违其命。” 从那时起允道人对这位云浆殿主刮目相看深怀敬畏。 彗月殿且行且止仇真人看得真切劈面迎来之人来自正阳四宫只不知是哪一宫哪一殿殿前真仙林林总总俱非寻常略一审视都有几分面熟正是当日正阳门外激战时有过一面之缘。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此番彗月殿行走星域明为赌斗星药实则奉宫主之命寻觅一处胜境的下落不想竟遇到了对头一时间沉吟未决。 二殿于星域相逢无非各遣好手争斗一番输者赔付星药而已但正阳四宫与菩提宫却是有攻伐之仇却未必会轻易放过保不定会借着赌斗之机暗下杀手……从始至终仇真人都未想过不战而退在他看来对方纵使人手占优亦不会贸然打破赌斗惯例倾巢来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成就真仙谈何容易怎会轻易作殊死之斗。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一节 死心塌地一根筋 魏十七根本没有捉对赌斗的打算云浆殿按照预定的计划兵分两路一路以帝朝华、屠真、沈幡子、金茎露四人为首直扑彗月殿一路以云兽忽律为首率水族精怪从侧旁牵制散而不乱暗合兵法。朱蝉双手托住下颌肘弯搁在阑干上双眼发光云浆殿主如此托大明摆着一干征辟的真仙不用且看他有什么打算。 此举打乱了仇真人的盘算怎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率众来攻?真当彗月殿是纸扎竹编尽是土鸡瓦狗?他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手下亦不乏真仙大能天兵天将对方遣一路真仙主攻一路妖物牵制他干脆反其道行之亲自镇守彗月殿以静制动命羝藩上人、房铃子和赵牵牛三位供奉率天兵天将迎击妖物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击破再合兵一处剿灭来敌。 在他看来区区妖物何足道合三位供奉之力反掌便可扫平。 云兽忽律大喝一声擎起一面癸水通天旗略一挥动星力如狂潮般席卷而至投入旗中转了数转喷薄而出化作一片汪洋将彗月殿团团困住。蛇龟、应龙等妖物一入水中顿时精神大振依着往日操练列出两组鸳鸯阵持定刀枪棍棒呼呼喝喝杀上前。 羝藩上人哼了一声颇为看不起对手一干人模人样的水妖凶残丑陋道行浅薄赶着来送死何其可笑!他起手祭出万刃剑盘一道斑驳迷离的青光飞于空中磨了一磨万剑齐发寒光如暴雨点点倾泻而下。 首当其冲是两条土豚鱼精俱是膀大腰圆的力士一持兽面吞烟盾一持蛮荒凶鹫盾双双应将上去勉强挡住三成利剑骨软筋酥颓然沉入水中。蛇龟一声怒吼现出玄武之形仗着背壳坚固将剩余利剑尽数接去身后四头水妖足踏波浪祭起三根破天戈一根百炼火神枪纵横交错将羝藩上人锁定。 四妖不知操练过多少回心意隐隐想通同一时刻出手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将对手闪避的空隙尽数封住。羝藩上人心神微分右掌平平推出体内真元鼓荡不息袖中飞出一条缚灵绳将三戈一枪一股脑缚住。蛇龟窥得机会张口喷出一道寒气绕着万刃剑盘急速飞旋剑光嘎然而止似为寒气冻结。 羝藩上人以一人之力拖住十余个水妖两名天将踏云上前相助尚未来得及出手鸳鸯阵为之一变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癞头鳖和食沙龙双双围拢来舞动两根又粗又长的狼筅丫丫叉叉像没有去除旁枝的树杆憋足了劲冲着二人便是一通乱打不令其从容出手另有二妖持钉耙刺镗相机而动。 那两名天将道行不及羝藩上人终究身经百战有几分不俗的手段。一人祭起巨阙剑雪亮的剑光映得须发俱白重重斩落在狼筅之上势如破竹连断三根旁枝其势未绝使钉耙的水妖趁机摸上前夹头夹脑乱耙逼得他收回巨剑招架。另一人赤手空拳恃勇斗狠被狼筅逼住仓促间近不得身。 一口口寒气喷去万刃剑盘冻得结结实实犹如吊上了十七八个秤砣一头向水中坠去。羝藩上人抖动缚灵绳将破天戈火神枪远远甩出去不慌不忙腾出手来轻轻一招剑盘晃晃悠悠朝他飞去。一声水响波涛分在两旁两条土豚鱼精踏浪而起气势汹汹举起盾牌朝他拍去羝藩上人施展神通朝二妖各指一指连喝两个“禁”字兽面吞烟盾与蛮荒凶鹫盾双双脱手土豚鱼精张口结舌像两截木头翻着白眼直挺挺跌落水中。 蛇龟祭起莲花短锤不偏不倚砸在万刃剑盘上“砰”一声响剑盘四分五裂。万刃剑盘孕育万道剑光虽为杀伐利器本身却并不坚固如何经得起莲花短锤重重一击羝藩上人心疼不已双眉倒竖五指捏定雷诀尚未来得及打向对手破天戈和百炼火神枪再度飞回游弋不定逼得他撤去雷诀催动缚灵绳招架。 蛇龟再度祭起莲花短锤一道黑光飞到空中出人意料竟弃了羝藩上人向一旁的天将打去。电光石火间癞头鳖和食沙龙福至心灵舞动狼筅将巨阙剑绞住莲花短锤去势极快那天将勉强将头一偏避开颅顶要害却难逃杀身之祸一锤打在他肩上势大力沉将他打作齑粉魂飞魄散。 另一天将无有狼筅骚扰倏地欺近身去出拳如电那使钉耙的水妖苦苦招架被他接连三拳打在同一处钉耙“喀嚓”断为两截胸口一闷喷出满口淤血淋漓不止。那水妖甚是强悍不顾伤势抡起两截断耙乱打动作却慢了一线趁他病要他命那天将正待下手身后狼筅刺镗卷将上来只得暂且退避。 羝藩上人见蛇龟神通了得背上硬壳不惧法宝莲花短锤往来如电正是这一队水妖的首脑暗暗起了杀心妖物都是乌合之众若能灭杀蛇龟剩下的都不足为虑。心念一动他不再犹豫低低念动咒语诸妖不约而同察觉危机降临却并无退缩之意纷纷催动法宝将羝藩上人缠住。 一干水族精怪中蛇龟最为老实平日里话不多死心塌地一根筋不得人心是以水妖多依附应龙留给他俱是道行浅薄之辈。不过蛇龟也有一桩好处魏十七命云兽忽律统领水妖操练“鸳鸯阵”他便言听计从丝毫没有违背。鸳鸯阵乃凡间战法“最前二人持朴刀圆牌队长居中再二人执狼筅后随四名长枪手末二人持钯镗火兵殿后。”蛇龟学了个十足十连盾牌、狼筅、长枪、钯镗都一一照抄“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为左中右三小阵攻守分合围困攒击”更是有板有眼操练得十分娴熟。 蛇龟依托鸳鸯阵与羝藩上人一战确有可观之处。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二节 缚灵雷火鞭 缚灵绳上下翻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将诸般法宝尽数挡在身外羝藩上人口中不停念动咒语含糊低沉口齿不清雷火气息不知从何而来悄然降临。众妖无不心惊胆战哪里敢靠近去只是为忽律积威所慑才没有立刻作鸟兽散鸳鸯阵被这股诡异的气息一冲顿时溃不成形无从收拾。 忽律摇动癸水通天旗以汪洋之水困住彗月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战局一一看在眼里见羝藩上人施展神通轻易便破了鸳鸯阵不禁摇了摇头妖物终究是妖物未经铁血洗炼远不能与天兵天将相比。 蛇龟不假思索划动脚爪全力施为汪洋之中波涛跌宕卷起四根粗大的水流转眼凝作的擎天冰柱晶莹剔透冰封天地。他到得云浆殿炼化星药悉心修炼进展一日千里动念间便布下“四柱禁法”羝藩上人落于禁法中一根缚灵绳竟不得自主末端染上一点白霜急速蔓延所过之处灵动尽失硬梆梆僵硬如铁。 羝藩上人念完最后一句咒语雷声隆隆霹雳从天而降钻入缚灵绳中化作一根电光霍霍的长鞭。雷火缠绕群妖辟易蛇龟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饶是他道行深厚也不禁有些胆战心惊。妖物成精夺天地造化窃日月精华为天地不容降雷劫灭杀扛得过苟延残喘抗不过灰飞烟灭雷火克制妖物此鞭一出除却忽律、蛇龟、应龙三头大妖无人可挡。 缚灵雷火鞭成形羝藩上人长长舒了口气一道白气才离唇便凝作细小冰珠簌簌落下。“四柱禁法”将他困住如十万大山加诸于身寸步难行他凛然无惧舒展筋骨扬起缚灵雷火鞭狠狠抽去“啪”一声响雷火大作化作一条赤龙张牙舞爪扑去一头撞入冰柱内冰屑四溅撞开无数裂痕。 蛇龟喷吐寒气催动“四柱禁法”将雷火徐徐化解羝藩上人占了法宝之利得势不饶人左一鞭右一鞭力量愈来愈大雷火肆虐不时引动霹雳从天而降蛇龟暗暗叫苦只能竭尽全力维持禁法不容对方轻易脱身。 众妖避之唯恐不及无有一人敢上前相助忽律大人虎视眈眈又不敢退缩只能扑向那耍拳的天将围了个水泄不通将胆怯和愤怒尽数发泄在他身上操起兽面吞烟盾、蛮荒凶鹫盾、破天戈、百炼火神枪咬牙切齿气势如虹反将狼筅钉耙刺镗挤在一旁七手八脚将那天将生生打灭。 云兽忽律冷眼旁观暗自叹息鸳鸯阵将一干战力平平的水妖拧成一股绳攻防一体堪与诸殿供奉相抗衡确有独到之处但一遇雷火克制便成鸡肋只剩蛇龟一人苦苦支撑可惜了。不过缚灵雷火鞭虽然厉害蛇龟气脉悠长勉强还撑得住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应龙看了片刻眉头慢慢绞在一处显然不容乐观。 与蛇龟相比应龙统领的一干水妖战力更强却失之散漫惯于各自为战与阵法不合此乃本性所至殊难扭转彼辈十余人聚在一处反而束手缚脚别别扭扭只堪与蛇龟的“鸳鸯阵”争个平手。忽律貌似粗鲁实则心思缜密他忖度良久并不强行扭转妖性而是参照“鸳鸯阵”之变化将三四人分作一组以变阵为正阵反收到奇效。魏十七看过对他的别出心裁颇为首肯特命屠真、沈幡子、金茎露联手相试助他打磨阵势弥补破绽。 今番第一遭硬撼强敌应龙率众迎上房铃子、赵牵牛及一干天兵天将毫不示弱厉声长啸现出龙妖原形胁生双翼鳞身脊棘头大如斗吻尖如鸟前额高高突起凶相毕露。赵牵牛一见顿时笑了起来道:“这妖龙鬼头鬼脑有点意思房道友让于吾吧!”房铃子看了一眼无可无不可随手祭起一柄飞剑杀入敌阵中。 房铃子乃是剑修出身舍剑之外别无长物眼前水妖面目狰狞形貌古怪她也懒得多言引剑诀一指一道剑光斩落。鬼头鱼王柏癸吓了一大跳忙举起赤金三股叉招架“当”一声响虎口发热双臂酸麻三股叉竟拿捏不稳跳出掌心。房铃子见那鬼首人身的妖物竟挡了她一剑颇为诧异双指一划回转飞剑再度斩落。 柏癸大叫一声双臂暴长将赤金三股叉死死握住看准剑光落处奋力挑去稍稍慢了半拍竟挑了个空心中不觉一凉。好在他并非孤军奋战一猪婆龙及时杀上前使个神通半空中探下一只丑陋的妖头张开血盆大口利齿密密麻麻与钉床相仿。房铃子召回飞剑白光一闪妖头斩落“噗嗤”溃散于无形不见鲜血涌出剑锋所及空空落落似非血肉之躯。 柏癸逃过一劫后背上冷汗涔涔急忙喷出一团黑气将身躯隐去顺势退后数丈不敢过于逼近将赤金三股叉一震“铮铮铮铮”数声响四道金芒疾射而出或直或曲去势诡异直取房铃子小腹后腰等不易招架处。猪婆龙见有机可趁故伎重演又施展神通从半空中探下一只妖头张口作势咬去却忽然从喉咙深处喷出一颗黑黝黝的珠子。 房铃子不慌不忙飞剑绕身一圈将四点金芒斩灭旋即冲天而起猪婆龙喷出的黑珠被剑光一斩为二星力肆虐猛地炸将开来却被剑光转了数转束缚在方寸之间一丝一毫未能泄出连对方的衣袖都掀不动。 柏癸叫苦不迭那女修已臻于“一剑破万法”的大成境界所驱飞剑更是不同寻常当为真宝之流倏来倏往神出鬼没甫一交手便为对方压制。他明明藏身于黑气中却感到后颈凉飕飕的一颗六阳魁首似乎随时都会被飞剑斩落。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三节 白发魔女 菩提宫与正阳四宫业已结下血仇狭路相逢敌众我寡对手毫不犹豫分出一半人手将彗月殿围住来得实在太快不容仇真人仔细忖度。在他看来这一半人手多为妖物之流显然是试探能磨去彗月殿几分实力最好不成也无伤大局他抱着以强击弱的打算孤身挡住帝朝华一行命彗月殿三位供奉先击妖物再回援策略不可谓失当。然则令他未曾料到的是忽律、蛇龟、应龙均非弱手布下通天汪洋结成阵势水妖战力平添三分竟将羝藩上人、房铃子、赵牵牛三人拖住一时半刻不曾得手。 当日正阳门外一场混战危机四伏凶险万分仇真人虽然全身而退彗月殿的兵力亦折损了不少最为可惜的是他向来倚重的左臂右膀双双陨落尸骨无存只剩下羝藩上人、房铃子、赵牵牛三人虽非弱手毕竟实力大损此消彼长竟成僵持之局。眼见帝朝华足踏木鼎急冲而至他收拾起惋惜抬手祭出一只乌金钵盂口下底上向对方当头罩去。 那钵盂宝光晦涩声息全无里里外外透着诡异屠真飞身抢上前刷地撑开乾坤宝幡伞护在帝朝华头顶那钵盂下落之势顿挫翻来滚去呜呜作响。一股无形巨力当头压下屠真闷哼一声七朵金莲齐齐飞出乾坤宝幡伞拿捏不稳从掌中一寸寸滑落。 沈幡子金茎露自知道行尚浅插不上手一左一右分在两旁直奔彗月殿诸位轮值而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施展手段将彼辈缠住。帝朝华不闻不问挥出一条血河化作巨蛇迎面扑去仇真人伸手一指血河倒卷而回帝朝华将诸天轮回神木鼎轻轻一踏收了血河距离对方已不足三丈。 一伞一鼎非是天庭之物隐隐透出佛门气息仇真人满腹狐疑随手引过一团星力星屑从四面八方汇拢顷刻间凝塑成形化作一柄渡星剑随手一抛一道银芒电射而出刺向帝朝华眉心。 真仙炼制诸般法宝上法为“观想一物投诸现世”中法为“星屑铸形投诸神意”下法为“器胎附神星力温养”仇真人于斗战之际以中法凝炼法宝动念即成渡星剑这份手段这份胆识不愧是三十三天外一殿之主正阳四宫二十八殿能与之媲美的殿主并不多。 不过这等随手炼制之物终非真宝帝朝华看出对方对乾坤宝幡伞有几分忌惮试作牵制拖延并非存了克敌制胜之心当下探出兰花指看准剑身一弹点入一缕魔气瞬息决荡千百回渡星剑嗡嗡作响顿时散作星屑窸窸窣窣落下。 仇真人心中一动察觉这足踏木鼎、手挥血河的女子非同寻常倒不是说她道行深厚神通广大凌驾于自己之上适才她一弹指破去渡星剑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端倪。只是渡星剑震颤之际他隐约察觉到一丝诡异的魔气稍纵即逝难不成眼前姣好女子竟是潜伏至深的白发魔女? 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乃是天庭大敌正阳四宫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天魔勾勾搭搭妄图对抗大雷音寺丧心病狂其心可诛。仇真人愤怒之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引动星力将星屑凝塑为诸般法宝接二连三攻向帝朝华极尽变化之能事。 帝朝华见招拆招步步紧逼一时也腾不出手来赤金钵盂无人操控屠真压力略轻稳住了阵脚双手紧紧撑起乾坤宝幡伞却再无余力相助。 云浆殿外朱蝉托着下颌看了片刻扭头向魏十七道:“你的手下似乎是不成了!” 话音未落房铃子将剑诀一引飞剑斩落弃柏癸取猪婆龙。无有柏癸顶在前猪婆龙哪里敢捋其锋芒急忙祭起河山九曲衣将周身裹得密不透风。不想房铃子暗下杀手这一剑势如奔雷飞剑由实转虚穿过河山九曲衣锋芒乍现将猪婆龙开膛破肚脏腑淤血喷/泄而出。 那猪婆龙要害被重创踏不得浪一头栽落水中他极是硬气兀自强撑着不现原形双目圆瞪举起一只四四方方的玉升壶口对着口将星药倒入腹中。然则这一切都是徒劳房铃子这一剑暗藏玄妙剑气入体早已切断了一切生机猪婆龙妄图吞下星药回天只是痴心妄想。黏稠的白浆躺下喉咙异香扑鼻化作飞鸟走兽从腹中四散奔逃点血不沾猪婆龙身躯一僵如遭雷击顿时身死道消尸身沉入水下。 鬼头鱼王柏癸看在眼里暗自鄙夷心道:“这白痴得了星药不吃到肚里藏藏掖掖到头来便宜了别人!” 果不其然房铃子一剑斩杀猪婆龙将无主的玉升壶摄入掌中轻轻一晃四散的星药鱼贯而入投入壶中她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手纳入袖中目光转为凌厉投向了鬼头鱼王。 柏癸叫苦不迭鬼使神差叫道:“老子可没星药剩下来!” 房铃子双眉一挑引动飞剑斩去。猪婆龙的下场犹在眼前脏腑淤血飘在水面尚未散去柏癸哪里敢硬敌翻身钻入水下现出鬼头鱼原形甩尾掀起滚滚浊流九曲十八折落荒而逃。 才逃出数丈他便懊悔不已这一番丑态尽数落入云浆殿主眼中等待他的命运会是什么呢?他一定会比猪婆龙死得更惨!想到这一出他不寒而栗顾不得藏头露尾咆哮一声奋起吃奶的力气掀起滔天巨浪向房铃子砸去以表明自己并非逃命而是……而是战略性撤退喘口气再卷土重来。 区区水妖的伎俩哪里伤得到房铃子她将腰一扭倏地避开巨浪飞剑斩落流光一转将一手持狼牙棒的吞天鲇拦腰斩为两断。那吞天鲇使个神通一道黑气卷曲将两截尸身接于一处妖气缠绕顷刻间回复如初。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四节 并不孤单 吞天鲇翻身跳将起来怪叫一声高高举起狼牙棒甩一个盘头张口喷出一团妖气酝酿雷霆一击不想才一发力腰腹豁然中断合拢的创口再度开裂这一回就像漏底的袋子脏腑哗啦啦掉落身躯一歪死得不能再死了。 房铃子连斩二妖无人可挡又得了一壶星药心中跃跃欲试放眼望去只见羝藩上人为禁法所困一根缚灵雷火鞭劈啪作响仓促间脱不开身赵牵牛与一插翅怪龙僵持不下各展手段互不相让剩下一干轮值与诸多水妖纠缠不清丢尽了彗月殿的脸面。她正待出手扫清妖物忽见云兽忽律摇动癸水通天旗浪奔浪流潮起潮落水妖得通天汪洋护持平添三分神通当下将飞剑一引径直杀向忽律。 一场混战鸳鸯阵溃不成形不知殿主作如何想会不会迁怒于己?忽律摇了摇头将癸水通天旗晃上一晃水气氤氲而起将身形隐没。房铃子神念扫过水面不见忽律影踪心知他借癸水之气藏匿仓猝之间寻之不出秀眉微蹙飞剑嗡嗡震颤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横掠百余丈直奔蛇龟而去。 果不其然癸水之气飞旋而起云兽忽律现出身形胸腹鼓胀朝房铃子吹了口气一缕银火急速蔓延箭一般扑向对手。房铃子轻叱一声起剑诀一指远在数十丈外的飞剑化作一抹虚影倏地出现在身前卷起层层剑光将银火裹住。 房铃子乃剑修出身这一柄本命飞剑唤作“盘空四行”从修道第一天几起几落杀进杀出从未有片时离手她一门心思磨砺“一剑破万法”的无上境界当真做到了舍剑之外别无长物。银火无形无质她身经百战亦有应对之法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那团银火乃是云兽忽律在丹田中孕育的本命物最是厉害不过盘空四行剑沾染上一星半点便灵性大损剑光亦随之溃散。 房铃子心如刀绞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大变忙不迭将飞剑召回垂下眼帘匆匆一扫只见剑身略有破损如被恶兽咬了一口坑坑洼洼宝光黯淡。通天汪洋无人维系一落千丈水妖声势顿为之大挫被彗月殿轮值接连斩落忽律目眦欲裂急忙摇动癸水通天旗鼓荡癸水之气天一生水掀起滔天巨浪。 房铃子眼里掺不得沙子秀眉倒竖右手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挤出一滴心头精血点在破损处默运心法玄功九转盘空四行剑寒光流转顷刻间回复如初。这一滴精血损失非小夺来的星药尚不足以补足她恨极忽律祭起飞剑不依不饶杀上前去务求将对方碎尸万段。 交战不过片时无论是蛇龟的鸳鸯正阵还是应龙的鸳鸯变阵都不尽人意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当年在东溟城他以一己之力破土开荒飞钱肆廛赤星功德殿火鸦殿一斛珠银钩坊沉默之歌柜坊六部议会八部议会股份股东董事董事会……到头来因人成事看似红红火火实则徒具其形如一截枯枝生机泯灭无有萌蘖传承的可能又似沙上之城始作俑者一朝离去便烟消云散。这个世界以无比顽固守旧的力量将一切不属于它的东西排挤出去回归原本的轨迹不留痕迹便是成就真仙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事事如意。 东溟城如此云浆殿也是如此。 那个女人没有做这样的尝试她是有先见之明还是懒得动心思? 轻轻叹息终于向遥远的过去告别最后一点心思消散于无形入乡随俗既然如此他就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来行事。这一刻他念头通达心无挂碍连那不知所踪的分身周吉亦不以为意。 魏十七缓缓抬起双眼目光落在房铃子身上。 死亡的气息拂过脸庞房铃子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彻骨寒意从心底腾起她猛地收住去势持定盘空四行剑尚未察觉威胁来自何妨身后已多了一人探出五指从她后背插入胸腔随手将心脏捏得粉碎。 盘空四行剑与性命相连感同身受无声无息断为数截房铃子屏住最后一口气努力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张平常面孔貌不惊人憨厚敦实。他咧开嘴朝房铃子笑笑收割性命的五指未曾沾染上半点血渍。 房铃子喉间“咯咯”作响断断续续道:“你是……是……” 那汉子倏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赵牵牛身后一模一样探出五指从后背插入胸腔捏碎心脏将这位彗月殿的供奉生生灭杀。 房铃子慢慢合上双眼两行珠泪滚落脸庞后背创口血如泉涌仰天跌落云端。通往幽冥地府的这条路呵彗月殿的真仙前后相望络绎不绝她并不孤单。 羝藩上人挥动缚灵雷火鞭不急不躁以九天雷火一点点消磨“四柱禁法”稳立于不败之地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错过房铃子与赵牵牛先后陨灭的一幕。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早有这样的觉悟但要还也不是现在那汉子神出鬼没灭杀真仙如割草如此凶神恶煞万不可力敌羝藩上人情急之下将体内真元一催缚灵雷火鞭如有千钧重奋力抽出一鞭。 这一鞭将雷火之威推向极致无色无相由绚烂归于平淡蛇龟怒吼一声才将头尾四肢尽数缩于硬壳内四根擎天冰柱便大放光明无数符箓此起彼灭灿若群星。一声雷鸣近在咫尺烈焰席卷天地“四柱禁法”荡然无存羝藩上人脸色煞白状若厉鬼不顾一切向彗月殿遁去。 几乎与此同时大殿地动山摇仇真人怒喝一声现出空行夜叉原形双首四臂手持蛇矛、画戟、鬼脸盾将帝朝华逼退。 大敌终于露出了獠牙彗月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五节 杀人如割鸡 连克对方二位真仙供奉云浆殿上下顿时气势大盛允道人等更是面面相觑心底泛起一阵阵寒意。那眉眼寻常的敦实汉子分明是真宝真灵灭杀房铃子和赵牵牛如碾杀一只小小蝼蚁若是云浆殿主向他们下手又有几人能逃过此劫?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允道人金珠镇魅能否与之相争?允道人脸色颇为难看沉吟良久苦笑着摇了摇头。 天后垂青命星加持六龙回驭斩终究成就了真灵这一步跨出海阔天空所向披靡允道人心念数转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平侯殿允道人春秋殿丁火云紫府殿邵华清碧落殿沈辰一荡寇殿悬铃子沉沙殿赵咸阳任谁都以为历数正阳四宫二十八殿下一个能与四位宫主比肩的大能定出自此六人之一只是没料到一个个陨落的陨落沉沦的沉沦到头来横空出世的却是那云浆殿主魏十七。 盛名之下庶几无虚允道人心中再无侥幸。 云兽忽律肩头压力一轻腾出手来专心致志摇动癸水通天旗怒卷千寻浪波撼彗月殿蛇龟应龙抖擞起精神率领一干水族精怪滚滚杀上前呼呼喝喝有如神助。帝朝华亦察觉到转机骤然降临祭起诸天轮回神木鼎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诸天神魔轮转不息气机牵引空行夜叉顿时声势大挫飞转竟不能如意。 仇真人顾不得再与对方纠缠返身扑向彗月殿赤金钵盂弃了屠真颠三倒四追上前没入他袖中。才飞出数丈身前为一人阻住去路正是那神出鬼没的真灵龙驭仇真人倒抽一口冷气踌躇不定哪里敢上前争斗。 大势已定彗月殿充其量只是一块磨刀石该看的都看过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不急不缓掠过星空落于彗月殿前厮杀犹未停歇仇真人和羝藩上人却已无有战意。 魏十七目视仇真人出言道:“天命在我降是不降?” 仇真人打了个激灵芒刺在背仿佛有一只夺命的手爪随时会插入胸腔将心脏捏得粉碎。不过彗月殿主非比寻常真仙当真舍命相搏便是钢筋铁骨也能啃下一丝肉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将生死置之度外道:“何为天命?” 魏十七道:“天后降临帝子出世汝非是降我是降帝子。” 羝藩上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半张着嘴有些失神。他在彗月殿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元老菩提宫有什么小道消息兜兜转转总会传入他耳中。他早就听闻天后业已离开瑶池不知所踪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寻觅天后下落非是一日却始终没有消息。万万没想到天后竟然降临于正阳四宫还诞下了帝子! 怎么可能!唬人的吧! 仇真人怔了怔一颗心“咚咚咚咚”跳将起来。为免搅乱人心斗牛宫主无常子、菩提宫主陆海真人守口如瓶天后的下落只在三十三天外诸位宫主之间口口相传仇真人一无所知。他听得“天后降临帝子出世”八字第一反应是诳言天大的诳言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一条道走到黑是绝路归降帝子与菩提宫一刀两断是活路。”正阳四宫势弱可用的人手捉襟见肘魏十七略尽人事话语平平淡淡两条路生死摆在眼前任你选。 正是这份平淡让仇真人感到犹豫。 二人寥寥数语仿佛是个讯号双方默契地停下了手彼此小心戒备侧耳聆听两位殿主交涉。彗月殿幸存者亦心知肚明房、赵二位供奉双双陨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势已去再打下去无人能幸免于难。 真仙成就不易若非走投无路谁人愿意拿鸡蛋往石头上磕仇真人并无拼死之心试探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帝朝华足踏诸天轮回神木鼎血河如飘带缠身笑吟吟插嘴道:“此乃餐霞宫云浆殿主魏殿主。” 在仇真人看来这位云浆殿主驱使真灵杀人如割鸡便是诸宫宫主神通手段亦不过如此。他心中有了几分活泛道:“魏殿主欲如何处置我等?” 魏十七道:“随我伐山破庙攻打别宫他殿立下战功之前的罪责一笔勾销。” 之前的罪责指的是追随陆海真人攻打正阳门戴罪立功亦不算苛责。仇真人抬眼扫向众人见彼辈目光闪烁显然心不甘情不愿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低头道:“也罢愿归附帝子听凭魏殿主驱使。” 魏十七曲指轻弹一点金光乍现徐徐降至仇真人头顶没入体内金光扫便经络窍穴骨肉脏腑肌理毛孔于丹田内凝成一道云浆符。此乃应有之义仇真人既然归降就绝不做无益之事敞开身心仍其施为。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云浆殿主出手如此之快举重若轻由不得自己反悔。 “真人可往云浆殿暂歇听候调遣。” 仇真人心中一叹彗月殿易主权柄转眼成空从此后他只是云浆殿一走卒再非彗月殿主。他暗自神伤向魏十七略一躬身收了空行夜叉法相独自飞向云浆殿。羝藩上人脸色变幻不定一咬牙招呼彗月殿诸位轮值追随仇真人而去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云浆殿愈来愈近众人只觉丹田内微微一震彗月符化作一道道金光飞出争先恐后投入大殿彗月殿光华流转嗡嗡作响如寒蝉之鸣泣彼辈心中一松自知性命暂且无忧。 魏十七挥了挥手忽律摇动癸水通天旗收了汪洋之水帝朝华等纷纷退下归于云浆殿将仇真人等看得死死的。朱蝉飞身上前绕着大殿转了一圈探查良久又遁入殿内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飘然而出秀眉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时半刻想不出法子。 “如何?”魏十七并无不耐之意。 朱蝉轻声道:“灵机固锁深藏不露小婢道行浅薄青白五德鱼竟啄不动取不出如之奈何?”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六节 绝户手段 彗月殿漂浮于星域上不巴天下不着地空无一人魏十七看了朱蝉几眼见她怀里鼓鼓囊囊袖中沉沉甸甸显然这一圈没有空手而返想是得了不少好物。彗月殿不是柱石殿找不出天生地长的神物他也不甚在意静静道:“天后是如何关照的?” 朱蝉皱着小眉头犹豫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不定软语央求道:“小婢见识浅薄办事不力魏殿主可否相助一二?” 魏十七不置可否“怎么个帮法?” “收取灵机说简单也简单有一个笨办法……将那彗月殿打得粉碎灵机无处藏匿自然逸出。” “打破彗月殿么?”魏十七哑然失笑且不说打碎这一庞然大物要花费多少力气彗月殿孕育洞天横渡星域乃是一宗难能可贵的宝物他既然收服了仇真人自可借彼之手掌控一殿何必行此绝户手段。 “此番讨伐别宫他殿只为夺取灵机其余尽可放在一旁彗月殿受制于菩提宫万一撞上陆海真人平白被他收去两手空空连灵机都留不下岂不可惜。”朱蝉眼珠骨碌碌一转试图说服他暗示道“何况殿主如打破彗月殿所费虽多亦不无好处。”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朱蝉有求于人谅她也不会胡言乱语究竟是什么好处朱蝉又不愿说破只有卖一回苦力自行体会。 二人立于彗月殿前背向云浆殿众人遥遥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迟迟未有决断似乎在……似乎在讨价还价。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两道身形暴起一左一右向星域深处飞遁而去仇真人骇然心悸扭头望去不是旁人正是彗月殿供奉羝藩上人和他的大弟子项铤。 羝藩上人虽是彗月殿供奉却深得大泽殿主商浮槎提携对菩提宫主陆海真人更是敬若神明三十三天外诸宫联手叛乱他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有侥幸可言仇真人归降帝子他必须舍命奔逃迟则大祸临头。至于项铤这些年来言听计从早已深深打上了羝藩上人的烙印无论他能否走脱留下来没有好果子吃只有分头逃遁才有一线生机。 云浆殿前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投来森然如刀剑仇真人反应极快既然决意归降帝子那就做得彻底些他低喝一声祭起赤金钵盂倏地飞至项铤头顶倾下一道神光将其罩住下一刻摇动双肩化作双首四臂的空行夜叉持定蛇矛、画戟、鬼脸盾星驰电掣杀向羝藩上人。 羝藩上人深知生死系于一线不惜透支寿元施展“血遁术”一口精血喷出血雾一涨一缩身躯若隐若现眼看仇真人慢了一步追之不及一道浓郁的血光从天而降从头淋到脚将羝藩上人硬生生禁锢在虚空中寸步难移。 不知何时彗月殿上空浮现一颗血色小星星名“十恶”乃是一颗大凶之星。 羝藩上人双目圆瞪沐浴于血光中两行血泪淌落脸庞衣袍化作飞灰肌肤层层消融继以骨肉脏腑顷刻间魂飞魄散湮灭于无形。 仇真人急忙收住去势血光近在咫尺眼睁睁看着羝藩上人死于非命连法宝都逃不出血光冲刷心中的震撼无可言之。他口中充斥着苦涩的滋味慢慢扭头望去只见云浆殿主足踏风火金砂头也不回羝藩上人出逃对他而言只是桩不值一提的小事碾杀也就碾杀了就像踩死一只蝼蚁。 幸好及早决断未曾自误仇真人咽了口唾沫后怕之余感到十分侥幸。 项铤被赤金钵盂镇压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挣之不脱周身法宝尽被神光锁定一颗心拔凉拔凉的直往下沉。仇真人扭头望着他目露凶光杀不了羝藩上人累及云浆殿主亲自出手难道还杀不了区区一介轮值么? 然而还未等他出手屠真飞身上前抡起一根又粗又长的太白凌日棍“砰”一声将项铤脑壳打得稀巴烂又一棍将他脊梁骨打得粉碎。仇真人摇摇头先前的一点厌恶渐渐淡去他早看出屠真并非生人而是器灵之身得云浆殿主赐下的机缘修炼真法才有今日的成就胸中无善无恶出手狠毒却是无意为之犹如虎食人不落因果。 他起手收了赤金钵盂项铤的残尸漂浮在虚空中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仇真人微一犹豫将赤金钵盂托于掌中念动咒语轻轻向下一倒一团暗红的火焰飞出落在残尸之上转瞬烧成一抔灰。 “咦——”云浆殿前忽然传来一片惊呼仇真人脑中嗡一响气血翻涌急忙举目望去却见众人翘首以望一个个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心知有异霍地掉转身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朱蝉业已远远退开云浆殿主摇动双肩巴蛇法相从后背/飞出张牙舞爪与真龙一般无二双眸血光萌动盘旋数息扭头钻入他体内身相合一。周身骨节噼啪乱响“十恶”凶星熠熠生辉星力下垂魏十七将双臂一抬掌中多了一根灰扑扑的石棍两端各有一截水云之纹宛如石衣。 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魏十七舒展开筋骨大喝一声犹如从九霄云外劈下一道霹雳足下风火之力大盛飞身上前抡起石棍便砸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将彗月殿打塌一角。仇真人脸色极为难看数度欲言又止到头来只剩一声叹息眼睁睁看着魏十七一棍棍砸落逐步蚕食将好端端的彗月殿毁作一片废墟。 星域震荡星力紊乱掀起一波波狂潮向四方扩散云浆殿如风浪中的大船载沉载浮前后摇晃。仇真人立足不稳只得回转云浆殿暂避一二胸中的郁闷无可言说然则无有一人理会他连彗月殿幸存的一干轮值亦目不转睛盯着云浆殿主魏十七看他大展神威手起一棍将大殿梁架打塌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七节 堵不如疏 “十恶”凶星高悬于上空血光迷蒙凶煞之气笼罩四野魏十七如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里轮起石棍翻江倒海打了个天崩地裂彗月殿支撑不住轰然崩塌洞天洞府尽皆溃败。时机已到朱蝉一声轻叱念动一篇冗长的咒语口齿含糊佶屈聱牙唾沫呼噜噜直响舌头几乎要打结。数十息后她神情一肃小脸绷紧如临大敌战栗从脚底腾起席卷每一个毛孔她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反折成一张弓青白五德鱼从胸腹之间钻出绕着她转了数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游向彗月殿左啄啄右啄啄将逸出的灵机一一收取。 与菩提古树相比彗月殿蕴藏的灵机少而稀薄对青白五德鱼这等神物而言此举无异于鲸吞虾米事倍功半是以任凭朱蝉反复催促始终懒洋洋提不起兴致。神物择主岂是一小小妖奴可堪驱使藏身于她体内略略敷衍一番已是看在天后的份上给了朱蝉天大的面子。 不过彗月殿下透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青白五德鱼虽不惧怕却也本能地不愿接近只在外围游弋朱蝉毕竟道行浅薄察觉不出其中的玄虚她终于停下嘴揉了揉酸涩的脸颊翻着白眼听天由命。 魏十七深埋于废墟中一呼一吸周身星力随之鼓荡若涟漪层层扩散破木碎石甫一近身便碾为尘埃滚滚散去。 彗月殿外青白五德鱼有一啄没一啄不紧不慢夺取灵机半是听命半是玩耍。彗月殿下魏十七鼓荡星力伫立良久渐渐意与神会耳目闭塞口鼻失灵身如枯木五感依次隐退沉入寂灭之境只有一颗心活泼泼跳动若有所悟。彗月殿内灵机散逸一丝丝一缕缕缥缈游荡愈来愈少魏十七刹那间福至心灵终于察觉到天后帝子孜孜以求命青白五德鱼采集的灵机究竟是什么。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可意味而不可言传。 然则魏十七虽能察知灵机却触不到留不住亦不知有何妙用。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如曙光划破永夜的黑暗非有天帝传承纵得灵机亦望而兴叹。 一念动万虑生他胸中豁然开朗从寂灭境中醒来纵声长啸舞动石棍从废墟中飞出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笔直撞向“十恶”凶星仿似欲将身躯投入星辰合而为一。 彗月殿只剩一派断壁残垣灵机被夺取得七七八八朱蝉身心疲惫无以为继勉强将青白五德鱼纳入体内抬头望了魏十七一眼只剩一个幽暗的小黑点她摇摇头嘀咕了一句“有病!”晃晃悠悠飞回云浆殿旁若无人于角落里觅得一安稳之地眉低眼涩倒头便睡去。 距离“十恶”凶星愈近星力愈发肆虐狂暴低头望去彗月殿犹如水中枯叶飘忽不定死气沉沉。魏十七按捺不住胸中暴戾过往种种不如意尽到眼前一时间凶性大发将腰一挺掉头急冲而下。风声在耳畔呼啸尖锐嘹亮他挟漫天血光一头撞去手起棍落一声巨响天崩地裂连人带棍凿了个通透彗月殿地基从中断折碎作两块山岳也似的巨石翻来滚去飘入茫茫星域。 魏十七返身追上前如凶神似恶煞大喝一声抡起狠命石棍砸去砰一声生生打塌一角那庞然大物去势顿挫摇摇晃晃定于虚空之中。 一棍之威乃至于斯令人肝胆俱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魏殿主为何如此狂暴拿这彗月殿撒气。不过云浆殿上上下下谁都没有开口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触怒了殿主被打上一棍惹上无妄之灾。 倦怠从心底慢慢腾起如潮水般淹没了身心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起石棍足踏风火金砂回到云浆殿前。狭路相逢摧枯拉朽一举击毁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彗月殿可谓大获全胜不过魏十七意兴阑珊全无犒赏部属大摆庆功宴的兴致他拂袖而去只撂下寥寥数语命金茎露全权收拾手尾按战功大小赐下星药各自回洞府歇息养精蓄锐以待异日大战。 莲花峰接骨木浮宫内魏十七叉开双腿大马金刀端坐不动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流苏松了口气奉上美酒佳肴彩袖殷勤捧玉钟频频相劝魏十七酒到杯干接连喝了数壶越喝眼神越清澈绷紧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 曹木棉和崔华阳的顾虑并非多余云浆殿人手匮乏尤其是堪与诸殿争战的强手寥寥无几帝朝华算一个云兽忽律也算一个屠真和沈幡子各算半个至于蛇龟应龙之辈也只能在旁敲敲边鼓不堪大用。此番与彗月殿相争他冷眼旁观看得分明鸳鸯阵将水妖拧成一股绳不无效用毕竟无法扭转实力的差距他若不出手单凭仇真人、羝藩上人、房铃子、赵牵牛四人便奠定了胜局。 事后看来从诸殿征辟的这一十三位真仙不可或缺下一次再与敌阵相逢可倾巢而出以堂堂正正之势碾压即可无须在动什么练兵的心思。 “十恶”凶星星力入体暴戾之气无可扼制才有怒击彗月殿之举歇斯底里一时冲动众目睽睽之下他失态了。不过众人只见表象不明他心中所想谅也无妨。仇恨郁积于心头堵不如疏终须宣泄的途径愤而出手可一不可再最好的宣泄莫过于醇酒妇人。 魏十七把玩着酒盅前前后后寻思一番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将心思转向了流苏。 “吓到了?”他伸手摸摸流苏的脸。 流苏摇摇头小心翼翼道:“可是有人触犯了大人?” 魏十七将她轻轻抱起侧坐于大腿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将手探入衣内含糊道:“没事最近压力有点大控制不住情绪过一阵就好了……” 流苏身子一软倚在他怀里几乎坐不稳。她咬了咬嘴唇任凭魏十七轻薄心中模模糊糊想大人这几句话听上去怪怪的不似一贯的谈吐难不成是她听错了?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八节 攻伐十殿 彗月殿分崩离析消失在星域深处云浆殿无人操控为气机牵引缓缓驶向下一个目标。 星光熠熠前途未卜。 魏十七滞留于洞天浮宫休养生息以醇酒妇人纾解压力排遣胸中暴戾若在凡间君王沉湎酒色麾下骄兵悍将不得安抚保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但天庭壁垒森严以魏十七的道行神通足以凭一己之力血洗一殿任谁都不敢起异心。云浆殿非是善地忽律需要运心机动城府使手腕安抚那一干水族精怪驱使彼辈卖命魏十七无须行此帝王手段堂堂正正碾压即可。从一开始他就只信奉“交易”明明白白摊在台面上做出选择承担后果不怨天不尤人就像命运一样。 忠诚是弱者的游戏信任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只要足够强大就不惧背叛这一点他早有明悟。 彗月殿一战大获全胜却敲响了警钟众人各自隐于洞府或炼化星药或祭炼法宝未雨绸缪以应对来日大战。伐山破庙不啻于当日菩提宫四殿来袭正阳门外一场混战任尔手段通天稍不留神便为对手所趁诸位真仙自是看得分明与他殿开战他们只能竭尽所能自求多福一旦身陷敌阵七八宗法宝迎头击下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周全。 云浆殿主神通广大狠天狠地却只得一人谁都不愿把身家性命寄托于他人之手。 新归降的仇真人甚是知趣约束一干手下杜门不出等待云浆殿主召唤。星域浩瀚却暗藏玄机当云浆殿遇到下一个对手便是他率众出战之时以杀戮和战功表明忠心义无反顾投向帝子这才是他必须献上的“投名状”非如此无从在云浆殿立足。应有之义仇真人对此并无怨尤他唯一期盼的是不要厄运当头撞上三十三天外那几个神通广大的凶徒。 正阳四宫诸殿应征辟而来计一十三位真仙公推允道人为首。允道人久历征伐心思不同于侪辈他冷眼旁观水族精怪操练的“鸳鸯阵”颇有可取之处故此亲自拜访云兽忽律得知此阵乃云浆殿主所授凡间群战之术攻防一体互补有无遇敌在伯仲之间相差不甚悬殊克敌制胜可保己方不失。允道人微露请教之意忽律微一沉吟竹筒倒豆子将“鸳鸯阵”一股脑交了底允道人一一记在心中随手推衍化大为小化正为奇忽律亦受益匪浅他甚至觉得之前驱使水妖攻打彗月殿若应对得当未必就一败涂地。 允道人看出了他蠢蠢欲动的心思不以为然他们如今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下提点了一句水族精怪毕竟是妖物出身嗜血残暴心性却未经磨砺只能打顺风仗一旦遇挫便土崩瓦解不堪大用这一节忽律须得想清楚。 一语惊醒梦中人忽律低头忖度半晌终于明白水妖的软肋在哪里“鸳鸯阵”讲求通力协作更讲求死战不退若无将脑袋缚在裤腰带上的决心如何顶得住真仙手段的冲击?到头来依然回到强者对抗弱者观望的老路上!彗月殿一战初露端倪蛇龟对上羝藩上人应龙对上赵牵牛房铃子无人可挡鸳鸯阵就此分崩离析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好在云浆殿有魏殿主坐镇摧枯拉朽一战奠定胜局然则……战局变幻莫测若殿主被强手拖住一时腾不出手来他们又该如何是好?忽律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只得向允道人拱拱手出言讨教。 允道人知他貌似粗鲁实则不无心计忽律为餐霞宫主镇守云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逢菩提宫来袭追随碧落殿主击退强敌后辗转投入云浆殿系魏殿主手下数得上号的人物不妨结个善缘。但如何驾驭那些水妖并非易事他犹豫片刻缓缓道:“有一篇旁门法诀可驱使妖物舍命死战但此举有伤天和怨气郁积难免反噬己身你可愿学?” 忽律瞪着独眼丑脸露出一丝笑意慨然道:“殿主以凶星为命星做属下的又何惧区区怨气!” 能有这番见识亦数难得允道人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交与忽律长笑而去。 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朱蝉从睡梦中霍然惊醒揉了揉眼睛慢慢爬讲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青白五德鱼静静蛰伏于体内纹丝不动她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小脸松弛下来顿觉得腹中饥馁咕噜噜叫了数声。 大殿之内星光黯淡朱蝉转过身去顿时毛骨悚然只见数步之外多了一人正是云浆殿主魏十七目光炯炯审视着自己竟生出一种内外都被他看了个通透的错觉。 她不禁喘了口气下意识揉着肚子皱着小脸道:“见过殿主呃殿主可有酒食小婢饿坏了。” 魏十七心知肚明朱蝉驱使青白五德鱼犹如婴儿耍大锤消耗极大甚至透支寿元亦未可知不过天后之命轮不到他插手他只作不知。美酒佳肴乃是小事云浆洞天物产丰厚阴元儿经营百载应有尽有但朱蝉毕竟是外人未可入内魏十七命流苏取了一只大大的食盒送至殿中另奉上三壶美酒供朱蝉独享。 朱蝉向魏十七告罪一声又谢过流苏也不客气将酒食一扫而空长长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放下杯筷。流苏又奉上热茶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啜/吸热气腾在脸上睫毛微微颤动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惬意。 魏十七沉默片刻开口道:“如无大碍便即谋取下一殿?” 朱蝉身躯一震轻轻叹了口气赧颜道:“惭愧!却是瞒不过魏殿主昏睡了这些时日总算缓过劲来了。” “无妨。似彗月殿这般需攻伐几处才可获取全功?” 朱蝉沉吟片刻苦笑道:“青白五德鱼啄取灵机便是百十殿也尽数吞得下只是小婢道行浅薄撑不了这许久十殿……十殿当是极限……” 一口吃不成胖子朱蝉所言本在意料之中魏十七颔首道:“也罢如无意外那便攻伐十殿。”他心念一动云浆殿嗡嗡震颤遁术渐渐加快如巨舟般横渡星域驰向未知之地。 朱蝉舔了舔嘴唇伸手按在胸腹之间似乎心有余悸。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四十九节 我命由我不由天 距离攻破彗月殿转眼已过了整整七载。骖鸾宫碧城殿玉泉子忽然心血来潮从入定中惊醒掐指一算云浆殿即将迎来下一个对手迟则三日晚则半月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提前警兆预示着这一次的对手将比彗月殿更为强大云浆殿有魏十七这等毁天灭地的凶徒坐镇倾巢而出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玉泉子暗暗叹息陷入沉思之中。 他出身七曜界陆黾洲乃是云熙族一支的妖祖渊海三洲之地飞升天庭的真仙不在少数万载浮沉陨灭的陨灭贬落的贬落留存至今已无多。魏十七是异数横空出世不去说他天妖黄梧子独掌长河殿道祖玄元子为碧落殿供奉陆黾洲黑羽帝朝华刚刚站稳脚跟至于那星罗洲的马陆巴蚿初来乍到走卒而已若非时局变易单是那一场星域赌斗的考验就未必扛得过去。 论资历他与黄梧子同是渊海三洲之地硕果仅存的老人黄梧子虽执掌一殿却谨小慎微甚至沦为餐霞宫碧落殿主的附庸同辈中风评不佳连骖鸾宫主谢东阁都隐隐透出不悦。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抱住的这根大腿实在太粗了站在沈辰一背后的不是餐霞宫主崔华阳而是与西天灵山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的伪佛迦耶这一层关系莫说正阳四宫连天后帝子都须斟酌几分。 菩提宫悍然来袭拉开了动荡的序幕天帝天后真佛伪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把持棋局轮番下子输了一局最多重新来过但他们这些局中子马前卒一旦失手便是灭顶之灾。局势叵测人心思变风雨欲来群魔乱舞唯有提升实力方能在乱世保全有用之身困守于碧城殿按部就班修炼无异于将性命交托给缥缈的运数此乃玉泉子所不取。 我命由我不由天应云浆殿征辟远征星域正是玉泉子为扼住命运喉咙踏出的第一步。 拿性命作赌注收获显而易见星药之外四宫宫主亦赐下不少好物云浆殿主非是短视之人后续资粮无忧唯一可虑者只在真仙混战危机四伏难以全身而退。当年正阳门外法宝乱飞真仙陨落如狗他亲身经历历历在目深知修为不可恃便是强如丁火云亦被一道佛光打灭原形。 此番与彗月殿狭路相逢魏十七命他们作壁上观实则不无用意。云浆殿上下帝朝华忽律二人勉强看得过去放眼正阳四宫二十八殿也算不上强手屠真蛇龟应龙之辈更是等而下之然则交战之初彼辈凭借阵势群战倒也有模有样拉锯了几个回合虽然最终被打成了筛子却非战之罪。允道人显然也看清了这一点将这群战之法要来传与众人一观似有意借鉴一二。 不过在玉泉子看来这是徒劳若无同仇敌忾死战之心如何能维系阵势不散?真仙是从亿万修道者中披荆斩棘杀出来的寿与天齐哪里愿意轻易捐躯反倒是那些水族精怪更好驱使魏十七命忽律以阵法操练水妖显然是洞若观火允道人如何反看不透? 欲保全有用之身需另辟他法。 一入天庭成走卒玉泉子身经百战一路登上碧城殿供奉之位仅逊色于碧城殿主一筹见识非同寻常。星域赌斗真仙捉对厮杀简言之无非“站桩”、“游斗”、“群殴”三法。 站桩者或乘灵兽或踏莲座立于虚空不动先祭法宝护住己身再施以攻伐手段风轻云淡不带丝毫烟火气举手投足间击溃对手非大神通不可行此除却四位宫主二十八殿有此能耐者寥寥无几。 游斗者凌虚蹈空进退腾挪或贴身近战或以法宝相击瞬息转战千里耗日持久若道行相仿又不愿罢手动则颤抖数载不到真元匮乏灯枯油尽分不出个胜负来。不过此法进退自如打不过就逃逃不脱再杀个回马枪若无犀利的杀伐手段当真要将对手碾灭殊非易事。 群殴者最为人诟病甫一交阵便放出一堆异兽傀儡妖魔鬼怪将对手围住乱砍乱杀冷不丁还暗施偷袭无耻之极。正阳四宫中并无此等人物不过玉泉子有一遭赴星域赌斗与他殿傀儡师交手见识了一回十余具傀儡滚滚杀将上来令人措手不及。好在他出身羽族天赋神通飞遁无人可及傀儡灵智未开被他不动声色引到远处施展遁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手击溃一举奠定胜局。 然则当真仙混战之际此三法都不足恃可行之策无非二途要么如允道人所言摆开阵势攻守互补要么独善其身绝不立于危墙之下。玉泉子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同侪哪里肯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他人思忖再三始终拿不定主意。 十余日后大殿嗡嗡震颤星力紊乱洞府轰然中开玉泉子心中一凛起身遁出洞府来到云浆殿前魏十七高大的背影赫然在目顺着他的目光放眼望去只见星光之下一座恢弘大殿浩浩荡荡直逼而来。 玉泉子眯起眼睛望去只见殿前高高矮矮站了数十真仙朝己方指指点点神情举止甚是傲慢似乎吃定了他们。他不禁皱起眉头如此托大当非虚张声势这一战胜负且不论待到尘埃落定不知有几人能生还。 狭路相逢勇者胜云浆殿毫不减速迎着对方径直撞去遁速愈来愈快。允道人倒抽一口冷气大殿正面相击有进无退这是要玉石俱焚决一死战了魏十七因何要行此下策?他忍住踏上数步急道:“区区一殿何不迂回击之从长计议?” 魏十七缓缓道:“允道友请细观那殿乃是醴泉宫重楼殿。” 允道人闻言微微一怔凝神望去双眸星云转动隐约分辨出匾额之上“重楼”二字。耳畔只听得魏十七又道:“重楼殿中气息晦涩深藏不露若吾所料不差醴泉宫主蟠真人当在其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节 重楼殿主洪道乾 云浆殿重楼殿急速接近如彗星袭月互不相让星域之中大殿相撞是何等惨烈之事众人神魂俱震但魏十七不动谁都不敢妄动。眼看重楼殿历历在目连对方错愕震骇之情亦看得一清二楚东渡殿冉青狮、西渡殿毕月心终于按捺不住双双腾空飞起扑向两旁紧接着荡寇殿万霖道人、文曲殿绝尘子、长河殿史玉龙亦不及招呼斜飞而出。 道行愈深便愈爱惜性命然则重楼殿自殿主以降同样人心惶恐却无有一人擅动。 二殿相互吸引罡风扑面而来满天星辰逐一黯淡魏十七举起右手沉声道:“散!”话音未落众人如焰火一般四散奔走留在他身边的唯有的器灵屠真。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魏十七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的秀发张开“一芥洞天”将她收入其中。 几乎与此同时重楼殿九门洞开一道身影飘然而出轻叱一声:“退!”重楼殿上至殿主下至供奉轮值天兵天将如一盘散沙刷地弃殿而走遁入星域。 老神在在稳坐重楼殿直到此刻才现身之人正是醴泉宫主蟠真人。他白眉白须鹤发童颜脸上肌肉频频跳动见云浆殿一往无前撞将上来怒喝一声双手如鸡爪齐齐推出重楼殿光华万丈腾空飞起百丈堪堪避开云浆殿舍身一击。 以一己之力挪动恢弘大殿便是醴泉宫主亦为之不易蟠真人一张老脸刷地涨得通红旋即惨白如纸尚未缓过气来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弃了云浆殿其疾如风侵掠如火飞身追上蟠真人当头一棍击下。 云浆殿与重楼殿插身而过没入茫茫星域允真人窥得分明眼见魏十七暴起发难顿时心如明镜大喝道:“动手!”众人兵分五路帝朝华一路云兽忽律一路允道人一路李半卷一路玉泉子一路潮水般攻向重楼殿。 允道人一马当先直扑重楼殿主洪道乾眉心浮出一颗金珠一道金光射出开天辟地破灭万物。那洪道乾仿似未卜先知早有防备身躯骤然隐灭金光扫了个空无功而返。 允道人心中一凛不假思索金珠滚落手中眉心留下一个黝黑的窟窿黑烟腾起化作鬼气森森的女童鼻翼掀动轻轻一嗅探出干瘦的手爪乌光纵横穿云裂帛将洪道乾生生逼出虚空。 洪道乾衣袍猎猎作响森然道:“金珠镇魅好手段!” 王京宫冉青狮、毕月心沈芋头以允道人马首是瞻纷纷围将上前高低错落互为应援隐隐有几分“鸳鸯阵”的模样。允道人纵声长啸一点精血弹出那女童张口吞下煞气暴涨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暗影饶是洪道乾精于遁术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允道人又祭起三颗舍利子青气弥漫此起彼落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忽将重楼殿一供奉打了个踉跄冉青狮祭起星核无距刀毕月心祭起武丁伐檀斧沈芋头祭起鬼头锏三宗宝物齐齐落下一声响顿时将对方杀得形神俱灭万载道行付之东流。 洪道乾胸中大怒身形骤灭骤现遁出不足丈许便被那女童逼出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允道人逞威四人合力又灭杀了重楼殿一名供奉。 一滴精血转眼消耗殆尽女童身形一滞洪道乾顺势拂动衣袖祭起一顶九罗烟云罩五彩烟云一扑将其迷摄软罗轻纱层层叠叠落下女童的身影模模糊糊若隐若现。重楼殿三名剑修斜地里杀出竟是同胞兄弟心意相通剑气如虹将允道人等四人缠住允道人鞭长莫及头顶三颗舍利子抵住飞剑五指紧扣金珠急待将真灵换回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洪道乾正施展手段冷不丁一道金光刺来将九罗烟云罩重重一撞歪在一旁定睛看时却是一只赤金钵盂底上口下只一吸便将五彩烟云收去。那女童顿时清醒过来轻轻巧巧脱出九罗烟云罩扑至允道人身旁不顾三七二十一一口咬在他手腕上汩汩吮吸着精血精气顿时复原眼眸中凶光毕露。 正阳门外一战允道人以精血饲喂凶魅拖住臧太乙和龙象和尚金珠镇不住凶魅真灵女童反噬其主这些年来潜心修炼却始终未能回复鼎盛之时。一为之甚岂可再乎他伸手按在女童冰凉的额头收紧肌肉将她推开那女童舔去嘴角的血渍呲牙咧嘴满脸不情愿。 洪道乾收回九罗烟云罩目光森然投向来人冷冷道:“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彗月殿主因何行此亲痛仇快之举?” 昔日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瑶池二宫六殿袖手旁观以至于天庭四分五裂天帝失踪天后远遁西华元君三界十方女仙之首若悍然出手他们未必就讨得好去。 仇真人苦笑一声破罐子破摔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伸手一指赤金钵盂挟呜呜劲风砸去。洪道乾深知此物开山破石势不可挡其内更孕育一道神光防不胜防当下将双肩一摇已隐没于虚空中倏地潜至他身后暗示偷袭。 重楼殿主遁术无双仇真人不敢怠慢一声闷哼现出双首四臂的空行夜叉原形持定蛇矛、画戟、鬼脸盾舞得如旋风一般洪道乾竟不得近身反为锋芒所逼逡巡不前。仇真人顺势收回赤金钵盂祭在头顶神光四下里乱扫洪道乾只得退避三舍心中郁闷不堪。他自恃神通了得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罕有敌手不想先遇允道人再遇仇真人数番出手都徒劳无功再这样打下去局势迟早会崩溃。 百忙之中他举头望向重楼殿顿时一股寒意腾上心头只见醴泉宫主蟠真人与一持棍大汉激战不休竟落在下风。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一节 蟠真人之蟠 魏十七修为堪比曹、崔二位宫主毕竟是天后出手将他强行推到“星髓灌顶”的境地根基不稳积淀不足与天庭数得上名号的大能殊死相斗尚有欠缺之处是以他一旦察觉到重楼殿中另有其人坐镇气息晦涩讳莫如深不惜舍弃云浆殿逼其出手托起重楼殿避过一劫抢得先机一棍砸向他头顶。 蟠真人胸中气血翻涌真元如无数小蛇四下里乱钻待要闪避身躯为棍势所摄竟腾挪不开无奈之下只得勉力抖开一座先天八卦金水桥将石棍托住。 魏十七一棍击在先天八卦金水桥上如中败絮浑不受力蟠真人伸手一指金光暴涨此宝化作一八卦童子飞身立于棍上足尖一点将石棍定住。蟠真人趁机深吸一口气体内真元汇聚成滚滚江河五指一伸扯动磅礴星力尚未来得及撒出忽然心中一惊身上百衲五桃衣霞光万道将后背一抓堪堪抵住。 龙驭于虚空中现出身形一抓偷袭未能得手左拳避开百衲五桃衣狠狠击向他后脑。蟠真人低头闪避反手将星力往后一扫被龙驭一拳击散五指一张将百衲五桃衣抓住蛇蜕皮一般剥下身来。 杀伐之器成就真灵果然犀利了得!蟠真人不怒反笑暗暗掐动法诀百衲五桃衣刷地反卷而去将龙驭紧紧裹住四肢俱被束缚禁制重重叠叠压制。六龙回驭斩成就真灵毕竟时日尚浅对上这等祭炼万载的真宝仓促间为其所制不得脱身。 魏十七头顶命星高悬煞气冲天将石棍一震八卦童子身如风中之竹前仰后合双足却立定棍上纹丝不动待劲力稍退便泼开两条短腿沿着石棍疾冲而上两只小拳头一上一下摆出祖龙拳的架势大有宗师风范。 “十恶”凶星猛地下坠千丈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八卦童子淋了个正着他脚下一滑几乎立足不稳前冲之势顿时大挫。蟠真人“咦”了一声他与先天八卦金水桥心神相连顿觉心惊肉跳大为不妥急忙从袖中抽出一根遒劲曲折的金刚藏龙角二指一捋一条真龙的虚影窜将出来。 血光倾泻而下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顷刻间连降一十三道血光将八卦童子刷得魂飞魄散神通尽失。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哪容他收回真宝左手一挥天启宝珠劈面打去八卦童子形神俱灭真宝本源之力尽被吞没宝珠沐浴于血光中载沉载浮有几分笨拙似乎吃得太撑一时半刻消化不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蟠真人以百衲五桃衣禁锢真灵龙驭魏十七便还以颜色出尽手段当着他的面将八卦童子生生打灭非但打灭还吃人不吐骨头吞噬得干干净净。蟠真人怒从心中起百衲五桃衣只能困敌未可灭杀不过困住对方一具真灵业已足够他倒不信区区后辈小子还能召出第二个真灵来! 蟠真人将龙角一送真龙身躯由虚转实咆哮而起魏十七抢回天启宝珠单手抡圆了膀子反手一棍砸在真龙头顶势大力沉开山破岭。“当”一声巨响真龙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只当清风拂面抬起前爪横扫将石棍荡开一声长吟千百道劫雷应声劈落。 上古之时有凶龙吞尽一界生灵由杀入道证金刚不坏之身遗下白骨如山血流成海怨气直冲天庭旬月不散。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帝遣西华元君降服凶龙元君施展大神通折下一支龙角将凶龙收入其内入兜率宫阳钧炉七七四十九日魂飞魄散炼成这一支金刚藏龙角赐予蟠真人助其克敌制胜平步青云执掌醴泉宫数万载无人敢小觑。 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正待远遁蟠真人举起龙角朝他一指顿时将天地禁锢不容其轻易脱身。事出突然无暇细思魏十七掀起兽皮往身上一披说时迟那时快劫雷齐至天崩地裂落在兽皮之上一滑而过尽数劈入虚空。 劫雷甫过魏十七收起兽皮腰腹发力一挣蟠真人掌中龙角猛地一跳一扭虎口火辣辣几乎开裂哪里禁锢得住只得撤去神通纵敌离去。魏十七脚下风火之力大盛如脱缰野马倏地出现在真龙身后抡起石棍朝它脊背上一气打了十余棍那真龙恍若不察将尾巴一甩重重打在石棍上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顺势退出数丈。 非是器灵非是真灵非是傀儡那真龙不知根底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石棍打上去如同给它搔痒幸而凶龙已死止存肉身除了劫雷之外更无其他犀利的攻杀手段魏十七既奈何不了它又不愿动用最后的手段打草惊蛇只得仗着风火金砂进退如电转而扑向蟠真人。 蟠真人举起龙角一指将他禁锢于虚空中远远避开召来真龙攻敌。二人绕着重楼殿追逐缠斗蟠真人见对方技止于此心中暗暗有数真灵被缚他除了抡棍乱砸外只剩下一颗宝珠可用纵然留有后手亦不足为虑。 算人者人恒算之激战片时“十恶”凶星忽然降下一道血光罩定真龙不令其脱身魏十七前后左右一晃瞬息分出六道身影成合围之势猛地扑向蟠真人。仓猝之间蟠真人难辨虚实只得举起龙角连指三指都为虚相蒙蔽魏十七趁机逼上前出棍如风一棍砸在他后脑可怜无有百衲五桃衣护身一颗六阳魁首顿被砸得稀烂。 脑壳崩裂却不见红白之物溅出蟠真人不慌不忙将双肩一摇异香扑鼻青气一闪头颅回复如初虚空中滚落一颗仙桃皮肉成泥桃核稀烂作了替死之物。 蟠真人之“蟠”非蟠龙之“蟠”乃蟠桃之“蟠”他乃西华元君手植的蟠桃成精历经无穷岁月硕果累累一枚仙桃便可替得一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二节 符名诛仙 仙桃替命蟠真人身躯一僵行动慢了半拍魏十七顺势圈转石棍狠狠捅在他胸腹间将肋骨脏腑搅粉碎前胸后背破开一个通透的大窟窿。蟠真人顿时气息中绝但下一刻青气缠绕死而复生遗下一颗稀烂的仙桃真龙如旋风般追将上来张牙舞爪缠斗不休魏十七只得翩然远遁另谋他法。 蟠真人连灭两回急忙摇动金刚藏龙角将真龙留在身旁守护心中大为警惕那大汉掌中石棍分明是瑶池宫柱石殿所立神物千万年来未择一主没想到竟落入他手炼成一根以拙破巧的大杀器若非真龙金刚不坏此番相斗以有心算无意落得个阴沟里翻船也说不准。 一桃一命生生不息魏十七心如明镜他不信这替命手段能永无匮竭十次不够杀百次百次不够杀千次必可将蟠真人灭杀然则对方又非木头岂容他轻易打上千百回若不能破了那条金刚不坏的真龙终究只是缠斗之局难以将其剿灭。 他心念数转再次挺棍上前蟠真人吃过大亏这一回不敢大意摇动金刚藏龙角施展无上神通将身躯一纵落于真龙颅顶下半身没入龙首合而为一。那真龙一声长吟浑身鳞甲片片倒竖双眸神采奕奕不再是一具魂飞魄散的躯壳仅凭本能扑杀盘旋飞舞灵动矫捷利爪扯动星力横冲直撞声势一时无二。 此举正合魏十七心意他足踏风火金砂手持水云石棍最不惧贴身肉搏金刚藏龙角禁锢天地别有玄机蟠真人虽有替死之术却惜身保命反倒成全了他他纵声长啸化作一道灰影绕着真龙一通乱打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逐一试探着真龙的罩门打得虽然热闹却始终不得要害。 蟠真人与真龙合体攻守一体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精神顿为之一振。他驱使真龙扑上前去不时以金刚藏龙角指指戳戳试图加以牵制但半身陷入龙首转动不灵魏十七催动风火之力从容避让数度出手都落了空蟠真人不再白费力气专心致志驾驭真龙与之滚滚缠斗。 魏十七气脉悠长连施手段都徒劳无功命星降下血光止能定住真龙一瞬天启宝珠亦砸不开金刚不坏之身更不用说蟠真人还握有替死之术便是耗上个三年五载只怕也分不出胜负。但此战并非只得魏十七与蟠真人云浆、重楼二殿殊死相争应征辟而来的一十三位真仙俱是四宫精锐区区一殿如何能挡局势渐渐倒向了云浆殿一边眼看真仙一一陨落重楼殿即将分崩离析。 蟠真人亦留意到颓势无可挽回心中打了个咯噔若重楼殿上下俱被灭杀只剩下他孤家寡人如何是好。他当即将金刚藏龙角一扬弃了魏十七仗着真龙不坏掉头扑向身陷绝境的洪道乾欲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一股浩大的意志轰然降临允道人心中一凛顾不得诛灭敌酋倏地退后数丈抬眼望去只见一条真龙腾空扑来醴泉宫主蟠真人半身没入龙首手持一根龙角接连祭起数宗法宝霞光万丈将星光淹没。 危机笼罩天地众人心底大震如潮水一般纷纷退散重楼殿主洪道乾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放眼望去侥幸逃过杀身之祸的不足双手之数纷纷靠拢来一个个形容狼狈气息惨淡快要撑不下去了。 蟠真人不顾大敌在旁悍然向云浆殿出手依仗的正是真龙金刚不坏任凭魏十七如何嚣张都伤不到他分毫何况他有仙桃替死只要施以雷霆手段将那些帮凶走卒扫空这一仗还不算输。 谋划不可谓切中要害时机也把握得精准然则蟠真人没有料到的是永远存在盘外的变数。真龙掉头蟠真人将注意力投向崩乱的战局魏十七并未追上前纠缠他将右手一撒祭出一道金符头顶命星血光大盛体内真元如脱缰野马尽数涌入符内。 符名“诛仙”乃天后亲手炼制。 一股凛然寒意爬上脊背连同身下真龙亦感同身受蟠真人猛地回头望去一道金光映入眼帘浩浩荡荡将他湮没。 真元空空如也“十恶”凶星血光黯淡隐没于虚空魏十七驾不得金砂风火之力骤然消退像一块石头重重跌落在重楼殿前。身躯失去控制如同灌了铅一般爬不起身他竭力撑开苦涩的眼皮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满天星辰重影叠叠看不真切。 金符悠悠飘落落在他手边魏十七勉强动了动手指将诛仙符按住。“他奶奶的……”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慢慢合上双眼陷入沉睡中。 众人不约而同翘首以望金光闪动数息渐次淡去真龙如泥塑木雕蟠真人手持金刚藏龙角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绝望和恐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就在金光亮起的刹那他分明察觉到天后的一缕意志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碾灭。 瑶池宫中蟠桃园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此树夺天地造化日月精华修炼成精追随瑶池宫主西华元君背叛天后天后便借他人之手将他诛灭。元君器重万载道行仙桃替命这一刻都成镜花水月。 蟠真人一声叹息金刚藏龙角寸寸折断真龙衣随之化作齑粉生机断绝虚空之中现出一个漆黑的漩涡迅速扩大星光尽数扭曲只见其入不见其出。蟠真人身躯“喀嚓”一声轻响裂开无数细小的冰纹散作飞灰投入漩涡之中转瞬消失无踪。 灭顶之灾骤来骤去瑶池醴泉宫主蟠真人忽如一场无痕春梦。 重楼殿高高在上鼾声清晰可闻允道人呆了半晌有气无力地举起手道:“诸位道友动手吧毕其功于一役!”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三节 尘埃落定 一场激战临近尾声重楼殿可战之人已所剩无多云浆殿亦不无伤亡水族精怪折损近半沈幡子金茎露身受重创一十三位真仙陨落了三人重楼殿主洪道乾困兽犹斗与麾下三名同胞剑修联手先后斩灭洗心殿沈芋头、荡寇殿万霖道人、长河殿史玉龙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 争夺战功在此一举允道人一声令下话音未绝玉泉子抢先出手现出半人半妖之形后背张开九对漆黑的翅膀每一根翎羽便是一道七煞刀气。他目露凶光尖啸一声闪身撞入洪道乾怀中将翅膀轻轻一扑煞气冲天如长河横亘星域将对方卷入无穷无尽的刀光之中。 七煞刀气最是阴损不过玉泉子一旦全力出手他人只能作壁上观纵有意他相争也得掂量一下利弊得失。洪道乾勉力祭起九罗烟云罩体内真元空空如也如何经得起七煞刀气消磨无移时工夫便灯枯油尽被刀气搅得肉身溃灭魂飞魄散。 允道人催动心法那凶魅女童扭头望了他一眼呲牙咧嘴小脸上露出狰狞桀骜之色不愿被金珠再度镇下。允道人五指紧扣金珠在他掌中左冲右突无数米粒大小的符箓此隐彼现结成一道道禁制将凶物锁住。僵持了片刻那女童无有精血滋养终是抵不过金珠之力尖叫一声化作一道黑烟投入允道人眉心之间。 允道人将金珠按入眉心镇下凶魅心中却有几分寒意。碧落殿主沈辰一曾告诫他金珠镇魅太过凶险真灵一旦凌驾其主噬脐莫及他身为真灵之主如何不知。一次次唤出真灵一次次消耗精血他正踏上一条不归路如不及早解除隐患不知哪一天便太阿倒持沦为凶魅的祭品悔之莫及。 他望了一眼重楼殿心道如云浆殿主愿意相助说不定能指一条明路。 重楼殿前魏十七酣睡不醒朱蝉见大势已定迫不及待纵身飞起绕着重楼殿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露出精细之色。瑶池乃天后所居之处醴泉宫重楼殿久得灵机滋养比诸彗月殿不知浑厚了多少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要夺取灵机还需借助魏十七之力将重楼殿打破。 朱蝉低头瞥了一眼那厮叉开手脚睡得正香鼾声如雷眼见一时半刻醒不来她撇了撇嘴涌身闯入重楼殿先去重楼洞天一行将看得上眼的宝物一扫而空。 尘埃落定重楼殿的余孽被屠戮殆尽无一幸免众人长长舒了口气怅然若失仰头望去重楼殿高高在上不得云浆殿主许可无有一人敢染指只能立于虚空中伫立了数个时辰却见云浆殿为气机牵引慢悠悠出现在视野尽头。 胡山翁奉殿主之命坐镇云浆殿些许小事自可做主当下客客气气招呼各位真人暂回云浆殿待殿主醒来再入殿商议。此言正中下怀诸位真仙各展手段化作一道道遁光掠过茫茫星域落在云浆殿前如倦鸟归巢各自入洞府调息。 屠真将身一纵径直落在重楼殿前放轻脚步走近坐在魏十七身旁望着他的眉眼心中平安喜乐无忧亦无惧。 帝朝华微微一笑催动血河将沈幡子金茎露一卷滚滚投向云浆殿云兽忽律、蛇龟、应龙收拢幸存的水妖紧随其后。胡山翁招招手将伍平湖唤到身旁低低问了几句见他虽有小伤却无大碍运气着实不错。 四下里重新陷入沉寂群星闪烁星光落在云浆殿落在重楼殿落在魏十七和屠真身上。倦怠慢慢从心底泛起这一战屠真竭尽全力到此刻也有些撑不住了。神思散漫她忽然想起帝朝华的戏言四大天王持国抱琵琶增长握宝剑广目缠龙蛇多闻持宝伞暗指沈幡子、金茎露、帝朝华和自己主人似乎并不反对对她四人联手对敌不无嘉许。 屠真慢慢伏在魏十七身旁蜷缩成一团模模糊糊想“四大天王么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座下护法天神彼可取而代之……” 朱蝉像勤劳的小蜜蜂进进出出将重楼洞天内的好物一趟趟搬出来。重楼殿非彗月殿可比万载收藏琳琅满目朱蝉虽有青岚赐下的储物镯两条手臂叮叮当当各套了七八个兀自装不下这许多东西她站在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宝物前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又看看酣然熟睡的魏十七蜷缩在他身旁的屠真心中不由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她将储物镯内的物事尽数倒出法宝功法天材地宝分门别类堆在一处搓了搓双手放开眼光先挑拣起这件看看又舍不得那件如同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时间挑花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鼾声忽然停歇魏十七只觉浑身酸软心中暗惊天后赐下的诛仙符不可轻动若不能灭杀对手无异于将自身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地。身旁贴着一个温暖的身躯清冷的气息沁入心脾他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起身盘坐仰头望了一眼晦暗幽深的星域“十恶”凶星投下一点血光星力源源不绝没入体内九龙回辇功如风行水上流转不惜丹田内真元氤氲而起迅速汇成一条溪流汩汩潺潺渐次壮大。 朱蝉将双手储物镯塞得满满当当不过收了十之一二她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魏十七见他闭目打坐不闻不问心中嘀咕了几句故作慷慨道:“有劳殿主伐山破庙夺取灵机皇帝不差饿兵喏连破二殿所得之物尽在此任由殿主挑选便是尽数取去也无妨。” 魏十七慢慢睁开眼注视她片刻神情有些古怪。朱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开了口又不便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主自是看不上这些物事不过此战众人出力甚多留赐属下亦不无小补……”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臂沉甸甸的自知二殿精华尽在储物镯中挑剩下的打发云浆殿主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出乎意料魏十七颔首道:“可!”伸手一拂张开“一芥洞天”将小山也似的宝物尽数收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四节 刀光剑影黯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是醴泉宫主、重楼殿主这等大敌。大胜之后需要喘息需要舔舐伤口需要……分赃魏十七对星药无欲无求慷他人之慨他向来不吝惜。他将众人招至云浆殿中张开“一芥洞天”将四位宫主所赐并朱蝉拣剩下来的物事尽数堆在一起直如破铜烂铁一般依着重楼殿一战杀敌功劳大小除星药之外还可自取三件法宝利器功法宝材各凭眼力落手无悔。 正阳四宫诸位宫主日常修炼消耗极大各殿所得资粮实为有限更何况殿主占了大头到得供奉轮值手中所剩已不多便是星域赌斗又能赢下多少星药?魏十七看在天后的面子上只管填饱朱蝉那小贪婪鬼剩下的大开方便之门任由众人分取。 便是真灵在手的允道人亦怦然心动。 胡山翁年老体衰不利争斗但活得足够长眼力愈发精准重楼殿一战众人进退得失尽数看在眼里当下应云浆殿主之命寥寥数语评定功勋却也公允无人有异议。 玉泉子一举诛杀重楼殿主洪道乾可谓首功他甚有心计不取最惹眼的百衲五桃衣只拿了残破不全的九罗烟云罩并两件罕见的宝材。他早将七煞刀气推衍到大圆满境地无须借助法宝行杀伐之术百衲五桃衣留给允道人九罗烟云罩重加洗炼足以护身诛杀洪道乾不无取巧事后分赃宜收敛几分免得遭人忌恨。 允道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待到胡山翁唤到他的名字才上前取了百衲五桃衣。众人暗暗叹息这百衲五桃衣能困住六龙回驭斩成就的真灵龙驭可谓神物谁能得之无异于多了一条性命允道人金珠镇魅何等犀利再加上此衣大可与碧落殿主沈辰一争上一争。当日在正阳门外商浮槎叫破沈辰一的根脚事后四位宫主默许迦耶座下弟子投入碧落殿允道人为王京宫平侯殿翘楚理当与沈辰一争上一争以免碧落殿一家独大。 一个“大可”一个“理当”众人的心思都想到了一处去。 百衲五桃衣乃醴泉宫主祭炼的重宝允道人也不愿占便宜只取此物便即罢手。胡山翁见云浆殿主并无异议也不纠缠于此依序将众人一一唤上前领取殿主所赐连彗月殿主仇真人亦在其列一视同仁并未刻意打压。 重楼殿一战倾力出手本是“投名状”哪有战功可言仇真人自知地位尴尬待要开口推辞魏十七早有察觉向他微微摇首。仇真人心中一颤殿主既然如此大度不论是否存着市骨之意他都得承其情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跟随他投入云浆殿的几位轮值谋个出路。他心念数转取了三宗不起眼的法宝纳入袖中谢过殿主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无语。 轮到云兽忽律时出乎意料他挑了彗月殿羝藩上人遗下的一根缚灵绳一篇雷诀一葫芦滚雷丹。蛇龟和应龙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忽律难不成打算继承羝藩上人的衣钵?那缚灵绳经由雷诀催动可化作缚灵雷火鞭雷火天生克制妖物忽律乃大妖出身如何能驾驭得了此鞭! 沈幡子金茎露重伤未出乌泉柏癸之属不堪大用只能在殿外候着有资格上殿受赐的尚不足廿人。待众人各自上前取过所赐之物魏十七伸手一指摄了一柄玉如意送入胡山翁手中拂动衣袖将余物尽数收入洞天之内留众人一同宴饮。 云浆殿主既有兴致众人也不推辞片刻后十余名傀儡侍女鱼贯而出手脚麻利流水也似奉上桌案壶盅盘碟美酒佳肴尽出自云浆洞府。允道人目视那些傀儡侍女看出几分端倪广恒殿主温玉卿素来与魏殿主交好曾以一具仙傀儡为代价请他出手相助天机台上做一场守住了殿主之位。温殿主手下无有得力之人未能应云浆殿征辟赴星域讨伐他殿她私下里赠与魏殿主这些傀儡侍女歌舞宴饮亦足以怡情可谓恰到好处。 魏十七待众人各自安坐举杯相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诸位道友天路迢迢相逢即有缘且尽杯中酒今宵多珍重。”言词之中不知不觉带上些许感慨。众人微微一怔举杯饮下美酒刀光剑影黯淡鼓角铮鸣远去一时间将杂念抛诸脑后沉浸于片刻的喜悦与安宁。 待到酒宴散去云兽忽律借故留了下来上前拜见云浆殿主将允道人讨教“鸳鸯阵”的前后说了一遍并将那篇“泣血诀”呈上请殿主指点。 魏十七将玉简轻轻一弹“叮”一声轻响顷刻间了然于胸他略一推衍颔首道:“允道友所言直指要害以本命精血驱使妖物死战或可将鸳鸯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不过人力有时穷尽此术利速战不利久战驱使三五可行驱使十余则心力不济。吾从鱼龙胜境收取的水族精怪所剩不多可择其精锐结成一个‘鸳鸯阵’令蛇龟、应龙、柏癸修炼此法各驱使三五之数汝以癸水通天旗布下汪洋相济与强敌周旋亦非难事。” 忽律豁然开朗顿知之前试图驱使十余水妖顾此失彼徒劳无功反将兵力折损得干干净净并非无由。机会难得他又呈上雷诀请殿主指点魏十七随手推衍一番兴之所至指点他驱雷火压制水妖与“泣血诀”杂而用之以弥补不利久战之弊。 忽律隐隐觉得缚灵雷火鞭对他驱使水妖不无裨益却未曾想得十分清楚此刻得殿主指点大喜过望愈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冥冥之中气运所钟才一气选了缚灵绳、雷诀、滚雷丹三物。他将殿主所言一一记在心中心满意足这才敛衣告退。 云浆殿中只剩下魏十七还有那满脸不乐意的小婢朱蝉。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五节 吃错药昏了头 四宫真仙应征辟而来伐山破庙殊死混战无非是为了在道途上更进一步。向上的台阶总是愈来愈狭窄到了真仙这等境界闭门苦修事倍功半唯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方能杀出一条血路看到不一样的风光。赏赐有功提升战力方能迎来下一场大战对此魏十七洞若观火。 不过与蟠真人一战也令魏十七看到了自身的不足真灵龙驭道行尚浅尚不足以独当一面对上蟠真人这等老牌真仙轻易便被一件百衲五桃衣困住失了先手天启宝珠吞噬他物补益己身本源冗杂不堪无法成就真灵威力有限除此之外命星秘术止步于“星髓灌顶”还是拜天后所赐才有此境界细细思来不敌蟠真人亦在情理之中。 三十三天外南天门瑶池这三处小天庭势力极大就算避得开那些名声不显的天庭宫主凭区区云浆殿就足以碾杀么?会不会一脚踢在铁板上铩羽而归乃至于全军覆灭? 他心里有些没底。 正阳四宫二十八殿罕有人修炼“命星”秘术星药为诸位真仙磨砺道行、成就神通的根本捉襟见肘施与真灵尚有不舍更不用说浪费在寻常法宝上了。魏十七却无有这许多顾虑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水云石棍三者各有所长权衡利弊他决意将星药交与真灵龙驭促其更进一步成为他手中最犀利的攻坚利器。 龙驭真灵初成心思单纯在莲花峰下开辟洞府闭关潜心修炼。魏十七入浮宫静坐徐徐汲取星力回复真元。云浆殿内外一片沉寂唯有小婢朱蝉耐不住寂寥四处乱转她是天后心腹青岚的贴身婢女众人敬而远之她亦不甚在意平日里除了云浆殿主魏十七更无一人说得上话。 大战之后尘埃落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破重楼殿夺取深藏不露的灵机。但魏十七祭起“诛仙”符灭杀蟠真人自身损耗极大朱蝉心知肚明不便催促只能独自在云浆殿闲逛穷极无聊。 约摸过了月余魏十七自觉精气神回复至巅峰这才出得云浆殿化身“拆迁办”抖擞精神将重楼殿砸成一片废墟。为感受灵机之玄妙他没有驱使真灵龙驭也没有借助天启宝珠之力抡起石棍一棍棍打去洞天崩溃柱梁脊檐坍塌如雨将他重重掩埋。 朱蝉在一旁看得眉花眼笑唤出青白五德鱼四下里游弋不定有一啄没一啄懒洋洋收去灵机花费了数日工夫才将灵机收得七七八八又钻回朱蝉体内潜伏不动。 魏十七周身星力鼓荡隔绝木石尘埃一缕微弱的灵机不受其扰慢慢拂过他的脸庞待要细察却又消失无迹。他忖度片刻呼吸渐轻渐低嘎然而止心神入定生死两忘存意于有无之间果不其然灵机又现出端倪似乎被他吸引缠绕不去。 意与神会心若浮游水到渠成魏十七骇然察觉吸引灵机的非是旁物正是“十恶”凶星灌入颅顶的星髓。念头一动废墟中残存的灵机尽数消散他静默良久缓缓站起身来石棍左三右四丢了几个解数破开断垣残壁飞出重楼殿。修炼命星之术第一步契合心神第二步引动投影至星髓灌顶可谓登堂入室之后的关键定与灵机有关。 唯有求教于天后帝子方能更进一步。 养虎为患噬脐莫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会是多么大的惊喜!魏十七微微冷笑足踏风火金砂回转云浆殿内却见朱蝉蜷缩于角落内酣睡正沉。他也不去打扰低头沉思片刻心神与大殿合而为一驱使云浆殿缓缓驰入星域深处。 这一去便是二十余年。 离了小天庭落入在浩瀚星域云浆殿也罢彗月殿也罢重楼殿也罢犹如微尘中的微尘若非受冥冥之中气机牵引彼此靠近便是漂上数万年也未必能相逢。 这一日允道人正心无旁骛炼化星药忽觉洞府一震不觉皱起眉头收了功法身影一晃来到云浆殿前举目望去却见三条星蛟绕着大殿盘旋飞舞掀动星力如疾风骤雨狂澜压顶云浆殿停驻于虚空中纹丝不动魏殿主久久未出显然没有现身之意。 茫茫星域亦有生灵出没彼辈多为天生灵物汲取星力星屑身躯坚不可摧别有神通手段殊难灭杀。不过这三条星蛟却是胆大妄为居然敢拦截天庭大殿若非吃错药昏了头便是背后有人指使前来试探一二。 碧城殿玉泉子上前数步打量了几眼冷冷道:“区区三条小爬虫也敢主动挑衅恐怕别有来头!” 允道人道:“道友所言甚是不过能降服星蛟驱使彼辈攻打天庭大殿想来非是寻常人物。” 玉泉子道:“何不将其擒下问个明白?” 允道人颔首道:“善。玉泉道友可有意出手?” 玉泉子道:“出手亦无不可只是七煞刀气之下难留活口连同魂魄一并碾杀允道友便是有搜魂手段亦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话间工夫诸位真仙陆续离开洞府举头仰望星蛟指指点点。允道人心中一动沉吟道:“这三条星蛟抽筋剥皮剔骨摄魂可得不少宝材不妨让云浆殿自取一条吾等擒下两条问明根底将其中一条献与云浆殿主。” 玉泉子道:“但凭允道友安排。” 远古星蛟修为可与四位宫主相匹敌甚是凌驾其上但这三条星蛟正当青年道行不深为求稳妥起见允道人请东渡殿冉青狮、西渡殿毕月心、紫府殿李半卷、五湖殿卫荆门、碧落殿少阳真人、宝灯殿叶秀鸢、文曲殿绝尘子七位真仙出手自己与玉泉子在旁压阵。 魏十七不出云浆殿以帝朝华为首她妙目一扫见七位真仙飞入虚空围住两条星蛟心如明镜当下命云兽忽律率水妖上前困住余下一条星蛟务必生擒活捉最不济亦要留下魂魄。 忽律有意试一试泣血诀和缚灵雷火鞭的威力喝令蛇龟、应龙、柏癸率水妖出战。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六节 是龙也须盘着 忽律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他虽是妖物成精却自认为头脑清晰与那些暴戾冲动的水妖有判若云泥。他对自己既未高看又未低估论道行论战力大抵在正阳四宫二十八殿殿主中处于中游巢禅师遇到他束手缚脚他遇到沈辰一也束手缚脚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从一开始餐霞宫主就未将他放在心上他并非不可或缺的战力只在菩提宫大举来袭之刻才借由沈辰一之手将他唤出云池。碧落殿人才济济沈殿主也只将他当坐骑使唤忽律虽不乏壮志却难有出头之日。 魏十七横空出世独掌一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云浆殿上至殿主下至供奉轮值旧有的人手死伤殆尽魏十七初来乍到缺少得力之人帮衬碧落殿主与其有旧当下命云兽忽律投入云浆殿听由魏殿主驱使。云兽忽律颇有心机故意表现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满肚皮不情愿实则正中下怀。 云浆殿可堪一战之人唯有帝朝华与忽律二人然而令忽律意外的是魏殿主强得离谱麾下部属可有可无帝朝华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修为突飞猛进借着切磋之名将他胖揍一顿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毁了云浆殿一处洞府连黄云暮都被惊动亲自赶来查看。最令人难堪的是忽律从头至尾都没弄明白帝朝华使了什么手段糊里糊涂就吃了大亏。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云浆殿四大天王的说法沈幡子抱琵琶金茎露握宝剑帝朝华缠龙蛇屠真持宝伞忽律顿时明白过来魏殿主自身强得离谱麾下自然要挑赏心悦目的美女而非面目可憎一瞪眼吓得小孩不敢夜啼的粗鲁大汉换成自己铁定也会这么做。不过忽律没有泄气魏殿主并非昏庸之主只要表露出足够耀眼的闪光点如锥处囊中当可进入他视野。 鸳鸯阵给他提供了机会。 数番遇挫屡败屡战忽律终于一步步摆脱了“坐骑”的命运统御水族精怪呼风唤雨成为云浆殿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即便是王京宫平侯殿的老牌真仙允道人也屈尊与其相交赠以“泣血诀”结下善缘。 云兽忽律一马当先扑向星蛟二话不说举起癸水通天旗摇上一摇席卷星力凭空掀起一片浩瀚汪洋蛇龟、应龙、柏癸各率三四水妖刷地涌上前秩序井然暗合阵法。那星蛟本能察觉到莫大威胁浑身鳞甲片片倒竖咆哮一声探出利爪一挥银光乍现星屑凝成无数利刃如疾风骤雨般奔袭而至。 蛇龟闷哼一声现出玄武之形背甲如阖地巨盾将水妖护住应龙催动“艮土爪”忽施冷箭将蛟尾一把揪住奋力一抖那星蛟心神一分顿时驱不得神通张开大嘴扭头向艮土抓咬去然则此爪乃艮土之气凝化一时半刻哪里咬得破。 鬼头鱼王柏癸趁机率龙鳞鲤、土豚鱼、癞头鳖、食沙龙、江马、九头虺、伏龟杀上前各持神兵利器有兽面吞烟盾蛮荒凶鹫盾破天戈百炼火神枪六势狼牙枪三股托天叉虎刺镗九齿钉耙林林总总丫丫叉叉进退之际颇有章法。那星蛟身陷敌阵凶焰不减奋力掀动星力星屑被蛇龟背甲接去大半剩下零零星星有兽面吞烟盾和蛮荒凶鹫盾挡在前戈、枪、叉、镗、耙趁机卷上将它捅成了筛子。 那星蛟四面受敌气息一落千丈奋起余力喷出一道龙息狂暴的星力如天河倒流一双土豚鱼精并肩顶在前抵住盾牌血脉沸腾双眸血光大盛口中低低咆哮如颠如狂死战不退。蛇龟趁机祭起莲花短锤重重砸在星蛟后脑“砰”一声响打得它魂魄震荡六神无主。 星蛟乃星域异种与寻常妖物不同身躯并无致命要害只要神魂无碍区区硬伤多花些时日汲取星力星屑自能徐徐复原。但这一回它被“艮土爪”死死揪住蛟尾一群如狼似虎的水妖杀红了眼呼呼喝喝不要命似地乱打乱捅那星蛟如何扛得住待要冲破重围逃之夭夭蛇龟催动“四柱禁法”将其困住。 生死在此一搏那星蛟不惜消耗本源之力翻身一扭鳞甲尽数炸开星力冲天而起强行挣脱“四柱禁法”腾空飞起。应龙当即现出原形胁生双翼鳞身脊棘头大如斗吻尖如鸟张开大嘴狠狠咬在星蛟后颈将它掀起又砸下连砸十七八下终于将其制服。 云兽忽律长长舒了口气这一战水妖结成鸳鸯阵一鼓作气擒下星蛟可谓大获全胜他扭头望去却见另两条星蛟业已沦为阶下囚诸位真仙指指点点气定神闲。想想也是平侯殿允道人和碧城殿玉泉子双双压阵七位真仙同时出手是龙也须盘着是虎也须伏着何况只是区区两条星蛟如何犟得过去! 忽律摆动癸水通天旗收去汪洋上前褒奖了几句乌泉等水妖面面相觑忽然觉得后怕不已。怎地一下子变得如此骁勇?那可是一条星蛟与鱼龙胜境的瀛妫差相仿佛!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隐隐觉得自身这番异变与之前忽律不由分说强行取走一滴精血不无干系。 “泣血诀”以精血鼓荡血脉驱使诸妖力战不退待到血脉沉寂下来肉身疲惫不堪难以为继忽律命彼辈回洞府歇息携蛇龟、应龙二妖押着星蛟去往云浆殿献与殿主处置。 九门中开清音袅袅诸位真人陆续踏入大殿举目望去云浆殿主魏十七端坐于松木榻上气息渊深似海与云浆殿浑然一体。 星蛟盘于殿内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允道人上前见过殿主略略说过几语魏十七目光如电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将三条星蛟一一看过指了指左首一条道:“留下此蛟待吾问过后再交由诸位道友处置。” 允道人微感诧异在他看来这三条星蛟并无差别不知魏殿主为何指定这一条他下意识多看了几眼不明就里。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七节 本命魔仆 众人陆续退去帝朝华食指中指夹起一缕白发轻轻捋动若有所思她看了那星蛟几眼心中忽然打了个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噙着笑腰肢款摆跟随众人往殿外行去。魏十七忽然开口道:“帝道友且止步尚有要事商量。”帝朝华停住脚步眼波流转却没有开口试探。 转眼间云浆殿中只剩下魏十七、屠真、帝朝华三人魏十七食指轻轻敲击着木榻九门“砰砰砰砰”接连关闭大殿之内气息为之一凝帝朝华暗暗叹息心中魏十七神目如电些许小伎俩断然瞒不过他的双眼。只是魏殿主留她下来究竟为了什么?是试探还是做个见证?她抿了抿嘴有些拿不定主意。 魏十七道:“此间无有外人阁下可现身矣。” 那星蛟慢慢弹起头来双眸直愣愣往下魏十七瞳孔之中黑气氤氲凝结成无数米粒大小的魔符片刻后一缕黑烟从鼻窍内飘出化作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眼底闪动着一点针尖大小的血光赫然便是他化自在天魔将化身。魔气甫一离体星蛟便重重摔倒在地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 魏十七看了数眼哂笑道:“原来是你——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身相见?” 世易时移当年餐霞宫中一个小小殿主如今已成为必须仰视的存在那魔将化身念头百转机心一一熄灭涩然道:“莹明、枯藏业已陨灭吾岂敢以真身示人!” 魏十七微微颔首杜司陵持“孽种”现世瑶池宫主西华元君怀疑天帝并未陨落而是藏身于星域深处欲求天帝唯问天后西华元君故命金冠子驱柱石殿入星域搜寻鱼龙胜境的下落不想为他化自在天三魔将联手击溃金冠子惨遭搜魂之苦守不住秘密莹明、枯藏二魔将神通广大竟找到鱼龙胜境结果反被天后摄取生机与瀛沙、瀛妫、元胧、杜司陵一起沦为鱼龙殿前天后安胎的药渣。 其中的种种变故可谓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在魏十七眼中区区魔将不足为虑他伸手点了点对方道:“汝系魔王波旬麾下哪一员魔将?” 那魔将化身沉默片刻道:“吾乃第十六魔将支徵是也。” 魏十七扭头望向帝朝华出乎意料道:“波旬麾下可有此三员魔将?” 帝朝华扁了扁嘴满心不情愿冷哼道:“魔王麾下一十八员魔将支徵、莹明、枯藏位居末游打生打死跑腿的命!” 支徵吃了一惊能说出这话分明就是他化自在天的知情人他眼中血光急速闪动仔细审视着帝朝华却看不出她的根脚亦察觉不到魔气的存在心中犹疑不定。 帝朝华干脆戳穿支徵的老底“什么真身降临根本就是唬人的把戏一十八魔将本体不灭自沉于他化自在天魔宫底层血池内所谓真身云云不过是一具祭炼万载的本命魔仆而已。” 支徵脸色微变便是魔功之内知晓“本命魔仆”的亦不多他按捺不住频频打量着帝朝华越看越觉得此女神秘莫测。 这才说得过去魔王波旬麾下一十八魔将真身降临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魏十七心下了然他也无意多费口舌径直问道:“阁下藏身于星蛟体内来到吾殿中究竟意欲何为?” 支徵、莹明、枯藏三员魔将修有秘术虽隔万里动念相通支徵炼化金冠子残魂得知天后下落莹明、枯藏随即着手搜寻鱼龙胜境莹明、枯藏误入万妖窟为天后灭杀支徵亦感同身受。然则当他寻踪而去鱼龙胜境早已荡然无存魔王之命支徵不敢违抗只能继续在星域游荡大海捞针苦苦寻找线索。 柱石殿虽成废墟天庭诸殿之间自有气机牵引支徵随着柱石殿四下里漂荡顺手降服一些星域异种以为耳目到处打探消息也是机缘巧合与云浆殿重楼殿相距不远这才附身于星蛟体内误打误撞见到了当年窃取柱石殿神物的旧相识。 支徵深吸一口气道:“吾等奉魔王之命潜入星域寻找天帝下落不想在鱼龙胜境内为天后所灭无以复命不敢回转他化自在天。敢问殿主可知天帝何在?” 魏十七熟视良久斟酌着其中的利弊挥手道:“你可将真身前来随吾讨伐别宫他殿立下功勋再引你去拜见天后亲口相询。” 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魏十七乃谶言所示之人天后并未向他隐瞒真相然则正阳四宫二十八殿众人只知天后携帝子降临却不知天帝业已陨落也无人敢问起。帝朝华闻言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分明是挖个大坑让他跳重楼殿一战折了洗心殿沈芋头、荡寇殿万霖道人、长河殿史玉龙三位真仙魏十七嫌手头战力有所削弱正好支徵送上门来说不得先征用了再说至于支徵见到天后有没有机会问出口问了会有什么下场就与他无关了。 坦坦荡荡出乎意料之外魏十七摆明了要他效力支徵不觉皱起眉头沉吟道:“讨伐他殿亦无不可只是拜见天后当真可得知天帝下落?” “不问不可知问了或许可知。” 这倒是大实话支徵苦笑道:“天后既然不容分说灭杀莹明、枯藏二魔将为何对吾手下容情?” 魏十七淡淡道:“那就赌一赌吧反正只是一具本命魔仆毁了就毁了魔王跟前想必也说得过去了!” 支徵微微一怔喃喃自语道:“也是只好赌一赌了……”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帝朝华道:“让他发个誓赌个咒什么的莫要出工不出力坏了大事。” 帝朝华心知肚明这是要敲钉转脚逼着支徵卖苦力不得偷懒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吟吟道:“支魔将何不以血池起誓如有违背意识湮灭身入血池?” 支徵心中一凛目露凶光瞪着她一言不发帝朝华笑意不减浑不将他放在心上。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八节 三十六天魔女 意志动摇寒意笼罩全身支徵脸色狰狞咬牙发狠道:“汝究竟是何人?” 帝朝华扁扁嘴道:“不愿以血池起誓难不成要——” 支徵心惊肉跳六掌乱摆急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以他的眼力无论如何都看不透此女的底细投入星域的毕竟只是一具本命魔仆来到此殿的更是微不足道的一缕魔气。然而誓言终究是誓言无论出自何者之口都瞒不过魔王之耳支徵完全冷静下来将帝朝华置之不理径直问那高高在上的云浆殿主魏十七“吾以血池起誓殿主又如何?” 魏十七哂笑道:“支魔将可是会错了意?是你求上门来欲见天后若不愿起誓只管退去些许魔气谅支魔将也损失得起!” 棋差一着束手缚脚此言正中要害从始至终都是支徵有求于他而非魏十七有求于他若不答应连赌运气的机会都没有。支徵在星域漂泊已久囿于魔王之命不得回转他化自在天莹明、枯藏业已陨落只剩他一人势单力孤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长叹道:“既然如此吾愿暂寄殿内以斩杀三人为限换取殿主引见天后如何?” 魏十七略一忖度颔首道:“可。”合支徵、莹明、枯藏三员魔将之力足以将瑶池宫柱石殿击溃生擒殿主金冠子这等战力便是允道人不惜精血全力催动金珠镇魅亦逊色三分。遇敌强如蟠真人他自不会故意刁难命支徵自取其辱但如重楼殿主洪道乾这等对手大可击而灭之无须付出之前的代价了。 支徵得魏十七应允心中一宽向他拱手致意身形旋即化作一缕魔气往殿外飞去徘徊于门户内不得脱身。魏十七隙开一线纵其离去低头沉吟片刻向帝朝华道:“一具本命魔仆便有此等修为若血池下本体亲至又是何等样面貌?” 帝朝华不假思索道:“殿主过虑了魔王麾下一十八魔将若将本体冲出血池魔宫不稳尚在其次只怕他化自在天离覆灭亦不远矣!” 魏十七若有所思帝朝华深悉魔王根底有意无意露些口风或暗示或炫耀频频挑逗与其颠倒众生的本性不无干系。听她言下之意一十八魔将本体似镇压血池不容有失否则的话非但魔宫有崩塌之虞连他化自在天都未能幸免。他上下打量着帝朝华眸中神光离合心中一动问道:“道友与那支魔将孰强孰弱?” 帝朝华眼波流转“咯咯”轻笑道:“那一十八魔将俱是不解风情之辈妾身可无法与之硬拼……”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白发红颜颠倒众生莫说魔将支徵连魏十七都觉得有些看不透的她。一些零星的念头浮出脑海“天帝便孤身前往灵山踏破大雷音寺如来亲自出手一场大战灵山崩塌天帝身魂溃败终至陨落。为避大敌趁机来袭如来以无上神通加以遮掩此事讳莫如深……昔日佛祖在菩提树下时魔王曾现身妨其成道为佛祖降伏终究心有不甘……”青岚与帝朝华的声音交替响起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看似毫不相干的两条线却在肉眼不可见的未知之地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真相隐没在重重迷雾中若非支徵对天帝下落如此孜孜以求魏十七也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想。他神情有几分古怪落在帝朝华眼中心弦没由来微微颤动似乎预感到什么事即将发生什么事即将改变。 大殿九门紧闭洞天固若金汤云浆殿与魏十七浑然一体命星投下淡淡血光在殿内缓缓移动所过之处血气氤氲而起丝丝缕缕消散于空中。魏十七不急不缓推测道:“魔王波旬遣三魔将潜入星域寻觅天帝下落此乃投石问路之举若确有线索当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尽遣魔将乃至真身降临。” 帝朝华沉默良久涩然道:“为何?” 魏十七续道:“究其根源在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降服魔王本当一鼓作气掌控他化自在天可惜天地别生事端灵山亦不大稳当一时间无暇旁顾。然则数万载又十万载十万载又百万载如来一旦渡过难关席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势必将手伸向他化自在天魔王预见到这一天为期不远是以将希望寄托于天帝联手迦耶共抗如来。” “哦?是么?”帝朝华的语气微有些颤抖。 “这些都是臆断之辞推测之语不过虽不中亦不远。” 虽不中亦不远这六字斩钉截铁重重落在帝朝华心田。如丝媚眼透出凝重之色光线渐次消失仿佛被无形的暗兽一口口吞下“十恶”凶星悬于高空大殿之内只剩下迷蒙血光勾勒出帝朝华动人的身影。她举步轻轻跨出身形一分为二又一步对影成三……款款而行转眼幻化出三十六道人影或坐或立或喜或愁魅惑人心动人之处难以言说。 三十六天魔女三十六条手臂皓腕凝霜十指纤纤齐齐捏定法诀一声轻叱诸天轮回神木鼎跃出虚空六欲天诸神佛时隐时现轮转不息一具曼妙女体冉冉升起面目模糊不清朝魏十七盈盈下拜。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发菩提心皈依佛陀。魏十七猜到她的身份起座避让不愿受她一礼。 天魔女姿态各异如泥塑木雕僵立不动耳目尽皆闭塞。那女子身影忽聚忽散虚实变幻诸天轮回神木鼎若不堪重负吱呀呀响个不休。 她轻声道:“妾身离暗见过云浆殿主。殿主高义妾身有一事相请天后性情如铁刚愎自用云浆殿主可否代为缓颊容支徵有进言之机?无论成与不成妾身感殿主援手之恩愿厚报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五十九节 不愿不舍不甘 身形高挑体态窈窕容颜却似一团云雾翻来滚去看不真切。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离暗故老相传此女发菩提心皈依佛陀而天魔女帝朝华却矢口否认说离暗魔功深厚绝不会受佛法点染背弃魔王。兹事重大魔将也就罢了毕竟是过河卒子离暗却是魔宫仅次于魔王波旬的角色纠缠一深万难轻易脱身魏十七沉吟良久未曾接口。 离暗借诸天轮回神木鼎降临云浆殿无法久驻此间她知魏十七心意起手指了指屠真许诺道:“此女修炼真法有成但困于出身止步于此。大道殊途同归魏殿主欲栽培此女天庭无路可循他化自在天却另有机遇妾身可做主将天魔书借与她一观日后成就或许无可限量。” 她早知魏十七得天后垂青修炼“命星”走的是天帝一脉的路数勇猛精进直指无上大道不可能再改换门庭但屠真却不同玄阴器灵之身纵有真法弥补亦难以修成真灵唯有以“天魔书”中秘术方能助她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打破先天的局限争得一线机缘。 屠真闻言怦然心动又默默无语眸光中透出无奈和渴望。离暗不愧是魔王之女寥寥数语一针见血她潜心修炼太微金莲功天资不可谓欠缺用功不可谓不勤然则这些年来进展缓慢虽得佛门至宝乾坤宝幡伞护持仍被帝朝华远远抛于身后帮不上大人什么忙。难道她也要步上阴元儿、流苏的后尘留于云浆洞天内为他看守浮宫担惊受怕苦苦等待?屠真心中不愿不舍不甘。 离暗言尽于此静静等待魏十七抉择天魔书包罗万象非同小可乃是他化自在天根本所在便是魔王波旬亦未曾勘透其中玄机。不过修炼天魔书即为天魔传人从此成为他化自在天的一分子再也无法摆脱因果的羁绊。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吞下饵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魏十七注视屠真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心平气和道:“可。” 屠真怔怔望着他嘴唇微颤欲言又止。 千金一诺言出必随离暗魔功深不可测得魏十七允诺旋即窥破天机若有所见。未来种种于瞬间轰然崩塌然而在这一刹那她望见魔神般的身影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凶星高悬于天际血光充斥天地。 不死便是人上之人!离暗颔首致意曲指一弹一点星光飞出落入屠真眉心消失无迹。屠真如遭雷击脑海中蓦地现出一卷天魔书一页页翻过无数魔符淌过心田记得的一一铭刻于心遗忘的似水无痕。 她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上半身伏在魏十七膝盖上眼神茫然若失。 离暗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渐轻渐远身影渐暗渐淡“诸法无常诸天无碍日后有缘妾身再行相谢……” 仿似时光倒流三十六天魔女步步退后重又合而为一帝朝华幡然警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茫然若失。她下意识望向诸天轮回神木鼎蹙起眉头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目光投向魏十七流露出询问之意魏十七朝她摆摆手示意她莫要打扰屠真参悟秘术又挥挥手命她离去。 帝朝华咬了咬嘴唇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什么关键偏生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心中疑虑重重缓缓向大殿外行去忍不住回首却见屠真沉溺于天魔书中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魏十七任凭她伏在膝头轻抚她的秀发耐心等待。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在魏十七心中屠真的分量着实不轻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般神情怜惜中带着一丝温情。 云浆殿内悄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屠真深深吸了口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伏在魏十七膝头并没有急于起身一点点数着时光流驰心中平安喜乐什么都不求。魏十七伸手捏起她的下颌细细看了几眼见她眼眸深处隐约有魔纹缠绕显然已离暗暗施手段助了她一臂之力。 屠真将脸贴在他掌心摩挲几下低声道:“就像做了一个梦心中忽然多了一些东西……” “天魔书如何?” 屠真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触“天魔书”三字似乎极为亲近又似乎第一次得闻她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神情一忽儿挣扎一忽儿苦恼。法不传六耳离暗破例传下天魔书屠真虽得其妙却不可对人言连至亲至近之人亦无法透露一二。 魏十七温言道:“无妨想不起来也无须强求。大道殊途同归说得真好……诸法无常诸天无碍若能修炼到此等境界也是你的大机缘。” 屠真心中欢喜喃喃道:“这么说来不用去浮宫苦苦等候了?” 魏十七微笑道:“四大天王可不是一句戏言。” 屠真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十余点米粒大小的魔纹明灭隐现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 魏十七暗暗叹息天后性情如铁刚愎自用这八个字说得分毫不差支徵便是得以拜见天后亦无从分说只怕转眼魂飞魄散沦为“药渣”。离暗主动传下“天魔书”助屠真一臂之力解脱先天局限按说居中缓颊代为说项此事惠而不费试上一试也无妨但问题在于天帝业已陨落魔王图谋之事终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厢情愿罢了。天后非是蒙昧之人既知魔王用意仍毫不容情灭杀了莹明、枯藏不留退路难不成魔将乃不可或缺的大补之物拼着得罪魔王亦在所不惜? 事涉天后魏十七有些拿不定主意归根到底力不如人罢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拍拍屠真的肩膀命她回转云浆洞天潜心修炼魔功又唤来允道人将星蛟的尸骸拖去分毫不取。 数日后魔将支徵领着数头星域异种来投引来无数侧目和猜疑。又数日云浆殿再度踏上了征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节 四九大衍筹 天庭三十六宫劫后余生的除了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瑶池二宫外尚有大小不五六处小天庭轮番遣诸殿驰入星域循旧例赌斗星药一来彰显实力打消他人觊觎之心二来磨砺手段以应对来日大劫。称得上小天庭者大抵握有门户别开天地独占若干下界在浩瀚星域中如渡海之槎不至于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如浮萍一般四处漂泊。 五明宫便是那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 三十六宫规模悬殊五明宫只是名声不彰的小去处名义上坐拥“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实则三殿勾连于一处形同一殿宫主殿主之下并无多少势力可言。但小也有小的好处谨小慎微是一宗无人在意又一宗那一场惊天之变五明宫没有站队而是脚底抹油趁乱逃入了星域。 五明宫主奚少微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为减少损耗他将五明界连同连城江郭二殿一并封禁只留山都一殿与一干殿主供奉轮值挤在一处在茫茫星域中游荡苦苦寻觅着一线转机。五明宫之所以能保全至今有赖于宫主奚少微炼化的真宝“四九大衍筹”巧夺天数分辨气机遇弱小则进迫与强横则规避趋利避害熬过了漫长的年月。 在奚少微心中祸乱终非常态天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要“四九大衍筹”在手待到真命之主露出端倪五明宫少不得一个辅佐之位。然而天机莫测虽有四九大衍筹在手无有十方大衍算相辅相成终如盲人摸象是以奚少微慎之又慎宁可错失亦不愿冒进。他早听闻十方大衍算落在瑶池宫主西华元君之手元君座下有一散修名为伯蓍真人修成大衍神通十指掐算世间万事万物过去当时未来俱落于指掌间不过知道十方大衍算的下落又如何便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打扰这位三界十方女仙之首。 这一日奚少微在山都殿内摆弄“四九大衍筹”正掐指细算口中念念有词之际异兆忽现大衍筹宝光万丈散乱变易哗啦啦响个不停。丰囚鸾、麻蕈、鹘道人三位殿主不约而同起身上前脸色或喜或忧彼此交换着脸色等待宫主解说一二。 不知何故奚少微心中隐约觉得不妥天机似被一双无形之手搅乱凶险中蕴藏着转机连四九大衍筹亦无法道明。他踌躇良久抬眼望向丰、麻、鹘三位殿主目光一一扫过也不相瞒斟酌着解说几句。 五明宫小奚少微虽为宫主却并不讲究威仪排场、上下尊卑之别连城、江郭、山都三位殿主与他平辈论交彼此知根知底无话不谈。异兆天机凶险转机丰囚鸾若有所思咀嚼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莫不是……莫不是时机已到五明宫可重归天庭?” 奚少微沉默片刻重又祭起四九大衍筹这一回足足花费大半日大衍筹依然散乱不堪但细细分辨却透出一丝中兴之象。饶是奚少微向来谨慎此刻也不禁怦然心动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拨乱反正天帝即将归来! 心念才一动四九大衍筹便停止变易奚少微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将大衍筹收入袖中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咳嗽一声道:“兹事重大须徐徐图之。” 麻蕈与鹘真人对视一眼四九大衍筹算定天机宫主既然没有否认显然重归天庭的时机已到他二人按捺不住激动喜形于色。 丰囚鸾的声音有些沙哑缓缓道:“既然时机已到五明宫当何去何从?” 奚少微叹道:“天机莫测……”话音未落山都殿骤然大震雷声隆隆不绝业已封禁“连城”、“江都”二殿骤然现形与山都殿连成一气一体两翼携手对抗突如其来的天威。奚少微心中打了个咯噔衣袖飘飘率先抢出山都殿遥遥望去只见虚空之中张开一座高逾千丈的山门恢弘古朴气象森然雷火如洪流般倾泻而出将五明宫锁定无数天兵天将的摆开阵势虽是一排排虚影气势却并无二致。 唯有分割天人二界的南天门方有此等威严气势! 奚少微这一惊非同小可天帝即将归来天机尽被搅乱他虽以四九大衍筹详加推算却未能避开祸端没有早一步没有迟一步端端正正撞上了南门中开。走已经来不及了来得的是南天门哪一宫哪一殿殿主又是谁人能不能扯上丁点关系躲过这一场劫难?奚少微心中着实没底。 南门田一十三宫上清宫太清宫玉清宫明颐宫太虢宫炅寐宫中辅宫遣云宫毗沙宫化乐宫乌浩宫彤华宫紫霄宫诸宫诸殿的名头在脑中闪过如走马灯般流转不惜奚少微舌根泛起苦涩的滋味天地改乾坤覆桑田变大争之世大变之局果然逃是逃不掉的五明宫躲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躲不过去被命运洪流挟卷无从脱身。 五明宫上下俱被惊动数十位供奉轮值尽皆出得洞府伫立于山都殿前眼见南天门近在眼前无不骇然变色。 雷声响成一片一座大殿从南天门飞出血光缠绕煞气从天一彪形大汉精赤着上身叉开双腿仰头望着雷火嘎嘎大笑笑声压过焦雷如颠如狂。最后一丝侥幸亦烟消云散奚少微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不顾一切催动山都殿掉头就跑。 那大汉长啸道:“大发!大发利市!才出得南天门便有血食送上门来岂可放过!小的们莫要聒噪与本王追!”一声令下身后殿门齐开杀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摇旗的摇旗呐喊的呐喊高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口中呼呼喝喝垂涎三尺。 南天门一十三宫化乐宫万神殿虽以“神”名却是一座妖殿殿主吞天大圣号称万妖之祖。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一节 无他吃人耳 万妖之祖并不是一个空名以吞天大圣的道行和神通足以独领一宫广布羽翼然则当初因了天帝一句话只能窝在万神殿闭门思过郁郁不得志。究其缘由无他吃人耳。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天庭不乏大妖出身的真仙本性难移偶尔寻些血食打打牙祭也在所难免。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八百下界三千洞天血气旺盛的奇禽异兽不计其数吃上几头也无伤大雅然而吞天大圣不同他对口中食挑剔得紧只吃真仙寻常血食是不入眼的。 因了这点口腹之欲天帝按了他数万载直到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天庭四分五裂上清、太清、玉清等一十三宫联手打退趁乱来袭的大敌收了南天门遁入星域避乱吞天大圣才有了出头的日子。诸位宫主制不住他就只能以邻为壑放他出去祸害他人星域赌斗他喜欢赢得星药他分毫不取但死在他手上的真仙则剥光了慢慢享用从头到脚由外而内零敲碎打细嚼慢咽老少肥瘦各有滋味连一滴血都不会浪费。 回想那些忍饥挨饿、欲/火中烧的日子恍如隔世。 距离上一回尽情享用血食已过了百年静极思动吞天大圣主动请缨去星域逛上一圈即便撞不上别宫他殿逮几头凶兽给儿郎们打打牙祭也好。化乐宫主也知这等凶人只有天帝压得下若不放他出去松松心性迟早会闹出事来当下一口应允知会上清宫主放开南天门任他去星域折腾。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五明宫运气不佳恰好撞上万神殿被吞天大圣逮了个正着。南天门中开雷火喷涌而出奚少微迫不得已祭出“雷龟凤头啄”破开雷火驱使山都殿遁入星域吞天大圣重重一踏足一声巨响星力滚滚而散万神殿嗡嗡震颤遁速渐次加快衔尾追上前去。 一殿逃一殿追在浩瀚星域之中犹如两只小小蠓虫山都殿走得匆忙慌不择路万神殿不紧不慢吊在数百丈外行有余力奚少微一颗心直往下沉吞天大圣显然存了猫戏老鼠的心思并不急于一气追上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撵了数个时辰连吞天大圣的大妖小妖都察觉到异样一个个放下刀枪面面相觑姚七虎按捺不住急躁瓮声瓮气道:“大王为何不径直追上去?” 吞天大圣煞有介事道:“让他们跑跑上一阵活活血加倍有滋味!” 另一大妖汤螺豹若有所思记起有一遭在万神殿内饮酒取乐大王尝了一口精心烹制的人肉呸呸呸皱着眉头说不中吃还唾沫乱飞讲了一通道理怎么说来着……好像是下界皇宫的御厨做菜先拿竹板噼里啪啦打小猪撵着它到处跑气血精华集中到挨打的那块肉上等跑不动了才割下来烹制成肴献给皇帝享用据说美味无比……还有吃驴肉活驴绑在木桩上剥开驴皮露出鲜肉用滚沸的老汤浇淋肉熟了现割现吃……说到这里似乎大王还咽了一口馋涎喉结上下滚动把咬残的肉丢在一旁看都懒得看一眼…… 姚七虎搔了搔脑袋慢慢醒悟过来凑趣道:“那敢情好什么星力转换真元星屑洗炼肉身把好端端的血食变成了下脚料不费点牙口嚼都嚼不动是该跑上一阵活活血才好!” 吞天大圣嘎嘎大笑拍着鲍七虎的肩头道:“活活血跑累了好下手这次运气好奚少微那老不死的烧成灰也识得他五明宫上下估摸着总得有二三十口全拿下足够小的们打一回牙祭了!” 大王既然开口发话身后大妖小妖无不欢欣鼓舞跟着大圣有肉吃跟着旁人只有打生打死的命还不得吃个痛快彼辈野性难驯选哪边用脚趾头想都明白。 汤螺豹放眼望去连同他在内只剩三十余个手下眼珠绿油油的磨牙砺爪只等着厮杀分肉吃。他是万神殿少有的明白人不觉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当初吞天大圣麾下大小妖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合计一百零八之数人才济济这会儿只剩下这些天庭诸宫哪一殿都不乏硬点子为了吃两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吞天大圣不在意他却心有不忍。 妖物蒙昧无知只知争夺血食似汤螺豹这般有头脑的并不多见。不过他只能将这点小心思深藏于心底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吞天大圣不容许麾下妖将存有异心一旦发觉当即撕裂了分而食之绝无二话。 五明宫主奚少微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将万神殿甩开他长叹一声不再惶惶逃窜暗中叮嘱了三位殿主几句大殿渐行渐慢缓缓停驻于虚空之中。竟然不逃了难不成打算拼命?吞天大圣颇感意外重重一跺脚万神殿晃晃悠悠吱吱嘎嘎乱响气势汹汹撞向山都殿却在相距不过数丈远处嘎然而止彼此一目了然。 奚少微打量着对方拱手道:“多年未见对面可是万神殿主吞天大圣?” 吞天大圣喝骂道:“奚缩卵终于敢露头了?”此言一出身后一干妖将污言秽语肆意挑衅浑不将五明宫放在心上丰囚鸾、麻蕈、鹘道人三位殿主目光森然杀意毕露。 一声“奚缩卵”叫得奚少微苦笑连连吞天大圣的厉害他又如何不知!他不敢贸然翻脸将手伸到背后摆了一摆示意众人切勿冲动自顾自道:“大圣紧追不舍可是要做上几场赌斗星药?” 吞天大圣放眼望去除了寥寥数人外尽是肉脚肉脚归肉脚若全部拿下也足够他吃个痛快了!换作他殿他或许还要斟酌一二但这五明宫背后没人亦未听说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他恶念顿生狞笑道:“星药也要人也要都给我留下来吧!”话音未落将身躯一纵直扑山都殿而去。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二节 现割现烤现吃 吞天大圣一旦动手万神殿大妖小妖无不奋勇上前区区数丈之遥一跃而过咚咚咚咚落在山都殿前呲牙咧嘴瞅准对手猛扑上前。奚少微早有防备趁着对方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扬手将大衍筹一撒四十九根算筹倏地散开颠倒翻滚霞光层叠交织成一片将吞天大圣罩定。 霞光明灭吞天大圣的身影骤然消失虚空之中只剩下四十九根大衍筹哗啦啦响个不停。奚少微脸色凝重双手捻定法诀低低念动咒语全神贯注操纵四九大衍筹将吞天大圣困住不容他轻易脱身丰囚鸾、麻蕈、鹘道人三位殿主率众迎上前祭起诸般法宝各展神通将万神殿诸妖敌住。 吞天大圣微微一怔旋即发觉自己落入一处洞天阴风怒号山崖林立入眼尽是穷凶极恶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身心愉悦。他心神不受其扰早知是那奚缩卵在捣鬼以幻境将他困住不过此地甚合心意吞天大圣也不急于离开他信步而行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山崖下却见荆棘之中伫立着一座惨白的石屋一眼望去甚是眼熟。 吞天大圣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记忆从心底泛起他以为自己不再想起其实从未忘记。 他轻轻推开沉重的石门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烟熏火燎的气息熟悉又亲切。定睛望去只见石室内燃着一团熊熊炭火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壮被镣铐锁在墙上拼命扭动身躯八块腹肌扭成一个“丰”字神情惊慌失措挣得镣铐叮当作响。 匡无冕云罗宫主锦鳞上人最为看重的弟子修炼不过八百载便成就真仙之躯意气风发不想得罪了吞天大圣沦为阶下囚口中食。便是因了这桩事天帝才令他在万神殿内闭门思过无有敕令不得出殿半步。数万载悠悠岁月枯坐于万神殿内但他不后悔回忆是何等甘美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吞天大圣咧开嘴舔了舔嘴唇仿佛尝到了当初的滋味。 明知是幻境却像真的一样时光倒流历历在目他愿意多逗留一阵哪怕正中奚少微的下怀在现世耽搁上一时半刻也无妨那一干大妖小妖的生死吞天大圣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举步上前手一伸指间多了一柄骨刀小心翼翼将匡无冕的眼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一点小小的恻隐之心不让他看到自身的惨状吓破了胆肉就不中吃了。 室外大风大雪室内温暖如春吞天大圣大马金刀坐下随手拎起酒壶口对着口灌了几口眼中凶光大盛。不同于那些茹毛饮血的大妖身为万妖之祖他要慢慢享用眼前的美味夜才刚刚开始夜还很漫长美酒炭火现割现烤现吃只有这一刻才让他觉得这漫漫无期的生命没有白白虚度。 真仙之躯无垢之体省去了洗剥的工夫吞天大圣举起骨刀在他腿上轻轻一割剜下一条无比新鲜的血肉在炭火上翻来覆去烤到三分熟外焦里嫩张开大嘴咬下一大口慢慢咀嚼着每嚼一下都有不同的滋味涌出如此美味便是狠狠得罪了锦鳞上人又何妨! 血淋淋的眼皮掩盖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匡无冕紧咬钢牙哼都不哼一声硬气得一塌糊涂但那又如何?他注定要度过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哪怕转世投胎千万次度尽轮回也无法泯灭惨痛的记忆。 那柄毫不起眼的骨刀非是凡物真仙之躯刀枪不入水火难伤金刚不坏却挡不住骨刀轻轻一割皮肉豁然中分应刃而解。吞天大圣挑上好的血肉头面四肢胸腹就着美酒吃了个痛快又举刀将匡无冕开膛破肚掏出心脾肺肾肝胆肠胃五脏六腑一件有一件的嚼口一件有一件的滋味吃得酣畅淋漓意犹未尽。 直到东方既白壶中酒尽吞天大圣才弃了斯文的吃相醉醺醺张开血盆大口不辨粗细将匡无冕的尸骸一口口吞下肚去筋皮嚼得咯吱响白骨嚼得咯嘣脆从头到脚一滴血都没有浪费。 吞天大圣仰天打了个饱嗝腹中暖洋洋热腾腾倦怠一阵阵泛上来眉低眼涩只想倒头睡去。 身处幻境之中睡是不能睡的一朝睡去再醒来就不知是何时了。吞天大圣尝到了许久之前的滋味但他洞若观火心如明镜这一切早已过去尽数虚妄奚少微处心积虑将他困于此中儿郎们在外厮杀是生是死是胜是败也到了揭盖子的时候了。 吞天大圣长身而起大步踏入风雪中抬手重重一拍天崩地裂霞光作流云散四十九根大衍筹纷纷坠落他一头撞出虚空离山都殿近在咫尺。 奚少微抬手祭起一枚溘山玉印趁着对方甫离幻境心神不无恍惚当头击落不偏不倚砸在吞天大圣额头“砰”一声巨响只打得金光明灭虚空崩裂吞天大圣纹丝不动抬手将玉印抓在掌中双手一搓溘山玉印化作碎屑簌簌落下。 放眼望去万神殿大妖小妖与五明宫诸位真仙一场混战杀得不可开交姚七虎汤螺豹被丰、麻、鹘三位殿主缠住但其余供奉轮值却挡不住妖将冲击渐渐露出颓败之势。 吞天大圣腹中肠胃蠕动咕噜噜乱叫幻境中酣畅淋漓大吃大喝回转现世却什么都没有他上下打量着奚少微不觉摇了摇头这等干瘪的老不死不中吃不中吃!眼梢一瞥见丰囚鸾身材曼妙血气旺盛举手投足风姿绰约不禁饥火上升一眨眼眼珠变得碧油油凶光毕露。丰囚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闪到一旁避开那噬人的目光姚七虎趁机一爪拍去将鹘真人迫退。 奚少微又祭起雷龟凤头啄电光霍霍一龟一凤双双现出虚影面对万妖之祖却踯躅不前似有畏惧之意。吞天大圣呵呵一笑将双肩一摇去势如电径直撞入奚少微怀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三节 弯背大虾公 奚少微将手一抬雷龟凤头啄电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啄在吞天大圣胸口前一刻如中败絮浑不受力后一刻如中铁石发出“叮”一声闷响吞天大圣将大手一拍雷龟凤头啄顿成断线的鹞子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之前雷龟凤头啄破开雷火之时业已折损了此宝本源被吞天大圣一击更是断绝了成就真灵的可能。妖族肉身强悍吞天大圣号称“万妖之祖”奚少微向来审慎不可谓轻敌然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圣之躯竟强横到这等地步溘山玉印和雷龟凤头啄在他面前犹如小儿的木刀竹马不堪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吞天大圣探出利爪拍向他头颅甫一出手罡风四起将奚少微牢牢吸住不容他逃脱。奚少微迫不得已抬起左臂封挡吞天大圣势在必得的一击明明抓在手臂之上却落在空处不明就里。 袍袖翻飞奚少微干瘦的胳膊上赫然套着一截残缺的兽纹臂甲。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万神殿冲出南天门与山都殿劈面相逢吞天大圣并未全力出手撵着奚少微仓皇逃窜不想留给了他布置绝户手的机会。时机稍纵即逝奚少微须发俱张不惜透支寿元全力张开五明界一声闷哼将吞天大圣拖入其中。 天庭三十六宫一旦登上宫主之位除统御诸殿广布羽翼外更能独占一处仙界。仙界非是寻常洞天小界温养真宝催生天兵有无穷妙用乃是天庭不传之秘。法不传六耳运用存乎一心唯有得天帝敕令执掌一宫方能得闻其中玄妙。 灵霄殿所在的弥罗宫李老君炼丹的兜率宫西华元君执掌的瑶池宫南天门上清、太清、玉清三宫堪称三十六宫之翘楚与之相比五明宫根本不值一提五明仙界亦乏善可陈迟迟未能成就真灵孕育天兵。然则五明宫确有一宗好处为他宫所不及五明仙界的锁钥乃是一截兽纹臂甲可随身携带奚少微早知吞天大圣难以抵挡之前以四九大衍筹布下幻境只为诱敌真正的杀手潜伏在后一旦将其摄入五明仙界内拼着将此界毁去也要灭杀吞天大圣。 合一界之力玉石俱焚这是何等大手笔吞天大圣再怎样狠天狠地也抗不过去。 大半条胳膊业已没入五明界着手处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吸力如大蛇缠身将他一寸寸向内拖去吞天大圣虽不知五明界底细却也深知不妥危机如洪流般席卷而至他大喝一声腰腹猛一发力双足踏碎虚空妖气冲天欲将胳膊收回却纹丝不动! 一入仙界深似海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亦破不开锁钥门户! 奚少微脸色惨白两颊深陷细小的皱纹连成一片深深浅浅如干涸龟裂的河床后背佝偻气息微弱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吞天大圣哪里还不明白奚缩卵分明是布了个陷阱诱他一头撞进来他心中暗暗后悔适才却是托大了天庭三十六宫宫主乃天帝敕令所封果然小觑不得便是小小的五明宫亦不乏底蕴。 吞天大圣神通广大若非得罪了云罗宫主锦鳞上人一状告到天帝跟前以他的道行手段早就有资格执掌一宫何至于在万神殿枯守数万载!奚少微骑虎难下只得不遗余力催动五明仙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拼上老命也要将对方摄入其中。二人僵持不下谁都腾不出手来吞天大圣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骨节劈啪作响妖气鼓荡血脉沸腾渐渐维持不住人身额头高耸青面獠牙遍体银毛露出几分凶猿的模样。 姚七虎杀红了眼以一敌二缠住丰囚鸾和麻蕈二位殿主汤螺豹敌住鹘真人留有几分余力五明宫再怎么弱势奚少微终究是天帝敕令所封的一宫之主保不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他深知这一战维系于吞天大圣能否灭杀五明宫主剩下这些殿主供奉轮值之属左右不了大局。 鹘真人连祭数宗法宝都被对方以一双铁拳顶住他以星云双眸细察只见那妖将大拇指各套一枚黝黑的扳指灰芒喷薄将拳锋裹住当是一宗罕见的真宝。大抵妖修成就真仙非是熬炼筋骨将肉身推向极致便是祭炼法宝以期铸就真灵那汤螺豹兼修二途取平衡之道把握得恰到好处亦数异数鹘真人不敢怠慢步步为营先立于不败之地以免一时不察中了对方的算计。 汤螺豹实力压过对方一筹进退如电不急不缓也不急于下杀手一半心思抵住鹘真人一半心思关注吞天大圣与五明宫主之战。及至奚少微忽施暗算吞噬了吞天大圣一条胳膊陷入对峙僵局他不禁暗暗心惊小小的五明宫原以为是块肥肉大王摧枯拉朽轻易便能击溃对手不想反成了难啃的硬骨头是继续磨下去还是从速解决掉鹘真人施以援手? 吞天大圣性情暴躁他不开口汤螺豹亦不敢擅自拿主意。他双眉一挑六煞板指浮现无数米粒大小的符箓灰芒层叠于拳锋大喝一声已逼近鹘真人身前拳法大开大合如雨点一般落下。 鹘真人祭起一面贪狼盾步步退后汤螺豹出拳如电步步紧逼前后一十三拳将贪狼盾打得粉碎。鹘真人心惊肉跳急忙将百鬼夜宴图一抖召出一个瘦骨嶙峋、头大如斗的鬼物张开大嘴扑上前。鬼物无形无质单凭拳脚难以克制汤螺豹将右手拇指一弹六煞板指飞出绕着那大头鬼转了一圈仍飞回掌中套在拇指之上。 百鬼夜宴图猛地一跳角落里一道鬼影渐次黯淡那大头鬼随即溃散为滚滚浓烟竟不得回转图上。鹘真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那板指煞气缠绕克制鬼物百鬼夜宴图如何挡得住他他手忙脚乱正待另觅手段汤螺豹趁机撞入他怀中一拳击中小腹将他打成一只弯背大虾公。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四节 勿谓言之不预 鹘真人腹部突遭重击五脏六腑顿时搅成一团痛彻入骨大妖熬炼肉身爪牙堪比攻伐利器岂是好相与汤螺豹这一拳势大力沉若非身上道袍好歹也算一宗宝物单是这一记便要了他的老命。痛虽痛心中尚有三分清醒眼见对方张开毛黪黪的大手朝自己当头抓下一旦头颅被制纵有千般手段亦难逃此劫。命悬一线鬼门关近在咫尺鹘真人再也顾不得爱惜法宝将百鬼夜宴图一抖刷地倒卷而去。 黑烟弥漫鬼哭狼嚎百鬼弃了宴席蜂拥而出汤螺豹将左右拇指一弹两枚六煞板指齐齐飞出将鬼物抵住双臂暴长一把抓住百鬼夜宴图从肩到肘从肘到腕肌肉节节鼓胀“刺啦”一声响将此图生生撕作两半。夜宴图破百鬼辟易他呵呵大小自觉这些年用功不辍道行见长若是在三百年前未必有如此神通。 鹘真人弃了百鬼夜宴图趁机暴退十余丈不想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入敌阵之中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四下里大妖接二连三出手一头白额凶狼张开大口狠狠咬住他后颈用力一甩将他掀了个四脚朝天袒露出胸腹要害又一头疤眼苍熊人力而起举起双掌重重扑下。 才脱狼窝又入虎口好在吞天大圣麾下妖将以姚七虎汤螺豹为首余下大妖小妖仗着皮糙肉厚一味逞爪牙之利倒也不难应付。鹘真人后颈落入狼口一时半刻挣不脱百忙之中举起一串项铃铃铃铃摇上一摇那疤眼苍熊顿时骨软筋酥推金山倒玉柱扑倒在他胸口腥臊之味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侧旁一头豺狗见有机可趁猛地窜将出来阴险狡诈狠狠一口咬住他手腕不放落魂铃嘎然而止那疤眼苍熊顿时精神大振腾起立起一屁股坐在他胸腹之间举起右爪给了他一巴掌。 鹘真人半张脸皮撕裂露出森森白骨他单手捏定法诀张口喷出一支血箭将疤眼苍熊扎了个透心凉。伤口只得小指粗细与其庞大的身躯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但那疤眼苍熊如遭雷击生机顷刻湮灭晃了几晃直挺挺倒将下来将鹘真人压了个结结实实。 鹘真人脸上血肉模糊咬牙切齿发力将膝盖一抬掀翻疤脸苍熊的尸身如同掀翻一座压顶大山。不想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汤螺豹从天而降头下脚上双拳灰芒闪动一中胸口一中小腹山都殿轰然巨震鹘真人几成肉饼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汤螺豹心高气傲不屑于打落水狗吐了一口唾沫弃下奄奄一息的鹘真人。真元枯竭肉身溃败鹘真人喉间汩汩泛着血沫他非是炼体之仙一口气松散再也护不周全那白额凶狼低低咆哮一声狠命一撕竟将颈椎生生折断顿时身死道消一命呜呼。白额凶狼松开利齿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见豺狼兀自咬着鹘真人的手腕不放猛地冲上前将它撞了个跟斗低头衔起落魂铃占为己有。 那豺狼不敢与白额凶狼争夹着尾巴闪到一旁目光闪烁寻觅偷袭的机会。 姚七虎独斗丰囚鸾、麻蕈二位殿主血气之勇退去渐露颓势汤螺豹犹豫再三没有贸然插手吞天大圣与奚少微的战局转而扑向江郭殿主麻蕈。姚七虎顿时压力一轻摇动双肩腋下又探出两条胳膊暗暗施展“裂地爪”将丰囚鸾祭出的一柄“戮力骨碎尺”紧紧抓住。 正当激战之际一股陌生的气息悍然降临星光渐次隐没幽暗的天际忽然闯出一座大殿气势汹汹撞上前来。敌友未明众人暗自警觉口中呼呼喝喝手上打得热闹却不约而同留下几分实力连几头杀红了眼妖物都觉得不对劲慢慢冷静下来。 汤螺豹拳力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将麻蕈迫退并不趁势追击他举目眺望却见大殿之前立着十余位真仙气息晦涩当前一人煞气缠绕毫不掩饰敌意更有一干妖物恭恭敬敬守候在旁唯其马首是瞻。 汤螺豹不觉皱起眉头若在平日他自然不惧不过此刻吞天大圣被奚少微拖住只剩他们这些妖兵妖将未必抵得住这些生力军。他心思转得极快使个神通驾起一团妖云滚滚迎上前去遥遥望见大殿檐下匾额书有“云浆”二字。不知何故心中没由来打了个咯噔汤螺豹暗自忖度“云浆殿?餐霞宫的云浆殿?宫主似是崔华阳名头虽不彰著勉强也算硬点子了……” 魏十七抬眼望去万神殿妖气冲天山都殿落于下风一大妖驾云而来似有话说。仇真人心中一动踏上半步低声道:“南天门化乐宫万神殿殿主吞天大圣号称万妖之祖嗜食真仙得罪了云罗宫主锦鳞上人天帝罚其闭门思过始终未曾赦免。与吞天大圣相持不下的乃是五明宫主奚少微五明宫有连城、江郭、山都三殿战力却逊色于万神殿若非奚宫主拖住吞天大圣只怕早就一败涂地了。” 魏十七暗暗点头仇真人原是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彗月殿主三言两语切中要害云浆殿中无人有这般见识自己身边正缺少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物日后回转餐霞宫不妨向崔宫主开口将仇真人留在云浆殿。当年菩提宫悍然来袭正阳门外一场激战仇真人手上沾满鲜血除了自己想来也没有哪位殿主愿意庇护他了。 云浆殿上下沉默不语数十目光冷冷投来汤螺豹感到莫大的压力当着吞天大圣和一干妖兵妖将他骑虎难下不愿丢了脸面厉声喝道:“南天门化乐宫万神殿在此讨伐五明宫云浆殿速速退去以免有失勿谓言之不预!” 允道人见他如此托大不觉哑然失笑这一路杀来连破彗月、重楼二殿连醴泉宫主蟠真人亦生生打灭魏十七何等凶悍岂会被他一番言语吓住。 自寻死路莫过于此!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五节 兽纹臂甲 几句话丢出去软硬兼施暗藏杀机对面沉默无语既没被吓退也没有激怒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汤螺豹猛地抬起头只见幽暗苍穹凶星忽明忽暗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如天河倾泻将他从头淋到脚凶煞之气缠绕不去肩头犹如压上十万大山双膝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头可断血可流筋可抽骨可碎膝盖不能弯!汤螺豹紧咬钢牙闷哼一声周身骨节劈啪作响强行挺直腰背目眦欲裂七窍缓缓渗出鲜血。 魏十七蹈空而至单手持定水云石棍随手一棍砸去直取他耳廓太阳穴。汤螺豹为血光罩定躲闪不得一时间凶性大发举起一双铁拳迎上前拳棍相交灰芒应声溃灭两枚六煞板指化作齑粉。汤螺豹魂飞魄散血肉成泥指骨腕骨臂骨震得粉碎石棍毫无阻拦打在头颅上“扑”一声响可怜把好端端一颗六阳魁首打成了破瓢红白之物四处飞溅便是有十条性命也灰飞烟灭。 魏十七举起石棍朝山都殿一指允道人微微眯起眼睛一马当先杀出玉泉子、冉青狮、李半卷、少阳真人等生力军紧随其后云浆殿以帝朝华、仇真人、云兽忽律为首倾巢而出兵分两路直取万神殿一干妖兵妖将敌意昭然若揭。 五明宫主奚少微见来人二话不说一棍打灭汤螺豹率众杀上前来并不坐山观虎斗料定是友非敌心中顿时一宽一门心思催动兽纹臂甲将吞天大圣拖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强援不期而至吞天大圣眉头纠结成一团迫不得已举起骨刀斩落自断一条右臂。断臂倏忽投入五明仙界内臂甲嗡嗡作响锁钥闭合吞天大圣又一刀斩落奚少微猝不及防左臂应刀而落。 吞天大圣一脚将奚少微踢飞收起骨刀探出大手去抢兽纹臂甲一道血光抢先落下将断臂罩定与此同时吞天大圣只觉脑后生风来人足踏风火金砂水云石棍挟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击落。 骨刀锋刃虽利却不堪招架神兵钝器吞天大圣损了一条胳膊不欲与之硬拼闪身避让在旁。奚少微断臂为血光侵蚀渐次干瘪枯萎兽纹臂甲脱身飞出却被魏十七抢先一步紧紧抓住手腕轻翻已收入囊中。 吞天大圣深吸一口气体内妖气鼓荡顷刻间断臂复生与之前一般无二。但他心中清楚五明仙界吞噬了他一条胳膊若不能及时夺回损耗的精血终是心腹之患。他双眸一扫但见局势翻云覆雨手下妖兵妖将三五成群负隅苦斗顿时怒从心中起扭身化作一阵狂风不取魏十七反而扑向断了一臂的奚少微。 那骨刀名为“解仙”以无厚入有间分割真仙之躯无往不利奚少微冷不丁中了一刀急忙吞服星药催动真法断臂却始终无法复原。他脸色极为难看还未回过神来吞天大圣已入旋风一般扑上前趁他病要他命倾力攻向奚少微。 奚少微慌忙祭出一柄“红缨百丈伏虎短枪”吞天大圣眼明手快一拳击在枪尖上短枪发出一声穿云裂帛的尖啸枪尖抖成一圈吞吐不定红缨刷地倒卷而起一丝丝一缕缕浸透了血煞之气。红缨百丈降龙伏虎这是奚少微身上最后一宗拿得出手的法宝百忙之中他抬眼望向魏十七却见他持棍立于虚空之中毫无出手夹击的意图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此人一举击杀汤螺豹率众来击非为援助五明宫而是担心双方罢手不斗收不到渔翁之利故推波助澜逼得他们死斗不休。 阴狠狡诈其心可诛! 吞天大圣见红缨铺天盖地卷来以柔克刚暗藏杀机当即祭起解仙骨刀刀光一闪百丈红缨尽数中绝他探手抓住伏虎短枪合身撞上前去掉转枪尖往前一松。短枪剧烈颤抖不愿反伤其主却抵不过吞天大圣的蛮力狠狠刺入奚少微胸口红缨沾满了鲜血。 奚少微脸色面如死灰四十九根大衍筹蜂拥而出齐齐炸开虚空中骤然亮起一团耀眼的白光急速扩张将吞天大圣淹没山都殿与万神殿摇摇欲坠众人不约而同收手罢斗如鸟兽散各自远远推开。 十余息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震波滚滚而至如海啸般横扫星域山都左翼的连城殿首当其冲塌落了大半木石乱飞尘土四起。吞天大圣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凶猿青面獠牙铜筋铁骨遍体银毛如水流一般变幻莫测奚少微拼死自爆四九大衍筹竟未能伤其分毫。 五明宫主死于非命吞天大圣安然无恙丰、麻二位殿主顿生退意若非有新加入的生力军他们早就高飞远走分头逃生了。 魏十七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吞天大圣身上沉吟良久出言道:“留下万神殿赦你离去。” 吞天大圣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呲牙咧嘴大笑道:“赦吾离去?你以为你是谁?是天帝么?”他现出凶猿原形万妖之祖力大无穷金刚不坏便是陷入千军万马也可杀个通透哪里将对方放在眼里。 魏十七仰头望向星域深处那一颗血光萌动的“十恶”凶星心念微动星力如洪流般涌入体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鼓胀起来。“蠢货!”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掌心亮起一道金光。 吞天大圣笑声嘎然而止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涌上心头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知不妥正待抽身远遁视野中忽然升起一道金符金光暴涨浩浩荡荡将他吞没。 天后赐下“诛仙”符瑶池醴泉宫主蟠真人毁在这一道符下吞天大圣亦未能逃脱狠天狠地粉身碎骨万载道行付之东流沦为一场空。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六节 人在屋檐下 诛仙符轰杀吞天大圣如同碾灭一只小小蝼蚁魏十七心底不寒而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一下子被抽空禁锢酸软无以为继。诛仙符似一个无底洞海量真元浩大星力无不一吸而尽投入愈多金符的威力愈大易地而处他自觉并不比吞天大圣强到哪里去。 区区一道符诏便有通天彻地之威天后强大若此为何在那场惊天之变中败下阵来?魏十七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关键一阵阵悸动涌上心头提醒他莫要再深究下去。天后深不可测碾压一切切勿越雷池半步魏十七嘴角微微抽搐他每一刻都在变强大然而与天后相比依然太过弱小。若没有这道诛仙符单凭一己之力与吞天大圣缠斗要打到什么时候?胜负只在两可间十有八九不了了之。说什么“真仙之上更无境”这“无境”比有境更悬殊。 第二次祭出诛仙符有了防备不至于当即瘫倒在地。五明宫主吞天大圣双双败亡山都殿前众人罢手观望魏十七打了个手势帝朝华看在眼里眉梢一挑挥出滔天血河将万神殿妖兵妖将团团困住再度掀起攻势。允道人心领神会趁着众妖丧魂落魄从侧旁悍然进逼将彼辈压向山都殿与丰囚鸾、麻蕈等前后夹击在屠戮妖将之余暗中消磨五明宫的战力。 一开始丰、麻二位殿主并未察觉到对方的狼子野心待到万神殿诸妖死伤殆尽五明宫可战之人已所剩无几而允道人等却保全实力毫发无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直到这一刻丰囚鸾和麻蕈才意识到主客倒置强弱悬殊彼此对视一眼脸色极为难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五明宫与餐霞宫并无交情可言云浆殿如此不遗余力出手定有所图只不知对方会如何狮子大开口。 收拾了残局帝朝华款款上前与五明宫诸位道友见礼延请众人去往云浆殿此乃应有之意若不应便撕破脸再无斡旋余地。此一时彼一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丰囚鸾长叹一声只得答应下来。 五明宫伤亡惨重麻蕈留下安顿受伤的同道丰囚鸾应邀前往云浆殿拜见魏殿主。 云浆殿内魏十七端坐于松木榻上帝朝华、屠真、允道人、仇真人分列两旁目视连城殿主丰囚鸾不怀善意连表面的掩饰都懒得去做。丰囚鸾嘴里发苦这位远道而来的云浆殿主非是寻常人物一出手便灭杀了不可一世的吞天大圣道行深不可测手下又有这许多厉害人物五明宫拿什么去反抗?无非是予取予夺他看中什么只管拿去。 帝朝华看了魏十七一眼拨弄着肩头的白发自作主张有一句没一句盘问五明宫的来历。宫主陨落连城殿毁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丰囚鸾干脆破罐子破摔如实禀告允道人偶尔插嘴问上几句显然对一向低调的五明宫不无兴趣。屠真和仇真人一个不动心思一个心思深沉从始至终充当锯了嘴的葫芦只听不说。 兽纹臂甲乃五明仙界之锁钥按说非是五明殿主万不可执掌锁钥不过臂甲既然落入云浆殿主手中空口白牙要是要不回来的丰囚鸾也不行此多余之举只作不知连提都不提一个字。她深得奚少微倚重隐约得闻些许秘闻非得天帝敕封便是锁钥在手也打不开五明仙界任凭你耗费精力祭炼上千万载也无济于事。 帝朝华盘问了大半个时辰丰囚鸾不卑不亢言简意赅寥寥数语直指要节着实精明过人。魏十七食指在榻上轻轻敲击数下终于开口道:“丰道友奚宫主业已陨落五明宫中你可能全权做主?” 戏肉终于到了丰囚鸾深吸一口气道:“五明宫下尚有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山都殿主鹘真人身死道消妾身执掌连城殿寻常事宜或可分说一二若关系重大需与江郭殿麻殿主合议。” 魏十七道:“到得我这云浆殿中的只有道友一人我也只问丰道友——奉天后懿旨征讨星域伐山破庙留人不留殿丰道友这连城殿江郭殿山都殿将不存于世道友是归附云浆殿还是押回餐霞宫等候天后处置?” 天后在餐霞宫?丰囚鸾脸色大变下意识望了仇真人一眼。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彗月殿主当年曾有一面之缘不会认错人如今也投入了云浆殿么?仇真人稍一犹豫向她微微颔首随即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丰囚鸾试探道:“口说无凭……” 魏十七打断道:“信与不信道友可仔细斟酌不过时不我待一个时辰后若无音讯吾将起兵攻打五明宫届时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 帝朝华听在耳中不觉扑哧一笑上一个说“勿谓言之不预”的大妖业已被他一棍打死威胁的话跟谁学不好偏生拾那死货的牙慧可发一笑。 丰囚鸾脸色极为难看她非是鲁莽冲动之人并未动怒单凭魏殿主奉天后懿旨征讨星域一道金符灭杀吞天大圣也足以说这番话了。留给她权衡的时间并不多礼数不可或缺她勉强稽首告退双眉紧锁匆匆而去。 魏十七道:“五明宫已是强弩之末一个时辰后若不出降允道友可击破之。” 允道人欣然领命打了个稽首飘然而去。 魏十七向仇真人道:“仇道友以你看来丰、麻二人是负隅顽抗还是弃了五明宫干脆远走高飞?”他意态舒缓浑不把五明宫放在心上只是枯等乏闷随口跟仇真人聊上几句。 仇真人忖度片刻斟酌道:“天庭破碎星域浩瀚若无大殿寄身便是孤魂野鬼丰道友知晓进退料想不会行那意气之事。” “那江郭殿主麻蕈呢?道友可知此人底细?” “听闻丰、麻二人出身同门情同道侣麻道友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只要丰道友开口他纵有腹诽亦不至流于表面。” 帝朝华扁扁嘴心道什么江郭殿主原来是个怕女人的窝囊货! 魏十七微微颔首“如此甚好五明宫乃最后一战连番征讨人心思归待收拾了手尾便可回转餐霞宫向天后复命了。” 仇真人闻言心中一震旋即又松了口气身处云浆殿中念及过往种种恍若隔世。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七节 归心似箭 五明宫群龙无首丰囚鸾终是女子并无玉石俱焚的果决和勇气魏十七挟势压人她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亦只能低头更何况云浆殿是奉天后懿旨讨伐五明宫。丰囚鸾只能以此自/慰及至魏殿主在她丹田内种下云浆符更没有翻悔的余地了。 五明宫幸存的人手尽皆归附云浆殿并未打散仍听命于丰囚鸾和麻蕈魏十七对彼辈并不看重连见都未见一面并且除丰囚鸾外更无一人种下云浆符。麻蕈在庆幸之余兀自感到憋屈显然在魏殿主心中只须约束丰囚鸾一人他虽是江郭殿主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彗月殿、五明宫的外来者先后纳入云浆殿允道人冷眼旁观仇、丰、麻三人同病相怜渐渐聚起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隐隐与帝朝华、忽律分庭抗礼魏十七并无处置的打算任凭他们彼此结交抱团取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魏十七得天后支持横空出世扩张在所难免外来者的势力愈来愈大势必动摇云浆殿的根基。 得知云浆殿即将回归餐霞宫允道人随之松弛下来魏十七奉天后之命征伐星域他上了这条船内心深处终有些挥之不去的担忧伐山破庙困兽犹斗真仙作搏命一击便是道行稳压过一头也难以抵挡。好在云浆殿为气运所钟先后遇彗月殿重楼殿万神殿五明宫以众凌寡以强凌弱虽有损伤亦在意料之中。如今尘埃落定左右闲着无事他暗自替魏十七谋划一二设想易地而处该如何把控大局。 在允道人看来王京宫诸殿疲弊以下克上循旧例上位的春秋殿主史牧马、东渡殿主孤山公、西渡殿主合川真人、赤眉殿主孔桀都不足以独当一面他有意厚积薄发来日独掌一殿。 云浆殿的局势说简单也简单帝朝华、屠真、沈幡子、金茎露系殿主心腹最为倚重四女之下胡山翁乃云浆殿旧人云兽忽律统御一番水族精怪为其左右羽翼彼辈追随魏十七甚早情分深浅不一纵有过失也无伤大雅至于仇真人、丰囚鸾、麻蕈等归附云浆殿的新人为形势所迫底细不明未可轻信但这些“外来者”曾独掌一殿心机手段着实不凡亦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允道人设想种种情势斟酌来斟酌去始终没想到一个万全之法。 忽忽数月过去魏十七亲出云浆殿持水云石棍引动“十恶”星力血光暴涨煞气冲天朱蝉手捧青白五德鱼亦都远远避开不敢靠得太近。这一次动手万众瞩目云浆殿上下尽皆踏出洞府遥遥观望看魏殿主以一己之力将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尽数击破。 麻蕈将牙咬得格格响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丰囚鸾腰背挺得笔直不为所动心中却一阵阵发冷她终于明白“留人不留殿”是什么意思。明白过来的还有允道人他暗暗苦笑笑自己一叶障目以己度人魏殿主根本就不需要动这些小心思小伎俩有他在云浆殿固若金汤任谁都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五明宫三殿尽皆崩塌魏十七从废墟中飞出神完气足片尘不染又如流星一般撞入万神殿隆隆声响成一片。 连破四殿灵机外溢青白五德鱼精神为之一振往来穿梭如电将灵机一一啄入体内速度愈来愈快化作一道流光星云双眸亦无法捕捉其行踪。允道人注视良久渐觉眉心酸涩脑中一阵阵晕眩只得挪开视线缓缓闭上双眼。 大局已定归心似箭。 百余载光阴匆匆而过这一日云板声动响彻四宫二十八殿云山雾海尽皆散去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四位宫主齐至正阳门前合力作法。雷鸣不绝山门节节升高禁制重重叠叠将雷火击毁处一一补全白光冲天豁然现出一道光华流转的门户如梦如幻外域星力如狂暴的猛兽不断冲击着正阳门。 正阳门外便是浩瀚星域。 餐霞宫云池深处天后姜夜从入定中醒来长身而起双眉微微一挑似有所察觉。青岚迎上前来轻声道:“正阳门开当是云浆殿主归来。” 姜夜沉吟数息抬腕摊开右掌一抹迷离星光跃出掌心变幻不定渐渐凝成青白五德鱼之形。她凝神看了片刻所得灵机差强人意远不能与菩提古树相比但补上这些也足以助帝子渡过最后一处难关了。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也可功成身退退居幕后了。 天后五指一收星光随之溃散她挥挥手命青岚前往正阳门引朱蝉回云池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云浆殿主不负所托诛仙符便赐予他护身无须再交还了。 青岚微微一怔数百载奔波远赴星域深处击破别宫他殿夺取灵机换来一道诛仙符其中的得失甘苦不知云浆殿主作如何想。不过在她看来这一次魏十七是占了莫大的便宜诛仙符虽是天后亲手所炼追本溯源源自天帝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日后修为深厚诛仙符激发的威能远非眼下所能企及。 她颔首领命化作一道镜光倏忽来到正阳门前凝神望去只见星光荡漾如水波般扭曲不定片刻后山门隆隆巨震禁制尽皆亮起云浆殿缓缓穿过正阳门驰入天庭。 四位宫主将目光投向大殿不约而同察觉到一丝异样不无错愕。青岚亦蹙起眉头云浆殿内因何透出他化自在天魔将的气息?以魏十七的神通手段又何至于被区区魔将所蒙蔽? 云浆殿嗡嗡作响停驻于云海之上九门洞开魏十七大步而出风尘仆仆拱手见过曹、崔、闻、谢四位道友又向青岚颔首致意微笑道:“一别百载幸不辱命。”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八节 帝子登位 青岚心念数转敛袂微笑道:“云浆殿主万里奔波深入星域今日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途中遇到一些小意外容后再议朱蝉——”魏十七唤了一声朱蝉早已迫不及待蹦蹦跳跳跑出来才踏出云浆殿半步青白五德鱼便迫不及待窜将出来流光一转转瞬消失无踪。 朱蝉也不在意望见青岚眼圈都红了如归巢乳燕一头扑进她怀中瓮声瓮气叫了声“小姐”。青岚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安抚了几句朱蝉瘪了瘪小嘴当着四位宫主的面也知自己不够稳重当下收拾起情绪侍立在青岚身旁拉住她衣袖不放靠得极近。 魏十七又向曹、崔、闻、谢四位宫主施礼致谢道:“此番奉命征伐星域蒙四位宫主鼎力相助征辟诸殿道友铭感于怀惜乎重楼殿一战折损了洗心殿、荡寇殿、长河殿三位道友天不假年道途中绝如之奈何。” 云浆殿内钟磬齐明允道人、冉青狮、毕月心、李半卷、大魏真人、卫荆门、少阳真人、叶秀鸢、绝尘子、玉泉子十位真人鱼贯而出稽首行礼各归诸宫立于四位宫主身后。王京宫主曹木棉颔首道:“魏道友征战数百载生死一线劳心劳力一路辛苦了——”他看了青岚一眼按捺下犹疑与好奇“来日方长魏道友且往云池拜见天后日后有暇再把酒言欢细谈一二。” 魏十七拱拱手目送四位宫主离去转头向青岚道:“却有一事颇为棘手有劳青岚道友斟酌。” 青岚颔首道:“无妨请说。” “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离暗遣第十六魔将支徵为使拜见天后有言分说。人在云浆殿内见与不见悉听道友决断。” 青岚低头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魏殿主可是得了什么好处答允下暗离了?” 魏十七坦言道:“好处虽有但有言在先莹明、枯藏二魔将业已陨落在鱼龙胜境内便是再添上支徵也不妨道友无须顾忌。”之前魔将支徵主动来投他麾下正好缺少人手便以斩杀三人为条件代为引见天后及至魔王之女离暗降临赐下天魔书魏十七权衡利弊答允离暗所请却将支徵留在云浆殿内从始至终未命他出手相助留下一条退路。 天后便是不见支徵他也无负离暗之托日后有机会再还她这个人情区区一具本命魔仆毁了也无伤大局。 魏十七带回魔将支徵给她出了个难题青岚算得上是天后的半个心腹却也不敢擅自做主转念一想他化自在天魔将乃大补之物天后大可夺取精元补益己身江海不择细流料无大碍。 得青岚首肯魏十七将魔将支徵唤出她上下打量了几眼也不多言语放出一道镜光将其收去招呼他同往云池拜见天后。 才行出数武之地风起云涌苍穹顷刻间黯淡下来恍如永夜降临数息后一点星光亮起孤独而遥远幽光静静照在云池之上星力弥漫充斥天地。 魏十七停下脚步耳畔响起天籁之声一丝战栗从脚底涌泉穴腾起惊心动魄直冲卤门。朱蝉一声惊呼像受惊的小鹿化作妖气钻入青岚袖中青岚茫茫然仰起螓首将目光投向那颗孤星呆了半晌喃喃道:“紫微星现帝子登位。” 七杀破军廉贞贪狼紫微天府武曲天相太阳巨门天机太阴天梁天同七明七暗十四主曜天帝一脉命星秘术紫微星现帝子登位……魏十七轻轻叹息十四主曜中并无“十恶”他是天机之外的变数搅乱命运的凶星! 紫微星忽明忽暗幽光之下帝子从云池升起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端端正正清清爽爽一个少年郎非复四五岁小儿模样一双眼眸渊深似海不怒而威。 只见帝子不见天后。 青岚盈盈下拜参见帝子。谶言云:“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天后孕育万载终于诞下帝子正阳门外以青白五德鱼窃取菩提古树半数灵机又遣魏十七征讨星域夺取散落诸宫诸殿的灵机以补不足之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连天后亦未曾算到万神殿五明宫横生枝节魏十七祭起诛仙符灭杀吞天大圣坐收渔翁之利。这一殿一宫蕴藏的灵机着实深厚远非彗月、重楼二殿可比青白五德鱼归于云池吐出灵机不多不少凑足周天之数助帝子渡过最后一处难关引动紫微帝星踏出关键一步。 因缘际会万妖镜灵和十恶星主双双沐浴在紫微星光之下主臣终于得以会面。 青岚的底细帝子知之甚稔但魏十七是天机之外的变数其出身来历为迷雾遮掩若隐若现似实还虚。帝子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并不刻意探查以免牵扯上己身运数重新落入天机之内。 青岚举步上前凌空蹈虚立于帝子左首偷偷朝魏十七使了个眼色。一入天庭成走卒翻手为云覆手雨无数念头掠过心头一瞬仿似千年魏十七踏上半步屈膝下拜。紫微星旁血光萌动“十恶”凶星悄然现形这一拜定下了主臣名分魏十七只觉肩头一沉似乎多了一重无形的束缚。 帝子虚虚抬手将魏十七扶起微笑道:“天地改乾坤覆桑田变得二位辅佐朕无忧矣!”顿了顿又道“朕闻云浆殿主远赴星域采集灵机历彗月殿、重楼殿、万神殿、五明宫三殿一宫伐山破庙力克强敌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魏殿主平安归来自当休养生息千载之内无须再劳碌奔波如有难解之处不妨直言朕或可指点一二。” 此番帝子登位魏十七劳苦功高天后赐下诛仙符帝子亦明言可指点他一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魏十七眸中精光闪动毫不犹豫求教道:“臣以‘十恶’凶星为命星契合心神引动投影至星髓灌顶勉强可谓登堂入室。不知登堂入室后当如何更进一步?”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六十九节 心念百转千回 魏十七所请本在意料之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此果决毫不患得患失心性坚忍至此亦不多见。帝子微一沉吟青岚察言辨色正待先行告退魏十七浑身一震似从一个悠长的梦中醒来神情有短暂的恍惚。 修炼命星至星髓灌顶为一道难关单凭自身参悟纵得秘术亦要耗费无数光阴天后为应验天帝谶言诞下帝子不惜损耗本源强行将魏十七推向“星髓灌顶”之境促其一日千里横空出世与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相匹敌。 星髓灌顶之后举步维艰下一道难关称为“炼化灵机”。 灵机乃先天之灵万物之母衍化诸天诸界天庭灵山大千世界尽从此中来。灵机无所不在虚无缥缈然则非有大神通大气运不得其门而入更不用说炼化灵机了。 昔日天庭初立天帝收拢灵机得证帝位与西天灵山相抗衡及至倾天之变三十六宫七十二胜境分崩离析十万天兵天将自相残杀灵机重又散失天庭亦名存实亡。 力挽狂澜重立天庭关键在于收拢灵机否则的话帝子纵然引动紫微星亦未可得证帝位以天帝自居。 灵机虽已散失却并非无迹可寻星辰仙界大殿胜境洞天乃至涓滴星药之中皆可觅得灵机踪影。魏十七手中握有奚少微遗下的兽纹臂甲此乃五明仙界之锁钥五明宫业已不存于世帝子初掌权柄大可敕封他为五明界主入仙界修炼探求灵机之妙此乃天帝一脉修炼命星的不传之秘。 然则天庭崩坏天帝陨落秩序荡然无存每一次开启仙界都要损耗大量寿元无异于饮鸩止渴透支未来。仙界因此沦为鸡肋幸存于世的诸位宫主无不将仙界一一封禁非迫不得已绝不轻易开启。 当日五明宫主奚少微与吞天大圣拼死力战不惜催动兽纹臂甲张开五明仙界吞噬对手拼着将此界毁去也要灭杀吞天大圣。这是玉石俱焚的绝户手短短片时工夫奚少微便满面皱纹衰老不堪仙界反噬其主折损寿元非是耸人听闻。 魏十七乃天帝谶言所指之人入仙界炼化灵机如若有害无益帝子亦不会行此险棋。他传下秘术心法命魏十七搜寻延寿之物李代桃僵入五明仙界炼化灵机真仙延寿之物极为难得以之作为敲门砖其中的利弊得失存乎一心帝子也不勉强任由他自择。 帝子手段天马行空非他人所能及在青岚只过去一瞬在魏十七却已神交半日。 不待青岚开口帝子抬手阻止微一沉吟道:“他化自在天既有来使可放他出来说话。” 支徵奉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命远赴餐霞宫拜见天后但帝子有命她不敢推脱当下十指勾勒镜光闪处魔将支徵落于云池之畔头昏眼花不知身处何处。 他用力摇了摇头眸中魔纹明灭下意识惊呼一声:“天帝!”旋即觉得不对紫微星熠熠生辉星光下垂气息磅礴神威深藏不露偶露一线端倪举手投足便能将自己碾灭但对方的相貌委实太过年轻只是个稚气未曾脱尽的少年郎与传说中的天帝大相径庭。 魏十七提点道:“帝子座下毋庸讳言波旬有何言说只管如实道来。” 倾天之变天帝不知所踪大雷音寺似有异动魔王波旬退而求其次意欲寻找天后探听天帝下落。天帝不出帝子亦是主事之人这一番奔波终究没有白费支徵不无急智心念百转千回一一灭去当下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道:“末将奉魔王之命拜见天帝愿驱他化自在天十万魔众与天庭联手缔结盟约共抗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之前准备的一番言辞只为说动天后如今面见帝子全无用处索性将魔王之意和盘托出任凭帝子抉择。 云池之旁别无外人魔将支徵道明来意果然与魏十七推测的一般无二。帝子虽然年幼行事却极为老到淡淡道:“波旬既有此议未为不可兹事重大魔王若不能亲至当遣魔女离暗来此细细分说。” 支徵微微一怔不敢违抗帝子之命只得答应下来虽与预料不同但得了一个准信魔王跟前也交代得过去了。他目光闪动试探道:“敢问殿下不知末将是否有幸拜见天帝?” 青岚见帝子不答淡淡道:“支魔将可退下。” 魏十七旋即上前引着魔将支徵退出云池往云浆殿而去。支徵满腹狐疑正待向他询问一二魏十七摆摆手加以阻止提醒道:“帝子一言九鼎支魔将初来乍到切勿僭越。” 支徵心中一凛天庭鼎盛之时与他化自在天形同陌路偶有魔物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入星域多半为诸殿真仙灭杀难有幸免。如今风雨欲来系大争之世大变之局帝子邀离暗出使半为盟约半为质子他这等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能全身而退已是意外之喜切勿再节外生枝。 一念及此支徵顿生退意当下住口不言跟随魏十七而去。 “支魔将奉魔王之命远赴星域真身降临既然得见帝子自须速速回转他化自在天复命之前应允之事可否有变?” 支徵心中打了个咯噔警惕道:“不知殿主欲末将斩灭谁人?” 魏十七悠悠道:“三十三天外菩提宫有大泽、重阳、彗月、洪明四殿彗月殿主仇真人业已归附云浆殿剩下大泽殿主商浮槎、重阳殿主臧太乙、洪明殿主祝玄三人有劳支魔将一一斩杀。” 支徵亦听说菩提宫率众来袭一场大战宫主陆海真人以四殿为羽翼斩灭了正阳四宫二十八殿不少真仙魏十七欲借刀杀人灭了大泽、重阳、洪明三位殿主当在情理之中。支徵自恃魔功诡异潜入菩提宫行暗刺之术纵不能得手亦可全身而退当下慨然应允完此承诺。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节 迦耶古佛 魏十七亲自将支徵送出正阳门拍拍他的肩气息烟消云散。支徵心中一凛急忙转过身非但不见魏十七的身影连正阳门都荡然无存。身处太虚之中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他呆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举起双拳当胸一捶身躯化作一道黑光转眼消失无踪。 一根无人知晓的暗线就此埋下草蛇灰线讳莫如深等待着生根发芽的一刻。 紫微星现帝子登位天后隐退正阳四宫由暗转明无须再小心掩饰唯恐被人察觉。云浆殿归于原位魏十七闭关不出经历星域跋涉上至“四大天王”下至水族精怪出生入死眼界大开无一敢松懈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唯有提升实力才是应劫的不二手段其余种种尽数虚妄。 允道人、李半卷、玉泉子之辈回归诸殿暗流涌动各种虚虚实实的传言如长了翅膀一般四处乱飞魏十七灭杀醴泉宫主蟠真人灭杀万神殿主吞天大圣捣毁彗月、重楼、连城、江郭、山都、万神六殿摧枯拉朽辣手无情立下赫赫战功直与四位宫主比肩……由此造成的后果是诸位殿主望而却步云浆殿门可罗雀无有一人敢来拉近乎。 唯一的例外是碧落殿主沈辰一。 紫微星现的翌日沈辰一便孤身来访魏十七在云浆殿内设宴招待只命流苏在旁服侍。 吞并银甲殿又得迦耶座下弟子陆续来投碧落殿水涨船高压过紫府、五湖二殿餐霞宫主不便打压沈辰一转而扶持魏十七一来分化沈、魏二人之前结下的交情二来推出云浆殿与碧落殿打擂台原是一步好棋但随着天后降临帝子出世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沈辰一携来一壶碧落酒流苏捧出美器佳肴二人痛饮数杯。 流苏听主人偶然说起旧事记在心里特意准备了马鞭笋、猴头菇、雪鸡片、山猪肉佐酒或清淡或浓郁俱是下界滋味非龙肝凤髓、水陆杂陈可比沈辰一吃个新鲜颇为赞许。 酒过三巡流苏告退云浆殿中只剩主客二人沈辰一切入正题道明来意。魏十七听了不禁为之错愕设想种种尽数落空沈辰一竟是替师尊传话希望能见他一面。 沈辰一出身陆离界太平洲师承古佛迦耶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下界为僧持斋念佛飞升天庭后终须入乡随俗他自然而然换上道袍留发束冠摇身一变翩翩然黄冠道人修炼道法毫不以佛门为意。事后魏十七才隐约听说迦耶古佛化身万千众生皆渡门下弟子不拘僧道儒墨法兵尽扫门户之见改换门庭亦无妨只存心头活泼泼一点真见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一脉相承的佛法大相径庭。 迦耶曾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岂是寻常人物。 魏十七微一沉吟问道:“何时?何地?” 沈辰一微笑道:“云浆殿主如不介意此时此地如何?” 魏十七执掌云浆殿身殿合一浑然一体沈辰一身为碧落殿主当知其中玄机他既然这么说想必别有所恃。既然迦耶古佛并无恶意魏十七有意一睹其神通手段当下答允道:“如此有劳沈殿主引见。” 沈辰一趺跏而坐双手捏定法印说法印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与愿印轮番变化九九八十一次呼吸嘎然而止气息陡然一变身后缓缓现出一座古佛虚影双眸作淡金之色面目竟分辨不清。 云浆殿察觉不到丝毫异样帝子天后四位宫主无一被惊动魏十七见识过魔女离暗的手段心知迦耶并非真身亲至只是一缕投影罢了当下起身施礼恭恭敬敬道:“见过迦耶佛祖。” 迦耶眸中金光渐次淡去低低道:“云浆殿主无须多礼。” 魏十七道:“不知佛祖莅临有何指教?” “此番冒昧前来未及知会帝子只为亲眼看上一眼殿主是否便是那天机之外的变数。”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神情却如古井不波不急不缓道:“天机莫测前途迷茫恳请佛祖指点。” 迦耶道:“云浆殿主应天帝谶言而起辅佐帝子拨乱反正重立天庭来日可征得大道。不过命数如磐石小儿推之纹丝不动力士撬之改天换命云浆殿主切勿大意唯有勇猛精进方可有所成就。” 魏十七谢道:“佛祖指引铭记于心念兹在兹须臾不敢忘怀。” 迦耶又看了他一眼道:“之前托小徒赠以娑罗果可在身边?” 魏十七却是第一次得闻“娑罗果”之名心念微转从“一芥洞天”内摄出一十三枚异果置于桌案之上。 “昔日如来于娑罗双树间成就无馀涅槃所谓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此乃左树所结之果人世百味尽在其中。云浆殿主修炼天帝一脉命星秘术寻常之物无所补益这娑罗果乃佛门异种久食不无小补。” 迦耶曲指轻点一枚果核凭空而现落入魏十七手中。 “此乃娑罗右树所结之果颇有延寿之效云浆殿主即是天帝属意之人便一并赠与你吧!” 魏十七躬身道谢心中却微感寒意帝子敕封五明仙界传下秘术心法尚未来得及参悟一二迦耶便赠以延寿娑罗果这是雪中送炭还是防患未然?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万事俱在掌控便是帝子天后一举一动亦瞒不过他双眼此等修为可惊可怖。 迦耶眸中金光愈来愈淡身影亦随之模糊不清。“天机莫测前途迷茫云浆殿主须得提防劫外之劫变外之变……” 魏十七心下了然什么“劫外之劫变外之变”大和尚打机锋不肯把话说透无非是他这枚棋子还太过弱小小心如来插手掀翻棋局重新来过唯有早日炼化灵机方有自保之力。 诸方轮番落子较力之处正落于己身。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一节 五明仙界 所谓瞌睡送枕头第二枚娑罗果来得恰到好处魏十七将果核种于“一芥洞天”内摇动参天造化树播撒生机促其生根萌蘖开花结果前后历时二十一日亦得了一十三枚异果喷香扑鼻中人欲醉。 好果子!魏十七犹豫了一下并未吞服默默催动心法祭起兽纹臂甲一点微光亮起五明仙界张开一隙与此同时魏十七眼前一黑冥冥之中仿似有一头无形的恶兽张开大嘴朝他轻轻一吸。心驰神摇魂魄战栗有什么东西按捺不住骚动几欲离体而出无法抵抗亦无从遏制。魏十七手腕一翻将一颗娑罗果投入恶兽口中吸力为之一松数息后一枚果核落入掌心恶兽却仍未退去。 魏十七将娑罗果逐一投去投完一十三颗吸力终于平息下来五明仙界张开一道狭窄的门户微光流转不息如水波荡漾。他将果核收起身影微晃毫不犹豫步入仙界下一刻门户无声无息合拢兽纹臂甲亦隐没于虚空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与设想的截然不同仙界之内竟是一小片星域幽远至深黯淡无光。 魏十七伫立于一片虚无之中不辨东西南北星力微不可察生机灭绝仿佛置身于死寂的荒漠。他思忖片刻小心翼翼放出神念向四下里探查空无一物。他微微皱起眉头神念如涟漪般层层扩散直至视野尽头逐寸逐分试探不知过了多久依然一无所获。 突破天人之隔成就真仙魏十七循天帝一脉修炼“命星”秘术神念非其所长这一番探查只持续了百余息便觉阵阵匮乏涌上心头烦躁不堪急忙收拢神念只觉头疼欲裂真元紊乱不堪诸念纷杂心神不定。片刻工夫神念便耗去十之八九他暗暗心惊若非及时收手一旦有失只怕意识消散在这五明仙界中再也不得回转与灭寂无异。 帝子曾告诫他仙界不同于洞天胜境暗藏玄机因人而异他神通手段虽不弱于奚少微甚至凌驾其上但道行却逊色不少初掌仙界宜步步为营如有不妥之处宁可及早退出徐徐图之切忌鲁莽急躁。金玉良言果然要切身体察方解其中滋味魏十七不再轻举妄动耐心等过二十一日投以娑罗果张开仙界门户毫不犹豫退了出来。 兽纹臂甲扣于右臂一阵炽热一阵冰凉魏十七长长舒了口气浑身上下冷汗涔涔筋骨酸软如同与强敌大战七天七夜身心疲乏。他长身而起绕着殿内转了数圈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缓步踏出浮宫来到镇妖塔下。 放眼望去莲花峰外云海滚滚赤日行空镇妖塔沐浴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塔铃叮当响回想过去种种恍若隔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神念的回复极其缓慢这是之前未曾有过的体验魏十七在云浆洞天修养了月余才再度进入五明仙界。微光流转的门户再度合拢他依然置身于一片幽暗星域上不巴天下不着地魏十七静立于虚空中默默思忖良久不知从何入手。 仙界“暗藏玄机因人而异”既然不知从何入手那就只好逐一试探。他抡起水云石棍催动提耶秘符祭出天启宝珠开天辟地的大威能弥散于星域之中掀不起丝毫风浪。足踏风火金砂向前急遁星驰电掣估摸着飞出数百万里之遥一无所得。试图唤出真灵龙驭相助六龙回驭斩宝光黯淡纹丝不动显然为仙界所压制不得现形。引动“十恶”命星命星遥不可及心神隐约可察却无法投影至仙界内。 魏十七不急不躁一一尝试仙界浑然不动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但这番逐一试探却让他对诸般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体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并非徒劳无功。 难不成仙界只是一磨炼神通之所?如若仅止于此帝子因何命他入仙界炼化灵机?五明宫主奚少微又有何过人之处? 体内真元消耗殆尽仙界之内不得引动命星难以为继他不再催动诸般法宝随手摄出水云石棍左三右四丢了数个解数权当活动筋骨。那石棍乃柱石殿神物魏十七以星力炼化沾染上“十恶”凶星的煞气全力挥出足以击破诸殿。正阳四宫之内他不便大肆操练棍法生怕万一收不住手杀人毁殿触犯众怒但在这仙界之中大可施展手脚无须顾忌太多。 魏十七大展神威棍影滚滚如潮翻来覆去打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收了手段。真元精力几乎发泄一空他身心俱疲念头却无比通达忽然间福至心灵奚少微也罢陆海真人也罢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也罢这些执掌仙界的大小宫主若说都能稳压过他一头的唯有神念。 这是他最糟糕的短板连神念化身都遣不出半个事事都得亲自操刀只能将云浆殿托付给胡山翁打点正阳四宫二十八殿云浆殿大概是唯一的例外吧。凡事有失必有得反过来想若当真是神念阻碍了他探寻仙界反倒是好事扳扳手指最不缺人指点他锤炼神念了。 魏十七离开五明仙界在浮宫中静修数月神完气足回复如初。他来到大殿内斟酌一番修书一通唤来金茎露命她送往王京宫广恒殿有请温殿主至云浆殿有事相商。 飞剑传书金叶传书水镜传书这些神通他一应不会只能用下界最老土的方式提笔写下一通书信“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倏忽百载未见吾有美酒佳肴望君不吝玉趾会于云浆殿中。”字谈不上好剑拔弩张墨透纸背符合云浆殿主一贯的性情。 待墨迹干透魏十七提起书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觉得很满意。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二节 一把老骨头 云浆殿征伐星域何等凶险伍平湖这般小角色冲杀在前无异于自蹈死路只能守在外围寻找机会捡捡漏饶是如此也大战大伤小战小伤肉身几乎崩溃留下一条性命回转餐霞宫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胡山翁早已绝了向道之心无欲无求将希望寄托于伍平湖悉心栽培。金就砺则利伍平湖得星药法宝之助于生死之际频频突破修为勇猛精进连自己也觉得诧异。胡山翁一言道破玄机星域之中星力狂暴如潮修行自然事半功倍但星力狂暴的另一面便是冗杂不堪他修为猛增根基却不稳不得星药洗炼迟早要出大漏子。 话虽如此若无自保之力便是稳扎稳打又如何?只怕等不到根基坍塌的那一天就身死道消尸骨无存了。 此行有惊无险平安归来伍平湖收获极大但回到正阳门内星力锐减修行举步维艰。伍平湖尝过了突飞猛进的顺途如何耐得住性子他向胡山翁讨教既然有诸多好处为何无人入星域修行? 答案出乎意料。星域之中危机四伏无有大殿庇护便是真仙也无可抵御星力的侵蚀难免神志错乱形同狂人。正阳四宫二十八殿除四位宫主外只有云浆殿主、碧落殿主、平侯殿允道人等寥寥数人以正阳金符护身方可孤身深入星域。 伍平湖渴望变强摆脱可有可无的尴尬境地至少与帝朝华、忽律等人比肩他的心太大胡山翁也帮不上什么忙。 既在云浆殿当值现成的高人不可错过他决意开口向魏殿主求教。 第一次来到云浆殿前恰逢碧落殿主沈辰一来访第二次来到云浆殿前广恒殿主温玉卿应邀而至伍平湖干脆远远守在殿外等候温殿主离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大殿内隐隐传出琵琶声一开始是独奏接着是合奏四弦拨动咚咚咚咚有人曼声唱着什么声音清脆而婉转却听不真切。 是谁在弹琵琶?又是谁在吟唱?大殿内外似乎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什么时候他才能独领一殿独当一面?伍平湖不觉将目光投向云池方向天后降临帝子出世大变之局即将拉开帷幕龙蛇起陆有一种称为野心的东西在他胸腔中砰砰跳动。 云浆殿内宴乐渐渐散去二位殿主似在密谈直到数日之后九门中开广恒殿温殿主才飘然而出送她离去的是沈幡子和流苏。 沈幡子虽是轮值毕竟与温殿主相熟流苏只是贴身服侍的侍女有何资格相送?伍平湖打了个寒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魏殿主已无须对广恒殿主假以辞色他执掌云浆殿却毫不逊色于四位宫主。是他念头想差了既无情分又无实力他有什么资格向魏殿主当面讨教? 伍平湖一颗心怦怦乱跳他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趁殿主尚未察觉慢慢转过身去往胡山翁日常清修的洞府拜访这位亦师亦父的前辈。 他将心思掩饰得很好装作不经意提起碧落殿主、广恒殿主先后来访之事胡山翁清楚这一节旧事告诉他魏殿主执掌云浆殿前最初在碧落殿主沈辰一麾下当值沈殿主与广恒殿主温玉卿、宝灯殿主龙须子、长河殿主黄梧子交好如今再算上云浆殿交情匪浅当年王京宫行“以下克上”的旧例温殿主请魏殿主出手相助才保住广恒殿主之位这出手的代价便是傀儡侍女沈幡子。 伍平湖沉默片刻又提及修炼之事有意向魏殿主讨教。话刚出口胡山翁便大摇其头直道“不可”。他看了伍平湖一眼此子心性资质俱是上上之选但囿于经历见识颇有不如“若在草创之初云浆殿乏人可用主动求教或是机缘如今却不同宁木讷勿鲁莽……”他抬手点划指尖吐出一缕白气凌空点上一点又连画三个同心圆圈。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魏殿主身边倚为心腹的莫过于帝朝华、屠真、沈幡子、金茎露云兽忽律统御一番水族精怪有蛇龟、应龙为左臂右膀隔了一层仇真人、丰囚鸾、麻蕈等乃新归附的殿主实力强横论亲疏远近又隔了一层。平湖你我系云浆殿旧人当落在何处?” 伍平湖犹豫片刻点了点第二个圈子。 胡山翁叹息一声轻轻摇头道:“与忽律为伍已是高看一眼其实吾等与仇、丰、麻三位‘外人’一般无二差别只在归附得早才没有沦为炮灰。” 伍平湖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欲言又止他万万没想到云浆殿中自己置身于边缘的边缘根本不再魏殿主眼中。 胡山翁道:“吾老矣蒙殿主厚爱无须行杀伐之事一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你却不同正当帝子登位重立天庭之际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要在云浆殿中脱颖而出非是易事之前征讨星域伐山破庙是你的第一个机缘还不够你还要争一争第二个机缘。” 伍平湖愕然道:“第二个机缘?” “碧落殿沈殿主麾下有一金甲神人祁丙驱真仙接引车奔波下界接引真仙飞升天庭你可知此人?” 伍平湖沉吟片刻隐约有些印象微微颔首。 “当年菩提宫来袭正阳门外一场大战真仙陨落无数诸殿人手紧缺金甲神人亦捉襟见肘。及至云浆殿易主沈殿主将忽律、祁丙二人拨与魏殿主驱使魏殿主收下忽律仍遣祁丙回转碧落殿。他与沈殿主言说从七曜界大瀛洲接引一故人入云浆殿即可他人无须刻意安排。” 伍平湖心中打了个咯噔喃喃道:“不知是何许样人物得魏殿主如此看重?” 胡山翁摇摇头意味深长道:“这件事祁丙办得不好时至今日毫无消息。平湖你若要争这第二个机缘何不向魏殿主主动请缨往下界一行?”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三节 天机混沌一团 胡山翁看得极准祁丙杳无音讯魏殿主应允伍平湖赐下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携他前往碧落殿拜见沈辰一。提及祁丙逗留下界数百年不见踪影连沈辰一都怀疑他起了异心不惜催动碧落符搜寻他的下落。 天庭符诏纷繁复杂有天符、金符、地符、仙符之分。真仙接引符是最常见的仙符依祭炼番数不同有“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八种四顺四逆各具其妙。地符蕴藏一丝缥缈莫测的灵机鬼神莫测唯有二十八殿殿主方可祭炼如碧落、云浆诸符虽隔洞天迢迢万里动念间便灰飞烟灭。金符更为罕见乃四位宫主合力所炼名为“正阳金符”及至天后降临又有了第二道“诛仙金符”。至于天符只闻其名未见其形诸位宫主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其中另有隐秘。 祁丙丹田之中种有一道碧落符他被打落真仙沦为金甲神人精气神大损不堪重负沈辰一催动此符固可探知他藏于何处但肉身溃败魂魄湮灭亦难逃厄运。 这一日碧落殿嗡嗡作响灵机晦涩稍纵即逝。沈辰一睁开双眸精芒一闪而没沉吟片刻缓缓道:“祁丙业已为魔气点染金符蛰伏不知落于何处。” 二人对视一眼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 魏十七想得更深更远天魔宇文始颠倒众生天魔女支徵、莹明、枯藏三魔将魔王之女离暗……他知道的不知道的诸天诸界波旬究竟投下了多少暗子?帝子天后西天如来古佛迦耶魔王波旬诸方势力加紧布局天地改乾坤覆桑田变大争之世大变之局酝酿着一场搅乱天机的巨大风暴无人能独善其身置身于外。 “去吧!”魏十七在伍平湖肩头轻轻一拍将他送出碧落殿。 丹田之内云浆符微微一动漾出一层金光伍平湖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些东西他心领神会祭起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化作一抹流光风驰电掣奔向正阳门。 天机台下王京宫主曹木棉落下一子餐霞宫主崔华阳沉吟良久迟迟未有应手。黄云暮忍不住探过头去局势错综复杂劫外生劫危机四伏他默默推算片刻眼前一亮嘴唇蠕动几下欲言又止。沈千禾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他对弈道一窍不通黑子白子犬牙交错对他而言直如一幅图画。 曹木棉忽然眉头微皱举目望向正阳门却见一道黑影离开天庭投入茫茫太虚之中转瞬消失无迹。崔华阳双目注视着棋局淡淡道:“云浆殿主遣一轮值往下界接引故人飞升天庭。” 曹木棉道:“虽是小事未免坏了规矩。” 崔华阳道:“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本当由碧落殿祁丙巡游祁丙数百年前接引巴蚿飞升其人在紫府殿当值后杳无音讯云浆殿主等不及了故此遣伍平湖去往下界。” “等不及了?”曹木棉玩味着这四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是何许样人物值得云浆殿主如此看重?” “听闻是一人族女修道门符修以符入道。” 曹木棉不禁看了她一眼旋即记起一事道:“当年下界有二位道祖飞升天庭纯阳子在广恒殿玄元子在碧落殿……” “若无意外那女修当是他二人门下后辈。”崔华阳轻轻落下一子弃中腹不顾异军突起直指边角。 “此女有何特异之处?”曹木棉素来不关心下界之事但涉及云浆殿主未雨绸缪不可轻轻放过。 “魏道友言说当初在下界之时此女系他道侣命伍平湖接引已是破例他不愿再坏规矩出一斛星药引她入云浆殿。” 曹木棉若有所思道:“云浆殿主开口又是昔日道侣破例也无妨。” 崔华阳微微颔首魏十七虽为餐霞宫云浆殿主修为却凌驾诸位殿主之上稳稳压过闻、谢二位宫主一头又深得天后帝子看重攻伐星域击破诸殿夺取灵机灭杀蟠真人、吞天大圣这等大能招揽仇、丰、麻三位殿主立下赫赫之功隐隐然与曹、崔鼎足而三。更为关键的是他甘愿栖身于云浆殿名义上居于崔华阳之下潜心修炼并无野心日后就算得帝子拔擢另辟一宫亦是餐霞宫天然的盟友和强援。 曹木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应下一子问道:“祁丙数百年未有音讯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祁丙乃碧落殿金甲神人出意外也罢不出意外也罢自有沈辰一处置。” “虽是小事亦不可大意。”正阳四宫四位宫主曹木棉得道最早道行最为深厚修行漫长年月天人合一隐约体察些许天机。崔华阳提及祁丙下落不明不知何故心神忽然一动冥冥之中似乎有感应又捉摸不到关键。 “伍平湖孤身前往下界或有不妥千禾你也走一趟吧。”沈千禾闻言一怔答应一声辞别二位宫主而去。 崔华阳心中一凛那沈千禾原是王京宫西渡殿供奉后奉曹宫主之命坐镇天机台可谓心腹倚重之人云浆殿主遣麾下一轮值去往下界接引旧日道侣飞升些许小事缘何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曹木棉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她挥挥手命黄云暮退下开口问道:“道友如此慎重却是为何?” 曹木棉沉默良久道:“天机混沌一团深不可测但……此事牵扯甚大不可小觑……” 崔华阳道:“有沈道友走一遭纵有波澜亦无大碍。” 曹木棉长长舒了口气“但愿如此。” 正阳四宫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以渊海三洲之地为首按说下界一处洲陆纵有异变亦属癣疥小患但不知怎地曹木棉觉得心神不宁拂袖将棋局搅乱。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四节 向西再向西 时机稍纵即逝周吉亦是心狠之人干脆舍弃身躯将本源化作一团魔气深藏于祁丙心窍之中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赌魏十七无暇旁顾。祁丙猝不及防为魔气所趁意识一时失守如行尸走肉一般心底虽存一丝清明却无力摆脱眼睁睁看着真仙接引车穿过正阳门直投极天而去自知难以幸免几近于绝望。 天魔神通广大魔气侵蚀意识区区金甲神人直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但他仍心存侥幸并未放弃最后的挣扎魔气欲占据他的躯壳绕不开丹田中那道碧落符那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然而魔气始终潜伏不动。 极天浩瀚长途漫漫真仙接引车趋利避害如履平地稳稳穿过肆虐的罡风坠于渊海之上。放眼望去阴云密布波涛接天天庭远在极天之外鞭长莫及周吉长身而起双眸之中魔纹隐现最后一点意识亦被抹去从此世间再无祁丙此人空留一具躯壳为人所夺。 他立于天地之间催动魔气徐徐点染身躯只留丹田一处空穴小心翼翼不去触碰。 极天星屑洗炼成就真仙之躯刀兵不入水火难伤魔气点染何等艰难进一步退三步逐寸逐分反复争夺周吉足足花费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勉强掌握了这具躯壳。他灯枯油尽颓然扑倒在真仙接引车上体内魔气几近枯竭气息孱弱不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丹田之中是一张金光迷蒙的碧落符蛰伏不动是为附骨之疽心腹大患。 周吉浑身冰凉手足僵硬他喘息良久勉力挥出残余的魔气化作一根钓竿垂下一缕灰黑的丝纶飘飘悠悠没入渊海之中。百余息后波涛翻滚如一口煮沸的大锅丝纶绷得笔直如琴弦一般“铮铮”颤抖。周吉双臂吃到分量奋力一挑从海中钓起一条十余丈长的大鱼形同飞梭遍体银鳞张开狭长的大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 周吉轻轻一抖魔气没入大鱼体内只一转便将血肉尽数炼化丝纶之上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哗啦”一声散作大大小小的碎骨。一股暖流涌入身躯周吉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微微一动如干涸的大地得到涓涓细流滋润疲倦的脸上闪过一丝神采。 下界物产匮乏远不能与天庭相比滋养壮大魔气的丹药寥寥无几唯有炼化血肉抽取精元方可补益一二但此法只可救急杯水车薪当真要恢复到鼎盛之时彻底炼化这具祁丙的躯壳不知要花费多少水磨工夫。 不过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舍弃旧我成就新我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三日西坠四月东升银辉洒满海面真仙接引车似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周吉坐于车内连钓十七八条大鱼将血肉炼化为精元胸腹渐渐暖和起来精神顿为之一振。渊海危机四伏以他眼下的状况莫说遇到真仙便是堪比大象显圣的海妖亦可将他碾得死去活来。真仙接引车乃天庭之宝太过惹眼久留于此恐有不测之祸周吉一待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弃了真仙接引车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奋力向西游去。 若非体内魔气枯竭又有碧落符这隐患他大可从容炼化真仙接引车何至于如此狼狈! 虽不能飞遁但真仙之躯非同寻常轻轻一挣便如游鱼一般窜出数丈。周吉急待远离不遗余力划臂蹬腿狗刨式自由泳交替手脚却有些别别扭扭不听使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毕竟不是天魔能勉强控制这具身躯已经耗尽了所有底牌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清冷的月光下波涛涌动推着真仙接引车向另一端漂去转眼变作一个无法辨认的小黑点。 真汉子从不回头看既然拿定主意就绝不拖泥带水周吉一气游了数个时辰还没顾得上喘口气水下暗流涌动一条不长眼的鬼头鲨从下方迅速接近张开大嘴咬住他的右腿奋力一撕满口利齿尽数迸碎一时间竟愣住了。 渊海一十三上族鬼头鲨与雷鱼、盾甲鱼皆为下三族神通不过尔尔但比起寻常海族不知强了多少。周吉心中一动返身骑在鬼头鲨身上五指按住它脑袋魔气微微一吞驱使它乘风破浪向前游去一道水线向前急速蔓延快得异乎寻常。 周吉操纵鬼头鲨游了一天一夜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浮停于海面上催动魔气捕捉大鱼夺取精元补充元气。鬼头鲨为魔气点染老实得像块木头周吉拉开它的上颚将大块大块的鱼肉丢进喉间随手一拍迫使它吞下肚去。 休息了片刻一人一鲨都恢复了几分力气周吉再度驱使鬼头鲨踏上行程一路向西向西再向西。 连着跋涉月余周吉渐渐适应了这具躯壳但胯下的鬼头鲨却日渐羸弱下去尾巴甩得越来越没力有一下没一下眼珠惨白嘴里汩汩泛着血沫。周吉没有大发慈悲放它一条生路而是催动魔气将它最后一丝生机尽数磨去顺手炼化了血肉连骨头都没剩下。 一些莫名的念头闪过脑海——鲨鱼的骨骼全是软骨也剩不下什么东西……忘了把鱼翅留下来尝尝是什么滋味……算了没有高汤鱼翅也没什么可尝的…… 他抬头看看天色彤云密布狂风呼啸一场暴雨即将到来茫茫渊海之上也没个躲雨的地方与其苦捱着不如赶路。周吉扬起右手魔气从指尖喷涌而出凝成一只利爪往海中捞了片刻抓住一条愣头愣脑的盾甲鱼返身骑上背继续西行。 无移时工夫暴雨滂沱劈头盖脸砸下周吉仰起头张开嘴大口大口吞咽着雨水纵声长啸放声而歌“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五节 不着魔何以成佛 真仙躯壳尚未完全掌控周吉从不在一处海域逗留太久他谨慎地避开那些强大而危险的气息专挑尚未开智的海妖下手一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像守财奴一样锱铢积累量入为出体内的魔气渐渐丰厚起来但他终究是半路出家未曾修炼过魔功除了操纵魔气控制海妖外并没有更多的手段。据他所知大瀛洲能够指点他修炼魔功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被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宇文始另一个是魏十七飞升天庭前收下的第二个弟子魔婴宇文毗。 他是魏十七的分身宇文毗是宇文始的分身为了保有自我的意志他们都背叛了本体。皮囊躯壳尽可弃唯求此心不灭当年魏十七劝说宇文毗的这句话周吉念兹在兹须臾未曾忘怀。隐忍了这些年好不容易从魏十七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重获自由周吉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否极泰来苦尽甘来运数也该降临到他头上了。 渊海浩瀚无垠风起云涌潮起潮落转眼间周吉已在海上漂泊了数年仍不见陆地的踪影他心中并不着急一点一滴积累魔气一路向西耐心等待着转机。唯有去往大瀛洲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把握于手中对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 随着实力提升他遇到的海妖也逐渐强大起来魔气如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厚无时不刻浸染这一具真仙躯壳周吉在欣慰之余感到深深的畏惧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他驱使他操纵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一日他炼化了一条硕大无朋的齿章无数暖流涌入身体魔气蓬勃而起一念生一念灭如臂使指得心应手。然而丹田之内却是不得逾越半步的禁地碧落符眼下蛰伏不动随时都可能化作洪水猛兽。周吉长长叹了口气碧落符终究是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 他在波涛间载沉载浮正待催动魔气捉一条大鱼当坐骑代步忽听有人宣了一声佛号念偈道:“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余音冉冉随涛声渐远渐低海面顿时风平浪静波澜不起。 周吉骇然心惊举目望去却见一老僧浮槎于海面如满月耳垂厚长双手过膝一脸慈悲相。不知怎地魂魄为之摇曳心神一时失守他忽然呛了一口海水连连咳嗽。 那老僧居高临下垂下双眼目光落于周吉脸上微笑道:“苦海无边施主何不登槎安坐免受风寒之苦?” 周吉心念百转知这老僧神通广大于茫茫渊海中找到自己定有用意。他舍却肉身背弃本体早已无所谓得失当下也不以为异双手一撑跳上木筏学着那老僧的样盘膝而坐周身水气氤氲衣衫转眼干透。 周吉双手合十毫无虔诚之心随意拜了几拜问道:“不知大师怎么称呼从何而来?” 那老僧呵呵笑道:“老衲法号‘真如’自西方而来。” 周吉闻言心中一凛西天灵山大雷音寺若这老僧所言非虚当是如来佛祖以无上神通找到了自己。下意识抬头望去眼前忽然一花真如背后隐隐现出一座大佛趺跏而坐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法相庄严慈悲为怀。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揉了揉眼睛法相已然隐没无迹仿佛只是心中幻觉看差了眼。 周吉满嘴苦涩沉默片刻又问道:“不知真如大师找小子又为何事?” 真如道:“阿弥陀佛老衲与施主有缘特来度化施主。” 周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要剃度自己当和尚?他眨眨眼小心翼翼道:“大师明鉴小子非是出世之人。” “不入世何以出世!” 这种打机锋的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随便你怎么领会。周吉咬咬牙又道:“不瞒大师说小子已然入了魔。” “不着魔何以成佛!” 不入世如何出世不着魔如何成佛。话说到这份上这位真如大师是铁了心要收服他周吉满心不愿却只能抱以苦笑。哪里是因为他有佛性分明要扶持他与魏十七打擂台若连这点都看不清他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事到如今他还拒绝得了吗? 真如双目如电喝道:“痴儿!还不拜师更待何时?” 周吉一颗心如堕冰窟只得双膝跪下伏倒于真如座下磕了八个头。 真如抬手摸摸他的头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日种下因他日结为果徒儿起身无须多礼。” 干瘦的大手抚在头上周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以为脑袋秃成一个大光头但伸手一摸满头乱发仍在并无异状一时心中好生不解。 真如道:“老衲虽收你为徒只是俗家弟子剃度留待日后。大瀛洲尚有一场机缘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徒儿莫要错失了切记切记!” 周吉这才放下心来盘膝坐于真如之旁趁机问道:“大瀛洲危机四伏师父可否传授徒儿佛门神通以完此机缘?” 真如摇头道:“你身具魔相无从修炼佛法。” 周吉为之语塞所谓“身具魔相”指的是魔气点染躯壳聊以寄魂若舍弃魔气转修佛法只怕意识烟消云散一番辛苦转眼成空。这送上门来的便宜师父是当真无能为力还是存心推脱? 真如仿似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身具魔相无从修炼佛法却可修炼魔功。”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吉精神顿为之一振福至心灵恳求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不着魔无以成佛请师父传授魔功来日发菩提心便得自今日的造化!” “善哉善哉徒儿果与我佛有缘!”真如目光深邃仿似收得意外之喜当下蠕动嘴唇以无上佛法传下一篇魔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六节 时来天地皆同力 佛门高僧传下魔功乍一听匪夷所思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对魔功一无所知如何度魔成佛?真如大师传下的这篇魔功甚为浅显似是入门奠基的功法浅显却不浅薄对周吉来说恰到好处他并未成就魔体亦无名师指点摸着石头过河最忌好高骛远。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更为高深莫测的魔功他化自在天不传之秘连真如都未曾见过。 周吉天赋异禀过耳不忘翻来覆去念了数遍将魔功记于心中。真如双眉一挑微露讶异之色甚为满意颔首道:“此篇魔功以‘无名’名之徒儿当悉心参悟如有不解之处默默诵读万遍其义自明。” 他的声音由清晰转含糊虚无缥缈如在九天之外周吉知他行将离去不及多问急忙双手扶膝躬身垂首道:“恭送师父法驾!”待到抬起头来海天之间已无有真如的身影海潮滚滚推着木筏向西而去。 无名魔功么?是当真无名还是说不得真名?诵读万遍其义自明这哪里是魔功分明是佛门念佛求来世的伎俩! 周吉寻思了一回拿定主意真如背后既现出如来佛祖的虚影来头定然不小魏十七摆明了车马站在天后帝子一边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为敌真如奉如来法旨扶持一枚棋子不会是为了恶心一下魏十七给他添些堵修炼这“无名魔功”只怕大有好处。 周吉当即挥出一道魔气平心静气等待片刻从渊海中钓起一条白环海蛇当即炼化了血肉着手修炼魔功。 不述义理直指所用无名魔功一上手便是将周身魔气聚于一处吞吐聚散盘旋行止行如水银泻地片尘不沾止如岳峙渊渟古井不波。要做到这一步却并非易事究其根本这一具真仙躯壳乃是周吉强夺而来魔气聚于一处身躯便沦为行尸走肉盘旋行止之时拖泥带水倍感迟滞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就不得其门而入。 不眠不息苦苦修炼数月用功不可谓不勤却毫无寸进。都说魔功乃旁门左道最易上手修为突飞猛进惜乎根基不稳后患无穷为何轮到他时第一步都如此艰难?周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咬牙坚持自行宽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致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功夫深……他没由来打了个寒颤铁杵可以磨成针若是块木头最多只能磨成牙签!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停下手双手抱膝坐于木筏之上眉心纠结成一团琢磨了好一阵忽然记起真如临去之时提醒他的八个字若有所悟。信奉净土宗的愚夫愚妇反复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以求往生净土他一向嗤之以鼻认为是愚弄人的把戏但真如特地点出此举只怕其中另有玄机。 走投无路姑且一试便是白费一番工夫亦无妨。周吉盘膝坐定于木筏之上任凭潮流推着他向西漂去不再着意于吞吐魔气默默念诵“无名魔功”一颗心渐渐沉寂诸念淡去心无挂碍体内魔气亦随之平息沉于心窍之间如一汪静水。 默诵魔功万遍冥冥之中一缕淡淡的佛光垂落心窍魔气微微一动漾出一圈涟漪徐徐扩散拂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周吉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叫苦若是惊动丹田中哪一道符诏惹出远在碧落殿的沈辰一他便是有三十六种神通七十二般变化也难逃灭顶之灾! 魔气层层弥散微不可察轻轻拂过丹田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碧落符蛰伏不动毫无异样。 周吉长长舒了口气一颗心砰砰乱跳犹如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定了定神细察己身发觉真仙之躯为魔气浸染有了些许松动这才恍然大悟。真如叮嘱他诵读魔功分明是看出他强夺真仙之躯留下的隐患念诵万遍只是一个触发一个诱因当真如以手轻抚他头顶之际便已种下一道佛门神通助他洗炼魔体脱胎换骨。 他怅然若失心知此身从此打上大雷音寺的烙印再无翻悔的可能。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既然如来有意插手那就干脆抱住这条粗大腿与老天斗上一斗了。周吉拿定了主意不再分心旁骛一门心思念诵魔功引动佛光垂落心窍激起魔气洗炼身躯孜孜不倦神魂渐次与真仙之躯相合水乳/交融难分难解。 忽忽十余载光阴流逝这一日周吉功行圆满身心合一彻底掌控了这具躯壳不禁纵声长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直到此刻他才扼住命运的咽喉摆脱魏十七的控制真正踏上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旅程。 仰头望去四月在天月光和星光洒落在他身上周吉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很快回复了冷静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真如指点他去往大瀛洲获取一场机缘算算时日梅真人也差不多快成就真仙了若是机缘不巧落在她身上以他眼下的实力远远不够更何况丹田之中还有碧落符这么一道心腹大患若不及早准备保不定就一脚踢在铁板上把之前赢得筹码全赔出去。 时不我待周吉再度盘膝坐定吞吐魔气按部就班参悟“无名魔功”。 日月轮转天机莫测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吉得佛法庇护浮槎飘于渊海之上海族真仙销声匿迹无一露面那些修炼多年血气旺盛海妖纷纷送上门来供他炼化血肉补益魔气连老天爷也青眼有加风和日丽波澜不惊水下暗流涌动不紧不慢推着木筏一路往大瀛洲而去。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周吉深知眷顾他的并非时运而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七节 从云霄到泥潭 周吉在渊海之上漂泊了数百年日以继夜炼化海妖血肉修炼“无名魔功”渊海十三上族上三族八将军、暗影贼、漆面佛人丁稀少无缘得见其余十族的海妖多多少少尝了个遍胃口最好运气也最好的时候他炼化了一整条神通堪比阳神境的鲤鲸盆满钵满抵得上整整数年的苦修。 但这样的机遇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时候钓到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小猫小狗好在渊海浩瀚无垠海妖不计其数以“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虽然多费一番手脚效果亦差强人意。 魔气日渐深厚终究到了练无可练增无可增的境地然则丹田之中那一道碧落符始终未敢触碰生怕稍有不慎惹来不测之祸。除了丹田一隅这具真仙之躯尽数为魔气浸染周吉再度遇到了无可突破的瓶颈徘徊不前迟迟未有进展。“无名魔功”颠来倒去不知念诵过多少遍已然烂熟于胸一上手便是操纵魔气到最后一个字嘎然而止依然是操纵魔气没有一字提到天魔的神通手段他怀疑真如传下的魔功并不完整为山九仞他还在山脚下摸不着登山之路。 真如一去杳无音讯迟迟没有再现身周吉猜想即使佛法无边要从遥远的西天灵山降临这小小的渊海亦非易事。一个人漂泊在海上有些难熬闲来无事难免胡思乱想若是能遇到一两头堪比大象显圣的海妖炼化了精元吸入体内或许能突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渊海无边无垠大得异乎寻常道行深厚的海妖多在深海出没如无意外甚少浮出水面真要撞上了也说不定是哪个炼化了哪个周吉有自知之明意淫一番聊作消遣罢了。 只身一人空无长物周吉枯坐了十余日诸念渐熄只得收拾心性继续默念“无名魔功”及至万遍佛光业已消耗殆尽殊无感应及至百万余遍心神为之一凝豁然开朗自然而然继续念了下去如流水一般洋洋洒洒万余字又得第二篇传承。 用心如此之深却为何故?周吉轻轻叹了口气尚未来得及细细参详潮水忽然变湍急推着木筏滚滚向前涌去他心中大震抬头望去只见沉沉一线陆地出现在视野尽头空气中弥漫着草叶泥土的气息一时间毛发俱竖情难自已。 历尽劫波终于抵达了大瀛洲兜兜转转回到起点。脚下木筏疾如奔马护持的佛法却渐次消退一根根木桩分崩离析化作碎屑木刺散入滔滔渊海之中。劲风扑面而来周吉觉得眼眶湿润鼻子有些发酸心中所想无可言说。 渡海木筏终于溃散殆尽周吉终于踏上了大瀛洲的土地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如同醉酒。“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 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他弯腰抓了一把泥土慢慢揉碎了撒进海里。如果有可能他再也不想浮槎渡海了。 人的双脚本来就应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没有刻意催动魔气周吉四处随意走走很快就适应过来。本能从沉睡中苏醒他感到强烈的饥饿感胃像一张揉皱的牛皮纸一股股热流泛起仿佛要将自己消化。 他站定脚跟曲指轻弹一缕魔气从指尖飘出细若游丝弯弯曲曲在山林中游走轻而易举便缚住一头大野猪任凭它百般不情愿哼哼哈哈四蹄乱爬犟头犟脑倒退着拖到身边小眼珠子挣得通红。心念稍动便可将这野猪炼化夺取精元补益魔气不过周吉没有这么做这等山林中天生地长的野猪便是炼化上千头万头也毫无益处。他手指微微一划魔气利如刀剑只一转便将那野猪硕大的头颅斩下血如泉涌一命呜呼。 周吉斩下两条前腿在山涧中洗剥干净又钻木取火忙活了好一阵子将野猪腿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就脂香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真仙之躯吸风饮露餐霞漱瀣本无须吃人间的烟火食更不用说这等荤腥之物了但周吉当初继承的是魏十七一段挥之不去的过往初修的道法又是“顺心意合自然”纵然舍弃身躯转修魔功犹如婴儿重生心头那一点执念终如附骨之疽哪里割舍得了。他顾不得熟肉烫嘴狼吞虎咽吃了个饱连骨头都敲碎了吮吸骨髓肚中一饱浓浓的瞌睡随即涌起他扑灭了野火纵身跳上树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旋即酣然大睡。 百年修炼“无名魔功”兼有真仙之躯和天魔之躯二者之长纵然没练成什么得力的神通手段大瀛洲能威胁到他的人或妖已经不多了。 这一睡昏天黑地醒来时神清气爽。 周吉在树桠间躺了半天这才懒洋洋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觉放眼四顾正待攀上高处打量一下身处何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腾起瞬息冲到头顶又席卷而下淹没身心。丹田之中碧落符从长久的蛰伏中苏醒金光层层漾出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瓦解着他的身躯。 才刚起身又重重跌落从云霄到泥潭只有一步之遥。周吉不甘心就此沦陷积聚了数百年的魔气蜂拥而出将碧落符紧紧缠住割肉饲虎将金光扑灭。“无名魔功”乃是一把双刃剑魔气浸渍身躯心神与躯壳相合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丹田要害成为惨烈的战场一旦失守身躯无法承受由内而外的重创神魂重创后果不堪设想。周吉不遗余力调集魔气以最粗暴最惨烈的方式不遗余力压制碧落符成败在此一举破釜沉舟无路可退。 激斗持续了半个时辰碧落符蕴含的威能消耗殆尽符诏化作飞灰烟消云散周吉体内魔气亦一扫而空涓滴不剩趴在地上如死鱼一般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娘的……他奶奶的……他姥姥的……”他咬牙切齿对天庭的愤恨刻骨铭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抖抖索索举起右手朝天竖起一根中指。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八节 没眼色的蠢货 手臂颓然落下这次再没有半分力气疲倦在体内堆积淹没了最后一点清醒周吉陷入昏睡中口鼻埋进淤泥不省人事。 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人推醒的先是有什么东西在啃他的手啃他的脚拉拉扯扯发狠咆哮。迷迷糊糊中他挥了挥手“噗嗤”一声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指间粘乎乎的腥臭难闻。他太累了懒得动弹又沉沉睡去。 睡得很不安稳不知不觉又有什么东西缠上身将他绞得结结实实。绞了一阵一口狭窄的布袋当头罩下腐臭的气息中人欲吐周吉轻轻一挣口袋四分五裂豁然瓦解。 血腥味更浓烈了但是这一次牛鬼蛇神尽皆辟易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东西胆敢来打扰他的酣眠了。 最后周吉是被恶臭熏醒的他从一堆腐肉中爬起身来意识有些迟钝。之前拉扯他的是一头大如牯牛的凶狼纠缠他的是一条粗如水桶的巨蟒他躺在一堆尸骸骨肉毫无察觉。 周吉用力摇了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跌跌撞撞跳入海中将周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他抬起手臂嗅了嗅腋下隐隐约约似乎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腐臭。到底躺了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他趟着冰凉的海水登上礁石随手扯下一片海苔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渐渐记起发生了什么。 三日悬于头顶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魔气一扫而空丹田之中空空如也那道令他骨鲠在喉的碧落符业已湮灭心腹大患一朝去除顿时浑身轻松。周吉忍不住笑了起来酣畅淋漓连眼泪都淌了下来。 他在海边逗留了数日最初的狂喜渐渐退去这才有心思琢磨“无名魔功”。 默默念诵百万遍水到渠成得了第二篇传承细细参详来头非小。无名魔功有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项小神通第二篇传授的正是六谛中的“蚀谛”魔气本性点染万物“蚀谛”便是将这一本性发挥到极致侵蚀法宝操纵人心练到高深处一法破万法只身可敌百万兵。 周吉又惊又喜暗暗猜测这无名魔功兼得佛魔二者之长大雷音寺欲扶持自己与魏十七打擂台可谓不遗余力。不过只要能摆脱魏十七便是当一回他人手中枪又有何妨! 要修炼“蚀谛”先得将损耗的魔气找回来。周吉按捺下心中兴奋先以魔气钓了几条海妖炼化血肉补充些许魔气距离鼎盛之时仍遥遥无期。 近海并无看得上眼的大妖小鱼小虾无济于事唯有往大瀛洲探求打那些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的主意。周吉拿定主意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奔往山崖径直登上高处极目远眺崇山峻岭杳无人迹细细分辨却见山林之中树梢摇动似有人踪出没一时好奇心起瞅准方向疾驰而去。 祁丙这具身躯着实不错身高腿长一步跨出便是数丈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山林间却见树木东倒西歪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大道似为人力开凿通往大山深处。周吉目光闪动顿时记起了旧事无不缅怀之意当下沿着大道一路行去转了几个弯望见一座小山也似的木屋屋前一大块空地三五个独眼巨人懒洋洋晒着太阳膀大腰圆胯间披着鸟羽哈欠连天。 果然是“悫人”听闻彼辈原是海妖地位低下世代为奴因恶了渊海大族迫不得已。悫人亦是天生异种百窍贯通自行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身躯积淀的灵气极为充裕乃是大补之物不过对周吉来说却是杯水车薪不堪大用。 悫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见外人闯将进来又是个体型纤弱的人族凶性大发其中为首的那个支起上半身大咧咧扬起胳膊一巴掌挥下打蚊子拍苍蝇欲将对方拍成肉饼。没眼色的蠢货枉空长这么大!周吉摇摇头曲指轻弹一缕魔气射出没入悫人掌心只一转便将他一条手臂炼化血肉化作精元涌入体内白森森的骨骼脆弱不堪“哗啦”散落一地。 那悫人转眼少了一条胳膊吓得魂飞魄散双脚乱蹬急待逃之夭夭魔气哪里肯放过他循着断臂卷入胸腹将这庞然大物尽数吞噬只留下一堆白骨。 周吉深深吸了口气体内涌入一缕纤细的暖流魔气略有增长聊胜于无。剩下的悫人见头领灭亡哪里敢生出反抗之心一个个翻身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震得山林呼啸群鸟惊飞烟尘滚滚而散动静大得异乎寻常。 周吉伸手一按魔气勃发将众人压下随口询问了几句那一干悫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人鼓起勇气上前来双手比划结结巴巴说了一通口齿含糊不清颠三倒四饶是如此他也是悫人中一等一的聪明人了。 周吉皱起眉头分辨了半晌只分辨出三五成据对方所言这一群悫人是从他处迁徙而来栖息于山林中一改捕食海鱼的习性以木薯为食业已繁衍了千载。此地物产贫乏杳无人迹但听海中相熟的妖物传言往南去数十万里之遥有神山突兀而起亭亭如城上仙居于其中吸风饮露神通广大诸海妖王每隔二十年朝拜一回献上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周吉暗暗点头所谓“神山”当是八百里黄庭山所谓“上仙”据他所知大瀛洲只有梅真人一人能节制天蝠、潜蛟、海婴、蚩尤四海妖王。 多问了几句那悫人急得满头大汗连说带比划词不达意根本不知所云只得作罢。周吉又命其在前引路去看一看他们赖以生存的木薯那悫人如聆圣音战战兢兢领着他翻过山岭却见四围山脉起伏如栏山坳中一大块一大块肥沃的木薯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远处是一处海湾数以百万计的海鸟在礁石上栖息繁衍鸟粪堆积如山七八个年幼悫人健步如飞引来山泉采集鸟粪沃田忙得大汗淋漓。 年幼的干活年长的晒太阳悫人就不懂得爱惜后代么?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七十九节 好了伤疤忘了痛 周吉念头转得极快悫人体型狼犺胃口极大若是以海鸟为食便是有百万之数也吃了个干净但以鸟粪肥田种植木薯无须出生入死可保千年安稳。他问那悫人:“这是谁的主意?种了多久了?” 前一个问题很好回答那悫人指指自己不无骄傲至于后一个问题他比划来比划去手指脚趾都用上好不容易才比出三百有零。迁徙至此地繁衍生息海中鱼兽渐渐枯竭直到三百年前才侥幸有此机遇也是天不亡这一支悫人指了一条隐蔽的生路恰好被他们抓住。 循着山路来到木薯地中走到近处才发觉悫人种植的木薯乃是罕见的异种地面部分如一棵棵大树枝叶集中在顶部交织成一片绿油油的海洋。周吉看了一会打个手势那悫人会意忙弯下腰双手抱住木薯树猛一发力带起磨盘大的泥土拔出七八只木薯。那木薯个头极大足足一人多高模样像萝卜灰不溜秋坑坑洼洼散发着鸟粪的恶臭引不起丝毫食欲。 悫人毫不在意随手将木薯表皮的泥土鸟粪搓去用力一拗“咔嚓”一声响断为两截露出乳白色的块茎黏稠的汁水慢慢渗出来拉成极细的粘丝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灵气颇为充裕。 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放眼望去木薯地占地极广足有万余亩难怪以区区地下块茎可支撑起悫人的大胃口。 正寻思间一声嘹亮的鹰啼鼓风而至渊海顿时波涛翻滚栖息在海湾礁石上数以百万计的海鸟尽皆惊飞如没头苍蝇一般逃向内陆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仿似黑夜骤然降临。大难不期而至悫人双股战栗一个个跪倒在地肝胆俱丧抱作一团。 无移时工夫一头巨大的血瞳雷鹏从海上来双翼展开足有四五丈周身雷电缠绕利爪如铁钩煞气缠绕凶悍之极。那略通言语的悫人最为机灵跪倒在地向周吉连连磕头咚咚咚咚如擂鼓一般硬生生磕出一个大坑。 周吉暗暗觉得好笑仰头望去那血瞳雷鹏飞至木薯地上空逡巡数圈挑肥拣瘦似乎在寻找可口的血食双翅排山倒海掀起烈烈狂风木薯树不堪重压连根拔起大片大片断折损失惨重。 悫人瑟瑟发抖只能听天由命这血瞳雷鹏每隔十年便来打一回牙祭不吃上个把悫人绝不干休如若不献上祭品大发雷霆必将木薯地搅得一团糟。悫人吃了几回亏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迫不得已只能推一个同胞出去舍身饲虎换来十年的安逸。 他们不是没动过迁徙的念头但一来悫人原是海族中的一支离不开渊海二来鸟粪与木薯乃是天作之合食物充裕不用打生打死三来血瞳雷鹏来此吞食悫人却也把旁的妖物尽数赶走难得安逸是以他们犹豫来犹豫去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天天一年年耽搁了下来。 血瞳雷鹏目光如电早望见一个悫人磕头虫一般磕个不停似乎在恳求一个小小人修。它虽是妖禽却也知大瀛洲不乏人族修士有排山倒海、踢天弄井之神通尤其是黄庭山斜月三星洞一脉的修士万万得罪不起。悫人若是跟他们扯上关系倒是棘手的事难不成就把这口中血食给让出去? 妖禽毕竟是妖禽抵挡不住血食的诱惑那血瞳雷鹏将双翅扇了数扇使个神通接二连三降下雷电绞成一根电光霍霍的长鞭朝那磕头不已的悫人狠狠抽去。它心中打得如意算盘以雷电猛击悫人装作收不住手余威波及那人修掂一掂他的分量若抵挡不住干脆下狠手将他吞入腹中若轻易收了雷电说不得只能高飞远走逃之夭夭。 之所以不直接轰击那人修是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竟是斜月三星洞的大能举手投足便将自己擒下岂不是连个讨饶献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吉微微眯起眼睛食指轻弹魔气无声无息侵入雷鹏体内电鞭瞬息溃散那凶鸟“呱呱”大叫眼珠都凸了出来一头栽落在礁石上摔得头昏眼花口鼻汩汩泛出血沫来。 那悫人情急之下用力过猛亦磕得头昏眼花晕晕乎乎好在尚存一丝清明察觉那血瞳雷鹏被上仙轻易擒下敬畏之余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周吉并未催动魔气将血瞳雷鹏炼化他举步上前打量着这庞然大物开口道:“吾欲往黄庭山而去兀这扁毛畜生可识途?” 血瞳雷鹏为魔气所制深知性命危在旦夕稍有应对不妥便万劫不复。它不敢抬头口吐人眼瓮声瓮气求饶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畜识得黄庭山所在愿做牛做马载上仙前往。” 周吉点点头撤去魔气命其起身却神不知鬼不觉在它心窍中留下一小团魔气。血瞳雷鹏强忍酸痛爬将起来乖乖地伏在他脚下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喘一口气老实得像只小鸡仔。 心腹大患被大能降服悫人无不欢欣鼓舞彼此头碰头商量了一阵一窝蜂跑向木薯地在靠近山脉的一处洼地停下脚步叉开铁耙一般的大手埋头一通猛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周吉猜想悫人有献宝之意也不急于一时他细细盘问血瞳雷鹏欲知大瀛洲近千年发生了些什么不想对方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原来血瞳雷鹏在迢迢万里之外渊海一个孤岛上筑巢远隔重洋甚少来到大瀛洲。它自知道行浅薄不敢妄动心思整日里吞食海妖熬炼筋骨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扇动雷电双翅倏然远遁是以这些年平安无事并未遇到强横的对头。 悫人天生百窍贯通积淀的灵气极为充裕血肉紧实加倍有嚼头血瞳雷鹏尝过滋味就再不肯再放过。不过它也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按捺下贪婪每隔十年才飞至大瀛洲吃上个把悫人留给彼辈足够长的时间休养生息诞下子嗣。妖禽寿元漫长它原本打算吃个几千年不想才降服这些悫人前后吃了十来个便落到周吉手里只能乖乖听话不敢有违。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节 八百里黄庭山 悫人通力合作转眼就刨了一个深坑从土中挖出一截木桩弯弯扭扭矮矮胖胖饶是悫人力大无穷亦须数人合力方拖将出来吭哧吭哧扛到周吉跟前累得像狗一样直吐舌头志得意满不无邀功之嫌。 气息内敛神物自晦丝毫不见异样血瞳雷鹏神色一动瞳孔血气氤氲仗着天赋神通隐约察觉到这木桩非同寻常却看不通透。悫人指手划脚嘟囔了一通大意是三百年前此物从天而降坠落于山脚下砸出一个深坑来悫人不明就里用土掩埋起来结果数月之后山坳中便长出这一片木薯林沃以鸟粪所结木薯可果腹从此省去了出海捕猎得以平安度日。 悫人不知就里周吉一听便知此物当是天庭残宝不知何故从极天陨落说巧不巧坠落于此地催发地气致使木薯疯长吸纳天地灵气方有这一番因果。他伸手一摄将木桩轻轻提起掂了掂分量魔气蜂拥而入顿觉其中孕育磅礴星力仓猝之间难以炼化。 蚀谛神通未成木桩携带不便只能暂且留于此地。周吉本打算斩草除根将悫人尽数炼化了以免泄漏行踪若非彼辈献上异宝无一能幸免于难。他微一沉吟命悫人小心看顾此物日后他再来取走切勿有失。 悫人浑不知彼辈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侥幸留下性命。周吉轻轻一跃坐于血瞳雷鹏之背喝令它速速飞起往黄庭山而去。雷鹏哪里敢违抗顾不得浑身酸软头疼欲裂拼了老命飞到空中忽上忽下扑动片刻稍稍稳住身形径直投南而去。 周吉闭目养神仔细揣摩蚀谛神通虽不能修炼反复斟酌推衍渐渐有了几分心得。血瞳雷鹏战战兢兢越飞越稳双翅雷电缠绕隆隆不绝身形若虚若实载着周吉瞬息遁出千里疾若流光。 忽忽十余日血瞳雷鹏一口气飞出十万八千里精疲力尽眼看黄庭山遥遥在望一颗心提将起来左右为难。在它看来周吉神通诡异与道门手段大相径庭此刻往黄庭山而去似乎不怀好意若是被道门修士察觉它助纣为虐一条老命十有八九要交待在这大瀛洲。它心神不宁忍不住开口哀求道:“上仙小畜胆小如鼠不敢靠近黄庭山不知……可否……”它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八百里黄庭山八百里王城山拔地而起山石斧削如墙望之婷婷如城云遮雾绕人迹罕至。山中有一洞名为斜月三星洞乃大瀛洲气运所钟三千小界独占八百更有真仙留下的一十八处洞天福地。 黄庭山一场恶战妖傀儡抽取洞天本源太白凌日棍六龙回驭斩一十八处真界如今尚存几何?周吉轻轻叹息抬手一拍魔气灌入血瞳雷鹏体内将其神魂吞噬血肉尽数炼化刹那间无数翎羽四散飞走一具白森森的骨骸从高空跌落搅动天地灵气紊乱不堪。 周吉衣袍猎猎作响凌虚蹈空稳稳落于山林间抬头望去黄庭山残破不全往日的雄姿依稀可辨却似官宦世家中道衰落无以为继。 他举手投足灭杀了血瞳雷鹏刻意不加掩饰欲惊动斜月三星洞遣人前来查看。果不其然约摸等了半个时辰果见黄庭山云雾中开一艘击空飞舟掠过长空投雷鹏陨灭之处而来。周吉抬眼打量只见飞舟之上立有一名女冠体态婀娜容貌秀丽非是旁人正是广济洞兰真人门下弟子谢子菊。多年未见她业已踏入阳神境根基打得极为牢固距离显圣亦不过一步之遥。此女资质并非惊才绝艳但心性坚韧百折不挠能有今日的成就想必兰真人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工夫…… 周吉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前尘往事一一浮现于眼前他伸脚踢了踢血瞳雷鹏的尸骨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击空飞舟微微一顿谢子菊循声望去山林之中天地灵气骚动不安仍未安定下来白骨洒落一地不见血肉的痕迹。她感到一阵阵心悸似有一双满怀恶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脊背上凉飕飕的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谢子菊奉师命前来查看天地灵气异动明知大敌窥探暗藏危机却无意就此调头两手空空回转斜月三星洞。她暗暗将一道“赤地千里烈炎符”扣于掌心将飞舟降落在山头一步步穿行于林间小心翼翼靠近去。 风声呜咽鬼哭狼嚎她的呼吸嘎然而止方圆十丈内白骨磷磷无有一根完整尽皆碎为骨屑是何等样诡异的神通将一头体型巨大的妖物灭杀成这般模样?谢子菊绕着白骨缓步而行眉头愈绞愈紧提起十二分小心忽然间心头猛地一跳不假思索反手撒出“赤地千里烈炎符”一道黏稠的火焰电射而出形同灵蛇胁下张着三对翅膀倏地窜到树后竟扑了个空。 一只大手从旁探出五指扣住火蛇的头颅蛇尾刷地缠住手腕暗红的烈焰灼烧着手臂肌肤晶莹剔透毫发无损。 “赤地千里烈焰符”幻化的火蛇虽不起眼体内积聚的离火之气一旦冲出方圆千里尽成赤地最是厉害不过。但那隐藏不出的对手神通广大单凭只手便捉住火蛇狂暴的离火之气竟蛰伏不动丝毫不见爆发的征兆。 谢子菊翻掌祭出“镇流玉印”悬于头顶此印乃梅、兰二位真人在鬼窟小界冥河深处阴元殿下所得的六件真仙遗宝之一兰真人得了一琴一印她素来看重这个弟子将镇流玉印传与她护身。 周吉催动魔气一缕细若游丝的黑气钻入火蛇体内兜了一圈回到掌中将离火之气炼化顺势补益己身。不过数息工夫那火蛇便成了没骨头的软皮蛇松开身躯垂落在地火气烟消云散溃没于无形。 谢子菊屈指一弹一枚九阳玉符激射而出赤光明灭疾如流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一节 一支传神香 周吉修炼“无名魔功”将夺来的肉身彻底炼为天魔之躯如臂使指操纵自如谢子菊在他面前直如婴儿一般。他抬手将九阳玉符扣入掌中魔气席卷将符内阳火吞噬双肩微晃已闪至谢子菊身后镇流玉印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射出一道白光落在他身上将其定住。 谢子菊后颈寒毛根根倒竖心知此番来敌绝非她能抵抗镇流玉印只能趁其不备定住一时时机稍纵即逝当今之计唯有及早脱身赶回斜月三星洞报讯。她亦是果决之人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将镇流玉印的威能尽数激发狠心弃之不顾祭起击空飞舟夺路而逃。 周吉体内魔气一转挣脱白光桎梏手起一拳击在镇流玉印之上打得此宝一声哀鸣坠落在地。击空飞舟才刚飞起数丈魔气化作绳索缠住谢子菊的脚踝将她生生拽了下来眼看就要合身撞入骨堆周吉探出手臂将她拦腰搂在怀中。 击空飞舟跌落在地谢子菊为魔气所制筋骨酸软一条有力的胳膊紧扣小腹双脚离地从背到腰到臀紧紧贴在他身前她羞恼万分却连最轻微的挣扎都无法如愿。软玉温香在怀许久未尝肉味周吉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胸她的腰腿肆意游走了一回一时性起抱着她大步上前按倒在击空飞舟中肆意蹂躏了许久。 堂堂阳神真人斜月三星洞兰真人之徒冰清玉洁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恶徒玷污谢子菊几乎要晕过去魔气在体内作祟四肢不听使唤可知觉却分毫未失她苦苦挨了一遍又一遍意识渐渐模糊身在云端喉咙咯咯作响一时间万念俱灰。 周吉宣泄了兽欲没有不舍也没有犹豫当即催动魔气将谢子菊周身血肉尽数炼化。人族肉身孱弱不堪远不及海妖千锤百炼顷刻间便被魔气吞噬一股股暖流涌入体内魔气吞吐渐次增厚省去了不少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阳神真人乃难得的大补之物纵有法宝神通又能奈其何?周吉长身而起略一活动筋骨骨节劈啪作响神清气爽自觉大有收获。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将谢子菊遗下的灵符玉符挑挑拣拣尽数炼化了意犹未尽目光落在击空飞舟之上。代步之物穿云击空抵得上一头血瞳雷鹏周吉颇有些意动灌注魔气试图将飞舟洗炼一二终究不得其门而入。魔气点染是一回事操纵自如是另一回事他自知神通未成强求不得正待毁去飞舟不留痕迹心中忽然一动当下将飞舟藏于山林深处拣起镇流玉印悬在腰间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无垢洞碧莲小界内兰真人心血来潮从入定中惊醒放眼望去莲叶接天花开花谢灵气如潮汐往来拂过大小千余处岛屿滋润着洞天万物。她秀眉微蹙心绪不宁掐指算了片刻大凶惊兆竟然应在谢子菊身上。她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四分五裂封于其中的一滴精血业已干涸留下一滩触目惊醒的血痕。 兰真人叹息一声不久之前山外灵气紊乱若非异宝出世便是大妖陨落她命谢子菊前去查看一二不想竟身陷险境凶多吉少。什么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上门来将黄庭山当成什么了!她当即遁出碧莲小界出得无垢洞控一木刻飞凫一道遁光飞出黄庭山投北而去。 精血虽已干涸一丝灵性犹存兰真人循踪而往无移时工夫便来到谢子菊陨落的山林中。她降下木刻飞凫缓步行至骸骨之旁双眉一挑低低念了几句咒语伸手一指一阵旋风凭空而作大小碎骨哗啦啦乱响此来彼往汇聚于一处渐渐拼凑成一头巨鸟骨架神威凛凛虽死不散。 兰真人细细打量心道:“似是雷鹏之类的妖禽怎地陨落在此血肉全无?”她瞥见鸟骨之旁犹有些许碎骨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施展神通将骨架拼起却是一个高挑的人形从肩和髋来看似为女子。干涸的精血渐次淡去掌中玉佩随之化为碎屑兰真人松开五指玉屑纷纷扬扬飘落她心知悉心栽培的徒儿业已陨落这具白森森的骸骨便是明证。 化去血肉只留白骨究竟是何方妖人胆敢触怒斜月三星洞如此丧心病狂?她微微冷笑五指刺入掌心指节发白一股寒意笼罩全身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电扫过这一片山头忽然察觉到什么哼了一声低低道:“好贼子!” 兰真人挥出一枚九阳玉符落于雷鹏骨架之上一团阳火腾起顿时将骸骨烧成灰烬。她探出拇指凌空一按山头巨震凹下一个丈许深大坑一拂衣袖将谢子菊的尸骸送入其中覆土掩埋。死者长已矣凶手决不可放过兰真人业已察觉到蛛丝马迹身影一晃如鬼魅一般遁出数里于一枯枝遮掩的石缝中摄出一艘击空飞舟。 那是她赐予谢子菊代步之物。 兰真人以神目仔细查看飞舟骇然察觉此宝内窍千疮百孔再难驱使竟似为魔气点染。她曾听师姐梅真人说起大瀛洲统共只得一个半天魔那一个天魔名为宇文始被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剩下半个乃是魏十七收下的第二个弟子宇文毗自其飞升天庭之后宇文毗甚是知趣主动离开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投向泗水城主支荷不知藏身于哪一处洞天内杳无消息。 混沌一气洞天锁由梅真人执掌那宇文始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脱身难不成是宇文毗暗下毒手害了谢子菊?兰真人眼中精芒闪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宇文毗大有嫌疑断容不得他置身事外。 兰真人拿定主意祭出木刻飞凫携击空飞舟遁回黄庭山入广济洞坐定。她从储物镯中取出击空飞舟焚起一支传神香凝神观想片刻一声叹息缥缥缈缈烟气聚拢凝成梅真人的身形神情慵懒似有心事。 她抬起眼帘双眸璀璨如星低低道:“师妹何事焚香?” 兰真人指了指击空飞舟道:“谢子菊身死道消疑似天魔作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二节 脱不开干系 梅真人注视击空飞舟十余息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兰真人忽觉心头一热气血翻涌无法自制。她暗暗心惊师姐这些年修为愈发深不可测借传神香投下神念淡淡一眼便如此凌厉与之相比她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若师姐成就真仙飞升天庭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困守斜月三星洞又怎么办?她不禁心存戚戚顾影自怜。 梅真人道:“师妹可是怀疑那魔婴宇文毗?” “……若非此人又是何人?纵非其人亦与他脱不开干系!” 梅真人沉默良久道:“是与不是唤来一问便知师妹且在广济洞静候不日便有结果。”她惜字如金最后一字甫离双唇传神香嘎然熄灭烟气溃散真人气息随之归于冥冥。 兰真人叹了口气心中郁郁不乐谢子菊罹遭横祸尸骨无存未知的阴影笼罩黄庭山山雨欲来她感到莫大的压力。若害了谢子菊之人并非那魔婴宇文毗又如何是好?与其临渴掘井不如未雨绸缪她低头思忖片刻心念动处一道显圣分身从体内飘出倏然离开黄庭山投天蝠海而去。 数日之后兰真人缓缓睁开双眼哼了一声颇为不悦。黄庭山中泗水城主支荷引着魔婴宇文毗随手分开重重禁制径直投斜月三星洞而来如风行水上刻意示威。转念一想也许并不是示威支荷只是不通人情世故胡不归何等老奸巨猾偏生调教不好这个脑后有反骨的泗水城主招呼都不打一个投入魏十七门下成为他的开山大弟子。 那是个一门心思的榆木脑袋修炼魂兵魄胄到走火入魔不用跟她一般见识。兰真人放开禁制暗暗吩咐下去命广济洞弟子暂避一旁无须相阻以免横生枝节混淆了要旨。 梅真人一语传音支荷被迫中断修炼破关而出唤来宇文毗赴斜月三星洞面见兰真人胸中着实烦躁。她一路闯入广济洞不无启衅之心却一拳打在棉花堆里被对方轻轻化解及至见过兰真人开门见山道:“梅真人传言匆匆将吾这师弟唤来不知有何吩咐?” 支荷近在眼前魂兵魄胄的气息如一柄利剑她拜了一个好师父魏十七收了一个好徒弟时至今日支荷依然百般维护师门不改初心。 兰真人对魏十七的观感极其复杂妒忌有之敬佩亦有之嫉妒他夺取了师姐的身心令她渐行渐远无从亲近敬佩他横空出世成就真仙压得渊海三洲无人敢出头。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连念及都觉得难堪若那人……若那人仍在大瀛洲她便是万分委屈自己与梅师姐一同从了他亦无不可! “不日之前有妖禽陨落于黄庭山外引动天地灵气紊乱不堪广济洞谢子菊前去查看不幸遇难血肉尽皆丧失只剩一具白骨。凶手试图以魔气炼化击空飞舟不果藏于石缝中以枯枝遮掩不知何意。”兰真人抬眼望向宇文毗魔婴得魏十七眷顾有幸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机缘巧合才有今日的成就。 支荷闻言微微一怔“可是天魔逃出了混沌一气洞天锁?” 兰真人道:“混沌一气洞天锁安然无恙天魔宇文始仍困于其中不得脱身。” 支荷闻弦知雅兰真人怀疑暗害谢子菊的凶手纵非宇文毗亦可能是他门人弟子之属广济洞与泗水城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梅真人与师尊又不无交情兹事重大难怪她会亲自传言将自己唤来。她沉吟片刻侧过身向宇文毗道:“师弟意下如何?” 宇文毗不惊不扰面无表情向兰真人致意道:“敢问真人那妖禽是何根脚有何异状?” 兰真人记起徒儿殒命的惨状顿了顿缓缓道:“血肉无存骨骸粉碎略加分辨当是雷鹏之属。” 便是粉身碎骨亦瞒不过显圣真人的神通手段宇文毗微一踌躇坦言道:“由此往东数万里渊海有一孤岛血瞳雷鹏筑巢于悬崖之上每隔十余年飞临大瀛洲寻觅血食偶见其行踪。真人所说‘妖禽’十有八九是那血瞳雷鹏。至于血肉无存骨骸粉碎此乃天魔惯常的手段操纵魔气吞噬血肉夺取精元补益己身。若是吾出手炼化这击空飞舟只在反掌间定不会无功而返当有人故布疑阵混淆视听。” 他举步上前伸手按在击空飞舟之上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久久未曾开口。 兰真人兰心蕙质察觉到他神情透出一丝异样并不追问反将目光投向支荷。支荷暗叹一声道:“宇文师弟无须顾忌有话只管明说。” 宇文毗缓缓起身双眉微皱显然颇费思量。他斟酌道:“天魔化身万千魔气并无二致这洗炼击空飞舟的魔气当是源自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天魔宇文始。”提到“宇文始”三字饶是他已摆脱魔主自成一体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 支荷问道:“宇文始可有分身流落于大瀛洲?” 宇文毗摇摇头“若有分身吾定可感应。” 他有些忐忑不安无关兰真人的怀疑而是担心天魔宇文始埋下后手连他都不曾察觉。定了定神宇文毗又道:“不得天魔传承无可驱使魔气炼化法宝凶手若非刻意作伪当未曾修炼魔功。敢问真人此獠却是在何处下手有劳指引前往一观。” 兰真人目视宇文毗良久他坦坦荡荡毫不掩饰心中的忌惮。魔气萌蘖徒生事端难不成当真另有其人?渊海三洲之地再无人比宇文毗更熟悉魔气变化若他确系无辜或许能顺藤摸瓜寻出凶手的行踪。 她向支荷道:“支城主意下如何?” 支荷自知难以置身事外她也不放心师弟孤身涉险当下道:“有劳兰真人拨冗吾当与宇文师弟同往一探究竟。”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三节 迅雷不及掩耳 支荷与宇文毗辞别兰真人出得广济洞心情都有些沉重。谢子菊乃是兰真人悉心栽培的弟子阳神真人业已触摸到显圣的门槛梅真人一旦成就真仙飞升天庭兰真人坐镇斜月三星洞如无意外谢子菊便是下一任广济洞洞主她死便死了若是海妖下手大可不闻不问但种种征兆指向天魔师弟牵扯在内百口莫辩却由不得她置身事外。 她看了宇文毗一眼却见他镇定如常并未乱了阵脚忍不住问道:“师弟觉得……兰真人意欲如何?” “天魔神通诡异便是兰真人也所知有限无非是暂且退让一步迫吾查明凶手罢了当真要撕破脸她还做不得主。”宇文毗停下脚步似乎记起了什么“师姐要不要去昆吾洞面见胡帅?” 极昼城主胡不归付出无垢洞从梅真人手中换来两道符诏亲身坐镇于昆吾洞伏藏真界这些年来闭关不出便是心腹如文宣之辈亦缘悭一面宇文毗猜测他不敢就此老去抱以万一的希望逆天而行成就真仙。这一丝机缘却是师尊不经意传下的神兵真身魂兵魄胄胡不归、文宣、支荷三人都走在同一条路上先后相望络绎不绝不知到头来谁人能迈出那石破天惊的最后一步。 天妖业已灭族传承中绝道门方是正途只看梅真人成就大象坐镇大瀛洲羽族虫族海妖无人来犯便可知端倪魂兵魄胄乃剑走偏锋旁门左道他并不看好。 支荷微一犹豫自从她投入魏师门下便与胡帅生出无法消解的芥隙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并不觉得自己追慕大道做错了什么。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她叹息道:“算了不见也罢。” 宇文毗点点头他离开斜月三星洞后投入泗水城一直受这位师姐照顾天长日久对她的处境和心态亦了然于胸。 兰真人召二人前来作何打算支荷也猜到了几分。谢子菊意外陨落击空飞舟为魔气洗炼留下的空窍乃是最大的破绽瞒不过道门真人凶手非但不加销毁反而将飞舟藏于石缝之中以枯枝遮掩欲盖弥彰显然深谙宇文毗的底细意图以此挑动道门与泗水城冲突。用心险恶真是厉害大瀛洲乱象一起便是梅真人亲自出手也非一朝一夕能够抚平。 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背后指使之人莫非是渊海三洲之地那几位硕果仅存的真仙?难不成梅真人业已炼化大象分身进而冲击天人之隔这才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大劫数?支荷摇摇头不再深思下去宇文师弟乃魔婴成就分身算计谋划远在她之上拿得定主意就好她只须护住师弟周全。 二人离得黄庭山径直投北而去。 支荷虽为师姐听凭师弟拿主意宇文毗并不急于飞遁赶路不紧不慢一路绕行一路查看她听之任之并无二话。花费大半日工夫将山林兜了个遍支荷偶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回望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兰真人果然还留下了后手远处跟随之人气息颇为熟悉当是师尊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的旧相识那条自称“小白”的白蛇精。白蛇精既然到了想必天狐阮青、锦纹毒鸩罗刹女、雪狐亢珑儿亦在不远两个鬼修两头天妖兰真人折了一个徒儿倒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不愿再冒险。 宇文毗只作不知低头一路寻觅终于来到谢子菊遇难之地残留的气息已消散殆尽风过疏林枝叶沙沙作响愈发显得山林寂寥。他静静立了片刻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法印一缕黑气从鼻窍中喷出飘飘摇摇弥散于四野渐渐凝成一个陌生的身影黯淡模糊忽隐忽现一忽儿躲于树后一忽儿闪身而出一忽儿伏于地上一忽儿盘膝坐定总在这四处兜转脱不开方圆数丈之地。 支荷神情微微一动谢子菊惨遭蹂躏死得并不安宁兰真人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宇文毗施展天魔秘术窥探凶手不料竟如此顺利轻易便捕捉到魔气的踪影他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尽快收手切莫自误。 支荷见师弟久久没有举动似乎遇到什么难题难以决断她正待开口忽然皱起眉头一颗心漏跳了半拍寒毛根根倒竖似乎察觉到莫大的危机。 几乎与此同时宇文毗闷哼一声魔气从鼻窍内喷涌而出凝化的身影由模糊变清晰一缕若有若无的痕迹直指高空暗示那凶手并非跋山涉水而是从天降临。血瞳雷鹏原来是此妖禽载他飞临黄庭山到头来却为魔气炼化丢了性命!宇文毗眸中魔纹聚散不定全力催动魔功忽又发觉第二缕若有若无的痕迹直指向地下深处。 支荷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杀意厉声长啸悍然催动七星大日真身周身魂眼齐明眉心地龙、左乳蠪侄、右乳梁渠、丹田龙象、颈椎双首凶猿、后腰雷龟、尾尻列翅鹫七道精魂尽皆现形疯狂乱舞魂力外放成兵魄力外放成胄凌厉的气息冲天而起如临大敌。 几乎与此同时地穴深处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宇文毗操纵的魔气顿时失去控制转瞬没入地下一去无回。那凶手布下如此拙劣的圈套竟然是为了引诱魔婴亲至夺取他体内的魔气!宇文毗心如明镜他全力推动魔功探查对手下落一身魔气已去了十之七八已是强弩之末好在有师姐在旁护法兰真人埋下后手借此机会洗清身上嫌疑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支荷大喝一声魂矛之上燃起一团淡蓝火焰双臂一振深深刺入土中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山头生生炸将开来土石乱飞坠落如雨周吉从地下飞身而出弃支荷不顾合身扑向宇文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轻轻一抱。 他从未远离他等着魔婴。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四节 只作等闲看 宇文毗全力施展魔功体内魔气所剩无几一旦为其所制强弱悬殊断难逃脱毒手。他念头转得极快不敢寄希望支荷牵制将性命交于人手当下闷哼一声凭借托毗耶桫椤佛成就天魔分身急剧膨胀不惜以自爆死中做活。支荷原本飞身追击挺矛刺向周吉后背及至自爆禁毁的气息席卷而来下意识退开数尺。 一扑一抱疾若流光周吉将宇文毗抱在怀中只一吸便将剩余魔气尽数夺取宇文毗无意与他争夺神念遁逃瞬息挪出山林天魔分身鼓胀到极致在周吉怀中炸将开来一声响天崩地裂白光冲天而起将他吞没。 支荷以魂矛驻地张开魄胄将余威尽数当下一股巨力推着她向后滑出十余丈魂矛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她眯起眼睛抬头望去只见山林夷为平地尘土飞扬一个高大的身影岿然不动周身银芒隐现毫发不损。 趁他病要他命支荷伏低身躯倏地窜出魂矛疾刺而去呜呜作响。周吉不慌不忙扭转身躯单臂一格魂矛重重刺在他胳膊上如中败絮竟戳之不动一团淡蓝火焰倒卷而去将对方半个身躯吞没。 周吉置身烈焰之中颇为欣慰祁丙虽被打落真仙境这一具躯壳却是货真价实的真仙之躯又经魔气反复洗炼兼有二者之长区区魂矛如何能伤。他抿唇一吹顿将火焰吹散支荷大惊之下身形骤然暴退如此强横的敌手她平生未遇宇文师弟当机立断自爆分身逃出神念见事何其之明! 周吉夺取海量精纯魔气虽然同出一源终是外物还须多费一番手脚炼化见支荷退得果决也不去追杀正待投西北而去支荷持矛再度冲上前如疯魔一般一口气戳出九九八十一矛矛影重重铺天盖地将魂兵之威催发到极致。 周吉以双臂招架格挡略略护住眼鼻而已他眸中魔纹隐现窥得真切支荷每出一矛便留下一道魂魄之力八十一矛戳过恰好连成一道禁制。好徒儿果然了得这一手神通却是花了不少心思自行推衍非他所传授。不过这一番心思却是白费了当支荷最后画龙点睛的一矛刺出如猛虎下山毒龙出洞势不可挡周吉侧身让开起手在魂矛之上一点魔气点染魂力应手而灭禁制缺了最后一笔终究不成气候渐次溃散。 支荷一颗心沉到谷底对方举重若轻对魂兵魄胄种种变化尽数了然于胸任凭她如何施为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她觉得束手缚脚一身本事使不出五成只得再度暴退。 这一次周吉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举拳凌空一击“砰”一声轻响滚滚气浪追击而去支荷避之不及只得催动魂魄之力交叉双臂咬牙硬挡一拳。魔气席卷而至将魄胄撕得粉碎支荷借势退得更急一脚踏空滚落山崖之下略加审视精魂虽有委顿终究将无孔不入的魔气挡于体外避过一劫。 蓦地里“哗啦”一声水响虚空开裂天河倒悬海水弥漫四野小白和罗刹女护持左右天狐阮青立于空中双手持定分海槊形制似矛锋刃极长八面破甲二话不说将长槊指了一指身后浮现数十枚蓝莹莹的水雷足有拳头大小雷光闪动暗藏杀机。亢珑儿不待阮青招呼摆动一对阴阳后土锤率十万鬼阴兵铺天盖地将山头围得水泄不通。 区区小阵势如何看得上眼阮青来得正好若能擒下她倒不妨试一试“蚀谛”神通收归麾下。周吉呵呵一笑向她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也不急于脱身催动魔功将夺自宇文毗的魔气徐徐炼化只数息工夫便大有收获。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魔手段果然厉害兰真人被他窥破形迹双眉一挑从虚空中举步跨出上下打量了几眼强自按捺下胸中嗔怒出言道:“阁下是谁?该当如何称呼?” 梅真人未曾现身显圣真人还不足以将他留下周吉有意拖延时间暗自炼化魔气随口敷衍道:“兰真人不识得我我却识得兰真人!” 兰真人不觉皱起眉头记不起之前漫长的岁月曾见过此人。她微一沉吟忽然察觉到对方体内气息水涨船高顿时明白过来急道:“此人炼化魔气未竟全功阮道友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阮青得她提点顿时心如明镜挺槊刺出身后水雷接二连三飞出或取直线或走弧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令人防不胜防。周吉不避不让只以双手击拍任凭水雷炸得惊天动地乾坤变色却伤不到他分毫。 兰真人并非本体亲至但她修炼“分魂”秘术分身与本体亦相差不远她手中有一宗真仙遗宝唤作“七狸登天崖”一旦祭起挟一界之力殊难应对。周吉不知眼前这具分身是否携有七狸登天崖他宁可信其有故此不浪费力气加紧炼化魔气多积淀一分便多一分把握。 不以法宝护体只凭肉身硬抗这是上古炼体妖修的习性。分海槊乃是渊海蛇颈龙一族重宝阮青祭炼多时深知水雷的厉害自忖当其鼎盛之时亦不敢以身试险对手如此托大究竟是何来头?她有意试探将分海槊一震水雷一片片浮出虚空如暴雨般劈头盖脸打下鬼阴兵识得厉害呼啦散开松松垮垮围了个大圈不敢上前半步一条防线到处都是漏洞。 周吉任凭雷火锤炼只作等闲看阮青毕竟是鬼修纵得万年温玉寄魂亦未能将分海槊的威能发挥到极致除非她能将此槊炼为真阴器乃至玄阴器否则的话终究是落了下乘。 湛蓝闪光此起彼灭隆隆雷声响成一片支荷飞身抢上山头厉声道:“此人业已成就天魔之躯寻常手段无济于事唯有施以雷霆一击毕其功于一役!”却是宇文毗的一缕神念在提点她。 兰真人手腕一翻已将七狸登天崖托于掌中。 周吉一声长笑衣袖猎猎作响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 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五节 机关算尽 阮青浑身一震一股莫名的战栗沿着脊背直冲脑门这四句二十八字由开创昆仑一脉的南华道人亲手录于《太一筑基经》的首页道出了飞升修士的根脚一脉相承从纯阳子玄元子抱朴子三大祖师指向了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那一方孕育道门的天地。 天魔何以知悉个中隐秘? 兰真人毫不犹豫祭起七狸登天崖宝光冲天一座摩天高崖冉冉升起刹那间风云变色日月潜匿她借得一界之力禁锢天地将周吉困住。然则此地远在黄庭山外并非广济洞七狸小界兰真人倾尽全力也只能以此宝牵制一二尚不足以唤出“七狸”克敌。她双手结成法印十指微微颤抖指尖嫣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阮青一声厉啸从泥丸宫中飞出一截七窍洗心藕悬于头顶毫光万丈寒气氤氲。周吉“咦”了一声神情微动显然识得此物。阮青顿时心如明镜这残害谢子菊的魔物定于黄庭山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着兰真人的面她不愿贸然说破当下挺槊直刺向对方胸膛阴气汇聚于八面槊刃之上发出细微的劈啪声响。小白本待上前策应见分海槊上显出异状秀眉微蹙下意识收住脚步不进反退罗刹女虽不如她机敏却留意她一举一动才踏出半步就撤了回来。 “她……她竟然修炼到此等境界鬼修六境莫非已突破‘通神’直抵‘地仙’?”小白心中转着念头不无惊喜。 当年大瀛洲妖奴犯上作乱天妖一族收拢残兵剩将退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内以镇界石封住门户赢得苟延残喘的机会经此一战天妖中的强者大多陨落幸存的大妖只有地渊黑龙、碧梧妖凤、首穷天狐、北漠天狼四人而已。 光阴荏苒黑龙关敖、妖凤司徒凰、天狼魏云牙先后陨灭天狐阮青被困于镇妖塔内反倒因祸得福舍弃肉身转修鬼道被无垢洞静昀真人携往大瀛洲。机缘巧合她从筑基、阳雷、气脉一路修炼至寄魂又得阴元儿指点以万年温玉为躯壳从此一马平川道行日渐深厚。 及至秦贞毅然舍弃大象躯壳将神魂存入“八女仙乐屏”中追随魏十七飞升天庭临行之前她将乌木鬼王诀和七窍洗心藕赠与阮静掉头不顾而去。阮静托梅真人将此二宝转交阮青了断最后一点母女之情从此在碧莲小界闭关不出销声匿迹再未现身。 阮青得了乌木鬼王诀和七窍洗心藕如虎添翼虽无趁手的杀伐阴器战力却不在显圣真人之下。这当胸一槊看似笨拙实则暗藏杀机磅礴阴气汇聚成阴雷虽不及提耶秘符神通广大却也有了几分形似。 魔气不同于真元妖元浑然如一无有阴阳之变周吉虽不能操纵魔气施展秘符眼光却在早看出阮青神通为何阴雷直击神魂伤人于无形便是真仙之躯亦不可大意他为七狸登天崖所禁锢仓促间摆脱不得只得动用魔气化解对方的攻势。 阴雷无色无晦殊难抵御周吉眸中魔纹忽聚忽散十指轻弹魔气一缕缕飞出织成天罗地网将阴雷逐一阻截不慌不忙从容应对。阮青暗暗心惊她处心积虑伏下的杀招竟被对方轻易化解充其量只是消耗一些魔气罢了如此凶悍的大敌断不可大意!心念动处阮青去势骤然一滞周身阴气翻滚如潮缓缓收回分海槊双目注视着周吉却看不出丝毫数息的影子。 周吉暗道可惜若是阮青再靠近一些他不惜耗费魔气大可夺取分海槊尝试击破七狸登天崖。但无有神兵赤手空拳单凭魔气侵蚀却奈何不了这七狸小界的本源至宝。 阮青倏进倏退交手不过数息兰真人一一看在眼中心知她并未藏私七狸登天崖镇下的天魔着实诡异寻常手段不足以对付她微一沉吟轻叱道:“十万鬼阴兵何在?为何踯躅不前?”言下之意欲以十万之众前赴后继将魔气一点一滴耗去待对方磨到灯枯油尽。 滔滔冥河水十万鬼阴兵。当年阴元儿追随魏十七飞升天庭将冥河炼成玄冥重水尽数携去鬼阴兵驻扎在天蝠海边不得冥水之力实力大不如前一旦折损再要死而复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亢珑儿有些犹豫抬头望了阮青一眼见她颔首应允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拗不过当下将一对阴阳后土锤重重相击喝令鬼阴兵蜂拥而上。 兰真人专心致志催动七狸登天崖一界之力只加诸周吉毫不外泄。鬼阴兵舍身忘死排山倒海扑上前周吉不愿将魔气耗费在这些炮灰身上握起双拳使了一路拳法鬼阴兵甫一近身便倏地倒飞而回粉身碎骨化作一颗不方不圆有棱有角的冥石。 七狸登天崖镇压之下一举一动都要消耗莫大力气鬼阴兵实在太多周吉拳打脚踢体力急速下降陷入困境之中。他身经百战念头转得极快双手连抓将十多枚冥石摄入掌中衣袖一拂如流星一般冲天而起撞向七狸登天崖。 这一拂之力大得异乎寻常冥石刷地一声没了踪影七狸登天崖随之微微一震炸开无数尘埃碎屑兰真人猝不及防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水狂泻而出接连变幻数番法诀才将七狸登天崖稳住。 冥石坚硬无比唯有真仙之力才能将其击溃周吉见此法行之有效顿时精神一振双臂横扫一圈圈震波如水纹一般跌宕漾出所过之处鬼阴兵烟消云散尽数化作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冥石成百上千密密麻麻浮于空中。兰真人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急待收回七狸登天崖周吉哪容她轻易逃脱一声长啸冥石齐齐颤动转瞬化作一道道流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向七狸登天崖。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六节 一个头两个大 遥遥望去冥石如星云一般缠绕转动微一震颤瞬息消失无踪下一刻狠狠撞击在七狸登天崖上粉身碎骨散作漫天尘埃。七狸登天崖本是庞然大物却接二连三被小小的冥石撼动兰真人神情凝重体内真元翻江倒海难以为继。 亢珑儿猛然惊醒不待兰真人开口急命鬼阴兵退下哪知七狸登天崖被冥石撼动镇不住周吉他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合身击落将虚空撕开一道裂痕巨大的吸力横空出世将滔天海水一口吞下鬼阴兵立足不稳身不由己涌到他身前。 周吉将双臂一扫掀动滚滚震波摧枯拉朽将鬼阴兵尽数碾灭留下无数大小不一的冥石此起彼伏频频跳动。 兰真人摇了摇头抬手将七狸登天崖收入袖中三指捻起一颗宝珠毫不犹豫弹入空中。一道白光射出落在山崖之上现出一女修的身影体态眉目与兰真人一般无二风姿绰约令人浮想联翩。 魏十七周身一轻才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那颗珠子他认识乃是兰真人亲手所炼的“照影珠”。 兰真人伸手一指照影珠化作碎屑簌簌落下那一道女修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蓦地睁开双眼清冷的目光落在周吉身上令他心生寒意。分身合一本体亲至显圣真人全力出手但是一宗七狸登天崖便非他所能克制。周吉心念甫动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斜斜飞出瞬息掠出百丈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 山崖之上那女修轻轻迈出与兰真人融为一体举目投向周吉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捏了个法诀化作一道遁光衔尾急追而去。 十万鬼阴兵折损了小半数万冥石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复原还狠狠得罪了天魔后患无穷这一切追根溯源都出于兰真人一句话。阮青沉吟数息忽向小白问道:“白道友可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小白闻言心中一动凝神寻思片刻摇了摇头阮青也只是心存怀疑随口一说并没有深思下去。她见亢珑儿业已收拢鬼阴兵神情颇为不忿不禁微微一笑略略宽慰了几句。 师弟失了身躯只逃出一缕神念支荷颇有些沮丧阮青出身天妖自成一派与道门妖奴俱保持距离不卑不亢她也没有心思虚与委蛇略一拱手便即回转泗水城打算另觅一具躯壳暂且令师弟容身。 继续逗留于此毫无意义阮青引着小白、罗刹女、亢珑儿向兰真人遁光消逝之处迎去。那天魔似乎不谙飞遁之术全凭两条腿翻山越岭飞驰如电按说难以持久逃不脱显圣真人追杀但他直扑天蝠海而去显然早有预谋一旦潜入深海随便寻个海沟藏匿大海捞针哪里寻得出来!阮青推测兰真人这一趟是白费力气十有八九将无功而返。 无移时工夫兰真人折返遁光降落于众人身前。阮青上前见过兰真人问起天魔之事果不其然他径直遁入天蝠海中如鱼入水转瞬消失了踪影。敌踪已现兰真人几乎可以肯定谢子菊不幸遇难与魔婴宇文毗并无关系那天魔不知从何而来凭空降临于大瀛洲终究是心腹之患她急待回转斜月三星洞托阮青知会鲤鲸阎川尽遣海妖广撒大网搜寻那天魔下落。 阮青答应一声心中暗暗哂笑阎川号称“海霸王”坐镇四海威风凛凛却是袭魏十七的余泽并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天魔手段何等厉害阎川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招惹。陆归陆海归海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兰真人此言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 目送兰真人远去阮青率众人继续行路不急不缓回到天蝠海边日常操练鬼阴兵的海湾内。 高崖下筑有一处洞府为阮青清修之地舍弃肉身转修鬼道她心性亦随之大变一应华饰美器尽不入眼只留石室蒲团冷冷清清空无长物连明珠都不悬一颗。 不成真仙永堕轮回终究是一场噩梦。 兰真人既然开口终须虚应一番故事阮青随口吩咐了几句拂袖踏入石室闭关修炼。小白取了一件传讯的法器形同石鱼刻工粗犷双眼钻了个通透的小孔透出蒙蒙水汽。她沿着高崖来到海边将石鱼在掌中摩挲了一回投入海中那石鱼顿时活转过来在波浪中上下浮动转瞬游入深海。 小白立于海边等了片刻天蝠海忽然风起浪涌一团硕大的阴影从海底浮起卷起胸鳍化作一个丑陋不堪的壮汉分开海水踏浪上前来拱手见过小白姿态放得甚低。 天蝠海与黄庭山遥遥相望泗水城亦相距不远梅真人阮青支荷宇文毗都与那飞升天庭的魏城主不无干系厉阙为人仔细早就关照下去但凡有人传讯不得擅自做主务必小心谨慎恭敬客气打听清楚及时回报。他特地挑了若干机敏的族人常年驻守在海边日夜值守等候大瀛洲的消息数百载未曾松懈一以贯之。 那闻讯而来的壮汉名为“蝠轮”乃是厉阙新收的弟子叉手立于一旁恭恭敬敬听候吩咐。小白略略说了几句天魔来袭为道门逐入海中不知所踪请厉妖王转告阎霸王搜寻天魔下落如有蛛丝马迹不可延误务必速速来报。 蝠轮一一答应下来告辞而去。他现出天蝠鳐原形扇动一双胸鳍无声无息滑入深海紧赶慢赶来到水府向厉阙通禀。厉阙听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斜月三星洞兰真人他得罪不起但天魔又岂是好相与触怒了他便是屠尽一海亦不在话下虽说有阎霸王挡在前但天蝠海毕竟姓“厉”不姓“阎”惹出祸事来阎霸王可以拍拍屁股走路残局却要他这个小小妖王来收拾! 他长吁短叹了一回也无法可想只得亲自跑一趟拜见阎川请他拿个主意。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七节 一步迟步步迟 阎川阎子在的第一反应是安稳日子到头了。 自从荒北城战乱泗水城应运崛起魏十七平定大瀛洲占据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阎川毫不犹豫追随其南下坐镇于天蝠海以魏城主门下忠实走狗自居死心塌地绝无贰心。然而魏十七终非池中物渊海三洲之地留不住他一朝飞升天庭阎川少了主心骨惶恐不安从此再也没有登上过大瀛洲。 不过对道门的供奉他时刻惦记在心从来没有拖欠过。 千载之前的环峰岛之会魏十七横空出世夺下蚩尤、海婴、潜蛟、天蝠、蛇颈五处海域及至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余泽余威笼罩大瀛洲海族偃旗息鼓再也没有打过他的主意不过蛇颈海为提耶鬼修屠戮一空蚩尤海又沦为一片死地阎川这海霸王实则只握有海婴、潜蛟、天蝠三海连“纵横四海”都不便自夸。 他虽不愿上岸海族妖怪却络绎不绝往来于泗水城与天蝠海之间道门与妖奴共同维系这条不绝如缕的海陆丝路情分犹在道门既然传讯他也不能置若罔闻当下将诸位妖王召来一一吩咐下去只是隐去了天魔一节。 大小海妖遍布渊海不计其数陆续奉妖王之命搜索这每一寸海域忙乱了年许一无所获渐渐松懈下来。蝠轮奉命离了天蝠海赴黄庭山向兰真人回禀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那天魔十有八九逃入渊海腹地非阎川势力所能及。 兰真人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她只是为谢子菊感到惋惜。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瀛洲又恢复了平静天魔现踪的传闻归于平息唯有几个恰逢其会的有心人如骨鲠在喉静静等待着变数降临。 从始至终梅真人都没有露面兰真人向师姐提过数次旁敲侧击但她似乎并不把天魔放在心上置若罔闻。兰真人猜测师姐冲击真仙境无暇旁顾她心中略有些酸楚师姐若当真成就了真仙她又该怎么办? 这一日她无意修炼起身行至水边望着满目碧莲花开花谢忽然间心乱如麻仿佛预感到什么异变即将发生。她秀眉微蹙掐指细细算来天机混沌一片根本无从知晓一个念头忽然掠过脑海难不成……难不成那天魔再度来袭欲向道门下手? 正寻思之际碧莲小界轰然洞开天地灵气如潮水般席卷而出隆隆雷音滚过天地卤门颤栗背脊发麻兰真人竟生出无可抵挡的错觉她又惊又喜化作一道遁光疾冲而出。 去后不过十余息一阵轻风拂过水面荷叶低垂无数莲瓣冉冉升起上下飞舞笼罩了大小每一处岛屿。 仙灵岛上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在树梢呜咽山腹之中阮静慢慢睁开双眼觉得口舌僵硬身心恍惚。她已闭关太久久得连自己都记不起究竟过去了多少岁月。得天狐阮青倾囊相授她孜孜不倦将天狐地藏功修炼至精深处面临最后一道难关徘徊了近百年无有寸进却不想梅真人先行了一步! 她侧耳倾听滚滚雷音发出一声幽幽叹息神情有些落寞再度合上了眼帘。 渊海深处一条晦暗幽深的海沟之中周吉亦从入定中醒来九天雷动无远弗届便是在渊海深处亦可得闻。隔了这么多年渊海三洲之地终于又出了一个真仙大瀛洲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梅真人可惜早了一步!他夺取魔婴宇文毗精纯魔气遁入深海修炼“蚀谛”神通不知吞噬了多少海妖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梅真人却恰好勘破天人之隔铸就真仙之躯。 人算不如天算一步迟步步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周吉摇了摇头屈指一弹魔气飞出没入一头硕大无朋的鲤鲸体内不急不缓继续修炼魔功。鲤鲸族稳居渊海“中三族”之首虽无真仙坐镇强者辈出未可小觑这条鲤鲸乃是他费了好大工夫缠斗三日三夜才生生擒获作为锤炼“蚀谛”神通的鼎炉再好不过。 忽忽又过数月那鲤鲸蓦地睁开三对巨眼掀动尾鳍轻轻一挣海底顿时暗流涌动海沟“喀喇喇”坍塌数截。 周吉催动魔气凝结魔纹侵入鲤鲸的意识鹊巢鸠占可供驱使。他一时兴起跳上鲤鲸之背那庞然大物连连咆哮露出尖利的牙齿甩动尾鳍分开海水箭一般窜了出去一口气不停歇高高跃出海面。 三日在天光芒万丈周吉深深吸了口气纵声长啸。 鲤鲸侧过身躯重重砸入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似乎在海沟中压抑久了急于舒展筋骨畅游四海。渊海浩瀚无垠周吉听任它乘风破浪宣泄了一番踢了它一脚那鲤鲸只得老老实实浮于海面翻着三对白眼满心不情愿又无法违背。 周吉立于鲤鲸之背食指一钩从海中捞起一条大鱼取上好的鱼肉生吞活剥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腹中有了鱼肉一阵阵暖意腾起身心随之松弛下来周吉暗自忖度真如说大瀛洲有他一场机缘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不知所指为何他已修成真仙之躯蚀谛神通便是兰真人倾力出手他也不惧只是梅真人跨出了那一步若避不开只怕仍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梅真人的心思周吉也一清二楚此女成就真仙定不会在大瀛洲久留百年之内定飞升天庭与魏十七聚首。梅真人一旦离开大瀛洲便是他掌中之物到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无人可违背他的意愿。 念及阮静念及兰真人周吉不禁呵呵一笑腹中炽热如火。他将鲤鲸一拍命其往大瀛洲而去盘膝坐定收敛心神默默念诵“无名魔功”越念越觉得其中滋味无穷。 这一去天翻地覆风波再起。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八节 物是人非 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各具其妙“蚀谛”并非杀伐之术旨在操纵魔气或侵蚀人心或驱使法宝舍此之外别无所用。天魔宇文始、魔婴宇文毗二人俱习得此项神通却是浮光掠影未得真传据无名魔功所授“蚀谛”修到精深处可领悟无上神通以魔气点染真仙大能炼为魔仆进而成就眷属前者如一十八魔将本体深藏于血池驱魔仆在外走动后者如魔王波旬坐镇魔宫他化自在天近在掌控。 周吉虽明其理却暂且搁置一旁无意深究魔仆也罢眷属也罢都非他眼下所能企及。他并非天生魔体而是半路出家转修魔功先天不足肉身虽然坚固可以容纳的魔气却数量有限量力而行他只将侵蚀操纵之术磨炼纯熟便即收手转而谋求大瀛洲那一场机缘并不一味苦修。不是主角的命就要适可而止白白耗费精力和时间得不偿失大雷音寺固然有意扶持他跟魏十七大擂台但那位主有多厉害他再明白不过了。 周吉默诵无名魔功希望继“蚀谛”之后再获一门小神通不知是体内魔气积储不足还是时机尚未成熟他止步于此未能再获传承。 这一日风平浪静鲤鲸已游入天蝠海。甫一现踪魏十七便察觉远处灵机一动似有海妖潜伏窥探他食指轻勾魔气如钓纶飞出飘飘悠悠将那海妖缚住高高甩到空中。 那是一条三尺长的梭鱼怪银光闪闪弯成一轮新月重重摔在鲤鲸背上震得七荤八素利齿无力地开阖喀嚓喀嚓作响。这等小角色周吉也懒得开口审问魔气一动略加搜魂便将前因后果都翻了出来。奉海霸王之命搜索四海旁的海妖都松懈下来唯有这梭鱼怪一心谋个出身在天蝠海边缘往来穿梭苦苦寻觅不肯放弃这一线机缘。 它找到了这一线机缘却白白赔上了性命若早知命运如此残酷它会不会宁愿浪迹天蝠海当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 周吉将梭鱼怪的尸身丢入海中鲤鲸太过惹眼他另有打算需要悄悄潜入天蝠海而不是如此高调杀上门去。拿定了主意他拍了拍鲤鲸那庞然大物闷哼一声身躯巨震节节缩小片刻后化作人形身高丈许腰肢粗壮顶着一只大头颅无耳无鼻瞪着三对小眼珠大嘴裂开到脑后利齿密密麻麻一脸凶相。 周吉“啧啧”叹了几声将他唤到身前伸出双手在他脸上揉揉捏捏魔气将他塑成一个丑陋不堪的大汉但比起那幅骇人的怪模样不知好了多少。上下打量了几眼觉得太过狼犺又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骨节噼啪乱响如炒豆一般转眼便缩成常人大小。那丑汉疼得呲牙咧嘴却强忍下来一声不吭显得十分硬气。 周吉拍拍他的肩颇为满意道:“起个名吧呃就叫阎青阳吧!” “多……多谢主人……”那丑汉口吐人言他在鲤鲸族内另有名字不过从这一刻起他便是阎青阳了。 二人收敛气息潜入天蝠海中阎青阳不知主人有何用意默默跟在他身后唯其马首是瞻。周吉并未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碰也没有去寻海霸王阎川的晦气他自有打算乘着海底暗流神不知鬼不觉摸向大瀛洲。 天蝠海乃是一片浩瀚的海域海妖虽众多在深海出没甚少潜入海底荒芜之地周吉这一次图谋不小小心谨慎但凡遇到零星海妖都命阎青阳作法吞下确保行踪隐秘无人知晓。 数月过后大陆架渐次抬高距离大瀛洲已经不远鲤鲸性子粗鄙对方又素来机敏稍有不慎只怕打草惊蛇反而不美。周吉寻思了一回心念一动关照他在此等候莫放海妖前去骚扰坏了他的谋划阎青阳自然俯首帖耳无有不应。 周吉孤身一人贴着大陆架逼近大瀛洲察觉到一丝熟悉的阴冷那是鬼阴兵的气息。 阮青执掌十万鬼阴兵驻扎在天蝠海边的一处海湾内小白和罗刹女到来后并未挤占亢珑儿的位置她们追随天狐的脚步苦苦修炼希望有一天能鱼跃龙门成就真仙亢珑儿却早已绝了念想专心致志操练鬼阴兵不再抱有缥缈的幻想。 阮青长年清修轻易不出洞府小白罗刹女随侍左右海湾之中只有亢珑儿一人。 之前一场激战鬼阴兵折损了数万冥石灰飞烟灭再无复苏的可能亢珑儿深感可惜却又无可奈何兰真人一句话便是天狐也无法回绝若魏城主仍在大瀛洲她岂敢如此嚣张! 一切都过去了梅真人成就真仙胡不归让出昆吾洞偃旗息鼓退避三舍道门从此一家独大无人能与之争锋想到这里亢珑儿就觉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涛声依旧物是人非她无比怀念过去。 波涛起伏周吉远远望了一眼无数鬼阴兵蜷缩在浅海休养生息像蛰伏在虫茧中的蛹以癸水之气洗炼身躯。天蝠海毕竟不是冥河无有阴气补益便是洗炼上百十年也难以脱胎换骨这些鬼阴兵终究是废了。 他身影若隐若现消失于海水中悄无声息靠近上前逐一分辨气息花了一番手脚挑中一个狼首人身的鬼阴兵弹出一缕魔气没入他体内直抵冥石留下一团诡异的阴影。那鬼阴兵眼皮微微一动从沉睡中醒来手脚一松随着暗流滑入深海漂到周吉身旁慢慢站直了身躯神情有些恍惚。 周吉探出拇指按在他眉心催动“蚀谛”神通魔气在他体内周转数遍那鬼阴兵打了个激灵眼中泛起细小的魔纹渐次隐没神情多了些许狡黠恭恭敬敬立于周吉身旁等候他的吩咐。 周吉敲敲他的身躯颇为满意这狼首鬼阴兵乃是万里挑一的强者不死不灭异常强横梅真人有没有布下圈套阮青有没有防备着他试探一回便知端倪。 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他的目标是业已突破通神境的天狐阮青。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八十九节 雪狐亢珑儿 梅真人貌似慵懒疏于算计实则心细如发周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推测她的心思出手之前他便假设梅真人业已窥破他的用心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上钩他藏身于天蝠海驱使鬼阴兵前去试探一二。如能捕获亢珑儿进而控制阮青那自然最好一旦失手也不过损失些许魔气退回渊海继续寻找时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耐心慢慢与之周旋。 真仙值得他如此慎重。 周吉以“蚀谛”神通将狼首鬼阴兵里里外外洗炼一遍确保无虞又煞费苦心分出一缕神念藏于冥石之中留下后手。待到万事俱备遣那鬼阴兵偷偷潜回海湾待到夜色降临这才浮出海面小心翼翼登上了大瀛洲。 高崖林立潮来潮往四下里空无一人狼首鬼阴兵隐藏在山崖的阴影中警惕地打量了许久贴着崖壁慢慢向前摸去。亢珑儿早已弃了求道之念一心一意操练鬼阴兵为免打扰天狐阮青她独自在北崖上开凿了一处洞穴作日常栖身之所入口离地丈许布下两道禁制一道示警以防外人潜入一道遮挡海风海雾。如此良夜月光和星光投射在洞口禁制闪过淡淡的银光如水波荡漾。 狼首鬼阴兵五指如铁钩悄无声息攀上山崖来到洞口之旁侧耳倾听并无异状探出一根手爪轻轻点在禁制之上。蚀谛神通有无穷妙用魔气氤氲而入魔纹聚散将符箓一一侵蚀置于掌控之中。 涛声远近如泣如诉狼首鬼阴兵闪身踏入洞穴驱使魔气向内探查。 洞内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温暖舒适空气中弥漫着花树芬芳清冷悠远欲辨还无。沿着甬道蜿蜒而行十余步后深入山腹洞穴豁然开朗一处天生地长的石窟隐隐端坐了一人双目低垂调息入定正是荒北城雪狐亢珑儿。 魔气嘎然而止一寸寸收将回来狼首鬼阴兵眼中凶光一闪石窟中只得亢珑儿一人毫无察觉究竟是机会还是陷阱?他放轻脚步向洞穴深处行去亢珑儿蓦地睁开双眼眉心一颗拇指大小的冥石阴气鼓荡沉声喝道:“是谁人在外?” 魔气瞒得过她冥石的气息却瞒不过她狼首鬼阴兵不再潜形匿踪腰腿猛一发力旋风般闯入石窟之中合身扑上前张开双臂便是一抱。 亢珑儿见一鬼阴兵冲将上前面目狰狞如癫似狂不禁皱起眉头反手擎出阴阳后土锤当头一锤砸去。狼首鬼阴兵不避不让被阴阳后土锤击个正着“砰”一声响粉身碎骨留下一颗不方不圆拳头大小的冥石与此同时拼尽全力张口喷出一道魔气黑气缭绕箭一般射向她面门。 魔气近在咫尺去势如电眼看无可抵挡亢珑儿将眼眨了一眨眉心冥石飞出携带一缕璀璨的星光星力暴涨将魔气一卷同归于尽。果不其然亢珑儿早有防备梅真人暗中施为将星力种入她眉心冥石之中抵御魔气侵蚀避开一劫。 亢珑儿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惊魂未定说时迟那时快狼首鬼阴兵遗下的那颗冥石骤然飞起缩至拇指大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填入亢珑儿眉心神念侵入体内她“哎呀”一声仰天跌倒寒意席卷身心魂魄摇曳一团黑烟从口鼻飞出凝作小小人儿瞬息消失无踪。 常人魂魄离体断无生还之理但亢珑儿乃是鬼修雪狐肉身只是寄魂之躯随时都可遗弃。她反应极快深知天魔神通诡异稍稍慢上半拍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亢珑儿毫不犹豫催动魂魄向洞外遁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不想一头撞在禁制之上魔纹此起彼灭她张开嘴无声地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如同粘在蛛网上的飞蛾不得脱身。 神念略转数圈轻易掌控了亢珑儿遗下的躯壳雪狐肉身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但周吉无暇细细品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洞口探手将亢珑儿魂魄扣在掌中飞身跃下悬崖双足甫一落地便觉双肩一沉似有无形枷锁加诸于身行动竟不得自如。 天狐阮青持定分海槊挡住去路小白与罗刹女一左一右将他困住目光森然虎视眈眈虽存警惕却并不十分畏惧。周吉心念如电顿记起她二人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曾见识过天魔宇文始的手段并非一无所知如今大瀛洲又有梅真人坐镇当有应对之策故此有恃无恐。他微微冷笑旋即将双手一搓哪知亢珑儿业已修炼至“寄魂”魂魄坚固仓促间竟不得湮灭。 “好贼子!”阮青胸中怒意顿生当着她的面犹不知进退妄图灭杀亢珑儿魂魄其心可诛!她一声轻叱分海槊如毒龙般捅出却并未催动阴雷水雷显然是生怕一不留神坏了亢珑儿魂魄。 魔气为星力所破雪狐肉身之内只留有周吉一缕神念虽可操纵一二却无从催动魔功。眼看分海槊寒芒闪动倏忽捅到身前周吉只得撒手丢开魂魄借助这具躯壳略作抵抗双手一翻摄出阴阳后土锤狠狠砸在槊刃之上。 与天狐相比亢珑儿的这具肉身力量实在太小分海槊纹丝不动顺势在肩头重重一压周吉顿时半身酸软两柄锤头脱手落地。阮青正待催动神通将亢珑儿的肉身清洗一番破去魔气忽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响仰头望去只见天蝠海倒掀而起惊涛骇浪从高空砸下将海湾整个淹没。 小白飞身而出现出白蛇真身使一个倒海翻江的神通将洪流挡住不想波涛之中无数鬼阴兵舍身忘死杀将出来高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诸般兵器丫丫叉叉呼呼喝喝小白只得退避三舍罗刹女见势头不妙急忙上前相助二人合力与鬼阴兵战作一团。 变生不测猝不及防阮青专注于修炼鬼道十万鬼阴兵尽归亢珑儿操练不想主客易位反陷入重围之中。若痛下杀手毁了雪狐肉身逼出天魔自可驱散鬼阴兵但她念及亢珑儿寄魂不易稍一踌躇已失却良机周吉趁机潜入水中逃之夭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节 勾心斗角 魏十七藏身于天蝠海遥遥察看感同身受。果然有诈梅真人虽未亲至但她的身影无所不在不过他尚未全输冥石之中埋下一缕神念借雪狐肉身召来数万鬼阴兵这一仗还有的打这一夜还很漫长。 鬼阴兵源源不断扑来阮青毫不留手分海槊所向披靡水雷接二连三炸开一场混战直打得海水倒灌山崖崩摧冥石被潮水卷入天蝠海中为暗流挟走滚落到周吉身旁他捻起一枚看了片刻缺少冥河阴气滋养它们再难重铸身躯化作阴兵不过其中若有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厉害角色他倒不吝收下来与阎青阳做个伴。 天光大亮鬼阴兵所剩无多阮青将分海槊舞得如狼似虎毫无倦怠梅真人迟迟没有现身周吉倒有些吃不准她究竟是鞭长莫及还是隐藏在一旁等他露出马脚来。 周吉权衡利弊沉吟良久终是决定退避三舍不冒这个险。这一战虽未能收服天狐阮青但得了雪狐肉身亦不无收获。“蚀谛”修到精深处可将大能炼为魔仆成就眷属但这门小神通对魔气的容器要求极为苛刻上好的躯壳难得雪狐肉身虽有种种不足终是大瀛洲硕果仅存的天妖之躯直接炼化了补益魔气太过可惜不妨留下来以供驱使。 周吉心念动处一缕神念操纵亢珑儿潜入海底分开水流游到他身旁。体态婀娜柔韧灵活充斥着野性的力量他颇有些意动伸手按在她胸口灌注魔气游走一圈堪堪侵入丹田之内忽然心中一凛。 异变骤起亢珑儿张开樱唇喷出一枚玉符猛地炸将开来白光纵横交织灵气冲天蓦地张开一座传送法阵梅真人一步跨出掌中托了一颗明珠光芒万丈将周吉照定。 勾心斗角各逞手段梅真人在亢珑儿眉心冥石藏了一道神通又在她丹田种下一枚传送玉符周吉算计了亢珑儿一回转眼就被梅真人算计回来。 真仙降临于天蝠海吞阳珠滴溜溜转动海水滚滚分在两旁水汽蒸腾氤氲而起一道彩虹横贯长空。周吉微一错愕随即镇定自若上下打量着梅真人这么多年过去她气质分毫未改依旧是星眸迷离风姿绰约神态举止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 梅真人久久未曾开口眸光闪烁星云转动周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顿时记起她独具慧眼当初在鬼窟小界内曾下过“气运所钟可造之才”八字判语。她看得透旁人却看不透自己慧眼识英雄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将委身于那个男人? “这又是何苦……”梅真人轻轻叹息似为他惋惜。 “真人何出此言?”周吉心中一沉觉得她不似故弄玄虚。 梅真人道:“周道友既已飞升天庭追随真仙前途无量何苦行此下策?” 周吉愕然无语他自逃离天庭改头换面本以为无人识得根脚却不想被梅真人一语道破一时间默默无语。 梅真人伸手一指亢珑儿骨节震动魔气滚滚涌出连同那一缕神念亦留不住不过她只将雪狐肉身纳入袖中并趁机痛下杀手听由周吉将魔气神念收回毫不阻拦。 周吉忽道:“真人成就真仙不惧天魔故此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 嘎然而止并非试探亦非相询而是笃定事实如此梅真人微露诧异之色并不否认颔首道:“道友身具魔功魔气与宇文毗同出一源既如此只须唤出宇文始一问便知。” 周吉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再怎么遮掩根脚永远都存在漏洞这个世上也永远都存在有心人。 或许是出于魏十七的缘故或许是城府很深或许是大道无情梅真人并未提起谢子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多余的情绪她只把周吉视作桀骜不驯的灵兽偶然挣脱主人的控制逃往下界作威作福玩够了终究有一天要收心至于他为何是这副模样又为何堕入魔道无须她替魏十七操心她相信那位主也未必在意。 “道友可想明白了?”她扬起秀眉轻轻问了一句。 周吉笑了起来他讨厌梅真人这种不惊不扰、从容不迫的口气就像高高在上的仙人视凡人为蝼蚁如有机会他只想撕破她的道袍将她按在身下恣意蹂躏看看她会流露出怎样的神情想想都令人兴奋。 妄想只能是妄想至少眼下还做不到不过梅真人若以为胜券在握却是太过自大了周吉固然有所忌惮不愿过早对上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一战之力。他收起杂念反问道:“既然如此真人意欲如何?” 梅真人道:“过往种种一笔勾销道友何不随我飞升天庭再续前缘?” 海水为吞阳珠所斥壁立千丈周吉立于海底仰头望向幽远至深的苍穹视线穿过极天投向正阳门云浆殿。良久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梅真人脸上斩钉截铁道:“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吐掉的东西岂有再吃回肚去的道理!” 梅真人一双妙目注视着他叹息道:“果然是他的性子也罢——” 周吉衣袖一拂无数冥石腾空飞起微微一颤便即消失于虚空中。梅真人将掌心一托祭起吞阳珠端端正正浮于头顶宝光扫过一枚枚冥石现出踪影凝滞于身前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不得寸进僵持数息化作齑粉簌簌飘散。 以周吉的手段全力激动冥石兰真人便是祭起七狸登天崖仓促间也护不周全但梅真人业已成就真仙单凭一颗吞阳珠将滔天攻势尽数消解只片刻工夫便销毁数万冥石当年纵横大瀛洲的十万鬼阴兵就此灰飞烟灭所剩无几。 无名魔功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周吉只习得“蚀谛”奈何不了梅真人法宝手段缠斗于事无补他挥出冥石略加阻挡旋即扭身扑入深海星驰电掣一走了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一节 无法再回头 周吉走得如此果决倒出乎意料之外不过在梅真人的印象里魏十七也并非宁折不弯的性子他从来不做无益之事某种意义上周吉就是另一个他。她伸手一指言出法随道一字“固”海水顷刻间固若金刚将对方囚住。 勘破天人之隔成就真仙之躯梅真人神通大增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言出法随竟只能困住周吉数息他双肩一摇单凭肉身之力便生生挣脱束缚倏然远去留之不住。梅真人秀眉微蹙并未趁势追击掐指一算顿知他以真仙之躯修炼魔功肉身强悍力大无穷寻常手段却是难以将他困住。 梅真人成就真仙时日尚浅根基未固手头可堪一用的法宝无非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九岳崩崖石、吞阳珠三者而已即便追上周吉亦徒劳无功。也罢她只管坐镇大瀛洲不容天魔祸害至于如何处置周吉自有他人为之无须她操心。 周吉分开海水鼓荡前行无移时便遁出数百里不见梅真人追来心中一松忽然耳畔响起一阵低语却是梅真人向他传音“道友神通广大若不愿回归天庭刻下无人勉强渊海三洲之地除却大瀛洲尽数去得道友好自为之切莫自误。”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周吉暗自冷笑梅真人自知奈何不了他便存了独善其身、祸水东引的意思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慢慢再算当务之急却是收罗羽翼修炼魔功。周吉忖度片刻大瀛洲有梅真人坐镇仓促间难以图之渊海浩瀚真仙只得八将军厉十龙、漆面佛步衍背二人深藏不出余者尽皆碌碌无须顾忌。他拿定了主意唤来阎青阳先往大瀛洲而去神不知鬼不觉取走暂寄于悫人手中的残宝掉头向东往蛇颈海而去。 阎青阳现出鲤鲸原形乘风破浪纹丝不动周吉坐于其背丝毫不觉颠簸他将那残宝取出细细看了一回以魔气逐寸逐分试探不觉陷入沉思。那残宝乃是一截黝黑发亮的木桩分量极重粗笨不堪可木心之中孕育着一点蓬勃生机非同寻常。扶桑木、噬灵木、抱虚木并称天庭三大神木莫非这残宝正是一截天生地长的神木?周吉踌躇不决将神木炼化了补益魔气未免太过可惜但手头缺少洞天福地无处栽种亦是一宗难事。 比起魏十七他手头的筹码实在太少但是那深藏体内的“一芥洞天”便不啻于天庭真宝更不用说参天造化树、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风火金砂了想想都令人羡慕得牙根痒。 蛇颈海近在眼前阎青阳甩动尾鳍沉入水下激起无数水泡斜斜插入海底。 依稀仿佛故地重游当巨大的礁石簇成连绵山脉海沟纵横交织呈现于眼前记忆也随之苏醒过来。奚入云奚沅睢晏阴元儿屠真一个个身影浮现在眼前又渐渐淡去一瞬间周吉有些恍惚仿佛昨日重现一切未曾开始。 阴气涌动蛇颈海一片死寂阎青阳吐出一串气泡汩汩有声周吉随即清醒过来。他回不到过去也无法再回头了。 周吉双足一蹬分开海水如游鱼一般滑入海沟阎青阳收起鲤鲸真身化作一个丑汉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时间隔得太久沧海桑田海沟亦与记忆中大不相类兜兜转转寻了许久周吉才找到“蛇海”小界的入口。壁立千仞滑不留手他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石壁感受着阴元儿留下的阴气层层叠叠结为禁制历千百年犹未消退。 周吉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冥石灰黑发亮棱角分明正是他从十万鬼阴兵中千挑万选留下的精英。 他将冥石至于掌心灌注魔气以“蚀谛”神通点染石心一点生机刹那间无数魔纹浮现冥石冉冉腾起饥渴不堪猛地扑上前刷地贴在石壁上像磁石吸引铁珠翻来滚去滚去翻来将阴气一点点消磨去。禁制渐次削薄消散无迹冥石内魔纹翻涌此隐彼现拼命吞噬着来之不易的阴气。 极天之上正阳四宫餐霞宫云浆殿云浆洞天莲花峰接骨木浮宫阴元儿三百六十五滴玄冥重水冥河遥不可及提耶鬼修遗弃在蛇颈海的阴气是眼下唯一可取之物。周吉并未急于破开“蛇海”小界听任冥石汲取阴气孜孜不倦贪得无厌。 禁制层层消去石壁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豁然中开浓郁的阴气喷涌而出冥石欢欣鼓舞迫不及待冲入小界大肆掠夺生怕错过这次机会再难铸就鬼阴之躯。 周吉举步踏入“蛇海”小界视野所及一片浩瀚汪洋九轮弯月高悬于空银光照得四下里雪亮摇曳晃动像一条条游动的大蛇。 提耶鬼修剿灭蛇颈龙一族苦心经营多年累积的收藏尽被魏十七掳去连汤汤水水都没剩下一口。不过当年魏十七得了太阴元命珠哪里还将这一点残留的阴气放在心上如今世易时移渊海三洲似“蛇海”小界这等阴气郁积之地所剩无多。 “蛇海”小界乃是一处罕见的“海界”四顾茫茫无有寸土落足。周吉命阎青阳现出鲤鲸原形浮于水面盘膝坐定将一截神木至于身前沉吟良久抬起双手重重按在木桩之上须发俱张衣袍鼓胀猎猎飞舞魔气席卷而入如巨大磨盘左旋右转将神木炼精化气补益魔气。 补全残宝成就真灵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何况未必与天魔手段相契合与其寄希望于渺茫的可能不如暴殄天物直接炼化为魔气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其余尽数虚妄。 星光冲天而起神木嗡嗡作响仿似察觉到危机垂死挣扎猛地往下一沉鲤鲸如被大山压制筋断骨折痛楚不堪一声长吟口中淤血喷涌染红了海面。 周吉不依不饶体内魔气氤氲鼓荡不遗余力炼化神木数十息后磅礴精元反哺己身一股股暖流穿梭涌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魔气愈积愈多愈积愈厚身躯已无法容纳兀自源源不断涌入机会难得周吉猛哼一声催动魔功将魔气转化为天魔本源气纳于心窍。心窍深处天魔本源气如星云缓缓转动无中生有一点先天灵机显化成形周吉仰头喷出一口浊气五色神光镰跃然而出悬于头顶。 碎屑从指间簌簌落下神木崩解不存于世周吉厚积薄发凭借天魔本源气重铸五色神光镰。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二节 阎青阳阴白藏 周吉拍拍双手拍去指间的木屑伸足一踏魔气灌注鲤鲸破损的脏腑渐次愈合剩下一些伤势假以时日也可自行痊愈。他仰头看了片刻伸手将五色神光镰摘下左三右四随手丢了几个解数心中即是欢喜又是惆怅。 时隔多年五色神光镰终于又回到了手中周吉催动魔气五色神光喷薄而出依次刷过虚空“蛇海”小界不堪重负绽开一道道惨白的裂痕如冰纹如蛛网天地震荡雷声隆隆不绝。 五色神光青黄赤黑白无物不刷攻守一体最是厉害不过然而在周吉看来神光仍分五色却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色说不清道不明与魔气绝不相类。他皱起眉头端详许久郑重其事探出手去将神光轻轻一点流光荡漾魔气湮灭无踪短短一刹那周吉感同身受肃杀枯寂介于生死之间那是西天灵山涅槃之力。 周吉呆了呆将五色神光镰收起仍纳入脊柱之中脊椎节节合拢牢牢抱锁。 琢磨了半晌他摇摇头大雷音寺既然将赌注押在他身上日后自有分解他还太过弱小只能听任摆布一点点积蓄力量等待转机降临。周吉拿定了主意将诸念弃之脑后举目望向银光游动的蛇海阴气淡薄了许多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他千挑万选挑中的冥石飞将出来寒气肆虐蛇海上空大雪纷飞海面冻结为坚冰四下里迅速蔓延。 冥石嗡嗡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阴气缠绕渐渐凝聚成形依稀是一兽头人身的鬼阴兵身躯强健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然而令周吉哭笑不得的是那兽头并非狼头狮头虎头豹头象头马头牛头狗头只是一只慈祥的羊头弯角盘曲颌下胡须看上去十分可笑。 居然是一个羊首鬼阴兵但是总比鸡头猪头来得顺眼一些……周吉上下打量着鬼阴兵心中给他起了个名字阴白藏。魏十七手下有四大天王他也打算收几个小弟以为羽翼就以三清、蓬莱、青阳、朱明、白藏、玄英为名来纪念一段久远的过去。 蛇颈海浩瀚无垠周吉乘坐鲤鲸浮游于海上不紧不慢祭炼镇流玉印此物毕竟是真仙遗宝对他而言虽是鸡肋赐予阎青阳阴白藏防身却难得的好物。比起阎青阳憨头憨脑阴白藏颇有几分机敏不待吩咐频频潜入海底一面汲取散逸的阴气一面搜寻提耶鬼修遗下的法宝但有所得便持与主人审视是否有保留的价值。 蛇海之下多是一些争斗遗弃的残宝经历岁月消磨灵气散失几成废铁。直到有一回阴白藏献上一枚残破不堪的令牌才令周吉生出了些许兴趣。他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曲指轻弹几下叮叮有声所有所思道:“原来是此物——” 当年在蛇颈海下一场大战提耶鬼修出尽法宝俱被屠龙真阴刀斩灭其中涉足大长老奚入云这一枚“万兵归一令”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落入蛇海之中直到今日才重见天日。周吉轻轻抚过“万兵归一令”探知一点本源未灭当下灌注魔气以“蚀谛”神通加以炼化继镇流玉印后得了第二宗法宝。 运气就此耗尽周吉在蛇海漂浮了大半载再无收获小界内的阴气业已一扫而空他将镇流玉印交与阎青阳将万兵归一令交与阴白藏依旧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动念间遁出小界来到蛇颈海中。 阎青阳载着主人奋力浮出海面沐浴在温暖和熙的阳光下周吉难得放任自己喘口气偷得浮生半日闲舒舒服服打着瞌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身虽闲心未松周吉暗暗盘算了一回他以天魔本源气重铸五色神光镰而梅真人境界未固手头缺少真宝此消彼长若再遇上胜负当在两可之间。时机不容错失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心意已决当即驱使阎青阳风驰电掣奔往大瀛洲。 好汉子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出于某种恶趣味周吉沿原路折返天蝠海有意把场子找回来。乘风破量数万里奔波阎青阳紧赶慢赶终于扬眉吐气闯入天蝠海不想除了小鱼小虾竟不见大妖出没阎霸王及诸位海妖王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连天蝠鳐栖身的水府亦被遗弃只剩一个空架子里里外外搬得干干净净。 是坚壁清野么?周吉心中转着念头如无梅真人下令阎川定不会如此警觉提前远避。也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海妖可以远避深海黄庭山总不能挪地吧!他足踏鲤鲸分还水波星驰电掣赶赴鬼阴兵驻扎之地登上大瀛洲高崖之上洞府空无一人阮青、小白、罗刹女、亢珑儿了无踪影不知躲到哪里去四下里空空荡荡唯有涛声依旧。 周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梅真人究竟是摆空城计故弄玄虚还是设下埋伏等他自投罗网?他眼珠一转不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当下弃了黄庭山扭头南下直扑泗水城而去。 荒山野地奔走如飞十数日后周吉来到泗水城外。他立于山头举目眺望只见首乌山遥遥在望泗水城与渊城南北相望如并蒂双莲。他呵呵一笑拂袖跃下山崖大步向渊城行去阎青阳阴白藏紧随其后似一对忠心奴仆鞍前马后寸步不离。 当年荒北城遭虫族大军围攻毁于一旦魏十七率众南下支荷在泗水城南筑起“渊城”安置荒北市集仍由沙艨艟之子沙威执掌她坐镇于泗水城甚少过问。沙威亦是难得的人才他揣测胡帅胡不归的心思将渊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支荷的势力尽皆排除在外插不上手。这么多年过去渊城好生兴旺妖奴海妖往来其间人烟辐辏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与之相比泗水城冷清得就像迟暮的老人冷冰冰毫无生气。 就这样周吉混在人流中踏进了妖奴掌控下的渊城。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三节 我在这里 从高处眺望渊城的轮廓像一只畸形的葫芦头南底北上部狭长毗邻泗水城下部鼓胀得不成比例歪七扭八环绕着若干大小不一的辅城。周吉穿过城门走进了混乱不堪的南城区。喧哗和骚动扑面而来气息浑浊人声鼎沸混乱中蕴藏着无穷的活力让人的心砰砰跳动血脉喷张刹那间周吉发觉自己被城池淹没成为人群中的一员成为整个世界的一分子。他早已习惯了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喧嚣繁华的不眠都市没有感到丝毫不适背负双手四处闲逛看天看云看货看妖奴海妖争得面红耳赤心情一点点松弛下来。 当年将市集从荒北迁徙至泗水没有好生规划豪族占了城北大片土地壁垒森严不容闲杂人等入驻城南遥遥指向荒海东一摊西一摊到处都是简陋的坊市商铺向东、西、南三个方向不断蔓延规模愈来愈大直到沙威奉胡帅胡不归之命筑起一道矮矮的围墙划定城区又修筑若干辅城供往来行商落脚局势才渐渐安定下来。 周吉在城中走了一回冷眼旁观这么多年过去了城南的市集没什么长进依然保持原有的旧习以物易物屡见不鲜此外可作货币通行于市的一种是封存了精魂的六棱赤玉柱一种是荒北城早已废弃不用的骨钱使用前者的多为妖奴使用后者的多为海妖并且二者只在内部流通不能通存通兑。 周吉好奇心起从街角的地摊捞起一串骨钱细细看了片刻与印象中略有不同。荒北城的骨钱乃鸟兽的碎骨所制色泽白里透黄打磨去棱角钻一个通透的小眼用细绳串起来有资格制骨钱的唯有雪狼、神风驼、金刚猿三豪族各自打上不同的记号寻常无法伪造。渊城中流通的骨钱却透着一股子海腥味显然是鱼骨所制他猜想这是阎川的主意他眼红市集的繁华希望捣鼓出一个海中渊城与大瀛洲分庭抗礼结果不了了之只留下一些骨钱在海妖手中流通。 摆地摊的是个贼头贼脑的墨鱼怪见周吉翻来覆去打量骨钱顿时警惕起来吐着黑沫恶狠狠道:“尔这汉子好不知趣拿了老子的钱财看个没完没了还不快快放下!瞧你这贼厮鸟的土样可是心中天人交战欲行那偷抢扒拿之事又怕了老子?有胆!有胆你且试试看看老子不三拳两脚打得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你姥姥都认不出来!” 阎青阳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阿猫阿狗胆敢在主人跟前大放厥词?他双臂一振挤出人群踏上半步毫不掩饰渊海上族的气息瞪了他一眼。那墨鱼怪见对方来了帮手穷凶极恶一看就不是好相与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软了下来脸色顿时一变再变当即打了自己两巴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苦苦求饶道:“大人饶命饶命!是小的没眼色胡言乱语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就当小的放了个屁噗嗤一声就没了……大人有大量不与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身家性命都在此但凡入得了大人法眼那是小的荣幸定然双手奉上绝无二话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不会做生意也就罢了学了几句人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徒惹人生厌。“聒噪!”周吉嘟囔了一句阎青阳闻言咧开大嘴抬手便是一巴掌将那墨鱼怪“噗嗤”打成一滩肉泥死得不能再死了。 旁观诸妖齐声惊呼“哗啦”一声散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外来的愣头青好不晓事竟敢在渊城内伤人。当年胡帅胡不归颁下铁律吵归吵骂归骂动手杀人乃是渊城的红线决不可犯多少年没这等邪乎事了不想有人老虎头上拍苍蝇这是一时犯浑还是刻意挑衅?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噤声观望生怕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凶徒白白赔上性命。 周吉将骨钱一抛没事人一般悠哉悠哉往城北行去。行不多时驻守渊城的妖奴业已得了消息三个兵卫匆匆赶来制止当先乃是一彪形大汉油光满面满脸横肉大喝道:“是那个不长眼的胆敢在渊城伤人?” 阴白藏迎上前去阴森森叱道:“滚!” 那彪形大汉见一羊首鬼阴兵面目慈祥出言不逊心中先有几分怒意。当初道门与妖奴合计从黄庭山拿出一十五处小界作为神兵堂试炼之地与鬼阴兵厮杀争斗挑选脱颖而出的精兵强将各取所需。那大汉从试炼之地杀出来鬼阴兵亦打灭了不少对彼辈的实力并不陌生但眼前的羊首鬼阴兵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令他有些踌躇。 众目睽睽之下他进退两难阴白藏瞥了一眼主人见他不动声色倒有些吃不准。他提起拳头晃了晃那彪形大汉吓了一跳顿时咆哮一声双臂奋力一挣上身衣衫“刺啦”一响碎作漫天破布浑身肌肉鼓胀如小老鼠般窜来窜去。 阴白藏当头一拳击下那彪形大汉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住拳头掌心吃到分量竟抵不住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起另一只手抓住右腕奋力支撑一股诡异的大力涌来腕骨炸开臂骨寸断生生毁了一条胳膊。 那彪形大汉懊悔不及身形急往后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另两个兵卫见势不妙冲上前救援阴白藏凶性大发拳如铁锤轻而易举将两颗头颅击碎红白之物淌了一地尸身惨不忍睹。 那彪形大汉得了喘息之机闷哼一声催动神兵真身前胸后背魂眼明灭数道精魂一一现形催动魂魄之力将右臂一捋噼啪数声轻响重创的臂骨竟回复如初。阴白藏抢上数步以硬碰硬拳拳着肉砰砰啪啪如打沙包一般将精魂生生打灭打得对方没了脾气骨碎筋断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周吉纵容阎、阴二人大开杀戒毫不在意他仰头望向浩渺苍穹心道:“我在这里我来了。你敢来吗?”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四节 唯恐天下不乱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消息迅速扩散开去渊城城主沙威第一时间获悉情状有人在南城区闹事杀了三名兵卫。 渊城兵卫三人一组巡视市集为首之人定是神兵堂试炼之地脱颖而出的悍将成就神兵真身非寻常妖奴可比。死的那个彪形大汉乃是神兵堂黄庭山一十三期桓猛山四元拔魔真身一身钢筋铁骨算得上是十三期中的翘楚。据手下斥候回报桓猛山是被一羊首鬼阴兵以一双拳头硬生生打死的精魂溃灭肉身成泥无有还手之力。 区区鬼阴兵也敢在渊城耀武扬威?沙威怒从心中起召来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沙九原命他去城南走一趟将那不知利害的凶手擒下打断四肢押到城主府来问话。沙九原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听说有架打顿时兴奋起来答应一声叫上一干交好的兄弟兴冲冲出得城主府一阵风往城南涌去。 过得半个时辰还是之前的那个斥候前来禀报神情有些木然说沙将军等一干悍卒被活活打死无一幸免。凶手共有二人一个是羊首鬼阴兵一个是光头丑汉俱是孔武有力之辈听命于人以奴仆自居。更为嚣张的是他们行凶之后并不离开反而施施然前往附近的食铺坐等城主府的兵卫前来缉拿有恃无恐。 沙威心中一沉故作镇定问起鬼阴兵和丑汉的主人斥候坦言一开始并未留意直到最后才察觉对方的存在远远望去是个高大汉子面目寻常既非英明神武亦非玉树临风看不出底细。他向相熟的店铺打听这三人是一早才入渊城的之前从未见过。 渊城什么时候惹来这些个凶徒?是偶然路过还是故意上门闹事的?沙威心中犯起了嘀咕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坐立不安命斥候再去打听消息犹豫了片刻起身前往西花园向老苍头沙通海讨个主意。 沙通海是河丘城主沙艨艟的心腹奉命扶持沙威执掌市集功成身退在城主府内颐养天年。这么多年过去他老了老得不成样子满脸皱纹佝偻着腰背脚步虚浮全靠身旁一妖仆搀扶在花树间逡巡松松筋骨晒晒太阳。沙威执子侄之礼见过沙老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沙通海老虽老脑子却没有坏掉微一沉吟浑浊的双眼爆出精芒沉声道:“城主切勿打草惊蛇速速遣人前往首乌山请胡帅和文城主前来主持大局。” 沙威愣了一下皱眉道:“惊动胡帅事态当真如此棘手么?” 沙通海微微喘息他对沙艨艟的心思了如指掌城主迟早会扫清一切反对势力将河丘城交到沙威手里哪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文宣支荷沙艨艟唐橐焦百川他们一个个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可沙威不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河丘城的豪族看在城主面子上将他礼遇有加但要从沙艨艟手中接过河丘城却并非易事。沙通海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向城主进言将沙威托付给魏十七好生历炼一番。从荒北城到泗水城这些年他独当一面迅速成长起来张弛有度没出什么岔子渐渐树立起自己的威信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一次小小的纰漏都将致使前功尽弃。 “城主可曾听闻有强敌从海上来剿灭十万鬼阴兵亢珑儿吃了大亏梅真人亲自出手亦未能将对方留下?” 沙威幡然醒悟脱口道:“难不成那天魔——” 谢子菊惨遭不测宇文毗逃出神念道门将消息瞒得紧屯屯知情者寥寥无几妖奴更是无一察觉只从海妖口中得知大瀛洲似有天魔现踪销声匿迹多年死灰复燃道门正追查此事。及至一夜之间天蝠海十万鬼阴兵灰飞烟灭动静如此之大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连隐居首乌山的胡帅胡不归亦被惊动亲自去往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拜访兰真人。周吉的身份太过敏感说出来惊世骇俗兰真人含糊其辞只道强敌从海上来已被梅真人逐退。胡不归深知其中定有隐情但兰真人口风极紧滴水不漏道门有梅真人这一尊大神坐镇他也不便十分紧逼只能作罢。 胡不归离开黄庭山总觉得心惊肉跳越琢磨越觉得这事透着诡异他亲自赶赴天蝠海探查不放过蛛丝马迹将一块块碎片拼凑起来终于发觉了道门遮遮掩掩的真相。那天魔来自海外神通广大先被兰真人逐回渊海又卷土重来结果惊动了梅真人天蝠海一场大战从真仙手下脱逃就此不知所踪。线索中断无迹可寻胡不归回到首乌山忖度再三命文宣将天魔堪敌真仙手段的内情告知诸位城主日后如有所遇宜退避三舍切勿硬拼。 沙威坐镇渊城也有资格得闻此事他并未往心里去还是沙通海心细记起了这宗多年前的旧闻。他断然道:“此刻城主不宜露面待吾前去看上一眼那天魔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沙威见他白发苍苍寿数所剩无多似风中残烛心有不忍但事已至此除却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苍头他也信不过旁人的眼力。他叹了口气心中懊悔欲盛当下上前扶住沙通海轻轻拍了拍他瘦骨嶙嶙的手背道:“形势不明事有从权有累沙老了实在于心不忍奈何奈何!” “无妨些许小事耳愿为城主分忧。”沙通海心中感叹公子能诚诚恳恳说出这番话来终是长大了他顿了顿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城主速速遣人前往首乌山兹事重大耽搁不得!” 沙威道:“沙老只管放心轻重缓急沙某心中有数。” 沙通海深深看了他一眼告罪一声命妖仆扶着他颤巍巍往外行去。沙威目送他消失在花树丛中神情一肃笼罩上一层阴沉虽然不愿承认他还是有些见事不明离不开沙通海提点一旦他撒手离世又有谁人可填补他的空缺?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五节 往死里得罪 四海食铺是渊城老字号了其前身可追述到荒北城上城区雪狼族的生意妖奴嗜好血食无肉不欢四海食铺的陆掌柜手眼通天打通了海霸王阎川的关节隔三差五弄一头硕大的海妖皮骨进贡给城主府血肉烹煮成食物公然贩卖。陆掌柜的别具会心腥臊的海妖肉揉以香料曝腌半日便成佳肴肉质紧实甘美无论生吞熟食都是难得的美味。 陆掌柜早听说对方在渊城大开杀戒连城主的心腹爱将沙九原都生生打杀这等凶徒他可得罪不起当下亲自下厨端上两大盆“海双味”粗陶盆海鱼肉与海妖肉切成厚片间隔码得满满当当架在微火上煮得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阎青阳甚懂规矩将一盆“海双味”端到主人面前待他用过了才吭哧吭哧对付另一盆。至于阴白藏他是鬼阴兵吸食阴气不近火食即使要尝尝滋味顶着个羊头也应该嚼草去。 周吉不甚挑剔就着粗劣辛辣的浊酒慢条斯理独自将一盆肉吃得干干净净吃完放下筷子悠然望着熙熙攘攘、奇形怪状的妖物不担半点心事。陆掌柜看在眼里为之乍舌这是把城主往死里得罪的架势他印堂发黑居然卷了进来便是雪狼族也庇护不了他罢罢罢这间四海食铺只怕是开不下去了!飞来横祸莫过于此想到这里他着实有些抑郁。 沙通海混在人群里目光闪烁却始终看不透对方的根脚。他听众人窃窃私语说城主遣沙九原缉拿凶手不想一脚踢在铁板上被两个奴仆打得落花流水不禁暗暗心焦沙威竟然轻举妄动多年的威信毁于一旦何其不智!他预感到大事不妙咽了口唾沫觉得嘴唇干涩舌根发苦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是渊城的祸事沙威的祸事非是他这个半截入土的老苍头拼上老命可挽回的! 陆掌柜的预感并没有错日头移到正当空祸事果然来了远近围观的妖物不约而同骚动起来像潮水一般“哗啦”退开去撤得干干净净方圆数十丈人走铺空悄无声息只有风声呜咽穿城而过。陆掌柜心中打了个咯噔苦着一张老脸蹑手蹑脚退出食铺恋恋不舍望了最后几眼一狠心满怀悲壮匆匆离去。 正主儿来了如此声势想必不会是阿猫阿狗之类的寻常角色。周吉抬起眼帘望去却见长街尽头大明城主文宣扛着混元骨锤昂首阔步而来。多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壮实身高马大虎背熊腰让人在忌惮之余暗觉好笑。周吉目光何等敏锐早看出文宣有此异状乃是推衍魂兵魄胄一味走刚猛路数所至。大象无形至刚易折无有魏十七悉心指点她终是落了下乘。 大瀛洲梅真人以降可与他一战的唯有胡不归、兰真人、文宣、支荷、阮青寥寥数人而已余者尽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周吉长身而起迎着文宣大步上前忽然心有所感仰头望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朋的白头藏鸟舒展垂天双翼从空中缓缓掠过却是胡不归亲至试图窥探他的底细。 他早已露了形迹只是道门秘而不宣罢了纵不言说待到五色神光镰一出又瞒得过谁去! 文宣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周吉不知何故胸中忽然生出一股烦躁之意。她一摆混元骨锤瓮声瓮气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周吉哈哈大笑举步跨出双肩微微一晃骤然迫近文宣挥拳击向她头颅。文宣心跳如狂厉啸一声咽喉火麒麟、前胸白龙、丹田三眼步云兽齐齐现形魂力鼓荡缠绕混元骨锤锤头骤然弹起如怪蟒翻身迎向对方拳锋。 文宣催动三品覆地真身双手持定魂兵硬撼这一拳不想对方拳力大得异乎寻常她双臂巨震胸口如遭雷击当即喷出一道血箭。周吉掌心一团魔气吞吐不定欲暗施手段将文宣降服千钧一发之际三眼步云兽将额头第三只眼睁开一线寒芒闪过文宣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空中现出半人半兽之形面目狰狞遍体硬毛从颈到背突起一枚枚粗壮的骨刺胁插双翅尻后挣出一条长尾咬牙切齿极不甘心。 周吉一击不中收回魔气眯起眼睛暗暗冷笑这一回文宣歪打正着催动三眼步云兽睁开额头的第三只眼撕破虚空逃过一劫。不过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文宣双眸赤红气冲斗牛催动三品覆地真身魂力外放成兵魄力外放成胄骨锤胄甲泛起重重禁制身躯如皮橐般涨大了数倍。她深吸一口气头下脚上星驰电掣扑向周吉抡起混元骨锤狠狠砸下无声无息禁锢天地山岳压顶方圆十余丈内坊市店铺尽数化作齑粉无一幸存。阎青阳与阴白藏为余威波及一祭镇流玉印一祭万兵归一令急急退避三舍文宣眼中别无旁人锤力只管锁定周吉其余一概不顾。 周吉摇摇头文宣跟随胡不归精研神兵真身用功不可谓不勤但她天资不如支荷又误入歧途欲将“魂兵魄胄”推衍到极致突破天人之隔纯属痴心妄想。不过混元骨锤这一击倒有些大音希声、以拙破巧的意思比起挥洒骨莲到处乱飞不知强了多少。眼看混元骨锤近在咫尺周吉将衣袖一拂一道神光冲天而起引动涅槃之力只一刷便将文宣连人带锤刷得无影无踪。 众妖物发一声喊又不约而同退后数丈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明城主何等厉害在那凶徒跟前竟走不了一个回合便被神光刷去不知所踪这渊城之中又有谁人会是他的对手?沙通海长长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天际寄希望于极昼城主胡帅胡不归能力挽狂澜。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六节 媚眼做给瞎子看 神光乍现将文宣刷去胡不归窥得分明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若他老眼不曾昏花这分明是五色神光渊海三洲之地能驱使五色神光的莫过于陆黾洲继承了孔雀血脉的几头妖禽除此之外唯有魏十七炼就的一具分身唤作周吉祭炼了一柄五色神光镰有如斯神通。 究竟是妖禽还是周吉?胡不归瞪起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死死盯着那人运足目力却看不出端倪。文宣非是对方一合之将换作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胡不归哪里敢以身涉险当下将双翅一扑扭头飞向黄庭山向梅真人求援唯有真仙方可压制此等凶徒。他心中觉得凄凉又酸楚曾几何时他与七城天妖斗智斗勇屡败屡战最终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率亿万妖奴杀出一片天来如今行将就木却不得不向道门低头晚节不保莫过于此。 白头藏鸟飞得极快双翅一扑便在百丈之外周吉也不去追赶催发魔气专心致志以“蚀谛”神通炼化文宣。她意志坚韧抵抗极为顽强但在魔气的侵蚀下亦未能坚持太久周吉夺其心智以魔气粗粗洗炼一番将神光一抖文宣滚将出来伏于地上喘息不已。 “文三清抬起头来。”周吉随口给她改了个名字。文三清阎青阳阴白藏这些下意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名字代表了他最为纯粹的一段过去代表了他对小师妹念兹在兹刻骨铭心的怀念。伊人已逝所有的痛恨和隐忍都让那个家伙去承受留给他的只有深深的怀念。 “文宣”二字从记忆中抹去她缓缓抬头没有犹豫、彷徨、挣扎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周吉停了数息谦卑地垂下眼帘。 周吉心中一念方起文三清、阎青阳、阴白藏动如脱兔分头杀入人群如虎入羊群大肆杀戮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文三清被周吉以一道神光刷去本身实力并未折损多少此刻催动三品覆地真身挥起混元骨锤所向披靡。阴白藏力大无穷金刚不坏卷起一阵阴风倏来倏往专挑气血旺盛的大妖下手。阎青阳最是夸张现出鲤鲸真身甩动尾鳍跃向空中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砸下不拘强弱粗细尽数碾作齑粉。顷刻间渊城变作修罗场妖奴海妖挤作一团无处可逃只得奋起反抗却如何挡得住这三个煞星一时间血肉横飞死状惨不忍睹。 煞气冲天血光氤氲周吉张开双臂精血如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头顶汇成一个漩涡他张口一吸吞入腹中如饮甘醴双颊染上一丝血色眸中愈发深沉。 大屠杀持续了百余息文、阎、阴三人未遇敌手周吉忽然心有所感举步踏过尸山血海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天地灵气滚滚聚集一道白光闪过凭空张开一座传送阵图梅真人携天狐阮青飘然而出举目四顾只见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不禁蹙起眉头低低叹息一声。 周吉呵呵笑道:“梅真人又见面了!” 梅真人默默无语此番周吉卷土重来大开杀戒显然是摆明了车马欲与她作对之所以不在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动手是担心道门经营万载暗藏玄机故此选在渊城。渊城乃市集所在海陆互通的要地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梅真人不容周吉肆意妄为迫不得已只能出手阻止。 她翻掌祭起九岳崩崖石见风即长如小山一般当头压下心知单凭此宝还不足以降服天魔只能牵制一二不待九岳崩崖石落地拇指食指轻轻一捻祭起无形剑符灌注星力暗施偷袭。 九岳崩崖石在明无形剑符在暗一明一暗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一番手段算计却似媚眼做给瞎子看周吉根本不去细细分辨扯动五色神光只一刷便将九岳崩崖石和无形剑符双双刷去风光霁月荡然无存。 之前在天蝠海交手之时还未见他挥出五色神光这些年藏匿不出看来修为突飞猛进非曩时可比。梅真人双手结成法诀低低念动咒语催动九岳崩崖石冥冥中一线感应微不可察此宝灵性大失被神光隔绝竟毫无反应。她心如明镜衣袖轻拂金轮宝符、大日宝符、九霄神雷符、五行神符、言咒符、无形剑符鱼贯而出虽是广济洞寻常符箓出自真仙之手以星力驱使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周吉以不变应万变不拘何等符箓一概挥出五色神光刷得无影无踪。梅真人袖中神符源源不断无穷无尽送与周吉左刷右刷二人僵持片刻周吉隐隐察觉到对方的用意五色神光虽然无物不刷终究有时穷尽好比一个大肚汉一开始尽多尽少吃得下但食而不化终有撑爆的一日。他双眉一挑暗中催动魔气将落于神光之内的符箓一一炼化只留下最厉害的无形剑符日后自有用处。 梅真人试探了一回见对方不急不躁从容应对心知寻常法宝符箓难以击破神光当下捻起一柄小剑切金断玉锋芒毕露卖相着实不俗不遗余力灌注星力“嗡”一声尖啸银光疾如流星刺向对方咽喉。周吉“咦”了一声急忙起一道神光刷过小剑应声而灭灵性却不失猛力一挣撞破神光冲将出来飞回梅真人掌中。 周吉定睛望去顿时记了起来当年魏十七以星屑祭炼法宝拿这小剑试手成就一宗杀伐之器梅真人讨了去悉心祭炼锐不可当神光虽能刷去却困之不住。梅真人见此剑能破五色神光心中一动频频祭出小剑往来如梭无移时工夫便将神光扎得千疮百孔九岳崩崖石漏出一丝气息她趁机催动心法将此宝收回。 按说真仙之躯不惧法宝区区一柄星屑小剑未必能伤得到他但周吉内心深处对魏十七深怀忌惮不愿以身试险一时不察竟失了先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七节 平地一声雷 魏十七虽已飞升天庭远离此界留下的阴影却始终笼罩大瀛洲挥之不去那一柄星屑小剑利如锥刺倏来倏往嗡嗡啸叫声忽轻忽响周吉不觉心烦意乱失却了惯常的从容镇定低吼一声脊椎噼啪作响节节张开反手一拔将一柄长镰从体内抽出。孔雀王遗下的骸骨透出死亡气息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五色翎羽盘旋飞舞这才是五色神光镰的全貌。 小剑卷起熠熠星光再度电射而出周吉将长镰一摆五色神光全开青、黄、赤、黑、白合于一处风轻云淡刷过虚空小剑去势顿止如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捉住“砰”一声轻响散作满天星屑。 梅真人心中一凛窥得分明五色神光合而为一气息为之一变非生非死非枯非荣虽不明就里却着实令她感到不安。她心念微动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连缀成玉甲将曼妙的身躯裹住严丝合缝浑然一体肤下金线逐一浮出在玉甲上勾勒出古朴繁复的符箓。 周吉不再掩饰天魔手段挥动五色神光镰大步上前周身魔气缠绕魔纹忽聚忽散给予梅真人莫大的压迫感。最坏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周吉操纵的这具躯壳当是飞升天庭的真仙之躯虽不能催动真法施展种种真仙手段寻常的神通法宝却是奈何不了他。 梅真人自知道行尚浅空有真仙境界却无与之修为相匹配的真宝最多倾尽全力打得天翻地覆引来天庭金甲神人接引飞升。虽然仓促了一些但周吉逼得如此之紧也容不得她从容修炼当下向周吉一指道一字“定”兀自不敢大意又起右掌在胸前一拍玉甲颤动金线符箓逐一隐没飞出重水、海潮、雷音、流云、阳火、洪泽、大风、九仞、镇木、砺金十道禁制穿插勾连合成十熊樊笼将他牢牢困住。 周吉体内魔气鼓荡言出法随只困住他数息双肩一摇便硬生生挣脱开来无色神光席卷而出十熊樊笼明灭不定逐寸逐分消融。梅真人不遗余力将素女通玄功催到极致一缕星光从颅顶射出直迫霄汉搅得天地灵气紊乱不堪渊海三洲之地的真仙俱被惊动浮风族步干阑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苍鼓族巡天八将军厉十龙漆面佛步衍背不约而同升入空中将目光遥遥投向大瀛洲。 黄庭山斜月三心洞梅真人成就真仙不足百载便急于飞升天庭如此迫不及待究竟为何?难不成大瀛洲出了什么大岔子?彼辈俱有些意动正待施展神通窥探一二忽然心有所警平地一声雷天崩地裂一道寒光遁出极天破空而至。餐霞宫云浆殿轮值伍平湖立于青铜战车之上驷马奋蹄凌空蹈虚星驰电掣撞入渊海三洲之地。 星罗洲真仙鱼娥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她亲手赠予大瀛洲真仙魏十七决计不会错。庆幸的是战车之上之人并非那宁杀错不放过临飞升之前还要剿灭暗影贼巢洪荒的凶徒不过天庭来人不论有何用意总以退避三舍深藏不露为上策六道真仙气息转瞬消失无迹唯有大瀛洲一场战事愈演愈烈。 周吉挥动五色神光将十熊樊笼破开梅真人五指一撒祭起吞阳珠劈面打去神光刷过吞阳珠骤然消失下一刻闯入周吉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打在他额头。 一声响金光四射周吉微微仰了下脑袋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形同瘙痒。吞阳珠划了道弧线又砸向他后脑周吉掀动神光反手刷去再度刷了个空被宝珠击中要害这一下暗算倾力为之他向前踏出半步旋即站稳身躯脸上露出一丝怒意。 梅真人轻拍玉甲金线符箓接连消失一气挥出三十六道禁制聚成一座浩大的阵图笼罩方圆数里之地缓缓从天而降。一阵悸动涌上心头周吉寒毛倒竖隐隐觉得不妥正待闪身遁出阵图笼罩之地吞阳珠发了疯一般乱砸乱打梅真人接连施展“言出法随”连道一十三个“定”字将他死死拖住。 周吉催动魔气将五色神光镰一顿一摆漾出百余道寒芒纵横交织杀意毕露。吞阳珠躲闪不及为镰尖划中哀鸣一声倏地飞入梅真人袖中无力再战。阵图下落似慢实快只耽搁这片刻工夫便将周吉团团罩定幽光明灭暗藏玄机以他的眼力竟窥不破对方意欲何为。 梅真人松了口气倦怠从骨髓中泛出身躯微颤几乎站立不稳。这是她处心积虑埋下的手段若事不谐这一战便败得无可挽回只能将大瀛洲让与周吉黯然遁去。 阵图落下的一瞬天狐阮青从梅真人身后转出立于她身旁赤手空拳一双妙目注视着周吉目光中流露出别样的心绪。她听梅真人说过周吉的来历底细原本只是魏十七一具显圣分身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历炼多年得了机缘修为一日千里随他飞升天庭后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摆脱本体的控制觉醒了自我偷偷逃入大瀛洲操纵一具真仙躯壳肆意妄为无人可制。 梅真人成就真仙后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唤出天魔宇文始细细盘问方知周吉受了天魔蛊惑存有异心当日“可欲永保自我不失不忘”一问种下了日后的祸根。天魔手段诡异防不胜防便是魏十七也未曾察觉周吉心窍之中一点天魔本源气。 在梅真人跟前宇文始乖巧而顺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鸿蒙未开混沌一片他在里面度日如年挨得好生凄凉好不容易得见天日哪里肯再重入牢笼是以紧紧抱住真仙大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周吉的底细卖得干干净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梅真人的后手正落在阮青身上。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八节 九阳射日剑 梅真人布下的阵图不可小觑周吉深陷其中一举一动都倍感阻力如被流沙所困。他不觉皱起眉头魔气喷薄而出急速扩散将阵图侵蚀了一片然则三十六道禁制此起彼灭生生不息将魔气吞噬殆尽转眼便弥合如初。他深深吸了口气举步向前跨出数步阵图颤颤巍巍随之前移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一点危机从心底腾起却捉摸不定周吉凝神细察越琢磨越觉得蹊跷这阵图看上去止能困敌并无杀伐之威但梅真人费尽心机布下此阵定留下后手她究竟意欲何为? 梅真人缓缓提起右掌五指纤纤肌肤晶莹剔透指间星力缠绕丝丝缕缕如梦如幻现出山川河流辰宿列张之貌真仙气息节节攀升双眸星云转动青丝亦渐渐染上一抹雪色。正当她不惜透支寿元施展惊天手段之刻一声雷鸣伍平湖驾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挟风雷之威悍然登临大瀛洲。 周吉神色微变他在云浆殿蛰伏多年露面虽不多终究不是与世隔绝他认得伍平湖云浆殿的旧人没有随慈竹上人等离去而是留了下来胡山翁视同子侄对他甚是看重。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最棘手的是伍平湖也认得他——不是认得周吉而是认得祁丙。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急速掠过长空如流星坠地轰然落于山巅震波滚滚山头往下一堕平平削去一层又一堕再削去一层连削九层山岩尘埃四起隆隆不绝才卸去冲击之力。 梅真人察觉到周吉神情心中一动事态似有转机她也无须行险当下将星力捏于指间蓄势未发。伍平湖将青铜御者一拍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飞临渊城上空低头望去眉梢不觉一跳脱口道:“祁丙竟然是你!你如何逗留此地?不接引真仙飞升反与道门为敌?” 梅真人骇然心悸伍平湖不经意一句话令她想到了太多东西。这具躯壳的原主亦是天庭中人奉命来到大瀛洲接引真仙飞升天庭黄庭山道门本该是他看顾的所在没想到阴错阳差反被周吉趁虚而入炼作天魔……她担心来人为周吉迷惑刻意提点道:“道友留意此人已被天魔附身非是本来之人!” 伍平湖吃了一惊双眸星云转动还没来得及看出端倪周吉将五色神光绞成一道冲天而起涅槃之力汹涌如潮。这一刷出其不意伍平湖识得厉害只得将身一纵弃了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逃过一劫。他亦是果决之人对方既然出手偷袭不论情由便是摆明了车马与他为敌不论是金甲神人祁丙还是为天魔附身的邪物只管下狠手打灭绝无后患。 周吉夺过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还没来得及祭炼一二伍平湖已祭起“九阳射日剑”伸手一指剑光如虹向他头顶斩落。周吉正中下怀起五色神光一刷九阳射日剑嗡嗡大震一分为二一剑落于神光之中溃散作点点宝光一剑趁势遁去滑如游鱼毫发无损兜了一圈再度电射而来。 周吉催动神光此起彼落却徒劳无功奈何不了九阳射日剑真仙法宝果然别有玄妙他顿时收起小觑之心小心应对。五色神光虽然犀利频频扑空所耗魔气无以为继不利久战周吉换了一般手段挥动五色神光镰招架暗中催动魔气欺对方不明就里欲坏他法宝。剑镰相交“叮”一声轻响爆出一团耀眼的大日阳火魔气为阳火所逼竟吐之不出周吉闷哼一声苦于身处阵图行动不得自如只能以五色神光镰划出一道魔纹将大日阳火扑灭。 伍平湖引动剑诀九阳射日剑神出鬼没绕着周吉穿梭如电斩刺截削不时爆出一团团大日阳火周吉或驱魔纹或挥神光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心中不无憋屈。梅真人看在眼里若有所悟同为真仙那天庭来人道行也不见得深到哪里去但凭了一宗宝物便轻而易举化解五色神光将周吉压得死死的所谓“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这诗不像诗偈不像偈的两句一十四字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 然则她对周吉始终心存忌惮指间星力缠绕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既然能从魏十七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岂会如此容易就败下阵来! 梅真人的猜测并非多余周吉苦苦支撑貌似落在下风实则暗中催动魔功以魔气侵蚀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一待大功告成便拂动衣袖祭出此宝举步登上战车双手持定五色神光镰以雷霆万钧之势连人带马狠狠撞向伍平湖。 变生不测伍平湖猝不及防只得闪身避让顺势收回九阳射日剑不愿贸然出手生怕被对方甩开飞剑逼近身以神光乱刷反失了先手。 周吉驾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横冲直撞蛮横无理逼对方收回九阳射日剑自保但梅真人布下的阵图却如影随形不离不弃任凭战车飞天遁地都无法将其破除。二位真仙成掎角之势将周吉钳制阮青立于梅真人身旁寸步不离默不吱声形迹十分可疑周吉隐隐觉得不妥仓促间也无有手段可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伍平湖审时度势放弃了强攻的念头目视梅真人招呼道:“可是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梅真人当面?” 梅真人心头没由来一跳应道:“正是梅某。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周吉冷笑道:“他是餐霞宫云浆殿轮值伍平湖奉命跑腿来接引你飞升天庭!” 伍平湖微微皱起眉头显然察觉到祁丙的谈吐判若两人天魔附身云云当非虚言。他顿了顿客客气气道:“奉云浆殿魏殿主之名接引真人去往天庭。” 梅真人心细如发沉吟道:“云浆殿魏殿主的名讳可是上‘十’下‘七’?” 伍平湖心中一松道:“真人所言极是魏殿主嘱咐无论下界情势如何务请真人即刻动身切勿耽搁。” 梅真人闻言倒有些踌躇不知魏十七急召她前去究竟为何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周吉流露出询问之意。周吉冷冷道:“他独掌一殿位高权重手下不乏冲锋陷阵之人身边却少一个信得过的智囊这点心思瞒得过谁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伍平湖幡然醒悟对周吉的身份愈发好奇。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九十九节 求人不如求己 梅真人微一犹豫揭破周吉的底细“此子乃云浆殿主在下界成就的一具显圣分身不知何故化为天魔脱离天庭到得大瀛洲滥杀无辜道友可知他来此所为何事?” 伍平湖心中一紧上下打量着周吉喃喃道:“难怪……”趁云浆殿主远征星域化身天魔潜伏于祁丙体内不动声色穿过正阳门来到下界占了祁丙的真仙之躯步步为营用心可谓周密。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若非借助天魔气区区一具分身如何能摆脱本体的感应逃往下界兴风作浪?不过云浆殿主只命他接引梅真人飞升天庭并未提及分身之事他也不愿横生枝节委婉道:“梅真人何不去往天庭面见云浆殿主再作定夺?” 梅真人暗暗叹息伍平湖言下之意是放任周吉为祸大瀛洲区区一处下界便是搅个天翻地覆也不在他心上只是大瀛洲乃道门根基所在绵延数万载如何说弃就弃听凭周吉摆布?旁人不提若兰真人和阮静横遭不测她便是飞升天庭也不得心安。 求人不如求己梅真人心意已决她提起右手星力喷薄而出禁锢周吉的阵图刹那间大放光明如同蛰伏的猛兽从沉睡中惊醒禁制此起彼灭熠熠生辉。周吉低吼一声五色神光纵横交织将身躯护得滴水不漏内心深处的警觉却有增无减。伍平湖“咦”了一声眉心纠结成一团不知梅真人拼着透支寿元究竟意欲何为。 阵图变幻莫测周吉只觉身躯一轻如枯苇如鸿毛几欲破空遁去脑中忽然闪过一念脱口道:“大挪移符?” 梅真人满头秀发染上一丝丝白霜她轻笑道:“原来道友还记得大挪移符……”话音未落阵图之中一道道明光冲天而起一百零八道大挪移符凭空而现层层叠加一符隐去一符又生如莲瓣片片合拢将周吉紧紧锁住。与此同时阮青踏上半步身躯巨震化作一块方方长长的玉璧漆黑如墨幽深似海伍平湖只看了一眼神魂微颤似为其所摄不觉露出讶异之色。 天蝠海一战梅真人认出周吉根底深为之忌惮为寻求克制天魔的手段她又入摩崖小界以星云双眸遍观十万摩崖石刻终于察觉了祖师留在石碑内的一篇秘文言及无垢洞浮游榻内藏有一方万年温玉此物乃通往异界的门户可入不可出道门如遇大难山穷水尽无以为继可退入异界凶吉福祸各安天命。 灭不掉天魔就将其镇压当年天妖与道门联手血祭亿万生灵将天魔宇文始封印于混沌一气洞天锁内此举有伤天和梅真人无有这么大的魄力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逐入异界永不得回转或许是两全其美之策。 梅真人分心二用伸指轻点一缕星力投入万年温玉墨色渐次隐没玉璧嗡嗡作响五色毫光流转不惜一股苍凉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今日一别永无再会之日道友好自为之切莫自误。”梅真人深深看了周吉一眼言出法随道一字“挪”一百零八道大挪移符齐齐破裂周吉身不由己投入玉璧之内消失无踪。 天旋地转不辨东西南北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熬过漫长的年月周吉忽然打了个踉跄双脚落到实地下意识站定身躯。四下里一片漆黑浓稠得化不开侧耳倾听风声一阵远一阵近没有人声兽迹没有鸟虫气息死气沉沉。他挥出一道神光运足目力望去却只看得到身前三尺之地空空荡荡一片荒野坚硬如铁寸草不生三尺之外神光被黑暗吞噬嘎然而止。 周吉推测他被梅真人以一百零八道大挪移符投入一处小界暂时不得回转道门惯用的伎俩也止于此比起当年的天魔宇文始他至少还可行动自如。黑暗之中似乎隐藏着未知的凶险周吉没有鲁莽行事他细细分辨察觉某个方向的风声有些尖细似为山崖所阻当下试探着向前行去不紧不慢暗暗将五色神光捏于指间。 荒野延伸至黑暗中似乎永无尽头行了大半个时辰周吉忽然心有所感站定脚步扭头向身后望去却见一团魅影扑将出来行动悄无声息张开一双肉翼形同一头大蝙蝠。他手指轻划一道神光刷出不知何故魅影随之溃散周吉在神光中翻来覆去寻了半天尸骸无存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熟悉又陌生。 若说是幻影分明有一缕魔气若说是魔物又无形无质连五色神光都刷不去周吉低头寻思片刻冷笑一声多了几分警惕。 行不数丈又一团魅影迎头扑来周吉起一道神光刷灭足不停步继续向前。魅影出现愈来愈频繁周吉几乎可以断定来的只是些打探虚实的小喽啰真正的魔物藏身于黑暗中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耐心等待着扑杀的机会。 风声呜咽回旋如泣如诉前方似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崖隐约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那驱使魅影的魔物终于按捺不住身躯节节拔高至极高处扭头扑下一团黑气劈头盖脸砸将下来周吉将五指一撒五色神光喷薄而出黑气恰似雪狮子向火一扫而空。 黑气翻涌如惊涛骇浪却冲不散神光周吉闭上双眼忽然探出手去轻轻一捉指间多了一粒漆黑坚硬的魔核只得绿豆大小有棱有角散发出天魔的气息。黑气顿时溃散四下里回复了安宁连风声都温和了几分周吉暗暗哂笑那魔物只懂吞噬血肉连身躯都未凝化当是神智未开的低等魔物不过这一手驱使魅影的神通倒有点意思。 他随手将魔核纳入袖中举头望向火光明灭处虽然微弱却让人觉得温暖。在魔物围绕下苦苦求生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呢?周吉心中一动隐约猜到几分不禁有些期待。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节 穷则变变则通 剿灭了一头魔物黑暗中不怀好意的窥探渐渐退去魔物虽无神智亦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察觉的对方不好惹不再作无谓的试探。周吉又行了片时黑暗渐次稀薄视野开阔火光愈来愈明亮山峦起伏高崖林立风穿过山隘呼啸声尖锐刺耳忽高忽低似乎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 山崖之上伏着一团猛兽的阴影周吉举目望去似乎惊动了对方那猛兽爬讲起来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狼嚎作势遇扑下山崖一人轻叱喝止开口道:“是哪位道友归来?” 周吉心念数转道:“初来乍到叨扰主人了。” 那人愣了片刻笑道:“原来是误入此地的道友——不知道友来自何界何洲?” 短短两句问话隐含了很多讯息开启入口的万年温玉不止一块下界各洲的修士误入此地不得离开只能抱团取暖共同抵御隐藏在黑暗中的噬人魔物山崖之后火光明灭之处当是他们的栖身之地山崖之上一人一兽值守要地以防魔物趁机混入……周吉顿了顿缓缓道:“七曜界玄渡海。” 那人“啊”了一声不无欣喜“原来是七曜界的道友幸会幸会!”他衣袖飘飘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兔起鹘落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周吉面前。 周吉修炼魔功对魔气何等敏锐对方甫一现形便察觉他丹田内蕴藏着一粒魔核魔气丝丝缕缕逸出氤氲翻腾深锁于丹田内不得外泄。 那人作道人打扮眉目清朗眼梢略见细小的皱纹稽首道:“贫道亦来自七曜界道号‘四海’不知道友如何如何称呼?” 周吉听到“四海”二字心中豁然开朗果然是道门余孽竟躲在了这里!当年魏十七倾巢南下勒令胡不归攻打黄庭山将斜月三星洞围得水泄不通先后击破道门三大祖师留下的神念化身眼看大势已去葛阳真人掀开最后的底牌黯然离去就此销声匿迹绝迹大瀛洲。当日凭空消失的道门精英共计十一人四位真人葛阳松骨长息居延七位门人黄四海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季沉霭贾榕樟原来都躲在这里。 “某乃十空洲祁甲不知此系何地有何玄虚还望道友解说一二。” 黄四海微微苦笑“说来话长道友请吾来拜见道门师长再作定夺。”他侧身延请毫无戒备排斥之心神情诚挚看不出丝毫异样。周吉心道此人若非坦荡率直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过在他看来黄四海修为不过阳神境而已纵有不测之心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当下略一颔首随其穿过山隘向前行去。 行不数武之地黄四海打了个唿哨一头牛犊般的巨狼从山头跃下警惕地打量着周吉低低咆哮不无敌意。黄四海拍拍它的脑袋将它安抚下。他看了周吉一眼微笑道:“祁道友孤身一人降临此界不辨南北西东离绿洲不远又未遇魔物袭扰毫发无损有如此运数者并不多见。” 周吉信步而行问起此界情形黄四海随口言说并不隐瞒。原来这方天地乃是一处不知根底的异界大半为黑暗笼罩魔物出没其间吞噬生灵血肉在彼辈眼中血肉之躯犹如黑夜中的火光耀眼夺目又如枝头熟透的人参果鲜美多/汁一旦遇到绝不肯轻易放过。幸而异界之中尚有寥寥无几处“绿洲”有天光庇护生灵得以繁衍魔物亦不愿靠近误入此界的修士聚集于“绿洲”互为引援与魔物相抗衡。绿洲之内颇有些奇花异草宝材灵兽异界之物多半不明用途唯有这吸风狼便人手豢养一头一旦深入黑暗若无彼辈引路则难以回返绿洲。 黄四海所言多是无关紧要的常识一旦涉及道门内情修炼之法便笑而不答随口以言语岔开去。周吉也不追问若能在此立足日后自有分晓并不急于一时。 行了数个时辰犹如从黑夜步入黎明黑暗尽数退去天光大亮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合抱之间林木郁郁苍苍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周吉精神顿为之一振。然则细细探查此地感受不到天地灵气连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元气极为稀薄比诸混沌一气洞天锁都大为不如他若有所悟穷则变变则通当年天魔宇文始曾言说无有魔核不成天魔只要道心坚固自可徐徐将天魔气炼化为真元道门多半另辟蹊径夺取魔物之魔核置于丹田徐徐炼化魔气以作资粮修炼道门功法。黄四海讳莫如深却瞒不过周吉这深谙道门和天魔底细的大行家。 道门在大瀛洲传承数万载困守于黄庭上斜月三星洞根深蒂固到了这异界兀自改不了穴居的习惯在山崖开凿洞府聚集而居。黄四海熟门熟路来到一处洞府前弹出玉符先行通禀片刻后洞门中开他引着周吉入内曲曲折折行了片刻踏入山腹之中。 周吉举目望去四下里空空荡荡却是一个天生地长的大岩洞头顶明珠高悬夜明照犀辟尘暖阳伽楠干燥敞亮温暖如春居中坐了一名道人显圣境修为正是久未谋面的昆吾洞长息真人。 黄四海见过师尊将祁甲的来历略略说了句长息真人目光落于他身上凝神望了许久却看不出他的底细心中微有些犹疑想了想温言问道:“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吾道门源自七曜界大瀛洲祁道友来自玄渡海十空洲同属一界自当照应一二。不知道友修习何等手段因何堕入此恶地?” 周吉早有腹稿随口道:“祁某乃体修一脉不谙道法与大敌争斗之时误被传送法阵所困不知何故落入此界。敢问真人可有方法离开此地重回七曜界?” 长息真人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他听黄四海所言这祁甲毫发无损来到绿洲心中寄予些许希望以为此人颇有几分手段不想他是体修出身难怪看不出端倪此界魔物横行无形无质体修诸般手段尽被克制不堪大用他能侥幸逃过杀生之祸看来纯属运气。不过道门人手寥落少遇外人来投虽是体修亦不可轻易放过他安抚了几句命黄四海将其引去寻一处洞穴暂且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一节 管杀不管埋 黄四海在山崖上找了一个废弃的洞穴将周吉安顿下来长息真人既然收留下了他他便是道门外围的一分子黄四海略略表示出几分亲近指点了些许生存之道。 此界大半为暗黑之地魔物肆虐寸步难行绿洲不知凡几彼此相距极远故老相传极西之地尚有另一处绿洲宛若汪洋中一块陆地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去过。降临于此的修士大多来自七曜、陆离、云母三界一致对外抵御魔物内部却分为大小数方小势力各自抱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士亦未能免俗。 绿洲无有灵气可供修炼众修士被困于此明哲保身不敢放手一搏魔物频频来袭正道日渐衰落反倒是吞噬血肉补益己身的妖修邪修脱颖而出此消彼长渐渐占得上风。 比起别海他洲修士零零散散良莠不齐大瀛洲道门实力最为齐整四位真人七位真传弟子道门传承绵延数万载又几乎搬空了斜月三星洞万载积蓄法宝丹药应有尽有魔物虽然猖獗在四位真人面前如土鸡瓦狗一一败下阵来。到得绿洲后道门招揽同侪中兴正道一举压过妖修邪修无人敢小觑。然则万载积蓄终有耗尽的一日葛阳真人与松骨真人未雨绸缪合力从道门功法中推衍出炼化魔核、补益真元的法门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 魔物在外窥探时时进逼绿洲葛阳真人念头通达并未趁机拿捏同道而是将炼化魔核的法门公诸于众结下善缘从此执绿洲牛耳众修士无不以道门马首是瞻合力清剿魔物驱除黑暗一点点扩张绿洲的范围。 比起千年之前误入此界的修士处境大有改观已不复之前窘迫与狼狈。 道门以四位真人、七位真传弟子为核心其余依附道门的外来修士有内门护法和外围门人之别周吉初来咋到只能算外围门人每隔三十日须缴纳两枚魔核否则的话只能另谋出路。身为外围门人并非徒有虚名除同门相互扶持照应外亦有种种其他便利炼化魔核有人指点积攒魔核可换取法宝功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比起斜月三星洞严谨了很多更促人上进。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周吉不无感慨道门如此“功利”如此“接地气”也是迫不得已的改变看来魔物给他们的压力非同寻常。 除非大象乃至真仙吞噬寻常修士的血肉之躯已不足以推动魔功更进一步周吉倒也不急于向道门下手此界的魔物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暗暗催动魔功魔核直接化作精纯的魔气只绿豆大小却也不无小补。他颇感意外沉吟良久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成形。 黄四海之前特意提点他在绿洲栖身务须豢养一头吸风狼作灵宠引路守夜示警不可或缺他若有魔核大可向他人换取如手头紧也可去丛林碰碰运气。周吉盘算定当当即起身离开洞穴孤身一人前往绿洲深处黄四海立于悬崖之上远远注视着他心中倒并没有小觑祁甲玄渡海十空洲体修对上绿洲外的魔物固然束手缚脚但在绿洲之内倒颇占几分便宜师尊留下他莫不是看重了这一点?他隐隐觉得自己把握了关键。 绿洲地广人稀行了许久都没撞见一个半个人影四下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却偏生察觉不到发生万物的乙木之气反而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周吉走走停停留意林间的兽迹他本是老鸦岭的猎户素来彪悍捕杀狼熊不在话下花了大半日光景终于发觉了孤狼奔走的足迹。 一路追踪而前隐隐听到凄凉的狼嚎声随即变作呜呜哀鸣似有人嫌吵将狼头狠狠按在地上不得大声嚎叫。周吉大步上前果见一瘦削汉子身长头长手长脚长肤色碧绿像一只竹节虫脚下踩着一头吸风狼举目望向他脸色阴沉似乎颇有不悦。 周吉看那吸风狼体型比黄四海豢养的那头小了整整一圈皮毛脱落老病不堪被一只大脚踩得结结实实啃了个满嘴泥。那“竹节虫”打量着周吉缓缓开口道:“阁下也是为吸风狼来得吧——拿一粒魔核来不拘大小这老货就送给你!” 周吉咧开嘴笑了起来萍水相逢无问西东这样最好省了多少不必要的废话。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噼啪作响干脆利索道:“打劫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饶你一条贱命牙齿缝里迸出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那“竹节虫”愣了一下旋即被激怒脸上青筋根根迸起如小蚯蚓般抽搐蠕动阴恻恻道:“好——” 话音未落周吉踏上半步一拳挥出劲风呼啸而作将对方生生摄到身前拳力吐出隔山打牛血肉脏腑筋骨尽皆成泥唯有一张皮完好无损软绵绵扑倒在地什么手段都没来得及使出来就一命呜呼。 老狼从淤泥中爬起身知道周吉的厉害哪里敢逃遁它年老成精颇有几分灵性一瘸一拐主动蹩上前来伏在他脚边扑打着尾巴呜呜低叫。周吉哈哈一笑“老货求包养吗?”他张开五指轻轻一抓尸身怀中飞出三粒魔核一大两小小如米粒大的也不过绿豆大小差强人意聊胜于无。 周吉将一粒魔核丢入口中他牙口极好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去动念间炼化为魔气又从尸骸中拣起一柄血气氤氲的匕首那老狼顿时炸开了毛夹紧尾巴前爪捂住口鼻一动不敢动。 周吉把玩了一回将匕首收入袖中踢了老狼一脚“相逢是定数乖乖跟我走吧不用你冲杀在前老老实实引路就成有你好过的!”那老狼呜呜叫了几声似乎听懂而来他的话一骨碌爬起身来舔了舔受伤的前腿跟在周吉身旁听话得像条狗。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二节 魅影入体 黄四海没想到祁甲回来得如此之快还带回一头吸风狼虽然老了些瘸了些却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灵兽。绿洲飞禽走兽之属以吸风狼最具灵性千百年来涸泽而渔早已被修士捕获殆尽如何还找得到这么一头老狼?黄四海问及此狼由来这才知晓祁甲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不仅为之愕然苦笑道:“那绿肤高瘦修士是来自云母界古罗洲的妖人石心修为不过尔尔唯擅长豢养灵兽交游甚广杀了他可是捅了个马蜂窝后患无穷。” 原来那老狼本是配种用的公狼临到老了榨得灯枯油尽再没什么用石心有意剥皮吃肉那老狼有所警觉发疯一般逃出兽栏石心一路撵上说巧不巧被周吉撞见钉头碰着铁头白白送了性命。 交游甚广后患无穷云云周吉也没往心里去他将两粒魔核交给黄四海坐实了道门外围门人的身份。黄四海欲言又止顿了顿叹息道:“强夺他人之物固然来得容易但绿洲内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魔物在外窥探窝里斗是大忌。道友初来乍到不明此间的规矩贫道也忘了说相争不相斗相斗不伤命道友切勿自误。” 古罗洲石心乃是邪修杀了便杀了黄四海也没有过于苛责他不过经此一事他对祁甲刮目相看身手够强下手够狠行事也桀骜不驯浑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这等人物用好了便是一把杀人的利刃用不好则反噬己身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听任他流落在外乃至为人所用。他盘算片刻决意带他离开绿洲去暗黑之地清剿魔物给他点颜色看看。 黄四海不再多费口舌加以规劝体修不通道术他将道门驱使灵兽的法门传与祁甲叮嘱他将老狼收服三天后出发随道门真传弟子一同出发剿灭魔物。周吉笑笑答应一声回到栖身之所心中琢磨着若显露几分手段是否能引来道门注意得以觐见葛阳真人或松骨真人阎青阳阴白藏文三清流落在大瀛洲身旁无有走卒代为奔走葛阳和松骨倒是不错的傀儡…… 那老狼亦步亦趋跟入洞中伏在他身旁气喘吁吁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周吉目光落在它身上却无意将其收为灵兽黄四海传下的法门甚是粗浅无非抽取妖兽心头精血纳于本命牌内聊加操纵一二若其舍了性命反扑未必不能反噬其主。不过这老狼虽然老弱不堪又有伤在身却颇有灵性周吉想了想决意给它一个机会此番清剿魔物若能有几分用处倒不妨赐它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他靠着冰凉的石壁闭目养神默默盘算着心事不知不觉等来了出发的时日。黄四海招呼一声周吉睁开双眼长身而起稍稍舒展开筋骨大步走出洞穴却见一行五人整装待发道门核心弟子除黄四海外尚有一名女冠。黄四海甚是照应祁甲向他略作引荐那女冠乃是无垢洞一脉的季沉霭容色清秀意态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其余三人俱来自别海他洲其中内门护法一杜千结外围门人二阳罡阳隆却是一对同胞妖修。 此番奉长息真人之命清剿魔物算上祁甲在内共六人有黄、季两名核心弟子坐镇实力可谓雄厚。临行之前黄四海得真人叮嘱祁甲身为体修却能毫发无损来到绿洲未必全凭运气或有不同寻常的手段可伺机试探一二他存了这个心以照应为由有意让祁甲跟在身旁。 周吉冷眼旁观杜千结明眸善睐意态舒闲将根脚藏得极紧连周吉都看不出端倪他从气息分辨似乎是草木之流成精性情温和不像季沉霭那么清冷。阳罡阳隆兄弟当时祸斗成精修炼火行功法颇有克制魔物的神通。 一行人离开绿洲快步翻过山隘踏入暗黑之地。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风声呜咽仿似一步跨过鬼门关踏入地狱黄四海随手祭起一颗明珠悬于头顶名为“北海眼”吞吐光华照亮方圆丈许之地却是一宗不可多得的宝物。季沉霭衣袂飘飘当先而行手腕上两枚玉环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余音冉冉不绝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行了许久荒野死气沉沉不见魔物的行踪黄四海心生疑惑六人俱为修士行于一处血肉气息洞若观火怎地吸引不了魔物的注意?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魔物尽皆离开了此地?他隐隐觉得不安黑暗笼罩肉眼不可窥探的荒野深处似乎正酝酿着某种不测。 又行了数里之遥季沉霭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指向上空轻声道:“来了!” 周吉放眼望去只见一团魅影蓦地冲入光亮中张开肉翼形同一只大蝙蝠张开大嘴扑上前。阳隆早有防备起右掌一扑烈焰横扫席卷而去将魅影吞没数息后双双湮灭荡然无存。喉咙深处响起低沉的咆哮阳隆张嘴喷出一口炽热浊气饱含硫磺呛人的气息双眸亦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黄四海道:“那魅影受魔物驱使四处搜寻血肉之躯屠之无异灭之不尽白白耗费真元颇为棘手。好在魅影数量有限寻常魔物止能驱使十余头尚不至于为害。” 众人停下脚步果不其然一团团魅影陆续扑来暴露在“北海眼”的光华下无所遁形阳罡阳隆双双出手催动烈焰将其一一扑灭黄四海瞥了祁甲一眼微笑道:“魅影无形无质虽是魔物奴仆之流却也不可小觑祁道友何不施展手段体察一二免得骤遇魔物无从抵御。” 这却是有心试探给他出了一道题目。阳罡阳隆兄弟听在耳中刻意放过一团魅影周吉微微哂笑举步上前看准魅影来势大大咧咧伸手一捏。黄四海皱起眉头急忙提醒道:“不可!” 魅影一口咬中手掌倏地钻入他体内被魔气一卷荡然无存。黄四海取出一枚朱红的丹药看了祁甲几眼见他毫无异状不禁暗暗心惊问道:“魅影入体侵蚀肉身最是阴毒不过祁道友可觉有碍?” 周吉活动一下五指轻笑道:“无妨!” 体修锤炼肉身金刚不坏竟然连魅影都无法侵蚀季沉霭为之侧目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黄四海满腹狐疑将丹药送入他手中道:“道友切莫大意如有不适可服下此药驱除阴毒。” 周吉将丹药收入袖中毫不介意。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三节 合龙辟水龟 深入荒野接连剿杀魅影终于惊动了正主魔物姗姗来迟黑气滚滚掀起惊涛骇浪劈头盖脸扑来。不知怎地黄四海察觉到对方的焦躁与渴求似乎面临更大的诱惑直待匆匆打发了扰人的蝇虫便即干正事去。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有大队人马降临此界吸引了魔物的注意? 周吉抢上半步一圈挥出虚空绽开无数裂痕如坚冰炸裂交错蔓延将魔物分割为大大小小的碎片黑气撞上裂痕如水入沸油滋滋有声渐次湮灭唯有一处聚而不散黑气翻来滚去透出魔核的气息。黄四海精神顿为之一振魔核细微难觅往常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将魔物庞大虚无的身躯渐次打灭才能找到要害所在祁甲这一击破碎虚空切割魔物看似鲁莽实则收到奇效难能可贵。 季沉霭亦看透了其中的关节神情稍稍一松祭起羊脂玉露瓶宝光闪动凑着黑气凝聚处一吸“叮”一声响一枚细小的魔核落入瓶中黑气随之溃散魔物灰飞烟灭。季沉霭轻轻一摇羊脂雨露瓶魔核太小不甚中意不过一出手就能将魔物降服并没有花费太多真元亦是意外之喜她向祁甲略一颔首觉得长息真人收下此子不无先见之明。 黄四海心中一定不过魔物的动静如此反常试一试祁甲的手段倒在其次他沉吟片刻向季沉霭道:“魔物似有不妥师妹意下如何?” 季沉霭在腰间轻轻一拍吞吐真元解开御兽袋放出一只黑翎短喙啄香雀喳喳叫了两声落在她肩头恋栈不去。周吉不禁多看了几眼难怪她孤身而来连吸风狼都不带一头原来另有引路的灵禽看了啄香雀小巧玲珑他越发觉得脚边那条老狼猥琐丑陋太过丢份了。 啄香雀乃是此界异种栖身于暗黑荒野极少在绿洲出没可遇不可求季沉霭也是随真人清剿魔物偶然得了一枚禽卵花费不少工夫才孵化出此雀收为灵宠。她从袖中摸出一颗冷香丸曲指弹到空中那雀儿欢鸣一声倏地飞上前将香丸衔了吞下肚去展开双翅箭一般飞入黑暗。 等了约摸一盅茶的光景黑影一闪啄香雀飞将回来落在季沉霭肩头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似乎在向她述说着什么。季沉霭神情微变又喂了它一颗冷香丸正待开口黑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青光冲天而起撕破浓稠的黑暗噔噔噔噔咚咚咚咚一头小山也似的巨龟伸长了头颈踏着沉重的脚步向他们急速接近身后追着无数魔物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 吸风狼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低低咆哮着吼声此起彼落焦躁不安黄四海心中大震喝道:“师妹!” 季沉霭急道:“当是合龙辟水龟载了截海岁寒洲修士举族避入此界!” 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据道门典籍所载截海之中生有异兽名为合龙辟水龟性情温和背壳下空如巨屋可容千人之数踏波而行辗转万里岁寒洲一些规模不大的修仙家族常与之缔结盟约举族入驻龟背之下逐灵气迁徙恰似游牧。黄四海虽闻合龙辟水龟名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庞然大物竟施施然闯入此界令人措手不及。 道门在此滞留年久渐渐也探查出了一些端倪此界的入口多半依托于玉质法宝形态各异不知出于何人之手诸界诸洲都有散落机缘巧合灵气冲撞或者大能施以手段都能打开一条通道来。然则此界魔物横行暗藏杀机更隐藏着不啻于大象真人的魔头当年道门祖师深谋远虑遗下符诏护佑门人肉身隔绝魔物探查是以葛阳真人等十一人顺利抵达绿洲并未遇到损失。他洲之人就未必有此运气在暗黑荒野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十有八九会被魔物缠上沦为彼辈口中的血肉资粮平安抵达绿洲的修士不是神通广大便是运数所钟。 合龙辟水龟载一族之众足有数百人四下里魔物发了疯一般涌上前只怕连荒野深处的魔头都被惊动黄四海不敢自专毫不犹豫道:“切勿轻举妄动速速撤回绿洲!”他翻身骑上巨狼招呼一声以“北海眼”开道向绿洲方向奔去。 魔物声势浩大杜千结阳罡阳隆不敢怠慢各自跨上吸风狼匆匆追赶上前。周吉低头看了看那条瘸腿老狼又看了季沉霭一眼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季沉霭将肩头啄香雀一拍那雀儿跳降下来一声厉啸见风即长她坐于其背离地丈许扑腾而去。 飞了十余息季沉霭回头望去满以为祁甲会跨坐在老狼背上紧赶慢赶心急火燎生怕落在最后被魔物淹没不想他竟近在咫尺徒步而行两条长腿一蹬一跨轻轻巧巧越过数丈反倒是那条老狼撵不上吐着舌头一个劲喘气。她暗暗觉得好笑体修肉身强悍不可以常理度之他便是一路跑回绿洲也浑不当回事。 北海眼悬于空中光华耀眼那合龙辟水龟奋起余力沉重的身躯左摇右晃拼了命往前追赶一点点缩短着距离每一步踏下水波凭空而生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旋生旋灭消散于黑暗中。龟背之上十余名修士吞吐真元催动一口三足大鼎合力撑起一道帷幕播撒青光将横冲直撞的魔物挡住。 一名方脸短髭、鬓发斑白的修士沉声道:“合龙辟水龟精疲力尽撑不了多久可恨那些邪修见死不救只顾自行逃生!”在他看来正道中人理当路面不平拔刀相助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只知自行逃命定是邪修无疑。 另一圆脸无须、富态可掬的修士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师兄太过苛责魔物如此猖獗退避三舍也是人之常情。” 那方脸修士哼了一声道:“师弟总是这般好说话!” 那圆脸修士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话音未落荒野深处响起一声闷雷合龙辟水龟四足一软重重瘫倒在地向前滑行了百余丈才停了下来漫天魔物仿似感应到什么异状四散奔逃顾头不顾尾无移时工夫便一扫而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四节 老弱妇孺僧道残 “北海眼”宝光骤然一暗黄四海胯下巨狼一声哀鸣冷不丁跌了个嘴啃泥。他足尖轻点狼背身躯顺势弹起如御风般向前飘去眼前忽然一花一人挡住去路五短身材腿短胳膊细形貌状若孩童双眼魔纹隐现张开双臂狞笑道:“哪里去!” 黄四海心中一凛他听师尊言说荒野深处有天魔出没化身万千驱使魔物横行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只在绿洲之外捕杀修士神通诡异下手极其狠毒。眼前孩童不容小觑他当即将双手一拍祭起一盏琉璃法灯放出一道赤光那孩童甚是机敏倏地退后半步身形隐入黑暗中赤光扫了个空无功而返。 季沉霭窥得真切眉梢微动轻轻巧巧跃下雀背将啄香雀一拍收入御兽袋中腕上玉环叮当作响问道:“师兄来者何人?” 黄四海沉声道:“天魔化身万万不可轻敌!”话音未落那孩童再度跨出黑暗暴露在“北海眼”光华下高高跳将起来探出小手向阳罡当头拍去。阳罡魁梧敦实貌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则颇为机敏他听得“天魔化身”四字暗自警惕眼看那孩童奋力跳起身在空中腾挪不便当下深深吸了口气胸脯高高鼓起“呼”地喷出一线烈焰朝对方劈头盖脸烧去。 阳隆与他心意相通见兄弟喷出三昧真火当即咆哮一声腹中酝酿真火意欲从旁相助孰料那孩童“咦”了一声似乎颇有些忌惮飞身退入黑暗真火急掠而过如琉璃法灯一般无功而返。 黄四海倒抽一口冷气那天魔化身未尽全力只是试探他们的法宝手段一旦被他窥破底细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自知修为有限只得向季沉霭求援“师妹天魔化身尚未到齐渡河未济击其中流!” 季沉霭双眸璨璨如星一言不发腕上玉环频频相击气息节节攀升无移时工夫便臻于阳神境巅峰随时都可以突破瓶颈成就显圣。黄四海稍稍放下心来道门七位核心弟子季师妹资质数一数二初入此界时不过洞天境炼化魔核修炼真法硬生生将修为推向阳神巅峰他甘拜下风自叹不如。那天魔化身虽然厉害有师妹出手定可将他降服唯一可虑的是如天魔本体亲至隐藏在左近暗中窥探单凭他二人万万抵挡不住。 那孩童嘻嘻而笑忽远忽近神出鬼没陡然间迈开短腿一步跨入亮处伸长了胳膊朝周吉胸腹间拍去。周吉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不假思索起腿鞭横扫黄四海心头一跳急道:“不可——” 天魔化身只可以法宝遥遥击之切不可近身此乃众所周知的常识一旦为其拍中肉身魔气无孔不入侵蚀心神最是凶险不过。黄四海终是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祁甲一脚扫在那孩童肩头与此同时小手一偏无力地拍在他小腿上。 这一记腿鞭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那孩童筋骨寸断倏地飞将出去说巧不巧一头撞在合龙辟水龟的背甲上脑袋歪在一旁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嘎嘎笑道:“爽利当真爽利!” 季沉霭举目望向祁甲缓缓道:“你还是你吗?” 周吉沉默片刻纵声长笑道:“金刚不坏诸邪不侵区区魔气又何足道我如何不是我!”他意有所指却无人知晓。 “北海眼”宝光闪动忽明忽暗如风中之烛黄四海催动真元将此宝稳住后背忽然一亮却见一个瘦长汉子拄着拐一瘸一拐蹩近前苦笑道:“一脚踢在铁板上滋味不好受吧?” 那孩童贴在龟甲上像一张扁扁的肉饼他张开嘴连吞三口黑气身躯慢慢鼓将起来滑落在地骨节噼啪作响顷刻间伤势尽皆回复心有余悸摇着头道:“小心些那厮炼体……” 周吉猛地跨出半步挥拳击向那瘸子一道白印从拳锋激出去势如电“砰”的一声击中对方胸腹深深凹陷一颗心被劲力震得粉碎那瘸子仰头喷出一道血箭血沫中夹杂着脏腑碎屑惨不忍睹。 阳罡阳隆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力降十会这道理甚是浅显谁都明白然而非是亲眼目睹又有谁能想到有人以一双铁拳一身蛮力生生将天魔化身打成了沙包。 天魔化身彼此间并不融洽那孩童见他吃了大亏笑得甚是舒畅揶揄道:“瘸子滋味如何?” 那瘸子一张脸俱被淤血染得通红摇摇晃晃拄着拐杖似乎一松手就会栽倒口中吐着血沫含糊道:“好小子有一股子力气!” 黄四海不觉摇摇头祁甲这一脚一拳开山裂石堪比法宝撞击换作寻常修士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但天魔化身不同魔气不灭身躯不坏便是粉身碎骨也能在顷刻间重塑肉身差别只在于有无此必要。不过能无视魔气侵蚀将天魔化身打得不敢上前祁甲也足以傲视侪辈了。 黑暗之中一人宣“南无阿弥陀佛”一人颂“福生无量天尊”双双缓步而出却是一僧一道僧人慈眉善目道士仙风道骨皮相掩饰不了眸中魔纹缠绕暗藏煞气。 那瘸子瞪着周吉咬牙切齿招呼道:“和尚道士点子棘手得很就看你们的了!” 那僧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稍一犹豫扭头走向合龙辟水龟显然不愿对上周吉这等凶人宁可装作没看到当一回缩头乌龟。那孩童扁着小嘴握紧小拳头捶着小胸口嘟囔道:“没天理睁眼瞎丢人丢到家了和尚你还要不要脸!” 周吉将目光投向那道士忽然开口道:“行走江湖当防‘老弱妇孺僧道残’尔等可是还有三个同党尚未现身?” 那道士拈着三缕清须阴恻恻一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且等着自有人来收拾你……”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五节 搂草打兔子 黄四海审时度势颇有些进退两难天魔化身接二连三现形显然是冲着截海岁寒洲修士而来对上道门是搂草打兔子顺手而为没想到祁甲如此厉害竟将彼辈尽数镇住是顺势撤回绿洲还是援助岁寒洲修士合力杀出重围? 季沉霭修为虽较师兄为高却并不主动拿主意一双妙目投向黄四海流露出询问之意。黄四海尚未下定决心迟疑了数息局势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僧人脚步似实快几个起落便迫近合龙辟水龟纵身一跃身躯轻如烟气居高临下扑下。众修士不约而同吞吐真元龟背上那口三足大鼎嗡嗡作响一道青光飞将出来将天魔化身扎了个透心凉明明要害被洞穿那僧人却恍若不察右臂暴长五指化作鬼爪一把抓住鼎足狠命一摇。 合龙辟水龟一声悲鸣似不堪重负那孩童窥得时机起右脚狠命一踢龟甲略略倾斜三足大鼎缓缓滑落重如山岳那僧人连连发力非但不能摄起反被大鼎拖着向下滑落。 岁寒洲修士脸色大变纷纷祭起法宝劈头盖脸砸去那僧人无奈正待撒手闪避手爪却被鼎足牢牢黏住脱不开去眼看宝光纵横齐刷刷落下他急中生智猛地将身一纵蜷缩在鼎腹之下逃过一劫。 三足大鼎越滑越快轰然滚落龟背孩童与瘸子见有机可趁双双扑上前去凶相毕露争先恐后抢夺血食。那道士眼看同伴得了便宜脸上肌肉频频抽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尴尬万分道:“那个……这位道友可否容小道暂离片刻?” 天魔化身接连出现黄四海并无死战之意周吉二度出手试探早将彼辈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他杀心顿起森然道:“你就留下来吧!”双肩一晃骤然暴起如流星般迎头撞去。 那道士早有防备嘎嘎尖笑身躯忽然溃散化作无数黑气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分不清真身藏于何处。不料周吉去势一折转而星驰电掣扑向合龙辟水龟探手抓住三足大鼎魔气蜂拥而出瞬息将那僧人吞没连骨头都没剩下旋即施展“蚀谛”神通炼化大鼎。“嗡”一声响青光大盛映得周吉须发毕现肌肤之下一团团黑气腾起结为魔纹若非他以后背示人稍作遮掩早被有心人察觉了端倪。 黄四海见祁甲起了贪心意欲夺取岁寒洲修士的宝物五指握住鼎足弯腰僵立不动于众目睽睽之下祭炼大鼎肆无忌惮心中颇有不悦。局势危急不容他首鼠两端黄四海伸手一指沉声道:“先诛灭了天魔化身再说!” 季沉霭右腕轻震两枚玉环飞将出去如白虹贯日向那瘸子迎头落下。半空中忽然响起“咯咯”娇笑一美貌妇人飘然而出抖出一条彩带霞光万丈将玉环缚住顺手一扯绷得笔直。 果不其然天魔化身又来了一个季沉霭捻定法诀两枚玉环此来彼往挣得叮当乱响那妇人不以为意笑道:“道友如此性急要不得!”纤指一松彩带脱手将玉环重重裹住如绣球一般竟不得脱出。 季沉霭面沉如水左腕轻震又是两枚玉环飞出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彼此牵引“刺啦”一声响穿云裂帛彩带四分五裂化作纷飞的碎布。那妇人笑容顿敛目光追逐着四枚玉环微微抿着嘴角不无觊觎之心。 失了三足大鼎护佑岁寒洲修士各逞手段与天魔化身激斗一孩童一瘸子挡不住周吉一拳一脚但面对那些最多不过洞天境的修士应付得何其从容无移时工夫便连杀三人尸身血肉枯槁吸为干瘪的皮囊。 四散的黑气聚拢于一处重又化作一道士眼珠骨碌碌乱转寻找着下手的猎物。杜千结念动咒语祭出一柄桃木剑食指中指引动剑诀一起手阳气大盛那道士见她早有准备不愿与之缠斗飘然而去。阳罡阳隆双双出手掀动烈焰从旁追杀黑暗中又挤出一个痨病鬼瘦得脱了形愁眉苦脸勉强抬起右手一指烈焰顿时失去控制缩成两条萎靡的小虫。 杜千结担心阳氏兄弟不是天魔化身的对手放过那道士催动桃木剑将病鬼截住。 那道士不容同伴专美于前正待冲上前分一杯羹忽然一阵心惊肉跳慌忙收住脚步。只听有人咳嗽数声声音甚是苍老眼前一花一个耄耋老汉落于龟背之上抬起一双浑黄的老眼将众人一一看过喃喃道:“好好都到齐了乖孩子真是难得……” 老汉病鬼妇人孩童僧人道士瘸子七具天魔化身尽皆现身。那道士稍一犹豫退而求其次见周吉被鼎足黏住全无防备当下将手一扬魔气喷薄而出化作一柄长剑向他后脑劈下。 黄四海见识过祁甲的手段只道他定可从容应对不想他不躲不闪任凭这一剑劈中后脑这才大吃一惊。电光石火的刹那他想到那三足大鼎的异状不禁暗暗后悔未能即使出手阻止。 剑锋甫一触及周吉便如雪狮子向火嘶嘶作响魔气顿时失去控制如脱缰的野马源源不断涌入对方体内。那道士一开始还自鸣得意旋即骇然失色急欲收回魔气反被一寸寸拖上前去使出浑身解数都挣不开。千钧一发他再也顾不得脸面纵声大叫道:“救——”一口气稍松连人带剑撞入周吉体内化作精纯的魔气被他一口吞没。 那老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老脸皱成一团惊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周吉深吸一口气周身骨节噼啪乱响慢慢直起腰将三足大鼎高高举起口对着那痨病鬼青光喷薄而出将他一刷便即消失无踪。那老汉眼中流露出忌惮之色低声喝道:“退!”身形一僵渐渐隐没于虚空。剩下三具化身哪里敢继续逗留不约而同弃了对手退入黑暗中周吉也不阻拦将大鼎一拍缩成数寸高施施然纳入袖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六节 落地凤凰不如鸡 此番从截海岁寒洲遁入此界的并非什么散修亦非修仙家族而是一个偏安一隅小有名气的仙派名为“广闻”。广闻派规模并不大洞天境的修士尚不足两手之数掌门闻骧龙资质平平穷尽毕生之力浪费无数资粮亦未能成就阳神派内长老颇有怨言虽不至于反目成仇夹枪夹棍的风凉话却没少说。 广闻派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有独到之处镇派之宝有三足青帝鼎、白虎獠牙剑、合龙辟水龟觊觎者不在少数。恰逢岁寒洲灵气爆发永夜降临人心惶惶之下诸派相互攻伐彼此吞并结果广闻派抱错了大腿一战而溃闻骧龙当场战死失却了白虎獠牙剑遗下一名孤女修为浅薄不足以把握大局。派内止剩闻铎、班阙二位长老他二人一个方脸一个圆脸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趁机把持权柄率众避入异界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合龙辟水龟甫一现身即被无数魔物围住若非有三足青帝鼎护佑广闻派早就烟消云散尸骨全无了。不过眼下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魔物虽然暂且退去三足青帝鼎却落入外人之手不知使了什么神通硬生生夺去再非广闻派之物闻、班二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黄四海见天魔化身俱被惊走暗暗松了口气目光落在祁甲身上疑窦丛生。分明是一体修为何觊觎岁寒洲修士的法宝?觊觎也就罢了为何还偏生被他炼化了轻轻巧巧收入袖中?他愈来愈觉得此人神秘莫测但身处险境天魔随时可能现身眼下还不是细究的时候暂且视而不见含混过去待回到绿洲后禀明师尊再行处置。 他不动声色向季师妹匆匆打了个隐蔽的手势示意她小心提防祁甲季沉霭似乎并不在意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玉环若有所思。黄四海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师妹总是这副模样该认真的时候犯迷糊该迷糊的时候又太认真。 他举步上前与岁寒洲的修士打了个招呼省去不必要的寒暄与之交谈片刻大致明白了他们的处境。避难避难一头撞进了魔物横行的异界运气不是一般的差绿洲是他们唯一的选择留在暗黑荒野中绝无生路可言。 闻铎、班阙俱非糊涂之人身处险境敌暗我明道门毫不掩饰招揽之意他们亦不矜持顺水推舟应允下来先到了“绿洲”再言其他在此之前务必戮力同心共同抵御魔物。闻铎看了一眼周吉三足青帝鼎既然落入对方之手一时半刻是讨不回来的不明对方底细他暂且按捺下问罪之心板着一张四方脸一言不发。班阙笑嘻嘻甚是和善朝周吉点头示意拱手道谢无论怎样是他出手一举惊退了天魔化身继续缠斗下去门下弟子不知要折损多少。 得势狸猫凶似虎落地凤凰不如鸡闻、班二人老于世故自知小门小派初来乍到寄人篱下不付出点代价是过不去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周吉并非是道门中人相反他存了扮猪吃老虎的心思耐心等待着时机。 闻铎将合龙辟水龟安抚了一番灵丹妙药一股脑投入它口中灵龟也知情势危急勉强振作起精神摇摇晃晃踏上了行程。黄四海豢养多年的那头吸风狼中了暗算伏尸于荒野他只得向师妹求援季沉霭放出啄香雀载起二人缓缓向绿洲飞去。 “北海眼”光华四射划破浓稠的黑暗啄香雀离地丈许飞得甚是平稳合龙辟水龟气喘吁吁奋力挪动四爪一步不敢落后闻、班二位长老忧心忡忡不知能否平安抵达绿洲等待他们的命运又会是什么。 众人默默赶路荒野回复了安宁魔物再未现身四下里平静得可怕。片刻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缓步登上龟背双手抱住上臂似乎嫌衣衫单薄寒意逼人。闻铎皱起眉头毫不客气道:“薰侄女此界魔物出没万分凶险速速退下切莫自误!” 闻薰听若不闻对这位闻广派的长老毫无敬重之意闻铎闷闷一气亦无可奈何自从闻骧龙殒命后薰侄女便换了个人似的犟头犟脑独立特行谁的话都不听若非她是已故掌门唯一的女儿他早就拿出长辈面孔狠狠教训她一顿了。 闻铎叹了口气朝班阙使个眼色班长老会意笑嘻嘻上前劝慰了几句将适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说了几句闻薰倒是听了进去双眸落在周吉身上心道“便是此人夺了我闻广派的法宝么?” 周吉察觉到灼灼目光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打了个咯噔。闻广派掌门的遗孤虽是女子身量却极高眼角眉梢透出哀伤和倔强令他记起流石峰昆仑派钩镰宗的那个少女虽然她们容貌大相径庭但那份拒绝呵护怜惜的神情却依稀仿佛。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压迫着“北海眼”光亮被一点点吞噬啄香雀愈飞愈慢似乎失去了对绿洲的感应低鸣一声收起翅膀落于荒野之上。吸风狼低头狂嗅如没头苍蝇一般只在方寸之地逡巡找不到前行的道路焦躁不安。 黄四海脸色微变沉吟不决季沉霭兰心蕙质略一忖度便知其中关节低声道:“天魔业已出手不斩妖除魔难以脱身!” 合龙辟水龟亦察觉到异样努力将身躯缩在“北海眼”照耀下但它体型庞大有如小山一般龟壳大半湮没于黑暗中无处藏身。闻铎一颗心怦怦乱跳迫于无奈只得跃下龟背向周吉拱手道:“魔物猖獗理当同舟共济道友可否将三足鼎归还吾等戮力同心联手共渡难关?”他为人严厉平生不说软话迫于形势出言恳请神情尴尬语气僵硬班阙看在眼里叹在心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七节 三个指头捡螺蛳 周吉懒得跟他多啰嗦伸手虚推一股大力凭空而作闻铎胸口一闷尚未回过神来便身不由己向后飞去后背重重砸在龟甲之上像一幅画挂在墙上前胸贴后背筋骨寸裂脸涨得通红一口气喘不过来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堂堂广闻派长老不堪一击尚在其次最令人惊骇的是那凶徒喜怒无常一语不合便出手伤人毫不讲情面众人惊骇之余无不三缄其口生怕触怒了对方惹祸上身。 黄四海脸色有些难看才跟对方讲妥便有人跳出来打脸让他这个主事的好生尴尬。祁甲固然蛮横但闻铎急着索取宝鼎未免太过天真了他难道不懂弱肉强食的道理么?天魔隐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他无暇过问全神贯注催动“北海眼”光芒如针如刺刺探着大敌的藏身之处。 闻铎“啪嗒”摔落在地班阙抢上半步将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在胸口一拍一揉真元到处丹药滚落腹中药力散入脏腑筋骨闻铎呻吟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紧闭双眼不愿睁开。班阙拍拍老友的肩膀暗自叹息此界的水很/深三足青帝鼎落入那凶徒手中看来是要不回来了除非付出不菲的代价说动道门师长或许还有那么一线可能。 周吉推开闻铎天魔气息昭然若揭瞒得过他人瞒不过他的双眼。他“嘿嘿”低笑起来伸手点向黑暗深处翻转手腕勾了勾食指黄四海下意识催动“北海眼”一道白光撕开黑暗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形。天魔果然近在咫尺!祁甲又是如何探查到天魔的?黄四海顾不得深思真元倾泻而出“北海眼”大放光明季沉霭双臂齐震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枚玉环激射而出忽分忽合叮当作响。 道门与魔物争斗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但凡携出绿洲的法宝尽皆以真法加持魔气难以点染那天魔也不行此无益之事曲指轻弹魔纹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将玉环一一托住从容不迫行有余力。 黄四海见对方手段如此了得心中微微一沉念头一转急道:“祁道友何不出手将此魔头速速擒下!” 周吉微微眯起眼睛那天魔成就老弱妇孺僧道残七具化身颇有些道行在他看来亦只是寻常。黄四海此言不无试探之意总是动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可发一笑不过送上门来的魔核错过了未免可惜周吉揉身而上急如风火一头撞入黑暗之中像一滴水融入江海直扑天魔而去。 那天魔早已察觉到异样来人气息诡异哪里是什么道门修士分明是同出一源的天魔之躯隐藏得如此之深所谋定然不小。他不惊反喜腿不动膝不弯如行云流水一般向后退去退入黑暗深处正待开口分说青光明灭一口三足大鼎嗡嗡作响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罩下魔纹隐现瞬息万变显然将他当成了猎物。 天魔微一错愕抬手一拳击向大鼎魔气凝成一根长枪不偏不倚刺入鼎中被青光一绞便即溃散。那青光非是三足青帝鼎内孕育之物而是一道五色神光周吉故意取青光混淆视听天魔果然上当猝不及防折损了不少精纯魔气。 三足青帝鼎轰然落下神光中杂糅着涅槃之力那天魔骇然大惊身形忽然散作无数黑气如水银泻地一般向四面八方逃窜周吉早有预料抢上半步抿唇竭力一吸溃散的魔气不约而同掉转方向被他强行吸入腹中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魔核不方不圆棱角分明竭力挣脱束缚一寸寸向外逃去。 周吉伸手捏去三个指头捡螺蛳这一回魔核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落入他手中天魔死里求生一气抛出数件魔器尚未来得及自爆便被神光刷得无影无踪。周吉稳稳将魔核捏在指间催动“蚀谛”神通毫不犹豫将天魔意识抹去伸手一指三足青帝鼎大鼎重重砸在荒野之上青光冲天而起化作蛟龙之形张牙舞爪盘旋飞舞声势一时无二。 班阙张大了嘴望着荒野深处青气化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足青帝鼎落入那凶徒手中便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威能究竟谁才是广闻派的长老?三足青帝鼎还是不是广闻派的镇派之宝了? 闻薰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自从父亲为仇人残害闻铎、班阙二位长老把持权柄她在广闻派内的地位一落千丈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往日里示好的弟子门人避之唯恐不及更有不怀好意之徒垂涎她的容色如苍蝇一般惹人生厌。广闻派的“闻”是闻薰的“闻”而非闻铎的“闻”她要做广闻派的掌门必须借助外力要借助外力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现成的外力近在眼前。闻薰深深吸了口气一颗心砰砰跳动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进掌心一阵阵刺痛提醒她成败在此一举机会不容错失。然而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担忧道门这一行人中显然是以黄四海为首将一切押在那祁甲身上是否明智?她只有一次机会押错了便万劫不复。 周吉故意祭出三足青帝鼎营造一种错觉借助岁寒洲广闻派镇派之宝的大威能才击溃天魔以掩盖五色神光、蚀谛神通现在还不是暴露形迹的时候他图谋的并非一时一地深藏不出的葛阳真人和松骨真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藏起魔核周吉将三足青帝鼎托于掌中大步流星回到“北海眼”的光华下黄四海果然没有察觉破绽对三足青帝鼎频频瞩目不无好奇。班阙则暗暗叫苦此鼎碾压天魔道门定不会轻易放过广闻派如何再收得回来? 岁寒洲广闻派三足青帝鼎这一份大礼当可惊动葛阳真人了!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八节 男儿真本色 三足青帝鼎是一根胡萝卜一条诱饵一个陷阱即便葛阳真人不上钩也无妨广闻派来得恰是时候道门风光了数百年盛极而衰也在所难免。 周吉停下脚步望了闻薰一眼停顿片刻似有深意。闻薰的心砰砰跳动起来她读懂了他的眼神或者说自以为读懂了他的眼神这是一个隐晦的信号她需要做的就要邀请对方介入广闻派的内争站在她背后将她扶上掌门的宝座。从表面看需要扫平的阻力仅仅是闻铎和班阙二人但她孑然一身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拿的出手? 闻薰有些难过心情忽然变得格外沮丧现实是如此残酷面目狰狞所有玫瑰色的幻想都黯然褪色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然而不作出选择命运会更加残酷。她将目光投向合龙辟水龟投向龟背上那些幸存的师兄弟肥的瘦的老的少的他们中的有些人过去一直渴望压在她身上未来当真会压在她身上沦为人尽可夫的娼妇或者某人的禁脔直到年老色衰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合龙辟水龟再度上路摇摇晃晃追逐着“北海眼”黑暗渐次淡去远去浮现出山崖和隘口的轮廓凝重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连季沉霭的肩背都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眼前豁然开朗绿洲以摧枯拉朽之势映入眼帘合龙辟水龟纵声长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广闻派的后辈弟子终于按捺不住冲动一个接一个登上龟背望着天地一片苍翠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道门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功法不是法器不是宝材而是繁衍不息的人丁。广闻派的到来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为绿洲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黄四海将众人安顿下来嘱托师妹照应一二匆匆赶去向师尊禀告。 合龙辟水龟伏在山崖旁探出硕大无朋的脑袋嗅了嗅风中的气息张嘴叼下一株花树蠕动下颌嚼碎了咽下肚眯着眼睛怡然自得。众人纷纷离开龟背徜徉于山水之间泥土和草叶的芬芳抚慰着疲倦的心灵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周吉目视闻薰良久忽然举步上前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头大步流星攀上山崖径直回转栖身的洞穴。众人目瞪口呆如被天打雷劈动也不动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他将闻薰掳去。闻薰软绵绵伏在他厚实的肩头慌乱之余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该当拼命挣扎还是半推半就?此念一起旋即醒悟过来患得患失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就意味着接受这个男人看透了她的心思代她做出了决定从这一刻起她就像三足青帝鼎一样沦为他手中之物。 所有的念头一瞬间远去闻薰觉得心中“咯噔”一响有什么东西四分五裂再也找不回来。她破罐子破摔双手撑在周吉肩头咬着牙鼓起勇气道:“我要当广闻派的掌门。” 周吉将她轻轻放下摸了摸她的温软滑腻的脸庞应允道:“好你会是广闻派的掌门。” 山崖下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季沉霭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她对这初来乍到的祁甲并无成见只是觉得他有趣如此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多少年没见过了?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像四海师兄那般面上故作豪爽心中计算得失畏首畏尾表里不一又有什么意思!她好奇心起有意去瞧上一瞧他们躲在洞中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踏出一步又收了回来觉得此举不通人情世故果然是被那家伙带坏了。 阳罡阳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男儿真本色人生行乐耳畏畏缩缩是一世快意恩仇也是一世看中了只管去取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肉其余俱是虚妄。杜千结脸上似笑非笑祁甲如此急色闻薰也不挣扎这一对男女出人意表一拍即合重重打了广闻派一记耳光闻铎班阙若不出头日后何以服众? 闻铎紧闭双眼不闻不问班阙脸上的笑容终于换作了愁苦他抬眼一一望去广闻派的弟子围拢上前面色不忿这也是在所难免至于其中有多少真诚多少伪诈多少幸灾乐祸一时也难以分辨。他长叹一声向季沉霭施礼道:“如道友所见掌门之女为道门有力者掳去此乃我广闻派奇耻大辱敢问道友道门欲如何处置?” 季沉霭神情一肃淡淡道:“危言耸听何来‘掳去’二字!”她早看出闻薰并未受制于人亦无挣扎之意她那句“我要当广闻派的掌门”声音虽轻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班阙沉默片刻叹息道:“道友这是要将广闻派拒于千里之外了——不知贵门师长是何打算?” 季沉霭道:“班长老若心存不忿何不亲自向祁道友分说?” 班阙顿为之语塞那凶徒强夺三足青帝鼎一举击溃天魔心狠手辣手段高强闻铎便是前车之鉴他哪里敢以卵击石。不过季沉霭如此偏帮连言语上都不肯退让一二出乎意料令他措手不及。正尴尬之际黄四海飘然而至延请广闻派闻、班二位长老入洞府一叙班阙顺势下坡心中郁闷憋屈又不便十分形之于色。 虽没有十分形之于色终不免流露端倪黄四海察觉气氛有些凝重目视师妹以眼色相询季沉霭扁扁嘴只作不知。闻铎有伤在身不便擅动班阙随黄四海前去拜见道门师长他斟酌言辞将祁甲掳去掌门之女闻薰一节说了几句黄四海大为诧异不知他为何如此不智夺去三足青帝鼎不够还火上浇油将广闻派掌门之女抢入洞中行那难以言说的苟且之事。 他深觉此事蹊跷棘手不可不慎停下脚步沉吟良久请班阙稍候亲自去见祁甲。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班阙一面之词未可轻信且听祁甲如何分说再作决断。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零九节 想到一齣是一齣 道门七位核心弟子轮番执掌外务为四位真人分忧季沉霭每每异想天开不顾大局唯恐天下不乱轮到她主事从没个安稳过天性如此长息真人也说不服她只能命她给黄四海打下手凡事听师兄安排庶几无过。 黄四海才离开片刻便生出一堆是非来令人啼笑皆非师妹使性子装糊涂他也不便过于苛责放慢脚步冲着杜千结打了个手势杜千结只得上前去将祁甲“掳去”闻薰一事说了几句黄四海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头疼。 众目睽睽之下二话不说将闻薰拦腰抱起大步流星扛回洞去这分明是强盗的行径占山为王强抢民女祁甲何其不智即便看中了那女子大可徐徐图之何必如此急色呢! 季沉霭见班阙像小孩子受了欺负向大人哭诉师兄碍于职分唤杜千结问了几句往祁甲栖身的洞穴而去似有兴师问罪之意这下子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她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立在洞口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女子哭哭啼啼也没有打起来师兄与祁甲和颜悦色地交谈耐心十足倒令她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那祁甲神通广大行事肆无忌惮当真闹起来师兄也讨不得好去难不成吃了亏再向师尊哭诉那实在太丢人了还不如客客气气留几分情面。 黄四海目不旁视微笑道:“幸赖道友神通击溃天魔广闻派才得以平安抵达绿洲那班长老好不晓事说道友不合将掌门之女掳去岂有此理——”咦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了?她探过头去张望了一眼闻薰衣衫完好静静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吱声神情举止丝毫不见气恼。 周吉淡淡道:“闻薰在此道友何不亲自相询?” 黄四海将目光投向闻薰仿佛经对方提醒才留意到她的存在顿了顿温言道:“广闻派班长老有此言闻姑娘意下如何?” 闻薰微微抬起眼帘幽幽道:“道长相询妾身不敢相瞒先父乃广闻派掌门不幸被强敌所害广闻派风雨飘零遁入此界避祸闻、班二位长老欲自领掌门之位妾身不忍见先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献上三足青帝鼎恳请祁上师为妾身做主执掌广闻派不堕先父遗志还望道长玉成。” 一字字一句句季沉霭听得清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闻薰虽是女子却也是伶牙俐齿的厉害角色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把路堵得死死的师兄即便要为班阙出头也名不正言不顺。 黄四海知道师妹在洞口听壁角当着她的面有些话也不便说得过于露骨此番轮到他在外主事班阙既然向他哭诉也只能先讨个说法应付过去究竟如何处置广闻派的内争还是要师尊拿主意。 他看了闻薰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班阙不至于当着他的面胡言乱语祁甲掳去此女众目睽睽确有其事为何这片刻工夫便将她调教地如此听话乖巧?罢罢罢有闻薰这番话他大可置身事外虽然有些憋屈总比跟祁甲撕破脸来得好事实上他对这位新投道门的体修十分忌惮总觉得他言行举止透着诡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与祁甲不疼不痒不冷不暖攀谈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季沉霭也不避讳他师兄前脚走她后脚就走了进去拊掌笑道:“道友果然好手段——”瞥了闻薰一眼“闻姑娘言谈也很厉害看不出来!” 闻薰眨眨眼低头不语。 季沉霭道:“道友可是有意插手广闻派内争将她扶上掌门之位?” 接触虽不多周吉对季沉霭印象不错这位道门的核心弟子心性跳脱想到一齣是一齣没什么心计也不知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季沉霭兴味盎然盘算了一阵问道:“有什么好处?” 当着季沉霭的面也不便与闻薰胡天胡帝左右闲着无事周吉随口逗逗她道:“三足青帝鼎是广闻派镇派之宝虽然抢到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难免有人眼红以此为借口生事有广闻派未来的掌门亲口应允占了大义也可省去许多麻烦这是其一。” 季沉霭颔首道:“不错魔物对吾辈虎视眈眈不宜为了一宗宝物自乱阵脚有道理。其二呢?” 周吉笑道:“此女身材高挑容貌秀美美色当前怎可坐怀不乱这是其二。” 季沉霭为之愕然她心思单纯并未往这方面去想被他一语道破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周吉道:“你居然……” 居然动这个心思……居然光明正大说出口……居然还当着闻薰的面毫不掩饰……祁甲赤裸裸的坦荡令季沉霭感到错愕但她没有不适应她觉得人就应当如此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而不是用仁义道德或其他的东西去扼杀。 当然如果祁甲觊觎的对象是自己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反抗的。 “还有其三吗?”她双眸闪动着光芒越来越觉得有趣。 周吉意味深长道:“其三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葛阳真人一定会见我一面了吧……”他的神情里藏着一些危险的讯号季沉霭骇然警惕心跳停顿了半拍随即跳得极快。他要面见葛阳真人到底为了什么意欲何为? 黄四海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他踏入洞内看了师妹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祁甲像一块石头撞入平静的水面带来了多少意外她如果不来看热闹才是最大的意外。 “祁道友葛阳真人召见请随我来!” 季沉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意识到什么欲言又止。周吉朝她笑笑拜托道:“烦请季道友暂留片刻看顾此女以免有失可好?” 祁甲请她留在此处当真是为了照顾闻薰还是故意要将她遣开?季沉霭预感到有什么变数即将来临黄四海一无所知她阻止不了。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节 铁板上钉钉 祁甲随黄四海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季沉霭忽然觉得肩头一松仿佛挪去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她暗自心惊此人给她的压力如此之大潜移默化隐隐凌驾于四位真人之上。她微微蹙起眉头双眸注视着闻薰心中存了意如此好女子果然我见犹怜只是身量太过高挑了些不够小鸟依人。 左右闲来无事她有一句没一句打听岁寒洲广闻派的内情闻薰知道她是道门七名核心弟子之一不敢有所隐瞒。门派纷争内外交困这些破事哪里没有季沉霭权当消遣当年在大瀛洲道门四脉明争暗斗妖奴七城乌云压顶与之相比闻薰的故事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 不过闻薰的胆气却令季沉霭感到诧异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当上广闻派的掌门绝不允许几位长老压过她一头哪怕把自己卖掉也在所不惜。同为女子季沉霭自忖她做不到如此疯狂而决断。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委身于人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来换取些什么没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做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闻薰的倾诉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脆弱中蕴藏着不甘勇敢而绝望地反抗命运像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季沉霭对她不无欣赏她开始明白为什么祁甲会看中这个女子。与此同时季沉霭也提醒自己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吸引祁甲的仅仅是她的美色他就是那么纯粹而浅薄。 她嘴角带上几分笑意安慰了闻薰几句暗示她日后如有难处不妨来找她。闻薰还没来得及表示谢意刹那间天旋地转山崖剧烈颤抖尘土碎石坠落如雨她立足不稳伸手撑住洞壁不知发生了什么。 季沉霭脸色微变她清楚地察觉到震荡来自山腹深处那里是道门秘藏所在葛阳、松骨二位真人亲自坐镇如此大的动静难不成是天魔入侵?她悚然心惊下意识怀疑天魔来得如此突然莫不是藏于合龙辟水龟体内趁乱混入绿洲? 她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广闻派来得如此突然于暗黑荒野奔驰许久只见魔物侵扰逼迫天魔迟迟不现身仿佛在等待他们接引殊为可疑。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天魔若有如此手段胆气大可堂堂正正闯入绿洲与四位真人交锋成王败寇又何必多此一举? 诸般念头此起彼灭季沉霭自知修为有限无从插手她惦记着祁甲嘱托伸手一拂两枚玉环离腕飞出将闻薰护住光华一扫纤尘不染。闻薰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门法宝果然不同凡响广闻派的三足青帝鼎也不差到哪里去其父闻骧龙避开诸位长老私相授受只是她道行浅薄不足以驱使从心此乃生平恨事难以对人言说。 十余息后山腹深处响起一声怒吼惊天动地一道神光冲天而起色作纯青隐隐透出龙吟虎啸之声季沉霭与闻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三足青帝鼎。 震荡嘎然而止道门上下人心惶恐不安季沉霭再也按捺不住命闻薰在此稍候切勿擅作主张身影一晃已消失在洞外。 闻薰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蹲在角落里双手抱住小腿侧过脸枕在膝头背腰臀腿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她不知道命运会怎样她已经下了注接下来就等着开盅了。 时光缓慢她等得忐忑等得心焦洞外再一次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犹豫不决欲迎还拒。她慢慢站起身觉得腿脚有些发麻抬眼望去却见季沉霭伫立在洞口秀眉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沉吟不语。 “季上师?”闻薰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季沉霭摇了摇头将种种杂念置于脑后看了闻薰一眼忽然展颜一笑没头没脑道:“到头来你我都被瞒混了过去!” 闻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喃喃道:“什么瞒混了过去?” 季沉霭不无感慨道:“那位祁道友哪里是什么道友分明是前辈高人道行深厚连诸位真人都礼待有加不敢怠慢。” 闻薰的心砰砰跳动起来她隐约意识到什么以手掩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沉霭幽幽叹息随口将所闻所见提了几句原来那祁甲另辟蹊径由体修入道境一身神通堪比大象真人从始至终深藏不露直到面见葛阳真人真人独具慧眼出手相试祁甲催动三足青帝鼎摇撼天地无从掩饰修为这才被窥破端倪道破真相。 如此大能境界与葛阳真人相仿凌驾于松骨、长息、居延三位真人之上道门得此强援可谓意外之喜天魔在外窥探绿洲如骨鲠在喉葛阳真人尊祁甲为道门耆宿号“甲长老”日常供奉视同诸位真人。闻薰得一位真人撑腰再无人敢小觑她她这个广闻派未来的掌门已是铁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闻薰脸色煞白拇指塞进嘴里银牙紧咬一时间心驰神摇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是好。惊喜来得太快她无所适从怔怔呆了片刻她含含糊糊问道:“我……妾身……该怎么办?” 季沉霭笑了起来上前把她的手从齿间拉出宽慰道:“这是好事那……甲长老既然应允你做广闻派的掌门一言九鼎不会食言你且随我去真人在洞府等你。” “什么……洞府?” 季沉霭不无感慨道:“道门耆宿甲长老自然不能在这等闲弃之所落足此地虽无洞天仙界像样的洞府总还找得出几处这是你的机缘你的……运数!” 闻薰喃喃道:“机缘么?”她糊里糊涂傍上了一条粗大腿一定要紧紧抱住不可错失这么形容虽然粗鄙但她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尝尽了坎坷和艰辛早已不是那个自视清高的小女孩了她要当广闻派的掌门要吞服灵药修炼功法就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她这一点她早就想得很清楚那位率性而为的“甲长老”想要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季沉霭看在眼里暗暗叹息。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一节 背靠大树好乘凉 道门四位真人七位弟子合计十一颗种子从大瀛洲来到这魔物横行的异界困守于“绿洲”之内历千百载亦不无所获。此界固然灵气匮乏却有一宗好处寿元流失极其缓慢凭空多出数倍的时光以魔核为资粮耐心打磨功法原本囿于资质机缘固若磐石的瓶颈也有了松动的征兆葛阳真人一举勘破大象境松骨真人紧随其后亦看到了一线曙光。 二位真人于山腹内闭关悉心修炼真法一应俗务尽皆托给长息真人与居延真人直到岁寒洲广闻派举众来投打破绿洲均势祁甲横空出世恣意妄为将道门这一潭静水搅得波诡云谲跌宕起伏才惊动了葛阳真人将他唤去一观。 这一去天翻地覆斗转星移甫一相见周吉不容分说挥出五色神光镰将天地禁锢任凭葛阳真人成就大象境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被他以摧枯拉朽之势生生压制磅礴魔气诡异魔功侵蚀意志将葛阳真人炼成了“葛蓬莱”。 从那一刻起道门再无葛阳真人真人沦为听命于人的一具行尸走肉。什么“由体修入道境一身神通堪比大象真人从始至终深藏不露葛阳真人独具慧眼窥破端倪道破真相”云云俱是周吉灵机一动掩人耳目的托词有葛阳真人出面背书他大可从容布局徐徐图之。 松骨真人闭关不出长息、居延二位真人虽有疑惑但葛阳真人乾坤独断也不容他们置喙只能默许道门多出一位耆宿长老。他们私下里猜测那位“甲长老”修为高绝只怕压过葛阳真人一头迫于无奈真人才行此下策加以笼络以免为外人所趁而从祁甲一方考虑背靠大树好乘凉道门传承万载灵丹法宝不计其数当一名耆宿长老自然好过流落在外独木难支。 耆宿长老自不能等闲视之周吉得了一座洞府安顿稳妥将闻薰唤来侍奉枕席胡天胡帝神清气爽。葛阳真人如今与他一条心将道门积攒的魔核尽数奉上周吉一一炼化将精纯无比的魔气占为己有比诸吞噬血肉不知高明了多少魔功日渐深厚。 闻薰惊喜之余曲意迎奉周吉明白她的心思之前答应过的事无意食言也不须再拖下去。这一日葛阳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甲长老四位聚于一处商议如初处置广闻派长息真人召见过班阙班长老心中自有分寸他斟酌再三提议将广闻派一分为三闻铎、班阙、闻薰各领一支休养生息讨伐魔物每百年一议按积功多寡公推掌门之位。 居延真人不置可否周吉无可无不可唯独葛阳真人以为百年一议太过漫长改为三十年长息真人颔首应允就此定下了规矩召见班阙亲自告知。 忽忽数日闻、班二位长老将绿洲的情势打听明白根深蒂固一家独大余者无法与之相匹敌更为关键的是闻薰借“甲长老”之势游说广闻派弟子渐渐成了气候他们无法一手遮天断然回绝道门扬长而去带不走三足青帝鼎带不走合龙辟水龟只会导致广闻派四分五裂人心涣散为他人吞并。 道门并非铁板一块葛阳真人领无垢一脉核心弟子有李津泽、卢一苇、贾榕樟松骨、长息真人领昆吾一脉核心弟子有黄四海、季沉霭居延真人领神兵一脉核心弟子有曾平漠、陈渡泸各脉麾下都不乏独当一面的护法门人。与四大真人相比那位甲长老起步太晚不足以打破均势抢夺三足青帝鼎收纳闻薰许以广闻派掌门之位十有八九是存了千金市骨的打算。 闻铎与班阙计议许久两害相争取其轻广闻派分割为三支彼此牵制明面上削弱了每一支的权柄其实闻、班二人依附道门合纵连横名正言顺占据大势才能将闻薰的变数扼杀在萌芽中。 数日后广闻派正式归附道门分为三支闻铎领南支班阙领西支闻薰领北支合龙辟水龟归南支西支三足青帝鼎归北支各自休养生息等待着时机。 闻薰修为平平资质亦平平周吉任其自然并未以魔气侵蚀心性。他花费数载光阴将道门累积的魔核尽数炼化默念无名魔功终于水到渠成又悟得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中第二门小神通是为“破谛”。 点染是为“蚀”灭杀是为“破”。 周吉略加推衍便知“破谛”乃杀伐神通闭门造车无济于事当即借葛阳真人之口征辟道门精锐前往暗黑荒野清剿魔物夺取魔核一来磨砺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万万不可松懈二来积攒资粮松骨真人及数位核心弟子正当破境的紧要关头魔核所剩无多有功亏一篑之虞。 魔核历来由葛阳真人亲自掌管多寡盈竭乃关系到道门安危的大事不可有失长息、居延二位真人深以为然调集弟子护法门人厉兵秣马着手准备。 此番出征乃是道门数百年未有的大动作兵分两路一路由居延真人坐镇一路由甲长老坐镇不无新旧较劲的意味。除道门外盘踞于绿洲的诸方小势力亦陆续来投其中不乏行事诡异、面目可憎的鬼修邪修希冀分润些汤汤水水道门并未十分拒绝毕竟同属外来修士为魔物所困合当相互提携同舟共济。 然而“清剿魔物夺取魔核”只是台面上的理由周吉的真正目标是隐藏在黑暗深处化身万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魔众。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如大师所指的“机缘”正在于此佛门与天庭的争斗在所难免他身处其间避无可避能否多修成几门小神通将无名魔功推向精深微妙的大成境地关系生死存亡不可不慎。 他命中注定的宿敌正在餐霞宫云浆殿中一日千里深不可测。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二节 宁吃鲜桃一口 居延真人执掌神兵一脉经营千百年非一日之功此番师尊亲出弟子门人附者景从曾平漠、陈渡泸以降精锐之士倾巢而出更有广闻派西南二支随行献出合龙辟水龟以作代步之物雄赳赳气昂昂令人眼热。与之形成鲜明的是甲长老手下人丁寥落闻薰一支老的老小的小小猫小狗没几只全然排不上用场众人嘴上虽不说心中却存了看热闹的念头对于这个平白无故压在头上的“甲长老”谁都没什么好感。 周吉不甚在意既然无有可用之人他干脆只命闻薰随行孤男寡女冷冷清清落在长息真人眼里寒碜得不像话仿似道门刻意排挤这位耆宿长老。他不觉皱起眉头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将黄四海唤来座下弟子季沉霭又自作主张不待吩咐便主动上前见过甲长老愿随他深入荒野清剿魔物。 长息真人摇摇头一口气叹在肚子里对这个想到一齣是一齣的徒弟实在无话可说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默许她自作主张权当得了他的暗示帮衬甲长老一二只不知他会不会领情。 周吉有些看不透季沉霭此女主动示好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另有用意?不过他胸有成竹也不惧对方怀有异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计都是浮云当下不假思索欣然应允下来。 道门核心弟子的加入是一个讯号陆续有修士上前拜见毛遂自荐多为奇形怪状的妖修鬼修邪修混得不如意见甲长老无人可用起了投机之心。周吉懒得与他们多啰嗦撒手不管全权托付季沉霭处置季沉霭久居绿洲对彼辈知根知底她宁缺毋滥一个都没有松口只挑中杜千结和阳氏兄弟追随祁甲离开绿洲去往黑暗笼罩的荒野。 恼人的苍蝇终于抛在了身后周吉将季沉霭唤上前细细询问了几句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他的目标不是那些寻常魔物而是化身千万的天魔。图谋天魔季沉霭并不感到诧异甲长老修为堪比大象真人唯有天魔体内孕育的魔核方值得他出手。然则天魔神通诡异保命手段层出不穷即便道门真人亲自追杀亦频有失手这一趟荒野之行看来会是耗日持久的苦差事季沉霭看了一眼闻薰不知甲长老为何携她同行碍手碍脚反为拖累。 闻薰低头不语心中却不无忐忑。 甲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季沉霭措手不及他嘀咕了一句凡间的俗语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似乎记起了什么心血来潮问季沉霭此界有没有魔将出没可供剿灭。魔气聚为魔物魔物开智修炼魔功成就天魔天魔彼此吞噬如苗人养蛊最终幸存的至强者方可称为魔将。季沉霭眼前一亮请甲长老借一步说话避开杜千结、阳氏兄弟、闻薰等人慎重道:“甲长老欲寻魔将下手吗?” 这话问得有些意思看来她并非一无所知周吉不动声色反问道:“你怕了?” 季沉霭不觉笑了起来腕上玉环叮当作响道:“这荒野深处确实有魔将出没秉性狡诈手段高强道门避之唯恐不及不愿主动招惹。” “以前吃过亏?是哪一位真人?”周吉闻弦知雅道门甘愿避让显然其中定有隐情。 季沉霭想了想并没有为尊者讳坦言道:“多年之前松骨师伯曾与一魔将狭路相逢大战三天三夜出尽手段未占得丝毫便宜反被魔功所伤将养了百年才现身折了一条胳膊再也无法复原。” 季沉霭出身昆吾一脉她口中的“松骨师伯”乃是黄庭山昆吾洞主松骨真人老道一向老神在在冷不丁成了独臂佬这个亏吃得着实不小。魔将如此强悍难怪道门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周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想竟有意外之喜魔将体内魔核可遇不可求无异于“金蚕王”万万不可错失。他正中下怀拊掌道:“甚好。那魔将藏身于何处?” 季沉霭见他毫无忌惮之意浑不把魔将放在心上试探道:“魔将神通诡异甲长老可有把握?” 周吉道:“区区一介魔将跳梁小丑何足道季道友若担心不敌不妨回转绿洲先行回避。” 季沉霭听他从容道来当非夸口猜测他或有手段克敌她自忖不是魔将的对手又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不愿错失目睹魔将的机会跺脚道:“也罢且为甲长老当一回马前卒!” 在她看来要对付魔将不容分心旁骛闻薰柔柔弱弱带在身边只会坏事不过既然甲长老中意这女子她也不便置喙。斟酌片刻季沉霭命阳氏兄弟速速折返绿洲只留杜千结随行。阳隆悻悻然颇有不悦之意小声嘀咕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连试一试都不成么太小瞧人了……”阳罡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二人只是外围门人抵牾道门核心弟子是为大不敬季沉霭待人素来宽厚还不至于因言获罪换成小心眼之辈只怕平白惹祸上身吃不了兜着走。 季沉霭看了阳隆一眼微微摇首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此行凶险万分汝二人修为浅薄害了自己事小带累他人罪莫大焉。”她对阳氏兄弟印象不错绿洲内的妖修多狡诈之徒似他们这般憨厚实诚的凤毛麟角委实不可多得季沉霭有意将他们收为部属故此略略高看一眼。 阳罡听她声音似有不悦脸上肌肉一跳急忙答应一声拉起阳隆躬身告退。杜千结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道:“阳隆是个傻大个肌肉长到脑子里鲁莽冲动让人放心不下。季上师将他二人遣回绿洲以免碍事看来此行要对付的敌手非是易与之辈……”她做梦都没想到季沉霭会引着他们一行前去触魔将的霉头。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三节 如针如锥如刺 季沉霭拿定主意便不再犹豫她从御兽袋中放出啄香雀安抚片刻喂了一颗冷香丸唤上杜千结同乘一骑升到空中辨明方向在前引路。啄香雀栽起二人已属勉强幸好杜千结身躯轻盈若是换成筋骨结实的彪形大汉早将雀儿压趴下飞不离地面。 季沉霭频频回顾生怕那头瘸腿老狼跟不上来却见周吉拂动衣袖祭起一辆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携闻薰登车青铜御者持六辔御驷马紧随啄香雀腾空而去雷火滚滚撕开亘古未改的黑暗魔物闻讯尽皆辟易无人敢捋其锋芒。那老狼追赶不上哀哀叫唤几声只得自行觅路回转绿洲舔着伤口耐心等待。 竟然是遁空之器如此狼犺的一辆驷马战车!季沉霭见状大吃一惊此界天地灵气极为稀薄御宝遁空事倍功半殊不可取修士多以吸风狼等灵兽代步合龙辟水龟能载一派之众举族迁徙其价值正在于此。甲长老系体修出身按说操纵法器非其所长缘何杀鸡用牛刀祭出这遁空之器白白耗费真元? 周吉以“蚀谛”神通洗炼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早已将其炼成一宗魔器表面不露端倪内里却魔纹密布与此界气息相得益彰浮空奔驰举重若轻。过早露出此物难免引起他人猜测坏了大事不过此时已无须再顾忌了。战车一起黑暗顿随之消退连带啄香雀亦周身一轻欢呼雀跃载着季、杜二人飞速上前冲入荒野深处。 季沉霭按捺下胸中疑惑展开一幅堪舆图双腕玉环循着某种节律叮当作响辨明方向向那魔将栖身之处飞去。绿洲四围为黑暗笼罩不辨东西南北荒野无边无垠道门四位真人施展大神通以至宝“紫阳日晷”界定方位分出一缕本源炼成六幅堪舆图秘而不宣。季沉霭系道门核心弟子资质过人得以执掌一图行走荒野黄四海虽是昆吾一脉主事之人却无有此图每每请师妹相助不厌其烦。 堪舆图上标有魔将栖身之地远离绿洲在遥不可及的未知之地。季沉霭心存忐忑以为这一路山高水长劫难重重却不想天魔遥遥察知一缕缥缈的气息便作鸟兽散呼拉跑了个干净令她摸不着头脑。 荒野深处寒意肆虐黑暗有如实质浓密而黏稠甫一驱散便从四面八方合拢。四下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倏来倏往捉摸不定季沉霭祭起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枚玉环白光喷薄将啄香雀团团护住。孰料不动法宝犹可一旦祭出玉环魔气为气机牵引蜂拥而至如针如锥如刺层层削去宝光季沉霭体内真元急速流逝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季沉霭全神贯注抵御魔气无暇分心旁顾杜千结亦无从援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她长叹一声宝光千疮百孔萎靡不振四下里护不周全只得收拢宝光听任魔气往来渐次侵袭啄香雀。 以她刻下的修为只能悬崖勒马止步于此再往荒野深处去魔气愈发肆虐非她所能抵御。季沉霭催动真元玉环忽分忽合叮当响成一片她忽然记起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去只见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紧随其后近在咫尺与此界天地遥相呼应鱼水相合魔气非但不能侵蚀分毫反而为其所摄融为一体。 季沉霭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大警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有如活物一呼一吸透出诡异的气息甲长老立于车厢内举目望向自己目光森然她勉强笑了笑略一颔首慢慢回转头去手指微微颤抖。甲长老没有放过她双眼注视着她的背她的腰利如刀剑季沉霭浑身一颤如被洪荒猛兽盯住浑身僵硬不敢稍动。 杜千结察觉到她的异样心中一凛正待开口相询季沉霭朝她飞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多问。几乎与此同时啄香雀一声低鸣浑身黑羽根根倒竖双翅急扇箭一般电射而出如癫似狂全然失去了控制星驰电掣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 季沉霭一颗心怦怦乱跳低头望去只见啄香雀翎羽间黑气缭绕隐约着了几分魔相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取了一枚蜡黄的祛魔丹辛辣呛人的气息扑鼻而来一手抚住雀儿一手往它喙中塞去。那啄香雀紧闭尖喙犟头犟脑不肯吞服季沉霭低低念了一句咒语四枚玉环大放光明祛除邪魔这才将丹药送入其口中。 丹药入腹药力弥漫啄香雀顿时蔫了下来黑气氤氲而散有气无力地扑腾着翅膀忽上忽下飞不极不稳当。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追将上前周吉道:“上来吧暂往扯上挤一挤等到得地头再作打算。”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车厢狭窄二女体态苗条蜷缩于一角倒也勉强可行。季沉霭微一沉吟终不愿与他如此亲昵当下谢过甲长老使了个神通稳稳立于马背之上起伏颠簸纹丝不动。杜千结自忖无有这等手段那青铜御者面无表情驷马奔驰如飞不知怎地她心怀忌惮不愿过于靠近只得道一声“叨扰”轻轻巧巧跨入车厢立于闻薰之旁。 季沉霭将啄香雀收入御兽袋中忧心忡忡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她展开堪舆图看了片刻指引方向青铜御者抖动六辔驷马奋蹄一阵风似的掠过荒野直扑向黑暗深处。真仙至宝岂是寻常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奔驰如飞魔气劈面袭来季沉霭一声惊呼竟立不稳马背身不由己向后跌去被周吉一把接住随手置于身旁。 这下子丢人可丢大了季沉霭飞快瞥了杜千结一眼暗自埋怨不该如此托大。杜千结竟未曾察觉怔怔望着车厢内壁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季沉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战车内竟刻有星图星云变幻莫测若隐若现不能窥其万一顿为之愕然这一辆驷马战车暗藏玄妙毫不逊色于道门至宝紫阳日晷!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四节 如入无人之境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遁速愈来愈快直如风驰电掣荒野深处魔气肆虐与绿洲四围有天壤之别季沉霭这才切身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助如此险恶之地若无战车加以庇护她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显圣是一道门槛她还差半步便可踏入全新的境地然而这半步却始终跨不出去时也运也命也她不知欠缺在哪里长息真人亦无从指点。 道门七位核心弟子无垢一脉李津泽、卢一苇、贾榕樟昆吾一脉黄四海、季沉霭神兵一脉曾平漠、陈渡泸其中进展最快的要数卢一苇业已成就显圣正闭关巩固境界季沉霭紧随其后处于阳神巅峰百尺竿头难以更进一步。当年卢一苇持师门至宝数度深入荒野孤身与天魔激战心有所悟才得以突破瓶颈季沉霭自忖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不足以护得自身周全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步其后尘。 此番她之所以甘冒奇险追随甲长老深入暗黑荒野很大缘故是动了取巧的心思只为寻求机缘成就显圣只是没有料到甲长老竟如此疯狂又如此强大她隐隐觉得道门四位真人无一能与之相提并论。 魔气扑面而来倏地散开呼啸声尖锐刺耳季沉霭几近窒息全神贯注催动堪舆图指尖点在图上轻轻划动才一示意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便呼啸而去仿似心神相通无须付诸言语。堪舆图所示并非一条笔直的坦途曲折兜转瞬息数变她无暇细思下意识指引着方向战车奔走半个多时辰嘎然而住季沉霭亦指定于某一处食指微微颤抖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到了便在这左近。”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如释重负。 周吉拍拍她的肩微笑道:“辛苦你了。” 季沉霭长长舒了口气只觉胳膊酸软几乎抬不起来体内真元涓滴无存一颗心飘飘荡荡上不巴天下不着地眼前模模糊糊像蒙了一层纱看不真切最为要命的是丹田内魔核蠢蠢欲动不无失控之虞。魔核反噬道心不稳这一惊非同小可季沉霭急忙取出数枚丹药以袖掩面纳入口中周吉抬手在她后背轻轻一点药力瞬息涌入丹田魔核顿时噤若寒蝉缩于丹田一角化作精纯真元汇入经络窍穴之中。 季沉霭心中一宽暗暗体察甲长老压制魔核的手法竟茫然不可得法不传六耳她有些失落又有些心痒。 四下里魔气翻滚如潮暗藏杀机为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所拒不得近身周吉命三女在车内等候切勿擅离举步跨入黑暗魔气滚滚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他大步上前衣袖飘飘如入无人之境。 这便是大象境的神通么?季沉霭眼中有些发热心中有些茫然她看不透甲长老祭动何种法宝驱使何种神通令魔气如此俯首帖耳温顺得像无害的小绵羊。她毕竟见识浅薄后知后觉周吉步入黑暗并未使动任何手段天魔之躯不沾染天魔之气他如鱼入水肆行无碍。 魔气重重涌来将他身形淹没周吉抬起头来双眸熠熠生辉无数米粒大小的魔纹旋生旋灭一览无余他望见视野尽头一座大殿拔地而起如山岳一般横亘于天地间漆黑的魔焰熊熊不灭直冲霄汉。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能闯入这座魔宫便可获悉此界的真相。 周吉双肩一晃身形一阵模糊突进数丈蓦地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去势顿挫。魔气涌动甲胄呛啷啷作响一员魁梧的魔将拦住去路面目狰狞肩扛长柄击壤斧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瓮声瓮气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魔宫?”他并未第一时间驱逐却是察觉到对方乃是天魔之躯并非外来的修士是以有此一问。 松骨真人与魔将作殊死斗大战三天三夜败下阵来由此观之这魔将约摸相当于显圣境修为在周吉眼中无异于一枚行走的灵丹妙药一身精纯魔气不容错失更有魔核可堪攫取。但他并没有急于出手那魔将道出“魔宫”二字却令他心中打了个咯噔难不成此界便是六欲天中的他化自在天大殿便是魔王波旬栖身的魔宫?倘真如此倒要谨慎行事万万鲁莽不得。 周吉心念数转反问道:“魔王波旬可在宫内?” 那魔将闻言勃然大怒斥道:“魔主之名岂可妄言!吃吾一斧!”说罢抡起长柄击壤斧当头劈下。 周吉自觉失言魔王波旬执掌他化自在天麾下眷属对其奉若神明直呼其名是为不敬难怪惹得对方大怒。不过话已出口收不回来说不得先打了再说。一念甫动脊椎噼啪乱响节节张开周吉反手一拔抽出五色神光镰将斧刃架住双臂才吃得分量那魔将大喝一声斧头扑地散开化作一团漆黑的魔焰将他吞没。 魔焰熊熊吞噬万物那魔将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气息湮灭心生狐疑起手一招将魔焰收回仍化作长柄击壤斧定睛望去却见青、黄、赤、黑、白五色神光流转不息那直呼魔主之名的狂妄之徒持定长镰安然无恙。 有意思!来而不往非礼也周吉抡起五色神光镰斜斜一镰勾向他后背出手刁钻殊难抵挡。那魔将久经沙场却从未与长镰交过手情知对方神通了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起长柄击壤斧招架甫一交接五色神光喷薄而出只一刷便将斧头刷去魔将手中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长柄脸上频频抽搐显然猝不及防吃了个小亏。 斧头落入神光之内便化作一团漆黑的魔焰左冲右突夺路而逃五色神光竟困之不住周吉哪容它轻易逃脱以涅槃之力将魔焰锁定催动“蚀谛”神通无移时工夫便吞噬得涓滴不剩得了不小的好处。果然掠夺才是提升魔功的不二法门枯坐修炼屁股破火熬煎反成祸!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五节 为他人作嫁衣裳 长柄击壤斧为神光刷去魔将手中只剩光秃秃一根斧杆虽是魔焰所化却与实物无异分量一下子轻了许多。他怔了怔呲牙咧嘴喉咙深处发出“嗬嗬”低吼肩背肌肉一块块鼓起头颈粗壮了一圈抡起斧杆劈头盖脸乱砸。低位的魔将一根筋不知进退周吉见他形貌若癫若狂正中下怀先起五色神光一刷将斧杆刷去顺势挥动长镰拦腰一划镰刃寒光大盛挟涅槃之力斩去摧枯拉朽一般将其分作两截。 那魔将好生强悍上半身腾空飞起起手在左肩一拍一团漆黑的魔焰没入体内从脐下断口出飞出钻入下半身一拉一接断躯顷刻间复原叉开双腿稳稳立于空中怒目下视却有几分怯意。斧杆落入五色神光化作一团魔焰翻来滚去逃不脱周吉不急不躁分心二用一面催动神通将其炼化一面运足目力向空中望去只见对方体内魔气耗去了小半显然断躯复合付出不小的代价可一而不可再。 那魔将有苦难言按说天魔之躯不死不灭便是粉身碎骨只须魔气一转便可回复如初只是那一柄长镰附着的力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隐隐克制魔气万不可托大再挨上一记只怕难以幸免。送上门的肉岂容他逃脱周吉心念微动将五色神光镰纳入体内胁下挣出一双五彩斑斓的翅膀霞光明灭倏地飞上前去探出手掌朝那魔将轻轻一按掌心聚起一团魔气滚滚向内塌陷凝作一点细微的尘埃。 那魔将见他收起长镰故作托大心中顿时一松怒吼连连张开一双利爪合身撞将上前去意欲近身撕扯不容对方从容施展手段。周吉将右掌一吐尘埃飞出状若空空无有一物那魔将甚是机敏窥得真切急忙起爪去抓却抓了个空那一点尘埃竟没入他掌心了无阻碍倏忽钻入胸腹要害猛地炸将开来将身躯生生撕开一个海碗大的窟窿体内精纯魔气狂泻而出留之不住。 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各具其妙“破谛”神通灭杀万物便是魔将也消受不起。周吉心中有了底涌身上前扯动五色神光绕着他前后左右转了数圈将泻/出的魔气尽数刷去收归己有。那魔将惶恐不安双拳连锤胸口咚咚作响张开大口吐出一尊乌木魔像正待狠心祭起这一番手脚动摇了根本魔气如开了闸的洪水转瞬丧失殆尽天魔之躯亦随之变得虚实不定。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尚存一丝侥幸抬眼望去周吉张开双翅从他身前一掠而过右手探入丹田将一枚枣核大小的魔核剜去。 那魔将发出一声绝望地哀号声音却轻如蚊虫天魔之躯溃散于无形一缕意识归于冥冥那乌木魔像倏地飞到空中睁开一双木讷的双眼死死盯住周吉手足咯咯作响几欲活转过来。周吉心中一凛魔相睁开双眼的刹那似有一双无情无性无欲无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远隔万水千山无穷时空他皱起眉头不愿伸手去取微一踌躇祭出三足青帝鼎将那魔像收去。 “当”一声响乌木魔像落入鼎内旋即四分五裂灵性尽失成了一宗死物。周吉“咦”了一声大感诧异他将三足青帝鼎一拍魔像掉将出来却只剩一堆不成形的碎木片被四下里魔气一扑渐渐散作齑粉。 周吉摇摇头将五彩双翅收回体内五色神光镰仍锁于脊椎徐加温养指间揉捏着那一枚魔核若有所思。所谓“破谛”神通在他看来无非是以诸般手法压制魔气孕育一点玄之又玄的魔埃送入对手体内伺其炸开便可重创敌手阴损之处便是天魔亦难以幸免。不过压制魔气并非易事取量多寡止于何时运用之妙存于一心难以明言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甚至有反噬己身之虞他反复尝试了百余回才渐渐探知自身所能控制的极限犹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魔埃只存数息不得预作这等低位的魔将也就罢了若逢强敌生死存亡之际若无十足把握“破谛”并非克敌的妙手。 周吉一一思忖明白将魔核丢入口中慢慢嚼碎了咽下肚去以“蚀谛”加以炼化。魔将一身精元为他人作嫁衣裳周吉体内魔气充盈不竭战意凌然当即举步向前行去。 不过数丈之遥又转出一持六棱风魔锏的魔将气息比前一魔将更深一层形貌却依稀仿佛并无太大分别无非狰狞凶悍而已。周吉不待他开口抢先出手衣袖一拂十余道无形剑符鱼贯而出。这无形剑符乃是梅真人所炼出自真仙之手为周吉收取“符”不同于“器”单凭魔气侵蚀尚不足以操纵自如不过周吉暴殄天物只存了一次性消耗之意尽数逼出本源之力刹那间白光冲天而起剑意纵横四野将那魔将团团困住如蛛网中一小虫。 那魔将好生了得仓促遇袭并不十分慌乱舌抵上颚轻叱一声右臂忽然幻化出重重虚影将一支六棱风魔锏舞得水泄不通魔焰喷薄而出时隐时现将剑意一一吞噬竭力护得自身周全。 然则始料未及的是无形剑符暗藏玄机待得剑意席卷而出布下天罗地网一缕熟悉的气机降临此界轻轻一拨搅得漫天剑意汇成一道洪流弃了魔将转而直奔周吉而去。 “好心机!好手段!”周吉眼前一亮暗暗赞叹梅真人竟处心积虑留下这等后手潜伏之深令人叹为观止。不过他已非是当年初临大瀛洲的那人了梅真人若亲身到此或许他还忌惮一二单凭一缕气机又何足道!他起五色神光刷去一光起一光落滚滚如潮生生不息无移时工夫便将剑意消磨殆尽。 那天魔持锏而立并不趁机出手森然道:“原来你是来自外界的修士难怪!”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六节 何人之族裔 比起那只会乱砍乱伐的斧头将这持锏的魔将更有头脑也更难缠他一语道破周吉的底细退后丈许双手一合祭起六棱风魔锏刹那间魔焰大涨横空出世遥遥击向对手显然并非第一次与外来的修士交手先作试探之举不无审慎。 周吉起神光刷去魔焰施展“蚀谛”神通将其炼化还原为精纯魔气补益己身却发觉魔焰之中羼杂了一缕意念费了数倍的工夫才将其排逐在外劳心劳力事倍功半。对手虽是低位魔将却老于争战有所提防寻常手段无济于事周吉弃了原本打算揉身而上一拳荡出魔焰忽地分在两旁六棱风魔锏撞将上来与拳锋硬拼一记如中金石从头到柄散作魔焰。 那魔将大吃一惊抬手召回魔焰幻化成形仍是一柄六棱风魔锏坑坑洼洼早已残损了几分这种残损深及本源并非魔焰可以修复。 周吉祭起三足青帝鼎此鼎经魔气洗炼亦成就一宗魔器摄物炼物的神通亦只平常但胜在够硬够重拿来砸人再好不过了。周吉伸手一指大鼎急剧涨大如小山一般当头砸去呜呜震颤禁锢天地。那魔将轻轻一挣周身虚空绽开惨白的裂痕他抬起左臂张开蒲扇一般的大手将三足青帝鼎牢牢接住一股巨力迎头压来胳膊骤然鼓胀了数倍体内魔气喷涌而出欲将此鼎侵蚀炼化。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三足青帝鼎内竟密密麻麻铭刻着无数魔纹魔气分而化之僵持不下那魔将一心以为对方乃是误入此界的修士三足青帝鼎亦不过法器法宝之流不曾料到内里竟是一宗货真价实的魔器粗鄙虽粗鄙直把“势大力沉”四字发挥到极致他倾尽全力才将此物托住挪之不动甩之不开霸王举鼎固然威风凛凛却无有余力再抵挡对方的偷袭了。 眼梢一瞥果不其然趁他为三足青帝鼎所镇周吉已揉身逼近那魔将转动不便只得怒吼一声抡起六棱风魔锏乱挥乱打已没了章法。周吉双拳不啻于洗炼千百载的魔器硬接硬打数合后便将风魔锏夹手夺去双手一搓魔焰暴涨旋即消失无踪。那魔将终于醒悟过来眼前这大敌分明是天魔一流的人物隐藏得如此之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厉声喝道:“如此神通了得汝究竟是何人之族裔?” “何人之族裔”这一句问得突兀似有内情。周吉心中一动并未趁机下手。 他修炼无名魔功日益精深于“蚀谛”下功夫犹深渐渐窥得几分天魔的端倪。灵机缥缈不可测显化为元气、灵气、星力、魔气不一而足人妖魔各取所需去芜存菁炼化为真元、妖元、仙力、魔焰明争暗斗各逞手段最终成天庭、灵山、魔宫三足鼎立之势其中魔王波旬掌控他化自在天最为势弱明面上皈依如来实则与天后帝子联手抗衡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天魔由来不一有先天所生有后天度化。先天者散布于异界之魔气聚为魔物魔物开智修炼魔功成就天魔天魔彼此吞噬如苗人养蛊最终幸存的至强者方可称为魔将。后天者以魔气点染生灵吞噬一点自我意识其言行虽与之前无二对其主忠心耿耿言听计从远逊于分身化身却较傀儡更胜一筹。 无名魔功包罗万象深不可测“蚀谛”神通修到精深微妙处以魔气点染真仙大能侵蚀洗炼可炼为魔仆进而成就眷属。魔宫一十八魔将、三十六天魔女俱为魔王波旬之眷属死心塌地奉若神明。魔将等闲不轻动但命驱魔仆在外走动形同分身本体深藏于血池镇住魔宫为他化自在天之基石。 这些天魔隐秘有的是周吉修炼魔功有成于心田中自行体察到有的是身处天庭之时听到的一鳞半爪传闻。当时他心窍中伏着一缕天魔本源气包藏贰心于天魔的由来格外在意。 片言只语自行琢磨终究隔了一层打探得不够真切。既入魔道自然要知己知彼周吉见这使锏的魔将似有些头脑并非冥顽不灵之辈哂笑道:“汝又是何人之族裔?” 那魔将腰腹连连发力一条胳膊忽粗忽细始终无法将三足青帝鼎甩开他心中万分烦恼瓮声瓮气道:“吾乃魔主麾下枯藏大人族裔须弥斗奉大人之命来此界镇守。” 须弥斗好名字好口彩!周吉随口敷衍了几句又问及此界内情那魔将甚是机敏见他言谈不尽不实一味套话心中存了警醒不愿再多说下去。魔将天赋秉异寻常的搜魂手段毫无用处既不肯说那就罢了周吉也不多费口舌挥拳上前一拳洞穿他的胸膛将精纯魔气源源不断占为己有。 那魔将为三足青帝鼎所镇目眦欲裂偏又无可抵挡魔气急剧流逝天魔之躯由实转虚孱弱不堪。吞噬对手壮大己身对天魔来说亦数稀松平常令那魔将肝胆俱裂的是体内魔气如脱缰的野马无可阻挡这极不正常。眷属魔仆族裔唯有同出一源同属一族上位者才可对下位者予取予夺难不成对方亦是第十八魔将枯藏大人的后裔? 这绝对不可能二人近在咫尺魔气交融他感觉不到枯藏大人分毫气息也感觉不到其余十七魔将的气息这意味着对方的神通手段完全是自身修炼魔功所得而非得自魔族传承!无有传承能走到这一步他化自在天能有几人?一股莫名的恐惧攫取了胆魄死亡和毁灭的威胁从未如此迫近那魔将手臂一松任凭三足青帝鼎将身躯砸成肉泥舍弃一切将魔气挟卷魔核仓皇逃窜。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周吉起神光一刷便将魔核收去心念动处魔将的意识归于冥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祭出乌木魔像来周吉若有所思他将魔核丢入口中慢条斯理咀嚼着心想这魔像十有八九与“族裔”有关。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七节 另辟道门一脉 接连斩灭了二员下位魔将吞噬大量精纯魔气周吉觉得体内魔气充盈至增无可增的境地。他并不急于求成反而退回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旁盘膝而坐思忖良久似乎遇到什么难题一时半刻无从决断。 甲长老平安回来无论是季沉霭杜千结还是闻薰都下意识松了口气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深入荒野魔气肆虐修为的高下全然一笔抹杀若无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庇护她们的下场并无二致也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三女的关系融洽了很多有了点相濡以沫的味道。杜千结也就罢了季沉霭乃是道门核心弟子距显圣境只差半步的阳神真人她意识到自己心态的改变不禁暗暗发愁。 斩杀魔将凭空得了这许多魔气却做何用?周吉却如一个久贫骤富的暴发户不知该如何使用手头的金银是一顿吃三块饼还是扛着金锄头耕地?总觉得无所适从。之前习得“蚀谛”神通量入为出缁铢必较每一分魔气都务求用在刀刃上及至批亢捣虚一举侵蚀葛阳真人将道门千载收藏占为己有炼化了许多魔核魔功日渐深厚才得了第二门“破谛”神通歪打正着总算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周吉反复盘算心有所悟这一场机缘再度将他推向了瓶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魔功若不能更进一步纵然默念上千万遍也徒劳无功。 极天周游驷马战车驱散黑暗仿似黑夜中的明灯天魔畏惧不敢上前远远避开魔将驻守信地寸步不离周吉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种种征兆表明他已经逼近这个世界最关键的秘密只需一路斩杀魔将直至踏入魔焰升腾不息的大殿便可知道借真如之手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处心积虑为他准备的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是多么有趣!他应该感谢魏十七是他站在了天庭一边以横空出世之姿扶持帝子登上帝位君临天下才使得自己落入如来之慧眼成为对抗他的一枚棋子。他早有明悟能成为棋子是一种幸运至少他身处局中有那么一丝可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周吉合上双眼默默修炼魔功以“破谛”诸般法门将体内充盈的魔气揉来搓去不知过了多久魔气忽然滚滚向内塌陷却并未孕育出一点魔埃而是化作点滴甘霖淅淅沥沥洒落丹田汇成一团浅浅小小的池塘微澜荡漾涟漪生灭。 “蚀谛”神通操纵魔气“破谛”神通开辟魔池从一开始真如便为他设计好了一切只要他沿着这条路一步步往前走终能踏入无上魔境与那狠天狠地的魏十七相抗衡。 周吉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季沉霭眼前一亮跳下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快步上前来恭喜甲长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周吉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颔首也不故弄玄虚瞒瞒藏藏坦然告知她前方魔气深处有一座魔焰缠绕的大殿沿途为魔将把守挡住去路他前后斩杀了两员下位魔将得了些许好处道行有所提升。之前松骨真人为魔将所伤其中隐情正在于此魔将手段凶悍若无大象境修为寻常弟子纵能到得此地也不是其对手是以他在堪舆图上注以大凶之地严禁道门弟子前往数百年以降除了从心所欲、不识大体的季沉霭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果然有魔将出没而且不止一个!季沉霭心中一热思忖再三试探道:“甲长老可有意入魔殿一探究竟?” 周吉笑道:“岂有入宝山而空回的道理!” 季沉霭目视甲长老心念数转轻声道:“甲长老明鉴我困于阳神境多年不得突破不知甲长老可否携我同行斩杀魔将寻求那一线机缘?” 周吉反问道:“季道友能否转投吾门下?” 季沉霭叹息一声婉拒道:“道门有无垢、昆吾、神兵三脉甲长老虽为耆宿长老尊同真人终非另辟一脉只可从内门护法外围门人中招收弟子。” 周吉不以为意退而求此次道:“日后我若另辟道门一脉又如何?” 季沉霭心中咯噔一响另辟道门一脉谈何容易甲长老由此雄心对道门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不过据她所知葛阳真人确有意再辟一脉这一脉是为“广济”! 甲长老是当真知道了什么还是歪打正着说中了道门的隐秘?七曜界大瀛洲黄庭山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无垢广济昆吾神兵四洞四脉葛阳真人静昀真人梅真人兰真人黎阳真人十照真人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归藏真人晏平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大象显圣阳神一朝天翻地覆尽成水中月镜中花。心在黄庭身老此界葛阳真人念兹在兹从未放弃夺回斜月三星洞中兴道门的念头他如此不遗余力拉拢甲长老目的正在于此。广济广济另辟一脉并非空穴来风! 季沉霭拿定主意正色道:“若甲长老当真为道门另辟一脉我愿追随长老百年。” 道脉初开之时百废待兴有一位显圣真人主持大局可谓雪中送炭但周吉亦知季沉霭素来为人处事什么异想天开不顾大局唯恐天下不乱多有腹诽之议。他摇头道:“换作旁人允也就允了季道友的话三百年吧。” 季沉霭啼笑皆非甲长老真是个妙人跟她讨价还价毫无耆宿长老的风范然则三百年……三百年太过长久了些她沉吟未决。周吉回头望了闻薰一眼见她倚在车内神情慵懒别有一番动人之处随口道:“若嫌追随三百年太长侍奉百年亦可。” 季沉霭霍地抬起头却见甲长老看都没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知他此言从何而来。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玄渡海十空洲体修率性而为将这些男女苟且之事视同吃饭喝水毫不讳言。你要不要?你换不换?我不逼你你自己选!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八节 以力服人 季沉霭久久没有回答。多年以后她也忘了自己心中是如何默默回答的。 周吉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更没有“不容分说上前将她扛上肩头”这种事偶一为之即可次次这么招摇自己都觉得没味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是魏十七挥之不去的过往内心深处最具恶意最肆无忌惮的一部分自我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像失去理智的野兽。谢子菊只是运气不好闻薰他权作推了她一把至于季沉霭何妨细水长流且看她挣扎看她彷徨看她沉沦开出邪恶而美丽的花。 他将闻薰唤到身旁命她从储物镯中取出酒食招呼众人一同享用。葛阳真人尊他为道门耆宿日常供奉视同诸位真人道门法宝斟酌赐下几宗虚应故事无一能与三足青帝鼎相比这也在情理之中体修要法宝作甚拿去换饭吃么?不过酒食丹药这些外物却毫不吝啬正投了周吉所好他此番出行不知何时折返绿洲干脆取了个储物镯尽数携在身边洞府内空空荡荡犹如扫荡过一般。 若非这是魔物横行的异界都有人会担心他一去不回。 在荒野深处摆出喷香的酒食引得天魔蜂拥而至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季沉霭及时祭起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白光蒙蒙笼罩方圆丈许之地如一个小小的帐篷魔气不侵香味不泄。闻薰跪坐在旁双手持壶为周吉斟酒周吉痛饮十余杯放浪形骸之外以箸击杯低低唱道:“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闻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甲长老既未步步进逼季沉霭的心态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她喝了很多美酒眼波流转多了一缕媚态脸颊红润欲滴身处险地孤立无援她本不该喝酒但不知怎地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从大瀛洲黄庭山斜月三星洞逃之此界栉风沐雨砥砺前行好不容易在此扎下根来季沉霭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小小的愿望从未与人言说。这个愿望与葛阳真人并不讳言的野望不谋而合。 谁都没有想过道门七位核心弟子要数这行事不着调的季沉霭心气最高。 若能重回大瀛洲若能重回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季沉霭越喝眼眸越亮连杜千结都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季沉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伸手抚过她的脸庞黯然道:“真是可惜被困于此界……”这一声叹息暴露了她心中的执念只是杜千结并不知晓。 用过酒食闻薰收拾起残羹剩汁静静等候甲长老吩咐。周吉闭目养神数个时辰长身而起吩咐闻、杜二人去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内暂避魔气又向季沉霭道:“随吾来且让你见识一下魔将的手段。” 季沉霭收了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举步跟上甲长老并未多置喙。她心中拿定主意虽是下位魔将也非她可企及甲长老剿灭魔将她只须在一旁静静观望即可切忌胡乱插手反惹事端。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不知甲长老究竟持何手段先后灭杀两员魔将道门法宝神通俱为魔功克制等闲奈何不了彼辈若能触类旁通从中窥得一二亦不无裨益。 周吉挥袖排开魔气大步流星向前行去季沉霭紧随其后无移时工夫二人便消失在重重黑暗中。 闻薰蜷缩在车厢内虽无天魔来袭四下里阴寒刺骨只得暗行功法稍加抵御渐渐觉得真元枯竭后继乏力。闻薰早得甲长老嘱咐从储物镯中取出道门炼制的丹药服下她见杜千结虽然行有余力神情却稍显憔悴犹豫了一下以数枚丹药相赠。杜千结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接下来向她微笑颔首致意并不因为她以容色市人流露丝毫鄙薄。 远在千里之外魔气氤氲鼓荡周吉施展雷霆手段将一员持短戟的魔将生生打灭。 这一战季沉霭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肝胆震颤。甲长老炼体之术已臻于大成巅峰肉身无懈可击不受魔气侵蚀筋骨强健以一双肉拳力敌魔器五色神光神出鬼没将对方的身躯强行撕开吞噬魔气釜底抽薪断其根本。更令人惊骇的是甲长老体内不知藏了何等至宝胁下竟挣出一双五彩斑斓的双翅以雄鹰搏兔之势将对手击溃最后祭出三足青帝鼎镇住魔将五指如钩将魔核剜出。 那魔核足有枣核大小色泽黝黑发亮无比精纯的魔气氤氲而出又被收拢在方寸之间不得散逸灵性十足。季沉霭不觉摇了摇头这等品相的魔核绝无仅有携回道门便是道门压箱底的那几宗法宝也可换到手若用以修炼有七成把握足以突破瓶颈成就显圣。 不过这等好物甲长老是不会平白无故赠与她的。 然而甲长老如何处置这魔核却令季沉霭大吃一惊即便他将魔核轻描淡写赠与自己也不至如此动容。当着她的面甲长老竟将魔核丢入口中嚼得咯嘣响如吃铁蚕豆般嚼碎了咽下肚去。季沉霭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他牙口真好…… 魔气涌入丹田魔池增厚了几分周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周身精力充沛他魔功深厚不著外相季沉霭毕竟只得阳神境近在咫尺看不出分毫端倪。他哈哈一笑马不停蹄举步迈向黑暗深处。 这一战周吉行进百丈连斩六员下位魔将手段无非肉拳、神光、双翅、大鼎遇强则强以力服人一上手便打得魔将没了脾气将体修的碾压之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季沉霭从始至终看在眼里震惊之余也深知这等手段非她所能企及。是以当二人回转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略事休整她恭恭敬敬执弟子礼为甲长老斟酒为贺向他请教如何才能与魔将一战。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十九节 欲速则不达 甲长老的答复令她惆怅。以她当下的道行修为是奈何不了魔将的她缺少雷霆一击的手段于交战之处直取魔核毕其功于一役一旦陷入缠斗势必为魔气侵蚀一败涂地。究其根本无他道行境界限制了她的战力。 道门五境洞天阳神显圣大象真仙越往上差距越大显圣这一道门槛如江海天堑分割上下唯有跨出这一步才堪称登堂入室真正有资格独掌一洞一脉。 甲长老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数季沉霭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突破她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杯盅犹豫了千百回终于开口央求道:“甲长老可否赊一枚魔核与我?” 周吉目光落在她俏脸上轻笑道:“魔核乃魔将根本所在缠斗愈久消耗愈大若你亲自出手将魔将打灭所得魔核或多或少有所损耗与自身道行相契合反是好事。吾所得魔核俱完好无损魔气太过强盛以之突破显圣瓶颈只怕有害无益若削弱过多又不堪大用其中的分寸殊难把握。拔苗助长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应该懂得。” 季沉霭亦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却不死心笑道:“欲速则不达不过甲长老定有办法是么?” 周吉满饮杯中美酒意味深长道:“可以一试不过对你并非易事。” 季沉霭盈盈下拜“恳请甲长老出手相助死生有命沉霭绝无怨言。” 周吉微微颔首问道:“真仙六法太微金莲燃犀镇海紫虚一元浩劫星宿九龙回辇素女通玄你修的是何种?” 这一问正是关键季沉霭扭头看了一眼杜千结后者会意携闻薰之手退避三舍入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内避嫌。 “不瞒甲长老沉霭所修乃是紫虚一元功。” 周吉拊掌道:“如此又多三成把握矣!” 季沉霭见他笑得甚是欢畅不明就里为何紫虚一元功便多三成把握?难不成甲长老曾修炼过这宗真法?转念一想倒也并非无有可能所谓六法十三器俱降自天庭玄渡海十空洲得一二传承亦不足为奇。 周吉拂袖将杯盏扫到一旁右掌一翻取出一枚枣核大小的魔核魔气氤氲而起瞬息数变聚散之际隐隐现出山川河流辰宿列张的异象。不待季沉霭有所准备他探出左手拇指轻轻按在她眉心一股精纯真元如江河长流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瞬息转遍脏腑经络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都无所遁形这一刻她完全袒露在对方眼前没有任何秘密。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么?季沉霭心神恍惚她看出甲长老施展神通将魔核在体外徐徐炼化以自身为桥梁化作真元渡入自己体内强行冲击显圣瓶颈。借外人之力不惜损耗成就显圣这确是行得通的法门但这么一来她身心内外都深深打上了甲长老的烙印无异于转投他门下。 不知何故这外来的真元与紫虚一元功水乳/交融并无太多排斥甲长老所言“三分把握”并非虚言季沉霭面临两难的选择是拒之门外还是敞开身心全然接纳? 她双眸骤然亮起璨若明星炯炯如火焰升腾一念忽生脱口道:“甲长老究竟是何来历?” 周吉沉默片刻低笑道:“穷则变变则通吾能助道门重归黄庭山再掌斜月三星洞又何必深究出身来历?葛阳真人尚不拘泥于此你这小小的后辈弟子又何必多费心思?人生短促数百年如白驹过隙斗尽心机深究意气终是弱者所为若足够强大不灭初心又何惧阴谋机变!” 这番话良有感慨即是对季沉霭也是对他自己所说。 心神失守季沉霭随之沉沦真元长驱直入侵入她丹田要害成阴阳离合之势缓缓转动顷刻之间紫虚一元功如脱缰野马节节攀升一浪高过一浪涨至阳神巅峰开始冲击显圣瓶颈。 荒野深处魔气肆虐感应不到分毫天地灵气周吉右掌中魔核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一丝丝削减精纯魔气没入他体内转换为真元灌注入季沉霭丹田她心中一片混沌如牵线木偶般任凭摆布全然不知身处何地。 不知过了多久冥冥之中“咄”一字真言忽在耳畔响起惊雷乍响神魂震动她从沉沦中惊醒身不由己循着甲长老开辟的路径将紫虚一元功推向前所未有的境界一点明悟从心头泛起内外澄澈再无人我之别。 待她从入定中醒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道袍俱被浸湿裹住曼妙的身躯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悬于头顶宝光迷离笼罩方圆数丈之地举重若轻行有余力甲长老已不知所踪。 杜千结咬着指尖得有力者相助成就显圣竟如此轻而易举不禁怦然心动若她有此机缘若她有此机缘…… 她本是草木成精习得道门以魔核修炼的法门却与己身不合事倍功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她依附道门昆吾一脉一为自保二为寻求修炼的功法和资粮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留给她的机会并不多这些年一步步挨到内门护法修为却并未有太多提升前景堪忧。连道门核心弟子都放低身段行事暧昧她又有何矜持可言?杜千结开始郑重其事考虑改换门庭转而投入甲长老门下。 远在千里之外周吉独闯魔殿如切瓜剁菜般接连击溃下位魔将这一回终于遇到了值得他正视的敌手。挡住去路的魔将身形高瘦脸颊微凹沉默寡言乍一看与寻常魔将颇不相类全然不见凶煞之相。 周吉详加审视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记起那化作齑粉的乌木魔像与眼前魔将面目不无相仿。兹事颇为蹊跷他沉吟片刻试探道:“汝可是有一弟子门人毁在吾手下?” 那魔将神色一动抬起木讷的双眼无情无性无欲无求涩然道:“天魔无有弟子门人止有族裔吾那孩儿正被汝所杀命该如此如之奈何!”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二十节 一界之力 魔气点染分化为天魔众是谓族裔某种意义上阎青阳阴白藏文三清葛蓬莱亦可视作周吉的族裔日后灌注魔气反复洗炼彼此羁绊日深未始不可为魔仆为眷属只是周吉无此余暇止步于此罢了。 那魔将既称打灭之人为“孩儿”赐下乌木魔像以作保命手段想必血脉联系极为紧密非寻常族裔可比但“命该如此如之奈何”一言又从何说起?周吉心中不无疑惑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从大瀛洲到此魔界真如指引他莫要错失的这场机缘非是天成实乃人为这一路斩杀魔将修习魔功成就魔池有人在暗中刻意安排连眼前这神情木讷的魔将都是送上门来助他一臂之力的资粮。 “命数难违死中做活挣那一线生机罢了。汝虽是大人眷顾之人欲入魔殿无捷径可循终须一步步打上去!”那魔将百节骨中响起雷鸣之声雷声未息已揉身上前沉肩缓缓撞来。 这一撞貌似寻常速度也不甚快周吉却心头一跳瞳孔骤缩当那魔将起身之初方圆百里内魔气一扫而空尽数涌入体内揉成一团滚滚向内塌陷孕育出一点细小的魔埃却有米粒大小从肩头送出。这分明便是“破谛”神通周吉脸色微变身形暴退魔埃为气机牵引如附骨之疽电射而至。 那魔将僵立不动身躯逐寸逐分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显然这倾力一击亦非轻而易举。 周吉退得愈快魔埃追得愈急眼看避无可避他将双肩一摇后背挣出一双五彩斑斓的翅膀神光流转不息轻轻一扇身形骤然消失气机凭空消失那魔埃失去感应漂浮于空中载沉载浮忽然炸将开来一团漆黑的魔焰稍纵即逝虚空漾起层层涟漪如镜面破碎熠熠星光闯入此界撕开浓稠的黑暗。 魔界本源之力从四方涌来将破损之处一一修复。那魔将打了个寒颤目光如电向四下里扫去却见数丈之外魔气荡漾而散一团五色神光明灭不定渐渐显出一双翅膀的轮廓紧紧抱拢于一处如沉睡中的茧。 那魔将摇摇头伸手从后背抽出一柄残破不堪的大剑双手握住剑柄以尖拄地双目似闭非闭静候其变。 五彩双翅微微一颤如花瓣一般渐次张开周吉足蹈虚空毫发无损五色神光镰以孔雀王骨骸炼就继承了部分天赋神通得以湮灭气机穿梭虚空那魔将虽然手段高明却也奈何不了他。然而就如同对方一样这一切并非轻而易举毫无代价周吉丹田内的魔池蒸腾了大半只剩下浅浅一洼积蓄所剩无多。他推测对方乃是久经争战的中位魔将战力堪比真仙一出击便倾尽全力毫不留手及至无功而返又以静制动耐心等待时机这等敌手最是难缠即便侥幸胜出一筹也难有收获。 打打杀杀累死累活不是为了逞一时之能或者出口气什么的若得不偿失又何必白白耗费魔气? 不过对周吉来说并非如此那魔将说得很清楚“欲入魔殿无捷径可循终须一步步打上去”这是千载难逢的大机缘亦是一场有进无退的考验大雷音寺说动他化自在天魔王奉上魔将以为修炼的资粮这是何许样的大阵势岂容他心存侥幸轻易抽身!一步错步步错畏缩的结果呼之欲出他若不能踏进魔殿便只有死路一条。 周吉目露凶光闷哼一声连人带翅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那魔将身后凌空扑下双拳连环如彗星袭月般狠狠击去。那魔将早有防备霍地睁开双眼双手不离剑柄舌抵上颚默默催动魔功身躯于间不容发之际转过半圈暴喝一声大剑一沉一起剑柄顺势迎上前先后架住两记重击微微一沉仍以剑尖拄地。 双拳如中山岳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周吉如箭一般倒飞而回胸口气血翻涌筋骨一阵阵酸软。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真仙之躯天魔之躯合而为一尚且接不住对方剑柄迎击有这等通天彻地的手段为何一开始不使出来反以“破谛”神通施以偷袭?再看那魔将并不趁胜追击仍拄剑立于原地寸步不移周吉身经百战脑筋转得极快料定对方只守不攻个中定有蹊跷当下祭出三足青帝鼎高高举过头顶抡了数圈开声吐气脱手砸了过去。 三足青帝鼎甫一离手便急速涨大夹着凌厉的疾风当头压去势大力沉眼看就要将对方压成肉饼那魔将再度暴喝一声剑柄上前迎击击在鼎腹之上发出一声洪钟巨响。那大鼎如小山一般被剑柄一击竟停滞于空中不得下落鼎身嗡嗡作响一道道青光射出四下里乱刷却无有一道落在魔将身上。 凭着舍了一宗魔器这一回周吉窥得真切那魔将以剑拄地并非故作姿态实则岳峙渊渟身与此界相合举手投足之际借得一界之力虽只得一丝一缕一毫一末亦非他所能硬撼。 不过那厮的手段既然被他窥破又岂无应对之法!周吉将双翅一振头下脚上疾冲而下借着三足青帝鼎遮掩身形抬起一掌拍在大鼎之上。 两股巨力以三足青帝鼎为战场彼此冲撞较劲大鼎纵是截海岁寒洲至宝也承受不起如此重压寸寸皲裂轰然破碎周吉借力高高飞起魔将按下大剑忽然跌了个踉跄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双手一松大剑跌落在地喉咙口咯咯作响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数息后胸膛内一声闷响炸将开来精纯的魔气狂泻而出被周吉肆意攫取此消彼长一败涂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吉那一掌拍下已暗暗施展“破谛”神通将一点玄之又玄的魔埃悄无声息渡入魔将体内一举奠定胜局。借得一界之力又如何?任凭你守得固若金汤一点魔埃入体千载道行尽付之东流。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二十一节 我醉欲眠君且去 为他人作嫁衣裳终究难逃资粮的厄运一场激斗那魔将被打灭了意识魔核落入人手。中位魔将的魔核亦不过枣核大小色泽略显黝黑深邃隐约有星芒闪动周吉推测之前施以“破谛”神通又频频引动一界之力涸泽而渔消耗极大反不如下位魔将来不及尽展手段便摧枯拉朽打杀所得魔核神完气足无损蕴藏。 双指发力捏了捏魔核纹丝不动周吉思忖片刻盘膝结趺跏坐深深吸了口气直着脖子将其吞入腹中双目似闭非闭催动“蚀谛”神通徐徐炼化。 这一行功便是三天三夜丹田内魔池非但回复如初更涨大数分如星云缓缓转动魔气凝成游鱼聚散不定往来穿梭孕育着一股蓬勃生机。周吉睁开双眼长身而起舒展筋骨打了一路技击拳忽快忽慢翻来覆去打了十多遍拳脚肘膝肩腰背得心应手蓦地里发力一撞一点魔埃从肩头飞出炸开一朵魔焰将虚空撕裂照进点点星光。 本源之力弥漫鼓荡将破损处迅速修复周吉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那魔将修炼“破谛”神通造诣颇深动念间抽取魔气石破天惊一击威力之大破碎虚空万不可力敌。他看在眼中心头豁然开朗终于明白“破谛”是怎么融入拳法伤人于无形经此一战他有七成把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手灭杀。 一理通百理融虽然毁了三足青帝鼎周吉的战力不降反升他趁着战意勃发一路高歌挺进舍五色神光镰不用赤手空拳以破谛技击拳接连击溃六员中位魔将夺其魔核补益元气丹田内魔池越涨越大越积越厚打出的魔埃亦有棱有角细如沙砾魔器魔将应拳而破成碾压之势所向披靡。 以战养战一气推进千余丈周吉这才收住脚步体内魔气虽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心力却无以为继。他举目望向横亘于天地间的魔殿呵呵一笑身影由实转虚转瞬消失于黑暗中。 这一次他并非空手而还“破谛”神通伤人于无形接连灭杀六员中位魔将也得了几宗不俗的魔器其中有一名为“大罗天帐”帐内温暖如春闻薰杜千结有此魔器可容身免去蜷缩在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内不得舒展手足。 大罗天帐内周吉踞席而坐享用着丰盛的酒宴季沉霭挽起衣袖亲自斟酒相谢。她成就显圣境界已稳与卢一苇并驾齐驱在道门仅次于无垢、松骨、长息、居延四位真人能后来居上幸赖甲长老鼎力相助。 何况她还欠甲长老一枚魔核。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周吉酒到杯干畅怀痛饮待到有了七八分醉意我醉欲眠君且去拥着闻薰自去安歇。 大罗天帐重重叠叠咫尺之遥恍若远隔千里季沉霭不知他二人去往哪里也不以为意她举袖一拂将残羹冷炙尽数扫去焚起一炉香神情淡然气息愈发幽深。 杜千结向她盈盈下拜双手交/合按地俯身以额相加一语不发久久未曾起身。季沉霭注视她片刻问道:“可是觉得昆吾一脉无有前途欲转投甲长老门下?” 杜千结道:“真人明鉴不敢相瞒。” “你可想清楚了便是步闻薰覆辙亦在所不惜?” “千结系草木成精非是人身若甲长老不弃又有何妨。” 季沉霭摇首道:“起来吧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甲长老毕竟同属道门一脉转投他门下亦无大碍。” “多谢真人成全。”杜千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侍坐于一旁眉眼间仍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是否犯了大忌。 季沉霭注视她许久叹息道:“修行之道难于登天我也未能免俗。道门大变在即些许小事也无人会在意……”她已经意识到此行甲长老携闻薰深入荒野斩杀魔将直如切瓜剁菜根本无须他人相助待到回转绿洲得葛阳真人鼎力支持另辟一脉水到渠成下一步便是整合诸方势力打通一条回归之路。山雨欲来风满楼杜千结提前下注投入甲长老门下倒是提前下了一招好棋。 她探出手去摸摸杜千结的脸庞轻声道:“去吧我不为难你。”杜千结看出她有些郁郁不乐心中虽有几分猜测却哪里敢挑明只能把话闷在肚子里装作一无所知。 季沉霭起身走出大罗天帐缓步行到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旁伸手轻拍驷马低头若有所思。四下里魔气障天阴寒刺骨她打了个寒颤随即清醒过来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待到那一刻在作决断此前多虑徒费心思有害无益。她拿定了主意双腕玉环叮当作响从御兽袋中唤出啄香雀取了一枚冷香丸在车厢上绘下一道符箓用去小半剩下捏碎了置于掌心任由雀儿啄食一空。 符箓回环显圣气息若隐若现季沉霭将啄香雀放在肩头随意取了个方向离开极天周游驷马战车的庇护举步迈入无尽荒野之中。 魔气滚滚吞没了她的身影数十息后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垂棘、玙璠、结绿、和璞四玉环此来彼往将一天魔化身击溃季沉霭星眸闪动以天魔为磨刀石磨砺手段亦磨砺心性。 数日之后季沉霭未曾回转周吉亦飘然离开大罗天帐再度踏上征程。 这一次周吉转战千里势如破竹丹田内魔池愈积愈深直至涨无可涨加无可加。有了之前开辟魔池的体验周吉早有打算仍以“破谛”诸般法门洗炼魔池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魔池再度向内塌陷凝结为一枚枣核大小的魔核。 他非是天魔出身以真仙之躯修炼无名魔功直至今日才凝成魔核登堂入室。魔核一成心如明镜诸般念头通达无名魔功浮于脑海字字珠玑顿知此篇魔功并非无名他化自在天名其为“天魔书”。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百二十二节 开辟难守成易 天魔书乃他化自在天根本之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对周吉来说此书只掀开寥寥数语除了入门的基本功法外只得“蚀谛”和“破谛”两门小神通不过对他来说再好不过欲速则不达真如为他选的这条路环环相扣直指无上魔境他只须一步步走下去就能攀上前人未曾涉足的高峰与魔王波旬遥遥相望成为棋局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这是他的命运亦是他的唯一的机会。 在季、杜、闻三女跟前周吉决口不提离去的时机激战之余入大罗天帐暂事歇息饮酒取乐放松紧绷的身心偶有兴致便随口指点几句。杜千结道行尚浅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先记在心中留待日后徐徐参悟季沉霭成就显圣茅塞顿开以天魔众为磨刀石勇猛精进修为水涨船高一日千里。至于闻薰此女资质平平只是侍妾宠姬之流懵懵懂懂错失机缘远不如季、杜获益匪浅心中亦不无抑郁。 时光仿似停滞在这一刻周吉以破谛技击拳高歌猛进斩杀魔将横扫千军踩着无数尸骸终于来到了魔殿之前。 魔殿顶天立地如山岳般巍峨两扇门户高逾千丈粗犷繁复的魔纹时隐时现盘旋变幻魔焰熊熊燃烧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利如刀剑周吉凛然无惧丹田内一枚鹅卵大的魔核活泼泼跳动魔焰狠狠扫过却扫不进身前三尺之地。 他慢慢伸出手去按在魔殿的门户之上触手处瞬息万变魔纹有如活物一股脑涌入体内周吉不假思索魔核震颤见招拆招以魔纹破魔纹闷哼一声腰腹猛一发力双手将千丈高的巨门缓缓推开。 大殿内幽深漆黑空荡荡一览无余不见一梁一柱踏入殿中如渺小的蝼蚁置身于广厦之内浑不辨东西南北。 视野尽头一点微光亮起刹那间大放光明照亮了白骨荆棘王座的轮廓一个曼妙女子端坐其上面目模糊以手支颐目光穿过遥远的时空落在周吉身上。她神情微微一动直起身来向他颔首致意示意他上前来。 终于见到了正主周吉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无数种猜测一一熄灭他举步上前脚步声在魔殿内回荡久久不息。 丹田内魔核忽然停止了震颤噤若寒蝉周吉一步步上前走了十余步忽然想通了什么笑道:“可是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 那女子站起身来联袂见礼轻声道:“离暗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魔王波旬之女名为离暗发菩提心皈依佛陀原来这不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竟确有其事。佛法无边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来佛祖在他化自在天布下这一枚暗子魔王波旬究竟清不清楚?真如能动用这枚暗子在波旬眼皮子底下另辟一界驱使众多魔将为他修炼魔功提供资粮定非等闲当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化身!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处周吉长长舒了口气如来既然未向离暗道明底细他也不把话说透微笑道:“吾名祁甲来自玄渡海十空洲得真如大师指点修炼天魔书今日得以亲睹离暗道友当面可谓三生有幸。多谢道友暗中扶持才有今日的成就相助之德铭感于怀吾力虽微日后亦当有回报。” 他自称玄渡海十空洲祁甲离暗亦未有异色她缓步迎上前来站定脚跟徐徐道:“此乃过往因缘所系奉真如大师之请略尽绵薄之力与道友无涉。道友修炼‘蚀’、‘破’二谛魔功初成可喜可贺来日方长会心处不远自不用妾身多置喙妾身终不负真如大师所托也可功成身退这一界是存是毁但凭道友定夺。” “何为存何为毁?” 离暗轻描淡写道:“妾身无中生有以这‘天魔殿’衍化魔物天魔魔将成就此界……”周吉闻言心有所感原来这恢宏大殿名为“天魔殿”离暗以此殿分割天地衍化一界这是何等神通手段便是天庭诸位宫主亦等而下之望尘莫及! “……并招引七曜、陆离、云母三界修士入内依附绿洲繁衍生息其中不乏可用之才。道友若不欲留此界可釜底抽薪扫除魔气于三处绿洲点化族裔携归大瀛洲妾身撤去‘天魔殿’天地合一此界自然如梦幻泡影湮灭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痕迹就仿似从未存于这大千世界。” 湮灭一切痕迹不留后患自然是上上之策但听离暗的口气似乎另有隐情并不愿将此界随手抹杀。周吉问道:“如留下此界呢?” 离暗沉默片刻幽幽道:“前途叵测福祸难知留下此界为退路亦不枉妾身开天辟地的一番心血。”周吉听出一缕淡淡的不舍离暗瞒过魔王波旬衍化此界付出的代价只怕大得异乎寻常就此抹杀太过可惜她似有将此界托付与自己的意思。 顿了顿离暗又道:“天魔殿不能久驻道友须尽快炼成一宗本命魔器撑起这一方天地方可保全此界往来自如。” 周吉叹息道:“堪比‘天魔殿’的本命魔器何其难得!” 离暗道:“倒也无须堪比‘天魔殿’万事开辟难守成易道友身旁可有至宝容妾身一观?” 周吉低头忖度他并非什么“多宝道人”除了极天周游驷马战车就只剩五色神光镰了他犹豫片刻从脊柱内抽出长镰自嘲道:“身无长物唯有此镰这些年不离不弃敝帚自珍。” 先天一点混沌之气分化五行成就孔雀王法身其骨骸炼为五色神光镰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明灭轮转染上一层灰蒙蒙的涅槃之力。离暗为之动容轻声道:“昔日如来佛祖于娑罗双树间成就无馀涅槃所谓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这五色神光镰为无上佛法点化可为本命之器支撑此界!” 第十五章 真仙之上更无境 第一节 孤峰撑拄天地间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忽忽又百载光景对芜菁子来说只不过是打了个短短的盹。估摸时节瑶池蟠桃园的桃花已然盛开她离开天台殿独自前去赏花。蟠真人不在宫内重楼殿远赴星域醴泉宫中只留芜菁子主事蟠桃园任她来去自如便是偷偷尝个鲜也无人过问。 凡间结果之桃花形多不美重瓣之花结桃又瘦小瑶池蟠桃园却尽栽天庭异种花开灼灼硕果累累其中更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人食一枚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与天地比寿日月同光。 芜菁子得西华元君器重道行深厚自无须食这蟠桃补益元气她素来中意这桃园景致每隔百年便入园中赏玩一番以消遣岁月愉悦性情温养胸中一点灵性。 这一年蟠桃园中桃花开得极好如火如荼璀璨似锦芜菁子在灼灼桃花间走过甜香馥郁中人欲醉。她一路细细赏玩不知不觉来到三万年一熟的紫纹缃核桃林中忽见桃林深处一株古树生机断绝树干龟裂如干涸的河床枝叶枯萎无有一丝绿意。她暗自吃惊这蟠桃园中桃树每一株都有数由仙童仙女黄巾力士灌溉照料如有差池定不轻饶为何这古树枯萎了竟无人来报? 她低头沉吟片刻暗暗掐动法诀将照料这一片桃林的黄巾力士唤来。那黄巾力士见天台殿主亲至忙不迭跪地参拜战战兢兢听候吩咐不敢抬头看她的容貌。芜菁子这才得知约摸百年之前元君忽然莅临桃园立于这古树之下从早到晚看着它一点点枯萎败落断绝生机临行之时吩咐黄巾力士不得移除残树任由其僵立于此亦无须向天台殿主通禀此事。 芜菁子命黄巾力士退下心中疑虑重重西华元君为何瞒下此事讳莫如深?她无心赏玩桃花低头忖度良久忽然记起一事蟠真人乃桃树成精夺天地造化日月精华成就真仙追随瑶池宫主西华元君执掌醴泉宫忠心耿耿任劳任怨。难不成……难不成这枯死的古树正是蟠真人本体?蟠真人奉元君之命远赴星域竟遭遇不测身死道消?是何等强敌视西华元君为无物将蟠真人击灭?三十三天外?南天门?还是那销声匿迹的天后姜夜?她倒抽一口冷气心胆震颤越琢磨越觉得心寒。 芜菁子在蟠桃园徘徊良久意兴阑珊独自回到天台殿内侍女焚香迎上前来见殿主面色不虞奉上香茶一盅侍立在旁不敢多问。芜菁子喝了几口把玩着茶盅沉默不语正寻思之际忽听得殿外传来云板声响接连一百零八记缥缥缈缈不急不缓。焚香心中一凛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召见诸宫诸殿这是数千载未遇之事醴泉宫只剩天台殿主芜菁子留守宜速速前往瑶池不可耽搁。 芜菁子神情微动当即命焚香看守天台殿一切小心在意举步踏出大殿驾祥云投瑶池而去。 云海滚滚孤峰撑拄天地间峰顶一池天水不增不减不溢不竭是为瑶池。当年天后在池内豢养了百余尾龙鳞鲤五色斑斓若青绿晕染皆若空游无所依及至倾天之变骤然降临鱼龙胜境凭空飞去天后亦随之不知所踪龙鳞鲤渐次湮灭迄今无一幸存只剩一汪空潭寒意彻骨。 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西华元君静静望着瑶池衣袂微动九灵、凌云二位殿主侍立在旁悄无声息唯独不见金母殿主蓝容与。芜菁子上前见过元君并三位殿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稍喘。 良久西华元君叹息道:“醴泉宫主蟠真人重楼殿主洪道乾柱石殿主金冠子俱陨落于星域身死道消万劫不复重楼、柱石二殿业已灰飞烟灭灵机断绝。” 三位殿主闻言心中一惊瑶池、醴泉二宫六殿一下子折损了这许多人手伤筋动骨尚在其次“灵机断绝”这四字却是触犯了天庭大忌究竟是何方大敌行事如此狠辣竟然动诸殿灵机? 芜菁子惴惴不安敛袂出言道:“不知蟠宫主与金、洪二位殿主陨落于谁人之手?” 西华元君听若不闻缓缓道:“天后诞下帝子栖身于正阳四宫帝子遣使来到瑶池刻下在金母殿等候。” 天后诞下帝子?芜菁子为之愕然她眨眨眼细品元君话中意味忽然一惊不敢再开口。 西华元君又道:“那来使奉帝子之命持天后金符见其一面亦无妨只是他既然敢来瑶池必有所恃尔等各归诸殿谨守门户约束手下不得轻举妄动。” 九灵、凌云、天台三位殿主齐声应允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瑶池何去何从正在元君一念间断然没有她们置喙的余地。 西华元君命三人退下抬起眼帘望向天际心湖澄澈无有一丝涟漪姜夜既然落子她应招便是了这一局棋才到中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那使者孤身而来煞气冲天蓝容与坐镇金母殿竟压不住他亦数异事如此人物也值得她亲自一观了。 元君召来一叶扁舟浮于云海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不急不缓滑向金母殿。行不数武之地伯蓍真人御剑而起落于扁舟之旁向元君恭敬见礼手中捏定三百六十颗珊瑚珠目光深邃。又片刻敖南海飞身跃出云海身披璇玑赤宵衣神采飞扬拱手见过元君御风而行瞥了伯蓍真人一眼颔首致意。 西华元君亲自出行扁舟划过云海瑶池宫散修一一现身相随同往金母殿而去。金母殿主蓝容与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投向殿外气机汹涌如潮席卷天地大殿嗡嗡作响金光明灭遥相呼应。 金母殿内餐霞宫云浆殿主不惊不扰轻轻放下茶盅静候元君驾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来者不善 西华元君降临于金母殿前蓝容与出殿相迎见过元君。她鬓发斑白眼角眉梢布满细小的皱纹嘴角耷拉面相颇见愁苦之色。女仙爱惜容貌多半以丹药法术永驻芳华似她这般不加打点亦数罕见。 瑶池宫四殿金母第一蓝容与辈分极高得道仅次于西华元君伯蓍真人等俱是她后辈亦不假辞色略略颔首致意而已。西华元君目视金母殿重重煞气透宇而出氤氲散向星域深处能发不能收按说不足为虑但她却隐隐觉得蹊跷若来人如此不堪又何足以出使瑶池!她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其人如何?” 金母殿主蓝容与道:“气似烈阳心如止水其人身怀异兆不可小觑。” 西华元君侧身将伯蓍真人唤上前道:“此子底细如何?” 伯蓍真人另辟蹊径修炼“十方大衍算”十指掐算世间万物过去当时未来一旦为其算定生死存毁弹指一挥间。然则大衍之术以透支寿元为代价所算愈艰愈深愈久透支的寿元亦愈多轻易不得施展。西华元君有言伯蓍真人不敢怠慢衣袖猎猎翻飞露出两条干瘦的胳膊十指化作虚影掐算点点星光溅出于虚空中漾起无数涟漪彼此交织如一张大网迅速蔓延。与此同时他一张老脸黯淡下去眼珠浑黄皱纹叠生寿元急速流逝肉眼可辨伯蓍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珠都凸了出来肚子里暗暗叫苦。 敖南海见他撑不下去双眉一动振袖挥出一只斛鼎浮于伯蓍真人眼前载沉载浮药香四溢。伯蓍真人急忙张口一吸黏稠的白浆从鼎内飞出源源不断投入他口中凭借一斛星药之力“十方大衍算”才得以为继但也仅限于维持无法再深入一步。 蓝容与看了敖南海一眼道:“敖道友既然出手就莫要半途而废。” 敖南海心中一凛抬手在胸口轻轻一按腹中酝酿片刻张口喷出一道彩虹落在伯蓍真人身上。“十方大衍算”层层拔高伯蓍真人须发俱张脸上却流露出惊骇之色似乎退算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金母殿上空风起云涌彤云密布星域深处遥不可及的未知之地一点血光亮起伯蓍真人如遭雷击“哇”地喷出一口血沫十指骨节寸断仰天跌倒。 敖南海大吃一惊急忙收了神通伸手将伯蓍真人缚住却觉他体内气血翻涌孱弱不堪显然为“十方大衍算”反噬危在旦夕。 西华元君曲指一弹一点星光没入伯蓍真人体内将气血安抚镇下反噬之力。她向蓝容与道:“取一枚断续合元丹来。”敖南海闻言心中大定断续合元丹乃蓝殿主亲手炼制的无上灵药活死人医白骨续寿元伯蓍真人得此丹不虞有失。 蓝容与从袖中取出一只碧玉瓶内有一枚断续合元丹连瓶带药一并赐下交到敖南海手中敖南海替伯蓍真人谢过元君谢过金母殿主。 瑶池宫与众不同宫主西华元君座下除金母、九灵、凌云、柱石四殿外尚有十余位散修道行堪比诸殿殿主各有神通手段。天后使者挟帝子之势来势汹汹西华元君有意让麾下散修试探一二不想甫一交手便吃了个大亏对手底蕴之厚连她都有些看不透姜夜这一次可是谋定而动与她素日的行事颇不相符。 西华元君挥挥手命诸位散修退下众人见来使端坐于金母殿内不出任凭伯蓍真人催动“十方大衍算”算到吐血算到反噬纹丝不动道行深不可测多少有些忌惮既得元君许可纷纷退下各自散去。 待众人离去蓝容与眼中才晃过一丝困惑金母殿镇不下煞气“十方大衍算”算不透底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西华元君仰头看了看阴霾的天色伸手一抹刹那间天翻地覆风云散去现出一派朗朗青空。 “此子修炼‘命星’秘术出身天帝一脉其命星是一颗大凶之星。” 蓝容与乃元君心腹自然清楚这几句话的分量奉帝子之命持天后金符帝子为虚天后为实单是天后姜夜尚不足以动摇大势但天帝一脉向来讳莫如深若为天后掌控便是元君亦不可小觑。 “来者不善姑且见他一面听其有何言说。” 西华元君当先踏入金母殿星眸闪动静静注视来使却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相貌粗犷气息沉定肉身却似不受控制由内而外透出煞气咄咄逼人正如蓝容与所说气似烈阳心如止水身怀异兆。 来使起身上前数步站定脚跟拱手致意微笑道:“餐霞宫云浆殿魏十七见过元君。” 西华元君亲眼目睹此人却也看不透他的底细心中不无困惑审视片刻颔首道:“魏殿主远道而来不知是奉帝子之命还是天后之命?” 蓝容与心头忽然一跳元君此问意味深长与她原先所想大相径庭天后诞下帝子难不成年幼的帝子竟然凌驾于姜夜之上?她念头数转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腾起隐隐察觉到元君的忌惮从何而来。 魏十七道:“奉帝子之命出使瑶池。” 果然是帝子!蓝容与指尖微有些发麻下意识看了元君一眼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当年那一场倾天之变余波未绝渐有波澜再起的征兆瑶池首当其冲万难置身事外元君立于风口浪尖何去何从殊难决断。 西华元君道:“帝子有何传话?” 魏十七一字一句道:“帝子有意重立天庭过往种种概不追究只问元君一句瑶池意欲何为?” 斩钉截铁一语直指要害西华元君若归附帝子当年袖手之举一笔勾销若一意孤行自当另行别论。西华元君闻言不觉笑了起来心底暗暗叹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果然还是那般性情一点都没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瑶池仙界 寥寥数语西华元君已知对方心意。帝子降临世间欲重立天庭主事之人非是天后姜夜而是帝子。天庭四分五裂帝子势弱尚不足以一举收拢诸宫只能徐徐图之瑶池若重归帝子麾下合天后与元君二人之力南天门不足为虑三十三天外纵得大雷音寺撑腰亦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到了天帝、天后、元君这等境界无须妄动心机帝子用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他凭什么以为遣一小小使者便能说动元君尽弃前嫌重归座下? 西华元君道:“星域动荡柱石、重楼二殿灵机溃散是何人所为?” 早在出使之初魏十七便得帝子告诫略略得闻西华元君的根脚此女得道极早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俱非捕风捉影的传闻即便是天后鼎盛之时对元君亦不无忌惮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弃下瑶池借鱼龙胜境远遁星域。某种意义上西华元君才是瑶池之主天后姜夜只是暂居瑶池的过客。 他想了想斟酌言辞道:“吾奉天后之命征讨诸宫诸殿伐山破庙收取灵机后为帝子所阻免去了一场浩劫。柱石、重楼二殿恰逢其会毁于一旦亦是天机所定在所难免。” 听到“天机所定在所难免”八字西华元君心中不由一动帝子降临灵机不可或缺仙界乃天庭基石不可擅动讨伐诸殿夺取灵气无伤天庭根本天后姜夜识得轻重缓急故有此举柱石殿与重楼殿奉命遁入星域沦为帝子的资粮也是运数使然怨不得他人。 “醴泉宫主蟠真人身死道消又是陨落于何人之手?” 正阳四宫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道行修为不过尔尔蟠真人有先天八卦金水桥、百衲五桃衣、金刚藏龙角诸宝护身何至于如此不堪?难不成是天后姜夜亲自出手? 魏十七道:“醴泉宫主神通广大替死之术无懈可击若非天后赐下一道金符吾万难留下真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来打灭蟠真人、毁了二殿的元凶正是眼前之人他倒是有恃无恐竟敢送上门来!西华元君亦知天后姜夜炼有一道金符当年天帝亦不无赞许赐名“诛仙”魏十七正是倚仗此符才得以横渡星域孤身出使瑶池之前蓝容与亲自验过确凿无疑。不过帝子如此托大就不怕她见猎心喜打灭此子夺去金符么? 单凭这一道金符击灭蟠真人或许绰绰有余却还不足以护得其人周全西华元君目光炯炯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心头顿时豁然开朗五指微微一紧心意到处刹那间天翻地覆斗转星移魏十七眼前一花转眼置身于一处钟灵仙境大山巍峨古木参天阳光从枝叶缝隙投下万道金箭每一片草叶都蕴藏着勃勃生机。 征讨星域伐山破庙固然是行走在刀锋凶险万端但魏十七经此一番磨砺受益匪浅。五明宫主奚少微与万神殿主吞天大圣拼死大战自毁四九大衍筹亦奈何不了对方身死道消怨气不灭魏十七坐收渔翁之利祭出金符灭杀大圣将兽纹臂甲收入囊中后得帝子指点方知此物乃是开启五明仙界的锁钥可遇不可求“命星”秘术能否更进一步机缘正在于此。 契合心神引动投影星髓灌顶灵机入怀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当他走到这一步时时来天地皆同力天帝敕封五明仙界迦耶赠以延寿娑罗果他遁入仙界锤炼神念牵引仙宫终于窥得灵机之秘。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金母大殿改天换地西华元君施展神通动念间将魏十七挪去灵机气息扑面而来又似游鱼般倏然远遁魏十七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只见西华元君的容颜略有变化然则非是折损寿元反倒平添一截微不可察的生机。 魏十七镇定自若伸手捻下一片嫩叶指肚抚摸着叶脉纹理感受着灵机温养的蛛丝马迹试探道:“此处可是瑶池仙界?” 那一点灵光愈来愈活泼鲜亮西华元君双眸精芒大盛反问道:“魏殿主何从得知仙界之名?” 魏十七道:“蒙帝子敕封执掌五明仙界。” 西华元君的呼吸嘎然而止。 天庭肇造之初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机以无上神通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是为天庭基石因天帝而成系于天帝一身。又历无穷岁月天庭衍化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遥遥相望声势一时无二。及至变生不测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天帝不知所踪秩序荡然无存仙界就此闭合每一次强行开启都要损耗大量寿元无异于饮鸩止渴。 帝子降临世间纵然灵性不灭毕竟年幼按说绝无此等神通废去五明宫主奚少微敕封魏十七为五明界主这意味着什么瞒得过旁人瞒不过西华元君。 兹事太过重大她不愿妄自忖度当下将衣袖一拂一道浩瀚法力凭空而作弥漫于天地间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魏十七。 真仙真仙炼制法宝有上中下三法上法为“观想一物投诸现世”中法为“星屑铸形投诸神意”下法为“器胎附神星力温养”然则到了西华元君这等境界无须借助外物之力径以法力克敌以拙破巧返璞归真魏十七身怀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风火金砂诸般至宝却被这一道法力尽数压制无一能与之抗衡。 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系天庭残宝来历未知风火金砂夺自菩提宫大泽殿主商浮槎三者俱非他亲手所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堪与皓月争辉魏十七心知肚明西华元君出手相试意图何在当下将左臂一振张开五明仙界鲸吞鲲吸将法力尽数收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置于死地而后生 帝子遣出使者孤身赴瑶池面见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不卑不亢显然别有所恃。西华元君将其挪入瑶池仙界挥出法力略作试探五明仙界张开的刹那灵机涌动旋生旋灭察知此子所言非虚帝子敕封仙界确有其事。天庭四分五裂秩序荡然无存强行打开仙界纵是西华元君亦须付出不菲的代价元君不见对方有所异状心中更添三分猜测帝子的来历愈发让她觉得警惕。 三十六仙界系天庭根基所在同为仙界之主有些话即便说开了也无妨西华元君沉吟片刻道:“帝子还有何言说?” 果然被帝子料中要说动元君须下一帖猛药不过魏十七并不知晓其中的玄虚只能依葫芦画瓢照搬帝子的许诺“帝子云若元君携瑶池重归天庭当赐下一杯气运再续前盟。” 一杯气运再续前盟果然如此!西华元君心中再无疑虑帝子借魏十七之口向她暗示天帝未曾陨落帝子即是天帝! 西华元君得道极早早在天帝收拢灵机之初她便追随天帝往来星域心无杂念形影相随。其时如来尚未悟道魔王沉寂于轮回诸天诸界荒芜混沌天帝分出一杯气运从此二人气运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元君点化三界十方女仙辅佐天帝不离不弃后三十六仙界初立天帝登位敕封元君为瑶池界主定下君臣名分元君麾下女仙如流云散归于诸宫诸殿时至今日追随她的旧人只剩金母殿主蓝容与一人而已。 天庭既立不复草创之初天帝颁下敕令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恪尽职守法度森严。西华元君乃创立天庭之功臣自成一系不便管束天帝命天后姜夜长驻瑶池加以牵制元君亦明了天帝心意约束二宫六殿深入简出隐退于幕后并无怨言。 名与分俱为虚妄诸天诸界分天帝气运者唯西华元君一人气运不绝帝眷不去即便是天后姜夜也难以望其项背。 当倾天之变骤临西华元君察觉天帝气运一落千丈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的阴影笼罩天庭三十六宫群龙无首各怀心思大厦将倾危在旦夕。不知何故姜夜对危局置若罔闻闭门不出元君数度到访俱被坚拒及至天帝气运终于泯灭于无迹西华元君不顾阻拦闯入天后寝宫才发觉宫内空无一人姜夜业已借鱼龙胜境遁入星域不知所踪。 气运散失天机混沌仙界一一禁锢西华元君推测天帝业已陨落也无意插手乱象力挽狂澜瑶池置身于事外听凭三十三天外诸宫兴风作浪搅得天庭四分五裂。天后姜夜行止诡异似有内情元君数度命柱石、重楼二殿深入星域打探鱼龙胜境的下落却似大海里捞针徒劳无功。 直至帝子命云浆殿主魏十七出使瑶池带来这几句话才令她稍解困惑。 天帝打灭气运弃天庭基业置于死地而后生借天后姜夜之体降临于世夺取灵机重立天庭。帝子非是天帝之后裔帝子乃天帝转世投胎根基不毁神通不失故可敕封仙界分赐气运其中玄机唯西华元君一人察知。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天后姜夜孕育帝子懵懵懂懂被瞒在鼓里云浆殿主执掌仙界出使瑶池亦被蒙在鼓里便是西华元君窥破天帝种种布置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她将衣袖一拂刹那间天翻地覆魏十七略一恍惚任置身于金母殿中西华元君不知所踪蓝容与神情淡然不惊不诧侧耳倾听片刻礼请魏十七入宴略洗风尘。 金母殿内温暖如春侍女奉上美酒佳肴一十八位女仙鱼贯而入佩玉叮当兰麝芬芳且歌且舞歌云:“高阁临江渚鸣鸾罢歌舞。朝飞南浦云暮卷西山雨。潭影日悠悠星移几度秋。帝子今何在?大江空自流。” 蓝容在旁与亲自作陪言谈多了几分客气显然是得西华元君关照奉其为上宾殷勤有加。 瑶池乃天后姜夜清修之地陈酿佳肴不可多得魏十七也不客气开怀畅饮见他酒到杯干吃得爽利蓝容与不禁微微一笑心道帝子遣来的这使者着实有趣之前在天庭却从未得闻其人其事。 酒过数巡蓝容与出言相询这位金母殿主乃西华元君亲自点化的女仙道行极深魏十七自忖出身来历亦无可疑之处随口言说并不十分讳言。饮了数杯佳酿又问起正阳四宫、天后帝子、征讨星域诸事魏十七挑无关大局的说了几句蓝容与腹笥极广天庭之事大小无一不记两相对照渐渐勾勒出正阳四宫的底细。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也就罢了彼系天庭旧人乏善可陈失了仙界之利不足为虑。不过这云浆殿主魏十七却令人捉摸不透帝子传与“命星”秘术天后赐下“诛仙”金符按说凭他的修为尚不足以自如驱使金符何以能当此重任出使瑶池连元君都对他另眼相看?有些事西华元君不便为之不屑为之蓝容与却无有这许多顾虑待到赏过歌舞用过酒宴殷勤邀请魏十七入得金母洞天试一试真仙手段。 南浦云飞西山雨罢高崖万丈楼阁寂寂眼前景致与女仙所唱一般无二魏十七立于潭边神清气爽不愧是瑶池宫金母洞天气象果不相类造化钟神秀有了几分仙界的味道云浆洞天亦是难得的仙境与之比映顿时相形见拙。 坐而论道固然可知高下终不及拔剑相试来得爽利。蓝容与自忖辈分极高不愿以大压小当下伸手指了一指从深潭下摄出一块顽铁托言道此铁应运而生沉于水底不知几许年月冥顽不灵无可炼化请魏十七试一试手段能否将其破开一窥其中藏有何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灵机点化铁猴 蓝容与双指一划潭水哗哗淌落雾气翻滚将顽铁托于空中载沉载浮。魏十七打量几眼只见那顽铁足有丈许高形同一块敦实的山岩四下里坑坑洼洼黝黑发亮不见分毫锈迹。石头里能蹦出猴子来顽铁里又能藏什么? 蓝容与是主魏十七是客按说客随主便好吃好喝出把力也不为过不过瞧她的意思是要把这顽铁当成试金石掂一掂他的分量。魏十七猜想这是蓝容与自作主张瑶池之中她是仅次于西华元君的第二号人物若能一举将其折服敲山震虎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要折服其人非是易事她既然拿这顽铁来试探想必寻常手段万难将其劈开若动用金符未免杀鸡用牛刀了。 蓝容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魏殿主切莫自误寻常宝物抵不住反震之力十有九毁。” 魏十七哑然失笑蓝容与或许不屑于挑拨激将但这几句话偏生触动了他的心思。天帝留下四句谶言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暗示他与青岚乃是辅佐帝子的左臂右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番出使瑶池之前帝子赐饮亲自持空壶酌空杯魏十七双手奉杯空空如也饮下推心置腹结成一团气运从此魏十七与帝子气运相连西华元君纵然翻脸亦无法将他留下。 西华元君乃天庭旧人“一杯气运再续前盟”八字暗示她当年曾与天帝结盟不离不弃枯荣与共帝眷犹在天后之上。瑶池若重归天庭定得帝子倚重金母殿主系元君心腹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要与她分个高下定下主次。既然如此不妨快刀斩乱麻借此顽铁探一探她的底细。 魏十七拿定主意心意一起星域深处“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如洪流奔袭凶煞之气闯入金母洞天一时间虚空破碎天崩地裂山河万物化作齑粉蓝容与“咦”了一声颇感意外暗暗捏定法诀将洞天镇下。 那顽铁不惊不扰丝毫不为星力所扰。 寻常真宝抵不住反震之力那么“诛仙”金符又如何呢?金母洞天是身外之物他人之物承受不住金符冲击即便毁于一旦也怪罪不到他身上!魏十七丹田内一团气运缓缓转动气息节节拔高蓝容与脸色微变悔之莫及待要开口相阻却已经来不及了。魏十七眸光凝处一道金光从他袖中飞出所过之处洞天土崩瓦解那顽铁似有灵性猛地一沉向深潭落去却哪里躲得过金符一击。 雷动于九天之上金母殿嗡嗡作响金光冲天而起摧枯拉朽撕开洞天殿宇梁架如雪狮子向火无声无息融开一个大窟窿蓝容与闷哼一声衣袖猎猎作响满头乱发如火焰狂舞竭尽所能勉力收拢残破的洞天。 帝子赐下一杯气运果然非同小可气运不可轻动慎之慎之。 云雨高阁危崖深潭尽皆灰飞烟灭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抹去魏十七不为已甚将金符收起衣袖一拂劲风鼓荡席卷那顽铁一层层剥落碎屑窸窣落下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一团赤红的铁浆热力四射鼓胀流淌似乎孕育着什么活物。 金母殿主果然神通广大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崩塌的洞天竟徐徐合拢虽未能尽复原状天地却渐次稳固下来。魏十七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听任蓝容与施为目光落在那一团铁浆上心中忽然一动倒有些后悔不该助其一臂之力破开顽铁。 铁浆冷却红热渐渐退去凝成一头猿猴的模样呲牙咧嘴抓耳挠腮没有一刻安静眼中射出两道金光四下里乱扫。蓝容与飘然上前双眉微蹙那顽铁沉于金母洞天深潭下不知历多少年月向来当作试剑石金母殿炼成法宝先以此铁相试抵得住反震之力方可留下连她都不知那顽铁内竟藏有一只铁猴天生地长别具灵性。 魏十七觉得有趣随口问道:“此系何物?” 蓝容与听若不闻缓缓伸出手去禁锢天地欲将那猴头擒下。那铁猴忽然将身一纵踏足处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只一窜便落在魏十七肩头向蓝容与怒目而视。 魏十七伸手摸摸它的脑袋不觉有些心动道:“此物应运而生与吾缘份匪浅蓝殿主可否相赠?” 蓝容与目视铁猴暗暗叹息金符破开顽铁灵机点化铁猴对方问这一句是给足她面子她若一口回绝姑且不论魏十七答不答应做不做得到神物择主强留之损人不利己反而结下仇隙。换作旁人她自然不惧但魏十七乃帝子使者“诛仙”金符利不可挡当真翻脸相斗只怕殃及金母殿反而不美。 金母洞天孕育的一头灵物她大可做主相赠无须惊动元君蓝容与展颜一笑道:“魏殿主只管取去蓝某并无异议。” 魏十七颔首道:“多谢蓝殿主日后当有回报。”他将铁猴轻轻按住身影微晃已遁出洞天落定于金母殿中。 蓝容与紧随而至仰头望向破损的殿宇伸手虚虚一抚无数星屑从天而降将金母殿一一修复。待到破损处严丝合缝恍若天成她收了神通向魏十七颔首示意亲自送出大殿引他前往洞府歇息。 安顿下魏十七蓝容与足踏祥云径直飞往瑶池面见西华元君将顽铁试金符的前后细细道来。元君亦知金母洞天内那块顽铁被“诛仙”金符一斩蜕去外壳跳出一只铁猴来得失自有天定那铁猴应运而生认魏十七为主也是他的机缘。西华元君无意插手向蓝容与道:“吾意已决蓝殿主可随那魏十七去往餐霞宫觐见帝子呈上瑶池灵机盘重归天庭。” 蓝容与为之动容忍不住道:“内忧外患帝子将如之何?” 西华元君看了她一眼“帝子不可小觑日久自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瑶池抱虚车 元君决意率瑶池重归天庭蓝容与虽有疑虑终未多说什么然则灵机盘并非仓促可成魏十七仍须逗留一段时间耐心等候消息。 天庭强者不论出身来历素为真仙敬仰魏十七虽是远道而来的使者金母殿一试手段连蓝容与都不无忌惮诸殿隐隐得知元君心意更是奉其为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轮番延请礼遇有加。魏十七客随主便乐得逍遥快活他猜想西华元君之所以迟迟未曾露面并非首鼠两端拿不定主意而是另有缘故既然拿定了主意又命诸殿殷勤款待结盟一事不至有什么反复。真仙当面不道假当年天帝坐镇天庭诸宫安分守己不越雷池半步及至倾天之变彼辈说叛就叛犯上作乱义无反顾。如此种种非凡世可比究其根本天庭不需要忠心力强者胜力弱者伏一切阴谋诡计阳奉阴违都是多余。 瑶池终究是西华元君的地盘话糙理不糙她经营瑶池千万载慧眼所及纤毫毕现魏十七无意在她眼皮底下修炼暴露己身隐秘宴饮之余只在洞府内闲坐调教那顽铁中蹦出的铁猴。那铁猴野性未驯虽有灵性却还不得口吐人言只在洞府中蹿上蹿下蹿进蹿出四处寻找果子吃。蟠桃园桃花才开结果遥遥无期日常供奉只得几盘干果那猴头啃得津津有味连桃核都嚼碎了挖出果仁来吃似乎颇嗜此味。 吃饱了干果那铁猴不知从哪里拖来一根树枝拗去枝桠拿在手里舞弄颇有几分架势。这倒是意外之喜魏十七想起了什么随手取出水云石棍丢与它玩耍。铁猴与石棍一见如故两眼放光左三右四丢了几个解数欢喜得不当人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一些久远的往事浮出脑海魏十七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想起那个偷蟠桃盗御酒窃金丹大闹天宫的猴头那个叫嚣着天不遮我眼地不埋我心诸天神佛烟消云散的狂徒一时性起给它起了个名字唤作“孙悟空”。 那铁猴乃是天生地长的灵物自从得了石棍搂着抱着扛在肩头日夜形影不离魏十七见它耍得有模有样干脆将龙驭唤出来与铁猴做个对手。龙驭身负六龙之力哪里将小小铁猴看在眼里收起九成力气三拳两脚便将它打趴下。那铁猴倒是货真价实的铜头铁臂钢筋铁骨吃上几拳混不当回事翻身跳将起来兴冲冲抡起石棍与他过招当成是有趣的游戏。 龙驭拗不过主人却也没心思陪它慢慢玩金芒时隐时现拳脚渐渐加重那铁猴跌得越狠爬得越快缠着龙驭不放渐渐跟上他的速度以一根石棍生生撑了下来。在魏十七看来这倒是意外之喜龙驭未尽全力却也不是寻常灵物招架得住的他似乎运气不错平白拣了个宝。 …… 忽忽过了月余西华元君炼成瑶池灵机盘交与蓝容与处置不再过问连魏十七都无意再见一面。蓝容与自觉身负重任独坐于金母殿内细细思忖了半日拂袖而起自去拜访魏十七道明来意。帝子遣使结盟元君并无异议故此遣金母殿主为使前往餐霞宫云池觐见帝子呈上信物。 魏十七逗留瑶池多日宴饮闲坐调教铁猴虽然过得舒服终究有心事如今得了一个准信顿觉心中一松与蓝容与约定时日踏上归途。 回想起来此番出使瑶池顺风顺水有惊无险这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一杯气运再续前盟仿佛某种隐晦的约定便是西华元君亦不愿违背唯一令魏十七琢磨不透的是帝子许下的气运对他而言固然弥足珍贵西华元君却是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何至于就如此看重决意尽弃前嫌站到帝子一边?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天后帝子元君气运魏十七隐隐觉得他已经接近了关键只须再捅破一层薄纱便可察知真相。 三日之后金母殿内响起悠长的龙吟两条星蛟飞出大殿拖起瑶池抱虚车载了魏、蓝二位殿主星驰电掣奔往星域深处转瞬消失了踪影。 扶桑木、噬灵木、抱虚木并称天庭三大神木其中抱虚木坚硬似铁浮空渡虚是炼制飞舟的上好材料。西华元君好大手笔以抱虚木打造了一辆飞车驱使两条星蛟当苦力往来星域奔驰如电饶是魏十七见多识广也不禁暗暗感叹。与这瑶池抱虚车相比极天周游驷马战车既小又重还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抱虚车内别有洞天二人各占一处静室打坐入定等闲不碰面。离了瑶池避开西华元君的瞩目魏十七周身一轻如释重负。他端坐于静室内以提耶秘符布下禁制不令蓝容与偷窥催动九龙回辇功收拢煞气打磨星力窥探“灵机入怀”之境。 命星秘术修炼到“星髓灌顶”可谓登堂入室只是魏十七有此成就并非厚积薄发水到渠成而是天后不惜损耗本源强行将他推到这一步根基不固境界不稳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好在他心性十分坚忍不为“十恶”凶星点染又得帝子指点借五明仙界修炼“灵机入怀”若能顺利渡过这一难关之前的些许纰漏亦可一并消除。 星蛟拖动瑶池抱虚车掠过星域转瞬遁出万里正闷头赶路之际忽听得有人“咦”了一声不无惊喜随即一道霞光扫来铺天盖地笼罩四野。星蛟前冲之势一滞如同陷入流沙之中上下扑腾仓促间不得脱身抱虚车却丝毫不受其扰撞破霞光飞将出去靷绳绷得笔直革带勒得星蛟叫苦不迭。 蓝容与双眉一皱起身步出静室举目望去只见星光之下一道人跨鹤而来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两只小眼珠骨碌碌直转盯着抱虚车不放毫不掩饰觊觎之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血魔解体大法 金母殿主蓝容与乃天庭老人心思缜密过目不忘天庭三十六宫从未见过此等人物那形容猥琐的道人当是倾天之变后才飞升的真仙并不识得瑶池抱虚车亦未听闻西华元君否则的话何至于如此张狂不知进退。她心中不无怒意抬手一抹漫天霞光尽皆退去星蛟脱身飞出低低咆哮当着金母殿主的面亦不敢自作主张。 星蛟虽然年幼亦非寻常真宝困得住那猥琐道人掌中扣了一只小小的吞霞蟾蜍仙界异种不知修炼了多少万年窃得一丝灵机喷吐霞光生灵一旦为其罩定如虫入蛛网挣扎不脱沦为它腹中之食。不想那半老婆娘举手之间便将霞光抹去道行神通深不可测那猥琐道人心中有些打鼓不敢贸然动手干笑一声招呼道:“恕老道眼拙不知是哪位道友当面?” 蓝容与曲指一弹一道剑光疾斩而去去势虽不甚快却给人一种无可躲避的错觉。那猥琐道人心头大震情知贪念害人悔之已晚对方含怒出手这一脚踢在铁板上结结实实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急忙祭起一枚月轮满仓石胯下巨鹤掉转身躯拼命拍动翅膀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长喙所指虚空漾出一圈圈涟漪一道幽深晦暗的门户渐次成形。 剑光无声无息掠过将月轮满仓石一斩为二那猥琐道人一颗心直往下沉伸手在后脑一拍张口喷出一道黄沙化作栲栳大一只六指巨手将剑光一抓旋即四分五裂不能阻其分毫。哪里冒出来的婆娘如此泼烈一出手便是这等绝户手段连破月轮满仓石、六指炎黄手不依不饶逃都来不及!胯下玄翎鹤虽有遁空之能却非仓促可至道人一咬牙撒手抛出吞霞蟾蜍见风即长如小山一般蹲坐于虚空中张开大嘴“呱”一声将剑光吞入腹中。 剑光在吞霞蟾蜍腹中左冲右突一时见不得出蓝容与双眸星云转动凝神细察那蟾蜍如吃错了药一般浑身乱颤疙疙瘩瘩的毒腺几近透明霞光乱闪乱晃硕大无朋的身躯急速缩小舍命将剑光困住。 “有意思!”蓝容与微微颔首那吞霞蟾蜍非是凡物体内别有玄机可惜“灵机斩”祭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有意留情也收不回来。 那猥琐道人舍了吞霞蟾蜍争得逃生的时机心急火燎催动玄翎鹤长喙搅动涟漪虚空门户大开眼看就可连人带鹤逃出生天抱虚车上忽然跳下一只铁猴化作一抹乌光倏地窜到鹤首之旁抡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水云石棍狠狠砸在长喙之上。“喀嚓”一声响长喙为之中折玄翎鹤纵声哀鸣涟漪溃散门户亦随之合拢。 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恨得咬牙切齿指着铁猴大叫一声“猴头该死!” 话音未落吞霞蟾蜍缩至拳头大小四分五裂剑光破体而出直取那猥琐道人。道人顾不得教训猴头双足一蹬玄翎鹤翻来滚去打着旋迎向剑光被一斩为二道人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咬破舌尖将真元一逼肉身猛地炸开一抹血光稍纵即逝转瞬消失在视野尽头。 剑光斩了个空倏地悬停于空中颤颤巍巍光华流转不惜数息后散作无数光点如萤火虫一般冉冉升起四散奔走。 魏十七望着血光遁去之处猜测道:“难不成是‘血魔解体大法’?”他记起瑶池宫柱石殿有以轮值名为刁鹧鸪当年星域赌斗黑羽施展七煞妖刀将其击溃仗此旁门邪术附身于乾元袋侥幸逃得性命。 蓝容与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道:“血魔解体舍身邪术罢了若无真宝附身也是枉然。这道人多半有人接应才敢行此险招。” 铁猴蹦蹦跳跳兴高采烈扛着石棍回到魏十七脚边不无邀功之意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随手摸出一枚娑罗果丢与它解馋。那铁猴也知星域茫茫果子难得啃得甚是仔细不时伸出舌头舔去爪上汁水舍不得浪费。 蓝容与并不急于启程看了片刻忽道:“此猴可有名字?” 魏十七道:“有叫做‘孙悟空’。” 那铁猴似乎知道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呲牙咧嘴见魏十七并无吩咐又埋头大嚼娑罗果吃得津津有味。 蓝容与点点头没有问他“悟空”作何解她将星蛟身上的靷绳和革带解去命其自去一旁歇息负手立于抱虚车旁意态舒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魏十七微一沉吟缓缓张开神念他在五明仙界中锤炼神念牵引仙宫可算小有成就虽不能与蓝容与相提并论凝神感应亦有所察觉。 星域看似沉寂实则并不安宁那道人以“血魔解体大法”逃出生天血光消逝之处星力滚滚如潮似有一大殿星驰电掣扑来气势汹汹来意不善。金母殿主所言“多半有人接应”当非虚言那道人是有根脚的人物并非寻常散修瞧蓝容与的架势似乎打算引蛇出洞看一看对方背后究竟是哪一宫哪一殿。 大殿行空星力鼓荡动静非同小可神念有所感应实则距离极为遥远魏十七招呼一声自行回转抱虚车坐于静室之内耐心等候。那铁猴绕在他脚跟旁玩耍了片刻穷极无聊魏十七仍将它收入“一芥洞天”将其安置在娑罗林中天不收地不管逍遥快活。 细细回想适才一战金母殿主挥出一道剑光连破数宗宝物势如破竹犀利无匹那道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弃了肉身以“血魔解体大法”逃遁壮士断腕行事果决。他自忖易地而处也没有克制剑光的手段真灵龙驭似不足为敌除了动用五明仙界便只有祭出“诛仙”金符一途了。 蓝容与不愧是西华元君亲自点化的女仙天庭三十六宫能稳稳压过她一头的大能并不多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光明宫铸铜殿 星域深处骤然响起隆隆潮声一开始细如蚕食桑叶刹那间如千军万马充塞天地星力掀起惊涛骇浪席卷万里呼啸而至。两条卖苦力的星蛟察觉到星域异动紧赶慢赶飞回蓝容与身旁周身鳞片时张时歙哗啦啦乱响。 魏十七起身离开静室立于虚空之中眯起眼睛望向视野尽头隐隐有一点微光闪动。蓝容与抬手将瑶池抱虚车一拍这一掌拍得极重抱虚车咯咯作响接榫出根根脱落彼此咬合拼凑成一条粗陋的大船无篷无桅无帆无舵连船底都未合拢露出粗粗细细几条大缝。 蓝容与拂动衣袖将两条星蛟收入袖囊之中道:“星力如潮来得正好请魏殿主登舟着人送上一程。” 魏十七举步踏上抱虚舟蓝容与足尖轻点大船乘着星力稳稳滑出遁速愈来愈快渐渐化作一抹流光转瞬飘出万里之遥浮空渡虚果然名不虚传。 虚空之中忽然焦雷响成一片无数电光炸将开来一座巍峨大殿横空出世赤光熊熊通体竟是纯铜铸造无有片石只木。 魏十七于天庭三十六宫所知寥寥随口问道:“却是哪一宫哪一殿?” 蓝容与立于舟尾衣袂飘飘恍若射姑仙子身后潮声紧追不舍追得愈急掀起的星力愈是浩大将抱虚舟远远推开一时半刻哪里追得上。她“嘿”了一声道:“三十三天外赤铜铸恨光明宫铸铜殿殿主佟丁牛乃是光明宫主列御寇的一具分身。” “分身?”魏十七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三十三天外六宫光明第一列御寇乃天生地长的神人炼成九具分身佟丁牛道行最深尾大不掉渐有自立之意。列御寇亦是有大气魄之人干脆斩断羁绊解脱佟丁牛纵其离去。听闻佟丁牛踏遍六欲天金刚不坏道心不毁最终回到列御寇麾下自领铸铜殿忠心耿耿历千万载不变。” 魏十七暗自叹息记起那心怀叵测借天魔本源气挣脱羁绊逃往下界无法无天的恶徒周吉有朝一日他也会重归云浆殿么?一念才起旋即熄灭他哑然失笑笑自己痴心妄想在周吉身上寄托了他无法磨灭的一段过去这段过去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周吉藏匿不出也就罢了若有朝一日出现在他面前那就是宿命之战的开启。 单凭周吉一人能逃脱他的控制在下界兴风作浪?他并不相信偶然。周吉的背后有一只隐藏的大手在搅风搅雨搅动天机谁有如此大的能耐和动机他心中也有数。不过魏十七并不惧怕既然应天帝谶言站到了帝子一边他早有觉悟面对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的恶意。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笑道:“三十三天外诸宫乃是犯上作乱的叛逆元君既然决意与帝子结盟蓝殿主何不趁此机会击破铸铜殿灭杀佟丁牛?魏某愿附骥尾听凭殿主驱使。” 蓝容与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佟丁牛纵横六欲天魔王波旬都未能留下他神通何等了得魏殿主竟然打他的主意?” 魏十七道:“魔王波旬没有留下他未必是留不下说不定看在光明宫主面上没有难为他罢了。” “光明宫主何曾有这么大的面子!” “光明宫主不够格保不准看在天帝面上放了佟丁牛一马。” 他只是随口揣测却猜了个七不离八蓝容与神情有些古怪魏十七不禁笑了起来道:“人心人情大都如此天下岂有侥幸可言那佟丁牛佟殿主不知比蓝殿主如何?” 蓝容与见他不似试探沉吟道:“若单是佟丁牛一人一时半刻斩不了斩上个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也尽够了。” 魏十七接口道:“好蓝殿主只管斩那佟丁牛其余人等交给吾处置十天半月也好一年半载也好定不容漏网之鱼打扰蓝殿主清兴。” 蓝容与道:“铸铜殿佟丁牛麾下人才济济强手辈出颇有几个难缠之辈魏殿主未必都挡得住。” 魏十七“哦”了一声虚心讨教道:“不知都有哪些难缠之辈还请蓝殿主指点免得一时不察致使太阿倒持。” 蓝容与微微颔首这魏十七以凶星为命星煞气冲天却并非粗鄙之辈一时不察太阿倒持说得真好。她想了想扳着手指道:“佟丁牛麾下有三位供奉最是了得并称‘铸铜三虫’一名螽斯子一名虎甲子一名蜉蝣子虽以虫名却并非虫族出身。蓝某久居瑶池未曾亲见三虫出手听闻螽斯子系剑修虎甲子系体修蜉蝣子系器修登峰造极心狠手辣。” “此三虫比诸醴泉宫主蟠真人又如何?” “蟠真人不敌三虫中任一人不过三虫要击灭蟠真人亦非仓促可致。” 魏十七心中有数蟠真人天赋秉异替死之术瑶池无双他若不是持有“诛仙”金符未必能将其一举灭杀。螽斯子虎甲子蜉蝣子纵然压过蟠真人一头所强亦有限蓝容与并不十分看重但三虫若趁她与佟丁牛交手之际从旁暗施偷袭却可一举扭转局势。 “如此魏某愿先斩三虫。” 蓝容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并没有嘲笑他自不量力金母洞天内“诛仙”金符那一击石破天惊锐不可当三虫中肉身最为强横的虎甲子亦接不下这一道金符。只是彼辈身经百战并非顽铁傻愣愣立于原地任凭他打灭“诛仙”金符固然犀利打不中对方亦是枉然。 转念一想抱虚舟乘星力遁虚空铸铜殿如此狼犺佟丁牛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追之不及这魏十七既然要为帝子除一强敌正好探探他的底看他一口气能祭出几次“诛仙”金符。 蓝容与拿定主意允诺道:“好且看魏殿主手段若能先行灭杀三虫蓝某便试上一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阎王殿前自明了 活得足够长见得足够多好奇心天长日久消磨去所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毫无期待可言然而这一次蓝容与感到久违的悸动像一滴甘泉渗入心田她期望看到出人意表的一幕期望魏十七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冲击。 抱虚舟乘着星力漂荡铸铜殿终于追了上来相距不过十余丈蓝容与举目望去只见佟丁牛像一座铁塔稳稳立于铜殿之前一双铜铃也似的大眼瞪着自己面无表情身后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戳了十多个手下其中一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赫然便是那借“血魔解体大法”逃出生天的猥琐道人。蓝容与颇感诧异她素来过目不忘略一审视便察觉此人嘴角却多了一颗黑痣痣上有三根硬毛并非之前所遇之人形貌如此相仿多半是孪生兄弟。 佟丁牛不开口身后众人噤若寒蝉蓝容与略略侧过身将螽斯子虎甲子蜉蝣子指给魏十七三人立于左首独立特行一人背负长剑一人干瘦精壮筋骨如铁一人体内隐隐透出宝光剑修体修器修呼之欲出。 佟丁牛深深吸了口气胸腔中发出狂风呼啸之声瓮声瓮气道:“可是瑶池蓝仙子?” 蓝容与略一颔首应道:“佟殿主有礼。” 换作旁人佟丁牛未必有这么好脾气但蓝容与系瑶池西华元君亲自点化的女仙来头非同一般他只得耐着性子问明缘由“适才蓝仙子可是斩了吾铸铜殿玉井道人?” 蓝容与冷笑道:“玉井?未曾听闻。不过有一黄冠胆大妄为觊觎瑶池抱虚车被蓝某斩去肉身神魂脱逃。” 佟丁牛招招手身后那道人举步上前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焦黄干脆薄如蝉翼纸上浮出一张猥琐的脸孔满面怒色咬牙切齿。佟丁牛道:“玉井可是你觊觎瑶池抱虚车触怒了蓝仙子?” 当着佟殿主的面玉井道人并未文过饰非老老实实道:“抱虚车突如其来贫道心生贪念故以吞霞蟾蜍相阻及至蓝仙子现身二话不说一剑斩破肉身才落得如此下场。” 佟丁牛将符纸取在手中双手一搓玉井道人惨叫一声神魂灰飞烟灭。他不动声色轻描淡写道:“玉井行事糊涂阻拦瑶池抱虚车不知者不罪望蓝仙子恕罪。” 蓝容与道:“好此事一笔勾销。” 佟丁牛又道:“玉井乃是吾铸铜殿中之人冒犯法驾罪不至死蓝仙子毁他肉身致使玉井魂飞魄散便是与铸铜殿为敌今日之事不得善罢甘休蓝仙子是留下瑶池抱虚车赔礼还是与吾一战?” 三十三天外六宫联手犯上作乱瑶池按兵不动两不相帮诸位宫主心照不宣存了三分礼让但光明宫铸铜殿主佟丁牛不同他性情刚烈宁折不弯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拽不回玉井道人毁了肉身分量不够不足以跟蓝容与撕破脸那就干脆将他神魂碾灭把事做绝反过来向蓝容与讨个说法不容她打马虎眼推脱。 蓝容与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光明宫对瑶池宫欲做上一场?” 佟丁牛道:“蓝仙子言重了非关光明宫对瑶池宫只是你我之争。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玉井终不能白死换作蓝仙子也不能灰溜溜空手而还吧!” 蓝容与坦言道:“佟殿主有心易地而处蓝某亦不会轻易放手。天庭四分五裂秩序荡然无存做一场分个高下力强者胜力弱者伏不过单打独斗太过寡淡蓝某有一道友恰逢其会愿与铸铜殿上下战上一场佟殿主意下如何?” 佟丁牛目光落在魏十七身上瞳孔忽张忽缩皱眉道:“阁下又是何人?来自哪一宫哪一殿?” 魏十七足蹈虚空涌身上前呵呵笑道:“铸铜殿主好不爽利战即战打便打问什么哪一宫哪一殿阎王殿前自明了!” 佟丁牛道:“好阎王殿前自明了玉玑且送他一程!” 身后那猥琐道人答应一声伸足轻轻一顿霞光凭空而作托着他飘然上前五指一紧挥出一柄二龙拂尘麈尾暴长盘旋如龙燃起惨白的阴火寒潮席卷而来。 魏十七周身煞气缠绕寒潮不得近玉玑道人催动拂尘千丝万缕阴火愈来愈盛暗藏杀机。 光明宫铸铜殿偌大名头蓝容与许之以“人才济济强手辈出”殿主佟丁牛以降数螽斯子虎甲子蜉蝣子三虫最为利害眼前这玉玑道人道行手段估计与玉井相仿强亦有限魏十七不容对方走马灯车轮战将自己底细摸清决意突施强袭心念动处足下风火之力大盛。 螽斯子背后长剑嗡嗡颤抖几欲离鞘飞出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风火金砂?” 蜉蝣子心中一动螽斯子虽是剑修舍剑之外别无长物但他神目如电素来不会看错风火金砂乃三十三天外兜率宫炼制的真宝为菩提宫大泽殿主商浮槎所有商殿主随陆海真人远赴星域攻打正阳四宫铩羽而归将此宝遗失那与玉玑对峙的汉子难不成来自正阳四宫?一念及此胸中顿时大震蜉蝣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沉吟未决。 魏十七借风火之力不避不让缓缓上前去玉玑道人暗暗冷笑将麈尾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阴火转瞬蓄势到巅峰正待施展手段作雷霆一击忽觉头顶异象骤升一时间心驰神摇把持不定。大敌当前明知不可分心旁骛却偏生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抬头一瞥这一惊非同小可口干舌燥头颈僵硬再也挪不开视线只见星域深处一点血光闪动凶星远隔无穷时空将自己锁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诛仙金符 佟丁牛与光明宫主渊源极深非寻常殿主可比三十三天外有些事讳莫如深却瞒不过他。他听说菩提宫倾巢而出奔袭正阳门铩羽而归陆海真人咽不下这口气力邀斗牛宫主无常子二度出手结果一脚踢在铁板上为天后击退。报复随之而来有魔物潜入菩提宫刺杀洪明殿主祝玄露了形迹为菩提古树所制陆海真人趁势将其重创那魔物慌不择路竟撞入光明宫为列御寇灭杀。 那汉子足踏风火金砂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吐露出身来历十有八九来自正阳四宫蓝容与身为西华元君心腹与天后暗通款曲殊为可疑!佟丁牛神情一肃五指蠢蠢欲动忽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只见蓝容与气息节节攀升斑白华发尽数转为青丝眼角眉梢的皱纹一一抚平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他无暇旁顾双目炯炯瞪着蓝容与此女成名极早道行手段深不可测他虽不惧却也担心阴沟里翻船折了赫赫威名不敢怠慢。 十恶星现一道血光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玉玑道人罩定阴火顿为之一萎二龙拂尘软搭搭垂落千呼万唤无法雄起。玉玑道人心中大惊正待施展手段魏十七足下风火之力暴涨身躯化作一抹虚影从他身旁掠过掌心一点金光划过喉间一颗六阳魁首滚落脚下残尸化作灰烬周身法宝无一幸免湮灭于无形。 魏十七去势不竭堂堂正正直闯铸铜殿五指一放金光冲天而起六条金龙蜂拥而出龙吟声响彻寰宇。 蓝容与双眸霍地亮起心中暗暗称道魏十七心机深不可测当着铸铜殿上下耍了个手腕近在咫尺竟无人窥破其中玄机。玉玑道人虽不如“铸铜三虫”却也是难缠的强手魏十七先以凶星血光将其罩定驱风火金砂一掠而过掌心藏金符一发即收任他有多少神通法宝亦难逃死劫旋即催动六龙回驭斩大放金光虽万千人吾往矣以寡击众义无反顾众人只道玉玑道人为金龙所斩着意提防哪里晓得他真正的杀手锏乃是“诛仙”金符! 魏十七信守承诺悍然出手她乐见其成露出几分底气牵制住佟丁牛且看他能杀出怎样一片天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六龙回驭斩声势浩大足以掩人耳目玉玑道人不足为虑魏十七真正的目标非是旁人正是螽斯子。铸铜三虫剑修最是犀利舍剑之外别无长物一剑破万法留不得魏十七弃旁人不顾以金龙开道合身扑向螽斯子。 出人意料虎甲子与蜉蝣子不约而同退开数步神情有些古怪其余众人更是哗啦散开避之唯恐不及。螽斯子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呛啷”出鞘半寸凌厉的剑气充塞天地间金龙如被命运之手扼住咽喉逐一定在虚空中长牙舞爪不得寸进。 剑修攻强守弱螽斯子出剑之强仅次于铸铜殿主佟丁牛当他五指按在剑柄之上无人敢插手其间唯恐殃及池鱼。时机稍纵即逝魏十七心念动处六条金龙齐齐溃散留下一片荡漾不定的金光螽斯子心头没由来泛起一股寒意长剑“铮”一声跃出剑鞘漫天剑气倏地收拢下一刻炸开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丹田内一团气运缓缓转动金龙甫散一道金光从魏十七掌中撒出浩浩汤汤席卷而去将螽斯子连人带剑吞没余威碾过铸铜殿留下一道深邃的沟壑铜水四溢翻滚如潮。 虎甲子蜉蝣子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心机以六龙回驭斩掩饰金符之威趁螽斯子剑势蓄至巅峰将发而未发无可遁形之时一举诛杀。剑修最强的一点亦是他最弱的一点能抓住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心性手段缺一不可!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虎甲子揉身而上趁对方无法再度催动金符一拳击向他后腰出手如电刁钻古怪不容他从容应对。拳锋才递出半尺虚空荡漾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汉子迎上前来双臂交叉硬接虎甲子一拳“砰”一声巨响皮开肉绽骨折筋断两条胳膊反砸在胸口身躯弯成一只大虾公后背高高拱起全无还手之力。 虎甲子殊无喜色这一拳重创对手却并非打中生人分明是真灵之辈奋不顾身挡住他势在必得的一击。他这一拳暗藏玄机前一道明劲后一道暗劲批亢捣虚收发自如见对方有真灵相助当下将暗劲一吐龙驭身躯巨震眼中流露出惆怅惋惜之意六条金龙虚影逐一从体内飞出可怜历尽波折成就真灵被虎甲子一拳生生打散。 铸铜三虫魏十七先以金符灭杀螽斯子下一个目标便是虎甲子。体修肉身强韧进退如电“诛仙”金符虽然犀利却不易将其斩灭他早有算计驱使龙驭拼尽全力接下虎甲子一拳争得片刻喘息将左手虚虚一扬兽纹臂甲嗡嗡颤抖倏地张开五明仙界灵机气息虚无缥缈时隐时现将虎甲子吸定。 虎甲子力大无穷肉身不坏堪比真宝真灵便是被神通禁锢轻轻一挣即能脱身但这一回却前所未有他浑身寒毛根根倒竖连连发力铸铜大殿被他蹬得摇摇欲坠却挪不开半寸。虎甲子一颗心直往下沉他身具野兽的机警嗅到了异样的气息毫不犹豫叫道:“佟殿主——” 几乎与此同时蓝容与容貌回复到青春鼎盛之时星眸迷离轻轻踏上半步一十七道剑光鱼贯而出直取佟丁牛正是她赖以成名的“灵机斩”。虎甲子求援之声犹在耳畔佟丁牛却无暇旁顾只能置之不理他不退反进魁梧的身躯冲入虚空迎着剑光撞去。 魏十七以五明仙界困住虎甲子不惜消耗帝子赐下的气运再度催动金符一道金光横空出世将虎甲子生生碾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百裂煌熠枪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魏十七连诛二虫气势为之一落蜉蝣子趁势出手祭起百裂煌熠枪铸铜殿上空骤然升起一轮赤日一柄长枪破日飞出直取对方胸腹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仙界张不开金符驱不起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以肉身硬接。千钧一发之际屠真忽然现身稳稳立于他肩头黑衣黑衫体态婀娜撑起乾坤宝幡伞将他护住衣袖双双滑落露出雪白纤细的胳膊。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便是他留下的后手吗?百裂煌熠枪无坚不摧莫说区区一柄破伞便是铸铜殿挡在跟前也洞穿而过。蜉蝣子伸手一指长枪如流星坠地挟万钧之势刺下枪尖甫一触及宝伞屠真满头秀发如火焰飞腾双眸魔纹缠绕佛门至宝乾坤宝幡伞刹那间化作无上魔器魔气倒卷而起百裂煌熠枪刷地滑到一旁竟刺了个空化作一抹流光堕入星域深处。 蜉蝣子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你竟然与天魔为伍好大的胆子!” 魏十七暗道侥幸生死一线若非屠真出手相助为他争得一线喘息之机适才那一枪击中胸腹保不准就洞穿而过肉身大损。身处险境以寡敌众万万大意不得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他深深吸了口气顿时缓过劲来星域深处十恶凶星为气机牵引血光大盛杀意笼罩四野如芒刺在背令人不安。 当日屠真虽得魔女离暗传授天魔书潜心参悟却只及皮毛不得其门而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打破先天的局限又谈何容易为此魏十七亲自求见帝子坦言相告。帝子应他之请赐下一枚魔核足有鹅卵大小黝黑似铁坑坑洼洼一看便知不是凡物。魏十七心存疑虑多问了一句凶吉帝子微微一笑道:“朕既降临世间云浆殿主无须多虑。” 魏十七退下后反复权衡良久终究顺从屠真心意将魔核交与她修炼。得魔核之力屠真炼成天魔之躯然而不知是何缘故于诸般神通无有会心处只琢磨出一宗洗炼魔器的法门。她随身法宝甚多乾坤宝幡伞镇元铁血桥卅六金莲太白凌日棍无一不是上品斟酌再三屠真闭关数载花费了无数心力将太白凌日棍洗炼为魔器试了试威力分量反倒轻了三分并无特异之处她郁郁不乐形诸于色。 魏十七亦看不透其中玄虚他猜测太白凌日棍乃是天庭残宝胎里毛病不堪魔气洗炼太白凌日棍尚且如此镇元铁血桥和卅六金莲亦不会好到哪里去。沉吟之际他忽记起一事当日自柱石殿史巴头手中夺来一张兽皮不知是何来历支徵魔将曾言此物出自魔王天非天庭之物须以魔气炼化方能尽展神异。他当即将兽皮交与屠真命她洗炼为魔器便是损毁亦无妨权当练手。 兽皮黝黑腥臊殊不规整究竟是炼成甲炼成旗抑或炼成袋颇费思量。屠真兰心蕙质福至心灵她驱使魔气将兽皮反复熬炼洗去腥臊蒙于乾坤宝幡伞上足足花费了数十载光阴二者水乳/交融合炼为一魔器仍名为“乾坤宝幡伞”。魏十七以天启宝珠六龙回驭斩试之为兽皮一滑而过不能损其分毫毁天灭地的大威能削减到几近于无屠真双手撑伞笑靥如花接得毫不吃力。 正是因了此伞魏十七才将屠真收于“一芥洞天”内携她出使瑶池深藏不露直到退无可退之际奇兵突起接下蜉蝣子势在必得的一记百裂煌熠枪。 蜉蝣子蓄势一击百裂煌熠枪更是凌驾于六龙回驭斩、天启宝珠之上的真宝屠真勉强接下这一枪绝不轻松体内魔气刹那间失去控制翻滚如潮双手颤抖乾坤宝幡伞颓然收起再无余力。 魏十七张开一芥洞天将屠真连人带伞收入其内足踏风火金砂如惊虹一般杀入重围弃诸般手段不用掌心一道金光射出化作一剑纵横决荡十恶凶星降下一道道血光神出鬼没防不胜防铸铜殿真仙一旦为血光罩定身形微滞魏十七一掠而过金光斩落直如摧枯拉朽一般无论肩首臂胸腰腹腿脚中者即步上玉玑道人的后尘魂飞魄散尸身化作灰烬周身法宝尽皆湮灭于无形。 蜉蝣子窥得分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底拔凉拔凉的。凶星乍现天将血光此乃“命星”秘术星髓灌顶动念间响应如神。掌中一柄金剑分明是金符所化无论剑修符修器修体修挨着分毫便身死道消绝无幸免区区一道金符竟强横如斯当是天后遗下的手段。战至此刻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分明是天帝一脉的余孽说动西华元君与三十三天外诸宫为敌于茫茫星域恰逢铸铜殿欲瞒天过海杀人灭口。 佟丁牛为蓝容与缠住螽斯子虎甲子双双殒命蜉蝣子又心生怯意余下诸人如何抵得住魏十七掌中金符化剑他直如狼入羊群杀了个酣畅淋漓无移时工夫便连斩五七人气机与十恶凶星遥相呼应煞气水涨船高出手愈来愈凌厉。 只耽搁少许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蜉蝣子幡然醒悟若不能阻止对方痛下杀手铸铜殿难逃倾覆厄运他伸手一招百裂煌熠枪骤然现形落于掌中大喝一声“尔等都散开!” 铸铜殿上下被魏十七杀得仓皇避让迫于佟丁牛的威势苦苦守在大殿前不敢擅离信地逃入星域听得蜉蝣子一声大吼顿时有了主心骨刷地散开将他推上前。蜉蝣子踏上半步紧咬钢牙目眦欲裂起右臂一挥祭出百裂煌熠枪雷声大作电光霍霍长枪甫一离手便出现在魏十七身前赤日涌现照得他双眸不可视物。 枪名百裂煌熠射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不分青红皂白 星域浩渺瑶池抱虚车穿空遁虚恰巧为玉井道人窥见露了形迹无巧不成书既然撞见宁杀错不放过不想玉井道人壮士断腕舍弃肉身以“血魔解体大法”逃出生天。一开始蓝容与还打算引出他背后撑腰之人永绝后患及至铸铜殿破空追来这才熄了灭口之意及至魏十七提议联手血洗铸铜殿她觉得此子胆大妄为有些自不量力。 不过瑶池抱虚车全力飞遁佟丁牛便是弃了铸铜殿胁插双翅亦赶不上姑且一试无妨只需抱住他一条性命即可便是撞得头破血流权当吃个教训。存着这样的心思蓝容与答应试上一试不想魏十七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一出手便连斩螽斯子虎甲子二虫虎入羊群凶性大发既如此就助他一臂之力不容佟丁牛轻易搅局。 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天庭诸位真仙虽无境界高下却有“名分”之别。当天帝执掌天庭之时敕封三十六人执掌仙界为一宫之主得以参悟灵机有所成者可称“天仙”。何谓有所成天帝并未言明蓝容与私下里相询西华元君笑而不答将其引入瑶池仙界历悠悠千载岁月终于悟得瑶池灵机之妙玄之又玄可意会不可言传。 西华元君亲自将她送归金母殿许诺日后有缘向天帝讨个人情敕封她为瑶池仙界之主。蓝容与追随元君日久深知天庭秩序已立法度森严天帝削元君羽翼命天后驻瑶池不无防范之意若能敕封她为仙界之主醴泉宫哪里轮得到蟠真人! 西华元君见微知著为安她之心告知蓝容与天帝赐下一杯气运推心置腹是为“大罗金仙”她早已位列大罗与天帝气运与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旁枝末节根本无须在意。 蓝容与因此安下心来也因了这一番机缘道行更进一步不逊于天庭三十六宫宫主。 狭路相逢衔尾追来的是光明宫铸铜殿佟丁牛狠天狠地未可小觑换作别殿魏十七只须作壁上观她一人出手便可杀得干干净净。 佟丁牛乃光明宫主列御寇的一具分身亦窥得灵机之妙蓝容与一出手便是一十七道“灵机斩”佟丁牛深知厉害只得弃了铸铜殿义无反顾迎上前双拳在胸前重重对击拳锋相抵一左一右缓缓拉开一点金光跳将出来祭出一道金符名为“万钧”。 金光乍现灵机斩如倦鸟归巢蜂拥而去争先恐后投入金光之中转瞬湮灭了踪影。佟丁牛举重若轻连收一十七道剑光双拳一合收起万钧金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疲倦如潮水从骨髓深处泛出他用力摇了摇头叉开双腿稳稳立于虚空中喝道:“蓝仙子有何手段只管使出来!” 除却那虚无缥缈的“天符”传闻天庭诸宫最厉害的手段莫过于“金符”金符内蕴含一缕灵机千变万化各具其妙佟丁牛祭出的那一道金符当出自光明宫主列御寇之手在光明仙界内孕育多年以之护身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却并非杀伐之符比诸“诛仙”金符大为不如。不过天后姜夜惊才绝艳她亲手所炼金符又有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蓝容与试探出对方手段放下心来抬起纤纤玉指朝佟丁牛指了一指青春玉容退去刹那间人老珠黄鬓发斑白眼角眉梢满是细小的皱纹。 佟丁牛怔了一怔并未察觉异样心中终究不妥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己身与铸铜殿之间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殊死争斗历历在目却悄无声息仿似隔了无穷时空。 咫尺天涯刹那永恒蓝容与施展神通将佟丁牛挪出现世嘴唇微张喷出一抹星光。 铸铜大殿前魏十七双眼为赤日所扰一时竟不能视物他不知百裂煌熠枪从何而来百忙之中催动风火金砂身形凭空消失只剩两团风火之力彼此追逐忽隐忽现。 蜉蝣子将法诀一掐百裂煌熠枪停滞于空中枪尖微微颤抖蓄势待发。僵持了十余息风火之力忽然一凝一道身影破空而出百裂煌熠枪为气机牵引骤然刺出将对手洞穿。 一声闷响身躯炸将开来赤日渐次隐去只见两粒金砂浮于空中如无主之物那凶徒粉身碎骨尸骸无存。众人面面相觑十恶凶星血光黯淡凶徒气息无存不知怎地这一枪中得太过轻松让人放不下心来。 蜉蝣子心中一凛伸手探出食指中指在眉心轻轻一点身形倏地消失数息之后一道金光从身后涌来浩浩荡荡摧枯拉朽接连吞没数名真仙才嘎然而止。虚空荡漾魏十七缓步而出他动了点小心机丢出一具傀儡掩人耳目暗暗祭出金符偷袭不想蜉蝣子如此机敏只中副车未能将他一举灭杀。 接连数番动用“诛仙”金符真元损耗极大他已是强弩之末无以为继接下来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胜负殊难预料。 魏十七不动声色召回风火金砂举目望去只见蓝容与拖住佟丁牛明明近在眼前却似隔了无穷时空浮光掠影忽远忽近模糊不清。蜉蝣子亦察觉到异样双眉紧皱金符之威实在太过犀利他不愿以身试险当下抬手摸了摸后脑头顶涌出一片浮屠海浊浪翻滚介于虚实之间压得漫天星光尽皆黯淡。 蜉蝣子心念微动一条大蛇从海中窜出打了个滚化作身披蛇鳞软甲的猛将身高马大手长脚长将百裂煌熠枪接在手中一言不发挺枪上前邀战。魏十七摇摇头蜉蝣子惧怕金符之威存了明哲保身之意只敢驱使灵物缠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不是没有帮手当下一拂衣袖张开洞天铁猴孙悟空扛着水云石棍跳将出来见猎心喜不分青红皂白抡棍便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神人凿齿 大蛇闷不吭声嘶嘶吐着分叉的红舌将一柄百裂煌熠枪舞得花团锦簇寒芒四溅铁猴促遇劲敌奋力举起石棍迎击力量虽不弱于对手棍法却差了不止一筹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蜉蝣子得势不饶人低低念了个“咄”字浮屠海飙风乍起涛生涛灭潮涨潮落风暴中跳出一头腰围十丈的金睛海象化作一员魁梧猛将手持雪亮的长刀厚如门板嗬嗬大吼着冲上前来。 魏十七皱起眉头蜉蝣子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接连召出灵物上前试探趁机消耗他的精力放在平时他自然不惧但此刻真元几近枯竭仓促间难以为继倒不可小觑。那海象呼呼喝喝不成人语腥臭的口沫横飞举起长刀扑上前屠真猛然从沉睡中惊醒飞身冲出一芥洞天祭起镇元铁血桥挥动太白凌日棍将海象截住寸步不让。 铁猴涉世未深见识浅薄终非那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一身力气只用得出七八分哇哇乱叫被那大蛇杀得一路溃退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屠真硬接百裂煌熠枪一击大伤元气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抵住海象无力反击。蜉蝣子见事可为精神顿为之一振头顶浮屠海风起云涌掀动滔天巨浪刷地分在两旁涛立千仞一个巨大的黑影冉冉升起。 金符在手帝子气运深藏腹中魏十七非无所恃但身心的疲倦如附骨之疽一根弦紧绷到极致勉强出手奈何不了强敌只会损伤道基得不偿失。放眼望去他要面对的敌手是如来佛祖这等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岂容小小的蜉蝣子坏了他的大计。 宜未雨绸缪勿临渴掘井早在说动蓝容与出手之初魏十七便将战局变化推衍了无数次杀至此刻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行百里者半九十蜉蝣子是横在眼前的最后一道阻碍解决掉他与蓝容与联手定可一举剿灭佟丁牛重创光明宫。原本打算留下的后手再也藏不住了魏十七仰头望向幽暗深邃的星域十恶凶星再度亮起星力下垂源源不断涌入体内身影随之模糊不清唯有左臂一截兽纹臂甲嗡嗡震颤宝光流转不息。 当天庭肇造天帝以无上神通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瑶池、弥罗、兜率、光明、上清、太清、玉清诸界堪称个中翘楚五明仙界等而下之不堪与之相提并论。然则寸有所长五明仙界的锁钥却是一截兽纹臂甲仙界之主无论身处何地随时都可遁入五明仙宫独得灵机滋养回复元气。 山重水复疑无路魏十七翻开最后一张底牌投以娑罗果将身纵入五明仙界以神念牵引仙宫落于偏殿之内灵机缠绕调息吐纳待得元气尽复旋又遁出仙界。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消失了一瞬便重现于铸铜殿前神完气足正当鼎盛之时。 蜉蝣子倒抽一口冷气手脚冰凉一颗心漏跳了半拍他以神念锁定对手无有片时松懈电光火石的刹那天翻地覆原本倾向他一边的优势荡然无存如手中之沙流逝殆尽站在他面前的对手似乎永远都无法击败。 浮屠海中踏出一庞然巨/物身作兽形人立而前长牙如凿双眼赤焰翻腾后背隆起一肉瘤左手提木棒右手挽铁盾低低咆哮一声滔天巨浪骤然平息浮屠海凭空削去三成有余。 蜉蝣子虽然召出神人凿齿心中反没了底气他暗暗捏定法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魏十七知他身怀异术以手指眉心遁空挪移只在动念间殊难以金符一举灭杀当下步步为营不急于求成先祭出天启宝珠一道血光横亘天地直奔凿齿而去。 凿齿伏低小山也似的身躯举盾迎去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血光倏地收拢现出一颗滴溜溜乱转的宝珠为黝黑的铁盾死死抵住不得寸进。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定睛望去只见那铁盾质地特异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无数米粒大小的星芒时隐时现硬得异乎寻常凿齿亦是力大无穷单凭腰腹之力便生生顶住天启宝珠的重压不退半步。 十恶星现一道血光骤然降下将凿齿罩定煞气狂涌向他体内钻去侵蚀血肉筋骨却奈何不了这等上古神人。凿齿深深一吸将煞气尽数吸入腹中酝酿片刻骨节噼啪作响猛一发力将天启宝珠推了开去。 魏十七伸手一指宝珠呼啸腾空绕开铁盾寻隙砸向他后背。凿齿身躯狼犺反应异常机敏不假思索侧身抡起木棒臂膀甫一动便砸中天启宝珠迅雷不及掩耳宝珠失去控制倒飞而回。魏十七眉梢一动铁盾坚不可摧也就罢了那貌似寻常的木棒却着实不凡尽得“无距”之妙东渡殿冉青狮炼有一柄星核无距刀神出鬼没与之有几分相仿。 入五明仙界借灵机回复元气可一而不可再“诛仙”金符不可轻动水云石棍又给了铁猴魏十七稍一踌躇五指一收一放催动提耶秘符撒出一道无形阴雷。 阴雷无色无晦无形无质凿齿微微一怔已被阴雷劈中颅顶直击魂魄。不想上古神人天赋秉异凶星煞气奈何不了他无形阴雷亦只当轻风拂面毫发无损。魏十七十指按捺接连施展手段提耶秘符如流水般涌出忽聚忽散变化无穷勾勒成一张蛛网将凿齿困住。蜉蝣子脸色微变这分明是瑶池宫伯蓍真人的秘符剑阵换汤不换药西华元君果然心怀叵测与三十三天外诸宫为敌! 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天庭能与之匹敌的人物屈指可数便是光明宫主列御寇也居于其下。蜉蝣子退意更甚百忙之中抬眼望去只见铸铜殿主佟丁牛仍不得脱身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耶秘符缀连成阵自成一体生生不息凿齿力大无穷又持铁盾木棍两宗不知名不出世的异宝左冲右荡以力破巧所过之处秘符如雪狮子向火消融殆尽然则甫一抽身秘符再度涌出盘旋勾连聚散变化以至柔之力将其困住。 蜉蝣子从浮屠海中召出神人凿齿岂是易与之辈但他无心恋战趁对方施展秘符一时半刻抽不出手来将双目用力一瞪腋下又挣出两条胳膊双手握于一处十指翻飞瞬息结了数十个法印头顶浮屠海滚滚向内塌陷缩成一团。 魏十七察觉到对方不无退意当下祭出六龙回驭斩龙驭虽被打入永寂真宝威能犹存化作一轮赤日大日阳火从天而降。凿齿不慌不忙举起铁盾拍去却拍了个空六龙化日倏地掉头扑向海象重重打在他背脊之上大日阳火腾起丈许高甲胄融成铁水皮肉焦枯脏腑化灰生生烫出一个大窟窿。 海象七窍喷烟惨叫一声伤口肉芽蠕动渐次愈合。屠真哪容他从容施展轻叱一声伸手一指镇元铁血桥一十四条铁链从天而降呛啷啷乱响将海象缠成一只大粽子她打点起精神挥动太白凌日棍飞身上前重重打在对方颅顶。 “噗嗤”一声轻响海象脑壳凹下一块并未毙命他丢下门板也似的长刀吼声如雷现出原形拼命挣扎将铁链撑得四分五裂眼看就要挣脱束缚忽然如被焦雷劈中浑身乱抖氤氲黑气钻出肌肤粗状的身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下去无移时工夫只剩下一具软搭搭的皮囊。 屠真提起太白凌日棍若有所思此棍炼成魔器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凿齿见折了一员同伴怒火中烧将木棍高高举过头顶使出浑身蛮力朝魏十七凌空一击。刹那间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虚空撕开一道深邃的裂痕鬼哭狼嚎深不可测星光尽数扭曲为深渊吞没一头扭曲的鬼物探出双爪奋力撑开裂痕七手八脚挤入星域。 时机稍纵即逝蜉蝣子趁对方为鬼物吸引将身一纵轻轻巧巧投入浮屠海中凿齿连连怒吼身躯忽然化作无数水波渐次隐没于虚空海象的皮囊亦随之消失大蛇感应到浮屠海的召唤撤枪退去。铁猴好不容易抢得一线先机哪里肯放过倏地窜上前抡起水云石棍劈头盖脸乱打乱砸大蛇以百裂煌熠枪从容招架接了十余棍消失于冥冥。 浮屠海缩至拳头大小砰地散作漫天水雾蜉蝣子不知所踪茫茫星域只剩下铸铜大殿孤零零悬于空中。 三十三天外光明顶水声凭空响起一开始淙淙潺潺无移时工夫便涛声大作浮屠海横空出世浪奔浪涌蜉蝣子分开波涛踏浪而出眼窝深深凹陷脸色灰败憔悴不堪。 光明宫主列御寇立于巨崖之上面朝云海赤日初升伟岸的身躯忽明忽暗渐渐连成一片绚烂的金黄。 蜉蝣子躬身见礼有气无力道:“铸铜殿蜉蝣子见过光明宫主。” 列御寇垂下眼帘当年蜉蝣子立下大功得以在光明顶留下一滴浮屠海水只可接引三次他不惜耗去一次保命手段从星域回转光明顶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佟丁牛自立门户非是他一具分身安危存亡无可感应列御寇淡淡道:“佟殿主何在?为何匆匆折返?” 蜉蝣子深深吸了口气将铸铜殿跃入星域偶遇瑶池抱虚车与金母殿主蓝容与接战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列御寇负手而立静听蜉蝣子道来他于金母殿主着墨不多三言两语反倒对那出身正阳四宫持诛仙金符不知姓名来历的凶徒所述甚是详尽。当年那一场倾天之变时至今日余波未绝反而有死灰复燃之势列御寇不无叹息西华元君既然选定了立场便是三十三天外诸宫的大敌佟丁牛深得他看重这一次却运数不济只怕凶多吉少。 沉吟片刻列御寇道:“汝有所不知天后业已降临正阳门那修炼命星秘术持天后金符的凶徒乃是餐霞宫云浆殿主魏十七他虽是一小小殿主却深得天后眷顾道行手段与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位宫主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蜉蝣子虽然自恃神通了得却也知三十六宫宫主乃天帝敕封的仙界之主万万不可小觑列宫主对那魏十七评价如此之高他弃了佟殿主独自逃回光明顶虽非明智之举竟歪打正着躲过一场劫数。 果不其然列御寇道:“佟殿主未退汝弃了他先行逃遁不无过失且记着若佟殿主平安归来自由他处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吃点苦头在所难免。若佟殿主回不来光明宫再无铸铜殿汝便是无所寄身的孤魂野鬼且在吾麾下修炼日后讨伐外敌可为先锋力战不退杀出一条血路亦是一条活路。” 蜉蝣子道:“但凭宫主处置无怨无尤。” 列御寇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挥手命他退下心道连蜉蝣子都看出佟丁牛在劫难逃姜夜一道金符竟如此厉害吗?他低头忖度良久轻轻拂动衣袖数道气机鱼贯而出片刻后斗牛宫无常子、弥罗宫燕南征、妙岩宫曲圆荷、菩提宫陆海真人、兜率宫李老君各遣化身齐至光明顶。 三十三天外六宫光明第一但列御寇心知肚明这是弥罗宫燕南征、兜率宫李老君有意相让甚至别有用心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不过列御寇也没有过于推辞不登险峰如何能看到第一等的风光?这一场豪赌要么赢得盆满钵满要么输得干干净净留什么退路都是痴心妄想西华元君或许有拿捏观望的资本他们只能死心塌地一条道走到黑。 他微微一笑郑重其事道:“瑶池西华元君业已与天后姜夜结盟欲破其联手之势须釜底抽薪先击破一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待如何又如何 这一日太虚鼓荡雷动于九天之外正阳门被禁制缠绕节节拔高雷火损毁之处一一补全蓦地张开一道星光荡漾的门户惝恍迷离气息幽深。星蛟拖动瑶池抱虚车心惊胆战如背负十万大山艰难地穿过正阳门畏畏缩缩盘于一旁老实得像两条毛毛虫。 仙乐缥缈异香扑鼻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金母殿主蓝容与步下瑶池抱虚车王京宫曹木棉餐霞宫崔华阳御风宫闻南塘骖鸾宫谢东阁四位宫主上前见礼不敢怠慢。蓝容与系西华元君亲自点化的女仙得道之早辈分之高非四人可比拟在她面前无人敢端起架子失了应有的礼数。 蓝容与侧身相让正待开口忽然心有所感举目望去但见远处云山雾海一道彩虹从天而降落于她脚下。她心知帝子相召向诸位宫主颔首致意踏上虹桥身影由实转虚转瞬消失无迹。 金母殿主去往云池拜见帝子众人不约而同心中一松这位西华元君座下的第一女仙突如其来降临正阳门来意不明带来的威胁实在太大。曹木棉看了魏十七一眼心知他奉帝子旨意出使瑶池多半另有玄虚天后姜夜与西华元君同处瑶池颇有芥蒂为避嫌起见他并不多问个中详情截住话头不咸不淡宽慰了几句言辞中不无暗示。魏十七会意随意寻了个由头向四位宫主告罪回转云浆殿静养。 听了他随口一提四位宫主面面相觑光明宫铸铜殿狭路相逢强手辈出杀得干干净净只逃去了蜉蝣子一人连佟丁牛都为二人联手斩灭这一趟出使瑶池非但说动元君遣金母殿主面见帝子而且做下如此大事三十三天外诸宫定不会善罢甘休这……这可如何是好? 曹木棉长长叹了口气光明宫列御寇斗牛宫无常子弥罗宫燕南征妙岩宫曲圆荷菩提宫陆海真人兜率宫李老君念及这些赫赫有名的大能他头皮有些发麻不过转念一想正阳四宫既然摆明了车马站在天后帝子一边那便与三十三天外势同水火再无斡旋的余地得罪就得罪吧无非是正阳门外各凭手段再做上一场。 餐霞宫主崔华阳轻声道:“云浆殿主……竟如此了得吾辈亦不可太过落后今时不同往昔天庭四分五裂秩序荡然无存仙界禁锢可是退无可退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道行手段关系到身家性命若天帝仍掌控天庭诸宫便是打得粉碎至不济也可退入仙界固守列御寇燕南征再狠天狠地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望而兴叹但是如今……如今……纵有保命的灵丹妙药又哪来那许多寿元熬得下去! 谢东阁忽道:“若三十三天外六宫倾巢来袭又待如何?” 曹木棉意兴阑珊拂袖道:“待如何又如何战一场罢了!” 众人心中都有些悲凉崔华阳看了曹木棉一眼心道:“紫微星现帝子登位帝子降临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处仙界或可解去禁锢庇护吾辈……”不过她并未说破这一猜测。 虹桥接引金母殿主蓝容与径直遁入云池她原本担心天后姜夜主事横生枝节不无刁难但站定脚跟眼前之人却是一少年郎唇红齿白双眸渊深似海蓝容与心中一颤仿似被他一眼看到心底无可遁形。 青岚侍立于旁见她神情恍惚秀眉微蹙出言道:“金母殿主可上前参见帝子。” 蓝容与幡然醒悟后背发冷指尖发麻她定了定神躬身施礼恭恭敬敬见过帝子。 帝子上下打量着这位西华元君座下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第一女仙淡淡道:“金母殿主远道而来辛苦了。元君所炼瑶池灵机盘可呈上与朕一观。” 蓝容与将瑶池灵机盘藏于体内气息分毫不泄却被帝子一语道破错愕之余暗暗警惕。她微一犹豫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点在眉心引出一团五色宝光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青岚抬眼望去宝光内似藏有一物却看不清端倪她微一哂笑玉指勾勒轻轻一摄那团五色宝光从蓝容与眉间飞出落入她掌中如抽丝剥茧一般宝光渐次淡去现出一只薄薄浅浅的玉盘通体无有一丝瑕疵返璞归真神物自晦。蓝容与见她化去宝光的手段另辟蹊径生平从未得闻暗暗使了个神通将她望了一眼青岚的身躯渐次淡去只剩下一枚宝镜在空中翻来滚去透出丝丝缕缕精纯的妖气一触即收。 原来是万妖镜灵!蓝容与顿时记了起来当年迦耶馈赠天帝四宗佛宝其中万妖镜为天后所掌悉心温养生出一点灵机化作此女果然有几分特异之处。只是四宗佛宝蓝容与只记得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和乾坤宝幡伞还有一宗明明听元君说起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瑶池灵机盘乃西华元君亲手所炼青岚不敢多看将玉盘呈上。帝子伸手一指灵机盘冉冉升起浮于空中一点神念扑入其内瞬息横渡星域落于瑶池仙宫灵机四合凝成一具化身冕冠冕服、赤舄、佩绶、玉圭面如冠玉不怒而威。 仙宫之内西华元君长身而起缓步上前一双妙目注视着帝子叹息道:“果然是你!败而后成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是天庭基业付诸东流你这又是何苦!” 灵机盘接引帝子一点神念降临瑶池仙界借灵机现形却非那端端正正清清爽爽的少年郎而是陨落于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的天帝模样!最后一丝疑虑亦烟消云散西华元君不无伤感天帝散去气运将自己一并瞒在鼓里经历悠悠岁月终于得以重逢是真是幻已不待言说。 帝子化身微笑道:“元君别来无恙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天机不可违 西华元君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之色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静而清醒温和而坚定“不知天帝因何瞒天过海化身帝子?可否相告一二?” 帝子化身意味深长道:“朕既然来此欲借重助元君之力重立天庭自不会有所隐瞒。元君可准备好了?” 不闻不问犹可置身事外一旦获悉天帝的隐秘就再也没有退出的可能了。仿佛时光倒流于混沌星域之中得见天帝收拢灵机点化仙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刚好遇上。西华元君沉默片刻敛袂道:“愿闻其详。” 帝子化身道:“昔日迦耶馈赠四宗佛宝其中一物可窥探天机。” 西华元君追随天帝日久迦耶所赠佛宝一为万妖镜一为诸天轮回神木鼎一为乾坤宝幡伞这最后一物却是一串金刚舍利佛珠若非有大神通大气运见不得此宝拿不得此宝便是听到此宝之名转头即忘却如鱼过水雁行空不留痕迹。 金刚舍利窥探天机却是第一次得闻。 “这一串金刚舍利佛珠合计周天之数乃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之物一粒佛珠可推衍一段天机所算愈深消耗愈多。”帝子化身顿了顿叹息道“佛法无边朕以此宝推算察觉未来之时佛法兴道法灭六欲天神佛率众来袭天庭毁于如来之手朕亦未能幸免于难。” 西华元君一颗心没有来漏跳了半拍。 “天机不可测天机不可违天庭四分五裂朕陨落于如来之手未来已然注定每一步每一招无论如何谋算都只会迎向既定的结局。元君易地而处你又待如何?” 西华元君毫不犹豫道:“金刚舍利佛珠乃如来之物佛法无边焉知真幻吾将杀上西天灵山直入大雷音寺诛杀如来如来灭一切俱为虚妄不足为虑。”话刚出口她骇然心惊心神激荡之下瑶池仙宫内灵机紊乱连带帝子化身都有些不稳如风卷残云模糊不清。 帝子的声音忽近忽远“朕孤身前往大雷音寺与如来一战灵山崩塌神佛湮灭未能诛杀如来最终落得身魂溃败终至陨落。” 西华元君五指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紧咬银牙嘴唇微微颤抖吐不出半个字。 “……天机要朕的基业四分五裂朕就听任弥罗兜率光明诸宫投向如来天机要朕陨灭朕就孤身上雷音陨灭给他看不过朕并非孤注一掷此战若胜余辈只是跳梁小丑若败天后姜夜腹中孕育帝子朕早将一点神魂投入帝子体内取而代之异日犹可卷土重来。朕之天后乃是姜夜非是元君元君可曾怨朕?” 西华元君点点头又摇摇头千言万语尽化作一声叹息。天帝好狠对她狠对天后狠对自己更狠。 “这还不够。天机注定佛法兴道法灭朕卷土重来终将重蹈覆辙。当日朕以金刚舍利佛珠推算天机于山穷水尽之处算出一破局之人此人落于命数之外不在天机笼罩之下朕要逆天改命重立天庭务须借其气运得其辅佐方可有一线转机。” 西华元君心如明镜喃喃道:“餐霞宫云浆殿主魏十七十恶凶星诛仙金符天帝气运……” “落于命数之外不在天机笼罩之下朕亦算不清此子来历不过朕赐他一杯气运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且看这一回天机能乃朕何!” 西华元君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天机莫测简在帝心那一场倾天之变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尽数落入局中身不由己命悬一线如今天帝借帝子之躯携破局之人卷土重来天地改乾坤覆桑田变大争之世大变之局当收官之时又生翻覆之劫。 “朕不瞒元君元君可站在朕一边?” 西华元君衣袖微动心绪如涟漪散去古井不波念头通达淡淡道:“愿与天帝共气运逆天机改命数。” 帝子化身微笑道:“朕与元君何须这许多虚文!如来业已加紧布局三十三天外动荡不安大战在即朕在餐霞宫相候为元君把酒接风……”他深深望了西华元君一眼一点神念溃散于无形身形随之湮灭灵机散去瑶池仙宫内只剩下西华元君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西华元君独自在瑶池仙宫内逡巡细数往事历历在目。当年天帝陨落于西天灵山气运随之泯灭于无迹天庭四分五裂秩序崩坏仙界一一禁锢她察觉情势危急施展大神通将天帝气运扣下数分这才保全瑶池门户成为三十六处仙界中硕果仅存的例外。这些年来她暗中经营仙界铸就真灵孕育天兵积聚起一份足以扭转大势的兵力等的正是这一天。 她很早就结识了天帝他是何等高傲之人若非迫于无奈何至于遣使至瑶池神念降临仙宫邀她前往餐霞宫相助。局势之危急已到了一羽不能加的险境单凭正阳四宫天后姜夜不足以应对随之而来的惊天之变。她猜测是如来察觉到天机之外的变数容不得天帝从容布局了。 既然如此就助他一臂之力。 西华元君收拾起真宝天兵遁出仙宫抽去天帝气运封存瑶池仙界命众人各安其分驻守二宫四殿只唤了伯蓍真人和敖南海二人随行飘然离开瑶池一叶扁舟横跨星域。 餐霞宫内瑶池灵机盘熠熠生辉气机牵引接引西华元君驰往正阳门金母殿主蓝容与奉帝子之命留于云池之下由青岚作陪耐心等候元君降临。天后的气息昭然若揭蓝殿主心存疑虑旁敲侧击打听姜夜所在青岚轻描淡写只道天后闭关修炼不便打扰日后如有缘自能相见。 直到西华元君现身正阳门天后姜夜都未曾露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重元君言重了 天庭三十六宫王京、餐霞、御风、骖鸾等而下之不值一提西华元君心中清楚帝子之所以在此落足是在于那云浆殿主魏十七。小庙里生生拔擢出一员大神又令餐霞宫主崔华阳何以自处?既已敕封五明仙界为何不命他执掌五明宫?为的是韬光养晦掩人耳目?种种疑惑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帝心深沉非她所能揣测。 禁制迭生云纹隐现西华元君缓步穿过正阳门金母殿主蓝容与迎上前去躬身见过元君侍立在旁有了主心骨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正阳四宫二十八殿宫主殿主尽皆出迎久闻元君之名一睹斯人风采。旁人也就罢了广恒殿温玉卿一双妙目落在伯蓍真人脸上瞳孔微微收缩恨意瞬息翻起如火如荼她生怕控制不住自己银牙紧咬舌尖锥心痛楚口中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王京宫律伯笏伯蓍真人的根脚又瞒得过谁去?不过曹木棉曹宫主脸色深沉温玉卿温苦主强自按捺旁人哪里敢提起一个个只作不知。魏十七目视广恒殿主微微摇首温玉卿飞快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将恨意强行按下。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力量。 伯蓍真人沦为众矢之的气氛顿时冷下来敖南海同仇敌忾低低哼了一声西华元君却不以为意紫微星现帝子登位连天后姜夜都隐忍不出当年那些小小的恩怨又有谁会惦记着不放。 何况棋局重开大战在即果真怨气不散先渡过这一场劫难再计较往日的恩怨。 云池汩汩有声雾气缭绕幻化出重楼殿宇之形层层拔高气势恢弘西华元君向曹、崔、闻、谢四位宫主颔首致意又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忽道:“初来乍到不便叨扰云浆殿主可否略尽地主之谊安顿下瑶池来客?” 魏十七稍觉意外微笑道:“元君有托敢不从命。” 西华元君命蓝容与引了伯蓍真人、敖南海随魏殿主去往云浆殿帝子相召她作别四位宫主径直飞往云池无移时工夫身形便淹没于云雾之中。曹木棉目送元君远去轻轻叹了口气叮嘱了魏十七几句挥手命众人各归诸殿未经召唤不得擅离。 魏十七引了三人前往云浆殿他出使瑶池之时得金母殿主款待后横渡星域又联手斩灭铸铜殿主佟丁牛也算结下了不浅的情分此番宾主易位元君所托亦在情理之中。只是元君与帝子结盟挟大势而来凌驾于四宫之上她这一开口便将自己推向了四位宫主的对立面立于风口浪尖平添了许多事端。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魏十七引着蓝容与等人来到云浆殿唤来金茎露挑了几处上好的洞府委屈三人暂且安顿过后再从长计议。伯蓍真人、敖南海居于云浆殿勉强还说得过去以蓝容与的道行辈分不当如此简陋不过她并不在意谢过魏殿主言辞甚是客气令伯蓍真人大吃一惊不知金母殿主为何突然转了性变得如此好说话。他却不知这客气是星域一战魏十七全力催动诛仙金符从旁相助灭杀金刚不坏佟丁牛凭实力打出来的。 与云浆殿相隔千里青莲迎上前来言笑晏晏延请西华元君入云池觐见帝子。西华元君只扫了她一眼便知青岚根脚迦耶所遗佛宝之一天后姜夜把持多年成就万妖镜灵虽非真灵却胜似真灵以一点佛性变化妖气独得先天生物之妙。她回头望了一眼云浆殿中透出诸天轮回神木鼎和乾坤宝幡伞的气息若隐若现似是而非若非她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 云雾中开西华元君踏入云池光影数转心神略一恍惚已落至帝子座前。虽然早有预料但近在咫尺亲眼所见仍是微有些惊愕帝子只是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眉宇间依稀仿佛是天帝的模样没有来令她心一颤。 帝子道:“皮相皆属虚妄然则令元君见笑了。” 西华元君微微摇首轻声道:“天帝言重了。” “诸宫四散天庭未立何来天帝之称元君可直呼朕名不必生分。” 西华元君知他不打虚言稍一踌躇从善如流道:“重元君言重了。” 天帝重元西华元君元君镇瑶池当年本该她为天后不想人心未变奈何世事易变姜夜为天后帝子化身在瑶池仙宫内才有那一问 帝子起身行至元君之前仰头看了看她若换作旁人定会屈膝下跪但西华元君腰背挺得笔直只是垂下螓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果然是你呵——”帝子无奈地摇摇头神念动处伸手一摄右手提壶左手持杯郑重其事作斟酒状却无有滴酒流出。他将空空如也的酒杯递与元君道:“朕亲口应允为元君把酒接风元君满饮此杯绝不相负。” 西华元君双手接过空杯凑近嘴唇缓缓饮下这一杯气运心中一时感慨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壶与杯乃神念所化凭空散去帝子背负双手神情为之一肃道:“天机莫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便是朕亦不敢相违。朕顺从天机弃身魂破天庭蒙蔽天机争得一线喘息之机本打算从容布局不想大雷音寺有所察觉大劫将至渡得过犹有转机渡不过万事皆休。” 西华元君眸光流转淡淡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可是西天灵山如来亲至?” “如来坐镇大雷音寺不敢擅离否则迦耶趁虚而入灵山易主得不偿失。”顿了顿帝子又道“天机紊乱变数已生六欲天并未归附大雷音寺他化自在天魔王首鼠两端此番来袭之敌固然势大却也并非无懈可击。” 西华元君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知来敌究竟是何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堂堂正正之谋 当天后携帝子降临云池正阳四宫注定成为三界必争之地陆海真人无常子来袭只是不起眼的疥癣小患山雨欲来风满楼帝子心中的警兆愈来愈强烈迫不得已他主动遣使去往瑶池不惜透露天机之秘邀得西华元君援手相助。一子动全局变这一招暗棋他本打算用作后手但如来抢先落子逼得帝子不得不随机应变。 大敌来自何方?帝子早有预估缓缓道:“三十三天外诸宫为马前卒六欲天神佛相机而动。” 西华元君微微蹙起眉头三十三天外六宫曲圆荷无常子陆海真人之辈不足为虑光明宫主列御寇、弥罗宫主燕南征、兜率宫主李老君却非是易与之辈若倾尽全力将彼辈灭杀亦无不可但损耗过大六欲天神佛趁虚而入正阳门无人可守万一仙界崩塌灵机散失势必动摇天庭的根基。 帝子道:“六欲天亦非戮力同心尽奉如来为主其中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心怀叵测夜摩天化乐天不足为惧可堪一战者无非四王天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忉利天帝释天兜率天跋提神寥寥数辈而已。” 在帝子眼中不过寥寥数辈但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所率天众甚多单是八部天龙就不可小觑。 “重立天庭非仓促可至朕本意韬光养晦不欲声张徐徐图之既不可得那便正告三界公诸天下。天机乱恰逢其时朕决意再辟五明宫拔擢云浆殿主为五明宫主于正阳门祭天连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诸界为一体破釜沉舟尽歼来敌。” 西华元君眼中神采奕奕帝子祭天五处仙界连为一体是为天庭一角击溃来敌挟大势谋诸中腹此为堂堂正正之谋大善。 “三十三天外诸宫来袭由王京等五宫迎击朕与元君静观其变若事不谐由姜夜横扫来敌。” 西华元君听到“姜夜”之名心中忽然打了个咯噔“天后她……” “朕着姜夜修炼一宗秘术若能小成可作倾天一击。” 倾天一击横扫来敌横扫之后呢?西华元君隐约觉得帝子的语气有些古怪心念数转终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帝子如何安排天后不容她置喙她与姜夜并无情分在也无须在意。 元君沉默片刻岔开话题道:“三十三天外诸宫尚是小患六欲天天众势大魔王波旬既怀异心能否说动他反戈一击?” 帝子道:“波旬遣麾下魔将觐见陈试探之语朕信不过他朕要魔女离暗为质波旬迟迟未有答复。魔王心思多变反复无常此战若朕大获全胜波旬自会遣离暗来此缔结盟约若败镜花水月一切都休提。” 西华元君心中一动没由来多问了一句“若波旬遣离暗为质重元君欲如何处置此女?” 帝子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听闻魔女曼妙无双朕将此女赐婚与云浆殿主造就一场姻缘。” 西华元君微一错愕旋即醒悟过来天帝舍弃身魂逆天改命天机业已偏转六欲天不再尽归如来魔王波旬心存异志帝子此举便是以己身气运缚住离暗在六欲天钉下一根钉子。他人尽在天机笼罩之下无可遁形唯有云浆殿主魏十七落于命数之外如来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却也算不到这一变数。 元君忖度片刻赞许道:“果然是一场好姻缘。” 云池之下帝子与元君推衍战局未雨绸缪云浆殿内魏十七形单影只端坐于松木榻上心事重重。帝子赐饮气运相连他亦能感应到冥冥中一缕缥缈的天机大敌降至危机四伏这一次劫难未可轻渡若应对不妥云浆殿上下幸存者寥寥无几。 是三十三天外诸宫倾巢来袭吗?还不够另有更强敌伺机而动如潜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的猛兽狡诈而凶残。 云浆洞天张开一隙梅真人缓步行至他身旁侧身跪坐双臂搁在他膝头仰起螓首望着他的脸轻声道:“何事如此踌躇?” 魏十七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揉了揉她的耳垂道:“人命促光阴急少年去追不及。风雨欲来大战在即不知又有几人得以生还。” 梅真人笑了起来慵懒的神情带上了一丝活泼“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不熬出头怎看得到不一样的风光?” 魏十七垂下眼帘审视着她的容颜伍平湖与沈千禾先后降临七曜界大瀛洲不遗余力助梅真人飞升天庭此乃正阳四宫未有之事惊动非小不过为了她也值得。天庭动荡下界亦不稳当周吉修成天魔之躯为祸作乱梅真人以万年温玉打开门户将其送入异界旋即打破温玉断其归路然则阎青阳阴白藏文三清仍为天魔族裔虽隔两界未失其主魔气日渐深厚以此推测周吉非但没有陨灭反而魔功精进成为心腹之患。 “天下大乱群魔乱舞是劫数亦是机缘能否趁势而起就在此一举。” 梅真人将头靠在他膝上闭上双眼喃喃道:“道友多虑了。” “哦?何出此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浆殿人才济济帝、屠、沈、金四天王忽律蛇龟应龙御水族精怪仇、丰、麻三位殿主实力强横正阳四宫二十八殿无可与之比拟最为不妥的是殿主手中还握有一处仙界餐霞宫这小小的池塘如何容得下一条真龙?” 魏十七忽然记起一句老话“池小王八大水浅蛤蟆多”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真人直起身眼角眉梢闪闪发光缓缓道:“云浆殿尾大不掉餐霞宫何以自处大争之世强弱倒置号令不明是为大忌……我若是主事之人倒要问上一句既为仙界之主何不另辟一宫自立门户?” 魏十七拊掌道:“不愧是我云浆殿的谋主一语中的分毫不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重辟五明宫 这一日雷火从天而降正阳门浴火重生云纹缠绕气象万千。 这一日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仙界逐一解开禁锢仙宫齐现于云海之上灵机隐现仙乐缥缈。 这一日帝子祭天麟凤嘉瑞五景星庆云大瑞六十四白狼赤兔上瑞二十八苍鸟赤雁中瑞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下瑞十四种种祥瑞逐一涌现星辰摇曳无远弗届。 这一日帝子重辟五明宫拔擢魏十七为五明宫主于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外将餐霞宫云浆殿、王京宫广恒殿、菩提宫彗月殿划归五明宫并称五明六殿。 至此正阳五宫勾连为一体灵机互通厉兵秣马。帝子居餐霞宫云池胜境西华元君、天后姜夜为辅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魏十七统御诸宫坐镇一方为其羽翼。 仙宫重开对曹、崔、闻、谢四位宫主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仙界乃灵机点化而成的有种种妙用有铸就真灵孕育天兵 然则对魏十七来说五明宫有名无实只是一个空架子。彗月、连城、江郭、山都四殿早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帝子正是看在他征讨星域伐山破庙夺取灵机的苦劳上将云浆殿和广恒殿划归五明宫勉强撑一下场面。魏十七放眼望去彗月殿主仇真人连城殿主丰囚鸾江郭殿主麻蕈备受排挤不无尴尬手下小猫小狗没几只若命他们各掌一殿定不能服众。 他思忖片刻心中拿定了主意缓缓道:“魏某今为五明宫主统御六殿草创之初百废待兴暂闭彗月、连城、江郭、山都只开云浆、广恒二殿梅真人为云浆殿主广恒殿仍由温殿主执掌。” 众人闻言并不感到意外梅真人乃魏殿主的老相识、旧情人、新谋主这话虽不能明说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伍平湖与沈千禾亲自去往七曜界大瀛洲接引梅真人飞升天庭入得云浆殿诸事诸议俱出自她手算无遗策井井有条魏殿主退居幕后不再过问俗务。如今殿主为宫主梅真人执掌云浆殿也在情理之中除她之外再无人可替魏十七做主。 至于广恒殿那纯粹是个装门面的“添头”。当年菩提宫陆海真人率大泽、重阳、彗月、洪明四殿来袭广恒殿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陨落于正阳门外温玉卿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手下乏人可用。及至王京宫主行“以下克上”之旧例温玉卿自知难以幸免不惜血本请得云浆殿主出手结果魏十七痛下杀手生生打残虬龙打死虬蚺硬保广恒殿主连曹宫主都默许此事只是暗示下不为例。 广恒殿上下只得温玉卿一人苦苦支撑手下唯有傀儡侍女柳如眉辅佐前途渺茫无以为继幸得帝子明见万里乾坤独断将广恒殿拨归五明宫这才赢得喘息的时机。温玉卿私下里揣测会不会是魏十七主动向帝子进言讨要广恒殿否则的话何至于如此之巧。只是他贪图些什么?广恒殿又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魏十七长身而起向梅真人颔首致意梅真人微一犹豫款款上前去立于松木榻前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帝朝华屠真沈幡子金茎露胡山翁伍平湖忽律蛇龟应龙仇真人丰囚鸾麻蕈温玉卿柳如眉五明宫数得上名号人物尽在殿内她虽初登云浆殿主之位背后却站着五明宫主魏十七一人之下生杀予夺。 既为魏十七之谋主自当为其分忧梅真人早有谋划从容道:“五明宫初立温殿主麾下空虚仇、丰、麻三位道友各引部属移籍广恒殿相助温殿主日后彗月、连城、江郭三殿虚位以待。” 仇真人微微一怔随即骇然心惊梅真人这一番言语细细品来意味无穷。一来她分派二殿事务不无僭越之嫌显然是得了魏宫主授意欲坐实她主持五明六殿之权柄从此之后魏宫主不出梅殿主便是主事之人。二来相助温殿主而非辅佐又明言以三殿虚位以待这是在暗示他们这些新归附的外来客若建立功勋无人质疑仍可为一殿之主坐镇一方。 仇真人看了丰囚鸾和麻蕈一眼见丰囚鸾若有所思似乎没怎么想明白麻蕈不无抑郁显然觉得梅真人初掌云浆殿急于将他排挤在外。他暗暗摇头五明宫名声不彰奚少微用人不明难怪落得如此下场丰、麻二人若放在三十三天外莫说执掌一殿只怕稍不留意就被险诈之辈坑得不要不要的打落牙齿和血吞苦不堪言。 当着魏宫主之面仇真人率先上前领命言辞甚是恭敬又见过广恒殿主放低姿态并不以彗月殿主自居温玉卿亦知梅真人用意安抚一二礼数有加。有仇真人领头服软丰、麻二人亦上前领命转投广恒殿奉温玉卿为殿主听其调遣。 当云浆殿为餐霞宫之云浆殿自当遵循崔宫主定的旧例当云浆殿为五明宫之云浆殿魏宫主一言定夺无须顾及他宫。梅真人分派了仇真人、丰囚鸾、麻蕈三人又大刀阔斧颁下法令废除旧有供奉、轮值之职命胡山翁为云浆殿值守帝朝华金茎露忽律为镇将伍平湖蛇龟应龙为兵卫唯独不曾提及屠真、沈幡子二女。 沈幡子低眉顺眼不听不闻不动不察仿似这一切与她毫无干系。屠真微感好奇大人亲口承诺“四天王”并非一句戏言因何仅发落了帝朝华与金茎露不提及剩下二人?她偷偷瞥了魏十七一眼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不觉有些忐忑。 温玉卿若有所思草创之初百废待兴如何兴全凭魏宫主定夺既然云浆殿设值守、镇将、兵卫之职广恒殿亦可从而改之以示与隶属王京宫之时不同。世易时移变法宜矣云浆、广恒虽袭旧称却等同于新立一殿梅真人梅殿主心细如发用心良苦不愧为五明宫之谋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翻云覆雨手 梅真人智珠在握一言定夺就连最桀骜散漫的帝朝华都无有异议。时移势易如今魏十七执掌一宫凶星护佑手握金符神通手段已凌驾于曹、崔、闻、谢四位宫主之上她这小小的天魔女如何敢犟头犟脑回想当年不知天高地厚以秦、余二女的神魂为要挟将对方得罪到骨子里一念及此心底便阵阵发冷这点芥蒂若不消去终究是悬于头顶的利剑不定什么时候噬脐莫及殃及他化自在天魔宫之中天魔女本体。 帝朝华也曾想过就此收手但她是打入天庭的排头兵魏十七与魔女离暗间一条脆弱的纽带透过这条纽带付出足够的代价魔王波旬能够向帝子传递讯息帝子默许帝朝华留在云浆殿的目的正在于此。 翻云覆雨手莫外如是帝朝华目睹天后携帝子降临目睹魏十七横空出世独掌一宫亦目睹魔将支徵用尽心机无功而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魔王波旬或迟或早势必遣魔女离暗为质否则的话天魔誓词纵说上千百遍又何以取信帝子? 梅真人甫一飞升天庭即入云浆殿为魏十七之谋主此女容姿出挑算无遗策短短数载便改变了云浆殿的格局帝朝华逐渐被边缘化胡山翁、金茎露、忽律、伍平湖脱颖而出此四人俱不以道行神通见长但梅真人知人善用胡打理殿务金调停资粮忽统领水军伍打探消息各司其职彼此配合得甚是默契帝朝华感觉自己就像是多余的人无从插手。 他化自在天魔宫三十六天魔女化身万千却从未如帝朝华这般憋屈。 梅真人一一分派定当众人退出云浆殿各归洞府大殿内空空荡荡唯有屠真和沈幡子随侍左右听候吩咐。 魏十七沉吟片刻五指一紧兽纹臂甲宝光流转将五明仙界张开一隙神念牵引仙宫梅真人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恍惚转眼落入一处偏殿内。 天光斜照岁月静好殿内半明半暗梅真人仿似从一场长梦中苏醒伏于魏十七膝上身心慵懒不知时光流驰今夕何夕。她侧过头睡眼惺忪抬手遮挡天光衣袖滑落五指熠熠生辉“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五明仙宫吗?” 魏十七道:“五明正殿未开此乃一处偏殿名为‘羲和’。”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二人独处梅真人性情流露整个人松弛下来说话带上些许鼻音平添了三分妩媚。 “仙界独得灵机之妙铸就真灵孕育天兵乃一宫之根本。五明仙界不堪与瑶池、弥罗、兜率、光明、上清、太清、玉清诸界相比再加上正殿未开时日无多所成亦有限。权宜之计当务之急在于温养真宝成就真灵。” 大劫将至帝子于正阳门祭天将五处仙界连为一体立天庭一角从这一刻起三十六处仙界为气机牵引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正阳五宫、瑶池二宫以及散落星域的诸宫诸殿彼此缓缓靠拢除非帝子陨落灵机溃散便是灵山如来魔王波旬亦无可阻拦大势。 五明六殿实则只有二殿论人手论积淀五明宫尚不能与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相提并论留给魏十七的时间不多他决意先助梅真人铸就真灵再考虑其余。 梅真人亦知晓其中的利害干系低头忖度一回将可堪造就的宝物一一取出三百六十五枚本命玉符九岳崩崖石吞阳珠还真镯混沌一气洞天锁斩神剑……此剑一出便脱手飞到空中搅动灵机光华忽明忽暗蠢蠢欲动。 六法十三器斩神剑大象真人李静昀素女通玄功……魏十七眼中星云转动刹那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他将斩神剑摄入手中曲指一弹嗡嗡作响缓缓道:“遇佛杀佛遇神斩神如此好口彩不妨造就此剑如何?” 梅真人本是器修出身着一分身祭炼斩神剑炼为本命飞剑花费了无数工夫将李静昀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及至炼化大象分身成就真仙万法皆通选此剑成就真灵亦无不可。她微微颔首将诸宝收起仿佛察知她的心意斩神剑欢喜雀跃从魏十七五指间挣脱化作一道寒芒绕着她游弋不息。 梅真人伸手一指斩神剑定于空中魏十七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右手扳起无名指轻轻在剑刃上一割血线细若游丝在指尖绽放斩神剑沾染上一点微乎其微的精血如受惊的游鱼化作一抹虚影倏地冲出羲和殿骤然凝滞于空中宝光迷离渐次黯淡下去。 魏十七没有松开手顺势将梅真人拥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含含糊糊道:“以灵机温养残宝补全为真宝催生真灵脱胎换骨如婴儿诞生你须守候在旁寸步不离否则的话精血为灵机抹去再祭炼回来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 梅真人倚在他怀中双眸闪闪发光仙界乃天庭之基石轻易不得入内她得魏十七眷顾得以一窥灵机之秘若斩神剑当真铸就真灵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她忽然记起一事道:“六龙回驭斩真灵已灭何不置于羲和殿内重铸真灵?” 魏十七轻描淡写道:“已将此宝炼去矣不复存于世间。” 梅真人心中打了个咯噔她知魏十七修炼真仙六法中的九龙回辇功与六龙回驭斩相得益彰极为难得铸铜殿一战真灵龙驭被打入永寂但回驭斩本源未损真宝威能尚在为何将其炼去又炼为何物? 魏十七道:“当日与金母殿主联手斩灭佟丁牛剩下铸铜殿浮于虚空成为无主之物本欲将其打烂蓝殿主不愿欠人情说铸铜殿赤铜难得打烂了未免可惜可出手将其炼成一件兵器以作酬劳。” 梅真人“嗯”了一声隐隐猜到几分。 “然则赤铜乃死物凭空打造器胎耗日持久事倍功半蓝殿主急于觐见帝子无意久留便把六龙回驭斩要去抽取金龙灵性注入铸铜殿千锤百炼去芜存菁炼成一根赤铜棍。她见铁猴耍石棍屠真使太白凌日棍以为我对棍棒情有独钟——”魏十七摇摇头不觉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给点阳光就灿烂 “金母”二字并非没有由来五龙为魂赤铜铸恨堪比神物神器。既然提及魏十七却没有邀她一观梅真人猜想那赤铜棍当是前所未闻的凶煞之物出必杀生见者不详也只有他才镇得住这等凶器。 抛开勾心斗角难得片时温馨梅真人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忽然记起远在大瀛洲的兰师妹心头顿时掠过一阵阴影。周吉化身天魔神通诡异心狠手辣万年温玉虽被击破她亦殚思竭虑伏下后手却未必就防得住他天庭大战在即若出了什么意外只怕鞭长莫及。不过此事要不要跟他提起?她倒有些踌躇。 魏十七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在她耳畔道:“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对手。魔王波旬狡黠多变不可轻信此战他化自在天或作壁上观不过他定然两头下注你说说看天庭这边他押在谁人身上?” “可是屠真?” “诸法无常诸天无碍魔王之女离暗传下天魔书托言引见支徵代为缓颊事后想来嘿嘿……窥破一线天机奉上天魔书好手段好魄力!”不过魏十七并不后悔有得有失有利有弊屠真既然动心他便接下这份因果不留遗憾日后闯出天大的祸事也由他只手抚平。 梅真人知道他对屠真另眼相看比诸流苏沈幡子二女多了几分亲近她有些好奇区区一介器灵因何有此殊遇? 魏十七将下颌轻轻搁在她头顶含含糊糊道:“再猜猜看如来那一边魔王押在谁人身上?”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梅真人心念数转心头一跳却不敢妄自揣测。 魏十七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发菩提心皈依佛陀只怕并非全是虚妄魔女离暗身俱二相哪一面是实相哪一面是虚相又或者虚实轮转种种不测难以预料。魔王深居魔宫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将离暗推向风口浪尖其中不无蹊跷帝子要此女为质逼得魔王波旬由暗转明现身台前一举数得另有深意……” “不过如来岂是易与之辈帝子布局如来亦在棋局落子周吉成就天魔之躯入大瀛洲又遁入异界只怕与大雷音寺脱不开干系。” 一阵战栗从后腰腾起直冲脑后梅真人倒抽一口冷气脱口道:“你是说……周吉……” “天魔书乃他化自在天根本所在包罗万象传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修到精深处夺天地造化各具其妙周文修成的手段分明是‘蚀谛’神通究其根本或是如来得自魔女离暗转而传与周吉埋下一招暗子。”魏十七顿了顿看了梅真人一眼郑重其事道“你莫要小觑他此子给点阳光就灿烂来日当为大敌。” 梅真人细细咀嚼“给点阳光就灿烂”七字回想周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越发觉得意味深长如来在暗中拨弄手脚此乃魏十七推测之辞但这并非无由局势复杂暗流涌动她闭上双眼轻轻叹息一声道:“虽有许多变数一切尽在掌握是吗?” “元君天后尚不敢夸口我又有什么把握。帝子窥探天机这一次劫难非比寻常三十三天外诸宫只是前锋真正的大敌乃是六欲天天众素未谋面不知深浅五明宫上下不知几人得以生还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亦不知是存是毁。大瀛洲可有什么人是你放不下的?” 梅真人举目望向斩神剑身后的怀抱依然温暖可她的心却一片冰凉她的根在大瀛洲在黄庭山斜月三星洞魏十七不可能庇护所有人一旦开战他自顾不暇更不用说其他了。 “你……欲待如何?”她轻声问道。 “四宫颁下敕令征调下界真仙不拘良莠尽皆飞升天庭如有不从可任意灭杀。我与几位宫主相商讨得渊海三洲之地欲遣化身走上一趟顺便引数人入天庭稍加庇护以完昔日因果。”魏十七并不瞒她飞升天庭的规矩因人而定也因人而变如今他乃仙界之主执掌一宫有足够的权柄庇护几个凡人便是天后帝子四位宫主亦不至于多说什么。 “可得庇护几人?” “不成真仙肉身重愈山岳神魂孱弱不堪强行冲破天人之隔魂飞魄散百不存一好在有此物在可护佑八九人平安归于天庭所耗者灵机而已。” 梅真人心中打了个咯噔灵机可遇不可求其珍稀之处远在星药之上魏十七为五明仙界之主所得亦有限若损耗过大得不偿失。 魏十七心意已决将手伸入她怀中摸索一番取出混沌一气洞天锁曲指一弹宝光迷离氤氲而生锁内洞天震荡时之砂从四面八方聚拢浑沌如鸡子刹那间鸿蒙初开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山川河流大漠渊海一一衍化成形蛮荒苍凉杳无人烟。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缘者入此洞天携归天庭无缘者留于下界各安天命。” 梅真人来不及劝阻混沌一气洞天锁汲取灵机洞天小界业已衍化成形转念一想秦、余二女不知所踪他定不会将阮静留于大瀛洲亦随之释怀。她想了想轻声道:“我所挂念唯有师妹兰真人一人耳余者悉听君便。” 魏十七微微颔首心意动处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星屑穿越时空垂落于五明仙界羲和殿内一点神念鼓荡凝成一具化身身材魁梧手长脚长面目与他一般无二气息却稍嫌单薄。 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神念非其所长直到帝子敕封入主仙界才向广恒殿主温玉卿求教锤炼神念以牵引仙宫。半路出家终究成就有限时至今日他只得入主“羲和”偏殿五明正殿不得其门而入迟迟未开究其根源正在于此。 然则这具差强人意的神念化身持天启宝珠降临下界杀伐惨烈所向披靡渊海三洲之地的真仙无不俯首帖耳老老实实飞升天庭当一小小的走卒计有浮风族步干阑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苍鼓族巡天八将军厉十龙漆面佛步衍背。 山雨欲来风起云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浮白岭鱼娥 事实证明天庭铁了心要把下界真仙找出来一切隐匿潜踪的手段都是徒劳。这一日渊海潮起日月无光低沉的啸声鼓风而至席卷每一个角落渊海三洲之地幸存的真仙无论藏身于何处施展何等神通手段都无法遏制体内精血沸腾。啸声三起三落精血亦鼓荡不息众人被生生逼出洞府心神不宁如被鞭子抽打先后赶到渊海环峰岛。 渊海星罗洲浮白岭鱼娥性情温和素来深入简出不与他人为恶然则人在家中坐祸事从天降时隔多年后她再次见到了魏十七不再是极天之上那初窥门径的新丁而是手握杀伐之宝言出如令顺者昌逆者亡的大能。机遇之翻覆莫过如是。好在魏十七仍记得当年的情分对鱼娥不无照拂略略解说了几句天庭局势并未太过逼迫。但随之而来厉十龙、步衍背、步干阑、巡天、田椿等人他就没这么多耐心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天启宝珠接连轰下一力降十会打得他们惨不忍睹苦不堪言。 若非要留他们一条性命以供驱使便是打杀了亦不在话下。 鱼娥感同身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忍不住想若当初及早惊动神人飞升天庭而非躲在浮白岭中深藏不出她会不会闯出一番全新的天地?但时光无法倒流命运的洪流席卷而来她被大势挟裹身不由己迎向未知的未来。 罡风极天太虚正阳门沐浴在璀璨的星光下鱼娥的内心却充满了惶恐这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魏十七并未含糊其辞明言此番天庭征召下界真仙只为抵御即将到来的大劫抗得过寿与天齐抗不过身死道消其间并无第二条路可选。好在危机所在亦是机缘所在天庭不缺真宝功法星药更有脱胎换骨之妙用渊海三洲之地飞升天庭的真仙存于世的尚有玉泉子、黄梧子、黑羽、帝朝华、巴蚿这给了她些许安慰。 正阳门开一行人穿过云山雾海径直落在云浆殿前帝朝华迎上前来不冷不淡寒暄数语示意众人入洞府歇息耐心等候吩咐。步干阑等知她性子向来如此并非有意怠慢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同为渊海三洲之地出身的真仙彼此抱团照应在所难免他们延请帝朝华入洞府暂坐片刻请教天庭情势帝朝华得魏十七关照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仍耐着性子解说一二略事安抚。 一入天庭成走卒然则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就凶险万分的星域赌斗变成了生死存亡的大混战除鱼娥有所耳闻外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变色。将彼辈尽数吓得胆寒于事无补帝朝华想了想将魏十七着力夸了几句五明宫主手握金符诛灭瑶池醴泉宫蟠真人、三十三天外光明宫佟丁牛辅佐帝子登位神通广大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暗暗心惊又不无失落大瀛洲魏十七横空出世成就真仙飞升天庭竟到了如此境地叫他们这些老牌的真仙情何以堪! 数日后云浆殿值守胡山翁镇将金茎露将鱼娥、厉十龙、步衍背、步干阑、巡天、田椿轮番唤去和颜悦色细细问讯了出身来历法宝神通赐下星药指点他们提升修为洗炼真宝的种种禁忌。大战在即提升战力迫在眉睫亦因人而异好钢用在刀刃上胡山翁金茎露见多识广得他二人指点可少走不少弯路。 轮到浮白岭鱼娥时金茎露与她详谈甚久悉心指点并赐下一只“玉升壶”并告诫她速归洞府杜门不出尽快炼化星药以免有失。鱼娥听出了言外之音心知这是魏宫主的意思当即将“玉升壶”携归洞府布下重重禁制紧闭门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玉升壶”四四方方壶嘴粗短模样十分笨拙内盛整整一升星药鱼娥不无好奇郑重其事倒出一滴为黏稠的白浆星光缠绕异香有无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在方寸之地翻飞游走灵性十足惹人爱怜。 这便是星域赌斗押上性命才能赢得的星药吗?鱼娥记起金茎露的一番言语心中暗暗叹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初入天庭未立寸功便先得这一升星药绝不是好兆头即将到来的大战将无比惨烈每一分潜在的力量都要不遗余力压榨到极致。不过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可言正如金茎露暗示的那样强者存弱者亡各安天命唯有提升己身实力才有自保的可能。 天庭星药有诸多妙用一升之数非同小可鱼娥细细思量决意将半数星药用于精进修为半数星药用于洗炼残宝。她手头有两宗天庭残宝其一为金枝玉叶其二为行空锁链金枝玉叶窄长卷曲形同草叶色作青黄遍布金脉乃是一宗飞遁的法宝行空锁链共一十八根困敌伤敌攻守一体。时日无多不可兼得取何者为之倒是颇费思量。 鱼娥背负双手在洞府内缓步而行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打点得纤尘不染井井有条。一个念头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魏宫主遣出化身亲自接引他们这一干下界真仙飞升天庭定有所借重这借重之处却在哪里?她百思不得其解。任凭鱼娥有千般机灵万般智慧也推测不到魏十七此举只为去往大瀛洲庇护几个相识的故人接引下界真仙只是一个由头顺手为之并不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力。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真仙亦未能免俗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暂且放在一旁单考虑如何自保。鱼娥顿时豁然开朗当真仙混战之际天地灵气紊乱不堪凭了飞遁之器四处游走无异于自蹈死路一个不巧撞入敌阵七八宗法宝落下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万万不可行!她心意顿决摄出行空锁链引出一滴星药着手补全残宝寄予万一的希望能否在开战之前侥幸成就真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雷音琵琶 鱼娥闭关不出一门心思打坐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浑不知时光流驰。这一日她忽然心血来潮从入定中惊醒耳畔响起悠悠云板之声时缓时促周身真元随之鼓荡几欲冲出卤门。她心知有异伸手将行空锁链摄入袖中长身而起心念微动已遁出洞府来到云浆殿前。 帝朝华满头白发一袭红衣如火如荼星眸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似兴奋又似惆怅。厉十龙步衍背步干阑巡天田椿渊海三洲之地新近飞升的真仙尽皆在旁鱼娥是最后一个到来。 “大劫已至三十三天外诸宫来袭光明宫列御寇斗牛宫无常子弥罗宫燕南征妙岩宫曲圆荷菩提宫陆海真人兜率宫李老君携诸殿精锐天兵天将倾巢来袭。吾辈得以置身其间亲眼目睹盛况此乃旷世未遇之机缘。” 厉十龙等面面相觑这些年在云浆殿厮混他们也打探到天庭动荡的内幕三十三天外诸宫倾巢来袭盛况空前话虽没错不过这种盛况还是不睹为妙。众人心中沉甸甸的这些年凭空得了许多星药终究是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的只是不知魏十七会如何驱使他们若把他们推向杀伐惨烈的第一线九死一生百无一存又该如何是好? 帝朝华目光落鱼娥脸上神情略有些古怪顿了顿又道:“魏宫主顾念当初的情分吾辈不用冲杀在前暂作壁上观守住正阳门即可如有漏网之鱼撞上前可群起而攻之。”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一怔旋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松了口气。鱼娥心细多问了一句“今番大敌来袭不知天庭布下几道防线谁人冲杀在前?” 魏十七对她另眼相看并非无由同为下界飞升的真仙唯有鱼娥留意到大局安危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前线若一溃千里他们便是逃入正阳门又能多撑几时?帝朝华微微颔首道:“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五位宫主引诸殿首当其冲帝子、天后、元君次之正阳门为最后一道防线正阳门在天庭岿然不动正阳门破天庭不存于世。” 云板连响三百六十五声余音袅袅不绝帝朝华挥出一道血河气息幽深晦涩暗流涌动将众人一卷如乘血龙之背穿云破雾向正阳门飞去。 正阳五宫空空荡荡殿宇无存人影寥落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真仙。正阳门涨至千丈高禁制重叠将雷火损毁处一一补全星光荡漾气象万千帝朝华催动血河毫不犹豫穿门而过无数星辰扑面而来插身而过时空变幻如轻风拂过脸庞。众人略一恍惚已置身于星域之中狂暴的星力席卷而来为血河阻挡余威所及衣袍猎猎作响满头发丝尽被拂乱四下里三三两两散布着诸殿真仙眼观鼻鼻观心眉头微蹙神情凝重。 鱼娥随手祭出行空锁链此物经星药洗炼温养补全为真宝虽未成就真灵却着实不俗一十八根锁链冲入星域将方圆数丈内肆虐的星力镇下。帝朝华回头望了她一眼不无赞许众人顿时醒悟各展手段联手撑开一道屏障将星力隔绝在外。 无有大殿庇护置身于茫茫星域上不巴天下不着地单凭法宝护身消耗极大厉十龙望着帝朝华的背影忍不住道:“帝道友云浆大殿何在?” 帝朝华足踏血河伸手指向前方厉十龙举目望去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只见正阳五宫二十余殿连成一片沐浴在灿烂的星光下如铁索横江静默无声。厉十龙的呼吸嘎然而止双目如被针刺泪水涌出模糊了视野他低下头举袖掖了掖眼角喃喃道:“好厉害……” 鱼娥垂下眼帘凝眸的瞬间她遥遥望见了云浆殿云浆殿主梅真人孤身立于大殿之前不见魏宫主的踪影。 星域酝酿着狂潮这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遥不可及的未知之地忽然响起一记鼓声咚群星黯淡星力鼓荡掀起滔天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卷来为正阳诸殿所拒如雪山崩塌化作滚滚泡沫。 帝朝华脸色微变脱口道:“光明战鼓!”话音未落咚又一声鼓响再度掀起星力狂潮正阳五宫诸殿嗡嗡作响一道道光华冲天而起搅动漫天星力。 鼓声渐急渐响星力前赴后继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层层叠加直至千万丈凝成一只幕天席地的大手眼看要将诸殿一举拍散王京宫主曹木棉跨孔雀破空而出伸手一指无数星光纷纷坠落天机台浮现于虚空之中雷鸣声络绎不绝连成一片天崩地裂七根粗大的铜柱破土而出立于天机台上锈迹斑驳坑坑洼洼透出苍凉晦涩蛮荒气息。 铜柱之间俏生生立有一女容颜清冷双眸璀璨如星手捧琵琶五指轻轻一划雷音滚滚而出天机台七铜柱与之相应和琵琶声节节拔高杀意凌厉横空出世轻轻巧巧斩入星力“刺啦”一声响声如裂帛大手四分五裂星光迷离碎作千堆雪。 此女非是旁人正是傀儡侍女沈幡子这千百年来她花费了无数心力炼成一具“雷音琵琶”试了数回总觉得有所欠缺。也是机缘巧合王京宫主曹木棉恰好从云浆殿经过为琵琶声惊动驻足听了良久将沈幡子唤来命她去往天机台引动雷火祭炼七七四十九日或可成就一宗真宝。 沈幡子不敢自专禀明魏十七这是她机缘所在魏十七承曹木棉这个人情稍加斟酌亲自送沈幡子至天机台。果不其然现身于天机台上的非是沈千禾而是王京宫主曹木棉。曹、魏二宫主联手助沈幡子炼成“雷音琵琶”四弦一划雷音炸裂得天机台七铜柱相应和杀意勃发无坚不摧伤人于无形。 光明宫列御寇催动光明战鼓鼓荡星力加以试探曹木棉以神念牵引天机台沈幡子拨动“雷音琵琶”以音破音扳回一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山河天堑阵 光明战鼓沉寂数息再度响起音韵节律顿为之一变咚咚咚咚作慷慨激昂之声令人热血上涌战意勃发。正戏登场大战一触即发沈幡子若有所悟掌沿轻触四弦静静听了片刻五指拨扣丝弦铮铮数响铁马冰河入梦来。诸空寂寂唯闻鼓声与琵琶如星月争辉天机台铜柱将杀伐之音投入星域雷潮般回荡在诸殿上空诸位殿主神情一肃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视野尽头星域深处。 战鼓隆隆不觉千军万马的厮杀声悄然而作一开始远在万里之外无移时工夫便呼啸而至席卷天地只见天兵天将列成锥行阵铁血战意有如实质破空飞遁直扑诸殿而来。“锥行之阵者所以决绝也。”此番三十三天外诸宫攻伐正阳门破釜沉舟以堂堂正正之势冲击第一道防线天兵天将之后才是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的真仙大能若挡不住这第一拨冲击正阳五宫已败了大半帝子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无力挽回狂澜。 当年光明、弥罗、兜率三宫率先发难挟裹斗牛宫、妙岩宫、菩提宫天庭四分五裂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其中幸存者大半为三十三天外收去这万余兵将乃是天庭硕果仅存的精锐之师听命于光明诸宫反目成仇犯上作乱令人嘘唏不已。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帝子祭天将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仙界连为一体立正阳门为天庭宣告三界以正视听但与此同时亦将权柄局限于一隅无力约束旧有的天兵天将三十三天外诸宫正是窥得这一点才大张旗鼓倾巢而出意欲毕其功于一役。 铁甲叮当蹄声如雷梅真人目视锥行阵肝胆为之震撼双手握拳指甲刺入掌心一时间心如明镜彼辈乃久经沙场的强军来势汹汹单凭大殿结成长蛇之行如何挡得住这摧枯拉朽的冲阵诸位宫主若无应对的手段溃败近在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王京宫主曹木棉一声长啸天机台上琵琶声节节拔高忽转高昂激烈沈幡子十指殷红脸色苍白七根铜柱嗡嗡作响缓缓拔出石台高悬于空中。啸声未绝曹木棉飞身而出抬手拍在一根铜柱之上“当”一声巨响星辰摇曳雷火从天而降铜柱骤然消失下一刻落于虚空中如定海神针搅动漫天星力星屑幻化出山河崖渊之形。 兵来将挡谋定后动曹木棉脸上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身影穿梭于虚空连拍七掌将七根铜柱尽数挪入星域天机台上光秃秃一览无余沈幡子心中一松双肩随之垮了下来双膝发软慢慢坐倒在地雷音琵琶从怀中滑落神情委顿不堪十指颤抖伸不直亦握不紧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虚空漾出层层涟漪魏十七跨上天机台弯腰将沈幡子扶起拍拍她的脸庞赞许道:“做得不错!”沈幡子怔了怔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倦怠如潮水般淹没身心她合上双眼软绵绵倒在他怀中失去了意识。 魏十七将沈幡子送入“一芥洞天”收起雷音琵琶负手立于天机台上放眼望去七根铜柱镇落星域星屑如江河入海滚滚涌来转眼化作丛山峻岭曲折大江将奔袭而来的天兵天将困住。 王京宫主曹木棉施展神通祭出天机台七铜柱引动星力摆下山河天堑阵阻拦来敌。此阵乃天机衍化暗藏玄妙越不过避不去绕不开愈是腾挪回避便陷得愈深唯有老老实实硬闯杀出一条血路来凿穿大阵方可脱身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光明宫主列御寇遥遥相望不觉摇了摇头这万余天兵天将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兵力此番一股脑投入星域攻伐正阳门为山河天堑阵所困徒劳无功反陷入泥潭不得自拔却是始料未及之事。 天兵天将受阻于天堑无法维系锥行阵三五成群各自为战铁血杀意雷霆冲阵顷刻间消磨殆尽。曹木棉伸手一指祭出镇魂高牙纛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正阳五宫二十余殿齐齐出兵清剿来敌。 梅真人一一看在眼里惊叹不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兵天将破竹之势随之瓦解时不我待她抬起右手云浆殿九门洞开云兽忽律一马当先率蛇龟、应龙及一干水族精怪杀入山河天堑阵内依托江河水势进退有据不急不躁。 水妖久经操练令行禁止其中却混了一个雷公脸的铁猴呲牙咧嘴抓耳挠腮扛了一根石棍四处乱窜逮着天兵天将便是一通乱砸。云兽忽律亦无可奈何这猴头唤作“孙悟空”乃是魏宫主豢养的灵宠无法无天云浆殿上下都让着它好在它天性烂漫尽管不守规矩却并不十分讨人厌。 忽律知那铁猴头金刚不坏不死不灭自有神通手段也不去管他麾下“鸳鸯阵”相互配合小心避开棘手的硬点子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分割蚕食不无所获。天兵天将虽众真正谙熟水战的却不多水族精怪损伤不多彼辈尽可撑得下去。 鼓声停歇鏖战未绝双方一场混战各有死伤成僵持之局仓促间难分高下。山河天堑阵将天兵天将打散诸殿亦未倾尽全力列御寇审时度势忖度片刻森然道:“哪位道友出手拔除天机铜柱破了这山河天堑阵?” 天机台乃天庭七十二胜景之一天机七柱诸宫多有耳闻。妙岩宫主曲圆荷凝神看了片刻慎重道:“贫道有一物可破除山河天堑然则祭出此宝声势浩大百二十息内未可轻动如有闪失前功尽弃。” 列御寇稍加斟酌道:“不妨一试。有劳菩提宫主护法相助曲宫主立下首功。”陆海真人悟得枯荣佛法与菩提古树合而为一修为突飞猛进百二十息转瞬即过护佑曲圆荷施法当不虞有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铁猴孙悟空 六宫精锐倾巢而出破釜沉舟李老君祭出藏兵令将天兵天将尽数放出。天庭十万天兵天将乃三十六处仙界孕育而生介于真仙与傀儡之间向来听命于仙界之主及至天庭大乱诸宫彼此攻伐瑶池按兵不动南天门蠢蠢欲动兜率宫主李老君在阳钧炉中炼出一枚“藏兵令”偷天换日将无主的天兵天将尽数收去这才一举奠定大局。 天后姜夜西华元君二女联手辅佐帝子祭天正告三界欲重立天庭拨乱反正三十三天外诸宫若坐视不理一旦帝子大势已成再难翻盘唯有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方可保无虞。形势逼人李老君纵欲置身事外亦不可得但在他内心深处不知怎地却并不看好六宫奔袭正阳门他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漏算了什么关键。 山河天堑阵内铁猴孙悟空头脑发热抡起水云石棍逢人便打总算还辨得出敌我知道棍头朝天兵天将的脑袋上招呼没有闹出乱子来。正撒泼撒得欢快山崩地裂一天兵提着两柄锤头撞将出来如铁塔一般双眸神光离合冲着铁猴随手便是一锤。 铁猴勃然大怒闪身避让在旁抡起水云石棍一通乱砸那天兵一锤落空顿时打点起精神双锤此来彼往将门户守得极紧交手不过数招便知对方棍法乃是野路子出身未经锤炼不无破绽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即可批亢捣虚击破来敌。然则那猴头的棍子实在太重棍锤相击如惊雷乍响震得耳鼓嗡嗡作响胸口郁闷喉咙腥甜手臂酸软无力纵有破绽亦无力反击。 那天兵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挡接一棍退一步勉强接了七八棍后背贴着山崖被打得没了脾气。铁猴力气渐长吱吱乱叫又是一棍砸去“当当”两声巨响锤头脱手飞出那天兵虎口绽裂一双胳膊筋骨寸裂再也抬不起来。一颗心咚咚狂跳他不甘心就此陨落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眼珠忽然滚出眼眶一黑一白两道神光电射而出绕着铁猴头颅一剪。 神光来得快铁猴反应更快猴头一低如同掉落在胸口神光擦着后脑剪了个空它将单臂一探水云石棍捅在那天兵胸口可怜铁塔也似的身躯生生洞穿猛地炸将开来血肉横飞惨不忍睹。铁猴仿佛嗅到了美味探出雷公嘴深深一吸从血肉中摄出一道神魂吞入腹中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区区一道天兵神魂纵然美味却实在太少铁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扛起石棍扑向峡谷深处收割着天兵的性命。每吞噬一道神魂它的灵智便多开一丝力气亦随之涨一分毛色黝黑发亮嘴角露出惨白的獠牙。 金母洞天孕育数万载天生地长的灵物连魏十七都未曾料到吞噬天兵天将的神魂竟能令铁猴脱胎换骨!误打误撞进了这山河天堑阵犹如老鼠掉进米缸里铁猴一口气打杀了数十天兵得神魂滋养此消彼长自觉胆气包天瞄准一赤手空拳的天将双眼放光猛地扑上前去。 那天将名为“祖渺”非是什么无名小卒寻常之辈当倾天之变时仙界之主于混战中陨落他率一干天兵杀出重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为“藏兵令”收去这才留得一条性命。 祖渺乃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早就留意到铁猴独来独往骁勇异常不待其近身叉开五指轻轻一推铁猴猝不及防被无形劲气轰中胸膛如流星一般倒飞出去身躯深深陷入山崖中。 铁猴双手紧握石棍不放猛地一挣地动山摇碎石乱飞涌身杀上前这一回添了几分小心棍势紧密将对方死死逼住。祖渺一双胳膊坚不可摧将石棍尽数接下来来回回数合窥得一丝空隙再度吐出无形劲气这一次正中铁猴腋下将它打落大江溅起冲天水柱。 铁猴如秤砣般沉入水底双足一蹬冲天而起胸中怒火中烧怪叫着再度扑上前咬牙切齿水云石棍不离那天将天灵盖。祖渺接连催动劲气将对方击飞那铁猴却像没事人一般生龙活虎力气反见长他心下暗惊这等钢筋铁骨世所罕见久战之下难免有失当下使了一个神通将无形劲气凝作一团伺机送入铁猴腹中停顿数息在丹田内炸开。 这一回铁猴吃了不小的亏踉踉跄跄立足不稳以水云石棍拄地雷公脸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祖渺趁机逼近身抡开双臂虚影重重叠叠千手千臂拳头击打着头面胸腹密如羯鼓防不胜防。 铁猴前仰后合结结实实吃了一通拳头最后被祖渺一掌按在颅顶无形劲气吐出连人带棍没入土中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这一顿胖揍祖渺不遗余力待到打完才觉得不妥他举起颤抖的双手只见拳锋皮开肉绽白骨碎裂竟被反震之力所伤。祖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这一双胳膊久经熬炼堪比真宝莫说小小的铁猴便是把一座山打成稀巴烂也毫发无损怎地伤成了这副模样? 尚未回过神来地动山摇铁猴破土而出凶性大发将水云石棍舞得如旋风一般将对方死死缠住。祖渺以臂肘硬接数棍察觉铁猴棍法中的破绽愈来愈少力量也愈来愈大数度反击都被它及时化解已占不到丝毫便宜。 金就砺则利祖渺骇然惊醒自己竟成了一块磨刀石助铁猴将棍法磨砺至大成继续缠斗下去非但脱不了身只怕要将性命交待在这山河天堑阵中!他念头转得极快一旦察觉不对便施展压箱底的手段深吸一口气腹部高高鼓起酝酿片时仰天喷出一道黄气化作一根金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刷地将铁猴捆住。 铁猴暴躁不堪奋力挣扎身躯一忽儿涨大一忽儿缩小那金绳收放自如始终缠得严丝合缝不容它轻易脱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十恶星现 祖渺施展神通以八荒缚金绳困住铁猴闷哼一声七窍滴出黏稠的精血滴滴答答落下双手狠命一搓左右拉开无形劲气重重叠加凝成一柄血刀飞身上前手起刀落一声响斩在铁猴后颈之上。 劲气为精血催发一股脑钻入铁猴体内如狂飙乍起万千把小刀乱搅疼得它嘎嘎乱叫。趁他病要他命祖渺呼呼喝喝一刀一刀斩落眼珠都快瞪了出来铁猴的喉咙却比他还响拼命挣扎丝毫不见颓势。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祖渺双手一颤精血枯竭血刀随之溃散一跺脚扭头就走。 铁猴咧开嘴咆哮不已腰腹猛一发力八荒缚金绳不堪重负散作氤氲黄气祖渺打了个寒颤这一惊非同小可胆气全无头也不回落荒而逃。铁猴哪容他轻易脱逃双肩一晃化作一道黑光追上前迎头一棍将他截住祖渺拼了老命苦苦支撑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抵不住对方力大无穷胸腹要害连吃十多棍双臂一松头颅被打成了烂瓜瓤。 铁猴探出雷公嘴奋力一吸将祖渺的神魂吸入体内咂了咂嘴双眸骤然亮起射出两道金光所过之处天兵天将身形为之一滞如同沉入流沙不得自主。铁猴一声厉啸穿云裂帛飞身上前噗噗噗噗将被困的兵将尽数打灭夺取神魂吸入体内。 灭杀祖渺是一道关卡越过这一关如同湍急的溪流汇入江海自然而然习得了一宗神通。眼放神光并不稀奇真仙大能天兵天将得此神通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铁猴双眸中射出的两道金光蕴含时空之力中者无不行动呆滞单凭一颗脑袋如何挡得住水云石棍猛力轰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铁猴追随魏十七天长日久为“十恶”凶星浸润下手毫不留情水云石棍砸破天灵盖摄取神魂无一漏网之鱼。正撒着欢大肆屠戮忽然一阵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他怪叫一声抬起头遥遥望去却见山河天堑阵外一半枯的菩提古树顶天立地扎根于星域之中树下立着一宫装女子面目模糊不清双手之间亮起一点闪动的宝光。 铁猴微微一怔旋即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种莫名的冲动它置身于山河天堑阵天兵天将、真仙大能之中却恍如赤身裸体俎上鱼肉。那宫装女子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她掌中酝酿着何许样的杀机?铁猴来不及细细思索本能驱使它抡起水云石棍使出浑身力气奋力砸下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山河天堑阵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大缝铁猴毫不犹豫钻了进去下一刻脱身窜出夹着尾巴逃回云浆殿去。 梅真人紧紧握住斩神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天生神物趋利避祸铁猴举动如此激烈定非无由。她双眉紧蹙目不转睛注视着星域之中菩提树下那一道宝光虽然微弱却令她心驰神摇手足无措。 兜率宫主李老君祭出藏兵令王京宫主曹木棉布下山河天堑阵菩提宫主陆海真人与妙岩宫主曲圆荷旋即出手酝酿惊天手段双方交替落子将大势推向前所未有的危局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群星黯淡仿似永夜降临数息后一颗斗大的凶星悬于头顶播撒滔天血光凶煞之气弥漫四野无远弗届。 李老君窥得分明十恶星现大厦将倾。他闭上双眼暗暗叹息似不忍细看。 几乎与此同时五明宫主魏十七手提赤铜铸恨棍凌虚蹈空直奔菩提古树而去。列御寇微微眯起眼睛曲指轻弹一抹剑丝从袖中飞出倏忽逼近那屠灭佟丁牛的凶徒向他脐内钻去。 那一抹剑丝唤作“暗影”晦暗无华神出鬼没一旦钻入体内缠绕于脏腑汲取真元幻化万千如附骨之疽万难驱除。不过列御寇并未存了一劳永逸之心那魏十七如此了得区区一抹“暗影”未必奈何得了他他只打算阻挠一二免得他横插一杠坏了曲圆荷的手段。 按说有菩提古树在无须如此小心在意但不知怎地列御寇有些不敢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多此一举。 “暗影”剑丝浮游于星域去势极快却不知怎地突入魏十七身前丈许骤然大放光明化身为黑夜中的萤火虫要多惹眼就有多惹眼。魏十七目不斜视赤铜铸恨棍一荡一条金龙窜将出来双眸血红遍体鳞伤仿佛被鞭子抽着打着无声地咆哮着只一爪便将由暗转明的“暗影”扑灭。 列御寇为之一怔佟丁牛身死道消铸铜殿气机泯灭他早有预感及至亲眼目睹魏十七手中之棍再无疑虑铸恨赤铜已落入敌手以金龙为魂铸成一宗闻所未闻的大杀器。他内心有些动摇即便天后祭出青白五德鱼凭借菩提古树大千世界亦可撑过一时但魏十七悍然出手挡得住他全力一击吗?难不成把对付天后元君帝子的手段都露出来? 稍一踌躇时机依然丧失魏十七举步迈出身影晃动已降临菩提古树上空十恶凶星血光如缕垂落于赤铜铸恨棍上他平平淡淡举棍击落星域震荡凶煞之气骤然收拢加诸于菩提树。 陆海真人心中没有来一紧催动“拿云手”从旁牵制却撼不动分毫他心如明镜魏十七这一棍业已引动十恶凶星之力万万不可力敌若放对厮杀自可腾挪飞遁避实就虚但菩提古树护佑妙岩宫主不可轻动贸然将此树收去岂不是平白无故害了曲圆荷? 无奈之下陆海真人伸手一指虚空裂开深渊跳出一个丑陋不堪的神魔九头八足千眼千手咆哮着扑向魏十七正是阿修罗王一缕投影。曲圆荷见陆海真人出此下策秀眉一挑料定菩提古树挡不住对方一棍果断撤去掌心宝光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身形化作一道长虹消失无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赤铜铸恨棍 阿修罗王为陆海真人驱使不知畏惧为何物叫嚣着扑向魏十七区区一道投影如何挡得住凶星之力赤铜铸恨棍毫无阻拦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阿修罗王犹如碾死一只小小苍蝇不费吹灰之力。 星域深处六欲天诸天众排开阵势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各领麾下天众遥遥相望。及至正阳门外凶星乍现煞气席卷天地阿修罗王感同身受顿时勃然大怒咆哮欲出忉利天帝释天皱起眉头抬手连压三下。阿修罗王按捺住胸中冲动瓮声瓮气道:“佛陀命吾等来此却要待到何时?” 帝释天举目看了他一眼他虽是忉利天的天主却并未断绝男女爱欲娶阿修罗女舍脂为妻与阿修罗王有婿丈之谊但此番奉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指引讨伐正阳门帝子非关私情不容阿修罗王擅自妄为。他目光森然沉声道:“阿修罗王稍安勿躁且容光明诸宫探得虚实再做计议。” 阿修罗王疑心重嗔心大舍脂曾疑帝释天别有外遇隐匿于宝车之后擅自潜入人间惹下祸事帝释天大为震怒以花茎责打舍脂向其父哭诉阿修罗王大怒向帝释天宣战率众攻打忉利天足踏海底手撼天宫帝释天幸得佛祖眷顾才反败为胜消除了这一场弥天祸事。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帝释天亦知阿修罗王心性堵不如疏强压下他反为不妥他有着沉吟不决忖度着是否提前出手挟堂堂正正之势攻打正阳门。 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面无表情眼角眉梢纹丝不动对阿修罗王置若罔闻。兜率天跋提神瞥了帝释天一眼心念数转这一双翁婿神通固然了得却非是多谋善断之辈佛陀指向东他们便打向东佛陀指向西他们便打向西毫无自己的主张此番攻打正阳门他化自在天魔王置若罔闻其中定有蹊跷。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主李老君与跋提神不无渊源正阳门外斗转星移赤铜铸恨瞒不过他的双眼天后元君帝子尚未现踪大可审时度势继续观望下去。 六欲天诸天众各怀心思静静等待着时机。 正阳门外星辰暗淡菩提古树蒙上一层诡异的血光佛性消退魔性暗长。陆海真人见曲圆荷及时抽身心中顿时一松仿似搬去一块大石头双手当即捏定法诀试图收回菩提古树一阵惶恐蓦地袭上心头十指干瘪从指尖循着手腕蔓延而上顷刻间一双手臂皮包骨头血肉消融筋骨寸断。 他脸色大变闷哼一声眼中飞出两滴淡金的精血滴落在手臂上阻住消融之势身形暴退悔之不及。列御寇误判情势害人不浅!妙岩宫主曲圆荷素来机敏她撤得如此果决!金龙为魂赤铜铸恨不可以常理度之慢了半拍竟罹此大难! 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当头压下大千世界如梦幻泡影菩提古树挡不住这一棍之力化作飞灰冉冉升腾灵机四散。一声清啸镜光骤然划过幽暗星域青岚飘然而出双手捧起一条青白五德鱼将灵机尽数收去。 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魏十七与青岚应天帝谶言而出双双立于三十三天外诸宫诸殿之前一持赤铜铸恨棍一捧青白五德鱼逼得光明宫主列御寇一时无语。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兜率宫主李老君身披先天一气阴阳袍仰头注视凶星白眉频频掀动五指藏于袖内掐算天机袍袖如波涛翻滚忽急忽缓老君脸色越来越凝重心底泛起一丝丝寒意法诀一滞错失时机再也算不下去了。数道目光落于他白眉白须白发之上弥罗宫主燕南征缓缓道:“天机如何?” 李老君长叹一声衣袖平复如初语重心长道:“此子搅乱天机诸位道友不可大意。” 山河天堑阵困住天兵天将正阳五宫诸殿摆下铁索横江之势曹木棉魏十七青岚各逞手段初露端倪天后元君帝子深藏不露天机晦暗不明局势波诡云谲列御寇微一沉吟向李老君道:“李道友可有良策?” 李老君摇动白首脸上皱纹如涟漪似涡流。 列御寇又向燕南征道:“燕道友意下如何?” 弥罗宫主燕南征抬起双眸静静注视着魏十七道:“一入天庭成走卒从来强项不低头此子得天后帝子垂青横空出世搅动天机终是心腹之患此番征伐正阳门吾将斩之。” 话音未落一颗赤星大放光明星力下垂将血光荡开燕南征足踏金翅鸟涌身上前法力随之鼓荡浩浩汤汤压上前去。 千般手段万般神通种种技巧变化最终返璞归真强者胜弱者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中的凶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之前奉帝子之命出使瑶池于仙界之中魏十七领教过西华元君的手段他却不曾料到燕南征亦窥得大乘境界足以与元君并驾齐驱。 弥罗宫灵霄殿乃天帝议事之所燕南征系天帝一脉旧人执掌弥罗宫修炼命星秘术赤星名为“大角”大角者天王帝廷也连这等大乘人物也决然背弃天帝投向大雷音寺如来究竟许了他什么好处? 魏十七五指紧握赤铜铸恨棍闷哼一声引动星力抵御燕南征数度冲击双足所踏之处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旋生旋灭似一朵莲花开谢不定。自瑶池归来后他借仙界之力悉心修炼距大乘之境仍差了一步与弥罗宫主相比无论道行手段都相形见拙。 凶星闪烁星力下垂魏十七东一棍西一棍打得十分笨拙燕南征扬了扬眉梢心中颇为诧异大巧不工大象无形到了他这等境地动念间掀起法力扑击寻常法宝手段直若小孩把戏根本无从抵挡那魏十七凭一根赤铜铸恨棍引动凶星之力居然斗得有模有样着实令人诧异。 不过他又能撑多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弥罗宫主燕南征 弥罗宫主出手虽未刻意针对他人余威所及正阳五宫诸殿结不成长蛇之形如秋风扫落叶四散飘零山河天堑阵中七根铜柱嗡嗡颤抖逐一拔起落回天机台上交战双方无心恋战各自退去天兵天将遭此阻击所剩无多已不成队列李老君催动“藏兵令”将残存的种子收去白眉掀动一双老眼盯着魏十七看他如何应对。 燕南征修炼命星秘术已臻于“灵机入怀”巅峰境界可惜就在他谋求突破之际天帝陨落仙界禁锢令他无奈止步于此进展几近于无。数万载岁月悠悠他仗着道行深厚神通广大或明访或暗窥察看诸宫虚实那些名声不彰的小宫小户如无根浮萍四处漂泊大海里捞针无处可觅但如南天门一十三宫这等庞然大物还是能够寻到些根脚。 然则花费了无数心血足迹踏遍星域所遇仙界尽数禁锢无一幸免强行开启损耗大量寿元于事无补燕南征渐渐绝了念想心知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气点化三十六处仙界非他所能企及除非佛陀施以无上佛法或可重开仙界不过他又何德何能令佛陀青眼有加? 行乎所行止乎所止燕南征心意一起当即折返弥罗宫闭关不出以一己之力推衍命星秘术有意闯出一片前人未曾发见的新天地可惜人力有时穷尽命数不济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此番与五明宫主交手却令他又惊又喜那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引动十恶凶星道行虽不及他却也登堂入室初窥“灵机入怀”之门径若他不入仙界如何能领悟灵机之妙?燕南征决意将他擒下一探究竟是以并不痛下杀手掀动法力将其困住一点点加压如温水煮青蛙看他能撑到几时。 法力一波波涌来有如实质魏十七摆动赤铜铸恨棍沉着抵御星域之中双星明灭彼此相距不远又似隔了无穷时空遥相辉映。风火金砂早已收入袖中天启宝珠噤若寒蝉连“一芥洞天”都被法力压制取不得一物魏十七浑身骨节噼啪作响一忽儿响一忽儿轻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引动星力不急不躁似乎别有所恃。 燕南征看在眼里略加忖度便知对方握有诛仙金符故此有恃无恐他微微哂笑心念动处大角星光芒暴涨压得十恶凶星血光委顿法力随之节节拔高。魏十七眉头一皱六条金龙蜂拥而出将赤铜铸恨棍紧紧缠绕稍稍拖动寸许便停滞于空中不得稍动。 果不其然单凭一己之力他还不是弥罗宫主的对手。 魏十七双眸镜光大盛丹田内一团气运缓缓转动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反扑强压大角一头赤铜铸恨棍顿时一轻将滔天法力尽数推开燕南征猝不及防胸口大震噔噔噔连退三步踏得虚空粉碎。 李老君暗暗叹息伸手虚虚一按露了一手神通法力拂过将虚空一一抚平。 列御寇心中打了个咯噔倒抽一口冷气燕、李二位宫主有此等神通尚在意料之中但那魏十七忽施手段逼退弥罗宫主令他大失脸面却出乎意料之外如此看来当年佟丁牛身死道消铸铜殿落入他手并非无由这些年他看走了眼幸好没有托大孤身向他挑衅。 燕南征吃了一点小亏不怒反笑上下打量着魏十七笑道:“好果然别有神通!”他毕生精研“命星秘术”早看破魏十七的底细此子境界不如他只是仗了外物外力出其不意才将他逼退三步不过他性情豁达并不在意脸面得失当下不再留手一拂衣袖再度举步上前引动大角星力法力鼓荡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去。 魏十七手腕一翻将赤铜铸恨棍收起掌心金光闪动诛仙金符化作一剑催动丹田内天帝气运一剑挥出声如裂帛法力“刺啦”分在两旁滔天巨浪随之平息缓缓消散于星域之中。 金符化剑一剑之威乃至于斯燕南征脸上露出忌惮之色双眉紧皱似乎记起了什么久久没有出手魏十七自知天帝气运动用一分便少一分亦不为已甚静观其变。 停了片刻燕南征迟疑道:“可是‘诛仙’金符?” 李老君凝神看了数眼颔首道:“确是此符难怪……”天后姜夜所炼金符天帝赐下“诛仙”之名非比寻常听闻此符虽是金符却有数分天符的威能诛灭真仙大能势如破竹。 “诛仙”金符凶名在外魏十七驱使此符暗藏玄虚令他隐隐觉得不安燕南征权衡利弊若全力出手或可将对手击退但天后元君帝子尚未现身法力损耗过大难免有失他或可全身而退弥罗宫诸殿毁于一旦实在太过可惜。 李老君不以争斗见长垂下眼帘老神在在如同一局外人。他早已察知星域深处六欲天神魔潜伏已久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忉利天帝释天兜率天跋提神率麾下天众等待着时机唯一有所缺憾的是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未曾露面连麾下魔将都没出来应景摆明了不愿这么早就与天后帝子为敌。 弥罗宫主燕南征迟迟未决光明宫主列御寇不愿擅作主张曲圆荷、陆海真人对视一眼暗自庆幸那魏十七持“诛仙”金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幸好退得及时若这一道符当头落下避之不及万载道行尽付流水到那时悔之晚矣! 交手不过片时局势翻覆出人意料诸宫诸殿真仙大能纷纷退下尽作壁上观燕南征身后是列御寇、李老君、无常子、曲圆荷、陆海真人魏十七身后是青岚、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针锋相对默默无语。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太阿倒持 蚁多咬死象然则此子不除纵有千军万马亦被他引动星力一棍碾灭。燕南征终于熄了侥幸之心抬起右手命诸位宫主退下身后虚空扭曲荡漾现出一尊魔神的虚影。列御寇无常子曲圆荷陆海真人脸色大变不约而同身形暴退诸殿真仙见势头不妙如潮水般一退再退一泻千里。兜率宫主李老君目视魔神渐次成形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 大角星仿似从睡梦中惊醒白光转赤如旭日初升播撒万道金箭。燕南征渐渐淡去魔神的身影轮廓愈来愈清晰眼皮颤动慢慢睁开双眸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面貌与燕南征有七八分相仿。李老君叹了口气在他看来燕南征出此下策委实没有必要六欲天诸天众大兵压境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与其为先锋为炮灰不如保存实力徐徐图之。但燕南征并不知佛陀真正的后手李老君亦不便明示只得拂袖退下。 燕南征彻底消失于虚空大角星由明转暗魔神沐浴在星光之下周身铠甲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他提起右手随意一拳星域深处一声雷鸣巨力凭空涌来刹那间席卷天地。魏十七如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无可避处只得以天帝气运催动诛仙金符涌身上前一剑劈开生死路但这一次巨力豁然分在两旁余威不绝再度合拢来将他轻易拍飞。 魏十七身不由己倒飞而回虚空乍裂裂痕如冰纹急速蔓延颠三倒四撞开一条惨白的大道。 这非是天庭手段而是佛门神通!魏十七摆动赤铜铸恨棍借十恶星力稳住身形两股巨力加诸于身皮开肉绽筋骨欲裂好在俱是皮外硬伤并无大碍真元一转即愈合如初。他常常舒了口气暗自心惊弥罗宫主在天帝眼皮子底下谋逆反叛果然有几分底气诛仙金符乃杀伐利器终究护不得周全单凭他一人万万抵不住神魔之力。 燕南征一击得手目光森然落在青岚身上青白五德鱼不待召唤化作一道流光倏地飞回青岚微微一笑身形随之涣散镜光渐次湮灭不知所踪。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早已退下魏十七足踏虚空举步上前燕南征微微摇首声如洪钟“汝非吾之敌手速速退下!” 李老君顿为之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燕南征向来心如铁石怎地化身为神魔反倒转了性啰嗦起来?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大角星光芒万丈将凶星血光压得几近于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明稳操胜券为何不痛下杀手?难不成……难不成他神通未成只是徒有其表? 魏十七倒并未多想弥罗宫主托身神魔举手投足有莫大威能他握有“诛仙”金符只要小心在意不被拳力正面集中亦无所畏惧。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探出五指虚虚一抓兽纹臂甲宝光流转蓦地张开五明仙界灵机缥缈将对方摄定催动丹田内天帝气运掌心金光大盛如长河天降燕南征“咦”了一声大为诧异那凶徒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打开仙界就不怕他趁机夺取灵机偷鸡不成蚀把米?转念一想顿为之释然“诛仙”金符犀利无匹乃是天庭赫赫有名的大杀器难怪如此肆意妄为! 身躯为仙界所摄转动不灵眼看金光落下燕南征双眉一皱眉心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半颗漆黑的眼珠眨了一眨梵音袅袅一道佛光射出将金符一击从容化解。金光嘎然而止魏十七收起兽纹臂甲身形暴退燕南征双肩一摇已挣脱束缚举起一双拳头正待连环击出星域深处紫微帝星亮起大角星隐没无迹十恶凶星血光喷薄笼罩四野。 李老君恍然大悟成也命星败也命星帝子祭天正告三界紫微星一出大小辅星尽皆俯首燕南征便是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也挡不住这釜底抽薪的祸事。难怪……难怪他如此谨慎不愿过于逼迫怕就怕帝子插手动念间太阿倒持天翻地覆。 燕南征高举双拳气势一落千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魏十七涌身上前掌心金光闪烁不定“诛仙”金符将出而未出暗藏杀机。燕南征长叹一声只得撤去神魔法身飘然退后。 血光之下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弃燕南征不顾如旋风一般扑向陆海真人无常子曲圆荷吓了一大跳一左一右双双遁去陆海真人心中打了个咯噔仓促之下只得施展“拿云手”略作阻拦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目不转睛盯着那一点金光只待他祭出“诛仙”金符便抽身闪避。燕南征暗叫不好适才交手之际陆海真人隔得太远未曾见他张开五明仙界困敌正待出言提醒魏十七趁帝星眷顾五指一紧抽出赤铜铸恨棍朝对方一指十恶凶星如虎兕出柙星力浩浩荡荡堂堂正正压去。 陆海真人避无可避只得盘膝结趺跏坐形貌骤变现出半枯半荣法身左脸滑/润如婴儿右脸枯槁似老翁闷哼一声鼻孔中喷出两道霞光化作五彩烟云将周身护定。 李老君掀动白眉抬起右掌缓缓推去风起于青萍之末转瞬化作渊海狂澜。魏十七分心两用一手祭出“诛仙”金符金光泻/出将兜率宫主阻上数息一手震动赤铜铸恨星力鼓荡陆海真人长叹一声法身溃灭身死道消一缕神魂为佛光挟裹竟无视星力投西天灵山大雷音寺而去。 出乎意料之外细细忖度又在情理之中当初青白五德鱼啄取灵机菩提树半边枯萎半边青绿陆海真人福至心灵悟得枯荣禅心佛光随之降临将他连人带树挪出绝境便是天后姜夜亦未出手阻拦。陆海真人已入佛陀慧眼此番舍弃肉身神魂入大雷音寺当另有一番机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溯流定世盘 紫微星现强弱之势倒悬魏十七一手扣“诛仙”金符一手持赤铜铸恨棍引动星力碾灭陆海真人肉身旋即催动风火之力转击无常子。大角星隐而不出燕南征力不从心李老君非是斗战之人但当此危急时刻亦不得不出手相阻然则才一动念一团镜光炸开妖气冲天而起化作一牛头大妖魁梧如山手持大锤默不吱声挡住去路。 无常子脸色一苦三指捻起一根竹签手腕轻翻飞快划下一道古符灵光如萤火汇聚尚未成形便被星力一冲而散三生百劫寿元签“砰”地炸作漫天竹丝捻签的右手亦随之灰飞烟灭。无常子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死中做活拼尽全力喷出一道罡气身形顺势暴退抬手高高举起一只鸿蒙壶微微一侧倒下一团黏稠的鸿钧清气往头顶滴落。 李老君食指一划法力层层涌出欲救无常子一救青岚抢先一步祭起青白五德鱼倏地飞起鱼口轻轻啄在牛头大妖眉心一点灵机入体那大妖深吸一口气铜铃也似的双眸神采奕奕双臂幻化出无数虚影瞬息挥出千百锤将惊涛骇浪般的法力堪堪挡住。 僵持不过数息锤影轰然崩塌法力倾泻将那牛头大妖碾得粉碎然而与此同时魏十七亦挥动赤铜铸恨棍星力横扫将无常子扑灭魂飞魄散数万载道行付诸流水只剩鸿蒙壶悬于虚空中晃晃悠悠沦为无主之物。 妙岩宫主曲圆荷如惊弓之鸟躲于列御寇身后不敢露面青岚十指勾勒镜光一闪将鸿蒙壶收去魏十七不以为忤抬起双眸望向光明宫主列御寇。列御寇脸色极为难看百丈豪情烟消云散魏十七锋芒所指他竟不敢上前。 李老君长叹一声道:“一为之甚岂可再乎!”话音未落紫微星渐次隐没大角星再度亮起压制住十恶凶星磅礴血光。 魏十七连斩陆海真人无常子二人不为已甚飘然退后数丈青岚手捧青白五德鱼亦步亦趋立于他身后一双妙眸落在他背上抿了抿嘴角觉得有些无奈。帝子登位天后退居幕后气息虽存却销声匿迹不再露面她看着魏十七如流星般崛起横空出世凌驾于众人之上。从什么时候起她便瞠乎其后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偷空捡个漏? 帝子偶露峥嵘便足以左右大局燕南征周身法力涌动却有些踌躇是继续进逼正阳门还是知难而退?他目视李老君涩然道:“兜率宫主意下如何?” 李老君沉吟片刻正待开口忽然心有所动仰头望去只见大角星光芒万丈力压十恶列御寇将身让开妙岩宫主缓步上前双掌缓缓打开一道白光射出直奔魏十七而去。 三十三天外诸宫妙岩不为最先不耻最后曲圆荷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绝不与燕南征、李老君、列御寇争一时之长短但她也不愿沦为附庸失了权柄故此耗费无穷岁月炼成一宗宝物名为“溯流定世盘”一旦祭出有翻天覆地、逆转乾坤之大威能。 溯流定世盘直取魏十七所过之处星光随之冻结有如现世拓入纸面呆板木讷顿失灵动。魏十七心头一跳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定睛望去只见一面圆盘急速飞来气息晦涩微妙一时看不清端倪当下将赤铜铸恨棍轻轻一摆催动星力压去不料甫一触及溯流定世盘便凝滞不动未能阻其分毫。 曲圆荷全神贯注催动溯流定世盘体内真元急速消逝脸色青中发白白里透青显然已倾尽全力。列御寇深知对方神通了得溯流定世盘出其不意将星力抚平但只凭曲圆荷一人无以为继当下抬起手掌轻轻按在她背心真元汩汩然绵绵然泊泊然助其一臂之力。 大角星光芒愈来愈盛魏十七腹背受敌只得避其锋芒心念动处足下风火之力倒卷而起身形却慢如龟爬似被无形巨力死死拖住。魏十七“咦”了一声大感意外他窥得分明燕、李二位宫主并非出手妙岩宫主曲圆荷藏于列御寇身后祭出一宗圆盘状真宝别有玄妙之处似能操纵时空将他束缚于原地。 一股莫名的战栗袭上心头青岚目不转睛盯着溯流定世盘下意识退后数步抿唇轻吹一口气妖气凭空而作凝成一三头六臂的熊罴大妖青白五德鱼于其眉心注入一点灵机那大妖人立而起如山岳般猛扑上前六只巨掌接连拍出星域之中星光黯淡罡风四起其威势毫不逊色于无常子赖以成名的罡气爪。 李老君看在眼里微微摇首青岚此女乃万妖镜灵驱使妖气凝化大妖施展这似是而非的“罡气爪”当是煞费苦心从无常子手中偷学来的神通未得真传声势虽浩大其中的精妙变化却远远不及。果不其然白光扫过处罡风嘎然而止那熊罴大妖仰天咆哮挥动熊爪猛击妖气忽然溃散溯流定世盘了无阻挡一穿而过距离魏十七不足数丈。 魏十七将五指一撒掌心金芒骤现“诛仙”金符冉冉升起现出本来面目金光流转符箓瞬息数变溯流定世盘去势为之一挫白光急速黯淡却是非金非木一面圆盘翻转数圈隐隐现出一条大河虚影淡不可辨若非魏十七运足目力几乎轻易错失。 列御寇舍弃诸般神通手段将真元引入曲圆荷体内不遗余力助她催动溯流定世盘死死抵住“诛仙”金符。一股熟悉的气息稍纵即逝魏十七心中一动那条大河虚影竟然是无所不在的时光洪流此盘操纵时空之力难怪有如此大威能!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燕南征衣袖微动法力磅礴而起趁着魏十七被溯流定世盘牵制一时脱不开身施以惊天手段作雷霆一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大角十恶相辉映 青岚见情势急转直下三十三天外诸位宫主不惜拉下老脸联手出击反倒是曹、崔、闻、谢四位宫主不敢上前唯恐殃及池鱼惹来殒身之祸。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当年菩提宫大举来袭单是陆海真人便足以牵制四位宫主再得无常子曲圆荷任一人援手便可将他们逐一灭杀以正阳四宫的底蕴又如何敢捋其锋芒! 明哲保身未为不可也罢且留几分实力对付随之而来的六欲天天众。青岚抿起嘴角十指勾勒镜光纵横穿梭青白五德鱼啄在壶嘴之上吐出一点灵机宝壶摇摇晃晃飞到空中心不甘情不愿倾出一团鸿钧清气不偏不倚将溯流定世盘裹住。 时空之力顿被隔绝魏十七周身一轻顺势脱开身引动十恶星力一退再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然而燕南征驱使法力层层压上种种腾挪变化都未能将其击溃魏十七虽落下风却韧性十足守得滴水不漏。 溯流定世盘宝光大盛将鸿钧清气驱散气机微妙变化曲圆荷体内真元一滞差了这一星半点功亏一篑。她勉力收回溯流定世盘容颜灰败掩饰不住倦怠和狼狈全靠列御寇托住后背才没有倒地不起。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列御寇微一犹豫取出一枚焦黄的丹药递到她掌中曲圆荷心中微定这一枚“大光明丹”乃列御寇亲手炼制极其难得服下此丹可保本源不失省去千载温养工夫。 她低低谢了一声将“大光明丹”纳入口中含于舌下徐徐炼化药力精神顿为之一振。 列御寇目视青岚心中不无感慨魏十七奇峰突起与燕、李二位宫主相抗衡固然在意料之外小觑了那天后身边的万妖镜灵却是他们犯下的最大失误。千钧一发之际以镜光夺取鸿蒙壶倾下鸿钧清气打断溯流定世盘助魏十七脱出困境这等眼力这等手段天庭三十六宫亦不多见。当弥罗宫主与魏十七相斗之时他若多存一个心眼抢先一步挫败青岚纵不能将其灭杀只须多耗去数分元气局势又何至于此! 他心气虽高却非是鲁莽之辈天后元君尚未出手帝子暗中作法紫微星现遏制弥罗宫主攻势魏十七趁机击杀陆海真人与无常子明明可一鼓作气将己辈尽数击溃为何突然收手保存实力?难不成……难不成此番攻打正阳门的并非只有三十三天外诸宫一家? 心血来潮列御寇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暗暗催动神通脑后浮现一圈圈念轮宝光明灭缓缓转动神念如涟漪般漾入虚空波澜不惊微不可察。曲圆荷近在咫尺隐约察觉到异样回头望了列御寇一眼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倾巢而来初战不利光明宫主又如此慎重不惜催动念轮探查敌情看来局势已不容乐观。 帝星压制辅星燕南征对帝子不无忌惮他暗暗留了一手没有再催动魔神法身而是一味鼓荡法力猛攻。法力星力相争看似平淡实则凶险万分一旦落于下风再要转守为攻如滚石上山耗费百倍不止饶是魏十七精打细算丹田内天帝气运亦一丝丝耗去短时间虽不虞有失终非长久之计他心知肚明若不能尽快扭转局势迟早会被对方拖垮。 燕南征气脉悠长丝毫不见颓势魏十七出尽手段都未能觅得先机天帝气运耗去三成不止随着压力一分分增大气运流逝越来越快渐至于失控。燕南征仗着道行凌驾于对方之上恃强凌弱不动机心行堂堂正正之策积优势为胜势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魏十七摇了摇头终于不再遏制气运鼓荡放手一搏一气放出。 李老君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不解帝子插手了一回就此偃旗息鼓天后元君更是深藏不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起十恶凶星血光黯淡凶煞之气荡然无存魏十七左臂巨震兽纹臂甲嗡嗡作响丹田内天帝气运被其一口吞去小半五明仙界张开一隙仙宫正殿轰然中开灵机蜂拥而出争先恐后没入他体内。 大角星仿似感应到天命所在光芒顿敛几乎与此同时十恶凶星血光磅礴星力源源不绝涌入魏十七体内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冲开“灵机入怀”之境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齐齐震动星核炸开开辟出五处“灵机池”。 寻常真仙修炼命星秘术契合心神引动投影星髓灌顶灵机入怀至多于丹田内开辟一处灵机池但魏十七另辟蹊径以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成就真仙之躯于魂眼内凝结“星核”踏上一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崎岖之途得失莫辨福祸难料。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了果便如帝子道法广大如来佛法无边亦不知这天机之外的变数竟有如此际遇。 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魏十七恍然大悟天帝气运虽是外物却无须吝惜若非弥罗宫主将他逼到如此困境又何至于柳暗花明百尺竿头更上一步眼前一片海阔天空。 星域深处大角十恶交相辉映星光之下燕南征法力汹涌如潮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心与意合意与神会一道法力扫过涓涓细流蓦地化作滔天大河转守为攻气势节节攀升。 弥罗宫主燕南征长叹一声缓缓收回法力魏十七临阵突破闯入“灵机入怀”之境火候虽有欠缺却非他一己之力所能压制若催动魔神法身固然可占得先机但动用大雷音寺佛陀所授手段帝子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一战胜负未分败象已成。 列御寇能想到燕南征岂会疏忽他望了李老君一眼道:“彼辈再不出手欲待何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坐山观虎斗 燕南征执掌弥罗宫位尊权重乃是天帝麾下仅次于天后与元君的大人物然而谁都没有料到他竟然背弃天庭皈依佛门挟三十三天外诸宫谋逆作乱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风流云散尽成明日黄花。时隔多年尘埃落定就连转生的帝子亦不明白为何燕南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他孤身前往大雷音寺挑战如来之前就早早埋下了谋逆的祸心。 大凡一介修士出生入死百折不挠从底层一步步登上巅峰心性大都坚韧不拔及至成就真仙之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哪里肯再受约束。帝子深知对真仙大能而言忠心乃是弱者的游戏脆弱不堪的奢侈品除寥寥数人他从未相信他人燕南征的背叛却也无非是漫长岁月的一点意外一点回想。 当年燕南征投入大雷音寺归于佛陀座下修成魔神法身他自知神通有限而天帝深不可测内心深处尚存几分疑虑佛陀为坚他之心暗示兜率宫主的根脚燕南征这才知晓原来三十三天外的兜率宫与六欲天的兜率天不无关系。 弥罗宫主一语道破天机李老君为之默然话虽如此跋提神乃兜率天天主岂容他置喙。他沉吟数息皱起白眉正待开口分说魏十七骤然转守为攻“诛仙”金符破开重重法力涌身而上瞬息反客为主将燕南征压制。 六欲天天众按兵不动燕南征久战不下似有猜疑之意李老君心念数转拂袖祭出一物火光一闪魏十七消失无迹。兔起鹘落稍纵即逝青岚半张着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咬着指尖苦恼不堪真人不露相那白胡子老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将魏十七收去这等通天手段令人乍舌不已。 兜率宫主李老君兜率宫主李老君……青岚忽然记起一事心中打了个咯噔急忙定睛望去只见李老君从袖中探出双手十指干瘦如鸟爪勾勒出数道禁制向怀中一收“咦”了一声似乎大感意外。 燕南征哼了一声冷笑道:“李道友小心了!” 话音未落焦雷凭空而起金蛇狂舞雷火从天而降兜率宫至宝阳钧炉跃出虚空当当当当蜂嗡鸣接连鼓起一个个大包分明是魏十七在炉内施展手段拿赤铜铸恨棍乱捅乱搠。李老君骑虎难下苦着一张老脸将双手一拍雷火化作八条蛟龙一股脑钻入火眼阳钧炉稍稍安定下来火光熊熊忽明忽暗。 燕南征看了片刻微微摇首道:“行不通的……”阳钧炉乃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阴阳交泰诞下的至宝历无穷岁月不灭不坏是为天庭第一洪炉冶炼真宝无数却终非困敌之物赤铜铸恨棍不足以击破但魏十七握有“诛仙”金符犀利无匹一旦破炉而出毁了这一宗宝物坏了兜率宫之根本得不偿失。 李老君顾不得与他分辨法力源源不断注入阳钧炉内。他并非此宝最初之主数万载祭炼也不过借得一二分威能而已不过阳钧炉冶炼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不论天生灵物还是凶悍妖物火眼一开无一能脱逃。他深知五明宫主魏十七得帝子眷顾神通了得但阳钧炉纵不能将其炼化困其一时谅无大碍。 唯一的变数在于帝子是否会插手。 阳钧炉困住魏十七仿佛是一个讯号星域深处兜率天天主跋提神缓缓抬起右掌沉声道:“三十三天外诸宫出师不利局势已明吾辈可率众击之。” 四王天多闻天王道:“小遇挫败抑或全军覆灭?” 提拔神掌心放出一道毫光虚空之中双方争斗之局历历在目王京宫主曹木棉祭出天机台布下山河天堑阵困住天兵天将五明宫主魏十七手握“诛仙”金符持赤铜铸恨棍引动十恶星力力拒弥罗宫主燕南征击灭菩提宫主陆海真人、斗牛宫主无常子最终落于兜率宫阳钧炉内为雷火祭炼仓促间不得脱身燕南征并不趁胜追击伫立于虚空中按兵不动。 紫微星现帝子偶露峥嵘天后元君深藏不露燕南征已无进取之意继续僵持下去于事无补持国天王若有所思道:“彼辈意欲逼吾等现身?” 提拔神道:“帝子虽年幼有天后元君辅佐未可小觑五明宫主神通了得亦始料未及局势变幻相时而动不可拘泥于前策延误战机。”有一句话他未曾说出口六欲天诸天众若继续坐山观虎斗只怕燕南征就此拂袖而去将残局丢与他们收拾。 说到底六欲天诸天众才是攻打正阳门的主力燕南征引六宫精锐充当前锋接战试探一二哪怕存了保存实力之心就此退下佛陀也不会过于苛责反倒是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等诸天主百般脱不了干系。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听是权衡利弊说得难听是患得患失阿修罗王按捺不住冷笑道:“要打便打早打也是打晚打也是打难不成继续等下去帝子就会主动出降?” 忉利天天主帝释天看了他一眼阿修罗王固然出言不逊却切中要害诸天主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至于与他一般见识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略一沉吟道:“可率众击之。” 持国天王目光闪动亦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正阳门外阳钧炉火光熊熊雷鸣络绎不绝魏十七置身于炉内悄无声息气息晦暗不明迟迟未作困兽斗。燕南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子斗战老辣百折不饶心性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阳钧炉如此平静反让他心存犹疑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正阳六宫诸殿尽皆退守正阳门前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风暴前的短暂宁静。燕南征心血来潮举目投向星域深处狂飙乍起铁马金戈响彻天际六欲天诸天主率麾下天众如洪流般奔袭而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一日纵敌 果然是六欲天诸天众!燕南征下意识握紧五指旋即松了开来放眼望去四王天四天王忉利天帝释天兜率天跋提神夜摩化乐二天天主虽未亲至却也遣派麾下天众出征色色俱备唯独不见他化自在天一兵一卒。 燕南征不觉皱起眉头魔王波旬虽是他化自在天之主神通却凌驾于诸天主之上他竟然违背西天灵山如来佛祖法旨究竟意欲何为?此非小事波旬得道及早素来与天帝、如来、元君齐名名义上归附大雷音寺实则连如来都对他忌惮三分及至天机轮转道法当灭佛法当兴波旬亦收敛锋芒坐镇他化自在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无所在无所不在。 阿修罗王率族人一马当先气吞万里如虎气机牵引大角十恶双双隐没于星域天幕重开群星逐一亮起星光迷离洒落在阿修罗王身上如同披上一层熠熠生辉的甲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燕南征目视光明宫主列御寇心领神会一声令下继六欲天天众之后三十三天外六宫诸殿齐齐杀出直扑正阳门而去。李老君暗暗松了口气身同枯木心如死灰七窍泥塞五感隔绝全神贯注催动法力阳钧炉漂浮于虚空中雷声渐轻渐低火光明灭恍若昼夜交替。 天旋地转神魂恍惚魏十七略一凝神发觉自己被困于阳钧炉内雷火化作蛟龙七条作壁上观一条张牙舞爪扑上前来。他不假思索提起赤铜铸恨棍一指法力倾泻而出将雷蛟撕得粉碎然则甫一出手便觉四下里有异十恶凶星被阳钧炉隔绝在外竟借不到分毫星力! 星力浩荡无所不在便洞天仙界亦无法隔绝星力阳钧炉不同此炉乃鸿蒙初开时诞下的至宝历无穷劫不知冶炼了多少真宝似魏十七这等凶人与投入炉内的灵物妖物无异无须李老君催动阳钧炉自有种种玄妙手段加以降服。 一呼一吸间雷火重新聚拢来化作蛟龙之形生龙活虎气势非但不衰反而愈加强盛。魏十七心知有异不再肆意出手随手舞动赤铜铸恨棍雷火击在棍上铁血金龙窜将出来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眸以身为盾硬生生扛了下来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平添了三分伤势。 单单一条雷蛟前后骚扰翻不出什么花样来魏十七从容应对游刃有余赤铜铸恨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容那雷蛟近身。他凝聚目力望去四下里雷火隆隆不绝竟看不透端倪试探着向前走了数步咫尺远似天涯根本摸不到炉壁的边。魏十七若有所思这阳钧炉内自成天地未可小觑即便催动天帝气运祭起“诛仙”金符亦未必能斩到实处破炉而出。 那雷蛟扑斗片刻灵性渐长仿佛开了窍一般进退之际颇有章法魏十七皱起眉头催动法力将赤铜铸恨棍一震嗡一声响三条金龙窜将出来将雷蛟死死缠住任凭雷火撕裂鳞甲张开大嘴拼命吞噬无移时工夫便吞得干干净净。 雷火之力无一落空尽数落在龙躯之上直打得龙角中断骨折筋裂三条金龙虽然吞噬了雷蛟伤势却丝毫不见好转拖着残躯钻回赤铜铸恨棍内尚未安定下来魏十七只觉掌心巨震无数雷火喷涌而出再度化作一条雷蛟咆哮着扑上前来。 阳钧炉中雷蛟不死不灭魏十七心念动处左臂兽纹臂甲宝光闪动将五明仙界张开一隙随手一抹雷蛟身不由己吸入仙界落于羲和殿中灵机流转门户紧闭顿将它镇下。 魏十七驻足立定默默等了百余息确认雷蛟逃不出羲和殿心中大定举目望去却见剩下七条雷蛟默不吱声倏地分开投八方而去雷声渐渐隐没天际唯见火光明灭透着十分诡异。 不辨东西南北无有上下左右魏十七漂浮于虚空中上不巴天下不着地不知身处何处阳钧炉中竟有这一方天地令人大感意外。雷蛟既然远遁他也不贸然行事静静思忖片刻忽然心血来潮身前不远处法力涌动倏忽凝成一个身影手捧藏兵令身披先天一气阴阳袍白发白眉白须正是兜率宫主李老君。 魏十七收起赤铜铸恨棍将“诛仙”金符扣于掌中背负双手淡淡道:“老君偷偷摸摸前来有何分说?” 李老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叹息道:“五明宫主身入阳钧炉内毫发无损反将老道一条雷蛟收去果然神通了得!兜率宫缺不得阳钧炉阳钧炉缺不得八雷蛟没奈何老道只好厚着脸皮前来讨还雷蛟还望道友卖个情面结个善缘。” 魏十七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老君率众攻打正阳门是敌非友有何善缘可结?” 李老君道:“道友可知吾等奉谁人之命攻打正阳门?”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可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五明宫主说出如来之名李老君并不意外帝子祭天连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诸界为一体正告三界接引诸宫如来岂会坐视不理命三十三天外诸宫为先锋六欲天诸天主率天众攻打正阳门瞒不过亦无意瞒。他也不远兜远转含糊其辞径直道:“道友既知如来不欲帝子重立天庭何苦行此无益之举?即便不愿依附佛门仰人鼻息诸天广大又何处去不得?” 魏十七心生好奇问道:“老君为何如此笃定帝子重立天庭无有胜算?” 寻常言语难以说动此子李老君沉吟片刻坦言道:“古佛迦耶觊觎灵山如附骨之疽乃如来心腹之患帝子与迦耶联手若再加上魔王波旬胜负尚未可知。然则佛法无边道法灭佛法兴天机不可违吾辈修炼万载跳出三界步入轮回终须顺天而为未可逆天。” 魏十七沉默片刻涩然道:“天机不可测老君何出此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一万年太久 李老君掀动一双白眉欲言又止似乎不无忌惮久久没有开口。那无语的姿态微妙的表情令魏十七疑窦丛生他沉吟片刻试探道:“六欲天天众业已奔袭正阳门?” 阳钧炉内自成天地任凭炉外翻天覆地丝毫不曾波及李老君微一错愕并未否认此事反问道:“道友何出此言?” 魏十七心念急转脑中灵光一闪哂笑道:“老君入得阳钧炉内乃是本体留于炉外方是化身掩人耳目故弄玄虚可发一笑!” 李老君吃了一惊脸色大变旋即镇定如初嘿嘿笑了几声叹道:“利弊得失诸般算计事事都算到唯独漏了阁下此乃天意非人力可挽回奈何!道友既然说老道乃本体亲至还望代为解惑老道何出此举?” 这却是在考他一考了魏十七一针见血道:“老君无非是忌惮帝子元君天后故以阳钧炉将吾摄去明为困敌实为拖延待局势分明再作计议是也不是?” 李老君瞒天过海趁燕南征等不察将本体暗暗遁入阳钧炉留一具神念化身在外老神在在催动法力做出一副无暇旁顾的姿态只为避开帝子。真人面前不说假既然魏十七一语道破天机也无须相瞒李老君坦言道:“却是瞒不过五明殿主。帝子高深莫测元君天后神通广大老道实在不敢直面只得行此下策有劳道友暂留此地稍安勿躁。” 魏十七听他话里话外不无弦外之音起意逼他一逼暗暗催动天帝气运掌心一点金光明灭闪动道:“老君既然笃定帝子无有胜算又为何不愿直面?” 李老君知他旧话重提却是要问个明白如若含糊其辞魏十七不吝出手与他一战“诛仙”金符乃天后亲手所炼杀伐惨烈无坚不摧如非必要他也不愿以身相试左右也是拖延时间不妨透露一二他以手捋须缓缓道:“佛法无边有一不可知不能说的宝物可窥探天机如来窥得佛法当兴道法当灭此乃大势无可违逆。” “然则窥探天机逆天而为为三界诸天所斥那宝物随即弃如来而去投归迦耶古佛迦耶与如来争夺灵山不敌而退金身被破不敢妄动此宝便转赠与天帝共四宗佛宝除那窥探天机之物外尚有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乾坤宝幡伞。” 魏十七听他不厌其详娓娓道来亦不催促阳钧炉外激战正酣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阿修罗王龙王夜叉王迦楼罗王强敌层出不穷他置身阳钧炉内不闻不问耐心听李老君唠叨下去。 “天帝得了那不可知不能说的宝物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以之窥探天机这一窥惹出了滔天祸事天庭就此四分五裂天帝亦不知所踪止遗下帝子孤苦伶仃独力收拾残局。以天帝之神通尚未能扭转道法衰落帝子又何能为之?不过是心存不甘聊尽人事罢了!” 李老君唏嘘数声又道:“不过帝子得天帝传承引动紫微帝星神通深不可测又有元君天后辅佐老道甘拜下风故此退避三舍只求以一己之力困住道友只要道友不插手便是在这阳钧炉内待上个万八千年天荒地老亦无人相扰。” 魏十七等了片刻见他不再言说下去当下道:“老君听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掌心金光骤然亮起。 李老君早有防备叹道:“道友这是何苦……”身形由实转虚隐没于虚空内下一刻雷火凭空而作一神将甲胄叮当大步踏上前来手持通天鞭朝魏十七遥遥一挥天地禁锢劫雷当头劈下电光霍霍如蛟龙张牙舞爪。 风火金砂出自阳钧炉魏十七有所顾忌并未借风火之力脱身拂袖祭出天启宝珠劫雷劈入珠内却似泥牛入海电光转瞬消散宝珠浮于头顶滴溜溜乱转。来而不往非礼也魏十七食指中指并拢一指天启宝珠风驰电掣击向那神将掀起滔天凶焰所过之处洞天完好无伤竟不能损其分毫。 那神将大喝一声举起通天鞭向天启宝珠狠狠击去魏十七周身一轻身形暴起后发而先至赤铜铸恨棍点在他手腕之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通天鞭脱手飞出天启宝珠随之落下连人带甲砸趴下“哗啦”一声如琉璃乍碎散作无数宝材。 下一刻雷火席卷而至宝材合而为一再度显化神将之躯他伸手一招将通天鞭摄入掌中目光闪烁并未仓促上前应战而是低头沉思似乎在斟酌适才失利的得失。魏十七运足目力望去却见那神将体内一点灵光微不可察形同傀儡又似是而非以他的眼力亦看不出端倪。 沉思了十余息那神将卷土重来故伎重施将通天鞭遥遥相击这一次魏十七不容他施展禁锢天地的手段双肩一摇身形化作一抹虚影倏地逼近身去。那神将反应极快念了个“疾”字祭起通天鞭甫一离手便击落对手头顶魏十七挥动赤铜铸恨棍正中鞭身那通天鞭如遭雷击嗡一声响飞到九霄云外。 那神将失了兵器犹如叫花子没了蛇耍一时间手足无措进退失据魏十七趁势一棍拦腰将他打得粉碎无数宝材炸将开来如焰火般四处飞溅。 雷火再度从天而降魏十七抢在宝材合拢之前电光石火的刹那探出手去将那一点灵光扣住倏地退后丈许。神将显化成形这一回却呆若木鸡全无灵性可言杵在原地像根木桩纹丝不动。 魏十七低头看去却见那一点灵光在指间缠来扭去却是一只形貌古怪的怪虫隐隐透出灵机气息他心知有异将其收入“一芥洞天”随手祭出天启宝珠无声无息融入那神将体内不拘粗细将诸多宝材一一吞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汝可敢现身 从鸿蒙初开至今阳钧炉不知冶炼了多少天材地宝成就真宝不知凡几炼废的宝材更是数不胜数。此炉得灵性滋养胃口越来越刁渐渐看不上那些寻常的宝材零零散散边边角角尽数弃于一旁只作废料掩埋。李老君入主兜率宫祭炼阳钧炉也是机缘巧合寻到这些堆积如山的废料深觉可惜灵机一动开炉熔炼拼凑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居然炼成三个神将可谓意外之喜。然则神将徒有躯壳未生灵性不堪驱使后天人力炼成的傀儡非比天生灵物自开灵智者万中无一李老君于傀儡术造诣浅薄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兜率仙界内捉来三条“灵机虫”种入神将体内。 这三个神将存身于阳钧炉内平日里只作力士使唤深藏不露李老君原打算作杀手锏没想到拿魏十七试了一回不死不灭的神将轻易便被他击溃连灵机虫带宝材尽数一扫而空着实出乎意料之外。果然不擅斗战这四字判语有根有据并非虚言。李老君不再轻易出击心念动处神将与雷蛟退避三舍远远观望。 阳钧炉内李老君视野无所不在对方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然而令他诧异的是魏十七身入炉内却如同闲庭信步不急不缓不惊不扰他不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位五明宫主莫不是与他存了同样的念头不愿与六欲天诸天主作殊死斗故此滞留于阳钧炉内不急于离去。 心照不宣殊途同归于我心有戚戚焉…… 魏十七待天启宝珠将诸多宝材吞噬一空伸手一招摄入掌中细细看了一回却见其血光明灭兀自不知餍足催动真元试探了一回竟有意外之喜天启宝珠灵性萌动似乎已孕育出真灵。 这天启宝珠本是天庭残宝落入陆黾洲羽族真仙黑羽手中黑羽如获至宝煞费苦心寻了无数宝材供其吞噬壮大本源又甘冒奇险扣下一道天庭符诏炼入其内这才将宝珠补全为真宝。不过吞噬外物毕竟是权宜之计本源之力因此冗杂不堪真宝成就不了真灵终是落了下乘是以魏十七只将此珠当做一宗杀伐之器并未下心思祭炼。及至铸铜殿一战真灵龙驭被打入永寂六龙回驭斩亦炼入赤铜铸恨棍不复存于世魏十七一度起意以五明仙宫羲和殿催生真灵只是手头无有合适的宝物最终将此机会让于了梅真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却不想三十三天外诸宫奔袭正阳门正是他机缘所在与弥罗宫主燕南征一战一举突破“灵机入怀”之境开辟五明仙宫正殿误入兜率宫阳钧炉中天启宝珠打散神将吞噬宝材又夺得一丝成就真灵的机会。 阳钧炉外六欲天诸天众若连帝子元君天后都奈何不了彼辈他贸然出头又有何益?还不若留在阳钧炉内祭炼天启宝珠助其成就真灵。拿定主意魏十七将手轻轻一撒天启宝珠飞到空中前后左右游移不定像小狗寻找骨头忽然看准了一处倏地飞了过去见他并不跟上前又心急火燎地飞回来绕着他转来转去不停催促。 灵性既生成就真灵再非遥不可欺魏十七举步上前跟着天启宝珠飞身上前烟火渐渐散去不知不觉双脚踏上坚实的大地远处山色有无一点绿意润开天地刹那间染上了色彩。天启宝珠急不可待一溜烟飞入群山之中如流星坠地轰然砸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山崩地裂无数废弃的宝材如涌泉般喷出。 天启宝珠一声尖啸血光横扫将宝材吞噬炼化夺取本源之力壮大己身。夺天地造化汲日月精华那及得上直接取诸天材地宝省去千百年温养之工且不为天地所忌降下劫雷灭杀。 魏十七自然乐见其成李老君看在眼中心底却腾起一丝警惕之意此珠乃杀伐之宝若任其吞噬宝材脱胎换骨一点灵性成就真灵如何还制得住它!他当即伸手一指七条雷蛟齐齐现形长牙舞爪逡巡不敢进群山隆隆回响接二连三坍塌化作炽热的岩浆掀起一波波狂澜挟裹冲天烈焰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魏十七。 天启宝珠此举却是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魏十七不慌不忙催动法力拂袖扫去烈焰滚滚而散岩浆凝作漆黑的礁石水汽氤氲而起嘶嘶作响。宝珠仿佛察觉到危机加快吞噬宝材不拘粗细尽数吸入体内化作一道血光匆匆遁去。 血光横亘天际天启宝珠径直撞向一条雷蛟焦雷连成一片雷火肆虐将宝珠锁定不容其轻易逃脱。魏十七正待出手相助一阵莫名的悸动袭上心头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虚空嘎嘎乱响有如实质迫得他心浮气躁喘不过气来。 魏十七双眉紧蹙眸中星云缓缓转动透过雷火望去却见一环形铁壁渐次收拢脚下岩浆尽数化作烈焰赤红隐去作纯青之色热浪滚滚而来触物即燃无一幸免。 李老君却是按捺不住了!魏十七伸手一招将天启宝珠收回法力化作疾风狂澜将炉火分在两边低低笑道:“老君匿而不出可是有所忌惮?” 数息后李老君的声音在阳钧炉内响起“道友此话怎讲?” “兜率宫主不以斗战见长非关神通手段实则保身惜命心性不足!”魏十七一针见血戳破李老君的心事丹田内气运鼓荡掌中一点金光暴涨倏忽化作一剑所指之处熊熊炉火随之委顿似不敢抵其锋芒。 “藏头露尾欲盖弥彰汝可敢现身与吾一战?” 李老君五指一紧视野之中只剩下一抹璀璨的金光那是天后亲手所炼金符天帝赐名“诛仙”。诛仙者诛灭真仙也! 他犹豫片刻一声长叹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一时间万念俱灰。几乎与此同时炉壁轰然合拢七条雷蛟奋不顾身扑上前去雷火连成一片将魏十七吞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阿修罗王 五明宫主横空出世如同从石头里蹦出来不知其来历根本道行纵不及燕南征手段犀利层出不穷居然勉力斗了个平手此等人物一旦逼到绝地困兽犹斗保不定会捅出什么大娄子来李老君自知斗战非其所长本无意与他作生死斗但天启宝珠一出横扫阳钧炉内废弃的宝材局势急转直下他不能听其坐大只得出手相阻。 七条雷蛟身形模糊雷火从四方汇聚阳钧炉隔绝星力魏十七亦无法尽展手脚只将法力排荡静观其变。李老君掀动白眉心存踌躇之前猝不及防被魏十七收去一条雷蛟破了八荒八合雷火之功火力凭空减了半数不复鼎盛之时按说阳钧炉内雷火无形无质非人力可束缚他究竟使了何许样手段竟将雷蛟扣住不放? 李老君催动阳钧炉又不愿为破釜沉舟之举优柔寡断可发一笑。魏十七待天启宝珠将吞噬的宝材尽数炼化悍然反击双肩一摇箭一般冲将出去分开雷火祭出“诛仙”金符一道金光横扫狠狠斩向炉壁。 金符一击之威只可暂避不可力敌李老君双手一拍刹那间天翻地覆雷火化作蛟龙四散而遁金光落处铁壁荡然无存然则魏十七仍被困于阳钧炉内“诛仙”金符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落在空处并未能破炉而出。 魏十七毫不犹豫将天启宝珠一撒一溜血光破空飞去如海中嗜血的鲨鱼无移时工夫便扑向又一处隐蔽之所轰破山骨直入地脉将废弃已久的宝材一扫而空灵性愈发活泼泼地跳动。 李老君目睹对方有条不紊搜罗那些废弃的宝材供天启宝珠鲸吞一时间心惊肉跳却又无力阻止。他虽执掌兜率宫祭炼阳钧炉花费了无数心血却始终未能降服此炉成为其真正的主人机缘未到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然而正是差了这一步遇到魏十七这等身经百战的悍卒束手缚脚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翻来覆去思忖数回无法可想若将剩下两名神将一并召出亦不过送与他一份大礼白白便宜了天启宝珠说不定当真成就了真灵局势越发不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等祸害且送与他人消受吧!李老君一咬牙吹胡子瞪眼十指掐动法诀催动法力洞天随之坍塌将魏十七生生挪出阳钧炉落入星域之中。 重入星域恍若隔世澎湃星力涌入干涸的经络犹如溺水的人重新呼吸到空气。猛一抬头紫微帝星高悬于头顶似近实远熠熠生辉兜率宫主李老君立于阳钧炉上袍袖颤抖愁眉苦脸乍一看不似作伪。 魏十七缓缓转过身视野所及尽作修罗场大殿崩塌真仙陨落无数一个个神魂湮灭精气丧失残宝残尸聚作一团诡异的星云绕着一宫装女子缓缓转动接二连三化作齑粉。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煞气缠绕的宫装女子非是旁人正是久未露面的天后姜夜她发束高鬟足踏青莲面色惨白如纸连双唇都没有丝毫血色一双凤眼半开半阖胸口微微起伏生机泯灭形同一个活死人。 饶是魏十七胆大包天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姜夜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半死不活把自己弄得这副鬼模样? 六欲天诸天主吃了大亏各自收拢残兵远远避开天后姜夜根本不敢靠近。阿修罗王浑身上下血气冉冉升腾显然一马当先冲杀在前为姜夜所灭损失最为惨重。此番奉佛陀旨意率众奔袭正阳门他本体亲至不想一脚踢在铁板上族人亦元气大伤幸存者所剩无多不堪再战。 他怒火攻心头脑发热幸好仍有三分清醒没有再度冲杀上前而是强行按捺下不甘一步步向后退去。九头千眼千臂毁得七七八八遍体鳞伤血泪交流蓦地望见魏十七近在咫尺犹如洪水冲破堤坝大吼一声返身扑上前拳锋震出一个个惨白的虚影铺天盖地砸去。 魏十七不退反进足踏风火金砂涌身上前伸手一抹拳影荡然无存十恶凶星大放光明一道血光降下将阿修罗王牢牢罩定。帝释天心头猛地一跳拇指中指轻扣其余三指翘起一声清冽的凤鸣虚空绽裂一头火凤张开双翼飞出卷起熊熊烈焰瞬息掠过千丈抢在阿修罗王身前。魏十七不由分说祭起天启宝珠劈面打去一声响火翎烟消云散威风凛凛的火凤变成焦黑的光鸡无力地扑腾着肉翅喙中喷出一道道黑烟。 “滚开!”阿修罗王奋起神通臂膀横扫将那落地凤凰扫到一旁揉身而上。魏十七见他来势汹汹无意与之缠斗一拳挥出五指蓦地一张金光骤然亮起。 “来得好!”阿修罗王仗着皮糙肉厚不避不让十余条臂膀齐齐一合虚空涌现出山海虚影巨力重重叠加势不可挡。未等他将力量积蓄至巅峰金光暴涨浩浩汤汤涌来将他一举吞没帝释天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相救只能望而兴叹。 六欲天诸天众阿修罗王算得上赫赫有名的凶人斗战之强连帝释天都败于他手下魏十七祭出“诛仙”金符却也未能一举将其斩灭阿修罗王将臂膀抱成一团护住要害肉身被金符生生磨去小半九头千眼千臂尽毁只剩一个血淋淋的肉球肉芽蠕动惨不忍睹。 帝释天面露怒色麾下天众面面相觑无一敢自告奋勇上前邀战。之前一鼓作气气势如虹不想天后姜夜孤身而出石破天惊一击将阵势凿了个通透天众死伤无数连带三十三天外六宫诸殿都损失不小阿修罗王首当其冲侥幸逃得一条性命欲将怒气洒在那五明宫主身上结果又一次吃了个大亏。阿修罗王尚且不敌又有谁人能挡其锋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神仙打架 肉球之内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群星摇曳肉芽疯狂交织在一起重塑阿修罗王法身顶天立地九头千眼八足九百九十手与之相比魏十七犹如一只小小蝼蚁。 虚空无声无息裂开一道门户镜光闪动青岚缓步而出星眸熠熠生辉她飞快打了个手势魏十七会意足下风火之力大盛远远绕开天后姜夜化作一抹流光倏地遁向正阳门。 阿修罗王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哇一声大吼声波层层叠叠漾出激起狂澜横扫四野星光迷离隐约现出沧海桑田之变六欲天诸天众为吼声所慑一个个头昏脑胀立足不稳。当年阿修罗王因舍脂哭诉一怒之下率族人攻打忉利天现出千丈法身足踏海底手撼天宫幸得佛陀降下大神通才将其降服帝释天见状心中打了个咯噔抬起右掌命麾下天众缓缓退后以免殃及池鱼白白折损了性命。 肉芽重塑法身非一蹴而就魏十七得青岚提点驾风火之力去得极快阿修罗王眼睁睁望着他遁往正阳门怒火冲顶哇啊啊一通乱叫九头喷出烈焰法身由虚转实一股磅礴的气息横空出世星辰黯淡魔神现形。 那魏十七手握诛仙金符引动十恶凶星临阵突破实乃心腹之患燕南征神情一动正待出手相阻借阿修罗王之力将其灭杀李老君脸色大变急道:“弥罗宫主万万不可!” 燕南征眼中精芒闪动李老君与兜率天跋提神不无关系知晓六欲天诸天众的底细此番制止他出手定非无由当下收拢法力徐徐道:“兜率宫主何出此言?” 李老君道:“阿修罗王现出法身神智已泯敌我不分切不可轻易惊动!”他匆匆说了几句施展神通收起阳钧炉抖动衣袖命兜率宫诸殿速速退下退得越远越好以免卷入战局引火烧身。 神智已泯敌我不分阿修罗王业已疯狂千丈法身一旦失控又有几人能阻挡?饶是燕南征自恃道行深厚也不愿捋其锋芒这等祸事且看帝子如何收拾他乐得遥遥相望作壁上观。 李老君见他听自己之劝暗暗松了口气三十三天外诸宫与六欲天诸天众俱是奉佛陀之命奔袭正阳门而来前者为先锋后者系主力但局势瞬息变幻元君天后帝子并未倾力出手单凭五明宫主魏十七一人便将他们挡下燕南征察觉不妥以退兵为要挟逼迫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出兵双方能否戮力同心尚在其次彼此万不可生出嫌隙自相残杀这调停两边的重责也只有他勉力为之了。 魏十七收敛风火之力停于青岚身旁问了一句“战事如何?” 青岚仰头打量了他几眼若有所思随口道:“天后出手六欲天死伤惨重彼辈若过不了这一关大局已定铩羽而归。” 魏十七沉默片刻问道:“天后……怎地弄成了这副模样?” 青岚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不无惆怅轻声叹息道:“修炼杀伐之术怎能不付出代价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帝子之命?”话一出口魏十七便知多此一举若非得帝子旨意姜夜如何会行此下策。 青岚意味深长地说道:“帝子登位重立天庭虽然只得正阳五宫小小一隅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天帝……” 魏十七不再言语放眼望去六欲天虽然死伤惨重死伤的却只是一干天众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阿修罗王龙王夜叉王迦楼罗王战力未尚折损大战才刚刚拉开序幕阿修罗王现出法身乃是一块成色十足的试金石若不能将其击溃随之而来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滔天攻势。 正阳门外一片沉寂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诸殿真仙面面相觑不寒而栗此战若非有五明宫主冲杀在前天后姜夜阻挡在后单凭他们布下的长蛇防线哪里经得起六欲天大军一冲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之前的雄心壮志万丈豪情此刻已所剩无多。 星光黯淡唯有紫微、大角、十恶交相辉映魏十七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众人士气低落全无战意。适才天后出手之际他被困于阳钧炉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个中缘由他也能猜出几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之谓也。 阿修罗王哇哇乱叫气势撼动星辰天后姜夜猛地抬起螓首睁开一双凤眼只有眼白全无瞳仁久久凝望着阿修罗王淌下两行血泪划过惨白的脸庞滴落在青莲之上如晶莹剔透的宝珠滚落在花蕊之中。 阿修罗女舍脂从帝释天身后闪出白皙颀长花容月貌眉宇间掩饰不住忧色急道:“父王小心不可力敌!”阿修罗王听若不闻猛地伏低身躯巨力蓄势待发星光搅成一团虚空片片破碎。 星域深处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如利剑如洪流刹那间横贯长空将阿修罗王洞穿。舍脂尖叫一声奋不顾身冲上前被帝释天轻舒猿臂拦住腰肢挣扎不脱妙目中荡漾着泪光一颗心直往下沉。 白光持续了十余息骤然熄灭隆隆巨响随之大作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天后姜夜仿似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低手足软绵绵垂下像无人操纵的玩偶气息奄奄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九头千眼八足九百九十手足踏海底手撼天宫千丈法身完好无损阿修罗王稳稳立于虚空中神情僵硬疯狂中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舍脂皓齿紧咬指节发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泪流满面父王法身虽在气息却荡然无存天后姜夜神通广大帝释天却袖手旁观惊恐愤怒委屈绝望种种滋味涌上心头脑中嗡的一响竟晕了过去。 天后姜夜二度出手一举击灭阿修罗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仅以身免 阿修罗王现出千丈法身凶焰障天不可一世当起狂性大发之时六欲天无人可与之硬撼然则天后姜夜引来星域深处一道白光将生机灵性一并抹杀只留下一具山岳也似的躯壳矗立于虚空之中疯狂和恐惧凝固在脸上死寂无声。 姜夜轻轻咳嗽了几声牵动伤势七窍中汩汩涌出鲜血见风凝作血红的珠子一一坠落她仿似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慢瘫坐于青莲之上灯枯油尽气息奄奄。一击挫败六欲天大军又一击灭杀阿修罗王法身己身修为不足以行此绝户手段四两拨千斤引动外力强行为之又岂能不付出代价?帝子用心深不可测魏十七心底涌起阵阵寒意脸上不动声色牙关咬合五指在袖内紧紧握拳失落与愤怒糅杂在一起令他稍有些失态。 青岚心细如发下意识望了他一眼近在咫尺恨意有如实质眼眸如被针刺几乎不能视物。她用力眨了眨眼将目光投向天后姜夜心中的震惊无可言状刻骨铭心念念不忘五明宫主究竟在痛恨谁?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从初见魏十七的第一眼起纤毫毕现历历在目青岚秀眉微蹙翻来覆去寻思了半晌心中一片茫然。 镜光直照人心她能看透很多人的心思却看不透五明宫主魏十七。他究竟在恨些什么?一个疲倦而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脱胎方能换骨若熬不过这一关他便不是天机所指之人生死又何足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她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关键。 帝释天遥遥望去心知天后生机断绝无力回天。他将舍脂递到迦楼罗王手中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脸色微变霍地转身望去只见姜夜眉心亮起一点青芒身下青莲片片飞起挟裹血珠投入她眉心身躯随之缩小一袭宫装空空落落绫罗绸缎将她掩埋。 阿修罗王硕大无朋的身躯渐次坍塌一道道旋风从体内卷起所过之处血肉筋骨尽数成灰转瞬消失无迹。几乎与此同时魏十七丹田之内气运鼓荡凭空增长数分他心中不由一动若有所悟。帝子赐下一杯气运推心置腹从此气运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及至三十三天外诸宫倾巢来袭魏十七力战燕、李二位宫主将气运耗去大半几乎无以为继直至天后斩灭阿修罗王千丈法身灰飞烟灭冥冥之中帝子气运有所增长他感同身受有所得益。 阿修罗王非同寻常比诸六欲天诸天主只怕亦相差无多天后一击将其灭杀究竟是何手段?魏十七缓缓松开五指安抚心神收敛杀意自忖易地而处绝无幸免之理。 浩瀚星域遥远的不知可之地一颗死亡的星辰耗尽光热渐次寂灭。星辰亦非长存不灭当其毁灭之时由外向内不断崩塌收缩至极限瞬息炸开释放出无穷光和热是为“星爆”。天后姜夜施展秘术以己身为桥接引星爆之威投诸现世终不负帝子所托。但她付出的代价亦极其惨重毕生修为付诸东流凭借青莲逆转光阴回复幼年之时仅以身免。 绫罗窸窸窣窣抖动探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脑袋眉目如画绷着一张小脸努力做出老成的神情结果却适得其反。青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侍奉天后万载深知她绝非宽厚和善之人一念生一念灭死在她手下的冤魂不知凡几万不可触怒。 天后姜夜皱起眉头不无烦恼她冷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指那宫装亦是一宗宝物往身上一扑严丝合缝不长不短这才站起身来目光如电将六欲天诸天主扫上一眼身形由实转虚渐渐淡去。 帝释天与阿修罗王有翁婿之谊岂容姜夜轻易遁去当下伸手一点淡淡道:“天后暂且留步——”话音未落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法力席卷而来将他阻挡潜流涌动暗藏杀机。帝释天心中一凛举目望去只见五明宫主魏十七手持赤铜铸恨棍遥遥相指周身煞气缠绕咄咄逼人来意不善。 僵持数息天后姜夜已不知所踪帝释天目视魏十七弥罗宫主燕南征兜率宫主李老君二人先后出手都未能占得多少便宜此子确实不俗。不过天后败退元君帝子未出以六欲天天主之尊亲手对付一小小的后辈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他扬起眉梢手捻花茎道:“谁人可斩杀此獠?” 燕南征李老君听若不闻双双置身事外六欲天诸天众为姜夜横扫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夜叉王闪身而出形容美貌健壮如玉树临风又不乏神武之气手持一柄漆黑的长刀寒芒流转无坚不摧沉声道:“愿为天主分忧。” 八部天龙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俱为佛门护法半人半神神通广大。夜叉一族骁勇善战强者辈出世代侍奉忉利天天主乃帝释天麾下不可或缺的一支战力。 夜叉王请战帝释天沉吟片刻颔首道:“可。” “夜叉王掌中之刀名为‘夜屠’刀法诡异莫测五明宫主小心为上。”青岚目光闪烁声音渐轻渐远主动退避。八部天龙以天众龙众为首夜叉阿修罗迦楼罗战力惊人在她看来五明宫主惊才绝艳这一战却凶多吉少帝子若不插手只怕是输面居多。不过此子屡屡出乎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夜叉王虽然厉害却也说不定阴沟里翻船英名毁于一旦。 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天帝谶言缓缓流过心田青岚忽然对他有所期待。 紫微帝星镇于星空帝子目光无远弗届魏十七眼见夜叉王挺刀直逼而来提起赤铜铸恨棍朝他一指法力随之汹涌而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夜屠刀阵 浩瀚星域忽然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冥冥之中数道目光投来不约而同落在五明宫主与夜叉王身上。彼此牵制心照不宣天机之外的变数撬动大局的支点正阳门外这一场争斗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转折。 法力滚滚而去夜叉王侧身出刀手腕轻翻刀刃倏忽朝上顺着前冲之势切入虚空声如裂帛无形无质的法力竟成有形之物豁然分在两旁寒芒闪烁刺入身前三尺。魏十七反应极快赤铜铸恨棍点出正中夜屠刀“叮”一声轻响余音冉冉不绝夜叉王伫立不动魏十七足踏虚空飘然退出丈许。 临阵突破境界虽有提升操纵法力的种种精妙变化终须花费无数水磨工夫一点一滴磨砺出来夜屠刀乃六欲天赫赫有名的神兵批亢捣虚游刃有余但有分毫空当便寻隙剖入。甫一交手魏十七便察觉有异当即变招化解夜屠刀一击却已然落入下风。 一道虚影从夜叉王体内飞出手持长刀星驰电掣追上魏十七拦腰一刀斩落。真幻瞬息转换夜叉王伫立不动的实体转虚虚影化实夜屠刀寒芒闪动近在咫尺魏十七竖起赤铜铸恨棍架住刀刃刀气骤然逼出他起左掌一抹催动“诛仙”金符将夜屠刀气化解身形再度暴退夜叉王体内又飞出一道虚影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魏十七窥得真切待他虚影化实的刹那祭起天启宝珠劈面打去不想竟打在空处夜叉王虽是实体却浑若虚影宝珠穿体而过毫无阻拦夜屠刀疾斩而出刀气勃发摧枯拉朽只得以“诛仙”金符化解攻势一时间疲于奔命无有还手之力。 虚实相生真幻莫测夜叉王连出一十三刀不容对方有丝毫喘息魏十七左符右棍且战且退双眸星云转动却始终窥不破其中玄虚。虽处下风不慌不乱有道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攻势虽紧终有松懈的一刻他耐心退守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夜叉王一旦抢得先机攻势连绵不绝每一刀都衔接得天衣无缝魏十七一退再退始终找不到空隙。攻得凌厉守得稳固攻守双方都韧性十足然而这一攻一守数个时辰过去又数个时辰过去当事人不急不躁旁观者却有些不耐烦了。 光明宫主列御寇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却是要打到什么时候?还有完没完了?” 燕南征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凝神看了片刻魏十七得十恶星力灌顶气脉悠长虽落于下风却尽数接得住丝毫不露败象反倒是夜叉王夜屠刀攻势如此猛烈强攻不下入不敷出迟早会将自己逼到灯枯油尽的绝地到那时此消彼长魏十七绝地反攻夜叉王必败无疑。 夜叉王骁勇善战为何行此下策?燕南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沉吟良久向李老君道:“夜叉王意欲何为?” 李老君嘿了一声淡淡道:“八部天龙岂是易与之辈夜叉王不逊于阿修罗王非五明宫主可敌。” 燕南征微微颔首老君熟知六欲天诸天众底细既然这么说夜叉王定有后手他不再言语耐心观之且看他有何翻云覆雨手。李老君之言虽低闻者却众连帝释天都被惊动徐徐望了他一眼好在大局已定便是魏十七有所提防亦于事无补——夜叉王刀势忽然一滞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夜屠刀骤然一颤无数刀光拔地而起将方圆百丈尽数笼罩身形随之幻灭。 他一口气挥出千万刀每一刀都潜藏于虚空之中布下夜屠刀阵蓄势半日一气爆出便是大罗真仙也难逃杀劫。 刀光刺眼如凭空跃出一轮赤日青岚合上双眼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便是夜叉王的手段吗?易地而处她自忖未必能撑这许久只怕不待刀阵成形便败在他江河长流、节节不断的攻势下。天帝谶言所示之人当此绝境又当如何?星域为刀阵搅得破败不堪气息紊乱无从探查青岚秀眉紧蹙双手绞在一处忐忑不安度日如年。 她冷眼旁观紫微星现帝子登位天后权势一落千丈无可依托若魏十七再败亡她又何以自处?天庭绝非太平窝说到底她只是一介镜灵觊觎万妖镜的真仙大能不在少数有资格染指的亦非寥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青岚不敢奢望帝子眷顾这些年来她与五明宫走得颇近也是存了未雨绸缪之意。 刀光渐次隐没虚空中留下一团漆黑的漩涡星光扭曲只见其入不见其出魏十七气息湮灭荡然无存。弥罗宫主燕南征脸色微变他修炼命星秘术深知人择星星亦择人命星暗合命数十恶凶星血光萌动辅佐紫微帝星丝毫不见衰败魏十七定是逃脱了杀劫安然无恙。他心思转得极快指节咯咯数响顿时记起兽纹臂甲乃五明仙界之锁钥夜叉王夜屠刀阵纵然犀利却也奈何不了天帝亲手点化的仙界。 漩涡张开数息倏地收拢作针尖一点消失无迹。星光如涟漪荡漾夜叉王手提夜屠刀冉冉升起虚影转为实相眉宇凝重显然察觉刀阵无功而返未能将对手困杀。种种猜测一闪而过夜叉王暗自警惕帝子虽然年幼神通手段深不可测此番六欲天奔袭正阳门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置身事外阿修罗王首当其冲法身陨落却是不祥之兆万万不可大意。 正迟疑之际紫微帝星大放光明星光勾勒出一道门户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提赤铜铸恨棍大步跨出仙界回到星域之中。十恶凶星摇摇欲坠连降一十三道血光五明宫主魏十七深吸一口气气息暴涨催动风火金砂返身杀上前去。 六月债还得快夜叉王布下夜屠刀阵无功而返消耗着实不小眼见对方挥棍攻来不觉闷哼一声胸中泛起些许怒意夜屠刀化作一抹流光敌住赤铜铸恨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他化自在天魔刀 刀棍相交夜叉王双臂吃到分量大得异乎寻常他虽不惧却也不愿与对手硬拼心念动处“噗嗤”一声轻响身形幻灭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身后夜屠刀斩向他后颈。魏十七身躯半侧反手一挥赤铜铸恨棍如毒蛇扑噬夜叉王不等招式使老再度遁空消失从他身下挥刀而上刁钻狠毒防不胜防。 二人贴身近战以快打快夜叉王身法神出鬼没攻势却不复之前连绵不绝魏十七守得滴水不漏寻隙反击却棍棍落在空处无功而返。翻来覆去斗了小半个时辰十恶凶星血光滔天魏十七精神见长夜叉王遁法刀势却渐渐松懈被他撵着连打数棍似有些难以为继。 燕南征仰头望向十恶凶星默默无语这便是命星秘术的强悍之处一旦突破“灵机入怀”之境星力源源不绝真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不被一下子打倒就永无匮乏之虞。夜叉王并未小觑他夜屠刀阵笼罩方圆百丈只为剿灭魏十七一人却不想被他遁入仙界逃过一劫此消彼长之下胜负只在一线间殊难预料。 他垂下双目视线重新落于魏十七身上心中不无感慨天帝一脉人丁寥落数万载岁月悠悠终于又有意外之人奋而崛起辅佐帝星君临天下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最初但他却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燕南征了。 李老君捻着白须不动声色夜叉王锐气虽挫未现败绩激战多时他早已看得真切五明宫主魏十七固然非是易与之辈但其仗恃的手段无非一道“诛仙”金符与夜屠刀相比赤铜铸恨棍天启宝珠风火金砂相形见拙不足以与之争锋。 果不其然魏十七转守为攻棍影重重将夜叉王裹住却始终找不到破敌之机“诛仙”金符扣于掌中迟迟未能出手。夜叉王遁术诡异动念间虚实转换滑如游鱼窥不破其中玄机纵然占得上风亦是枉然。 酣战之际谁都没有察觉到十恶凶星悄无声息移至中天端端正正悬于魏十七头顶忽然降下一道血光将方圆百丈尽数笼罩夜叉王的身形落于血光之中竟不得遁去魏十七趁势猛扑赤铜铸恨棍迎头砸去逼得他无从闪避只能以夜屠刀招架。 诸般杂念抛诸脑后夜叉王闷哼一声夜屠刀缩短数分借力打力于方寸之间腾挪变化将赤铜铸恨棍卸在一旁。魏十七催动星力将其困住趁他病要他命一气挥出百余棍打得火星四溅叮当交击声连成一片蓦地里一道金光亮起浩浩汤汤荡开重重血光将夜叉王连人带刀一举吞没。 李老君眼皮没由来一跳旋即镇定下来“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其威能因人而异若是天后姜夜祭出此符只怕夜叉王难逃杀劫不过换成五明宫主道行远逊想来夜叉王足以应付过去…… 金符之威横扫星域绚烂之极终归于平淡十恶凶星降下的血光亦随之泯灭十余息后夜叉王现出身形夜屠刀横于身前从头到脚毫发无损唯独脸色染上一丝苍白气息稍显浑浊。他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诛仙’金符果然厉害……”话音未落掌中夜屠刀骤然消失于虚空中肃杀之意侵袭虚空将魏十七锁定。 仿佛被黑暗中的猛兽死死钉住魏十七毛发倒竖一颗心战栗不已夜屠刀现出真灵之形隐没于虚空中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此刻他要面对的并非夜叉王一人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夜叉王双手按住小腹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十指颤抖鲜血泉涌从体内逐寸逐分拔出一柄长刀强行握住掌中其形制与夜屠刀相仿染上一层深深浅浅的血色犟头犟脑桀骜不驯似乎犹未十分降服。 兜率天天主跋提神稍一错愕将目光投向帝释天流露出询问之意帝释天微微颔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不禁嘀咕“怎地隔了这许久夜叉王犹未将此刀降服?” 魏十七心中大警五指一撒“诛仙”金符冉冉升起悬于头顶十恶凶星降下一道血光星力鼓荡金光大盛幻化出七重光轮在脑后缓缓转动。虚空之中“嗡”一声尖啸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悄浮现在他身侧相距不过数丈寒芒流转勾勒出颀长的身形肃杀之气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激得星光点点散落如梦如幻。 这才是压箱底的手段吗?困兽犹斗噬脐莫及!李老君摇了摇头毫不看好五明宫主魏十七真灵夜屠现身尚在其次夜叉王从体内抽出的那柄血色长刀才是可畏可惧的凶戾杀器若他所料不差此刀当为“夜魔”威势凌驾于夜屠刀之上。 夜屠夜魔双刀齐出才是夜叉王真正的战力。 魏十七若能入五明仙宫修炼个万八千年将“灵机入怀”推衍到登峰造极的境地莫说双刀便是百刀千刀也只管催动法力层层压去以拙破巧一力降十会但差了这一步有如天壤之别只能凭借掌中赤铜铸恨棍硬撼夜屠夜魔双刀。 局势翻覆瞬息数变十指的颤抖蔓延至腕肘臂肩夜叉王觉得自己几乎握不住夜魔刀他咧开嘴俊朗冷酷的脸上现出一丝狰狞深深吸了口气刀身上血色倏地退去凝成一抹血光投入口中。禁制消退魔气冲天而起夜魔刀蓦地沉寂下来数息后无数魔纹明灭闪动如同星辰生灭一股远古苍凉的气息横空出世他化自在天魔宫浮现于虚空变幻扭曲若隐若现。 天昏地暗群星隐没夜魔刀桀骜尽去不再挣扎夜叉王却并未感到分毫轻松解开精血禁制魔气如针芒蜂拥而入侵蚀着他的身躯神识饶是他道行深厚心如铁石也撑不了太久。 不过夜魔刀出这一战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夜叉王双臂如有千钧重缓缓举起长刀沉声道:“此刀名为‘夜魔’又唤作他化自在天魔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帝子从未远离 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魔女离暗一十八魔将三十六天魔女眷属魔仆族裔……无数光影在眼前一掠而过能与如来天帝争一时之长短的诸天诸界只有区区二人古佛迦耶魔王波旬。 魔刀挥出他化自在天魔宫一扫而空虚空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抹过星光荡然无存留下一片死寂的空白。魏十七浑身寒毛根根倒竖这一刀来得如此迅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甫一挥出即至眼前死亡的威胁如海潮拍下刹那间将他淹没。 一刀之威乃至于斯正当他失魂落魄之际紫微帝星光华一闪丹田之内气运鼓荡从顶阳骨透出悬于脑后的金符光轮微微一滞瞬息逆转金光撒出将魔气抵在三尺之外不得寸进。 夜叉王僵立于空中刀势己尽再无余力天魔气一层层压上魔纹聚散如长河滔滔不息却未能突破金符阻挠将对手抹杀。金光流转映得魏十七的脸庞明灭不定他深深吸了口气即是欢喜又是惆怅这是帝子暗中指点以气运驱使金符种种精妙变化振聋发聩令他心头豁然开朗。 帝子未曾现身帝子从未远离先后二度出手时机恰到好处没有早半刻也没有迟半刻魏十七愈挫愈勇不露败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时间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燕南征李老君列御寇曲圆荷天主宫主无不心如明镜帝子频频垂顾魏十七不死来日定成人上之人仙中之仙! 脑后七重光轮左旋右转渐次黯淡魏十七体察气运涨落变化顺势收起赤铜铸恨棍探出手去将金符摘下手腕轻翻化作一剑举至齐眉高平平刺将出去金光尽数倒流入剑内魔气如决堤洪水倾泻而出被剑锋轻轻巧巧剖开“刺啦”一声响声如裂帛溃散于虚空之中。 夜叉王双眉紧锁骨节噼啪乱响勉力站直身躯倒转夜魔刀双臂抖得不成模样一咬牙将长刀刺入小腹之中精血涌出重将魔刀封印。真灵夜屠双眸骤然亮起跳出两枚剑丸来寒芒闪动倏来倏往绕着魏十七伺机而动。 只是牵制并无一往无前的决意真灵亦非无所畏惧“诛仙”金符脱胎换骨气息讳莫如深他哪里敢上前以身试险只在外围游斗。 真灵夜屠的忌惮夜叉王感同身受他长长叹了口气抹去嘴角血渍伸手一招将夜屠刀收入掌中涩然道:“帝子插手无须再斗今日到此为止日后有缘再行领教五明宫主的手段!” 魏十七心知肚明夜叉王最后这一刀若无帝子相助凶多吉少与夜叉王相比他道行尚浅不足以与之争锋当下微一颔首衣袖飘飘徐往后退去。夜叉王亦不阻挠目送他远去返身向帝释天请罪。 夜屠刀阵魔刀解封夜叉王业已尽力未能斩杀五明宫主非战之罪。帝释天温言宽慰了几句微一踌躇道:“阿修罗王身死道消夜叉王无功而返这一战诸位天主意下如何?” 战至此刻帝子手头的战力渐露端倪四王天持国天王忽道:“天后姜夜业已退去帝子元君尚未出手试问西华元君谁人可敌?” 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众人扪心自问默默无语。跋提神低头寻思片刻道:“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得道及早非可轻敌吾有一物可困其一时三刻。” 帝释天神色一动“兜率天主有心了一时三刻足矣!” 持国天王顿了顿又道:“若帝子现身又如何?” 帝释天道:“帝子现身吾将敌之天王无须多虑。” 持国天王心中一松天庭帝子西华元君此二人深不可测忉利兜率二位天主主动应战免去后顾之忧当下慨然道:“既如此四王天可为前驱攻打正阳门毕其功于一役。” 帝释天颔首道:“有劳四位天王了!” 四王天、忉利天、兜率天诸位天主平日里颇有交情三言两语计议定当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位天王各率天众兵分四路如蛟龙出海直扑正阳门而去帝释天跋提神放出气息充塞天地逼迫紫微帝星不得轻动。 正阳门外魏十七放眼望去四天王持琵琶、宝剑、龙蛇、宝伞与传闻中一般无二彼辈乃佛门护法联手执掌一天纵然不及帝释天跋提神亦当凌驾于夜叉王之上己方能与之匹敌者寥寥无几这一阵凶多吉少险象环生成败在此一举。 心中正转着念头虚空之中环佩叮当天花乱坠金母殿主蓝容与缓步而出满头青丝青春玉容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星眸迷离闪动着异样的光彩。魏十七心头猛地一跳当日在金母殿中他初见蓝殿主乃是一鬓发斑白嘴角耷拉面相颇见愁苦之色的妇人此刻时光倒流返老还少当是施展神通所为。 他蓦地记起了什么抱虚车光明宫铸铜殿佟丁牛那一战破碎虚空他亲眼见她容颜数度变幻引动时光之力腾挪于过去现在未来令人望而兴叹。西华元君座下第一女仙金母殿主蓝容与。 满天星光璀璨如雨蓝容与孤身立于浩瀚星域毫不犹豫抬起右手探出纤纤食指朝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位天王各指一指青春玉容转瞬退去人老珠黄腰背佝偻满头白发眼角眉梢满是皱纹如干涸龟裂的河床。 咫尺天涯刹那永恒蓝容与倾尽全力将四天王挪出现世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下一刻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率诸殿精锐潮水般涌出直扑四王天天众而去几乎与此同时紫微帝星光芒大盛西华元君踏入虚空气机牵引帝释天跋提神双双现出法身一东一西岳峙渊渟成掎角之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谁主沉浮 跋提神眯起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西华元君此女艳如桃李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虽是女仙却如一柄出鞘利刃毫不掩饰锋芒。元君心意非可以言语说动帝释天手捻花枝暗暗施展神通忽然心血来潮神魂为之撼动不禁脸色微变举目向正阳门望去却见一道匹练也似的白光冲天而起仙乐缥缈气象万千。 燕南征心头巨震他出身天帝一脉执掌弥罗宫多年耳濡目染略知天庭根脚。昔日天帝以无上神通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施为天庭基石及至帝子降临将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五处仙界连为一体祭天正告三界重立天庭一角星域就此天翻地覆散落各处的诸宫诸殿为气机牵引彼此缓缓靠拢大势所趋无可阻挡。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继正阳五宫之后短短数百年光阴便有天宫主动来投决然归附天庭甘为帝子驱使。 究竟是哪一宫哪一处仙界?不知何故燕南征心中惴惴不安右手藏于袖内数度掐算天机一片混沌窥不真切他运足目力望去只见正阳门沐浴在白光中节节升高禁制层叠不穷雷火损毁处一一补全苍龙赤凤左盘右旋一股荒凉的气息席卷而来刹那间淹没天地万物。 光影变幻之间隐隐现出云海孤峰瑶池桃园燕南征深深吸了口气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一时间心乱如麻。 李老君满脸错愕喃喃道:“莫不是……莫不是瑶池……” 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成的果金母殿主蓝容与奉上瑶池灵机盘帝子施以大神通牵引瑶池直至此刻方竟全功终于抢在六欲天发难之前将瑶池、醴泉二宫纳入天庭羽翼渐丰气候已成。 孤峰独处云海瑶池天水不增不减不溢不竭蟠桃园花开灼灼如火如荼此等胜景燕南征曾亲眼目睹了数回。人力有时穷尽人算不如天算燕南征长叹一声涩然道:“瑶池醴泉二宫业已归位帝子连七处仙界为一体吾等……吾等望尘莫及!” 李老君摇了摇头“一步错步步错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他将目光投向战局忉利天兜率天天众按兵不动金母殿主蓝容与以一己之力拖住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西华元君截下帝释天跋提神二位天主正阳诸宫诸殿正与四王天天众一场乱战煞气冲天仙陨如狗杀得不可开交。 帝释天无暇分神忉利天诸天众莫不以龙王为首夜叉王迦楼罗王双双望向他龙王目光闪烁久久不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释天虽对其信任有加龙王却不愿擅作主张宁可静观其变。迦楼罗王心思单纯以为他没这个担当冷哼一声面露不悦夜叉王倒是知道龙王的顾虑天龙八部天在前龙在后龙王终须回避僭越之嫌。 燕南征与李老君对视一眼战火终于熊熊燃起三十三天外诸宫处境尴尬究竟是作壁上观还是加入乱阵?留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并不多五明宫主魏十七斜地里杀出胜负的天平骤然倾斜。 四王天的底蕴远不及忉利天四天王被困诸天众别无出类拔萃的强手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魏十七与青岚窥得战机心有灵犀双双杀入敌阵。青岚弃妖物不用十指勾勒镜光如虹四王天天众躲闪不及为镜光所摄身形无不微微一滞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赤铜铸恨棍挨着死擦着亡所向披靡数息间便将敌阵凿穿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燕南征摇摇头目视李老君心念动处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命星大角随之光芒四射挣脱帝星束缚脱颖而出映照星域。李老君挥挥衣袖命列御寇曲圆荷收拢六宫诸殿真仙徐徐撤离战场觅路回转三十三天外保留一点种子至于他和燕南征无可置身事外只能硬撑下去看到尘埃落定谁主沉浮。 紫微星现大小辅星尽皆俯首燕南征束手缚脚难以为继之前他曾数度试探不知帝子是力所不逮还是无暇旁顾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局势危在旦夕也容不得他再留手只得冒险一试。命星秘术受制于紫微帝星燕南征既存异志更是处心积虑弥补这一破绽当倾天之变降临后他孤身游走于星域悉心参悟终于推衍出一门神通在帝星压制下强行点亮命星作倾力一搏。 帝子终非天帝紫微星威压力所不逮命星既已摆脱帝星的羁绊燕南征不再犹豫右掌平平推出法力层层叠叠涌去将五明宫主魏十七截住不容他大开杀戒。 魏十七根本不去理睬脚下风火之力大盛滑如游鱼趁法力尚未合拢于电光石火的刹那返身杀入敌阵左一晃右一晃所过之处四王天天众死伤惨重。青岚见燕南征出手心中一凛哪里敢停留身躯随之溃散化作漫天镜光四散而溃生怕一不小心为法力所困难以脱身。 混战非比单打独斗燕南征终不能肆无忌惮出手将四王天诸天众一并抹杀魏十七避开法力纠缠倏来倏往恃强凌弱赤铜铸恨棍杀人如麻裹上厚厚一层鲜血六条金龙蜂拥而出伤势竟渐次愈合愈发凶残暴戾。 龙王终于看不下去了斟酌道:“四王天败势已成五明宫主乃心腹之患事有从权迦楼罗王可出手将其擒下。” 迦楼罗王双眉一皱直截了当道:“夜叉王尚且占不到便宜吾有何能将其擒下?” 龙王道:“迦楼罗王来去如电力大无穷无须与那五明宫主缠斗将其逼出乱阵自有弥罗宫主相助。” 迦楼罗王心高气傲哪里肯与弥罗宫主联手坏了名头但龙王既然开口纵有千般不情愿也不容她推脱只得闪身而出箭一般遁去抢上前将魏十七截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佛前娑婆灯 赤铜铸恨棍如怪蟒翻身猛地扑将上来迎头一顿痛击迦楼罗王本体乃是一头金翅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最擅长空手裂虎豹单凭一双铁臂便将棍势尽数接下比诸神兵真宝亦毫不逊色。 魏十七分心二用一壁厢猛攻迦楼罗王一壁厢避开燕南征的暗袭四王天诸天众吃足了苦头哪里敢上前纠缠不约而同散将开来避之唯恐不及。迦楼罗王殊不愿出尽手段与之硬拼一场数度欲将他逼向燕南征一边都被魏十七连打带消化解于无形。 迦楼罗王虽未能如龙王所示将魏十七“擒下”但令其无暇分神屠戮却是实打实的牵制四王天诸天众渐渐稳住阵脚胜负在此一举王京宫主曹木棉双眉一挑摇动镇魂高牙纛放出真灵蚀鬼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各施手段全力掩杀四王天终于撑不下去如潮水般溃退。宜将剩勇追穷寇然则忉利天兜率天坐视四王天败下阵来并不急于挥军相助其中似有隐情曹木棉亦不为已甚收拢诸宫诸殿真仙保存实力退守正阳门并不趁势追杀。 战局瞬息数变帝释天一一看在眼中他缓缓提起花茎如有千钧之重跋提神眼神幽深三指捻起一物嘴唇微微蠕动正待祭出“佛前娑婆灯”紫微帝星投下一抹星光端端正正垂落于正阳门灵机刹那间拂过星域缠上二位天主帝子大功告成气运增长西华元君一声清啸天旋地转群星黯淡唯有紫微星熠熠生辉。 帝释天跋提神心神失守法身湮灭下一刻已落入一片虚无之中幽远至深黯淡无光。 西华元君衣袂飘飘晕生脸庞胸中气血翻涌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似乎不胜风寒。帝释天心中空荡荡无有着落急抬头望去只见跋提神手腕轻翻托起一盏“佛前娑婆灯”一点微光照彻四围翻来滚去却透不出三尺之地。他旋即醒悟过来将花茎轻轻一晃凭空消失足下蓦地浮出一座莲台青莲白莲神光迷离。 四下里一片沉寂跋提神脸色凝重曲指将“佛前娑婆灯”一弹一朵灯焰飘出西华元君凝眸望去目光所及灯焰悬于空中灯花四溅僵持了数息便扑的一声黯然湮灭。帝释天心中一惊佛前娑婆灯乃如来佛祖赐下的佛宝竟撑不过她一眼西华元君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未可如此轻易碾灭灯焰这其中定有蹊跷!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随即流驰如常西华元君身后一声雷鸣虚无之中现出一座仙宫来云山缥缈气象万千帝释天虽是第一次目睹心中却更无疑虑这分明是瑶池仙宫! 瑶池归位仙界洞开帝释天跋提神措手不及被西华元君挪入瑶池仙界一时半刻躲不开身。好算计好手段金母殿主困住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西华元君截下忉利兜率二位天主星域之中一场激战竟与他们毫无关系! 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是为天庭根本所在佛法无边亦被阻绝在外。一时不察既然落入仙界不可轻举妄动跋提神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神情随之松弛下来开口道:“帝子牵引瑶池瞒天过海当仙界相合之时灵机融通气贯长虹元君趁势将吾二人困于此此等手段气魄不愧为三界十方女仙之首。” 手段尚在其次气魄却是令人惊叹当六欲天大举进逼之际帝子视若无睹借瑶池灵机盘施展神通抢先半步将瑶池醴泉二宫纳入天庭连七处仙界为一体为西华元君争得一线时机若再迟得片刻帝释天跋提神双双出手打得天崩地裂西华元君纵有心算计亦未必能腾出手来将二位天主一举挪入仙界。 西华元君抬起一双妙目打量了他几眼跋提神身形高大面如满月眉心一颗红痣右掌托起一盏“佛前娑婆灯”挥洒自若毫不在意外界胜负得失一时竟有些看不透他。她略一颔首径直道:“兜率天主意欲何为?” 跋提神顿了顿试探道:“元君乃瑶池之主神通广大吾等要打破仙界事倍功半自保却无虞。元君定要相留无妨客随主便僵立风露非是待客之道可否容吾二人入仙宫一观?” 西华元君心念数转淡淡道:“二位天主是敌非客未可以客相待。” 跋提神暗暗叹息他故意示弱元君果然谨慎不为言语所动若能入得瑶池仙宫便又多了数分把握。他摇摇头将右掌一送佛前娑婆灯冉冉升起悬于头顶光晕漾出被阻于三尺之外微光层层叠加愈来愈亮“哗啦”一声轻响向前推进了寸许。 西华元君秀眉微蹙素手牵引磅礴法力涌将上前将灯火抵住身后瑶池仙宫若虚若实灵机涌动气势瞬息数变。 佛前娑婆灯有无穷妙用元君法力涌来破不开灯火微光跋提神悠悠道:“忉利天主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帝释天立于莲台之上闻言探出食指向西华元君一点法力雄浑以雷霆万钧之势堂堂正正压去。 星域之中四王天诸天众溃不成军只剩迦楼罗王与五明宫主缠斗不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进退往来如流光燕南征数度偷袭为避开迦楼罗王反倒束手缚脚无功而返。他生怕不小心误中副车干脆收手立于一旁静候其变迦楼罗王眼观六路心知龙王一厢情愿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万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当下一声尖啸穿云裂帛现出金翅鸟法身展开双翅化作一道金光直扑对方而去。 忉利兜率二位天主被西华元君拖入仙界不知所踪龙王终于下定决心命八部天龙出击与此同时兜率天诸天众亦闻风而动随龙王一同冲阵奔袭正阳门。燕南征与李老君对视一眼情知不可置身事外只得涌身上前作最后一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机关算尽 迦楼罗王现出金翅鸟法身遁空如电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亦避之不及他举起赤铜铸恨棍大喝一声迎头痛击被金翅鸟利喙啄个正着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虚空破碎星光摇曳。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噔噔噔连退十余丈才堪堪稳住身形迦楼罗王浑身金翎根根倒竖眼冒金星用力摇了摇头口吐人言道:“痛快!痛快!” 八部天龙帝释天龙王以降阿修罗王夜叉王迦楼罗王三者俱以战力见长神通却各有不同阿修罗王千丈法身足踏海底手撼天宫夜叉王持夜屠夜魔双刀杀伐凌厉神勇无敌迦楼罗王却另辟蹊径将金翅鸟法身炼成真宝力大无穷坚不可摧一啄喙一扫翅有翻天覆地之大威能饶是魏十七得命星加持争斗之际亦相形见拙。 迦楼罗王身与法合一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魏十七低头看手中赤铜铸恨棍六条金龙皮开肉绽鳞甲破损之前吞噬天众神魂精血弥合的创伤尽数崩裂龙眼血红暴戾之气氤氲而出。他双手紧了紧赤铜铸恨棍猛地冲上前摇动双臂接引星力一棍打去六龙眸中滴血齐齐咆哮迦楼罗王抬起右翅横扫棍翅相交将对方再度震出。 魏十七双臂酸软十指颤抖几乎捏不稳赤铜铸恨棍金龙遭此重创筋骨寸断紧紧缠于棍上气焰凶残不落反涨。迦楼罗王暗暗心惊那棍子透着十分古怪连遭重击竟不折不损反有浴火重生之势眼下他仗着金翅鸟法身尽多尽少压得住继续打下去未必能这么顺风顺水进退自如。更何况对方尚未祭出“诛仙”金符金符化剑势不可挡之前一剑破去夜魔刀逼得夜叉王收手不可不防! 金龙为魂赤铜铸恨金母殿主打造这大凶之物伤得越重反扑之势越强迦楼罗王仗着法身强横不灭硬撼赤铜铸恨棍正中魏十七下怀当下深吸一口气心念动处十恶凶星降下磅礴血光顷刻间真元尽复催动风火之力返身再战。 一人一鸟倏来倏往直如流光一般打得天崩地裂无人敢近身相扰生怕卷入乱战殃及池鱼。 龙王率众进逼正阳门绕不开五明宫主魏十七既然出手那便义无反顾一杀到底他伸手一握掌中神光闪烁凭空摄来一柄大刀刃未开锋锈迹斑驳乍一看却似门板狼犺而蠢笨。诸天众知晓厉害哗啦一声散开让出百丈之地龙王双手持刀刀背扛于肩上喝道:“迦楼罗王暂且退下五明宫主可堪与吾一战?” 龙王横插一杠迦楼罗王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愿与他争双翅一展退下阵来将魏十七让于龙王。 六欲天诸天主俱被挪出现世弥罗、兜率二宫主胆气已丧正阳门前唯龙王马首是瞻魏十七连番恶战神通手段尽为人看去继夜叉王、迦楼罗王之后龙王主动邀战定有七八分把握他微一沉吟深深望了龙王一眼脚下风火金砂滴溜溜乱转退守正阳门。 不战而退锐气却未失之前魏十七以一己之力斩灭无常子、陆海真人击退燕南征、李老君又与夜叉王迦楼罗王连番大战当之无愧为帝子天后元君以下第一人曹木棉等俱不能望其项背威名已立这等可惧可畏的敌手岂容小觑便是龙王见他退去亦不曾出言相激。 龙王默默无语将门板也似的大刀一挥笔直指向正阳门诸天众发尽上指血尽上涌胸中战意蓬勃齐齐发一声喊势如破竹旋风一般杀入敌阵。 千钧一发之际紫微星大放光明星光喷薄而出群星黯淡唯有十恶凶星居于其次以血光映照。燕南征胸口如被大锤击中身不由己连退数步脸色煞白以手抚胸哇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精血。 李老君去势一滞先天一气阴阳袍猎猎作响一道黑气一道白气汇成阴阳鱼之形盘旋追逐将星光层层托起他心知不好忙不迭祭起阳钧炉一声响火眼洞开七条雷蛟窜将出来将炉身紧紧缠住。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燕南征仰头望去只见大角星悄然隐没于星域深处冥冥中那一缕神魂感应荡然无存命星竟被生生夺去弃己于不顾诸天诸界谁人有如此大的神通?他打了个寒颤一颗心沉到谷底隐隐猜到了什么转头望了李老君一眼目光中闪过慌乱和绝望。 李老君心中一怔弥罗宫主为何如此失态?便是当初决意顺从天机背弃天帝亦从容不迫胸有成算难不成……难不成……他脑中嗡的一响骤然间福至心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星光倾泻如潮六欲天诸天众仿似身陷流沙不得行动自如唯有龙王、夜叉王、迦楼罗王等寥寥数辈仗着神通了得将星光排诸于外不受其扰。同样沐浴在星光之下正阳门诸殿真仙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真元鼓荡法宝神通使来得心应手战力平添了三分。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僵持不下更有魏十七这等厚颜无耻之徒避强击弱专挑弱者下手赤铜铸恨棍所过之处横扫千军血流漂杵。 不等龙王吩咐迦楼罗王飞身上前敌住五明宫主但混战之际哪容他定定心心捉对厮杀交手不过一合魏十七便倏然远遁转击别处。迦楼罗王见族人死伤惨重恨得牙根直痒痒弃了魏十七大肆屠戮正阳诸宫真仙。 龙王足蹈虚空化作一条狂龙直扑正阳门而去遥见数十真仙作壁上观道行浅薄下界气息尚未脱尽显然飞升天庭不久的新人。为首一人立于血河之上举目相望身形窈窕满头白发眼角眉梢透出蛊魅之姿龙王双眉一皱寒意袭上心头他化自在天魔王眷属三十六天魔女之一为何突然现身于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一双跳梁小丑 魔王波旬究竟意欲何为?种种疑虑涌上心头龙王却无有半点踌躇身形骤然前冲双手拖起大刀开声吐气正待一挥而出眼前忽然一花正阳门星光迷离层层漾开一面如满月的少年郎缓步而出淡淡看了他一眼。 无须言语心证即知瑶池醴泉来投七处仙界连为一体帝子终于腾出手迈出正阳宫。龙王去势为之一滞顷刻间锐气尽失刀身一横转攻为守。 星光如潮水往复六欲天诸天众苦苦支撑燕南征与李老君顿生退意心念才起帝子伸手一指阳钧炉破空飞起口下足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龙王。 龙王身经百战凛然无惧任凭你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他只以一刀挥去遇佛杀佛遇神屠神。刀身斑驳锈迹骤然亮起龙王如流星一般逆斩而去不想阳钧炉张开炉内洞天一声雷鸣将他连人带刀凭空收去。 帝子朝五明宫主魏十七一招手兽纹臂甲宝光明灭五明仙界张开一隙一条雷蛟飞将出来落在阳钧炉上火眼中开雷火蜂拥而入以八龙阳钧锁之神通将龙王困住。 李老君执掌兜率宫悠悠数万载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祭炼此炉却总差了分毫迟迟未能练成“八龙阳钧锁”不想帝子甫一现身阳钧炉便即易主轻而易举将龙王锁于炉内一时半刻脱不开身这等神通这等手段他若再懵懵懂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哪里是什么帝子分明就是天帝瞒天过海卷土重来点亮紫微帝星收拢仙界重立天庭……什么天机所示什么佛法当兴道法当灭分明是一场笑话……可恨可叹燕南征与他受了如来蛊惑到头来反成一双跳梁小丑! 李老君心中凄凉扭头向弥罗宫主望去却见燕南征僵立于虚空心灰意懒发丝斑白眼角眉梢满是皱纹短短片刻便苍老了许多。 他下意识道:“燕道友这是……” 燕南征长叹一声涩然道:“大角命星被生生夺去帝子……哪里是什么帝子……分明是天帝再世……” 一个在天帝眼皮底下催动命星一个在天帝眼皮底下祭出阳钧炉无异于自蹈死路燕南征与李老君千算万算都没猜到帝子的根脚败而后成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后生天帝不惜舍弃大好基业孤身涉险以此扭转天机抗拒天命! 佛法是否当兴道法是否当灭尚不得而知但这一战变生不测一败涂地却是铁板上钉钉无可挽回天帝忍了这许久岂容他们轻易逃脱?果不其然帝子以阳钧炉困住龙王旋即对二人下手衣袖轻拂天机台轰然浮现挟一境之力将二人镇住紫微星星力下垂激得七根铜柱嗡嗡作响雷声隆隆不绝将弥罗宫主燕南征、兜率宫主李老君囚于胜境内再不得兴风作浪。 帝子甫一现身举手投足间镇下龙王、燕南征、李老君三人仿似不值一提的小事略略偏过头目光落在帝朝华身上。寒意从心底泛起帝朝华觉得自己赤裸裸一丝不挂被帝子一眼看穿什么都藏不住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魔女离暗埋下的一招暗棋无足轻重无关大局听由五明宫主处置即可帝子并未为难她举步向前行去气机引动紫微星星光席卷如潮。 夜叉王迦楼罗王见大势已去只得率残兵败将掉头退去帝子视若无睹并无阻拦之意之前龙王若非直取正阳门燕、李二人若非执掌仙界小虾小蟹三只本不值得他出手。正阳五宫诸殿真仙一鼓作气将来敌击退驱使大殿趁胜追击直追到星光黯淡帝星不可及之处。 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一横云浆、广恒二殿真仙不约而同驻足听命曹木棉时刻留意他一举一动此刻见五明宫主不再追击急忙举起右掌暗示诸殿莫要自行其是。这一场激战六欲天死伤惨重弃下法宝丹药无数正阳诸宫虽有折损终究得了不少好处只要局势不起反复可以算得上的大获全胜。 六欲天诸天众摆脱星光侵袭周身一轻跌落谷底的气势渐渐回升夜叉王目光森然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稍一犹豫喝令族人徐徐退下。迦楼罗王见他不欲再战心中暗暗叹息合二人之力未必没有胜机但夜叉王摆明了不愿再战她孤掌难鸣只得饮恨而去。 梅真人立于魏十七身旁静静观望片刻轻声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此为止吧。” 魏十七微微颔首“不错穷寇莫追到此为止。” 他背负双手目送夜叉王迦楼罗王远去伫立于虚空之中久久不动毫无返身驰援正阳门之意。梅真人微一忖度猜到了他的心思三十三天外诸宫、六欲天诸天众俱已败退正阳门外尚有忉利天天主帝释天兜率天天主跋提神四王天天主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莫说他们这些天庭走卒便是一向高高在上的诸位宫主亦没有插手的余地与其以卵击石不如留驻于此静观其变。 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心照不宣各自收拢诸殿一一清点折损赐下丹药疗治伤势刀光剑影黯淡鼓角铮鸣远去四下里一片沉寂气氛凝重仿似酝酿着什么莫大的危机。 静静等了百余息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神情微微一动将视线投向遥不可及的正阳门十恶凶星血光萌动辅佐紫微帝星一正一辅相互辉映。过了片刻魏十七道:“金母殿主落败持国、增长、广目、多闻业已回到现世与帝子对峙。” 梅真人心念数转下意识道:“忉利、兜率二位天主……”才说了半句便嘎然而止。 丹田之内气运暴涨魏十七心有所感徐徐道:“彼辈不足为惧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非战之罪 瑶池醴泉纳入天庭七处仙界合而为一帝子大势已成尘埃落定帝朝华目光闪烁神情数变到头来暗暗叹息一声卷起血河引着众人悄悄退下正阳门前只有帝子一人背负双手将目光投向紫微星。 连番鏖战仙陨如狗终于降下了帷幕帝子察知气运增涨略略放下心来千钧一发此消彼长六欲天铩羽而归已成定局但他心中却殊无欣喜之情。几个跳梁小丑便将他逼到这等境地道法当灭佛法当兴天机仍在如来一边不可违不可逆不可避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既然腾出手来那便收拾了残局帝子心有所动举目望向星域深处抬起右手指尖亮起一点星光随即又缓缓放下。 一声轻响如彩云散琉璃碎虚空片片破裂天花乱坠如雨金母殿主蓝容与踉踉跄跄跌入现世鸡皮鹤发周身绽开千疮百孔一时间血如泉涌。她拼尽全力将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困住这许时终至于灯枯油尽无以为继。人力有时穷尽她蜷缩成一团仰头望向星域深处紫微帝星熠熠生辉星力如潮汐往复将她轻轻托起气息似曾相识恍惚间仿似又回到了瑶池。 蓝容与喉咙深处“咯咯”作响苍老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晕一口气松弛下来肉身溃败神魂渐次散去。四天王联手祭起琵琶、宝剑、龙蛇、宝伞她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单凭一己之力又如何全身而退?生死一线之际紫微星降下一缕星光端端正正落入蓝容与唇中沁入心脾天机铜柱嗡嗡而鸣上应星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北斗七星同时亮起一道白光扫过将她收入胜境之内却是帝子出手暂且相护。 几乎与此同时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落于正阳门前金母殿主拼死相斗不遗余力催动“灵机斩”殊难应付四天王得以全身而退投入现实亦付出不小的代价。金母殿主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四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帝子孤身立于正阳门前挡住去路心中不觉一凛彼此对视一眼踯躅不前。 持国天王凝神细察六欲天诸天众气息缥缈忉利、兜率二位天主不知所踪他斟酌片刻上前道:“大厦将倾帝子何苦行次无益之举?何不随吾等去往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面见如来佛祖?” 持国天王不知帝子根脚固有此说帝子即天帝执掌天庭坐镇星域区区六欲天一介天主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何足道矣!他微微哂笑伸手一指身后云海滚滚浮出一座孤峰顶天立地撑拄星空峰顶一池天水蓦地倾泻而出四天王无不骇然色变不约而同祭起法宝苦苦支撑却似枯叶载蚁被困于滔天洪水之中。 帝子出得正阳门大显神通将四王天天主尽皆镇下西华元君心有所感帝释天跋提神非是弱者倾力一战瑶池仙宫难免有失是以将仙界张开纵其离去旋即足踏一叶扁舟立于帝子下首不惊不扰无有无惧。 帝释天足踏莲台青莲白莲花开花谢跋提神掌托佛前娑婆灯一点微光照彻天地二人见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在瑶池天水中挣扎彼此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心知此战一败涂地。西华元君神通广大深藏不露这倒还罢了帝子引动紫微帝星挟仙界之力若不惜代价足以将他们留下硬撑下去不过是困兽犹斗不如就此罢手认输留几分余地。 帝子沉吟片刻淡淡道:“诸天诸界势力神通可堪匹敌者唯天庭、佛门、魔宫而已朕若将尔等斩灭折了如来一条臂膀平白无故便宜了魔王波旬你二人且将莲台古灯留下退回六欲天不可再犯天庭可做得到么?” 莲台古灯俱是如来赐予的佛宝帝子留下此二物斩断了冥冥中那一缕羁绊帝释天跋提神献宝求饶灰溜溜回转六欲天其中的屈辱便是倾天河之水亦难以洗尽。 不等二人决断帝子眸光落处瑶池天水骤然静止赫然映出紫微星一点投影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法宝脱手沉入水底千锤百炼的身躯连遭重击骨折筋断脏腑成泥浑身鲜血淋漓无有一寸完好像破麻袋般甩了出去。 四天王乃佛门护法半人半神羞恼之下作金刚怒目状齐齐大喝佛光倾泻而下所过之处身躯一一愈合转眼完好如初。然则东方持国天王没了琵琶南方增长天王失了宝剑西方广目天王逃了龙蛇北方多闻天王丢了宝伞八条手臂空空如也待要返身杀向帝子一洗前耻却又心存忌惮踌躇不前。 四大天王金刚不坏神通不小被帝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胆气尽丧帝释天看在眼中诸念纷至百转千回怅然道:“紫微星现天庭重立帝子祭动瑶池天水、天机七柱可有余力否?” 帝子望了他一眼心念动处正阳门星光迷离门户中开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冲将出来化作云山雾海龙象隐现铁血煞气缠身咆哮声如惊雷四起。帝释天怔了片刻摇首道:“罢了罢了天王无须懊恼败于帝子非战之罪实乃天意!”他举步跨下莲台向帝子微一躬身飘然远去。 帝子祭出云池龙象碾灭帝释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落荒而走跋提神细细品味“平白无故便宜了魔王波旬”这几句话忽然心中一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不成魔王波旬胆敢无视如来佛祖冒天下之大不韪趁机将六欲天收入囊中?一念既起心血来潮跋提神目视云池龙象之形当即弃下佛前娑婆灯转身离去。 帝子并未阻拦伸手一招青莲白莲朵朵闭合化作一花茎径自投入他袖中徐徐道:“迟则生变四天王何不速速回转四王天?” 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亦想通了其中关节脸色极为难看抱拳谢过帝子驾起遁光头也不回急追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深渊之人 帝子垂下眼帘静静想了片刻将佛前娑婆灯轻轻一推送至西华元君面前道:“元君可受了此宝。” 西华元君将古灯摄入掌中察知丹田之中气运变化敛袂微笑道:“大局已定三十三天外诸宫……”忽然眉头一皱举目向天机台望去只见北斗七星渐次隐没七根铜柱嗡嗡乱颤逐一破土而出虚空裂开一道深渊如巨蛇扭动吞噬星光凄厉的怒吼响彻天地一双靛青的鬼手探将出来五指如钩狠狠抓入虚空扯开无数惨白的裂痕。 深渊之下分明透出弥罗宫主燕南征的气息西华元君眉梢微微一挑星域诸界、西天灵山、六欲天各有其主唯独深渊一片混乱未得其人燕南征领弥罗仙界竟然是深渊之人藏得如此之深连她都始料未及。元君瞥了帝子一眼却见他神情如常毫不感到意外显然对燕南征的出身早有所知她转念一想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当年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燕南征臣服天庭甘为驱使亦在情理之中。 帝子伸手一指天机七柱定于空中将深渊镇锁数息后一个丑陋不堪的脑袋探将出来濯濯童山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红黑相间散发着恶臭双目圆瞪血丝纵横鼻梁烂成两个窟窿咧开一张大嘴露出满口烂牙唾液混杂着脓血滴滴答答。 西华元君不觉皱起眉头她素来爱洁燕南征本体竟是如此一番模样亏她昔日还与其同殿议事思来令人作呕。天庭三十六宫竟无有一人窥破他的根底么?亏他数万载收敛得滴水不漏直到此刻才露出马脚来! 铜柱齐鸣雷火乱劈李老君悄然现出身形十余条赤红的锁链深深扎入骨肉间他愁眉苦脸呆了半晌苦笑道:“道友……这又是……又是何苦!” 他与燕南征相交多年亦不知其出身来历此番落入天帝之手断难幸免燕南征失了大角命星为挣脱天机七柱不惜现出本体打通深渊拼死一搏在李老君看来与其作困兽斗不如向天帝低头服软尚有一线生机。 燕南征双臂发力探出半个魁梧健硕的身躯靛青的肌肤下血丝缠绕凝成一个个细小的血符缓缓抬起头颅颈椎像生锈的门枢“吱嘎嘎”作响冲着左近的一根铜柱哈出一口浊气铜皮顿时起皱龟裂稀稀落落剥落了一层又一层转眼便细了一圈。 李老君嘴角踌躇数下深渊之人脏腑内一股浊气竟如此险恶连天机七柱都抵不住若是喷到肉身之上那还了得!他心中不无忌惮待要避让一二又被锁链紧紧缚住不得自主燕南征若认得他还罢若是迷了心窍一口浊气朝他喷来岂不是祸从天降? 燕南天转过头颈一双通红的眼珠瞪着李老君呆了数息似乎认不得他馋涎哗哗流淌喉咙深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头颅冉冉升起颈如巨蛇张开大嘴朝李老君咬去。 饶是李老君养气功夫极好这一惊亦非同小可锁链“呛啷啷”一阵乱响勉力退出数丈。燕南征的头颈愈升愈长紧随而去李老君白眉频频掀动催动真元天机七柱随即将他镇压锁链钻入筋络窍穴雷火肆虐打得他浑身乱颤焦头烂额。 燕南征现出深渊本体迷了心性循着血食而去直欲将李老君吞噬。帝子双眸一凝紫微星播撒星光蓦地凝成一柄长矛从九天疾射而下正中燕南征头颅却似贯穿了烂西瓜“噗嗤”一声炸将开来脓血被一双无形的手掌封锁于方寸之地翻来覆去荡漾片刻滚滚向内塌陷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血珠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 深渊之人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如此恶臭腐浊之身所结血珠却孕育异香竟不逊色于传说中那几种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西华元君细细看了几眼心中一动不无诧异。 断颈倏地缩回胸腔内血肉模糊肉芽蠕动片刻后又一颗头颅探将出来向帝子怒目而视双臂猛一发力赤条条跳出深渊如巨猿一般双拳驻地浑身颤抖似在酝酿什么大神通。 紫微星悬于头顶熠熠生辉星光凝成长矛一支支投下纵横交错将燕南征牢牢钉在虚空中深渊之躯接二连三炸开血珠跳将出来洗尽污秽异香扑鼻。 西华元君窥得真切帝子若欲取其性命星力一击粉身碎骨魂魄无存之所以刻意收敛光矛之威只为谋取血珠故此费了一番手脚。 靛青的身躯直如小山一般青筋粗如缆绳血符涌动川流不息帝子引动星力随手取了十余枚血珠便是深渊之躯亦承受不起燕南征从头至尾竟没有挥出一拳便炸得四分五裂魂飞魄散残躯摇摇晃晃坠入深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李老君松了口气一颗心略略安定下来老脸发烫觉得方才有些失态在帝子和元君跟前失了脸面。虽为阶下囚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主士可杀不可辱岂能如燕南征一般不惜现出深渊本体拼死挣扎结果死得如此狼狈!引动紫微星力轻易碾杀燕南征帝子实乃天帝其身份根底确凿无疑。李老君经历了漫长年月对天帝的心态略知一二除了天后元君寥寥数人天帝从不相信他人既然无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背叛对他来说无非是一点小小意外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便是继续留在天庭执掌兜率宫亦未尝不可。 李老君拿定主意轻轻咳嗽一声正待开口却见帝子垂下眼帘注视着深渊似有所意动。他急忙扭头望去只见天机七柱笼罩在星光之下嗡嗡作响数度发力深渊横亘于虚空始终未能弥合。他略一沉吟心中不禁打了个咯噔燕南征业已灭亡深渊之下似另有大物蠢蠢欲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穷则变变则通 “嘎啦啦”一声巨响深渊仿佛从燕南征的残尸中汲取了足够的养分扭曲张裂硬生生撑开天机七柱大肆吞噬星光在星域划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痕。气机牵引天机台摇摇欲坠土石纷纷坠落化为齑粉帝子为之动容伸手轻招李老君与蓝容与双双飞出雾气挟裹送入正阳门内安置于云池之下。 李老君不脱困囚心中却是稍稍一松帝子显然无有赶尽杀绝之意否则的话只需往深渊一丢又何必费此手脚将他挪入云池庇护于天庭羽翼之下。他愈发想得通透燕南征终非出身星域以己度人不甘低头服输才落得如此下场帝子欲重立天庭逆天改命每一分力量都须借重区区背叛又算得了什么留下有用之身百倍偿还亦未为不可。 五宫诸殿陆续赶回正阳门深渊映入眼帘如磁石吸引铁屑心神无不大震肝胆为之所慑。青岚悄然现身朝诸位宫主打了个手势曹木棉微一沉吟命闻、谢二位宫主引诸殿先行退入正阳门谨守门户切勿轻举妄动。望着那一道巨龙般狰狞扭曲的深渊他暗自心惊六欲天大敌退去这一战却并未结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时才是个了结? 梅真人目光落在魏十七身上凝视片刻招呼温玉卿一声率云浆、广恒二殿诸位真仙远远避开深渊径直投正阳门而去。温玉卿有些疑神疑鬼凑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梅真人微一颔首“无妨吾等只管退入正阳门……”话音未落天机七柱“嘎嘎嘎”一阵乱响铜皮崩裂四散飞扬西华元君探出右手捏定拇指食指其余三指翘起形同玉凤凌空连啄三下将铜柱稳住。 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缓缓上前去与青岚并肩而立眸中星云转动打量了片刻沉声道:“何以至此?” “弥罗宫主出身深渊拼死反扑故有此劫。”顿了顿青岚微露苦恼之色“若佛陀连这一招都计算在内可谓……可谓……” 西华元君神情凝重燕南征业已陨落在紫微光矛下身魂溃灭无从幸免深渊下传出的气息幽深晦暗绝不相类天机七柱被巨力撼动渐露颓势燕南征究竟引出了何许样深渊大物祸乱星域? 深渊之说由来已久虚无缥缈多为无稽之谈经不起深究鱼龙胜境之中青岚以万妖镜幻化无尽深渊亦不过巧立名目故弄玄虚罢了。但道行到了天帝元君这等境地自能感应到诸天诸界之外暗藏玄虚与道、佛、魔绝不相类只是为界壁所阻无法作祟。 一切都源于一个老套的故事源于人心变迁。 不同于诸天诸界深渊乃混乱之地诸方势力各不相容秩序荡然无存血战旷日持久生死一线朝不保夕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免陷入重围力战而竭。深渊非是长久容身之地所谓“穷则变变则通”燕南征奉主上之命屠灭一洲生灵这才得以撕裂界壁孤身潜入星域一来先行打探消息埋下一根钉子做内应二来寻求破除界壁之法以便大军随后进袭。 及至投入天庭执掌弥罗仙界种种供奉胜深渊千百倍天长日久逍遥快活燕南征不知不觉淡了当初的本心将主上之命抛诸脑后。若打破界壁大军蜂拥而入一场混战深渊之众如蝗虫蚕食诸天诸界有主上在哪里还容得下他这个弥罗宫主做主?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物极必反否泰变易天机昭示道法将灭佛法当兴诸天诸界变乱在即燕南征不愿与天帝天庭共存亡决意改换门庭投向佛陀继续逍遥快活下去。风起于青萍之末燕南征推波助澜引发了天庭倾天之乱天帝不知所踪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卷入其中拉开了乱象的序幕。 然则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燕南征万万没有料到天帝为逆天改命不惜向死而生借帝子再度降临星域重立天庭夺去大角命星将他囚于天机台。燕南征自忖难以幸免绝望之下现出本体舍命作法撕开界壁将深渊与星域连接在一起。 变生不测六欲天不过是癣疥小患深渊之下巨/物将出单凭天机七柱无法将其镇压帝子微一沉吟决意静观其变。 西华元君知晓他心意五指轻拂法力层层荡出天机七柱雷火缠绕电光霍霍岿然不动稳如山岳。深渊之下气息数变蓦地一条黝黑的触手窜将出来将铜柱紧紧缠住雷火烈烈击落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正主儿终于现出端倪青岚神情为之一肃下意识向魏十七靠近数步稍稍定下心来。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西华元君以法力催动天机七柱雷火肆虐如潮却不能伤其分毫反而激起对方的怒火绞动触手将铜柱紧紧缠绕发力一拔。 天机七柱镇于虚空虽无着力处却与天机台浑然一体触手蛮力无穷只能撼动铜柱无法将其拔出。西华元君屈指轻弹法力凝聚成锥刺电射而出轻而易举便没入触手转瞬溃散于无迹。雷火法力俱无功而返元君沉吟道:“深渊巨/物与仙凡迥异寻常手段难以伤及根本五明宫主不妨以赤铜铸恨棍相试一窥虚实。” 元君开口魏十七自无推脱之理他伸手一抓将赤铜铸恨棍握于掌中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下垂源源不断注入体内。 深渊之下触手接二连三窜出缠住天机七柱齐齐发力一个健硕的身躯冉冉升起形貌与人族相仿满头乱发伤痕纵横交织将五官淹没颈粗肩阔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后背伸出八条触手赤裸上身肌肉坚实如铁恍若魔神降临深渊气息磅礴而作搅动满天星光陨落如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深渊西方之主 天机台土石坠落不堪重负七根铜柱齐齐哀鸣西华元君心念动处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将天机台团团围住如湖心之岛顿时稳固如初。二处胜境相合水火既济上应星宿暗合天机蓦地里一声雷鸣铜柱岿然不动深渊逐寸逐分向内合拢势头虽缓却无可阻挡。 燕南征深渊本体丑陋不堪淤血脓水从头淌到脚虽说真仙不着外相皮肉尽数虚妄终究令人不喜那八爪妖人却不同身躯强健意志沉稳他缓缓睁开双眼宛如明星灼灼从帝子元君一扫而过略作停顿便落在魏十七身上。 铁血金龙一一现形皮开肉绽遍体鳞伤紧紧缠住赤铜棍凶戾气息冲天而起将血光一扫而空。赤铜铸恨六龙铸魂得十恶星力一激仿似恶魔从沉眠中苏醒不伤敌便噬己。青岚近在咫尺俏脸大变身不由己一退再退万妖成灵亦为赤铜铸恨棍煞气逼退究竟要何许样的凶人才能驾驭这等凶器? 那八爪妖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深渊之躯别有玄妙寻常法宝法力难伤分毫却为蛮力所克体修锤炼到极致厚积薄发伤人于无形最是厉害不过。不过诸天诸界真仙多为剑修器修符修专一熬炼筋骨走力道路数的少之又少是也不是一试便知。 他抬起一条触手指了指魏十七涩然道:“吾乃深渊之下西方之主樊隗汝系何人?” 有西方之主想必亦有东方、南方、北方之主魏十七额头青筋迸起双臂涨大一圈微微咧开嘴咬牙切齿道:“天庭五明宫主魏十七!”凶煞之气积聚到极致如烈火熊熊而起将身躯吞没他头脑“嗡”的一声厉啸声中倏地扑上前去操起赤铜铸恨棍当头砸去。 这一棍去势并不甚急但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棍势才起星光尽数湮灭虚空绽开一道道漆黑的裂痕竟与深渊有几分相仿。樊隗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微微皱起眉头抡起触手硬接一记“噗”一声轻响僵持片刻魏十七闷哼一声噔噔噔连退十余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臂酸软无力手一松赤铜铸恨棍落在脚下铁血金龙奄奄一息身躯四分五裂如瓷器般片片破碎赤铜棍体裂得如冰纹如蛛网铜屑窸窸窣窣飘落又如火星般忽地腾起数起数落恋栈不去。 樊隗深深吸了口气缠住铜柱的七条触手微一发力探出大半个强悍的身躯蓄势待发却迟迟未冲入星域。五明宫主那一棍引动凶星之威势大力沉换成旁人只怕难以接下瑶池天水天机七柱将深渊死死镇住他来得匆忙孤身一人硬撼这许多真仙大能未必能占得到便宜好在界壁已破异日大可卷土重来。 他眸光闪动忽然抡起一条触手魅影般稍纵即逝向帝子拦腰抽去。这一击突如其来悄无声息似试探似偷袭又似强攻帝子目不旁视气息骤然一变明明是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恍惚间身形拔高冕冠冕服赤舄佩绶玉圭面如冠玉不怒而威。不知何故触手去势顿缓骤然现出形迹如一条漆黑的大蛇扭曲弯折距离帝子尚有数丈便凝滞于空中不得寸进。 星光迷离熠熠生辉帝子轻吹一口气触手波浪起伏剧烈颤抖形同一条抽去骨头的赖皮蛇从头至尾寸寸垂落。樊隗微一错愕双眸迅速黯淡下去触手一松身躯重又沉入深渊之下就此销声匿迹。 魏十七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根本不曾留意种种异相曹木棉崔华阳何曾错过看在眼中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强行按捺下胸中震惊。冕冠冕服赤舄佩绶玉圭哪里是什么帝子分明是天帝降临分毫不差!难怪……难怪举手投足便收去阳钧炉擒下燕南征李老君二位宫主逼得六欲天诸位天主铩羽而归…… 帝子沉吟片刻伸手一指天机七柱齐齐发力深渊迅速合拢缩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黑线细若游丝微不可辨却无法从虚空抹去。帝子淡淡道:“西方之主业已留下一缕深渊气息随时都可打破界壁进犯星域。” 西华元君以妙目端详片刻道:“以天机七柱并瑶池天水镇压即可樊隗纵然神通广大亦非轻易可至。” 帝子郑重其事道:“有劳元君了。” 寥寥数语听在耳中曹、崔二位宫主心中又是一凛西方之主竟要劳动西华元君借天机台和瑶池二处胜境之力亲自出手镇压深渊之人非同小可当是天庭的心腹大患万万不可力敌。 紫微星播撒星光赤铜铸恨棍腾空而起铜屑如旋风般蜂拥而入六条铁血金龙探出头颅大口吞噬着星力伤势转眼弥合了七八成眼珠通红无声地咆哮着。帝子收了神通又道:“深渊之躯克制诸般法宝寻常手段徒劳无功唯体修可破五明宫主可多用几分心思。” 魏十七勉强抽动一下嘴角喉咙口咯咯作响囫囵话都说不出半句。适才一棍倾尽全力与西方之主硬碰硬巨力反弹尽皆加诸于身肉身距离崩解只差一线全靠十恶星力吊住一口气深渊西方之主岂是易与幸有帝子元君双双坐镇樊隗不无忌惮才不曾被对方随手抹杀人之贤与不肖竟如此天差地别! 赤铜铸恨棍得紫微星力护佑暂且无碍但魏十七行将崩解的肉身却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修复他的命星乃是十恶凶星纵使帝子有意相助也不便越俎代庖。血光降落星力下垂魏十七在十恶星照耀下喘息良久稍稍恢复了些许元气青岚甚有眼色上前将他扶住。帝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青岚躬身告退驾起镜光携魏十七退入正阳门直投云浆殿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情之所钟 魏十七五指一翻紧紧握住青岚的手腕犹如套上一圈铁环沉重的身躯倚在她肩头一呼一吸如破损的皮槖断断续续夹杂着惊心动魄的嘈音。伤势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体内一芥洞天难以维系渐次崩塌赤铜铸恨棍、参天造化树、天启宝珠、风火金砂、九天十地阴煞针逐一飞出零零碎碎落了一地唯有天后姜夜赐下的那道“诛仙”金符始终附于眉心泥丸宫内金光隐现牢不可失。 青岚催动镜光将诸物收起暗暗心惊这一人一棍的厉害她再清楚不过深渊西方之主单凭反震之力便将其重创肉身距离崩解不过一线勉强吊住一口气不知境况如何不过听帝子的口气有惊无险似无大碍她又稍稍放下心来。 十恶凶星血光迷蒙星力不绝如缕垂落在魏十七颅顶将他肉身护住青岚不敢怠慢紧咬银牙身躯由实转虚爆出一团绚烂镜光将他挟裹而去星驰电掣扑向云浆殿。云山雾海被一道凌厉的劲气搅动荡然无存尖锐的音爆声连成一片前一声未绝后一声已在千丈之外。 云浆殿嗡嗡震颤镜光倏忽而至九门轰然洞开劲风肆虐吹得梅真人衣衫猎猎满头秀发飞舞如火。她秀眉紧蹙探出右手轻轻一按一点剑光闪动劲风“呼喇”一声分在两旁在大殿之内盘旋激荡如潮水一般隆隆作响。 一道镜光疾射而至略一盘桓落于云浆殿内现出魏十七伟岸的身形右手紧紧握住一节纤细的手腕几近透明。 “你捏疼我了!”青岚身躯晶莹剔透镜光忽明忽暗一时竟不得成形。魏十七深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松开五指镜光倏忽黯淡青岚俏生生立于他身旁手腕留下一片青紫秀眉紧蹙用指尖小心翼翼轻抚一下嘴角抽搐似乎痛彻骨髓。 梅真人察觉不对快步上前将他扶住一时间关心则乱慌了手脚全无往日的镇定从容。 十恶凶星不离不弃悬于云浆殿上空魏十七向青岚微一颔首勉强道:“多有得罪异日得便再行相谢。”青岚知他急于觅地疗伤此番得了个人情收获不小当下道一声“无妨”敛袂告退行云流水般离去。 魏十七倚在梅真人身上闭上双眼缓缓汲取星力元气却始终不得回复痛楚尚在其次最为棘手的是肉身由内到外无有一寸完好全靠星力维系无从遁入五明仙界养伤。胸闷气躁心烦意乱之余他忽然记起临别时帝子的提点“深渊之躯克制诸般法宝寻常手段徒劳无功唯体修可破五明宫主可多用几分心思。” 他都伤成了这副模样还说什么多用几分心思。 肉身溃败心思却倍加活泛梅真人的身体温软如玉清冷的体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孔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流石峰钩镰宗鲁平五色神光镰泥丸宫骤然一跳一缕青冥剑丝将其分尸肉身重创妖元耗尽巴蛇妖丹反噬己身昼伏夜出茹毛饮血撑不过沦为野兽撑得过法体大成。 东溟城接天岭金刚法体开辟魂眼魂魄煎熬脏腑破碎筋骨扭曲血肉撕裂直至炼体大成成就五方破晓神兵真身。 鱼龙洞天后看了他一眼刹那间五雷轰顶七窍渗出淡金的精血筋骨寸断神魂如刀割钢筋铁骨一寸寸一分分都被掰碎胸中的狂怒却似燎原之火焚烧着每一个毛孔。 多少次置于死地多少次破而后立每一步都踏着自己的尸体前行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天后姜夜尚未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如何肯轻易放手?执念甫动恶念横生怒火熊熊而起将残躯焚烧他紧咬牙关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透大殿屋脊直刺星域深处十恶凶星。 这一刻命星照进命运兽纹臂甲宝光闪动投射而出勾勒出繁复的禁制回环勾连如江海涌流星云转动梅真人只觉肩头一轻魏十七凭空消失只留下一截残损的臂甲轻轻巧巧落入她掌中。 梅真人呆了半晌将臂甲慢慢套于左臂之上余温尚存与她的体温融为一体她轻轻松了口气以手理发松松挽了个发髻若有所思。 五明仙宫高大空旷灵机穿梭不定魏十七静静立于正殿内举目四顾四下里空无长物自身已渺小如蝼蚁。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灵机轻拂温柔得像三月的风情人的手紧绷的身心一点点松弛下来颅顶蓦地一跳灵机池汩汩涌出一汪热流瞬息漫过每一个角落受损的肉身渐次愈合痛楚与酸痒糅杂在一起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星力大盛醍醐灌顶牵引灵机涌入体内魏十七心中大定深知这一劫终于渡过假以时日肉身定可回复如初。 他盘膝坐于五明仙宫内眉心一点金光忽明忽暗丹田内一团气运忽涨忽缩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 仙宫之中不记年不知过了多久后颈蓦地一跳第二处灵机池热流滚滚伤势愈合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魏十七心中不觉一动顿记起之前与弥罗宫主燕南征对峙鼓荡气运五处魂眼齐齐震动星核炸开开辟出“灵机池”。帝子所言“多用几分心思”正在于此。 仙宫之外云浆殿中梅真人轻抚兽纹臂甲忧心忡忡。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尘埃终于落定西华元君坐镇深渊帝子回归天庭诸宫各有赏赐唯独五明宫悄无声息无有动静宫主魏十七入仙界养伤至今杳无音讯屈指算来已过去十载春秋。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在五明仙宫中独自苦守了多少年月? 梅真人觉得思念一个人难以割舍念兹在兹挥之不去。这十年中她常常记起魏十七说过的几句话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深渊血神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明宫沉寂了数百载魏十七虽然消声匿迹正阳门外那一场激战极尽杀伐之能事凶名在外诸殿风平浪静无人敢怠慢。这一日梅真人在云浆殿前凭栏而立忽然心血来潮霍地站起身来神情又惊又喜。片刻后一道宝光穿透衣袖直冲霄汉搅散漫天云霞一颗斗大的凶星悬于苍穹深处血色迷朦。 兽纹臂甲炽热如火倏地挣脱手臂飞到空中五明仙界张开一道门户霞光流转不息魏十七缓步而出气息深沉仿似换了一个人。梅真人迎上前去嘴唇微微颤抖心绪激荡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魏十七伸手轻抚他的眉毛微笑道:“一别多年近况如何?” 梅真人抬起双眸静静注视他片刻定了定神轻声道:“内外安好一如既往。你……别来无恙否?” 魏十七的掌心抚过她的脸庞按在肩头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嗅着她身上清冷的体香寂寞岁月过往种种仿似一场春梦他不无感慨道:“深渊西方之主是心腹大患亦是莫大的机缘若无这一番劫难哪里有今日的成就。” 梅真人闻言放下心来猜测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步是落在命星还是炼体?” 魏十七并不瞒她道:“灵机入怀命星炼体本是一而二二而一下一境便是铸就十恶星躯若能有所成就大可与深渊之躯相媲美。” 梅真人好奇心起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如铁。魏十七见她流露出小儿女神态不觉笑了起来揉揉她的秀发心念动处已携她遁入五明仙界。 仙宫正殿空旷得不像话梅真人睁着一双妙目四下里打量忍不住道:“偌大的仙宫空无长物怎地如此寒酸?” “正殿别有玄机非如此空旷不足以聚拢灵机你道行尚浅日后可入这正殿修炼体察灵机之妙。”顿了顿魏十七又道“金母殿主便是得了瑶池仙宫的机缘才有今日的成就。” 梅真人闻言怦然心动五明宫崛起之势势不可挡明眼人都看的真切正阳七宫瑶池为首瑶池之下即是五明魏十七一旦伤愈复出有意投入五明宫者定不在少数届时强手辈出无一是易与之辈这云浆殿主之位纵有魏十七支持她也未必就坐得稳当。她素来心高气傲终不愿藏于魏十七羽翼下被人指指点点心存不屑。 魏十七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动念间挪至羲和偏殿中沐浴在熙暖的阳光下心情一点点松弛下来。仙宫之内无人打扰二人耳鬓厮磨温存细语不知时光流驰身处何处。 玉人在怀心却始终未能平静那个独自向隅来不及看上一眼的身影深锁于记忆深处念兹在兹须臾不忘。他记得鱼龙洞中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如大毒蛇缠绕住身心。姜夜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她犯下多大过失聚九州之铁铸就的弥天大错。 数日之后魏十七重现天庭亲赴云池拜见帝子。帝子慧眼如电见他开辟出五处“灵机池”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前程当不可限量欣慰之下破例指点了几句。之前肉身几近崩坏躲于五明仙宫内疗伤摸着石头过河误打误撞竟与“命星”正途不谋而合可谓机缘巧合福祸相依。 他没有见到天后姜夜连气息都缥缈无迹不知她藏身于何处。毕生修为付诸东流凭借青莲逆转光阴回复幼年之时仅以身免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如此再好不过在魏十七心中有一个念头根深蒂固天后再非可望不可即他终于等来了一线转机。 魏十七并不多逗留青岚亲自相送一路送出云池。他谢过当年相助之德青岚明眸善睐多看了他几眼嫣然一笑勾勒镜光将赤铜铸恨棍、参天造化树、天启宝珠、风火金砂、九天十地阴煞针诸物尽数奉还物归原主分毫不缺。 略一沉吟魏十七取了天启宝珠塞到她手中道:“些许微物聊作谢礼望道友勿要推却。” 天启宝珠在阳钧炉内吞噬了无数天材地宝非是凡物青岚不无惊喜将宝珠握住掌中肤白如玉珠光如血大大方方道:“魏宫主相赠妾身怎会推辞!” 魏十七顿了顿微笑道:“说什么宫主妾身何须如此生分唤一声道友即可。” 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天帝谶言犹在耳边青岚眸光闪动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十七辞别青岚潇潇洒洒拂袖而去自归云浆殿清修。数日之后帝子赐下丹药名为“深渊血神丹”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七宫各得两枚。此药乃兜率宫主李老君奉帝子之命重开阳钧炉以燕南征深渊之躯所结血珠为主药添加数味极其罕见的辅药殚思竭虑花费无数心血才炼成十余枚“深渊血神丹”药力极其霸道对寻常真仙而言无异于剧毒之物。 魏十七参详良久亦不知“深渊血神丹”有何妙用他肉身虽然强悍却也不愿贸然吞服拿肚肠试险。他托了青岚打听隔了许久才听说这血神丹似乎并非内服之药王京宫主曹木棉炼有“镇魂高牙纛”历无穷岁月成就真灵蚀鬼吞服“深渊血神丹”后道行暴涨脱胎换骨练成数门厉害的神通连西华元君听闻此事都为之意动亲自试了试蚀鬼之能许之曰“可”。 屠真虽是器灵之身却另有机缘得魔女离暗传授天魔书炼化魔核成就天魔之躯与深渊不合。魏十七自忖手头无有后天真灵先天灵物倒有一头那便是金母洞天顽铁所化天生地长的铁猴孙悟空。 魏十七唤来铁猴赐下“深渊血神丹”一见此物铁猴两眼放光心急火燎扑上前抢过丹药便往口中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铁猴孙悟空 “深渊血神丹”毫无阻拦滚落喉咙顺顺当当滑入腹中滴溜溜乱转。铁猴孙悟空深深吸了口气神情一僵眼神茫然怔怔望着远处似乎吞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如泥塑如木雕一动不动。 就地翻筋斗发虎跳倒在意想之中如此木讷魏十七反有些吃不准。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伸手在铁猴眼前晃了晃见它毫无反应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一枚“深渊血神丹”蕴含深渊之力药力强得异乎寻常莫不是一口吞下把铁猴给药没了殊为可惜。这等天生地长的灵物世间罕有再要寻一头出来千难万难可遇不可求。不过转念一想铁猴自有灵性它主动抢过血神丹迫不及待一口吞入腹去想必对其大有好处只是药力太冲一时半刻消化不了才会如此窘迫。 梅真人与屠真二女站得远远的打量着铁猴的一举一动不无好奇“深渊血神丹”的效力魏十七也向她们提过一二蚀鬼得此机缘道行凭空拔高一截习得数门厉害的神通她们有意看看铁猴会变成什么模样。 又等了数百息铁猴浑身一震瞳孔忽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两道金光射将出来又倏地收回落入眼瞳之中双眸就此染上一层暗金之色炯炯如星。那猴头打了个寒战似从梦中惊醒双足一蹬飞身跃到空中抡起水云石棍左三右四丢了数个棍花耍耍耍片刻觉得不过瘾腹中又炽热如火一时昏了头脑好死不活竟抡起石棍向魏十七扑去。 魏十七略一忖度便知深渊之力一时迷了心窍敌我不分丧心病狂他有意试试铁猴神通如何当下也不喝止轻轻探出右掌于电光石火之间将水云石棍一端牢牢抓住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铁猴吱吱乱叫接连数度发力都无法夺回石棍一时发了狠丹田内兜底腾起一团炽热的丹火将“深渊血神丹”吞没药力弥散如江河节节贯通身躯力量一股股涌出愈来愈盛。 魏十七仅凭单手握住石棍竟感到有几分吃力他心中暗暗赞了个“好”字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齐齐颤动灵机荡漾十恶凶星降下磅礴星力右臂突然涨大了一圈轻轻一震。 巨力反扑铁猴咬牙切齿浑身骨节噼啪乱响双手狠狠握住水云石棍不肯撒手。僵持了片刻丹火徐徐收拢化作一条长牙舞爪的火龙将“地渊血神丹”缠住不惜折损元气强行炼化。 魏十七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将铁猴逼在悬崖边上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好猴头内外交攻从始至终分毫不差如金就砺陡然间大吼一声仰天喷出一道笔直的血气气冲斗牛撕裂虚空。这一刻在魏十七的逼迫下铁猴终于将“深渊血神丹”彻底炼化拼着浪费小半将剩余药力占为己有揉入精铁身躯强行融为一体。 铁猴若得高人指点寻一门契合己身的功法循序渐进花上无数水磨功夫自可将“深渊血神丹”中药力一点一滴彻底炼化但魏十七等不了这许久铁猴禀承猴性也没这个耐心反倒是这等粗暴野蛮醍醐灌顶的法门最是直截了当。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赌一把吧! 魏十七松开手掌飘然退后数丈背负双手静观其变。铁猴孙悟空立于虚空中猴脸狰狞扭曲痛苦不堪挣扎了片刻。终于遏制不住胸中暴戾不分青红皂白将魏十七当做平生大敌举棍杀上前去。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铁猴生吞活剥炼化“深渊血神丹”如神兵初成未曾退去火气魏十七也不使动赤铜铸恨棍伸手虚虚一抓摄取星力揉成一团迎着铁猴击去“砰”一声巨响铁猴“吱吱”乱叫如流星般倒飞而回星力亦随之溃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魏十七颇感诧异铁猴得此机缘旁的神通不说肉身竟沾上几分深渊气息虽不能与西方之主相提并论但比诸弥罗宫主燕南征倒也有了几分形似。 铁猴孙悟空被星力击飞毫发无损反觉得体内似乎有了些许细微的改变如精钢百炼柔韧始成。它怔了怔返身扑上前去棍势连绵不绝粗犷处大开大合细密/处变化万端再非吴下阿蒙。魏十七随手引动星力以拙破巧来来回回总是迎头一击将铁猴频频击退。他手下留情没有伤其根本铁猴一开始如癫如狂发泄了一通后渐渐回过神来顿时吓了一大跳撒手丢下将水云石棍呆了半晌搔了搔脑袋不知自己为何吃了狼心豹子胆竟然敢向主人动手。 魏十七朝它招招手铁猴毫不犹豫蹦蹦跳跳窜上前来蹲坐在他脚旁扬起一张雷公脸呲牙咧嘴露出几分谄媚的笑意。魏十七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天生灵物竟然无师自通懂得讨巧使乖。他伸手摸摸铁猴的脑袋宽慰道:“无妨血神丹药力太强冲昏了头脑发泄一时便无事。”铁猴毕竟头脑简单听主人说了这几句顿时放下心来没什么负担屁颠屁颠拾起水云石棍像没事人一般守在魏十七身旁抓耳挠腮每一刻安分。 梅真人见铁猴炼化丹药回复了神智缓步上前打量几眼好奇道:“不知孙猴子能习得何种神通比蚀鬼又如何?”魏十七给此猴取名“孙悟空”她总觉得有些碍口故此唤它作“孙猴子”铁猴知她与主人关系匪浅欣然接纳。 “试试亦无妨。”魏十七命屠真祭出乾坤宝幡伞此伞本是古佛迦耶赠与天帝的四宗佛宝之一屠真修炼天魔书有成以兽皮蒙于伞面炼为魔器寻常法宝只作等闲看铁猴有什么神通手段只管使出来无须留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一道灭神光 魏十七朝它打了个手势叮嘱几句铁猴顿时兴奋起来纵身上前将水云石棍高举过头顶使出吃奶的力气重重砸落乾坤宝幡伞。 屠真十指勾勒接连变换法诀魔伞微微一漾巨力涌将回来铁猴双臂吃到分量高高甩过头顶兀自不肯撒手哇哇乱叫着连人带棍翻着跟头飞将出去。 当着主人的面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铁猴有些羞赧急于找回脸面不待站稳脚跟将水云石棍奋力掷出摇动双肩纵身立于棍头星驰电掣撞向乾坤宝幡伞。这一回它动了点小心思举起一双猴爪凌空撕扯陡然间罡风四起如无形刀剑批削戳刺颇有些暗箭伤人的味道。 屠真素手握住伞柄如闲庭信步伞面微微颤动前仰后合左右摇摆将滔天攻势一一化解。魏十七看在眼中心中不觉一动铁猴以利爪撕扯引动罡气与斗牛宫主无常子的罡风爪有几分相仿却还不够看。 果不其然屠真将乾坤宝幡伞轻轻一旋罡风倒卷这一回铁猴有了防备抿唇一吸将罡风尽数吸入腹中胸腹高高鼓起如怀胎十月的孕妇圆瞪双目酝酿数息忽然将口一张喷出一枚无形锥刺狠狠扎在乾坤宝幡伞上。 罡风威能聚于一处屠真身形随之一沉如一朵飘零的水莲花悠悠坠落星域。铁猴一击得手脸上却殊无得色魔伞略一凹陷便回复如初毫发无损屠真不过以退为进暂避其锋芒旋又涌身上前来看了魏十七一眼微微摇头。 铁猴孙悟空虽是猴身却也有一颗好胜的人心见状大为羞愧打点起精神搜肠刮肚寻思了片刻蓦地豁然开朗双手高举水云石棍如羊癫疯一般抖抖索索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咒语冗长得一塌糊涂念了足足十余息犹未停口。 如当生死斗铁猴是这般念咒早被敌手打断了千百回屠真知魏十七心意撑着乾坤宝幡伞静静等候一双妙目注视着铁猴心道:“一枚‘深渊血神丹’究竟能让这猴头成就何许样神通?” 铁猴子咿咿呀呀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僵立不动并没有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屠真哑然失笑见他模样实在可笑与那街头巷尾杂耍的猴头并无二致心念动处正待祭出太白凌日棍与那猴头斗上一斗突然一阵悸动涌上心头。 冥冥之中仿佛睁开一双恶魔的眼睛不怀好意扫了她一眼随即隐去。屠真下意识转动乾坤宝幡伞将大半个身躯遮的严严实实。说时迟那时快铁猴单臂举起水云石棍朝空中一指从星域深处引来一道灭神光。 屠真没由来心跳如狂周身魔气翻涌卅六金莲离体而出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频频向她示警。这一回连魏十七都为之动容衣袖波动欲插手阻止。屠真催动魔功双手紧握伞柄无数魔纹蜂拥而入乾坤宝幡伞犹如活转过来一声尖啸射出一道漆黑的魔光与灭神光撞于一处水火不容嗤嗤作响。 魏十七顿了顿凝神细看铁猴孙悟空力敌屠真竟不落下风。梅真人缓步上前立于他身后轻声道:“恭喜道友多一得力臂助!”她心中不无感慨屠真修炼天魔书有成神通纵不及她相差亦有限如今又多了孙猴子魏十七手下人才济济不知不觉她已然泯然于众人殊为可叹 屠真与铁猴僵持不下魏十七拂动衣袖法力涌出如狂澜降于九天将其生生冲散。屠真撑起乾坤宝幡伞飘飘荡荡顺势飞出千丈。铁猴无有魔伞护身狼狈不堪翻着跟斗摔将出去灭神光被法力挟裹渐次淡去。 真仙三厄魏十七收取戾气炼成九天十地阴煞针天后姜夜最是了得引动星爆之力一击击溃六欲天诸天众又一击灭杀阿修罗王法体铁猴孙悟空得了“深渊血神丹”的机缘阴错阳差炼成灭神光神通堪与星兽媲美造化之奇得天独厚。 屠真足踏卅六金莲撑着乾坤宝幡伞飘摇上前来脸面一半被星光照亮如梦如幻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模糊不清。梅真人眸光流转情不自禁落在她脸上饶是她身为女子容姿过人也不觉暗暗惊叹。这些年屠真修炼魔功相由心生清冷之中多了几分妩媚出落得愈发惊艳由此可以想见魔女离暗绝世风姿。帝子登位天庭重立尘埃落定离暗会否如帝子所愿入正阳门为质?不知何故她心中有些惆怅。 铁猴蹦蹦跳跳上前来呲牙咧嘴似乎不怎么服气。魏十七问了它几句那猴头将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比划了好一通言下之意除此之外别无第三门神通。操/弄罡风引动灭神光消耗着实不小魏十七见铁猴眼中金光黯淡神情不无倦怠挥手命它退下自行歇息。铁猴搔搔脑袋拖起水云石棍一步三回头悻悻离去。 天生灵物口不能言心如明镜主人并非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最为亲近的莫过于云浆殿主梅真人、屠龙真阴刀灵屠真其次要数流苏和阴元儿它凑在其间格格不入。铁猴有些丧气搜肠刮肚寻思了良久终于察觉到要害伸出一双猴爪抱住头颅苦恼万分它不是那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只是一只长着雷公脸没一刻安定得下来的铁猴头如何能讨得主人的欢心! 想通了这一节铁猴终于绝了讨巧的妄想主人既然赐下“深渊血神丹”显然对它另眼相看但这种另眼相看并不意味着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假以时日它要成为冲锋陷阵的猛将正如主人之于帝子若即若离不离不弃。 心中拿定了主意铁猴不再失落彷徨扛起水云石棍抖一抖浑身硬毛用力抽一下鼻子孤独而骄傲地踏向云浆洞天深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云浆洞天 云浆洞天既深且广铁猴随意挑了个方向一路行去风餐露宿。渴了饮几口山泉水饿了啃几个野果它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寻些什么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四处游荡。 铁猴本是金母洞天内天生地长的灵物得了水云石棍此棍乃柱石殿孕育的神物彼此因缘际会气机牵引渐渐成了气候深渊血神丹助其脱胎换骨终于窥得大道之一线端倪。冥冥之中洞天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它。 这一日赤日炎炎似火烧暑气熏蒸铁猴来到一山清水秀的深谷中寻得一汪碧潭寒气氤氲令人毛孔为之一缩。铁猴欣喜异常丢下石棍跳入潭水中洗刷了一回忽听得“哗啦”一声水响碧潭深处窜出一条水桶粗的大蛇来头生短角有了几分龙相身躯虽然狼犺行动却着实敏捷甩尾一卷将铁猴紧紧缠住。 那大蛇圆瞪双目发力绞了数绞铁猴却没事人似的嘻嘻一笑将双臂挣上一挣轻轻巧巧便脱开身。也不取水云石棍提起一双铁拳一气百十拳将那大蛇从头打到尾蛇皮完好无损骨肉脏腑却烂成了一堆泥。 水波渐次平息铁猴拖着蛇尸出得碧潭剥下柔韧的蛇皮洗去腥臊做成一条裙兜缠在腰间对着潭水照了照呲牙咧嘴颇为得意。它一脚将蛇尸踢入潭中淤血荡漾缓缓沉入潭底四下里空山寂寂暑气全消它贪图凉爽在潭边树荫下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半日后风云突变彤云从四方滚滚合拢压得极低一条黑龙探出头来低低咆哮雷火从天而降。铁猴骇然惊醒猛地跳将起来双眸射出两道金光窥见黑龙现身挑衅顿时怒不可遏厉啸一声飞身扑向空中抡起水云石棍便打。 黑龙见它来势汹汹凶焰涨天心中打了个咯噔周身鳞甲片片倒竖将龙首一摆化作一黑胖大汉面目丑陋声如洪钟厉声喝道:“你这猴头为何杀我孩儿结下深仇大恨?” 铁猴闻言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那栖身于碧潭深处的大蛇原来是龙子龙孙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来寻仇!定睛望去那黑胖大汉形貌虽然猥琐一身真龙气息却实打实没有半分折扣它见猎心喜嘎嘎笑了两声二话不说抡棍杀上前去。 黑龙见那猴头话都不搭理径直痛下杀手心中怯意更盛但大敌杀上门来若落荒而逃定要被主人责罚不如虚应一番故事抵挡片刻再请得主人来降服。他拿定了主意摄来两柄竹节鞭呼呼喝喝唾沫乱飞迎着石棍奋力架去。 一声响竹节鞭脱手飞出黑龙须发俱张怔怔立于原地一股剧烈的震颤从指尖蔓延到肩头筋骨寸断两条胳膊如软皮蛇般垂了下来剧痛撕心裂肺他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忍不住嗬嗬大叫声嘶力竭。 铁猴一棍掀去竹节鞭圈转棍头一棍打在黑龙头顶“砰”一声脑浆迸裂瘫倒在地现出一条龙尸来好端端一个威风凛凛的龙头打成了烂西瓜红白之物淌了一地。 云浆殿毕竟不能与金母殿柱石殿相提并论洞天孕育的灵物能耐不过尔尔这般不经打。铁猴愣了一下倒有些悻悻然担心这黑龙是主人豢养的灵宠另有用处。 它抽了抽鼻子将水云石棍在潭水中洗去血污正待溜之大吉忽然心中一阵悸动似乎错失了什么要紧的物事。铁猴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龙尸金光一闪如利刃般将尸骸开膛破肚剖作两半滚出一枚血卵来。 那血卵足有井栏大小圆滚滚颤巍巍遍布手指粗细的筋管隐隐结成符箓之形生机晦涩暗藏玄机。铁猴又惊又喜原来那黑龙并非正主而是滋养血卵的一具躯壳卵内所生之物才是这云浆洞天孕育的灵物! 它要寻找的正是此物。 铁猴小心翼翼上前去将手按在卵壳之上感受着小小生灵的气息一涨一落渐有衰微之势。它搔搔脑袋剖腹取卵操之过急生机尚未长足若就此吞食了虽不无小补终究欠缺了几分关键的火候。 生机不断散失继续等下去只会损失更大铁猴下定决心十指如钩将血卵撕开一道口子挤出一滴黏稠的精血凑上雷公脸嗅了嗅抿唇吸入口中。 精血气味古怪浓烈似酒中人欲醉铁猴黑黝黝的脸上腾起两团红晕仰头吐出一口浊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气弥散于虚空中。深谷顿时沸腾起来妖禽妖兽抵御不住诱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至见铁猴怀抱血卵占为己有一口口吮吸着精血无不蠢蠢欲动。 大地震动鸟兽聒噪而散一头巨大的银背凶猿咆哮本来猛地里窥见铁猴急忙四肢着地刹住前冲之势背上银毛根根倒竖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不放。铁猴不理不睬只管踞地而坐有一口没一口如醉酒般摇头晃脑血卵已经干瘪了小半精血所剩无多。 银背凶猿抽动鼻翼踌躇良久终于按捺不住冲动人立而起双拳捶打着胸脯砰砰有声摇摇晃晃上前去。铁猴头也不回随手操起水云石棍反手一扫那银背凶猿惨叫一声箭一般飞将出去接连撞断四五株大树骨折筋裂头破血流死得不能再死了。 杀鸡骇猴莫外如是为血卵气息吸引汇集而至的鸟兽妖物面面相觑无一敢上前那银背凶猿乃方圆千里之地当之无愧的霸主被一棍打得稀烂如此凶悍之徒谁敢与它争夺血卵? 妖禽之中有一头白额秃鹫颇有几分小算计眼珠一转悄无声息降下谷底扑动翅膀蹒跚走到银背凶猿之旁歪着脑袋打量了片刻探出尖喙奋力撕开破损的胸腹大口大口吞食脏腑一股股暖流涌入体内面颈顿时涨得通红。 妖禽妖兽不敢与铁猴争食却不把白额秃鹫放在眼里一拥而上将银背凶猿分而食之顷刻间便吃得干干净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化去喉间横骨 铁猴将精血吮吸得七七八八怀抱空瘪血卵脸颊酡红小鸡啄米般打起了瞌睡片刻后熬不过醉意伏在血卵之上沉沉睡去一呼一吸间夹杂着粗砺的鼾声颤音冉冉不绝。四下里的妖禽妖兽分食了银背凶猿意犹未尽却碍于铁猴之凶残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椽子又不愿就此散去错失冥冥中一线机缘。 诸殿洞天得仙界灵机滋养孕育灵物各具其妙金母殿历无穷岁月诞下一顽铁内藏一铁猴夺天地造化天生灵物堪比真仙之流柱石殿不声不响早就一根水云石柱天生神物被魏十七收取化作一根石棍横扫千军无坚不摧云浆殿中这一枚血卵运数却差了些藏于黑龙腹中不待生出灵性来便被铁猴生生攫取将精血一口口吮吸殆尽。 洞天灵物岂是寻常铁猴吞下此等大补之物身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骨节劈啪作响密如羯鼓由响而轻由轻而响绵延九九八十一次才归于平息。铁猴于睡梦中打了个饱嗝咧开嘴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周身气息为之一肃群妖哗啦退开数丈胆战心惊更不敢上前去。 过了百余息远处忽然响起潺潺水声乍听得水声群妖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顿时作鸟兽散走得干干净净。 水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亮铁猴不受其扰咂巴着嘴口水滴滴嗒嗒不知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继续酣睡不醒。片刻后一道浊流凭空而现浪奔浪涌将山谷团团围绕阴元儿踏水而出双眸落在铁猴身上看到他怀抱干瘪的血卵微微眯起眼睛寒芒闪动似有怒意旋即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她看护云浆洞天多年血卵藏匿与黑龙腹中瞒不过她的双眼灵物自有趋吉避凶之能她原本猜测云浆洞天诞下灵物为天地所忌劫难重重故有借黑龙避劫之举不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待成形开智就被铁猴吸入腹中灭了生机。 那铁猴孙悟空的来历阴元儿也略有耳闻魏十七从瑶池金母殿携来此等异种不无栽培之意区区一枚血卵给它也就给它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心中终有些好奇若血卵得以成形诞下灵物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在灼灼目光注视之下铁猴慢慢醒转过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看了阴元儿一眼咧嘴露出牙齿算是打了个招呼提起血卵仰头将残留的精血尽数吸入口中随手丢于一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搔搔脑袋拾起水云石棍撑在身前歪着头想了想口齿含糊道:“可是……可是……来唤……主人……” 它结结巴巴颠三倒四阴元儿大为诧异这铁猴虽是天生灵物聪明伶俐向来只会吱吱比划未能开口说一句囫囵话出来吸食了这血卵中精血却似开了窍一般口吐人言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她沉默片刻微微摇首道:“宫主并未相召妾身闻得妖物异动故来此一观。” 铁猴像拨浪鼓一般点着头想了又想数度张口又合拢最后憋出一句话来“主人……没有相召我……这就去……拜见……”说完长长舒了口气将身一纵翻了个筋斗足踏祥云倏忽而去。 阴元儿低头忖度片刻衣袖轻拂将干瘪的血卵收去水声潺潺而起浊流倒卷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水球砰的一声四散湮灭身形亦随之消失无踪。 五明仙宫之内魏十七心血来潮动念间遁出仙界放眼望去云海茫茫天庭诸殿此隐彼现气象万千。回望脚下五明宫仍只得云浆、广恒二殿彗月、连城、江郭、山都四殿空有其名无有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执掌五明仙界后道行日深天庭种种玄机自然而然浮于心头另辟一殿亦未为不可但一来消耗甚大二来人手不足尚无此必要。 正寻思间云浆殿忽然嗡嗡作响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云雾滚滚声势浩大搅出一朵硕大无朋的棉花糖。魏十七不觉哑然失笑垂下眼帘只见云浆殿九门中开铁猴孙悟空扛着水云石棍踏云而来倒头就拜开口道:“主……主人……” 魏十七微微一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得了什么机缘化去喉间横骨得以开口说话?” 铁猴仓猝之间词不达意连比带划将云浆洞天内那一枚血卵描说了一番天生灵物不待出世便被它吞噬一空别的不去说单是化去喉间横骨便是天大的好处省了它不少水磨工夫。 魏十七与其略略言说了几句将铁猴收入“一芥洞天”内命它在参天造化树下自行修炼正待拂袖而去丹田之中气运翻滚鼓荡不息心头随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似有大事将临福祸未知。他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伫立于虚空等候良久却见云雾渐渐散去须臾仙乐缥缈悠悠而起云池光芒万丈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七处仙宫时隐时现帝子缓缓步出向魏十七微一颔首示意他上前来。 诸殿紧闭真仙匿形连带诸位宫主亦不见踪影魏十七隐隐此事与他有关心念数转顿时有了主意。他按捺下心绪整衣上前见过帝子丹田内气运一涨一缩活泼泼跳动帝子气运天庭命运似乎到了转折的一刻。 帝子目视魏十七缓缓道:“旬日之前魔王波旬将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纳入掌控独占六欲天诸天天主天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如鸟兽散。魔王命一十八魔将坐镇四方遣其女离暗为质与天庭结盟互为引援携手共御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魏十七不无感慨喃喃道:“魔王终于出手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魔王波旬用心极深三足鼎立之势已成深渊虎视眈眈局势变幻莫衷一是。如今魔女离暗已在正阳门外听闻此女曼妙无双朕有意赐予五明宫主为妻以供长夜之欢不知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五明宫天魔殿 曼妙无双长夜之欢魏十七的思绪一下子飘到很远往事渐次泛起眼前几个身影若隐若现慢慢淡去转而留存于心中。帝子这是在暗示些什么他想了片刻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正阳门应允道:“陛下赐妻自当效力。” 这八个字没头没脑意思却尽在其中言出法随甫一离唇丹田内气运暴涨增长了足足近半。魏十七神情一动旋即心如明镜魔王波旬遣离暗为质气运涨落昭然若揭无从掩饰亦无从包藏异心。当年天帝窥得天机衍化道法当灭佛法当兴得气运昭示这才如此果决不顾一切改天换命。 诸宫诸殿伫立于云山雾海中门户紧闭寂然无声帝子仰头望向天际心念动处群星渐次黯淡紫微十恶相互辉映。他沉吟片刻告诫道:“魔女心思多变非是良配三十六天魔女颠倒众生离暗更在其上五明宫主持定本心当如铁石勿为其所惑。” 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低道:“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帝子微微颔首紫微星骤然大放光明正阳门雷声一动星光荡漾一道门户轰然中开惝恍迷离气息幽深魔气顿如开了闸的洪水涌入天庭惊涛拍岸为星力一卷顷刻间弥散于无形。魏十七放眼望去只见正阳门外一座通天魔殿巍然矗立漆黑的魔焰熊熊燃烧魔纹生生不息摄人心魂无可抵挡。 魏十七双眸如被磁石吸引一时竟挪不开魔王波旬偌大神通如此手段竟然将魔殿挪出他化自在天送至正阳门外不无掂量之意帝子又将何以处置? 魔焰暴涨殿门无声无息推开诸女鱼贯而出离暗为七位天魔女所簇拥安步当车步步生莲向正阳门缓缓行来。遥遥望去离暗体态曼妙面目却模糊不清笼罩于一团黑气中忽聚忽散变幻莫测。 帝子低低笑了起来“此殿以‘天魔’为名乃离暗之寝宫魔王好大的手笔朕倒是小觑了他……” 他笑声渐沉渐低身后云海滚滚现出一座孤峰撑拄天地间峰顶一池天水倒映紫微帝星光华冲天。虚空荡漾西华元君缓步而出目视正阳门外天魔殿双眉一挑神情为之一肃。 雷声隆隆不绝正阳门若不堪重负星光漾出层层涟漪聚散不定。天魔女拥着离暗穿过正阳门踏入天庭紫微星播撒星辉照亮坦途离暗向帝子遥遥下拜轻声道:“见过帝子。”意态舒闲声音清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帝子抬掌示意将她虚虚扶起。离暗上前数步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数息后云天深处一座大殿嗡嗡作响魏十七皱起眉头回首望去果不其然正是五明宫云浆殿。 魔气牵引梅真人竟镇不下云浆殿九门轰然中开一道血河如蛟龙般窜将出来落于离暗脚下倏地收拢于一处帝朝华现出身形面如朗月满头银丝血河如绸带缠绕住窈窕身躯。她盈盈下拜见过离暗心中却暗暗叫苦身为三十六天魔女之一重归离暗麾下在所不辞只是云浆殿内再无她一席之地之前的种种谋划镜花水月一场空。 离暗探出食指在帝朝华眉心轻轻一点刹那间容颜尽改满头白发化作青丝魔气氤氲而起改头换面化作天魔女。帝朝华眼神迷离恍若从一场悠长的大梦中苏醒怅然若失一缕神念留下的记忆被离暗攫去了无痕迹。 帝朝华在天庭经历的种种如一条清澈见底的细流从离暗心头缓缓淌过她抬起双眸注视着魏十七相谢道:“多蒙五明宫主照应妾身在此谢过。” 魏十七目光落离暗脸上微一颔首当日的一面之缘今日的久别重逢天魔女业已归位帝朝华不存于世一切有帝子做主他只需老老实实当个牵线木偶即可。曼妙无双长夜之欢魔女离暗可不是这么好消受的! 帝子看了西华元君一眼元君心领神会伸手一指雷火从天而降正阳门节节攀升禁制缠绕顶天立地星光掀起滔天狂澜气象万千。离暗驻足而立不动声色心中却似江河翻滚元君神通广大以一己之力拖住帝释天跋提神二位天主深不可测离开他化自在天魔宫之前父王曾向她言说天庭内有二人令他看不透虚实不无忌惮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横空出世的帝子另一便是这“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西华元君。 水声潺潺响起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化作百余道晶莹剔透的水龙争先恐后窜出正阳门将天魔殿紧紧缠住魔焰灼烧竟不能损其分毫。 西华元君倒倾一池天水施展大神通双眸星云转动星辰明灭渐次亮起一片天魔殿微一摇晃拔地而起被水龙一分分拖动穿过正阳门沐浴在紫微帝星之星光下。离暗倒抽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魔焰委顿魔纹幻灭只剩下一座黑沉沉的魔殿浮于云山雾海之间气势一落千丈与天庭诸殿并无二致。 帝子徐徐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魔女既出五明宫天魔殿可归五明宫。” 离暗闻言胸中一震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五明宫主魏十七五明宫天魔殿她的容身之所着落之处亦复自昭然若揭。她暗暗叹息父王终是失算了! 西华元君安置下天魔殿将天水收入瑶池拂动衣袖镜光闪动万妖镜灵青岚现出身形拜见帝子元君主动迎上前去礼数周到见过离暗只觉魔气扑面而来一触即收面如刀割镜光闪烁不定神魂为之摇曳。她脸色微变暗自警惕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化自在天魔女离暗岂是好相与她打起十二分小心放低身段温言可亲请她移驾前往天魔殿远道而来暂且歇息。 魔女离暗并未为难她遥遥辞别帝子元君向魏十七颔首致意引着一干天魔女随青岚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仙家结为道侣 离暗在天魔女簇拥下凌空蹈虚步步生莲其身量高挑窈窕容颜却笼罩在一团黑气中星云双眸亦窥不真切魏十七并无好奇之心只略略打量几眼转而注视天魔殿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熠熠星光之下天魔殿分明为紫微帝星压制魔焰几近于无魔纹黯淡不可辨渐次崩解溃散于无形他化自在天与之俱来的天魔气正被五明仙界灵机所侵蚀如冰雪消融缓慢而坚定不可逆转。天魔殿归入五明宫并非隐喻亦非虚言而是实实在在将此殿完全纳入天庭! 西华元君倒倾瑶池天水将天魔殿拖入正阳门帝子播撒紫微星力消解魔气侵夺魔殿道涨魔消气机改换天魔女感同身受顿如失巢的小兽忽然暴露在天光下仓促间掩饰不住彷徨之意。离暗的脚步略一停顿旋即回复如常一步步迎向未知的命运。她早有觉悟父王遣她入天庭为质生杀予夺尽操纵于帝子之手如此神通区区一座天魔殿又何足道只是帝子不取反将她赐予五明宫主却在意料之外令她措手不及。 西华元君遥遥相望目送离暗踏入天魔殿天魔女鱼贯而入青岚躬身退下化作镜光遁去殿门缓缓合拢将时空禁锢不觉叹息一声默然无语。她分得帝子一团气运自能洞察魔王波旬的决心遣离暗为质便是将她作一枚分量极重的弃子帝子只须不伤其性命盟约便牢不可破面对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压顶之势魔女的因缘际遇一己得失又何足挂齿。 她偏过螓首凤眼注视魏十七心道“离暗归于此子福祸未知。简在帝心此举定有深意异日自有征兆不妨静观其变。” 他化自在天魔王浮出水面魔女离暗投入天庭帝子气运增长三足鼎立之势将成逆天改命走到这一步已耗去无数心力帝子眼中浮现一丝倦怠之色紫微星光芒暗淡瑶池胜景亦随之荡漾隐没不堪重负。西华元君神情微微一动暗暗叹息投诸法力催动神通助他将瑶池挪归太虚。 摧枯拉朽以灵机侵蚀魔宫天魔殿不予反扑之机绝非易事魏十七察觉到一丝异样当即拱手告退帝子颔首应允负手独立于云池之畔瞩目天魔殿良久吐出一口清气磅礴气息如雪峰崩塌尽数收敛于体内。西华元君急忙上前数步与他并肩而立斟酌道:“重元君无恙否?” 帝子轻轻摆手微笑道:“合七处仙界灵机之力若不能碾压天魔殿朕又何足以与魔王波旬联手对抗佛陀?兹小事耳元君无须多虑。” 西华元君见他不欲多言微一沉吟岔开话题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离暗此女如何?” “虚实二相讳莫如深波旬果然好手段竟栽培出此等人物朕不及他!”帝子的声音中忽然夹杂了金石之响西华元君心中一颤仔细忖度不禁道:“魔女既有虚实二相入天庭者是虚相抑或是实相?” 帝子沉默良久微一摇首拂动衣袖身形缓缓沉入云池之下。西华元君不觉蹙起眉头深觉魔王心思叵测原本业已明晰的局势再次蒙上变数更何况还有深渊从旁觊觎变生肘腋这小小天庭并未真正站稳脚跟经得起大风大浪颠簸。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拂袖而去穿过正阳门直入太虚挟瑶池之力镇压深渊。 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数月后云板之声悠悠响起回荡于天庭诸宫诸殿西华元君、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等陆续前往天魔殿见礼五明宫主魏十七与他化自在天魔女离暗结为道侣。帝子亲身而至天后姜夜并未现身诸位宫主以降有资格踏入天魔殿的唯有万妖镜灵青岚魏十七身旁屠真、流苏两个侍女及离暗麾下八名天魔女。 仙家结为道侣自无下界诸般繁文俗礼心证即证一切从简然则有些礼不可废帝子及诸位宫主各自奉上贺礼以示郑重魏十七一一笑纳交与青岚屠真收下。 离暗独坐于后殿相候铜壶滴漏红烛高烧静静听着前殿传来的动静一声声一句句仿佛隔了无数时空。片刻后但见青岚屠真将贺礼送入后殿待她看过安置于一旁尽是些珠玉玩物珍奇摆饰她在魔宫见得多了不以为意反倒是屠真修习天魔书成就魔躯令她多看了几眼。 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偶然动念刻意结下一份善缘竟应在了眼下。 天魔女穿梭往来呈上酒宴帝子元君与诸位宫主入座尽杯酒用肴馔以示恭贺之意魏十七与之言谈交接落落数语只是些寻常话。看了一回魔殿略坐片时帝子先行起驾诸人陆续离去魏十七送出天魔殿天魔女收拾去杯盘流苏奉上热茶解酒侍立一旁。 魏十七饮了几口茶搁下茶碗帝朝华上前相请入后殿与离暗相见。魏十七静静注视着她忽然开口道:“一缕神念投诸他人体内历千百载光阴过往种种汝还记得多少?” 帝朝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低声道:“妾身鲁钝未知宫主意指何事?” 魏十七顿了顿又问道:“汝今以何为姓?以何为名?” 帝朝华道:“宫主垂问不敢隐瞒妾身朝华有名无姓乃魔主麾下三十六天魔女之一。” “好名字!”魏十七微一错愕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顿又道“朝华二字系谁人所取?” 帝朝华淡淡道:“不知谁人所取亦不知从何而来魔主点化妾身之初浑浑噩噩及至开智能言此名已落于心窍之中不可离弃。” 魏十七沉吟片刻心知他所熟知的那个帝朝华已不存于世肉身为魔气侵蚀记忆为离暗攫取眼前之人只是三十六天魔女之一奉魔王之命而来唯离暗之命是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相由心生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魏十七猜到魔女离暗或许身俱二相早有防备之心不过既然帝子赐婚结成道侣无论名实是否相符终须见她一面。魏十七对离暗的本来面目也有些好奇当下命屠真、流苏二女退下随帝朝华往后殿行去。 屠真欲言又止眸光中闪过一丝忧色她修炼他化自在天根本天魔书于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无有会心处却深知魔功诡异防不胜防有心提醒主人小心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魏十七心有所感停下脚步回首向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手势屠真顿时放下心来轻轻舒了口气神情回复了清冷和平静。 流苏察觉到二人心有灵犀不无艳羡屠真虽是器灵之身追随主人日久机缘巧合道行日益深厚相形之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乖当个侍婢察言辨色讨主人欢心。不过比起那些留在八女仙乐屏中浑浑噩噩的姐妹她的际遇已不知幸运了多少。 烛泪滴落火光跳动阴影无所不在如流水般四溢幻化出种种诡异的形状如噬人的恶魔。魔女离暗端坐于榻上静静守着一堆珠玉玩物周身魔气缠绕不知在想些什么。魏十七大步踏入后殿劲风猎猎吹得烛火摇曳欲灭离暗抬头望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施礼不卑不亢道:“妾身离暗见过道友当日匆匆一晤风采历历在目今时得以再续前缘乃妾身之幸。” 魏十七目视她容颜笼罩在一团黑气中若轻烟若薄雾变幻不定模糊不清微微皱起眉头淡淡道:“既得帝子相瞩结为道侣道友仍不愿以真面目厮见否?” 离暗轻轻笑了起来温言道:“非是妾身不愿实是不能耳。” “愿闻其详。” 离暗不急不缓道:“妾身临行之前父王赐下这宗护身之宝唯夫君取下方可一睹妾身真容。闻说下界凡夫俗子婚配入洞房挑红头盖父王得道之前久历轮回欲以此礼嫁女亦未可知。” 魏十七哑然失笑凝神望去双眸内星云转动星辰明灭于氤氲黑气中看到一点灰芒游弋不定笄簪钗华胜花钿步摇梳篦种种幻化倏忽而变。魔王波旬所赐之物岂是寻常这一点灰芒变幻游弋之际灵动机敏暗合意念贸然伸手去取十有八九会落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失便永远无法窥得离暗的真容。 这是波旬设下的考验对帝子的考验落在了魏十七头上然而这无关道行和神通单凭道行神通是无法识破这宗护身之宝的真面目魔王波旬在意的是另外一些东西类似于眼力、心性或者运数。 十恶凶星悄然降临于天魔殿上空血光如泣如诉垂落于大殿之上。云池之下帝子与元君正对坐手谈黑白棋子只落下数枚边角之势尚未成形凶星浮现二人双双被惊动彼此对视一眼。元君神情一动掩饰不住好奇之意帝子将棋局拂乱随手捻起一枚黑子一枚白子在盘中轻轻敲击数下一道青光射出于半空之中投射出天魔殿中五明宫主与魔女离暗四目交投难舍难分。 西华元君瞩目片刻“咦”了一声忍不住出言道:“魔王当真好手段那却是何物?” 帝子目视青光沉吟良久缓缓道:“须得亲至天魔殿一览无余方可窥得端倪光影辗转投射终是隔了一层不得真切非朕所能及。” 西华元君闻言心中一凛天帝向来心高气傲自承不能及当非虚言魔王究竟施以何等神通给天庭出了个难题?她心中暗暗转着念头阴错阳差帝子不纳魔女离暗将其赐予五明宫主魔王与帝子暗中较劲魏十七进退维谷只怕是始料未及之事。帝子若当真输了这一招又如何?一念及此心血来潮西华元君隐约把握到微渺天意一颗心不禁往下沉去。 魏十七目不转睛盯着离暗的脸庞十恶星力下垂丹田之内气运鼓荡一声雷鸣身后浮现出五明仙宫的虚影灵机穿梭不定双眸渐次亮起一明一暗如日月并行于天交相辉映。 离暗笑了起来微微摇首道:“便是看到天荒地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道友何不试上一试是笄是簪是钗是钿摘下便知。” 单凭目力无法窥破这一点灰芒的底细魏十七收起神通仙宫隐没十恶凶星光芒黯淡凶煞之气渐次消退离暗不无好奇问道:“昔日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这便是五明仙界五明仙宫么?” 魏十七心念数转随口道:“异日有缘当请道友入仙界一游。” 离暗沉默片刻叹息道:“妾身只怕是没这个缘分。”她一语双关若魏十七不能看到她的面容道侣云云只是一句空话五明仙界乃天庭基石所在岂容她轻易窥得其中玄机。 魏十七不再行无益之举抬起双眸静静注视着她忽然心中一动试探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发菩提心皈依佛陀。传闻可是属实?” 离暗笑道:“妾身若皈依佛陀如何能奉父王之命入天庭为质与道友结为道侣。至于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呵呵此又何解?” 当此时此地此情此境魏十七顿时记起“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二句佛经福至心灵不假思索道:“相由心生心生种种相生心灭种种相灭。” 灰芒倏忽停滞离暗身躯微微一颤静默不语。 一语道破天机魏十七低低自语道:“相由心生……相由心生……原来如此!”他心中大彻大悟一念不动伸出手去从离暗发髻旁取下一枚发簪入手便化作一团天魔气投离暗眉心泥丸宫中消遁于无形。 黑气散去露出魔女离暗之容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枕边人不容有失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恍若隔世的面庞眼波流转宜嗔宜喜。魏十七怔了怔不是秦贞不是余瑶不是阮静不是卞慈卞雅不是梅兰二女眼前的面容似乎初次相见眉眼陌生又似乎念兹在兹久别重逢。 离暗微微一笑徐徐道:“相由心生说的真好法不传六耳不明底细者只道五明宫主是佛陀传人。”话虽轻柔却暗藏锋芒。她探手食指勾勒数下一缕淡淡黑气浮于空中结为数个魔纹幻化出一面明镜映出一张俏丽的面容。眉毛稍嫌浓鼻梁稍嫌挺嘴唇稍嫌薄她抿了抿嘴角露出小儿女的姿态似乎不甚满意。 魏十七心中一动记忆深处泛起一个遗世独立的身影一幅清冷倔强的容颜与离暗合而为一。那是他在前世蹉跎蜗居于南方的城市夜深人静之时苦苦意想的伴侣本不存于世永无相见时但相由心生相由心生魔女离暗之相便由他心中所生。 “相由心生……法不传六耳……不明底细者只道五明宫主是佛陀传人。”余音冉冉环绕于耳畔魏十七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关键目不转睛盯着离暗伸出手去轻轻抚在她的脸庞之上触手处温软滑腻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云池之下帝子将棋盘一推撤去青光不再暗中窥视。君窥臣秘乃是大忌他点化三十六处仙界坐镇天庭高高在上行此阴私之举可一不可再西华元君与他形同一体无须避讳若被五明宫主或魔女离暗察觉端倪有碍大体。 天帝秘术虽可窥得天魔殿内一段光影却悄无声息未知二人作何言语。西华元君凝神想了片刻却也想不通其中关节沉吟道:“五明宫主道行虽浅却能看破魔女虚实机缘匪浅。” 帝子叹息道:“他是天机之外的变数迦耶……亲眼看过这才去往西天灵山于山脚下坐枯禅如来由此不得轻动……” 西华元君皱眉道:“如此说来天庭渡过这一劫……” 帝子接口道:“如来不动则已动则狮象搏兔若非这一番枝节此番奔袭正阳门者又何止六欲天诸天众只怕连魔王波旬都会落井下石亲率十万魔众来袭。” 一串金刚舍利由古佛迦耶赠与天帝天帝得以窥得天机孤身前往大雷音寺直打得灵山崩塌神佛湮灭将如来拖入寂灭边缘不惜身死道消将天机搅乱等来这逆天改命的变数。如来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岂能坐视天庭重立怎奈古佛迦耶魔王波旬双双不甘寂寞暗中施展手脚将滔天风雨逐分消解渡过一劫。迦耶不舍灵山波旬独占六欲天尘埃落定鼎立之势已成轻易难以动摇只是直到此刻西华元君才知局势之危千钧一发。 她合上双眼过往种种如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心中缓缓淌过最后落于五明宫主魏十七。天机之外变数之人。 天魔殿中魏十七心中疑窦横生轻声道:“听闻魔女有虚实二相不知眼前之人是实相抑或是虚相?” 离暗嫣然一笑道:“妾身入正阳门得帝子元君见证与道友结为道侣是实非虚道友何庸置疑?” 帝子神通不可测西华元君更是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离暗纵然魔功通天彻地亦无法瞒过他二人之眼不过天魔女有三十六人波旬诞下的魔女就只得一人么? 一念及此豁然开朗魏十七深深望了她一眼试探道:“身具虚实二相如此隐秘之事却为人所知莫不是魔王故意放出的风声?” 离暗神情一肃反问道:“道友何出此言?” 魏十七笑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道:“吾出身下界本是老鸦岭枯藤沟一猎户久历人世看得多了古谚云‘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两头下注左右逢源这等手段并不稀奇……” 离暗眨眨眼双眸澄澈如水令人无法逼视。 “发菩提心皈依佛陀当确有其事只是与其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如说一成佛一成魔……” 话音未落魔焰腾空而起烛火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魏十七恍若不察手掌贴在离暗脸庞上没有分毫动摇。他心思缜密徐徐道:“虚实二相弥天大谎掩人耳目如来以为汝实相为佛虚相为魔帝子以为汝实相为魔虚相为佛……魔王久历轮回布下这弥天大局将佛门道门瞒住滴水不漏用心深远可惊可叹……” 魔焰烈烈熊熊焚烧着他的身躯却毫发无损。离暗伸手按在他粗砺的手背上将脸颊紧紧贴于他掌心含糊其辞道:“既为道侣不敢相瞒妾身离暗乃魔女之身奉父王之命入天庭为质并无贰心妾身与天魔殿尽归道友道友既然窥破父王用意还望怜惜一二勿向天帝言明。” 魏十七低低笑道:“真人不说假你是魔女自然巧言令色花样百出不过在我跟前无须如此作态。两头下注亦数寻常今时今日不同往昔帝子只会故作不知局势危若累卵远未到清算之时何况日后就算到清算之时也未必就奈何得了魔王。魔王深谋远虑算无遗策虚实二相之说乃是绝佳的托词帝子如来即便识破亦不会深究灵山天庭分出胜负之前魔王有恃无恐无须多虑。” 离暗沉默良久忍不住道:“道友既然洞若观火又为何跟妾身说这些?” 魏十七道:“帝子赐婚万载难逢错失良机未免可惜枕边人不容有失你我坦坦荡荡做一对道侣可好?” 离暗心中一动魔焰消退儿臂粗的红烛双双燃起光影晃动声音中亦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妾身入天庭为质单凭道友做主。” 魏十七抽回手掌捏了捏她的下颌随口道:“你是魔女那发菩提心皈依佛陀的自然就是佛女了。她现在何处?有何作为?” 魔女脸色一沉叹息道:“妾身……却是一无所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八龙阳钧锁一龙 帝子留下李老君李老君再作冯妇乃是心照不宣的交易。弥罗宫主燕南征自忖罪不可赦不惜现出深远本体作拼死一搏结果落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李老君年老成精审时度势向帝子服软投诚反倒保住了兜率宫主之位戴罪立功。究其根本三十三天外诸宫遥不可及李老君执掌兜率仙界多年气机牵引犹如茫茫黑海中一盏明灯省却了帝子无数工夫。 忉利天天主帝释天麾下龙众之主仍被囚禁于阳钧炉内八龙阳钧锁一龙龙王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逃脱不得日日熬受雷火洗炼苦不堪言帝子却迟迟不予理会既不试图收服亦不将其斩灭。龙王不知外界天翻地覆六欲天易主帝释天自顾不暇一开始还心存侥幸指望帝释天施以援手天长日久一颗心渐渐凉却暗自忖度难道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挨下去不成?然则帝子不闻不问他纵有虚与委蛇之意亦无从诉起。 帝子究竟欲如何处置他?非但龙王摸不着头脑连李老君亦觉得纳闷。八部天龙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俱为佛门护法半人半神神通广大天主帝释天执掌忉利天龙王位居其下若说无有窥视之心说出来谁都不信架在火上烤的滋味不好受天长日久即便没这个心也渐渐生出这个意。难不成帝子有意磨一磨他的性子日后抛出来与帝释天打擂台? 龙王于阳钧炉内不得脱身只得借雷火熬炼身躯聊以度日。宝炉之内不辨天日磨砺来磨砺去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性子一点点由浮躁变安定渐渐熄了重见天日的念头心如古井不波道行见长竟比在忉利天时快了不少然则帝子神通深不可测八龙阳钧锁威力亦随之增长将他死死压住不得动弹龙王只得抱以一声长叹。 忽忽数载穿隙而过这一日龙王跪倒在雷火中苦熬焦头烂额耳鼓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飞似有一只大铁锤狠命捶打着他的脑袋。从来强项不低头那是一句轻飘飘的空口白话脑壳再硬后颈再倔脾气再犟也经不起这千百年的捶打龙王的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下颌紧贴着胸口心中默默计数雷火击落才数到万八千次忽然嘎然而止。 耳畔嗡鸣了十余息心神渐定龙王缓缓抬起头来却见漫天烟消云散雷火一扫而空八条蛟龙夹着尾巴四散溃逃头也不回仓皇失措。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帝子亲至试图降服自己?阳钧洞天内风轻云淡八龙阳钧锁不再加诸于身龙王深吸一口气缓缓站将起来周身骨节如生锈的门枢吱吱嘎嘎响个不停。他仰起头望向天际却见澄空万里云卷云舒蓝与白亮得有些刺眼一点豪情油然而生双手紧紧握拳正待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一番一道目光落在他后背上令他不寒而栗有一瞬失神。 龙王久经沙场旋即清醒过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闷哼一声脸上肌肉频频跳动脊椎颤动骨刺接连突起现出半人半龙法身。他迟疑片刻缓缓转过身去非是帝子非是元君却是五明宫主背负双手静静打量着自己。 阳钧炉内八龙锢锁雷火磨炼千百年龙王性子沉稳了许多他略一舒展筋骨昂首挺胸向魏十七略一颔首致意道:“五明宫主久违了……可是奉帝子之命前来处置吾?” 魏十七微一颔首淡淡道:“龙王在阳钧炉内磨砺这许久福祸相依有得有失。此番得帝子首肯来见龙王一面却是魏某的意思。” 龙王闻言心中一怔五明宫主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面子他不禁皱起眉头顿了顿道:“不知五明宫主来此所为何事?” 魏十七道:“龙王久困于阳钧炉不知外界情势当六欲天进逼正阳门时变生肘腋祸起萧墙魔王波旬出兵他化自在天将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尽数占下诸天天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一败涂地四天王帝释天跋提神不知所踪六欲天沦为魔界。” 龙王胸中大震一时竟无语沉默良久方涩然道:“西天灵山如来佛祖就听任魔王坐大么?” “如来为人牵制抽不出手来魔王谋定后动迅雷不及掩耳一举奠定胜局。”魏十七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异样魔女离暗应了他一句话坦坦荡荡做一对道侣将他化自在天诸般内情无关隐秘尽说与他知晓。魔女颠倒众生心思多变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魏十七一时无从分辨但两相比照细细推测魔王事先的种种布局环环相连丝丝入扣于灵山天庭的夹缝中硬生生抢下这一块基业与帝子如来鼎足而三用心之深他自愧不如。 龙王久居帝释天之下于诸天诸界的情势不无耳闻他低头忖思片刻试探道:“可是古佛迦耶不甘寂寞?”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心道这龙王倒也非是一勇之夫亦听说过古佛迦耶的名号不过他不愿多言迦耶之事不置可否。龙王见他老神在在暗暗叹了口气心中自己猜得不错。天庭破而后立迦耶蠢蠢欲动波旬趁势崛起三方合力便是如来亦不敢大意哪里还顾得及他们这些佛门护法。护法护法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大雷音寺的外门旁支与佛陀座下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相比什么都不是。 五明宫主的来意龙王亦猜到几分只是他没有猜到来得竟然是他而非帝子。他微一沉吟径直问道:“五明宫主此来可为将吾收入麾下以供驱使?” 魏十七正欲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把话说开落了个后手却也不动怒轻描淡写道:“魏某正为此而来龙王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是为杀狗刀 龙王上下打量这位五明宫主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天庭重立百废待兴不知魏宫主是替天庭招揽某还是替五明宫招揽某?”困于阳钧炉内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磨砺了这许久傲气火气脾气所剩无多他不是冥顽不化之辈保全有用之身才是第一要紧但龙王毕竟是龙众之主帝子也就罢了若降服于区区一宫脸面上终究有些过不去。 魏十七笑了起来“诸天诸界能入帝子法眼的寥寥无几龙王自视不可太高阳钧炉乃祭炼真宝之鼎炉不为真宝便为宝材龙王久驻不去终非吉兆。五明宫现有七殿三殿已立四殿空有其名敢请龙王入五明宫坐镇一殿弃佛门趋道法接引龙众为天庭护法。” 龙王闻言心中一怔旋即醒悟过来魔王波旬独占六欲天天众纷纷作流云散五明宫主胃口不小欲收拢龙众收归己用帝子高高在上神通广大未必在意自己这些族人不过五明宫主胆敢招揽龙众定是得了帝子默许定非自作主张。他沉吟片刻并未一口回绝试探道:“五明七殿是哪七殿?” 魏十七想了想道:“云浆、广恒、天魔彗月、连城、江郭、山都合计七殿。” 龙王对天庭三十六宫素来留心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原属五明宫所谓“一体两翼”云浆殿和广恒殿亦有耳闻大抵是从他宫调度而来但这天魔殿却是初次听闻有如咒言入耳心悸他搜肠刮肚寻思一番疑窦顿起问道:“天魔殿却是从何而来?” “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遣女投入天庭携来此殿安置于五明宫中。” 他说得风轻云淡龙王却是心中一凛脱口道:“魔王竟然遣魔女为质?”话才出口便即醒悟过来脸色变幻魔王独占六欲天与帝子结盟共御大雷音寺波旬这是买定离手铁了心要自立门户了。 “魔女离暗现为魏某道侣天魔殿主。”魏十七顿了顿缓缓道“静极思动变则通吾属意龙王入主山都殿虚位以待。” 一番言语似为龙王着想听来全无烟火气威逼利诱莫外如是“阳钧炉乃祭炼真宝之鼎炉不为真宝便为宝材龙王久驻不去终非吉兆”这几句越琢磨月觉得暗藏杀机如他断然回绝不肯俯就等待他的命运又将是什么?何况这山都殿主当真是“俯就”么? 龙王久久不语魏十七也不催促他想必龙王也领会到言外之意这是艰难的决定生与死存与亡兴与衰只在一念间。 龙王涩然道:“为何是山都殿?” “彗月殿主仇真人连城殿主丰囚鸾江郭殿主麻蕈尽在五明宫中孤家寡人尚不足以撑起一殿不过既然同处一宫总得留点念想。” “那山都殿主——” “山都殿主鹘真人业已死于非命。五明宫原有一体两翼三殿山都殿为首连城江郭二殿为辅龙王足以服众不知意下如何?” 龙王见再也推脱不得只得长叹一声苦笑道:“也罢五明宫就五明宫山都殿就山都殿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以势压人毕竟心存芥蒂若不及早消除日滋夜长保不准日后生出事端来还请五明宫主未雨绸缪将吾打服!” 好一个“心存芥蒂”好一个“将吾打服”龙王坦坦荡荡明言迫于形势不得不服软万丈豪情纵消磨殆尽总还剩下那么一星半点盘结于胸中不可去换成帝子亲至他万念俱灰甘拜下风但眼前之人乃是五明宫主魏十七终不能轻易释怀。 此言早在意料之中魏十七略一颔首应道:“可!” 话音未落阳钧洞天风起云涌千里彤云滚滚碾过天际压得极低雷声隆隆而作八条雷蛟张牙舞爪时隐时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洞天牢牢护住。蓦地里一声惊雷霹雳狂舞彤云分开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柄门板也似的大刀从天而降刃未开锋锈迹斑驳以雷霆万钧之势稳稳插落在龙王身前。 龙王深吸一口气浑身热血飞腾发尽上指噔噔噔大步上前伸手将大刀拔起以刀拄地“嘿嘿”笑了几声道:“五明宫主好生爽快吾也不惺惺作态此刀狼犺笨重名号实不雅是为‘杀狗刀’!” 魏十七五指凌空一抓将赤铜铸恨棍摄入掌中摇首道:“龙王无须在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屠一佛屠一神屠一狗并无二致!” 龙王双眸爆出两团精芒不再废话大喝一声身形疾往前冲去杀狗刀拖在身后如枯叶跳于风中叮当作响。 若与他此来彼往大战三百回合才将其降服有何脸面降服龙王屈尊当那小小的山都殿主?要么不打要打就狮象搏兔一口气打得他没了脾气!魏十七早有觉悟双手持定赤铜铸恨棍闷哼一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齐齐震动丹田内天帝气运一缩一涨立足之处破碎虚空雷火蜂拥而入洞天竟有崩塌之虞。 霹雳大作阳钧炉嗡嗡颤抖雷火从火眼窜将出来化作冲天烈焰兜率宫主李老君脸色大变双手掐定法诀十指变幻莫测不遗余力将一道道法力打入炉内心中暗暗叫苦五明宫主与龙王一言不合在阳钧炉内大打出手万一洞天毁于一旦却叫他如何是好! 天庭震动气机牵引帝子心血来潮缓缓睁开双眼略一察视便知端倪抬手轻轻一按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从云池冲将出来化作云山雾海将阳钧炉团团困锁十龙十象逐一现形铁血煞气缠身咆哮着撞入炉内施以蛮力将洞天护住。 昔日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而今只剩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挟一境之力施以无上神通唯有帝子元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万劫不复之地 云池龙象涌入阳钧洞天虽未现形龙王感同身受一道玄之又玄的感应浮上心头那是帝子的目光落于他身上他顾虑全消不再留手将体内庞大的气息全数催动身形骤然化作一抹虚影淡不可察杀狗刀却又重了数分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斩向魏十七肩颈。 一刀挥出禁锢天地虚空如瓷器片片破碎又被龙象之力强行弥合不得崩塌咆哮声刹那间充斥洞天忽近忽远虚无缥缈。 巨力加诸于身深陷流沙寸步难移这样的经历魏十七早已遭遇过数度。真仙相斗第一要旨便是禁锢天地以免对手飞遁无论真宝神兵打不到对手亦是枉然。不过他由神兵真身入道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最不惧硬碰硬不过龙王这一刀气势如虹却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刀锋所指并非现世而是落在了空处。 一丝悸动浮上心头电光石火的刹那魏十七眼前爆出无数星光身不由己向后退去如石块落入水中撞破重重时空心神恍惚间已置身于浩瀚星域狂暴的星力肆虐如潮两座大殿遥遥对峙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四下里一片沉寂无声无息如在梦中魏十七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低头略一忖度那两座大殿分明一为银甲殿一为柱石殿。 餐霞宫银甲殿瑶池宫柱石殿里里外外空无一人星光熠熠洒落在二殿之上如梦如幻。银甲殿也就罢了柱石殿分明为他化自在天魔将击毁怎地完好无损重现于眼前?魏十七催动神通双眸之中星云转动凝神看了片刻二殿气势磅礴绝非虚妄。他双眉紧紧锁在一处起念一唤却唤了个空风火金砂沉寂不动魏十七心中一凛心念沉入“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舒枝展叶播撒生机两粒金砂滚落于树根旁状若死物千呼万唤无所应。 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安转念一顾见赤铜铸恨棍斜倚在树干上伸手去取重如山岳使出浑身力气亦不能撼动分毫。二物明明近在眼前却全无感应如同被封印一般唤不应取不得。 他绕着参天造化树转了数圈忽然眼前一亮伸手一招十余枚“九天十地阴煞针”倏地飞落掌心根根竖立操纵随心所欲绝无半点凝滞。兹事殊为难解为何阴煞针毫无异样反倒是风火金砂和赤铜铸恨棍出了问题?魏十七百思不得其解。 身处险境不可大意魏十七将心念退出“一芥洞天”沉思片刻足蹈虚空衣袖飘飘身形疾往后退去转瞬遁出千里银甲柱石二殿却仍在目前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魏十七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意打心底腾起沿着背梁脊骨直冲后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情势透着诡异他似乎被龙王一刀拖入幻境身陷囹圄虚实难辨恶意弥漫杀机将发而未发。他猛一抬头却见漫天星光如无数冷漠的眼十恶凶星落于遥不可及的不可知之地血光萌动星力不绝如缕垂落于身。魏十七定了定神目视银甲殿心中忽然一动二殿遥相对峙分明是当初狭路相逢星域赌斗。 岳白首少阳真人杜司陵金冠子史巴头刁鹧鸪丙灵公鲁未已……一个个身影浮现于眼前此来彼往各显神通旋即如梦幻泡影消逝于无形星光之下依然是空荡荡的银甲殿柱石殿岿然伫立静默无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魏十七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如急促的鼓点热血上涌心神恍惚。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既然落于龙王彀中便只有把定本心一往无前便是弥天无路可走也要凭了一双铁拳生生打出一条路来! 他胸中豪情直冲脑门双眸精芒闪动猛地跨出一大步丹田之中天帝气运一涨一缩却是“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魏十七顿时回复清明心知气运相连帝子暗中提点。 龙王这一刀挥出迟迟未落却已将他逼入万劫不复之地。 魏十七身形微微一顿第二步旋即跟上大步流星愈奔愈快陡然间将身一纵如流星坠地稳稳落于银甲殿前。 柱石殿遥遥在望大殿之前隐约现出一道身影影影绰绰模糊不清。魏十七心中凛然适才他窥得分明柱石殿别无异状直到他双足踏上银甲殿这一道身影随之浮现似乎正等这一刻。 是龙王么?相由心生心念动处那道身影由虚转实化作阳钧炉内龙众之主拖着一柄门板也似的杀狗大刀身躯后仰成一张弓双臂如有千钧重缓缓挥出一刀。 仿佛时光倒流旧日重现杀狗刀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一刀挥出禁锢天地虚空如瓷器片片破碎巨力加诸于身深陷流沙寸步难移——魏十七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催动兽纹臂甲欲遁入五明仙界暂避锋芒谁知臂甲纹丝不动竟张不开仙界遁无可遁眼看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亮起如狂潮如洪流幕天席地摧枯拉朽他忽然福至心灵窥得一线端倪。 阳钧洞天内龙王挥出这一刀非是落于现世而是斩向他的过往。他被这一刀拖回过去初入天庭应征召远赴星域银甲殿与柱石殿狭路相逢其时他身怀九天十地阴煞针却尚未从大泽殿主商浮槎手中夺得风火金砂亦未得金母殿主蓝容与相助炼成赤铜铸恨棍。他还有何手段有何神通能抵挡龙王这势在必得的一刀? 刀光愈来愈亮刺得双眼难以视物魏十七一颗心直往下沉身心为杀意攫取神魂摇曳不定。若银甲殿前过去的他被这一刀斩灭阳钧炉内现世的他又会如何?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无有过去又何以维系现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气运加诸于身 刀光急速迫近映得魏十七眉眼俱白毛骨悚然人力有时穷尽战栗如潮水般涌来这样的生死危局已经阔别了多久?求生的渴望刻骨的痛恨如沉渣从心底泛起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杀机扑面而来生机一线成则破茧而生败则万劫不复他圆瞪双目起意将丹田内气运一催唤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天帝气运应念鼓荡蓦地炸将开来向体内一扑浸润筋骨脏腑融为一体不再是一团外物。 气运加诸于身无视过去未来一以贯穿始终无数凌乱的画面从眼前掠过魏十七脑海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头疼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心蓦地一跳泥丸宫中“诛仙”金符射出一道金光将刀光抹去。星域破碎银甲柱石二座大殿随之湮灭满天星辰陨落如雨心神一阵恍惚魏十七已置身于阳钧洞天内生机磅礴毫发无损龙王以刀拄地几乎站立不稳七窍渗出黏稠的精血低低嘲笑着自己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魏十七仰起头目光幽深至远彤云滚滚散去十恶凶星悬于头顶血光磅礴如潮虽是辅星却蕴藏一丝帝星的气息。这一眼翻天覆地撼动仙界李老君大叫一声双手掐不定法诀如滚地葫芦般跌将出去云池龙象按捺不住惊恐齐齐咆哮雷蛟仓皇窜出火眼八龙阳钧锁烟消云散一声巨响魏十七与龙王双双破炉而出浮于云山雾海天庭之中。 紫微星骤然亮起十恶星收敛血光含而不露帝子浮出云池目光落在魏十七身上蕴含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意味天机之外的变数逆天改命之人空壶酌空杯赐下一杯气运冥冥之中气运相连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五明宫主竟将一团天帝气运占为己有十恶凶星窥视帝星变生肘腋防不胜防。 雷声隆隆不绝正阳门星光迷离一抹流光射入天庭西华元君现出身形眸光闪烁注视着穹庐中交相辉映的二星微微蹙起秀眉不无忧色。自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以无上神通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历无穷岁月桀骜不驯之辈如过江之鲫却何曾有人窥探帝位起不臣之心。如今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帝子分以一杯气运赐下魔女离暗是否是养虎为患自毁阵脚? 帝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一切近在不言中。西华元君感同身受轻轻叹息物极必反否泰变易佛法当兴道法当灭不如此又何以逆转天机?天帝舍身改命重立天庭只不过争得一线转机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魏十七若不够强大根本不足以担此重任改天换命。 星光之下魏十七第一次觉得十恶凶星与自己呼吸相通荣辱与共连停滞多年不得寸进的命星秘术亦有了破茧化蝶的征兆。他心中一股前所未有君临天下的错觉但眼下尚不是深究之时魏十七抬起赤铜铸恨棍指了指龙王十恶凶星微微一颤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其罩定。 龙王苦笑一声有气无力道:“魏宫主手下留情吾愿归附五明宫代宫主镇守山都殿引龙众来投效绵薄之力。” 得龙王一诺不易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略一颔首转而上前见过帝子见礼道:“龙王桀骜幸不辱命。” 帝子注视着他于龙王一事置之不理良久方道:“命星秘术至此可谓青云直上一路坦途五明宫主好自为之。” 魏十七道:“陛下眷顾魏某时刻不忘初心愿为陛下分忧。” 紫微星光芒闪烁似清冷的眼帝子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命其退下。龙王看在眼里为之乍舌帝子对五明宫主眷顾有加言谈之中却别有深远的意味晦涩不明令人心悸有道是旁观者清可他这个旁观者却一头雾水不知帝子有何用意。 魏十七躬身退下向龙王稍作示意足踏风火金砂投天魔殿而去龙王不尴不尬只得向帝子元君遥遥致意拖着杀狗大刀紧赶慢赶撵上前落后五明宫主数步以示不敢僭越之意。魏十七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像一只漏风的破皮槖呼哧呼哧颇为吃力当下放慢遁速徐徐道:“一刀斩向过往神通了得此等手段龙王斩灭过几人?” 龙王长叹一声苦笑道:“宫主垂问不敢相瞒当年为争夺龙众之主以杀狗刀斩去一人折损了数万载寿元适才那一刀未竟全功却又耗去十万载寿元。” “龙王还能斩得几刀?” 龙王心中一凛这一问若从实答来却是漏了寿元之秘。他踌躇片刻模棱两可道:“却要视对手道行而定道行愈深折损寿元愈多。” 未竟全功便耗去十万载寿元克竟全功当不止此数若龙王所言不虚这斩灭过往的神通先杀己再杀人亦属鸡肋。不过龙王既然修成此等神通寿元之长当非寻常天众可比魏十七不容他含糊其辞紧逼道:“如适才那般克竟全功可斩几刀?” 龙王见搪塞不过去咬牙道:“一刀半刀或可支撑再多只怕寿元耗尽永堕轮回。” 魏十七颔首道:“今后听吾之命不可妄动此术。” 龙王见他不再追问下去心中一宽应道:“是谨遵宫主之命。” 二人遁行片刻云雾散开天魔殿遥遥在望龙王看了数眼明明是他化自在天魔宫魔殿的形制魔焰魔纹魔气荡然无存气息与云浆广恒诸殿一般无二仙界灵机侵蚀已将天魔殿纳入天庭魔女离暗落得如此境地着实让人吃惊。 不过领山都殿殿主之职身居下位当恪守本分不宜擅自逾越龙王将疑惑深藏于心底默默不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不足为外人道 天魔殿内离暗心血来潮缓步行出大殿遥遥望见五明宫主驾临当下敛袂上前相迎。魏十七并非孤身前来身后尚有一人无精打采气息颓废形容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离暗微一沉吟记起他乃是忉利天龙众之主仅次于帝释天的龙王。魔主执掌六欲天诸天众沦落星域识时务者为俊杰龙王投入天庭亦在意料之中不过为何是五明宫?离暗若有所思隐隐觉得帝子对魏十七另眼相看远非“悉心栽培”四字所能解释。 她来到天庭时日虽短却并非一无所知帝朝华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历历在目魏十七乃气运所钟之人离暗隐隐觉得帝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犬牙交错兵家必争正维系于五明宫主一身。有朝一日若魔主与帝子翻脸只须击杀魏十七便可断天庭一根支柱占得先机只是她的这位道侣神神秘秘深不可测并不是那么好下手。 魏十七行色匆匆无意久留略交待数语将龙王托付与离暗在天魔殿内暂且容身龙王自无异议。离暗乃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龙王从未目睹其真容此番入天庭为质为五明宫主之道侣于情于理都不可怠慢他上前见过离暗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却存了几分疏远之意不欲与魔女走得太近。 离暗心如明镜只作不知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魏十七行色匆匆安置下龙王便即化作流光遁入虚空。离暗目送他消失在云山雾海间低头沉吟片刻神情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径直道:“山都殿主远道而来筋骨疲乏心神不宁不妨暂且静养等候宫主召唤。”当下唤来一名天魔女命其引龙王前去歇息拂袖而去。 这是龙王与魔女离暗初次会面远离六欲天于陌生的天庭五明宫天魔殿前。 “筋骨疲乏心神不宁”这八个字道出他眼下的窘境龙王的神情有些异样阳钧洞天内一场激战杀狗刀斩灭过往为五明宫主神通所破反噬己身折损了十万载寿元身心几近于溃败他自忖掩饰得滴水不漏却瞒不过离暗的慧眼有意无意一语道破。想到这里龙王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他化自在天魔王之女岂是易与之辈他半途改换门庭处境尴尬日后为免嫌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天魔女神情木然引着龙王来到天魔殿旁抬手轻轻一点虚空如水纹荡漾一缕魔气若隐若现张开一道狭窄幽深的门户形同弯月变幻不定。她侧身做了个相请的手势龙王微一犹豫举步跨入门内只觉魔气轻轻拂过身躯如清风细雨一扫而过丝毫不曾沾染恍惚间天翻地覆已置身于一处幽暗的洞府内。 龙王闭上双眼等了数息又缓缓睁开眼眸射出两道毫光四下里纤毫毕现。这一处洞府打点得甚是整洁厅堂卧房静室丹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庭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龙王看了一回觉得颇为满意缓步来到静室内屈指一弹燃起一支定神香于蒲团上盘膝坐下周身骨节噼啪乱响渐轻渐远收拢杂念心田一片空明陷入物我两忘之境。 接引龙众并不急于一时龙王闭门不出潜心养伤。折损的寿元并非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他身为龙众之主修炼龙族一宗隐秘的功法名为“种龙”足以消解杀狗刀反噬之厄。种龙功源自他化自在天的魔功经龙众高人千锤百炼付出了无数性命才得以成形修炼此功至大成可抽取族人精元炼作“龙种”种于己身窍穴内滋养筋骨增益寿元与杀狗刀相得益彰龙王正是凭借此功才有底气向魏十七挥出那斩灭过往的一刀。 魔功毕竟是魔功损人利己不足为外人道。 静室之内龙王不动如山体内却翻天覆地窍穴逐一跳动炼化精元补益寿元渐渐回复至巅峰之时。 天魔殿中黯淡无光魔女离暗静静寻思片刻抬手勾勒皓腕如雪十指纤纤一点魔气腾挪盘旋幻化出五明宫诸殿于云浆、广恒二殿外又添上了彗月殿和山都殿。云浆殿主梅真人乃是五明宫主在下界的旧相识道行虽平平无奇却是智囊一流的人物深得其信任。广恒殿主温玉卿精擅傀儡秘术傀儡侍女沈幡子便是出自她之手与五明宫主交情不浅。二殿之外魏十七起用仇真人以步干阑、田椿、鱼娥、巡天、厉十龙、步衍背等飞升天庭的真仙为辅重立彗月殿如今又降服龙王立为山都殿主招揽龙众收归己用这一殿的战力断不可小觑。帝子另眼相看五明宫应运崛起假以时日当凌驾于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诸宫之上仅次于西华元君坐镇的瑶池宫。帝子缘何如此偏心? 忖度良久离暗伸手一抹四殿尽数散作魔气没入她体内。 佛门护法天龙八部龙王神通广大仅次于忉利天天主帝释天降服他绝非易事魏十七匆匆而去只怕大有不妥伤了根本急于觅地疗伤。离暗抿了抿嘴角微微叹息身影摇曳如幽灵般隐没于黑暗中。 时光流驰天庭波澜不惊五明宫如一潭死水诸殿门户紧闭音讯隔绝连天魔女亦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离暗虽得帝子赐婚与五明宫主结为道侣日常行踪却被局限于五明宫内不知是魏十七暗中授意还是诸殿自作主张梅、温二位殿主有意无意约束部属对她防得极紧天魔女固然颠倒众生予取予夺却也不便撕破脸皮施展魅惑手段耳目如被一双无形的手蒙住她心中不无郁闷不知如何才能打开局面。 这一日离暗在天魔殿中闲坐心底忽然泛起一阵悸动魔气如脱缰野马骚动不安神魂为之摇曳似有祸事降临。她暗暗心惊动念间将天魔女唤至身旁匆匆步出天魔殿却见天昏地暗彤云四合滚滚如海一颗斗大的凶星大放光明血光笼罩天庭诸殿真仙尽皆立于殿前举目遥望窃窃私语。 蓦地里一声雷鸣灵机涌动离暗感同身受一颗心漏跳了半拍身后八名天魔女脸色煞白如遭雷击跌跌跄跄退入天魔殿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气运加身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离暗有今日的成就却非一念可致她于魔宫血池下修炼“天魔书”不知花费了多少时日魔功方告大成如今身入天庭为灵机一卷体内魔气似有失控之虞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舌顶上颚掐定法诀默运魔功神魂固若磐石。仙界灵机侵夺魔气如水火相冲她微一沉吟拂动衣袖命八名天魔女退入天魔殿内无论殿外有何异动都不可贸然行事。 千里彤云尽作血色九天之上雷声连成一片如此惊人的阵势若说无有大事发生谁都不会轻信只是紫微帝星不见踪影十恶凶星独领风骚难不成这一番大动干戈是应在五明宫主魏十七身上?区区一介宫主肆无忌惮不知收敛他难道不懂得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么?离暗摇了摇头隐隐觉得魏十七如此张扬乃是刻意为之以他的心机手段如何会犯这等错。 酝酿数息飙风骤起彤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散血光播散五明宫照着云浆殿照着广恒殿照着天魔殿雷音渐次隐去虚空漾出一层层涟漪投射出一座仙宫的虚影高逾万丈恍若山岳灵机狂涌灵压有如实质从天而降。 千刀万剐刻骨铭心离暗的呼吸嘎然而止。 对五明诸殿真仙而言仙界灵机虚无缥缈似有所感又无以言状略略有些异样待要细细探查又怅然若失。但离暗出身他化自在天非是天庭之人灵机侵蚀异己不遗余力不得天魔殿庇护径直暴露在灵机她有如置身于狂澜中体内魔气回旋激荡喷涌欲出。 离暗视无边痛楚如无物暗暗运转魔功以一己之力与灵压抗衡双眸魔纹生生不息寸步不退。灵压如潮一波波袭来暗流涌动露出狰狞獠牙她心如明镜魏十七此举并非针对自己但要想站在这个男人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此时此刻就不能退后半步。 天魔殿岿然不动离暗站得笔直衣衫猎猎飞舞仙宫深处仿似有一双冷漠的眼眸星辰明灭星云转动在她脸上略一停留。 百余息后五明仙界轰然中开张开一道星光迷离的门户天地震荡山呼海啸一座大殿徐徐飞出落于云山雾海之间众人齐齐发一声惊叹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仇真人仇真人故作镇定衣袖却如水波震荡胸中激荡不能自已。 那大殿飞出之刻众人窥得真切匾额之上分明是古朴苍劲的“彗月”二字。 六欲天奉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旨意以三十三天外诸宫为前锋率诸天天众悍然奔袭天庭铩羽而归五明宫主功不可没帝子论功行赏魏十七只讨要了些许人手以弥补五明诸殿的损失于其他一概不取。帝子斟酌再三将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拔升天庭的一干真仙尽数拨与他并暗示他龙王被困于阳钧炉内雷火熬炼度日如年待到火气磨砺得七七八八将其收服可为得力臂助。 当年魏十七遣一具神念化身持天启宝珠将彼辈强行拔升天庭结下因果帝子顺势将他们划归五明宫亦在情理之中。一入天庭成走卒浮风族步干阑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苍鼓族巡天八将军厉十龙漆面佛步衍背这些渊海三洲之地的旧相识不打不成交用生不如用熟在魏十七和梅真人麾下也多几分安心。 不过魏十七所谋甚大并未将彼辈充入云浆、广恒二殿当走卒驱使而是交与仇真人统辖命其另立一殿是为彗月殿。 三十三天外菩提宫彗月殿真正的彗月殿早已被魏十七打了个稀巴烂青白五德鱼夺取灵机为帝子所用五明宫的彗月殿徒有虚名仇真人如叫花子没蛇耍不得立足之地只能寄身于广恒殿中好在广恒殿主温玉卿性情温和对他一如既往并未另眼相看反倒是丰囚鸾麻蕈二人略有疏远之意不过这也在仇真人意料之中。 背弃菩提宫主转投魏十七麾下虽是迫不得已权宜之计但仇真人这些年谨小慎微不起异心魏十七看在眼里拔擢他执掌一殿仇真人也算是修成正果。眼看彗月殿重现于世形制与之前大体无二细微处略有差异耳畔响起五明宫主淡淡话语“仇殿主不入彗月殿更待何时?” 仇真人深深吸了口气向五明仙宫遥遥躬身死心塌地定了定神又谢过广恒殿主这些年照拂有加引了麾下一干真仙驾祥云于众目睽睽之下投彗月殿而去。 灵机如海潮涨落再度涌来这一回离暗有了提防不为所动她凝神望着虚空中那道星光荡漾的仙界门户心中有感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入掌心。随着灵机涨落酝酿着翻天覆地大变局她的心愈跳愈慢众人亦翘首以盼等待着这万载难得一见的大手笔。 清音冉冉不绝第二座大殿缓缓飞出仙界一体两翼一实二虚正是五明旧制山都主殿。 天庭肇造之初天帝收拢诸天诸界灵机以无上神通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是为天庭基石缺一不可。诸位宫主受天帝敕封为仙界之主入驻仙宫彼辈只道仙界独得灵机之妙铸就真灵孕育天兵却不知三十六宫治下诸殿尽从仙界灵机而来。 天帝一脉弃神念修命星人择星星亦择人命星秘术从契合心神起引动投影星髓灌顶至灵机入怀可谓小成再往上一步便是与仙界相合气运加身能入此境界者少之又少自天庭初立天帝以降寥寥无几。 魏十七蒙帝子赐下一杯气运藏于丹田之内阳钧洞天内与龙王一战生死一线巧之又巧竟将天帝气运彻底炼化占为己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深知机缘不可错失匆匆安置下龙王后便即遁入五明仙界于仙宫之内参悟秘术巩固气运悟得种种玄妙四两拨千斤点化灵机“观想一物投诸现世”铸就彗月、山都二殿。 这一日五明宫横空出世云浆、广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如众星捧月如群星拱北伏倒在五明仙宫的虚影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略尽地主之谊 自菩提宫主陆海真人率众来袭千余年间此方天庭战火不息连番大战诸宫诸殿损失惨重所谓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天庭急需补充兵力迫不得已只能行涸泽而渔之下策强征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真仙飞升。彼辈“以星力转换真元借星屑洗炼肉身”虽然炼就真仙之躯却良莠不齐神通见识俱有限不堪大用。相形之下陆离界太平洲古佛迦耶座下佛门弟子脱颖而出可谓一时之选尽归于碧落殿主沈辰一麾下餐霞宫实力水涨船高渐有崛起之势。 六欲天败退正阳门后又过了数百余年天庭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七宫强弱之势此起彼落渐形成瑶池为首五明次之餐霞第三的格局。瑶池五明二宫之强维系于西华元君、魏十七二位宫主一身高山仰止众望所归只是餐霞宫奇峰突起令他人有些悻悻然尤其是王京宫主曹木棉深为之担忧。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紫微星现帝子祭天正告三界重立天庭一角瑶池醴泉二宫率先来投合力击退六欲天强敌稳住阵脚然则曹木棉冷眼旁观天庭内忧外患未可大意。内忧者连番激战诸宫死伤甚重以至于无人可用外患者西天灵山深渊之徒如骨鲠在喉。星域浩瀚虽说气机牵引分久必合但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迟迟没有音讯天庭要回复到鼎盛之时遥遥无期。 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原是正理但如来定不容帝子坐大该来的迟早会来一旦战火再起王京宫拿什么去拼?就算侥幸拼赢了还能剩下些什么?帝子可以不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只要仙界不失便动摇不到根本但对曹木棉来说王京宫至关要紧平侯、春秋、东渡、西渡、洗心、赤眉六殿若有闪失只剩他孤家寡人绝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归根到底他不是天帝一脉的嫡系。 天庭是是非地非清净地诸宫合纵连横在所难免曹木棉决意自保不惜甘居下位。西华元君独立特行素无交情餐霞宫主虽有交情终究拉不下脸面曹木棉斟酌再三修书一封着沈千禾送往五明宫邀魏宫主前往王京宫做客他于仙宫内设下酒宴略尽地主之谊。 天庭三十六处仙界各有其主等闲绝不相通曹木棉此举诚意满满魏十七对王京仙界不无好奇应允一行。 数日后三头白犀牵引彩绘飞车越过云山雾海往王京宫而去魏十七端坐于车内沈幡子侍立在旁怀抱雷音琵琶随手拨弄渐成曲调有江南草长杂花群莺之意。魏十七身边的几个女子梅真人坐镇云浆殿流苏道行浅薄屠真修炼魔功与灵机相冲故此番应邀前往王京宫魏十七只命沈幡子一人侍奉左右她本是广恒殿主亲手炼成的仙傀儡与王京宫有几分因缘就连这代步的彩绘飞车亦是温殿主之物。 望着沈幡子拨弄琵琶的身影魏十七心神有些恍惚心湖泛起阵阵涟漪顿记起那化作齑粉的八女仙乐屏月华轮转镜记起秦贞记起余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自从周吉逃离天庭后有些记忆变得模糊但有些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回忆不是对事实的复刻而是记忆的再现每一次回忆再现的都是上一次回忆再现的记忆每一次再现都会下意识去掉些什么添加些什么。他担心有一天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会变得面目全非而他却茫然不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气机牵引沈幡子感同身受五指一划琵琶声作铁马金戈杀伐之音。魏十七哑然失笑挥挥手命她停下心绪渐渐平静。沈幡子偷偷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心中清楚就在那一刹那宫主起了杀意。滔天杀意倾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尽的血与恨。是什么人将宫主得罪得如此之狠如此之深? 过了片刻魏十七缓缓道:“天庭三十六处仙界灵机各异五明仙界与你并非契合。此番应曹宫主相邀前往王京仙宫一行是为难得的机缘你出身王京宫广恒殿灵机相合当潜心体察切莫错失良机但有点滴所悟受用无穷。” 沈幡子心中一动低低应了声“是”。昔日帝朝华戏言云浆殿有四大天王持国抱琵琶增长握宝剑广目缠龙蛇多闻持宝伞暗指沈幡子、金茎露、帝朝华和屠真四女如今帝朝华归于天魔殿意识湮灭屠真修炼魔功不可回头金茎露破而后立根基终不稳固有机会一窥灵机玄妙的只剩下自己。沈幡子猜测难不成宫主有意栽培有朝一日她也可如诸位殿主一般独掌一方自立一殿?此念一起她微微摇首素手如玉下意识按在琵琶弦上心道与其费这个心神不如留在宫主身旁弹琵琶解闷四弦偶发雷音行杀伐之举果能如此又有何憾?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沈幡子于车内侍奉宫主无人驾辕三头白犀牛蹄踏虚空奔走如风安稳如山直奔王京宫而去。往日里仗着殿主照拂犟头犟脑如今乖巧得不像话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哪里做得不妥糊里糊涂惹来大祸。彩绘飞车中那一尊大神乃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凶神死在他手上的宫主殿主不知凡几连广恒殿主都听命于他它们三头拉车的苦力又如何得罪得起! 白犀牛奔走数个时辰渐渐慢了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犀角腾起一道白气聚而不散。沈幡子掀起珠帘向外张望了一眼只见云雾散去一座高台拔地而起七根铜柱上应北斗七星接引星力下垂搅得四下里风云变色不得安宁。 沈千禾翘首已久远远望见三头白犀牛拖着彩绘飞车奔驰而来心中没有来一颤飞身跃下天机台上前相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王京仙界 沈幡子匆忙跳下飞车敛袂见过沈千禾沈千禾乃王京宫主再传弟子曾为西渡殿供奉现坐镇天机台磨砺道行前途无量非她这小小的傀儡侍女可比。沈千禾眼梢微微一跳五明宫主得帝子看重如日中天沈幡子乃他身边之人连曹宫主都对她另眼相看务须结个善缘当下客客气气与她言过数语当先引路绝口不提求见魏十七当先引路绕过天机台去往王京宫深处 沈幡子回到车内神情略有些异样她性子虽然清冷心思却细腻机敏这些年往来所遇之人笼络有加客套有加敬畏有加奉迎有加谄媚有加全是冲着五明宫主而去于她没有半点干系她并不喜欢这样偏又无可奈何。天庭诸宫诸殿直与下界人间无异为何不能坦坦荡荡偏要弄什么机心!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露出相询之意沈幡子忍不住将自己的困扰说了几句平铺直叙并无不喜乃至抱怨之意。魏十七想了想道:“真仙亦非吸风饮露法侣财地缺一不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孜孜以求如过江之鲫跃龙门者能有几人?不得机缘当用机心方可脱颖而出登上峰顶看那不一样的风光。雷音琵琶撼动天地杀伐千里如你仍在广恒殿内可有今日的成就?同为仙傀儡柳如眉现下又如何?” 沈幡子呆了半晌幽幽叹息一声雷音琵琶在手柳如眉泯然于众便是广恒殿主若非宫主顾念昔日的情分也未必坐得稳殿主之位大道争锋逆水行舟不进便是退这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将自己封闭于躯壳内言听计从什么都不去想的傀儡了魏十七将她带在身边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虽然不情愿但她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及至天机台上拨动雷音琵琶铜柱相应相和以音破音从那一刻起五明宫沈幡子的身影便进入了许多人的视野。 行了小半个时辰眼前云海茫茫渺无涯际沈千禾停下脚步按下三头白犀牛于车外恭请五明宫主。沈幡子卷起珠帘魏十七步下彩绘飞车极目望去但见云海深处一点白光冲天而起王京宫主曹木棉跨坐于孔雀之背倏忽飞上前来亲自相迎。 曹木棉稽首致意眸光一转落在沈幡子身上不觉微微一笑道:“五明宫主独具慧眼此女心性资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假以时日当可脱颖而出独掌一殿。”沈幡子闻言不禁有些惶恐惶恐之余心中也有些许窃喜真人不打诳语何况出自王京宫主之口她悄悄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并不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魏十七轻描淡写道:“曹宫主谬赞了此女能有今日的成就有赖宫主相助未可妄自菲薄。”这倒不全是客套话当日曹木棉从云浆殿经过为琵琶声惊动驻足听了良久命沈幡子去天机台曹、魏二位宫主合力引动雷火祭炼七七四十九日方炼成雷音琵琶这一宗真宝。不过曹木棉有多少心思是出于爱才多少心思是出于示好也无从分辨了。 略略寒暄数语曹木棉命沈千禾在此等候看护好白犀牛与彩绘飞车亲自引了五明宫主飞入云海。沈千禾躬身相送目睹沈幡子跟随魏十七而去不无艳羡云海之下便是王京仙界仙宫所在他虽是曹木棉再传弟子委以重任坐镇天机台却也无缘一往。云雾忽起三人身影骤然消失沈千禾若有所悟沈幡子不过是一开智的仙傀儡跟对了人比什么机缘都要紧。 曹木棉张开王京仙界引魏、沈二人入内神念牵引星光如洪流般扑来天旋地转倏忽落于仙宫之内。沈幡子自知身份卑微低垂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肆意审视。魏十七举目看了一回金碧辉煌琳琅满目与空旷寂寥的五明仙宫相比直若天壤之别。 曹木棉曲指一弹钟磬声悠悠响起十余名宫装侍女鱼贯而入摆下酒宴一肴一馔一器一物极尽精巧之能事却又独具匠心藏仙家气象于尺寸间不流于俗魏十七虽不甚在意毕竟客随主便随口称赞了几句不驳主人一番敬意。 二人入得宴席沈幡子在旁侍奉曹木棉举杯相劝魏十七也不拘谨酒到杯干甚是爽快。 仙宫佳肴非是寻常魏十七吃了几筷子颔首赞许这一回是真心诚意并非敷衍了事曹木棉呵呵一笑坦坦荡荡不诈伪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少些斟酌和顾虑。切入正题之前先说了几句闲话仙宫肴馔甚佳酒却未能尽如人意魏十七说起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所酿碧落酒或如烈焰或如寒泉千变万化每一口绝不相类三杯碧落酒七日黄泉路酒醉酣眠若死又说起下界凡间有九转紫萝酒十年佳酿滋味醇厚入口清冽一线冰冷彻骨转瞬阴尽而阳生暖意勃发毛孔舒张俱是难得的佳酿。 曹木棉见他颇好杯中物命侍女取来数坛美酒一一品尝仙家之物虽不及碧落酒亦不逊于九转紫萝酒。 酒过三巡侍女重整宴席陆续退下仙宫之内只剩下三人。曹木棉把玩着酒盅沉吟片刻道:“此番相请道友前来一则备下水酒略表敬意二则有事相托还望道友不吝相助。” 魏十七道:“愿闻其详。” 曹木棉也不兜圈子径直道:“帝子登位重立天庭然则天庭情势堪忧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游离于外久未归位明有西天灵山暗有深渊为祸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帝子大才自可转危为安但吾这王京宫却岌岌可危。” 他目视魏十七顿了顿缓缓道:“平侯春秋东渡西渡洗心赤眉王京六殿历经激战死伤惨重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强召下界真仙飞升补入诸殿亦是涸泽而渔杯水车薪。不瞒道友王京宫已不堪一战再战便连空架子都无以为继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不如退而结网 曹木棉停了半晌似乎在斟酌言辞见魏十七不令沈幡子退下心知此女乃其心腹之人无须回避。他微有不悦兹事重大岂可入第三人之耳但转念一想旋即为之叹息死伤惨重无以为继并非夸张之辞强敌数度来袭战况惨烈之至王京宫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时至今日已经撑不下去了。 罢罢罢有求于人只能任人拿捏曹木棉决意和盘托出道:“正阳四宫本以王京、餐霞为首首当其冲在所不辞。崔宫主见事极明早早削去银甲、天泉二殿分出云浆殿又未伤筋动骨存碧落、紫府、五湖、宝灯四殿聚精锐于一处此为一。崔宫主又亲赴陆离界太平洲说动古佛迦耶其座下弟子陆续来投尽入碧落殿中此为二。” 言及此曹木棉顿了顿记起崔华阳从陆离界回转天庭与之密谋曾道“雷音寺如来不动太平洲迦耶不动。不过迦耶座下弟子微露意愿可投入碧落宫相助沈辰一共渡难关。”他慨然应允此事并亲往御风、骖鸾二宫分说利害。如今看来崔华阳未必不动机心他也未曾料到局势变易强弱倒置王京宫落得如此下场。 “当日餐霞宫主一番言辞句句在理……碧落殿主沈辰一虽为迦耶座下弟子却不斥道法兼容并蓄无有门户之见由此可见迦耶态度。如来乃出世之佛迦耶乃入世之佛如来乃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佛迦耶乃藏污纳垢和光同尘之佛如来乃寂灭之佛迦耶乃生发之佛道不同不相为谋合则两利当借重一二。”曹木棉侧过头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魏十七把话挑明“曹宫主可是猜测崔宫主暗藏机心别有用意?” 曹木棉叹道:“人心叵测是否落入他人算计之中难以分解。易地而处道友又将如何处置?” 魏十七道:“当赴餐霞宫与崔宫主分说清楚真人当面不说假有什么难分解的?” 曹木棉呆了半晌摇了摇头苦笑道:“道友屠强敌如屠一狗自有这般底气吾自愧不如……” 沈幡子侍立于魏十七身后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心中一阵阵抽紧二位宫主当着她的面谈隐秘之事毫无顾忌曹宫主只当她不存在魏宫主也不命她回避却叫她这个小小的侍女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如何是好!罢罢罢权当一回锯了嘴的葫芦回头就忘个一干二净。 沉默片刻曹木棉再续前言“……迦耶座下有十六弟子其中一十三人业已投入碧落殿尚有二人侍奉迦耶不知所踪沈辰一得此强援凌驾于紫府、五湖二殿主之上一跃成为餐霞宫崔华阳座下第一人。此子韬光养晦谋定后动直到此刻才展露锋芒数番征战可圈可点立下不小的功劳同门师兄弟无一折损亦属异数。” 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魏十七颔首道:“佛门神通自有独到之处未可小觑。” 曹木棉道:“机缘是他人的机缘羡慕不来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当年允道人应道友征辟远赴星域伐山破庙得以目睹道友手段‘鸳鸯阵’攻防一体遇敌相差不甚悬殊克敌制胜可保己方不失及至六欲天天众陷入山河天堑阵中一场混战云浆、广恒二殿结成大小鸳鸯阵彼此呼应环环相扣进可攻退可守激斗多时死伤寥寥无几。”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曹宫主欲求这‘鸳鸯阵’法问座下允道人便知。” 曹木棉坦言道:“单凭‘鸳鸯阵’还不够吾欲与五明宫结盟尽遣王京诸殿可战之人听道友调遣再有征战合二宫之力击之无分彼此。” “曹宫主麾下人手听凭魏某调遣?” 曹木棉斩钉截铁道:“军令如山听凭调遣生杀予夺吾绝不插手。” 魏十七沉吟不语曹木棉亦是果决之人名为结盟实则自甘将王京宫贬为附庸唯五明宫马首是瞻若他暗藏机心大可趁此机会拉拢打压将王京诸殿徐徐吞并不过他所谋甚大不屑为此短视之举。 他目视曹木棉徐徐道:“魏某虽为五明宫主谋划操练令行禁止却另有之人。” 曹木棉心中一定知他并不回绝之意当下道:“云浆殿主才略过人为道友谋主可谓相得益彰。”这是一句大实话云浆殿主梅真人乃五明宫主之谋主众所周知初时众人多不以为然或谓此女凭美色上位实不足以独当一面及至六欲天来袭魏十七冲杀在前连斩强敌梅真人指挥若定力保云浆、广恒二殿不失将帅之才无出其右连帝子事后都赞赏有加。 当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自然无须这凡间战阵的手段但世易时移如今帝子手下兵力匮乏无人可用梅真人之所长恰好补天庭之所短曹木棉正是窥得这一点先机才甘附骥尾将王京宫残兵剩卒尽托于魏十七。 魏十七深知梅真人的才能莫说区区王京一宫便是将天庭七宫尽数交与她手也游刃有余。他低头忖度片刻道:“曹宫主盛情难却吾便应允此事五明王京二宫结盟诸殿真仙一视同仁戮力同心无分彼此。五明宫法度森严如有桀骜不驯之辈得罪之处勿谓言之不预。” “不知进退自寻死路斩之示众无妨。” 魏十七举起酒盅相敬二人痛饮一杯美酒定下盟约。冰凉的酒液倾入口中从喉头淌下曹木棉心中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便矮了一头以五明宫主为首亦步亦趋荣辱与共王京宫落得如此下场大势所趋亦是他无能所至他当不得“雄才大略”这四字既如此就要有自知之明早作打算五明宫崛起之势势不可挡难不成他还甘居于崔华阳之下? 这一杯美酒尝着有几分苦涩。 听到这里沈幡子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曹木棉盛情相邀却是为得结盟一事。她冷眼旁观五明宫主对此并不意外似早在预料之中不过细细想来若王京宫当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除了五明宫还能有谁伸手相助?毕竟有广恒殿那一份香火情在于情于理都更为亲近。 不知怎地她暗暗替广恒殿主感到欢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百思无计可解 王京宫尚存平侯、春秋、东渡、西渡、洗心、赤眉六殿奉宫主曹木棉之命诸殿殿主亲往五明宫由云浆殿主梅真人传授凡间的群战之阵名为“鸳鸯阵”者。之前允道人从星域回转天庭业已将“鸳鸯阵”之秘告知平侯殿主鱼龙真人鱼龙真人数番推演囿于一个莫大的难处束之高阁未曾一试。这难处说穿了一钱不值水族精怪可以泣血诀和缚灵雷火鞭强行驱使诸殿真仙如何能做到如臂使指力战不退? 山河天堑阵一战诸宫诸殿多为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虽有天堑之阻仍未能遏制六欲天天众的反扑唯独云浆、广恒二殿令行禁止法度森严不知梅真人是如何做到的。难不成还真把诸殿真仙当水妖水怪驱使不惜折损生杀予夺? 宫主严命彼辈不无腹诽却无人敢置若罔闻阳奉阴违这一日平侯殿鱼龙真人、允道人春秋殿史牧马东渡殿孤山公、冉青狮西渡殿合川真人、毕月心洗心殿东怀一赤眉殿孔桀、虬龙驾起云雾以天机台镇主沈千禾为首投云浆殿而来。 王京宫与五明宫交接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暗中作法以云雾遮掩不欲令他人知晓此举固然瞒不过帝子元君耳目其余宫主却未曾察觉。 应梅真人之请孤身前来相迎王京宫诸位殿主高人的乃是五明宫山都殿主龙王一现身众人面面相觑气势随之一落千丈不约而同矮了一头。忉利天龙众之主神通仅次于天主帝释天这等厉害的人物都屈居于五明宫孤家寡人当一小小的殿主他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鱼龙真人审视众人一眼以目光授意略加暗示他最为担心的是赤眉殿虬龙其父虬蚺被魏十七生生打杀虬龙亦被打残剩下半条命乐阳关舍命求来星药费尽心机才将他救回……孔桀却是糊涂了明知这一番因果为何还带他来到五明宫! 在龙王眼里王京宫来人并无差别便是金珠镇魅允道人亦不过尔尔此番梅真人邀他坐镇的缘由他也心知肚明看在五明宫主的面子上便帮她这一回如有人吃了狼心豹子胆不守规矩他也不介意教上一教。 沈千禾为龙王气势所迫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勉强上前去寒暄一二龙王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招呼众人跟上往云浆殿而去。众人早就听闻五明宫天魔殿的名头虽无缘入殿远远窥上一眼也好然则龙王早有防备引着众人兜了个大圈子刻意避开天魔殿遁行足足数个时辰才来到云浆殿前。 梅真人得魏十七关照知晓这一干殿主供奉今后当编入战阵听命于己顾及他们的脸面她早下严令不相干之人暂留洞府内不得擅离云浆殿前唯有梅真人、金茎露、云兽忽律这也是顾及对方的脸面。 彩云明灭王京宫诸位殿主齐至云浆殿梅真人上前相迎不卑不亢礼数周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她脸上身上云浆殿主容姿出众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若即若离的慵懒别有动人之处。沈千禾与之稽首见礼和颜悦色道明来意言辞甚是客套众人亦面带微笑颔首致意任谁都清楚这位五明宫的谋主身后站着一位大神——不应当说是凶神万万得罪不起。 梅真人微一沉吟先将“鸳鸯阵”的来历略略说了几句而后命金茎露与忽律演练一番。 忽律当即祭起癸水通天旗星力如潮数起数落浊浪滚滚而出化作一片滔天汪洋十余水族精怪踏浪而出持定诸般枪械丫丫叉叉布下“鸳鸯阵”严阵以待。金茎露右肩微摇定慧剑跃入掌中剑气喷薄而出被一面兽面吞烟盾一面蛮荒凶鹫盾挡下两根又粗又长的狼筅紧随而上夹头夹脑打来。 众人窥得分明那些水族精怪多是皮糙肉厚之辈仗着几分蛮力冲杀别无神通金茎露以定慧剑演练一二固然未尽全力但剑气纵横被彼辈削弱化解这“鸳鸯阵”确有独到之处。 往来数合金茎露将定慧剑一弹利剑嗡嗡而鸣杀意喷薄水族精怪胆气为之所慑畏首畏脚不无退意忽律杂用泣血诀与缚灵雷火鞭催动水妖血气促其舍生忘死力战不退以金茎露之道行手段明明在彼辈之上却为阵势所困迟迟未能脱手。 演练并非生死相搏点到为止片刻后金茎露收起定慧剑忽律亦命水族精怪罢手彼辈精疲力尽一个个东倒西歪载沉载浮退入癸水通天旗中倒头就睡。 梅真人言简意赅道:“凡间以‘鸳鸯阵’对敌法度森严不得号令擅自退却一人退却则一人斩首全队退却则队长斩首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斩首故当退不退失己不当退先退失人。” 失己失人二语切中要害允道人听了暗暗赞许陆海真人推演此阵至此嘎然而止百思无计可解。 梅真人又道:“五明宫上下凡入‘鸳鸯阵’者先于泥丸宫内种入一缕杀意不听号令当退不退不当退先退杀意侵蚀神魂炼魂之苦五脏俱焚痛不欲生。” 鱼龙真人眉梢微动出言道:“于泥丸宫内种入杀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容有失此等手段不知系何人所为?” 梅真人道:“五明宫主不假他人之手。” 鱼龙真人沉默不语五明宫主亲自出手命星十恶大凶之星炼魂之苦无人可解也唯有他驱使真仙如走卒无有反噬之虞。 赤眉殿虬龙冷冷道:“若有人不愿种入杀意又如何?” 语带怨气居心不良允道人不觉皱起眉头梅真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入‘鸳鸯阵’亦可随五明宫主冲杀在前斩得一敌即可退下。” 允道人哑然失笑斩得一敌貌似寻常但随五明宫主冲杀所遇之敌至不济也是殿主一流的人物哪是轻易斩杀得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鱼龙真人心中豁然开朗两害相争取其轻随五明宫主冲杀犹如将脑袋缚在腰带上九死一生不如入鸳鸯阵便是杀意炼魂之苦也未必就熬不过去。不过也只有五明宫主有此威望有此铁腕有此豪气不愿入鸳鸯阵可随吾一起冲阵充当马前卒过河卒吾不退谁人敢退?一念及此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身先士卒杀伐凌厉帝子麾下能有几人! 至于如何调度配合“鸳鸯阵”种种变化都是旁枝末节王京宫不乏运筹帷幄之人无须梅真人多言。鱼龙真人感慨万千郑重其事道:“受教了。” 梅真人妙目扫过众人静静道:“半月之后有请王京诸殿真人在此相会种入杀意演练‘鸳鸯阵’如不愿亦不勉强在旁观战即可待到外敌来袭随五明宫主冲阵。” 虬龙哼了一声嘀咕道:“王京宫何时听命于……”赤眉殿主孔桀脸色大变狠狠瞪了他一眼虬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半句话卡在喉头上不上下不下万分尴尬。御下不严孔桀脸面大失胸中恼怒无可言状他之所以唤了虬龙同行只是嫌孤家寡人显得赤眉殿无人不想虬龙对当年的杀父之仇念念不忘出言不逊置他这赤眉殿主于何地! 鱼龙真人摇摇头对赤眉殿又低看三分他目视孔桀森然道:“孔殿主宫主严命不得有违。” 孔桀心头猛一跳脸上肌肉抽搐沉声道:“孔某明白宫主之命须臾不忘。”他向来桀骜不驯却被鱼龙真人一句话压得无从置喙。王京宫日薄西山生死存亡依附五明宫苟延残喘当真到了如此程度么?云浆殿主梅真人乃是主事之人令行禁止不得有违他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阳奉阴违。 真仙多桀骜烈马套上笼头进退生死操于人手腹诽之人当不在少数也只有虬龙这等一根筋的蠢货才会出言不逊不过他也没有蠢到家蠢到无药可救总算还知道阴阳怪气不至于把人往死里得罪。 虬龙自有赤眉殿主教训若不识相自有苦头吃鱼龙真人见梅真人风轻云淡并无不悦之色稽首施礼道:“有劳梅殿主指点迷津。” 梅真人侧身受了他半礼道了声:“真人言重了。” 鱼龙真人道:“不知半月后演练‘鸳鸯阵’劳动哪位出手?”烂船也有三斤铁王京宫虽然捉襟见肘搜搜刮刮还凑得出五七个“鸳鸯阵”允道人知根知底半月光景足以演练纯熟云浆殿金茎露道行平平无奇不足以将“鸳鸯阵”逼到绝境难不成…… 梅真人微笑道:“五明宫山都殿主出手相试届时二位宫主亦将前来观战。” 龙王出手宫主督阵鱼龙真人心中打了个咯噔谢过梅真人双眉频频掀动若有所思。众人默默无语无不感到肩头压力曹、魏二位宫主如此急迫难不成是预感到山雨欲来未雨绸缪?就连虬龙都意识到什么喉结上下滑动咽了口唾沫没有来感到气氛紧张。 沈千禾适时上前引众人作别而去梅真人也不挽留与龙王联袂相送眺望云雾深处十余点黑影飞遁而去如豆如芥。 沉默片刻梅真人欠身道:“王京诸殿不乏硬手单打独斗不足为虑结成‘鸳鸯阵’力战不退却也不容小觑。有劳龙王逼他们一逼眼下多吃些苦头日后方可保存一分战力。” “宫主有命自当效力。只是山都殿也要习这‘鸳鸯阵’么?” 梅真人反问道:“龙王可愿随宫主冲杀在前?” 龙王皱起眉头权衡利弊念及泥丸宫中种入杀意稍有不慎保守炼魂之苦心中委实不乐意他捏了捏骨节发出一串轻微的“噼啪”声嘿嘿笑道:“也罢当真大敌来袭吾便追随宫主冲杀一番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梅真人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五明宫上下唯有龙王有此豪情也有此底气。” 龙王闻言不禁抱以苦笑“梅殿主客气了无非硬着头皮上罢了。” 梅真人道:“龙王神通了得自能追随宫主左右不过日后龙众来投也各自为战各凭天命么?” 龙王沉吟良久皱眉道:“先试试王京宫的‘鸳鸯阵’再说如真有几分道理那些龙婆龙女龙子龙孙就烦劳梅殿主调教了。” 梅真人试探过龙王的心思不再言语暗暗寻思宫主对龙王颇为看重命其演练“鸳鸯阵”莫非存了一石二鸟的心思既探一探王京宫的底也让龙王见识一下“鸳鸯阵”。他的心思愈来愈深沉也愈来愈难琢磨。 连虬龙这等粗人都意识到山雨欲来梅真人如何不知只是天机混沌大敌究竟来自何方连魏十七都拿不准。魔女为质他化自在天盟约牢不可破她担心的倒不是西天灵山而是正阳门外西华元君借天机台和瑶池二处胜境之力亲自镇压下的深渊之地。天庭初立历经波折诸方势力达成微妙平衡若深渊之众悍然来犯牵一发而动全身帝子纵能将其镇压亦将伤及根本除非……除非三十六处仙界连成一体合而为一。 魏十七既倚仗她为“谋主”种种情势尽皆相告梅真人深知天庭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只是她道行浅薄尚不足以力挽狂澜只能以智谋补实力之不足杯水车薪略尽人事。 目送王京宫诸殿真人离去梅真人邀龙王入云浆殿略坐龙王笑而婉拒径直投山都殿而去。梅真人回转云浆殿坐于松木榻上凝神寻思片刻自觉未有失察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光影明灭药香浮动梅真人伸手一招角落里一口青铜大鼎嗡嗡作响隙开一线飞出一团星药化作一头乳白色的雀鸟唧唧啾啾绕着她上下飞舞。梅真人抿唇一吸将星药吞入腹中缓缓合上双眼脸庞染上两团酡红如醉酒如羞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败是败胜亦是败 王京六殿平侯最强鱼龙真人深不可测又有斗法第一允道人鼎力相助西渡殿主合川真人原本出自平侯殿合二殿之力占半壁江山他殿只能望而兴叹。王京宫主既然下令习练“鸳鸯阵”鱼龙真人本有此意得了大义名分当即召集诸殿真人至天机台挑选精兵强将着手演练阵法。这“鸳鸯阵”只是凡间群战之阵变化并不繁复关键只在“力战不退”四字最难的亦在“力战不退”四字。 打云浆殿归来众人俱知此事势在必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终得虚应一番故事。鱼龙真人这一回吃了秤砣决意一条道走到黑命允道人出手相试允道人会意祭起金珠唤出凶魅女童这一回诸位殿主面面相觑再无推脱只得打点起精神与之周旋。允道人一则不为已甚二则爱惜精血只作势攻杀饶是如此女童魅影如电稍不留意阵势便被她一冲而散。 光阴倏忽而逝王京诸殿已将“鸳鸯阵”演练纯熟约定之日近在眼前允道人终于饲喂精血女童凶相毕露三番五次终被“鸳鸯阵”合力挡下无功而返。鱼龙真人一一看在眼里心中却仍有些没底气龙王之强只怕凌驾于王京宫主之上单凭眼前这些人手只怕挡不住那柄门板也似的杀狗大刀……正沉吟之际异变忽生天机台地动山摇七根铜柱嗡嗡震颤沛然巨力涌来众人立足不稳颠三倒四抛了出去。 鱼龙真人神魂激荡胸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用力摇了摇头定睛望去只见天机台由实转虚渐次淡去。他顿时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九天之上雷声响成一片遥遥望去正阳门沐浴于雷火之中节节攀升张开一道星光迷离的门户。 一声尖啸破空而来刹那间充斥天地王京宫主曹木棉跨孔雀遁空而至目睹天机台凭空消失双眉一挑眉心纠结成一团面露忧色。他曲指轻弹法力如潮安抚神魂将众人一一唤醒鱼龙真人上前见过宫主忍不住问道:“天机台拔空而去不知何故?” 曹木棉将目光投向正阳门叹息道:“大敌来袭尔等速速起身且随吾去一观。” 诸殿真人三三两两聚于一处曹木棉拂动衣袖云雾滚滚而来将众人一卷风驰电掣投正阳门而去。 正阳门外西华元君脸色凝重凝视着虚空之中一道蜿蜒曲折的黑线原本细若游丝微不可辨如今已张至手指粗细如小蛇般扭曲不定透出深渊气息。元君身后瑶池天水天机七柱双双现形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合二处胜境之力犹未能将深渊镇压她叹息一声丹田内气运一涨一缩心念动处云池云雾滚滚十龙十象咆哮声冲破霄汉帝子飘然而出青岚紧随其后腰带之上系了一条青白五德鱼鱼口之中含着一枚血红的宝珠。 十余息后诸宫诸殿鱼贯而出如临大敌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噤若寒蝉未敢妄言。 西华元君道:“深渊之下似有异动。” 帝子颔首道:“西方之主樊隗率大军进逼冲击界壁彼辈有备而来不可大意。”沉吟片刻他将魏十七唤至身前问道:“深渊来袭五明宫主以为当如何应对?” 天庭大敌乃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若与深渊恶战一场折损战力败是败胜亦是败进退两难殊难抉择。魏十七目光闪动仿佛看透界壁看到深渊彼端樊隗赤裸上身肌肉坚实如铁舒展八条触手恍若魔神降临。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界壁已破星域沾染深渊气息终是心腹之患与其僵持不下徒受牵制不如松开一隙放前锋入星域厮杀一阵如深渊之众可堪一战权当练兵——” “如若势不可阻又如何?” 魏十七咧嘴一笑毫不犹豫道:“那便知会大雷音寺知会他化自在天限定时日遣派人手合力剿灭来敌不然的话便抽身而去任由彼辈为祸。” 帝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此子桀骜不驯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要么三方合力共御来敌继续下这局棋要么干脆掀翻桌子一拍两散如此心性如此魄力果然非常人可及。 诸位宫主闻言不觉吃了一惊觉得匪夷所思“抽身而去任由彼辈为祸”这分明是引狼入室冒天下之大不韪但细细想来也别无他法此举貌似耍赖却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佛陀魔王迫于情势只能陪绑上战车无从置身事外。 帝子低头寻思片刻微露笑意道:“即是五明宫主的主意也罢便试上一试且看那深渊西方之主纠集起何许样大军!” 西华元君心领神会将镇压之力撤去小半深渊蓦地张开由小蛇化作巨蟒一头魔物正奋力冲击界壁猝不及防一头撞入星域。 群星黯淡渐次隐没十恶凶星高悬于苍穹血光如瀑布般从天而降将那魔物罩定。魏十七扫了一眼那深渊魔物形貌甚是古怪双足四臂虎背熊腰顶着一只硕大的头颅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一双弯曲的利角黝黑发亮非是凡物。 魏十七摇动双肩赤铜铸恨棍落入掌中足蹈虚空踏上半步落足之处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哼一声哈一声起棍当头砸去去势不快却无可闪避。那深渊魔物为血光笼罩恍若身陷流沙行动迟缓没个着力处无奈之下只得低头昂起一双利角扭头一搅欲硬接这一棍。 西华元君伸手一指深渊再度收拢一双粗壮的胳膊猛地探将出来十指如萝卜青筋似小蛇骨节“嘎吱嘎吱”乱响硬生生撑住深渊一颗光头挤将出来无鼻无耳眼眶只剩下两个血窟窿一张血盆大嘴利齿密密麻麻从口到喉不计其数。 人算不如天算深渊之众悍然来袭一场恶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千足魔物 那深渊魔物低头行险以利角相抵不想却绞了个空赤铜铸恨棍似慢实快在他天灵盖上重重打了一棍顺势一拧卡在一双利角间犹如铜浇铁铸。魏十七双臂猛一发力将魔物挑到空中向身后一甩狼犺笨重的身躯轻如一片枯叶跌落于虚空中铁猴孙悟空最是机警见有便宜可占不待招呼倏地窜将出来抡起一根水云石棍前后左右如旋风般噼里啪啦打了百十棍。 那魔物痴痴呆呆似被铁猴一通乱棍打醒高高举起四臂发出低沉而绝望的嘶吼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八片顶阳骨渐次张开如花朵绽放脑浆鲜血喷出头颅红白混杂一处见风凝固腥臊刺鼻。铁猴吃了一惊拖着石棍避让一旁怎么瞧对方都不顺眼呲牙咧嘴正待上前再打一轮那魔物喉间咯咯作响头颅软搭搭垂在胸前神魂湮灭一命呜呼。 魏十七一棍打杀深渊魔物毫不放在心上一双眼注视着撑开深渊的魔物神情流露出凝重之色。 西华元君捏定法诀催动胜境之力压迫深渊那魔物倍感吃力额头挤出层层皱纹又探出一双粗壮的胳膊将深渊奋力撑开紧接着是第三双第四双第五双……元君“咦”了一声不无诧异喃喃道:“原来是此物!” “嘎啦啦”一声巨响天崩地裂星域震荡那魔物显出深渊之躯半露半隐竟是一条硕大无朋的千足蜈蚣躯干粗逾十围皮糙肉厚缠以铁链锈迹斑斑无数铁钎刺入体内深及脏腑浑然一体。 铁猴不知好歹仗着主人在旁壮起猴胆冲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气“砰”地打了一棍震得双臂发麻怪叫一声身不由己弹将出去。那千足魔物恍若不差深深吸了口气猛一发力深渊如怪蟒翻身生生张开丈许无数深渊魔物杀将出来如决堤的洪水呼啸而至。 深渊魔物不计其数直如一群恶兽铺天盖地杀来纵能斩得一头两头十头八头又有何用?所谓“蚁多咬死象”唯有结成阵势互为引援方可在混战中自保何况魔物凶悍异常绝非蝼蚁可比。王京宫平侯殿鱼龙真人不觉长叹一声太迟了若早日演练“鸳鸯阵”与五明宫合兵一处或可保全几分实力如今仓促迎敌各自为战只怕仅存的这些家底也剩不下多少了。反观五明宫遇变不惊云浆、广恒、彗月三殿真仙结成七八个“鸳鸯阵”强者在外弱者在内攻守一体环环相扣梅真人居中指挥温、仇二位殿主立于身旁随时接应王京宫一盘散沙如何与之相提并论! 这一刻鱼龙真人心中百感交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然则忧患亦大有差别星域赌斗害人不浅惯于单打独斗唯恐被人分去星药及至身陷混战四面遇敌之刻如婴儿彳亍行于荆棘噬脐莫及悔之莫及! 西华元君双眸蓦地亮起心念动处天地禁锢深渊魔物定于虚空之中寸步难移瑶池鼓荡天水随之倒卷而起化作一根晶莹剔透的锁链盘旋飞舞将魔物穿成一串牢牢锁定琵琶骨。那千足魔物摇动身躯挤出深渊甩起尾巴重重一顿破了元君神通魔物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挣不开瑶池天水链乱成一团。 天下至柔者水也至刚者亦水也深渊之躯力大无穷坚不可摧为瑶池天水链所困一身蛮力使不出三四分。趁他病要他命诸殿真人趁机一涌而上不惜真元祭起诸般真宝向魔物打去。 曹、崔、闻、谢四位宫主自恃身份冷眼旁观龙王不屑痛打落水狗提着杀狗大刀足蹈虚空大步流星来到魏十七身后目视那形貌诡异的千足魔物刀柄炽热如火直欲脱手飞去。此乃前所未有之事他心中有几分发怵犹豫道:“宫主可要某斩它一刀试试?” 深渊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丝寒意令人心悸魏十七微微摇首沉声道:“此物大非寻常切莫轻举妄动。”龙王闻言心中一松他身经百战杀敌不知凡几对上这千足魔物却毫无把握他猜测杀狗刀奈何不了对手强行出手只怕反噬己身为祸匪浅。 天水化作锁链困住万千魔物失了瑶池之力单凭天机七柱如何镇得住深渊八条黝黑的触手探入星域西方之主一声长啸打破界壁落于千足魔物之背目光扫过帝子、元君落于魏十七咧嘴笑道:“五明宫主别来无恙否?” 魏十七并未贸然出头飘然退后丈许深渊西方之主非他所能敌有帝子在前无用他置喙。龙王顿时吓了一跳五明宫主如此强悍尚且退避三舍他如何敢自作主张老老实实侍立于魏十七身后一声不吭静观其变。 十恶星血光黯淡渐次隐没紫微帝星现于苍穹星光熠熠却照不进幽深晦暗的深渊。帝子打量了樊隗数眼淡淡道:“樊道友打破界壁率众来袭究竟意欲何为?” 西华元君神情微微一动天庭残破不全三十六处仙界只收其七深渊西方之主卷土重来得千足魔物之助堪与他争一时之长短不过能被帝子唤一声“道友”这樊隗也足以自傲了。 樊隗窥不破帝子底细却知他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与之相斗并非上策他低头沉吟片刻坦然道:“吾此番来到星域只为求一容身之地安置麾下儿郎。” 帝子道:“深渊血战旷日持久朝不保夕樊道友可是走投无路才遁入星域?” 樊隗脸色微变嘿嘿笑道:“阁下何出此言!” “许久以前朕曾往深渊一行深渊浩瀚无涯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洞天小界不知凡几若非走投无路何处不可容身。” 樊隗沉默良久涩然道:“汝究竟是何人?” 帝子仰头望着紫微帝星悠悠道:“朕重立天庭登临帝位朕乃天帝极天星域三界五行之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吴千臂千手千臂 西华元君催动瑶池天水化作至柔至刚之锁链符箓细如米粒随波生灭将闯入星域的万千魔物尽数锁住无一漏网诸殿真仙蜂拥上前不惜真元祭起真宝肆意屠戮瑶池天水链盘旋流淌将对方层层削弱深渊之躯终非坚不可破无移时工夫便灰飞烟灭。 帝子好整以暇与樊隗分说旧事这位西方之主眼睁睁看着麾下魔物挣扎反击终为瑶池天水所困不得脱身却毫不介怀视同炮灰任其自生自灭。深渊一片沉寂再无第二拨魔物杀出元君收起天水悬于头顶汇成一条曲折盘旋的大河奔流激荡水声隆隆却透出几分虚弱来。弹指间困住万千魔物即便是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亦非轻而易举。 樊隗咧嘴一笑摇首道:“阁下既然去过深渊当知深渊血战是截然不同另一路数。” 帝子微微叹息樊隗此言并非空穴来风却是意有所指深渊血战动则投入亿万之众身陷重围四面遇敌根本来不及祭出法宝只能凭肉身对撼什么剑修符修器修千般手段万般神通撑不过百息从血战中脱颖而出的魔物身器合一肉身便是最强的真宝一旦出手进退如电摧枯拉朽屠戮寻常真仙直若切菜剁瓜。不过西华元君操纵瑶池天水以一敌万单凭樊隗一人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头帝子从未小觑对方有意逼一逼西方之主的底牌坦言道:“尚且不够。” 紫微帝星熠熠生辉星光洒落在樊隗头顶如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飘散如雨。樊隗舒展八条黝黑结实的触手狠狠抽打千足魔物疾如羯鼓咚咚作响帝子近在咫尺只觉鼓声化作狂潮扑面而来邪恶肃杀之气利如针锥以骤雨打新荷之势劈面扑来。 鼓声慷慨激昂夹杂着金铁震荡之响千足魔物佝偻起身躯无数手臂蜷缩在胸前颤抖得像风中枯叶深深刺入脏腑的铁钎逐一跳出铁链“呛啷啷”散开。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千足魔物挣脱困锁万载的束缚将硕大的身躯滚了数滚化作一光头大汉血盆大口满口利齿无鼻无耳眼眶只剩两个血窟窿与之前一般无二身躯却密密麻麻张开千条手臂与佛门千手千臂法相有几分相仿。 樊隗扬起一条触手指向西华元君喝道:“吴千臂吃了此人!” 那光头大汉猛地扭过头一双血窟窿盯着西华元君鲜血淌入口中将利齿染成深深浅浅的红喉咙深处发出低微的嘶吼一忽儿浑厚一忽儿尖利千条手臂肌肉鼓起青筋如小蛇扭曲游动。 西华元君双眉一扬正待出手降魔帝子抬手轻按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深渊魔物不计其数若无瑶池天水克制诸殿真人不堪与之抗衡。心念动处紫微星收敛星光十恶凶星血光大盛魏十七提着赤铜铸恨棍大步上前将吴千臂截住二话不说抬棍就打。 吴千臂从深渊血战中杀出非寻常魔物可比赤手空拳轮动千条手臂迎上前将赤铜铸恨棍接住双足稳稳立定虚空发一声喊立足处裂开一道漆黑的深渊宽逾十丈无数奇形怪状的魔物杀将出来远远避开吴千臂转而扑向星域。 西华元君心下了然帝子不欲她出手若被吴千臂牵制不得脱身魔物从深渊涌出帝子自然不惧但诸殿如何抵挡得住若只剩下他们几个无有一干真仙帮衬天庭如何还算是天庭!她伸手一指头顶瑶池天水再度化作晶莹剔透的锁链水波涌动符箓生灭倏忽盘旋百里将第二拨魔物穿成一串锁定琵琶骨借诸殿真仙之手逐一剿灭。 这一次杀出的魔物非前者可比瑶池天水链可谓无物不锁却只能将彼辈的肉身神通削弱小半魔物挣扎不脱至柔至刚的天水干脆置之不顾奋起神勇与真仙激斗硬接法宝生撕虎豹双方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樊隗嘎嘎笑道:“吴千臂踏破界壁深渊大军无穷无尽阁下还不让开路来!” 帝子淡淡道:“胜负未分再看看无妨。” 话音未落紫微星光芒再度收敛十恶星反客为主血光喷薄将星域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魏十七一棍击出被吴千臂以千手接住手臂密密麻麻搭上来扣得死死他大喝一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齐开周身气运流转身后浮现五明仙宫的虚影将赤铜铸恨棍一震六条遍体鳞伤的金龙窜将出来将千手撑开一隙。魏十七顺势收回赤铜棍踏上半步合身点出如毒蛇出洞刺向对方小腹要害。 吴千臂千手千臂为铁血六龙缠住仓促之间解脱不开只得起脚蹬去正中赤铜铸恨棍一股巨力轰来寸步不退单足所立虚空“嘎啦”张开又一道深渊第三波魔物悍然杀出。 龙王不待招呼抡起杀狗大刀返身杀入敌群一团刀光滚来滚去身形却渐虚渐淡消失于无形。西华元君拂动衣袖天机台从天而降化作巍峨巨山将魔物镇住七根铜柱嗡嗡作响兵火雷三劫合于一处倾泻而下如磨盘般上下交攻将魔物徐徐剿灭。 吴千臂神通诡异魏十七连出二棍都被他借力发力撕开界壁放出深渊魔物他不再贸然出手只管挡住对方去路心念数转忽然起手将赤铜铸恨棍一抹棍身顿时染上一层金色似游鱼般流转不定。 赤铜铸恨棍来头不小出自金母殿主蓝容与之手抽取六龙回驭斩之本源灵性注入铸铜殿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成就这一根赤铜棍与十恶凶星相得益彰久经杀戮灭敌无数乃是天庭赫赫有名的大杀器。棍内藏六条金龙系灵性显化伤得越重反扑之力越大吴千臂不明就里挥动手臂将金龙扯得粉碎才一松懈金龙再度凝聚成形皮开肉绽骨折筋断一时间凶性大发将他死死缠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方不方圆不圆 深渊魔物吴千臂肉身诡异连番猛击如中败絮石破天惊之力俱被挪去反助对方一臂之力打破界壁撕裂深渊西华元君微微蹙起眉头将天机台召回七根天机铜柱镇压深渊不任其扩张蔓延她施展神通催动瑶池天水天机七柱已无暇再分心旁骛。 天机台拔空而去兵火雷一扫而空深渊魔物失了约束水泻而出龙王竭尽所能亦不能将彼辈尽数拦下只能略尽人事。无有瑶池天水链层层削弱魔物肉身之强横令人瞠目结舌寻常真宝打上去霞光万丈火星四溅对方却只打了个踉跄如醉酒一般用力摇晃脑袋旋即回过神来咆哮着杀向诸殿真仙。 曹木棉祭起镇魂高牙纛崔华阳祭起半卷天书闻南塘祭起阴阳葫芦谢东阁祭起轩辕古镜宝光明灭真灵现身挡下魔物大半攻势诸殿稳住阵脚伺机反击。深渊大军悍然来袭之前全无先兆西方之主樊隗千足魔物吴千臂将帝子元君并五明宫主拖住瑶池宫金母殿蓝容与眸中星云转动不再掩饰修为气息节节拔高凌驾于诸位宫主之上斑白鬓发转为三尺青丝眼角眉梢的皱纹一一抚平容颜回复青春鼎盛之时衣袖轻拂一道剑光飞出穿胸而过连斩十余魔物才渐次湮灭于虚空。 魔物如遭雷击深渊之躯为“灵机斩”所破外表全无伤痕内里生机灭绝僵立数息便化作灰烬。 金母殿主如此了得诸殿真仙精神为之一振各展神通手段迎击深渊魔物。西华元君审时度势当即收回瑶池天水链全力镇压深渊非但未能彼此交融连成一气反而渐次弥合深渊彼端魔物如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不得闯入星域。 吴千臂怒吼一声千手千臂奋力一挣星域为之震荡铁血金龙被生生甩将出去断为数截。魏十七蓄势已久趁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赤铜铸恨棍当胸点去所过之处虚空如琉璃片片破碎。 吴千臂天赋秉异神兵利器加诸于身动摇不得根本他捏定心窍中一点本源手臂如花朵合拢轻轻巧巧将赤铜铸恨棍捏定只待顺势挪转巨力打破界壁不想入手处却空荡荡无从着力一抹金光流水般滑入体内转瞬没入心窍。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身形暴退肩头却蓦地一沉如同压上十万大山天地随之禁锢颅顶豁然张开一道金符冉冉升起符文涌流裹住一点血红却是一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舍利子翻来覆去挣之不脱。 吴千臂仰天厉啸千手千臂逐一松开魏十七大喝一声赤铜铸恨棍送出从他前胸捅入后背戳出气机牵引之下四散的残躯合拢于一处化作六条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铁血金龙齐齐投入赤铜铸恨棍中吴千臂浑身一震肉身溃败胸口破开一个水桶粗的大窟窿直挺挺向后仰倒。 “诛仙”金符入体夺取心窍中一点本源吴千臂要害被破如何挡得住赤铜铸恨棍一击猝不及防被对手重创。电光石火天翻地覆樊隗看在眼中有心出手相助后背却没有来泛起一股颤栗苍穹之中群星黯淡唯有十恶凶星血光如注但血光之后却有一点寒星如冷漠的眼森然注视着他。那是紫微帝星暗藏杀机只要他分心旁骛稍露破绽便将面临帝子的全力一击。 这一刻樊隗洞察对方的心态出于某些顾虑帝子迟迟未曾出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投鼠忌器坐视深渊大军突入星域。 深渊魔物诡异莫测魏十七不留下可趁之机圈转棍头体内气运鼓荡五处灵机池相和相应当头一棍将一颗六阳魁首打成烂西瓜拦腰又一棍将残尸打成两截。吴千臂身死道消现出深渊之躯形同一条粗逾十围的大蜈蚣以人臂为足漂浮于虚空中。魏十七举起赤铜铸恨棍指向十恶凶星催动命星秘术一百零八道血光接二连三降下残尸嘶嘶作响在血光渐次消融化为无形。 魏十七手提赤铜铸恨棍凌虚蹈空长身而立神情略有几分疲惫“诛仙”金符袅袅飘至脑后幻化出七重光轮金光明灭惊心动魄十恶凶星降下血光将魔物残尸一点一滴炼化交手不过数十息却如同恶斗了千百个昼夜匮乏从心底涌起如潮水般淹没了身躯。 他打点起精神不动声色待血光将吴千臂彻底炼化这才松了口气。 十恶星隐没于星域深处紫微星星光熠熠君临天下帝子向魏十七微微颔首嘉许道:“五明宫主击破强敌劳苦功高暂退入仙宫无妨。”魏十七自知无力再战深渊西方之主非他所能敌帝子此言正合心意当下躬身而退踏出数步身形便遁去无踪。 樊隗失了手下一员大将也就罢了但“诛仙”金符将吴千臂心窍内的那枚舍利子夺去却是不小的损失。那舍利子来历诡异乃是他在深渊血战中费尽周折从千军万马之中屠灭一领头的魔物而的。 那一场血战旷日持久死伤无数樊隗如中流砥柱八条触手无坚不摧但对上那魔物连番击打都被他将开山裂石的巨力挪转入地土石乱飞大地开裂己身却毫发无伤。樊隗诧异之下将其麾下部属杀得干干净净舒展触手将他缠住高高举至空中生生绞死一寸寸分尸从心窍中找到一枚舍利子。 他参详数载才察觉此物种于心窍之中日夜以精血浇灌能护佑肉身挪转巨力别有玄妙之处。 深渊西方之主麾下兵将无数撒出去打探消息足足过了百余载才从荒漠中找到一头千足魔物踏破虚空天赋秉异正合他所用。樊隗于是亲赴荒漠降服那千足魔物取名吴千臂在其心窍之中种下舍利不惜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促其神通大成。凭借这一枚来历诡异的舍利子一头踏破虚空的魔物樊隗才得以循着燕南征留下的气息打破界壁张开深渊将魔物大军送入星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一回生二回熟 有吴千臂打通深渊源源不断投入魔物大军樊隗原以为此战势如破竹谁知如意算盘打不得竟为五明宫主所阻于间不容发之际斩灭吴千臂西华元君趁机镇压深渊界壁渐次合拢再不早作打算只怕归路被断孤身一人沦陷于星域。孤身一人他虽不惧但深渊无人坐镇血战群雄崛起出生入死打下的基业再也保不住。 大势已去紫微帝星越压越低樊隗长叹一声垂落四条触手将合拢的深渊稳稳撑住帝子见他萌生退意亦不为已甚听任他离去。二度突入星域二度为天庭击退双方心照不宣各自保持克制和隐忍以免陷入不必要的苦战不过这一方星域已深深打上了深渊西方之主的烙印吴千臂陨灭舍利子被夺并不能阻止他下一次打破界壁卷土重来。樊隗嘴角微微抽搐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全无焦躁之气淡然道:“一回生二回熟再会之期不远帝子保重元君保重。” 在他眼中此方天地堪与之一战的唯有帝子元君二人耳。 以帝子神通亦未能将樊隗留下的深渊气息尽数抹去骨鲠在喉界壁不得弥合深渊之众随时都可突入星域长此以往终究是心腹之患他微一沉吟抬手道:“樊道友请稍待。” 云池龙象低低咆哮足下风起云涌从四方奔来卷起漫天云雾将众人视线遮住连青岚亦被隔绝于外。 极天星域三界五行之主又如何?樊隗双眸如灼灼命星正视帝子胸中毫无怯意笑道:“阁下还有何言说?” 帝子心念数转嘴唇微微蠕动出此之口入彼之耳再无第三者得闻樊隗听了数语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答复了几句。诧异之余西华元君心中不无好奇帝子与深渊颇有渊源西方之主既有退却之意又将他留下有商有量意欲何为?她相离二人不远却未曾听得片言只语显然帝子有意避着她不欲旁人得闻。 二人商议片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帝子三指一捻从虚空中摄出一座莲台起掌一推飞到樊隗身前樊隗挥动触手甩出一条锈迹斑驳铁链铁钎叮当作响却是之前束缚吴千臂之物。 樊隗收下青莲白莲莲台入手便知非是凡物他朝帝子略一颔首弃众多魔物于不顾扭头沉入深渊消失无迹。帝子收起铁链铁钎向西华元君颔首示意元君催动瑶池天水天机七柱将深渊镇下。 诸宫诸殿兀自与残存的魔物争斗不休不过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练兵而已。西华元君也不插手沉默片刻出言道:“不知樊隗应允了何事?” 乾坤独断简在帝心也只有西华元君坦然相询无须顾忌太多。帝子也无相瞒之意淡淡道:“不过是合则两利的交易罢了。深渊广袤与之相比诸天诸界不过是贫瘠之地若非血战失利走投无路彼又何须遁入星域。界壁已破深渊气息缠绕其间难以弥合与其坐等樊隗卷土重来不如与他联手打造一座传送阵往来深渊与星域到那时——” 他顿了顿目视西华元君“樊隗可率麾下魔物来此天庭亦可遣人入深渊于血战中锤炼己身借杀戮成就大道。” 西华元君心中一颤旋即醒悟过来“十恶星主五明宫主可谋此机缘!” 帝子并不否认“你我二人修炼了多少年月?魏十七才修炼了多少年月?按部就班如何等得及与佛陀相争?唯有剑走偏锋揠苗助长。此子乃天机之外的变数气运所钟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若能从血战中脱颖而出若能从血战中……”帝子的声音渐轻渐低没有再说下去他伸手一抹驱散云池龙象紫微星隐没漫天星辰渐次亮起。 西华元君放眼望去却见诸殿真仙兀自与魔物恶战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主并山都、金母二殿主坐镇胜负的天平已倾向天庭无须她再插手其间。帝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斟酌道:“醴泉宫虚位已久元君属意何人?” 醴泉宫只得重楼、天台二殿重楼殿破蟠真人灭只剩天台殿主芜菁子一人名存实亡。西华元君微一沉吟道:“可拔擢金母殿主执掌醴泉宫。” 帝子无可无不可微微颔首道:“蓝容与神通不小窥得灵机之秘执掌一小宫游刃有余。” 西华元君代蓝容与谢过帝子多年的夙愿今日得偿心中不无欣喜。 提及醴泉宫帝子忽然记起一事问道:“醴泉宫中蟠桃园可有人照料?” 西华元君道:“蟠桃园中桃树每一株都有数由仙童仙女黄巾力士灌溉照料蟠真人不在芜菁子代为约束一切如常。” “此番深渊来袭剿灭魔物诸宫尽心尽力不无功劳瑶池蟠桃园中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乃仙家难得之物元君可置办一蟠桃会赐下仙桃仙酒与众同贺天地。” 西华元君郑重应允天庭重立至今久历风浪打退了一波又一波强敌于星域站稳脚跟蟠桃会乃应有之义帝子不提她也要进言一二。 帝子吩咐过诸事拂袖而去青岚匆匆跟随上前眼角却频频瞥向五明宫云浆殿心心挂念战局。帝子头也不回道:“心有挂碍留下观战亦无妨。” 青岚吃了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却见帝子身影已远在百丈之外云雾缭绕消失于正阳门内。她吐了吐舌头犹豫片刻轻轻一跺脚化作一抹镜光遁至近旁观战一双妙目落在云浆殿主梅真人身上。 五明宫精锐尽出梅真人指挥若定丰囚鸾麻蕈沈幡子屠真金茎露伍平湖云兽忽律蛇龟应龙诸殿真仙各司其职鸳鸯阵一阵连一阵一环套一环滴水不漏偶有魔物强横困之不住自有广恒殿主温玉卿、彗月殿主仇真人出手将其引开由诸位宫主施以雷霆手段绝不硬抗连龙王都看出其中的好处不再孤身冲阵转而听候梅真人调遣渐渐融入阵势之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深渊舍利子 魏十七并非精研战阵的行家里手所传“鸳鸯阵”乃下界群战之法与天庭真仙颇有不合之处梅真人入主云浆殿后将此阵细细推衍加以变化早非原本面目。五明宫上上下下早已演练纯熟令行禁止进退有据如蚕食桑叶般步步为营将深渊魔物一一剿杀。王京诸殿奉曹木棉之命归五明宫统辖只是深渊大军来得突然尚不及磨合鱼龙真人当机立断引众人向梅真人靠拢从旁辅佐专挑落单的魔物下手当起了清扫战场的辅兵偶尔落在有心人眼里不觉哑然失笑堂堂王京宫平侯殿堂堂鱼龙真人堂堂允道人什么时候甘居人后抱起了五明宫的大腿? 王京宫诸殿唯鱼龙真人马首是瞻虽有人心不甘情不愿但王京宫主慧眼如电杀伐决断保不定就落在眼中记在心里秋后算账亦未可知反正有鱼龙真人出头乐得随其敷衍一番。然则战不多时众人便察觉鱼龙真人有先见之明魔物当前面子什么的当真一钱不值。 深渊西方之主樊隗从容退去一干魔物为其所弃归路阻断绝无生还之理但彼辈竟不思不虑无怨无惧仿似一群受制于人的傀儡无有求生做活的意识不惜殒命一味死战。从血战中熬炼出的深渊之躯法宝手段难以伤毁寻常真仙若被二三魔物围住断无幸免樊隗留下麾下魔物正为向帝子示威而帝子留下这些魔物亦为磨砺诸殿真仙。 樊隗已退深渊合拢余下魔物作困兽斗诸殿不愿与之血战到底渐生退意形势变幻五明宫成为直面魔物的桥头堡鸳鸯阵犬牙交错组成数道防线进退听命于梅真人不似他殿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全无尺度章法。 帝子观战片时微微摇头似有不悦之意诸位宫主心有所感但大局已定保身惜命亦在所难免一时也无可奈何。王京宫主见鱼龙真人独当一面率众辅佐梅真人甘居其下力战不退心中暗喜之前一番谋划果然没有白费王京诸殿力战不退入了帝子的法眼尚在其次死伤无多实力得以保全才是不幸中的大幸。 酣战之际一头深渊魔物临阵突破仰天怒吼腋下挣出第二对胳膊四臂挥舞气势节节攀升如神魔降临。梅真人眸中星云转动一眼看出那四臂魔物战力惊人凌驾于诸位宫主之上便是镇魂高牙纛、半卷天书、阴阳葫芦、轩辕古镜诸宝齐出亦难以抵挡若任其率众突袭鸳鸯阵风卷流云定被一冲而散。她当机立断轻叱道:“山都殿主可斩灭此獠!” 龙王觉得有点好笑。山都殿主可斩灭此獠俨然便是忉利天天主帝释天的口吻连“有劳”都不说一句这小丫头是不是吃错了药?他侧头瞥去却见梅真人目不转睛盯着战局丝毫没有顾及其余这一刻她是五明宫之谋主权柄在握翻手为云违逆她的命令便是违逆魏十七。龙王这才意识到魏十七对她的信任天魔殿魔女离暗望尘莫及帝子赐婚后者只是占有了名分梅真人才是他真正的道侣。 他微一犹豫提起杀狗大刀大步跨出缩地成寸倏忽抢到那四臂魔物身前刀光如匹练般卷起。 金就砺则利帝子以深渊魔物为磨刀石诸殿反应各异失分不在少数五明宫王京宫以降稍稍起眼一些的唯有餐霞宫碧落殿。古佛迦耶一脉传下的佛门手段对深渊魔物似有克制碧落殿主沈辰一持定昏晓割脉剑祭起佛陀五指山率麾下真仙与之争斗虽不如梅真人抢眼亦可圈可点。 帝子冷眼旁观多时心念动处紫微帝星再度亮起星光熠熠无远弗届深渊魔物行动为之一滞如陷身于流沙中不得自如诸宫诸殿真人精神为之一阵星光入体真元涌动如潮旋即大肆反扑此消彼长将魔物一一屠灭。 正阳门内五明仙宫魏十七坐定于正殿内指间翻来覆去把玩这一枚血红的舍利子此物从深渊魔物吴千臂心窍内剜出蕴藏着莫大威能吴千臂以肉身硬撼赤铜铸恨棍踏破虚空张开深渊与这舍利子脱不开干系只是他修炼命星秘术冒险炼化这等不明就里的外物有害无益。 吴千臂既然将这舍利子纳于心窍之中那边再找一头来试试无妨!魏十七拿定主意心念动处正阳门外虚空裂开一道门户青黄二气盘旋酝酿化作一只大手蓦地探入敌阵将一头魔物拔地攫起凭空摄去。 五明仙宫灵气缠绕如水纹荡漾魏十七伸手一指那摄来的魔物落于殿内浑浑噩噩不便东西南北。魏十七打量了几眼见其魁梧彪悍肌肉鼓鼓囊囊深渊气息凝而不散正中下怀当下曲指一弹舍利子倏地飞出没入其心窍内以星云双眸细细察看。 过了十余息胸腔内“咚”一声闷响那魔物身躯后仰完成一道弓张开大嘴仰天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又过了数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心跳如擂鼓那魔物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目射凶光嘴露獠牙双臂轻轻一挣响起轻微的“噼啪”声响用尽浑身力气却挣不脱灵气束缚。 魏十七以诸般手段逐一试之提耶秘符九天十地阴煞针赤铜铸恨棍诛仙金符将那魔物生生磨成齑粉只剩下心窍中一枚舍利子有棱有角完好无损。 仙宫之内别是一界岁月悠长不为外界所扰魏十七接连摄取七头魔物种入舍利子试探种种变化闭目思忖良久心中豁然开朗。这枚深渊舍利子以心窍精血浇灌有护佑肉身挪转巨力之妙用他修炼命星秘术身星如一异日成就十恶星躯自无须借助外物不过身旁倒有一猴头唤作孙悟空是也吞服深渊血神丹得了几分深渊之躯的神通再炼化舍利子便是入深渊历血战亦有一拼之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上前唱个大喏 深渊魔物随西方之主樊隗杀入星域为诸殿真仙联手所灭弃下漫天尸骸无一幸免亦无一退缩。魔物血肉腥臊刺鼻筋骨却是难得的炼器宝材众人各凭眼力挑取一二日后携归洞府祭炼或有所得。 此战五明宫首当其冲所斩魔物不计其数龙王拖着杀狗大刀立于一旁冷眼旁观诸殿不愿也不敢与他们争。梅真人符剑双修悉心祭炼斩神剑于外物外功素不介怀屠真心高气傲转修天魔书哪里看得上眼反倒是云兽忽律麾下一干水族精怪得了许可抢上前拾取魔物筋骨不拘粗细入手为安。 彗月殿主仇真人麾下浮风族步干阑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苍鼓族巡天八将军厉十龙漆面佛步衍背初来乍到一入天庭成走卒手头缺少合用的宝物仇真人眼力不俗指点他们选取魔物筋骨头颅可炼制流星锤肋骨可炼制反曲弓脊椎筋腱可炼制长短鞭锏大小形状因所炼之物而异林林总总依此类推。 广恒殿主温玉卿精于傀儡之术于炼器所知甚浅她示意麾下真仙向仇真人讨教一二仇真人有意结个善缘来者不拒到后来连云兽忽律都看得眼热引着麾下一干水族精怪上前唱个大喏叨扰一番。 待诸殿打扫过战场帝子唤来兜率宫主李老君命他祭起阳钧炉将魔物尸骸尽数收去星域如洗星辰明灭又留西华元君坐镇深渊谨防樊隗食言这才起驾回转正阳门。诸宫诸殿各自归去西华元君立于虚空低头沉吟片刻唤来金母殿主蓝容与叮嘱几句命她前往醴泉宫清点蟠桃园内仙桃着手准备蟠桃会。 梅真人回到云浆殿中命金茎露将彗月殿主请来。无移时工夫仇真人大袖飘飘入得云浆殿见过云浆殿主心中略有几分疑惑不知梅真人唤他来所为何事。 论道行论资历梅真人差了彗月殿主不知凡几但这些耳闻目濡仇真人深知在她在五明宫的地位不可动摇魏十七遣派化身亲自接引她飞升天庭执掌云浆殿名为殿主实系谋主五明宫大小谋划俱出于她手魏十七反倒退居幕后专心致志修炼命星秘术一日千里凌驾于诸位宫主之上隐隐然与帝子元君鼎足而三。梅真人深得宫主信任仇真人半途来投非是心腹行动进退不敢有丝毫托大礼数周到甚至不无忌惮。 梅真人神情淡淡的这倒不是有意怠慢她性子素来清冷不假辞色。略略寒暄数语切入正题梅真人以炼器之道相询仇真人听了心中大定原来她有意将深渊魔物的筋骨炼为法宝充实诸殿契合鸳鸯阵所用。 深渊魔物来袭一战定乾坤仇真人窥得真切群战混战乱战不同于单打独斗大军呼啸而来天崩地裂摧枯拉朽任你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施展不出一二俗语云“蚁多咬死象”何况对方并非是蚁而是一群钢筋铁骨不畏死的凶狼。魏宫主有先见之明不以凡间兵法为轻传下鸳鸯阵梅殿主亦有先见之明详加推衍定为五明宫诸殿之根本战法才有惊无险渡过了魔物大军的冲击堪称诸宫第一。 鸳鸯阵的关键一在人一在器远近交攻盾筅枪矛不可少数番厮杀损毁不在少数魔物筋骨乃是上好的宝材善加利用可补器械之缺。仇真人于炼器之术下过一番苦功夫也曾赴兜率宫打下手从李老君冶炼真宝他仔细忖度片刻提了几条可行的方略末了道如能向李老君借得阳钧炉以雷火炼器可平添三分把握。 若魏宫主开口莫说借得阳钧炉便是请李老君亲自出手也是一句话的事不过魔物筋骨终非天材地宝仇真人开炉炼器足矣无须劳动兜率宫主大驾。 梅真人议定此事修书一封请仇真人亲自走一趟。 兜率宫远在三十三天外杳无音讯李老君沦为阶下囚于云池旁结庐而居帝子虽不加以约束他却有自知之明不得召唤终日只在庐内静坐看云池雾生雾灭催动法力祭炼阳钧炉无有兜率仙界灵机支持只能说聊胜于无。 仇真人递上书信于庐外静候心如古井不波。当年在菩提宫之时李老君高高在上哪里将他这小小殿主放在心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当杂役童子使唤不过仇真人并无怨尤正因这一段机缘他得以亲手催动阳钧炉目睹雷火八蛟出入火眼于炼器之术别有会心处获益匪浅。世易时移沧海桑田如今他在五明宫中重为彗月殿主而李老君将功折罪境况不无凄凉一念及此恍若隔世。 李老君将云浆殿主的书信从头到尾看了数变字迹秀丽言辞温和隐隐透出慵懒之意他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女子的身影风姿卓越面目却模糊不清。孤家寡人连侍奉的童子都没半个李老君于天庭诸殿所知无多但书信之上“五明宫”三字刺入眼眸利如刀剑令他不得不在意。 他曲指轻弹信笺若有所思纸墨质地虽好却是出自凡间非仙家所造云浆殿主当是念旧之人于下界习用之物不愿轻弃这倒也罢了令他介意的是居然有人为她去往下界巴巴寻来凡间的笔墨纸砚携至天庭。下界凡物脆弱不堪若不以真元小心呵护过不去罡风星力侵袭梅真人所用之物看似平常实则大费周折极尽奢侈。一纸一墨俱如此况且其他?那云浆殿主在五明宫中非同寻常十有八九系魏十七之心腹。 李老君自恃身份亦不愿向仇真人多打听其中曲折当下将信纸慢慢折起轻拂衣袖一溜赤光飞出庐去落在仇真人手中却是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符金石交融常年摩挲裹了一层温润的包浆。仇真人低头看去令符之上刻有四点小星心中顿时大喜谢过李老君告退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择日不如撞日 仇真人携四星令符折返云浆殿向梅真人细细言说原来这兜率宫阳钧炉乃天庭第一洪炉系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阴阳交泰诞下的至宝历无穷岁月不灭不坏炉内孕育八条雷蛟各具灵性合力催动八荒八合雷火祭炼真宝真灵灵性随之增长化为童子之身以“雷”为姓是为雷一品雷双喜雷三元雷四灵雷五福雷六合雷七德雷八宝。李老君赐下这四星令牌可唤来雷四灵引动阳钧炉冶炼魔物筋骨事半功倍如机缘凑巧或可成就一二真灵。 梅真人熟知人情世故仇真人所言倒并非为己表功实则暗示自己此番借得阳钧炉冶炼宝物承李老君人情非小不过在她看来人情固然要承却也不必算计得过于精细算得太细又置帝子于何地?仇真人追随菩提宫陆海真人已久耳濡目染心猿意马放纵难免会错了意。 择日不如撞日梅真人决意开炉炼宝命金茎露去相请诸殿真人会于云浆殿前。诸位殿主也知晓分寸并未一拥而至广恒殿主温玉卿携柳如眉、丰囚鸾、麻蕈彗月殿主仇真人略一忖度只召来鱼娥一人山都殿主龙王孤家寡人独来独往再算上云浆殿梅真人、金茎露、云兽忽律、胡山翁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请得阳钧炉和雷火童子相助劳师动众亦是五明宫一桩大事魏宫主迟迟没有露面仇真人心中有些忐忑。梅真人静默不语等了片时屠真沈幡子联袂而至却不见魏十七梅真人知他在五明仙界闭关一时脱不开身无暇顾及当下向仇真人道:“诸殿已至仇殿主可开炉炼宝。” 仇真人从袖中取出令符催动真元祭过八荒八合起令符一拜虚空荡漾一座洪荒鼎炉无声无息落于云浆殿前浑然天成纹饰古朴鼎足甫一落地云浆、广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齐齐嗡鸣光华冲天而起风起云涌苍穹之中现出一座仙宫的虚影云雾滚滚四合将五明诸殿裹得密不透风。 魏宫主并非置之不顾仇真人这才放下心来起令符又一拜一溜雷火窜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一眉清目秀的童子昂首挺胸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梅真人脸上老气横秋明知故问“是谁人请吾出手炼宝?可懂兜率宫的规矩?” 原来劳动雷火童子炼宝并非毫无代价皇帝不差饿兵雷火童子性子矜持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狮子开大口李老君又不加约束往往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一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雷四灵眉眼一展笑容可掬拱手道:“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蒙梅殿主不弃盛情相邀四灵绝无二话定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说着他缩了缩头颈眼梢不动声色向上瞥了一眼笑容僵硬几分又情不自禁瞥上一眼。 梅真人心细如发顿记起一桩旧闻魏十七偶然曾跟她提及当三十三天外诸宫奔袭正阳门李老君祭起阳钧炉将他困住以雷火洗炼被他冷不丁捉去一条雷蛟镇于五明仙界羲和殿中灵机流转门户紧闭将它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雷火童子雷四灵莫不是当年那吃足了苦头的雷蛟?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若春花若秋月平添三分颜色。 仇真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龙王却没这许多顾忌目不转睛打量着她心中暗暗赞叹帝释天之后阿修罗王之女名为舍脂艳若桃李光彩照人云浆殿主与之相比似也不遑多让。如此容颜如此韬略难怪魏十七对她如此看重倚为谋主信赖有加。他来到天庭非止一日冷眼旁观魏十七神通手段固非他所及其识人用人的眼光和魄力更是望尘莫及。 雷四灵将小手一搓雷火动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投入火眼阳钧炉烈焰缠绕无移时工夫便由黝黑转为透亮热浪滚滚燎人须发。置身于雷火之旁雷火童子精神大振吆喝道:“阳钧炉开有何天材地宝只管取将出来!” 众人闻言将储物袋储物镯中魔物筋骨倾倒而出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堆成一座座小山。雷四灵微微一怔嘀咕了一句“古怪!”迈开两条小短腿快步上前随手抽出一条筋腱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铮铮有声似乎在格察物性丢下筋腱又抓起一只血肉无存的骷髅晶莹如玉翻来覆去摩挲片刻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当真古怪!” 雷四灵不厌其烦将诸多筋骨一一看过低头沉吟片刻向仇真人道:“这些兽骨兽筋并非星域所产却是得自何处?” 仇真人将魔物来历略略提几句雷四灵听到“深渊”二字打了个寒颤似乎记起什么不在多言。他问明此番所炼何物不过盾筅枪矛之属坚利而已无须别附神通此易事耳他眸中雷火闪动算计了一番挑挑拣拣将魔物筋骨重新归为数堆剩下小半不堪用的废材尽数弃于一旁。 万事俱备雷四灵将阳钧炉一拍烈焰没入火眼分毫不泄仇真人拂动衣袖将一堆魔物筋骨送入炉内雷四灵收敛心神全神贯注操纵雷火雷声隆隆不绝忽轻忽强忽近忽远为苍穹中五明仙宫所镇声势限于方圆百丈内不得外泄。 深渊之躯魔物筋骨非是常见宝材雷四灵绷紧小脸皱起眉头从阳钧炉内寻出千万载废弃的宝材取物性相合者熔炼于一处卖魏十七一个人情。仇真人看在眼里不禁为之叹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五明宫白手起家横空出世种种机缘诸方助力凌驾于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之上成为帝子倚重的臂助并非一蹴而就也不尽然是魏十七的功劳时运二字不可或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雄心壮志未消磨 雷火童子雷四灵驾轻就熟仇真人持四星令符从旁相助雷火不绝炼制七天七夜阳钧炉嗡嗡作响蓦地飞出一道白光众人目光锐利早看出是一柄白骨长枪肃杀之气才露端倪便缩于枪内噤若寒蝉断线鹞子一般坠落在地。雷四灵抬头望了望虚空中的五明仙宫嘴角微微抽搐弯腰将长枪拾起小手摩挲良久递与仇真人。 白骨长枪甫一入手一阵悸动沿着背脊直冲后脑仇真人掂了掂分量向梅真人颔首道:“幸不辱命。” 雷四灵听到这四字心中冷哼一声五明宫面子大过天劳动他亲自出手开阳钧炉炼宝岂会有失莫看这白骨长枪死气沉沉不见异状若无仙宫镇压肃杀之气直冲斗牛堪称一柄神兵利器。 又过得数个时辰五七道白光逐一飞出俱是枪戈矛筅之属的长兵器出炉越迟分量越重肃杀之气更为凝结然在在五明仙宫的气息压制下直如死物一般无一能显出桀骜之姿。不过云浆殿前俱非常人不为表象所蒙蔽雷四灵炼出的这一炉神兵虽不能与真宝相提并论却也是难得之物交与水族精怪绰绰有余不无浪费之嫌。 雷四灵踮起脚尖张望几眼皱起眉头阳钧炉内似乎尚有一物如胎儿难产母难之时迟迟未能出世不过这是好事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深渊莫测魔物筋骨或有异变成就一宗真宝亦长了自个的脸面。他将杂念尽数抛诸脑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操纵雷火御阴阳五行之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待到果熟蒂落猛地举起双手重重拍在鼎炉之上。 手虽小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当”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没入五明仙宫旋即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落在云浆殿前发出沉闷的声响。众人定睛望去却是一柄白骨投枪粗如儿臂神物自晦。雷四灵“咦”了一声脱口道:“好宝贝!可惜……” 麻蕈见到这投枪呼吸嘎然而止瞳孔缩涨一颗心咚咚狂跳鬼使神差用力咳嗽一声大步上前去弯腰将投枪拾起五指吃到分量重如山岳当下大喝一声浑身骨节劈啪作响堪堪提起数寸便涨得面红耳赤只得悻悻放下。丰囚鸾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不无责备之意这一炉兵器显然是为鸳鸯阵所炼何人取何物云浆殿主自有主张如此猴急却是失了分寸。 若提将起来也就罢了偏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丑麻蕈急于找回面子闷哼一声圆瞪双目紧咬钢牙将丹田内妖丹一催显出半人半妖之身头颅化作兽形细细分辨却是一头罕见的食铁貘。他伏下身躯喉咙深处低低咆哮着周身硬毛根根倒竖腰腹猛一发力将白骨投枪提将起来掂了掂分量厉声道:“不知可惜在何处?” 雷四灵啧啧称奇应声道:“未能成就真灵终究落了下乘。” 话音未落白骨投枪似有感应一道银芒亮起曲折盘旋结成十三道神符麻蕈掌心滋滋作响如被赤红的烙铁烫伤他双眸蓦地亮起振臂一挥一道银光从投枪内飞出疾若流光才飞出数丈便为五明仙宫镇下停滞于空中光华流转“砰”的一声散作一蓬迷离的星光如梦如幻。 众人不无惊叹这白骨投枪果然不同凡响不过非是肉身强悍的大妖也投之不动麻蕈真身乃是一头力大无穷的食铁貘拳打澜沧独角龙脚踢四臂山岳主换作旁人只怕也挣不回这脸面来。 梅真人心念动处出言道:“此枪与麻道友有缘适得其主。” 麻蕈闻言大喜谢过云浆殿主正待退下忽然福至心灵请梅真人赐名。话音未落丰囚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麻蕈向来没什么主见何曾变得如此会说话?这趣凑得……丰囚鸾不禁摇了摇头对他刮目相看。 梅真人洞彻人心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沉吟道:“可以‘裂空’命之。” “多谢殿主赐名!”麻蕈再度拜谢提着“裂空投枪”退至丰囚鸾身旁眉宇间掩饰不住喜色再三摩挲爱不释手。 大发利市不负所托雷四灵抖擞起精神将阳钧炉重重一拍有模有样喝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这七字却是从魏十七处学来的。雷火大作火眼扭曲仇真人不慌不忙将又一堆魔物筋骨扫入其内雷四灵驾轻就熟炼制七天七夜开炉取宝。 这一炉宝物却是骨盾骨牌之属形制各异坚不可摧梅真人命云兽忽律随意挑一面骨盾金茎露以定慧剑相试。 定慧剑乃下界仙家遗宝本已成就器灵虽魏十七一同飞升天庭器灵之上犹有真灵这一步迈出海阔天空然则要迈出这一步咫尺天涯千万艰难。定慧和尚不愿如阴元儿般镇守洞天居于人下他雄心壮志未消磨又自知资质鲁钝决意闭塞六感沦为死物供人驱使于斗战中搏那一线渺茫的机缘。魏十七如他所愿将定慧剑赐予金茎露金茎露将其炼为本命剑不吝星药加以祭炼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丝半毫未能脱胎换骨。 云兽忽律活络一下筋骨挑了一面丈许高的白骨大盾分量极重双手持定挡在胸前侧身以肩相抵。金茎露捏定法诀将定慧剑轻轻一抖剑气喷薄一化万千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至。忽律急忙将头缩在盾后双膝微曲气沉丹田肩臂吃到分量一股沛然巨力涌来将他硬生生推出十余丈。 金茎露将剑气一收众人定睛望去但见骨盾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细如蛛丝渐次愈合数息间便回复如初完好无损。 忽律深吸一口气双臂粗/涨一圈肌肉鼓起青筋迸出将骨盾挥舞数下觉得甚是趁手杀入千军万马之中此盾是一宗攻守兼备的大杀器边缘虽不锋利钝器一击亦足以开山裂石所向披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观海者难为水 忽律意气风发嘎嘎大笑喝道:“再来!” 金茎露眼中寒芒闪动当年在云池之下为忽律所伤死而复生重新来过若说同处一殿心中无有芥蒂这是哄人的笑话既然他如此托大那就休怪她下狠手!她本是藤精化形依附寄主汲取参天造化树生机苟且存于世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些年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道行一日千里金茎露得生机浸润水涨船高亦有了几分底气和傲气。 她将定慧剑横于胸前起左手食指轻轻一抹精血沾染剑锋蜿蜒扭曲如灵蛇顺势曲指又一弹“铮”一声响余音冉冉不绝一道剑光飞出。有光就有影光影逶迤扭动星驰电掣忽律起骨盾一挡旋即觉得不对劲像沾上烫手的山芋忙不迭将骨盾抛开双手一合将剑光死死捉住。光影在指缝间扭曲挣扎如同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忽律满脸横肉狰狞这一道剑光别有玄机骨盾挡不住蛮力捉不住一旦脱手钻入体内再要驱除可就千难万难了。心念动处忽律圆瞪独眼腹部膨胀如鼓张开大嘴喷出一团银火将剑光裹住瞬息弥散于无形。 本命银火炼成一丝一缕都非易事喷一口少一口忽律有苦难言金茎露分明是摆了他一道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便十分作态只得“呵呵”一笑故作洒脱道:“金道友果然神通了得佩服佩服!” 金茎露平白耗去他一团本命银火稍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她板着俏脸不言不语向忽律微一颔首径自退下。梅真人心知肚明皱了皱眉头向忽律道:“忽律道友意下如何?” 忽律非是初出云池的愣头青五明宫的水很/深魏十七积威之下也不敢当着梅真人的面过于放肆他将怒火深藏于心底勉强笑了笑瓮声瓮气道:“十分难得兽面吞烟盾蛮荒凶鹫盾望尘莫及鸳鸯阵得骨盾之助可补水妖道行之不足。” 梅真人微微颔首五明诸殿真仙攻强守弱这一炉骨盾虽无神器出世却恰好补鸳鸯阵之薄弱不灭妖身持盾固守深渊魔物蜂拥而至亦可从容抵挡一二。她目光落在雷四灵身上见他挺胸叠肚小脸上不无得色抿嘴轻轻一笑勉励了他几句雷四灵如打了鸡血一般喘都不喘口气将魔物筋骨扫入阳钧炉内催动雷火炼制神兵孜孜不倦精神见长。 第三炉为神弓利箭第四炉为长鞭短锏第五炉为拐子流星物尽其用各得其妙。 云浆殿前雷火不息足足持续了月余方才散去雷四灵一口气松懈下来精疲力尽向梅真人拱手致意将身一滚化作一溜雷火投入火眼之中。梅真人请在场诸位真仙各取一件以作谢礼其余收入云浆殿内日后再分赐诸殿。 诸殿真仙各自散去仇真人留下扫尾祭起令符收了阳钧炉亲自送归云池。梅真人取了一支沉甸甸的六棱骨锏命他带与李老君老君坐镇兜率宫执掌阳钧炉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经手不知凡几观海者难为水他虽不在意区区微物阳钧炉所炼之物过目一二亦是应有之义。 云浆殿内金茎露、云兽忽律、胡山翁三人将魔物筋骨炼成的诸般兵器分作三六九等视鸳鸯阵所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斟酌划归诸殿。梅真人坐于松木榻上遇难决之处才出言裁定其余则听任三人安排。 数日后魔物筋骨炼成的骨枪骨盾骨弓骨箭诸般兵器云浆殿占了大头其余送入诸殿各取所需连天魔殿都分沾雨露得了一副弓箭一根骨鞭。 天魔女奉上弓鞭离暗伸手将骨鞭提起鞭长三尺五寸后粗前锐四四方方呈竹节之状把柄缠以筋腱分量极重隐隐透出凶煞之气。离暗三指捋过鞭身 轻声道:“深渊魔物筋骨炼成此物杀伐之鞭大凶之器。”她又取了弓箭细看弓臂反曲弦为魔物筋腱雷火洗炼韧性十足所附五支骨箭三长两短形制各异显然各有妙用。 魔女离暗若有所思示意天魔女将弓鞭悬于前殿壁上。 天魔女躬身告退忽又停住脚步恭恭敬敬道:“启禀大人听闻瑶池蟠桃园中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不日恰逢其时元君将摆下蟠桃会赐下仙桃仙酒与诸宫诸殿共贺天地。” 离暗淡淡道:“系听谁人所言?” “云浆殿金茎露送来弓鞭二物提及此事问大人可有雅兴同往。” 离暗挥手命其退下眸中魔纹隐现金茎露为人谨慎定不会自作主张当奉云浆殿主之命盛情相邀同赴蟠桃会。只是五明宫主为何久久不至?西华元君置下蟠桃会按说他当携道侣同往方不为失礼……离暗深觉其中透着几分蹊跷。 数十日后梅真人亲赴天魔殿邀魔女离暗往瑶池胜境赴蟠桃盛会诸殿真人尽皆随行唯独却不见五明宫主的身影。离暗问起梅真人只道深渊魔物来袭大战之后魏宫主即闭关不出至今杳无消息西华元君遣使相邀说魏宫主若脱不开身务请天魔殿主前往一会。 离暗沉吟片刻召来两名天魔女随侍左右与梅真人一行同赴瑶池蟠桃会。 云池之畔十龙十象肃然而立青岚腰系青白五德鱼款款迎上前来眼波流转笑容可掬见过天魔、云浆二位殿主与五明宫诸位真人打个招呼引众人入内。梅真人瞩目青白五德鱼鱼口中噙一枚血红的珠子分明是魏十七携往天庭杀伐克敌的天启宝珠。 行不数武之地雾气一扫而空云海滚滚茫无涯际孤峰撑拄天地间峰顶一池寒潭不增不减不溢不竭众人心驰神摇呼吸嘎然而止。 穷发之北有瑶池瑶池者天水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蟠桃盛会 众人驻足不前青岚当先而行腰肢轻摆举步踏上虚空落足之处一道金虹凭空而作灵机晦涩稍纵即逝一抹金光卷住身躯明亮而不刺眼倏忽划过金虹横跨云海将青岚送入瑶池。 蟠桃盛会金虹迎客西华元君好大的手笔瑶池仙界底蕴深厚经得起这般消耗换作五明宫便是砸锅卖铁也撑不起这场面。金虹现处气机牵引袖中斩神剑跃跃欲试梅真人秀眉微蹙急将其按下心中暗惊。 停了数息她收敛心神举步跨上金虹任凭金光挟裹己身风驰电掣跨过茫茫云海落于倚天巨峰瑶池天水之畔。 云浆殿主先行一步五明宫诸殿真人紧随其后金光闪动络绎不绝无移时工夫便齐聚一处。青岚笑吟吟颔首致意一行侍女风行水面环佩叮咚引众人各自入座。长空一碧如洗天光云影倒映在瑶池中仙乐缥缈气象万千案桌上酒肴果品俱全尽是仙家珍物帝子未至众人多半拘谨龙王却不管这许多规矩随手取了一枚果子三口两口啃剩下一硬核甘脆爽口果然不同凡品。 忽律看在眼里不无艳羡山都殿主出身六欲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性情中人行事随心所欲帝子亦不会介怀他却不敢如此放肆天庭法度森严帝子不怒自威他可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归根到底他还不够强强如龙王强如魏十七强如西华元君又何曾被这条条框框所束缚?想到这里他心中不无唏嘘。 金虹横贯长空金光倏来倏往诸宫诸殿真仙陆续降临于瑶池之畔梅真人举目向上首望去但见瑶池宫主西华元君、醴泉宫主蓝容与、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先后入座唯独缺了五明宫主魏十七她暗暗心焦不知他被何事羁绊连蟠桃盛会都无暇抽身。 瑶池之畔群仙静候帝子驾临无移时工夫云池龙象齐声咆哮泼开四蹄投入云海之中霞光万道紫微帝星冉冉升起帝子足踏一头铁血巨象凌虚蹈空步步生莲飘然降于瑶池之上。寒潭天水无风起波水波荡漾幻化出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诸般磅礴气象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却令人无比怀念。 帝子目光扫过群仙展颜一笑沉声道:“天庭重立任重道远今日元君置下蟠桃会愿与众卿饮一杯仙酒食一枚仙桃同舟共济再铸天庭盛况。”西华元君缓步上前亲手奉上一杯仙酒帝子接到手中举杯示意众人齐齐满饮杯中酒神情肃然心思各异。 西化元君向天台殿主芜菁子颔首示意芜菁子急命侍女献上仙桃紫纹缃核异种数量有限奉给诸位宫主殿主诸殿其余真人只得数枚上等仙桃。上等仙桃亦得六千年一开花六千年一结果又六千年才得成熟寻常真仙穷极一生也吃不到几枚今日得此机缘可谓三生有幸。 仇真人取了一枚仙桃心中感慨万千从菩提宫的彗月殿一路走到五明宫的彗月殿身边熟知的人所剩无几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五明宫崛起之势势不可挡水涨船高他也非是当年的仇真人了。他将仙桃纳入口中细细品尝连皮带核一并吞入腹中清隽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有一种脱胎换骨的错觉。 梅真人身前案桌上摆了两枚仙桃俱是紫纹缃核异种喷香扑鼻嗅上一嗅真元鼓荡隐隐增厚一丝若吃上一个对修为更是大有好处。她环顾左右将仙桃分与屠真沈幡子二人纵落在有心人看在眼里却也生不出妒忌之心。 屠真看了梅真人一眼也不客气将仙桃取在手中将仙桃咬破一个小口子轻轻一吸汁水尽数流入喉中鲜美醇厚醺醺然有醉意。一旁侍女将果核果皮小心翼翼收去她也不以为意只将目光投向沈幡子却见她双手捧着仙桃小口小口吮吸着若有所思。 食过仙桃饮过美酒帝子飘然引去西华元君持杯一一敬过诸位宫主又亲至五明宫诸位真仙处敬了魔女离暗一杯仙酒与她说过数语旁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一无所闻。一个是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得帝子赐下气运位列大罗一个是他化自在天魔王之女虚实二相轮转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气势不落下风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西华元君终究心存疑虑此番借蟠桃会之机以无上神通看了魔女一回确认她身具天魔实相本元如一未被佛门点染这才稍稍释怀。 元君并未十分掩饰的用心旁人茫然不知魔女离暗心如明镜当那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附骨之疽洞彻内外她这才知晓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元君道行深不可测与之相比她尚且有所欠缺。不过他化自在天魔王用心之深又岂是西华元君所能窥破的也唯有那五明宫主福至心灵隐隐猜得一二分却与真相渐行渐远。 不过她蛰伏得太久也该有所举动了。 离暗取过一枚仙桃托着掌心垂下眼帘看了片刻饱满红润的仙桃干瘪下去无移时工夫便消失殆尽。 酒过三巡蟠桃会将近尾声诸位宫主心照不宣无有一人提起五明宫主片刻后曹木棉谢过元君引王京诸殿先行离去餐霞宫主崔华阳亦起身告退金虹跨云海金光明灭闪动瑶池畔人影往来渐次稀疏。梅真人松了口气手指轻轻转动着玉盅将目光投向剩下几位宫主暗暗等待着时机。 然则御风宫主闻南塘起身告辞之际瑶池天水骤然静止天庭盛况荡然无存映出苍穹深处一颗血红的大星。天昏地暗日月匿踪十恶凶星沉默不语播撒血光酝酿着惊天之变。 梅真人微微色变伸手按在胸前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大闹蟠桃会 西华元君似有所感仰头望向天际异变忽起九霄天外顿发一声雷鸣电光霍霍撕裂长空星光如涌泉喷泻而出一双干瘦的胳膊奋力戳破虚空十指如钩狠命一扯撑开一道不足半尺宽的门户灵气缠绕徐徐合拢。一个黑黝黝的身影厉声尖啸硬生生挤将出来似乎耗尽所有力气四肢尾巴蜷缩成一团如流星坠地所过之处虚空破碎惨白的裂痕交织成蛛网四下里蔓延。 西华元君目光如炬不觉皱起眉头那不顾一切撞破仙界只身逃将出来的却是一只铁头铁脑的猢狲模样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似是五明宫主豢养的灵宠有个古里古怪的名字唤作什么“孙悟空”。那猴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体内真元鼓荡如火如荼透出浓烈的深渊气息迷了心窍神智不清只怕连魏十七都认不出来!眼看它直奔瑶池而去西华元君哪容它玷污天水探出食指轻轻一划不想竟失了手那黑影只在空中停滞刹那将法力卸得干干净净“扑通”一声落入瑶池激起百丈高的水柱乱琼碎玉一般层层塌落。 西华元君心中微怒冷哼一声轻叱道:“好贼子!” 醴泉宫主蓝容与眯起眼睛双手轻合一道黄气从掌心窜出化作玄黄大手轻轻拨开瑶池将那猴头一把攥在掌心随手提到空中。铁猴咽下满口冰凉的天水深深吸了口气双目一瞪射出两道金光将身子挣上一挣黄气随之溃灭转而狠狠盯着蓝容与呲牙咧嘴毫不掩饰敌意。 蓝容与“咦”了一声大为诧异只听西华元君出言道:“此猴已炼成深渊之躯寻常法术神通不得加诸于身。” 话音未落五明仙界洞开一隙魏十七飘然而出目光一扫毫不客气道:“蟠桃盛会已毕元君送客诸殿再不告退更待何时!” 元君身为瑶池之主尚未开口魏十七便抢先遣散众人铁猴孙悟空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如此顾头不顾尾。一股寒意拂过心头梅真人当机立断急命五明诸殿随她离去一时间金光明灭跨虹远遁。诸宫诸殿真仙虽不知发生何事但魏十七抢在元君之前下了逐客令俱知事出有因逗留于此大为不妥当下步五明宫后尘匆匆退去。 铁猴见众人走得匆忙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伏低了身子正待暴起伤人忽然抽了抽鼻子猛地扭头望去只见案桌之上残酒剩炙赫然在目更有甚者尚有半个吃残的蟠桃汁水淋漓喷香扑鼻。铁猴怔了怔咧开嘴似笑非笑收敛起暴戾双肩一晃倏忽扑下云端一把攫过蟠桃三口两口吞下肚去“噗”的一声吐出桃核意犹未尽毛手毛脚提起酒壶口对着口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趁猴头贪嘴之际众人纷纷跨虹而去瑶池畔除西化元君、魏十七、蓝容与、闻南塘、谢东阁五位宫主外只剩下魔女离暗望着那大吃大喝的猴头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西华元君拂动衣袖禁锢瑶池不令其脱逃道:“魏道友闭关不出连蟠桃会都无暇拨冗可是为这猴头的缘故?” 魏十七轻轻叹息一声涩然道:“不瞒元君这铁猴吞服了‘深渊血神丹’又炼化‘血舍利’心神为深渊气息所迷敌我不分一时不慎竟被它逃了出来搅了蟠桃会罪莫大焉。” 西华元君凝神看了几眼摇首道:“无妨。‘深渊血神丹’也就罢了‘血舍利’来历不明才是祸根。” 魏十七道:“元君所言无差却是魏某莽撞惹出了祸事。” 此子心高气傲神通了得更将天帝赐下的气运占为己有十恶凶星有了一丝觊觎帝星的意味令西华元君不无忌惮。难得听他自承鲁莽有失元君微微一怔不觉笑了起来道:“五明宫主言重了这猴头若能渡过此劫得了这一场造化——”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停口不言帝子有意送他入深渊于血战中锤炼己身借杀戮成就大道这是一场冒险一场豪赌铁猴应劫而生难不成当真是天意? 那猴头酒量不佳酒品更差喝了几壶残酒发起酒疯来反手从耳中抽出一根大棍东倒西歪将蟠桃会打得落花流水一片狼藉。谢东阁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何不将它拿下慢慢磨去野性?” 魏十七看了骖鸾宫主一眼淡淡道:“那猴头身坚似铁力大无穷不啻于深渊魔物谢宫主不妨试上一试。” 谢东阁闻言心中不悦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并不看好自己若连这醉醺醺的猴头都降服不了又何以执掌一宫坐镇一方?不过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将目光投向西华元君微露询问之意元君颔首道:“谢道友无须留手这一方天地便是打破了也无妨。” 深渊西方之主打破界壁悍然来袭帝子元君驱使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加以镇压魏十七施展手段斩灭吴千臂闻、谢二人正剿杀魔物大军无暇旁顾并不知“血舍利”之诡异此番谢东阁主动出头闻南塘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来不及阻拦一口气叹在肚子里。他与谢东阁私交甚笃知他对五明宫崛起不无微词铁猴从五明仙界内逃脱大闹蟠桃会若能将其降服也算是折了魏十七的脸面不过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意气之争何况“不啻于深渊魔物”七字话里有话谢东阁未必就讨得好去。 谢东阁捏定法诀伸手一指星屑簌簌落下一声悠长的低吼白象甩动长鼻步出虚空为西华元君气息所慑逡巡不敢上前。谢东阁轻轻摇动双肩一声响现出石佛真身躯干剥落面目模糊落于白象之背又祭起轩辕古镜浮于脑后如一面光轮缓缓转动。 白象驮石佛古镜显光轮狮象搏兔亦用全力谢东阁断不会犯轻敌之失宁过勿不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锁不住意马心猿 王京宫镇魂高牙纛餐霞宫半卷天书御风宫阴阳葫芦骖鸾宫轩辕古镜并称正阳四宝谢东阁心念动处轩辕古镜转了半圈一道清净光射出向那醉意朦胧的猴头拿去。铁猴酒足饭饱打烂蟠桃会发了一通酒疯却未失机警眼看清净光射来浑身硬毛根根倒竖身影扭曲模糊凭空消失下一刻扑至谢东阁头顶二话不说抡起水云石棍便打。 谢东阁仗着石佛法身提起水磨禅杖呛啷啷一抖奋起神威迎去棍杖相交白象四腿一曲筋骨寸断竟生生跪倒瘫作一团。石佛周身烟尘四起石屑窸窸窣窣剥落愈发显得面目模糊不清谢东阁心如明镜铁猴这一棍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白象却承受不起反成拖累。他念头转得极快心知再被打上一棍白象断无生理急忙将五指一弹一道宝光飞出化作一锁朝铁猴当头打去。 “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火星四溅铁猴恍若不察反手一撩水云石棍打在九如真阳锁上宝锁如遭雷击气息一落千丈竟不听谢东阁指引遁速慢如龟爬。铁猴纵身而上将九如真阳锁抢在手中双手一搓宝锁一声哀鸣被生生拧成一团灵识溃散化作一死物。 谢东阁拂袖收去白象提起水磨禅杖迎头痛击铁猴呲牙咧嘴挥手将九如真阳锁掷去不偏不倚正砸在石佛额头之上。谢东阁猝不及防头往后仰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额头碎石迸射砸出一个拳头大的凹坑来。铁猴得意得嘎嘎乱叫腾身追上抡起石棍一通乱砸。 水磨禅杖两头有刃一头作月牙形穿有六个铁环一头如倒挂钟穿有四个铁环本非斗战之器舞动之际颇不灵便谢东阁招架了数棍倍感吃力只得将头顶轩辕古镜一催又射出一道清净光。铁猴怪叫一声倏地退开数丈将石棍朝天一指苍穹之中群星摇曳从星域深处引来百余道灭神光浩浩汤汤席卷而至。 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铁猴孙悟空吞服“深渊血神丹”后习得神通手段能操/弄罡风引动灭神光却还不足以与诸位宫主相提并论王京宫主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喷薄灭神光斗牛宫主无常子喷吐罡气席卷极天变化多端非这猴头所能及但“血舍利”纳于心窍与深渊之躯融合脱胎换骨令人刮目相看。 灭神光声势如此浩大谢东阁哪里敢硬接忙将身一纵没入轩辕古镜中倏忽遁出百丈。铁猴不依不饶衔尾狂追一路撵着古镜不放速度竟慢不了多少谢东阁若敢现身说不得先吃它当头一棒! 闻南塘看在眼里叹在心里那铁猴飞遁如电棒头重得出奇还能引动灭神光令人防不胜防真仙三厄岂是等闲一道两道也就罢了似这般百余道灭神光轰来便是大罗金仙亦不愿以身涉险。他犹豫片刻向西华元君道:“这猴头冥顽不灵若被它逃出天庭终究是桩祸害是否禀告帝子将其降服?” 西华元君哂笑道:“区区一个猴头何须劳动帝子谢道友一人稍嫌不足闻道友出手相助一二即可。” 闻南塘暗暗苦笑果然一番好意反倒引火上身元君是有意为之还是随口一说?他想了想坦言道:“元君明鉴那猴头炼成深渊之躯谢宫主奈何不了它吾亦无能为力。” 西华元君道:“闻道友过谦了。” 闻南塘看了魏十七一眼干脆道:“非是过谦那猴头能从五明宫主手下逃脱神通了得吾不能及。” 话说到这份上西华元君也不便过于勉强她低头寻思片刻伸手一指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化作一根至柔至刚的锁链横空出世卷向那猴头。铁猴蓦地毛骨悚然不敢贸然接阵急急弃了轩辕古镜星驰电掣闯入星域深处眼看便要脱离瑶池胜境忽然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一头撞将上去星光密布明灭荡漾勾勒出重重禁制仓促间不得逃脱无奈之下只得掉头而走。 轩辕古镜化作一抹流光落于元君之旁谢东阁从镜中遁出羞赧难当默默无语闻南塘知他这个跟头跌得不轻好在魏十七并未落井下石嘲讽几句双眸星云缓缓转动盯着铁猴的一举一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那猴头知晓西华元君和魏十七的厉害远远避开不敢上前去西华元君催动瑶池胜境禁锁天地不令其远遁瑶池天水链无穷无尽盘旋激荡留给铁猴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少如蛛网中的飞虫终难逃天罗地网。 说时迟那时快西华元君捏定法诀念了声“咄”铁猴身形为之一滞瑶池天水链刷地将它锁住穿透琵琶骨绑得如大粽子一般。铁猴厉声尖啸双眸射出两道金光狠命挣扎却哪里挣得开闻南塘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下意识望向魏十七却见他面色肃然似乎并不十分看好元君的手段。 西华元君将瑶池天水链一收无数符箓细如米粒随波生灭铁猴打了个踉跄犟头犟脑拽着不去咬牙切齿发了一通狠张开嘴狠狠咬去一口两口嘎嘣嘎嘣将瑶池天水链嚼得粉碎。西华元君“咦”了一声秀眉微蹙以慧眼观之却看不透那猴头所恃。魏十七沉吟片刻为其解惑道:“那猴头逃出仙界坠入瑶池将天水吸入腹中炼化本源只怕谙熟了水性难以久困……” 话音未落铁猴孙悟空摇头晃脑似乎领悟了什么关节咀嚼瑶池天水链的快了数倍更为棘手的是被它嚼碎的天水本源尽失渐渐锁不住意马心猿。西华元君微微叹息心念动处瑶池天水链砰然溃散汇成一条曲折盘旋的大河倒卷而回天水乃瑶池根本所在不容有失那猴头着实了得谢东阁固然没讨得好她这一番出手无功而返亦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姑且一试无妨 铁猴挣脱瑶池天水链怒意勃发一时竟冲昏了头仗着深渊之躯金刚不坏抡起水云石棍直挺挺扑向西华元君。元君脸庞笼上一层严霜伸手一推咫尺隔天涯那猴头身处其中惘然不知一个劲风驰电掣向前冲去落在旁人眼里一寸寸慢如龟爬滑稽可笑。 豆腐掉落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那铁猴出身金母殿天生地长的灵物机缘巧合沦为深渊魔物闻、谢二人相形见拙不足以将其制服西华元君却不然她五指一紧天水复归于瑶池一平如镜倒映出天光星光。“魏道友可是要留那猴头在身边使唤?”她目视铁猴沉声问道显然心中动了杀意。 魏十七慢吞吞道:“元君手下留情。” 西华元君哂笑道:“当断则断魏道友若不能将其降服留之亦无益。” 魏十七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铁猴虽然厉害毕竟只是一头畜生并非无懈可击。他喃喃自语道:“姑且一试无妨……”心意已决周身骨节噼啪作响十恶凶星星力下垂一道血气没入体内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齐齐震荡右手一握一放已染上一层金光。 西华元君神情一动魏十七入主五明仙宫短短百余年便将诛仙金符彻底炼化从心所欲天后姜夜苦心孤诣炼成此符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金符乃杀伐手段欲以此降服铁猴不伤其本源却非易事。她心中不无好奇魏十七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她倒要看上一看诛仙金符还能生出什么变化来。 她拂动衣袖撤去神通铁猴如脱缰野马暴冲而前魏十七一步跨出倏地拦在它身前张开五指拿去掌心金光流淌恍惚间苍凉肃杀的气息充塞天地诛仙灭佛玉石俱焚万物归于混沌。元君早有防备捏定法诀细细打量那一抹金光蓝容与闻南塘谢东阁猝不及防刹那间心神为之所慑一瞬仿似恒久骇然惊醒无不为之后怕若这一道金符是冲着自己而来可否躲得过去? 铁猴毛发倒竖大叫一声使出浑身力气一棍砸去魏十七收拢五指将水云石棍一把抓住轻轻一甩铁猴双臂巨震哪里拿捏得住如断线鹞子般倒飞出去颠三倒四一头撞在瑶池禁制之上星光明灭符箓破碎。一击之力乃至于斯西华元君“咦”了一声急急催动法力禁锁天地不令那猴头趁机逃脱。 铁猴吃了大亏貌似狼狈实则毫发无损它前爪扒地伏低身躯低低吼叫着眼中金光淡去血光渐盛胸腔内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血舍利仿似从沉睡中苏醒钻出无数血丝密如蛛网侵入铁猴脏腑筋骨每一寸肌肤。深渊气息喷薄而出以破竹之势节节攀升无移时工夫便凌驾于千足魔物吴千臂之上直逼深渊西方之主樊隗。 十恶凶星之上悄无声息亮起一点星光微茫苍凉似近实远正是紫微帝星。帝子终被惊动将目光投向了瑶池胜境。 魏十七又一步跨出倏忽横掠百丈与铁猴面对面近在咫尺那猴头凶相毕露猛地窜将起来一双利爪上打雪花盖顶中打黑虎掏心下打老树盘根门户大开破绽百出毫不顾忌己身。破绽百出却不便直捣黄龙击其要害深渊之躯不死不灭血舍利纳于心窍轻易便能将巨力挪去徒劳无功尚在其次若被它打破界壁张开深渊那还了得! 魏十七右臂暴长骤然探出五指如铁锁将那猴头的咽喉死死扣住铁猴这一惊非同小可挥动胳膊乱抓乱挠利爪为金光所阻隔靴搔痒对方恍若不差。魏十七一击得手五指一点点收紧铁猴拼命挣扎张口猛吸却吸不进半口气喷不出罡风罡气手爪乱划从虚空深处引来灭神光纵横交错落在他身上亦被金符轻易扫灭。 魏十七抬起右臂将铁猴举于空中不令其有借力之处注视着它鼓荡不息的胸腔慢慢探出左手指间金光凝成利刃抵在它心窍处微一用力没入数分。深渊之躯亦抵挡不住诛仙金符只要将它开膛破肚剜出血舍利一切归于平静。一次失败的尝试铁猴是生是死是存是亡听天由命他只是感到可惜费了这许多手脚造就出不逊于吴千臂的灵物却抵不住“血舍利”的侵蚀迷了神智这等深渊邪物果然不可轻用。 “血舍利”业已与心窍融为一体强行剜出后果不堪设想铁猴福至心灵双手合拢一处连连作揖求饶。魏十七顿了顿眼中星云缓缓转动凝神看了良久心神迷失再难回复清明他暗暗叹了口气正待下狠手忽然听得“叮当”声响一条锈迹斑驳铁链从天而降铁钎彼此撞击煞气缠绕正是之前樊隗禁锁吴千臂之物。 连帝子都觉得毁了它太过可惜么?魏十七收回左手轻轻一招将铁链摄入掌中心念微动以天帝气运祭炼短短百余息便将此宝占为己有。他默默谢过帝子所赐将铁链轻轻一抖刷地缠住铁猴铁钎一根根深入脏腑血舍利蓦地收回血丝老老实实藏于心窍内不再作祟。 铁链越收越紧深深没入体内铁猴孙悟空双眼一翻四肢软绵绵垂落下来深渊气息一落千丈几近于无。魏十七没有松开它的脖子随手晃了晃那猴头像没骨头似的摇来摆去毫不挣扎。 紫微帝星隐没于星域帝子的意识渐渐远去西华元君反掌间撤去瑶池禁制不无感慨道:“魏道友虽然错过了瑶池盛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喜可贺!” 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蓝、闻、谢三位宫主若有所思魏十七心领神会微笑道:“有劳元君相助得罪之处务请见谅日后自当设宴相谢届时还望元君不吝玉趾。” 魔女离暗一一听在耳内看在眼中心道“费尽心机将那猴头炼为深渊魔物难不成他打算去往深渊亲历血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非父王莫属 魏十七提着铁猴飘然而去走得潇潇洒洒绝不回顾离暗微一犹豫快步跟上前再三打量那奄奄一息的猴头眉眼间掩饰不住好奇。二人离了瑶池胜境分开云山雾海往五明宫而去魏十七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心情颇佳随口道:“方才不走留下来是瞧热闹还是打算帮个忙?” 离暗脚步微微一顿沉默片刻轻轻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宫主洞察人心细致入微便是帝子也未必——” 魏十七摆摆手阻止她出言不逊离暗从善如流岔开话题道:“原本有意相助不过看来妾身是多虑了。” 魏十七道:“这猴头成就深渊之躯手段之强你亲眼目睹心中也有数元君若全力出手固然可将其灭杀生擒活捉却是不易。他化自在天有何手段足以克制深渊魔物?” 离暗垂下眼帘低声道:“天魔书包罗万象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深渊魔物亦非无懈可击。” 天魔书乃他化自在天根本之书法不传六耳魏十七不修魔功无有机缘得闻屠真乃是他心腹之人得离暗传下天魔书亦无法向他透露些许皮毛此事亦不可勉强。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他修炼命星秘术不向佛不入魔行自己之道他法再广博玄妙多求反失本心。 离暗试探道:“宫主可有前往深渊之意?” 魏十七不动声色貌似漫不经心又似深有意味“若有机缘道友可随吾同往。”自燕南征舍生打破界壁张开深渊数百年间帝子不无暗示魏十七隐隐猜到几分。深渊血战绝非儿戏放眼天庭诸宫有资格追随左右又能得他信任者寥寥无几曲指算来也只有屠真沈幡子二女而已前者成就天魔之躯后者乃通灵仙傀儡可为左臂右膀但仍不够他苦心孤诣以深渊血神丹和血舍利造就铁猴并非一时兴起无的放矢。 离暗嫣然一笑道:“固所愿也妾身自当相随。” 天魔书有克制魔物之神通却是意外之喜有魔女同行便又多三分把握不过此刻并非相询之时魏十七不再言语离暗亦步亦趋知他已被自己说动。 无移时工夫二人来到天魔殿前天魔女上前相迎见过宫主殿主迎入殿内殷勤摆下酒宴。魏十七将铁猴置于身旁随手提起一壶酒淋在猴头之上酒香扑鼻那猴头抽了抽鼻子悠悠醒转来将手爪一通乱摸凑到嘴脸舔了舔两眼放光。 离暗看得有趣命天魔女奉上美酒佳肴任其享用铁猴亦不客气有模有样端坐于案桌前只片刻工夫便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干脆弃了假斯文伏案大喝大嚼弄得杯盘狼藉汁水淋漓。魏十七冷眼旁观此猴为铁链铁钎禁锁心窍内“血舍利”不在作祟与往日无异只是行动颇有不便时不时拿手爪去抠却哪里抠得动。 离暗亲自持壶为他斟满美酒轻声道:“深渊血战妾身也听闻一二千军万马前赴后继非佛道之争可比。” “魔王久历轮回可曾入得深渊?” 离暗徐徐道:“深渊存之已久如来天帝魔主岂会视而不见亲入深渊目睹血战亦在所难免。宫主谙熟下界风物可知苗人炼蛊之术?” 魏十七微感诧异离暗连“炼蛊”之术都有所耳闻可谓博闻多见魔王波旬久历轮回当非虚言只是连这等旁枝末节的小事他都会与离暗提及么?他心中存了疑虑道:“略有耳闻可是将诸般毒物置于钵中令其争斗吞噬生还者为‘蛊’?” 离暗道:“深渊便是一口大钵诸方主宰是为毒物血战中崛起血战中湮灭宫主可知西方之主樊隗不过是疥癣小患走投无路才欲在星域留一条后路与深渊相比三界不过是贫瘠之地。” 魏十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三界贫瘠樊隗是走投无路深渊富饶为何无人觊觎?” 离暗知他明知故问微笑道:“如何无人觊觎?只是深渊主宰太强便是天帝如来亦有所顾忌。” “魔王又如何?” 离暗想了想郑重其事道:“父王修炼天魔书神通广大只是入灵山奈何不了如来赴天庭奈何不了天帝不过三者同陷深渊脱颖而出者非父王莫属。” 魏十七怔了怔细细寻思离暗话中意味品出些许不同的味道来他心中疑虑更深一层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之前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相由心生种种推测魔王之女并非一人波旬两头下注立于不败之地魔女并未否认如今看来其中似乎另有玄虚连他都窥不真切。 离暗道:“深渊血战非同小可恕妾身直言宫主道行神通尚不足以自保。” 魏十七毫不介意道:“连深渊西方之主都败下阵来吾何敢奢望不过深渊之行并非迫在眉睫且看帝子如何安排。” 离暗微一犹豫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下她始终不明帝子为何要命魏十七入深渊是寻什么要紧的物事还是借血战磨砺他为来日攻打大雷音寺埋下伏笔?她虽是魏十七的道侣枕边人却始终不明白他的心思在她看来帝子为君五明宫主微臣但他们的关系远非表面上那么融洽那么简单。 二人各怀心事略尽酒食浅尝则止铁猴孙悟空却开怀大嚼好酒贪杯一个劲往口中灌天魔殿中美酒乃魔女从他化自在天携来入口清冽后劲绵长无移时工夫那猴头便醉得一塌糊涂滑落在桌案下呼呼大睡怀中还抱着一只错金缕银的玉壶不放。离暗命天魔女撤去残宴奉上茶来魏十七喝了几口问起深渊种种情势离暗知无不言一一为他道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无事不登三宝殿 深渊之事一言难尽。 那是一方浩瀚无垠的天空和大地山海绵延不绝洞天小界不知凡几灵药宝材数不胜数绝非常人所臆测的“恶地”。 本源之力酝酿生灵如精/满自溢或于山谷或于江海持续不过数个时辰毫无征兆可见深渊太过浩瀚诸方主宰即便有所感应也来不及越千山万水及时赶到。昔日魔王波旬潜入深渊探察机缘凑巧有幸亲眼目睹其盛况念念不忘深为之叹息。 当深渊本源之力汇聚之时彤云密布风静物定崇山峻岭一扫而空如雪狮子向火顷刻间化作一片血池方圆万里波澜不惊。百余息后血池涛生涛灭浪奔浪涌一个身高千丈的魔物踏水而出面目狰狞眼鼻口耳被铁线缝死密密麻麻腆着一只山岳般的大肚子颤颤巍巍越涨越大。 彤云滚滚旋转血池由浓转淡那魔物的身躯却染上一层浓郁的血色神情萎靡不振肚皮“哗啦”一声裂开如妖虫产卵滚出数以千万计的卵泡迎风孵化诞下寸许高的魔物扑入血池中汩汩吞咽身躯随之鼓胀化作一个个深渊魔物二话不说彼此厮杀吞噬血气聚拢于一处最后剩下不足十万之众。 血池干涸大地创裂彤云散去幸存魔物不再自相残杀追随数名头领呼啸而去投身于深渊血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波旬追随一干出世未久的魔物而去冷眼旁观终于察知深渊魔物的底细。 魔物应深渊本源而生肉身强悍天赋神通无须苦苦修炼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寻常法宝法术难以毁伤其性情残忍嗜杀投入血战彼此争夺血气以杀戮证道幸存者脱颖而出水涨船高一步步登上巅峰。下界妖物亦有吞噬血肉补益己身之术此系旁门左道所得真元冗杂冲突有无穷祸患终不及自身修炼所得深渊魔物却不同彼辈同出一源血气生生不息水乳/交融所得愈多肉身神通便愈强及至屠戮亿万之众成为一方主宰聚拢魔物大军单以势力论三界合力亦无法与之匹敌。 血战旷日持久血气聚合深渊主宰应运而起四方之主外更有昊天、伏岳、北冥三皇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诸方势力合纵连横彼此吞并强者愈强败者一溃千里难以翻身。 西方之主樊隗为大敌所掠麾下魔物大军死伤惨重虽不至于顷刻间覆灭但颓势已成他自觉深渊虽大却难有容身之处才打起了遁入三界的念头。与深渊相比三界荒芜贫瘠又为界壁阻隔樊隗费尽心思寻得的后路在三皇六王诸方之主看来不过是打败了钻进地洞苟且偷生不堪一提。 樊隗在深渊屡受挫折兵败如山倒然则闯入三界之地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其神通手段帝子元君亦未可小觑放眼天庭灵山魔宫能稳稳压过他一头的寥寥无几。幸而樊隗只是不得志的异类若三五深渊主宰联手尽起大军打破界壁攻略三界之地又有谁人能阻其分毫?对深渊了解愈多内心深处便愈是绝望是以天帝佛陀魔王先后入深渊探察事后却绝口不提讳莫如深。 燕南征为樊隗送出的先行者历无穷岁月终于寻到界壁薄弱处当其身陷绝境死中做活现出深渊本体燃起指路明灯樊隗借血舍利之力打破界壁张开深渊一隙涌身现于浩瀚星域虽为帝子击退却埋下了卷土重来的种子。 …… 离暗所言种种揭开了深渊隐秘的面纱此女腹笥之广令人惊叹深渊魔物诞生之秘只怕连帝子亦未可察知魔王波旬对她栽培可谓不遗余力。魔女笼罩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中魏十七心中虽然疑虑重重却也知尚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在天魔殿中与魔女厮守数日待铁猴孙悟空酒醉醒来才飘然而去。魔女离暗亲自送他出得大殿联袂道别目送他飘然而去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深渊之行恰逢其会她在五明宫主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异日自有分解。 魏十七身影飘忽不定消失在云山雾海之间铁猴蹦蹦跳跳亦步亦趋全不见桀骜之意。他心念动处左臂兽纹臂甲宝光明灭五明仙界一隙伸手抓住铁猴后颈将它拖入仙界之中。 五明仙界灵机缥缈魏十七以神念牵引仙宫将猴头丢于羲和殿命其自行修炼拂袖而去。铁猴孙悟空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一个劲抠身上的铁链呲牙咧嘴发了一通狠却纹丝不动只得作罢蜷缩在偏殿一角茫然注视着天光斜照不知如何是好。 魏十七大步踏入五明仙宫正殿四下里空空旷旷别无长物灵机穿梭嬉戏欲拒还迎。他盘膝坐定低头沉吟良久将种种算计尽数抛诸脑后入定修炼。 深渊之行是莫大的机缘亦是严酷的考验与魔物吴千臂一战令他看清自身的欠缺诛仙金符赤铜铸恨棍终究只是单打独斗的杀伐利器血战生死一线求人不如求己唯有将肉身推向极致方可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十恶凶星悄然而出星力磅礴无视时空阻隔垂落于身魏十七缓缓合上双眼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逐一跳动一张一翕汲取仙界灵机气运鼓荡不息锤炼十恶星躯。 天庭波澜不惊五明宫静水流深魏十七于仙界闭关凶名在外梅真人坐镇云浆殿众望所归忽忽数十载光阴流驰平静中孕育着暗流。这一日广恒殿主亲赴云浆殿求见梅真人。 当广恒殿尚属王京宫之时五明宫主便与她结下不浅的交情侍女流苏仙傀儡沈幡子俱与温殿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梅真人听魏十七说起毫不拿捏亲自出殿相迎将温玉卿迎入云浆殿内。 无事不登三宝殿温玉卿此来确有要事通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仙傀儡炼妖傀儡 正阳诸宫诸殿广恒殿主的道行神通不堪一提但她毕生精研傀儡术所炼柳如眉沈幡子两具仙傀儡自开灵智殊为难得只是柳如眉留在广恒殿中明珠暗投耽搁了似水流年远不及沈幡子跟了五明宫主道行一日千里手捧雷音琵琶四弦一声惊天地泣鬼神。 柳如眉并不在意温玉卿却觉得可惜只是有些机缘一旦错过若要再续却非是易事魏十七神龙见首不见尾迟迟未有机会提起她不愿再等下去此番亲自拜访云浆殿主意欲托她代为致意不过在此之前倒另有一事通禀。 二人入云浆殿坐定温玉卿知梅真人性情略略寒暄数语便转入正题从袖中取出一根青铜镇柱龙蛇缠绕神韵各具其妙细微处纤毫毕现堪比珍宝玩物之属。梅真人将镇柱接到手中手腕一沉分量着实不轻她垂下眼帘眸中星云缓缓转动看了片刻问道:“这镇柱中封印了什么异兽?” 温玉卿道:“殿主明鉴镇柱中非有活物却是一妖傀儡名为‘七命妖兽’。” 梅真人微微颔首心念动处真元灌注其内青铜镇柱嗡嗡作响蓦地射出一道黄光于虚空中现出一头妖兽的虚影两条蛇颈三足六翼一首喷吐寒气一首喷吐烈焰。她看了数眼顿时记起大瀛洲故老相传远古之时异兽为祸天怨人怒民不聊生有大能跨海而来激斗数十载转战千万里斩杀异兽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城。祸患虽灭尸骸犹存残魂不灭大能剥取其毛皮施展大神通炼作界图藏于七城又从三千小界抽取时光洪流加以镇压大瀛洲始得安宁。 传说中的大能当是天庭真仙。 “这七命妖兽截取妖物躯体拼凑而成残暴嗜杀野性不改殊难控制稍有不慎便四处逃窜难免为祸下界。”顿了顿温玉卿又道“不过福祸相依为祸下界固然是天灾亦是机缘所在。” “机缘”云云倒并非空穴来风正阳四宫所辖三处下界七曜界地域物产远逊于陆离、云母二界素为天庭所看轻及至七命妖兽逃出天庭大瀛提耶二洲各得其一遗泽绵长真仙辈出颓废之气才为之一扫而空重入诸宫诸殿之视野。只是谁都不曾料到短短千年五明宫主魏十七横空出世稳稳压过诸宫一头仅次于瑶池宫西华元君七曜界崛起之势已初露端倪。 温玉卿道:“妖傀儡之术取自蛮荒古法粗率冗杂少有问津之辈大妖尸骸非寻常物或入药或炼器大有用武之地炼制妖傀儡百无一存暴殄天物是以众人不为。” 梅真人温言道:“温殿主精擅傀儡术别有手段非常人可及。” 温玉卿没有妄自菲薄傀儡术乃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足以自傲微笑道:“妖傀儡亦是傀儡触类旁通解决几处疑难的关节多费一番手脚炼制也不难。这镇柱中的七命妖兽便是妾身亲手所炼神通不在真仙之下这百余年来又另辟蹊径将残魂融而为一不再混乱冲突如臂使指可堪重用。” 鸳鸯阵中如有一两头七命妖兽坐镇如虎添翼梅真人沉吟片刻不问所费只问时日“不知温殿主炼成这一头七命妖兽需多少年月?” “若不失手百年光阴。” 梅真人摇摇头“百年一傀儡远水不解近渴聊胜于无。” 温玉卿静静道:“仙傀儡妖傀儡若如此易得广恒殿又何至于为人觊觎当年若非宫主鼎力相助妾身早不知沦落何处是何境地。” 王京诸殿争夺殿主之位有“以下克上”之举长生子、关千骑、纯阳子先后陨落广恒殿是砧板上的鱼肉觊觎者不在少数天机台上一场龙争虎斗咬碎银牙忍辱负重乃是她生平大憾事幸而她付出一具仙傀儡请得魏十七出手才躲过一场劫难结下今日的因缘。梅真人亦听魏十七说起过个中曲折风轻云淡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谈但她如何不知其中的艰险贸然为广恒殿出头犯了王京宫之大忌授人以柄只在曹木棉一念间。 在她看来为了区区一具仙傀儡贸然插手王京宫殿主之争太过冲动了。不过见了沈幡子怀抱琵琶神情清冷宛然即是另一个屠真她倒有点理解为何魏十七会答应此事了。 温玉卿又道:“单靠妾身一人自是杯水车薪不过若得人手相助或可将百年光阴缩短近半。” 梅真人神情微微一动三五百年间能添上十余头七命妖兽大有可为。 温玉卿道:“傀儡气机相合以仙傀儡炼妖傀儡事半功倍。妾身麾下有一傀儡侍女名为柳如眉跟随妾身多年炼制傀儡的种种诀要了然于胸可惜道行有限。若得宫主眷顾入仙界修炼十余年光景便可独当一面与妾身一同炼制妖傀儡。” 柳如眉么?梅真人记起此女芙蓉如面明眸善睐不似沈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惹人爱怜。不过入仙界修炼五明宫中唯有梅、屠、深三人有此机缘温玉卿以七命妖兽为由巧立名目暗动机心却令她有所介怀。梅真人淡淡道:“可是沈幡子向温殿主说起仙界修炼之事?” 温玉卿心头一颤梅真人这一句话暗藏陷阱好生厉害她顿时察觉不妥引荐柳如眉一事太过性急着了形迹由不得对方不起疑心。她故作不知脸上露出失落之色涩然道:“沈幡子形同路人何曾与妾身提过这些……梅殿主有所不知入仙界修炼却是王京宫的旧例每隔千年宫主考察诸殿诸殿品评高下夺得魁首者可入仙界修炼三日。妾身自是无缘平侯殿鱼龙真人允道人有幸入得王京仙界却绝口不提……” 艳羡之余不无悻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接骨木浮宫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梅真人衣袂飘飘缓步踏上莲花峰放眼望去四下里云海滚滚翻涌罡风凌厉山石偶露狰狞一角旋即隐没无踪。夕阳残照镇妖塔刺破苍穹九层八面恍若青铜铸就接骨木浮宫遥遥相对静默无声一塔一宫相看两不厌。 浮宫门户紧闭杳无人迹梅真人略感失落正待举步忽然心血来潮扭头望去只见镇妖塔下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双手抱膝痴痴望着云海心无旁骛似在缅怀过往。 接骨木浮宫乃魏十七清修之地梅真人执掌云浆殿将莲花峰方圆数千里划为禁地非有要事甚少涉足镇妖塔下这女子分明是一具傀儡却又与流苏截然不同莲花峰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侍女来?梅真人心存疑惑缓步行至她身旁轻轻咳嗽一声那女子听若不闻只管自己怔怔出神。 她的身高腿长发色很深鼻梁挺直双眸璀璨如星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看上去好胜倔强缺少女子的温柔。梅真人从未见过她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亲近她瞩目良久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梅真人缓缓伸出手去食指触及她冰凉的脸庞那女子睫毛微微一动却没有更多的触动。她仿似一具牵线木偶懵懵懂懂无有灵智可言。梅真人暗暗叹息眸中星云转动意欲以慧眼细细察看忽听得千里之外响起隆隆涛声水云聚散浊浪翻滚阴元儿纵冥河匆匆掠过天际须臾降落于莲花峰上风尘仆仆上前见过梅真人略有几分拘谨。 造化弄人判若云泥梅真人成就真仙执掌云浆殿风光了得她却了无寸进枯守于云浆洞天内寸步不离打点一宫一塔。路是自己选的魏十七给了她机会一枚子珠能有今日的成就已是不易但说心中从此风光霁月无有挂碍却也没有这么通达。 七曜界提耶洲七大鬼族各以一颗太阴元命珠为传承每隔万年七颗太阴元命珠聚于一处诞下一枚子珠鬼族轮流遣族人持子珠跨海而出到别海他洲繁衍生息传承鬼修道统阴元儿便是子珠通灵成就器灵之身跟随魏十七飞升天庭。屠真、流苏、阴元儿俱是下界追随魏十七的旧人梅真人顾念当年的情分从无颐指气使之举执掌云浆殿后凌驾于众人之上她更是风轻云淡礼数有加。 梅真人抬手虚扶阴元儿趁势起身见她频频打量镇妖塔下抱膝而坐的木讷女子微一犹豫分解道:“梅殿主可识得此女?” 梅真人微微摇首“既在莲花峰顶想必阴/道友知她出身来历。” 阴元儿道:“此女乃大人炼制的一具傀儡浑浑噩噩尚未开智安置于浮宫之内嘱咐妾身悉心看护莫要限制她行动。” “她叫什么名字?” “大人唤她‘小瑶’。” 梅真人按捺不住好奇真元灌注于双眸施展秘术目放白光将那女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心下了然傀儡之躯大抵与流苏相仿却并非如阴元儿所言神智未开其神魂迷失流逝湮灭只剩下些许执念与痴呆儿相仿。不知怎地她几乎可以肯定在魏十七心目中此女的分量远重于流苏沈幡子。 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却并非无话不谈魏十七心中藏了无数过往不曾也不愿向她提起。梅真人心念数转随口问道:“流苏安在?” 流苏将神魂寄于傀儡之躯水乳/交融合而为一终究是外物离不开青雀精魂屏温养巩固梅真人虽是魏十七身边人却未必得闻个中隐秘。阴元儿顿了顿含糊其辞道:“流苏在浮宫内温养神魂不知殿主莅临。” 梅真人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拂袖步向浮宫伸手轻推禁制层层解脱门户无声无息荡开。这座接骨木浮宫乃是她亲手打造一梁一柱了然于胸这么多年过去了魏十七并未作丝毫改动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以此纪念当年的那段情分? 梁柱未改但屋脊四壁经阴元儿之手取用云浆洞天古木石髓再度修复非复曩昔模样。梅真人举目望去居中辟尘榻空无一人上悬千音鬼铃黑烟缠绕铃音若有若无左首立了五尊姿态各异的铁佛多首多臂金刚怒目中央大日如来东方阿阇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是为斜月三星洞五轮傀儡右首摆放一座青雀精魂屏霞光明灭屏内自成天地能补全神魂操纵傀儡别有一番妙用。 辟尘榻千音鬼铃五轮傀儡目光所及往事历历涌上心头梅真人不觉低低叹息。 阴元儿快步上前五指抚过青雀精魂屏搅动霞光旋开一道门户十余息后流苏匆匆而出眉宇间略有憔悴之色显然温养神魂嘎然而止对她不无影响。梅真人心细如发略一沉吟便将前后缘由猜到八九分她微露歉意招招手将流苏唤到身旁抚摸着她的秀发温言宽慰了几句。 不经意间她向阴元儿挥挥手命其退下阴元儿如释重负告辞退出浮宫。她深知魏十七性情对过往之事一向讳莫如深梅真人打听一二或许一笑了之她若是掺和在其中保不定就种下芥蒂遗留后患。 人总是会变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半人半妖的小修士了。 梅真人见流苏心绪不宁神魂不稳拉着她的手并肩坐于榻上探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眉心间以真元徐徐安抚。流苏渐渐平静下来赧然微笑双手紧紧握住衣襟有些不好意思。 梅真人说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不经意问起镇妖塔下那抱膝而坐的高挑女子流苏却是知晓其来历踌躇片刻低低道:“她是主人携往天庭的一道神魂近些日子才寄于傀儡体内境况……不是太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半个五明宫主 帝子赐下魔女别立一殿与五明宫主结为道侣但在流苏心目中梅真人才是自己的“主母”既然当面问起她不得隐瞒含糊其辞道那唤作“小瑶”的高挑女子乃是从下界的下界就追随宫主的旧人神魂迷失灵智大损寄存于傀儡体内近来才安置于莲花峰。 梅真人这才知晓原来那“小瑶”姓余与秦贞、阮静同来自混沌一气洞天锁并非大瀛洲土生土长的修士当年的旧人风卷云散秦贞不知所踪阮静音讯渺茫在她面前魏十七从未提起。 流苏偷眼瞧她心中忐忑不安她虽知八女仙乐屏中神魂的底细余瑶之外更有秦贞但未得魏十七许可不敢多透露半句。梅真人何等精细知她所言不尽不实微微哂笑没有过于为难她下界的下界神魂迷失灵智大损得闻这几句业已足够莲花峰多一浑浑噩噩的傀儡又有何妨。 她不动声色岔开话题说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又赠下一瓶调养神魂的灵药命她好生修养如有所需可到云浆殿来寻她。流苏谢过云浆殿主双手握住玉瓶指尖微微颤抖低眉顺眼楚楚可怜。 梅真人叹息一声命其自便流苏躬身告退小心翼翼退出浮宫。 浮宫内空空荡荡千音鬼铃叮当响梅真人安坐于榻上怀想过往种种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甫入天庭便得重用旁人都以为她是借了魏十七之势才执掌一殿却不知她既不在意权势亦非绕树之菟丝这些年来殚思竭虑为五明宫谋划之余她又何尝没有将一切想明白她在魏十七心目中有着不轻的分量反之亦然但要说为了对方不惜舍弃大道生死相从却是不能。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如此而已。 她觉得自己有些冷酷又感到些许庆幸。大道无情身在天庭下界的人与事鞭长莫及她离开之时天魔周吉隐患未除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是何境况师妹兰真人也不知寿元几何是存是没。不过人不能总是缅怀过去留一点念想一点挂念也就足够了。就像魏十七将余瑶一点神魂寄于傀儡体内徘徊镇妖塔下过往的岁月并未烟消云散。 魏十七待她可谓信赖有加名为云浆殿主实则是半个五明宫主这些年来她执掌权柄得闻天庭种种隐秘亦知帝子再登帝位之艰难内乱未平外患不绝堪与其匹敌者如来魔王深渊主宰局势微妙波诡云谲天机落于何处无人能看清。一入天庭成走卒魏十七得帝子看重踏上了这条四战之路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联手魔王踏破灵山共抗深渊之众然而在她看来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梅真人低头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心血来潮意有所动。她起身敛袂心如明镜徐徐步出浮宫却见晨光播撒云海朝霞如火如荼魏十七立于镇妖塔前静静注视着余瑶流苏侍立在旁侧脸染上一层淡淡的霞光。 梅真人缓步上前驻足于他身旁却见眼前女子个子高挑只比魏十七矮小半个头腰背挺得笔直衣袖猎猎飞舞双眸黑白分明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木讷而清冷。 “神魂迷失可有医治之术?” 真龙精血提耶果荚食灵秘术造化生机星药星力青雀精魂屏种种手段魏十七尽皆了然于胸一一试过魂魄微茫连帝子元君都无能为力。梅真人沉吟片刻建言道:“天庭不可得莫如往他方求之。” 此言早在意料之中魏十七淡淡道:“也只能如此了。” 梅真人抬眼看他的脸色平静如常并无失落微微放下心来这余瑶只是往日的旧相识并非足以要挟他的死穴五明宫主怎可以有此破绽! 魏十七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笑“匆匆而来却是为何事?” “广恒殿温殿主奉上七命妖兽一枚请宫主过目。” “七命妖兽——”魏十七双眸骤然亮起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梅真人抱以会心的微笑道:“温殿主云这新炼成的七命妖兽神通不在真仙之下且残魂融而为一不再混乱冲突如臂使指可堪重用。” “甚好且放出来看看。” 梅真人从袖中取出青铜镇柱五指轻扣捻定法诀灌注真元镇住嗡嗡震颤射出一道黄光如利剑直插霄汉搅动漫天云霞十余息后一头凶悍异兽从天而降两条蛇颈三足六翼落于云海之上为魏十七气息所慑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乖巧得像一只小狗。 魏十七细细看了一回颔首道:“有点意思却未知神通如何。” 梅真人道:“何妨一试若果有几分战力或置于鸳鸯阵内或用作冲阵之前锋多多益善。” 魏十七举袖一拂镇妖塔宝光明灭禁制逐一亮起九层门户洞开飞出四头妖兽一为美人蟒一为九头虺一为龙象一为雷鸟甫入云浆洞天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七命妖兽如受挑衅扬起两条蛇颈凶相毕露但未得魏十七许可强自按捺缓缓伏下身去低低咆哮一声那四头妖兽如遭雷击顿时滚作一团瑟瑟发抖。 梅真人轻笑道:“这镇妖塔中封禁的乃是下界寻常妖兽如何抵得住天庭妖傀儡的气息。” 魏十七弹出一点米粒大小的乳液飞出一分为四没入四妖兽颅顶异香扑鼻引得七命妖兽昂首吸嗅垂涎欲滴。 梅真人慧眼如炬早看出那一点乳液系星药化炼非是原液掺入了若干不知名的灵药药力削减近半胜在须臾间激发潜力省去了旷日持久炼化之功。此乃解燃眉之急饮鸩止渴的手段与泣血诀相仿效力却强了不知凡几。 雷声隆隆不绝药力弥漫筋骨脏腑顷刻之间四妖兽醍醐灌顶脱胎换骨气势如白虹贯日畏惧之心一扫而空跃跃欲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且看老孙手段 药力如潮水般一波波扩散蛮荒异兽血脉沸腾美人蟒九头虺龙象雷鸟俱现返祖异象双眸血红舒展筋骨一一现出天妖之相。 下界妖兽未铸真仙之躯承受不起星药之力哪怕一星半点入体即爆何曾有如许效力!梅真人略加思索便知这一点乳液大有来历背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天庭真仙唯恐药力损耗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削减药力非常人所能为十有八九是出自魔女之手。她凝神细观龙象眸中星云转动忽明忽暗果然窥得一丝极微弱的魔气随药力弥漫将筋骨脏腑受损处一一抚平。饮鸩止渴罢了这一战过后肉身溃败在劫难逃留给它们逞威的时间最多不过百余息。 梅真人暗暗盘算列阵斗战僵持不下之际水族精怪得了此药战局将作何翻天覆地之变至于魔气入体的种种弊端只是癣疥小患根本不在她考虑之中。 数息间美人蟒将药力彻底炼化按捺不住胸中暴戾嘶吼一声猛地窜上前去。这一动风卷残云流星赶月梅真人挪转目光却见那美人蟒上半身是个姣好的女子雪肤花容长发如云将赤裸的胸口遮掩纤腰一握腰身以下是斑斓的蟒身足有井栏粗细鳞甲重叠沙沙作响。 七命妖兽猛地仰起蛇颈眼中寒芒闪动倒映出美人蟒的身形不等有所动作那美人蟒忽然软成一堆七窍中喷出火来从头到脚瞬息化作灰烬。梅真人看在眼中不觉摇了摇头药力激发血脉肉身强行返祖魔气稍有不济不待动手便落得这番下场。 九头虺龙象雷鸟先后炼化药力血脉催发到极致赖魔气之力硬生生扛了不约而同扑上前去。龙象泼开四腿挺出一对獠牙埋头狠狠撞去雷鸟张开双翅周身电光缠绕一声厉啸探出利爪抓向蛇颈九头虺最为狡黠将身躯藏于云海中甩出长尾如套绳般直取对方三足三头妖兽彼此配合虽不能说天衣无缝却也心有灵犀上中下三路兼顾。 然而七命妖兽有两条蛇颈两个脑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里将这等小阵势放在眼中懒洋洋张开大口一首喷吐烈焰一首喷吐寒气。雷鸟首当其冲被冲天之火一拍魂飞魄散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落云海龙象体型狼犺被寒气扑个正着一身象皮厚如城墙却挡不住刺骨寒意由里到外冻得结结实实生机湮灭一命呜呼。 九头虺长尾疾如风雷七命妖兽抬起一足不偏不倚将其踏住一道震波滚滚而出九头虺骨节寸断脏腑化泥九头齐齐炸开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流苏皱起眉头下意识闪在魏十七身后扭过头不愿去看梅真人不动声色赞许道:“广恒殿七命妖兽果然有几分神通。”她目光犀利早看出七命妖兽喷吐烈焰寒气威能不啻于真宝身躯强悍动如脱兔肉搏亦不在话下兼有器修体修之长难怪温玉卿有底气开口为柳如眉讨一个天大的机缘。 七命妖兽垂下头去三口两口将九头虺尸身撕碎狼吞虎咽蛇颈鼓起一坨又一坨滚滚落入肚中肠胃雷鸣不绝酝酿片刻忽然打了个饱嗝口口鼻间喷出一缕魔气。 魏十七笑了起来颔首道:“果然有几分神通!” 七命妖兽舔着长舌意犹未尽张口一吸云海急速飞旋张开一个漩涡般的大窟窿龙象与雷鸟的尸骸双双飞起一个冻成坚冰一个烧作焦炭那妖兽也不挑剔先将雷鸟吞了又喷出半口烈焰将龙象烧融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剩下半根。 它鼓荡胸腹逼出魔气重又趴于云海之上将腹中食慢慢炼化一时间昏昏欲睡。 流苏从魏十七身后探出头来见争斗已毕轻轻松了口气俏脸上现出几分活泼偷偷瞅了几眼皱了皱鼻子。魏十七想了想曲起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响亮的唿哨无移时工夫天边响起嘹亮的风声铁猴孙悟空踏云而至径直跳落在他身旁呲牙咧嘴抓耳挠腮雷公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结结巴巴道:“见过……主人……” 梅真人留意到这猴头周身缠上铁链一根根铁钎刺入筋骨深及脏腑显然吃了不少苦头才如此乖巧。 魏十七道:“唤你过来去试试那妖兽的本事自己掂量着办不许打死它。” 铁猴上下打量那七命妖兽拍着胸脯道:“主人放心……且看……老孙手段……” 魏十七触动心事哑然失笑勉励道:“做得好回头让你喝酒。” 一听到“喝酒”二字正挠到痒处铁猴顿时两眼放光垂涎欲滴蟠桃会的仙酒天魔殿的美酒都是难得的琼浆玉液尝过滋味就此念念不忘。它嘎嘎大笑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摇一摇见风即长飞身窜上前二话不说抡起大棍便砸。 七命妖兽大为警惕不待它靠近一口烈焰喷将上去铁猴乃天生灵物早察知这火焰非同一般乃是久经祭炼的三昧真火深渊之躯虽不惧却也不愿挨上一记身在空中躲闪不便那猴头将双目一瞪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喷出一道罡风将烈焰吹散。 谁知那七命妖兽两条蛇颈神通各异烈焰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寒气铁猴太过托大一时猝不及防被寒气喷个正着。深渊之躯何等强悍寒气竟不得深入肌理只在体表结了厚厚一层坚冰铁猴将周身一抖冰屑窸窸窣窣掉落只觉铁链酷寒彻骨又收紧几分绑在身上行动不便极不舒服。 它吃了点小亏胸中怒意勃发紧咬钢牙将双肩一摇身形骤然化作一抹黑影神出鬼没倏忽绕到七命妖兽身侧一棍打中后背。那妖兽好生了得电光石火刹那侧身抬起翅膀以硬骨生生挨了一棍“嗡”一声巨响七命妖兽硕大的身躯大半沉入云海化解去一棍之力铁猴不依不饶再度涌身上前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抡起棍子一通乱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冰火两重天 铁猴孙悟空一旦上了心进退如电棍影重重烈焰寒气哪里喷得中那七命妖兽仗着皮糙肉厚咬紧牙关生生抗了下来。水云石棍何等沉重顷刻间七命妖兽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模样惨不忍睹。 对上下界天妖固然无往不利相比铁猴却颇为不如梅真人不禁有些失望七命妖兽只得这些手段么?她抬首望向魏十七见他背负双手似胸有成竹又似有所期待心中不觉一动。 铁猴将七命妖兽一通狠揍出了一口恶气挽回些许脸面却也惦记着主人之言打归打不能将它打死了当下收起水云石棍恶狠狠道:“尔这犺货……打了你服……是不服?” 那七命妖兽喘了一口粗气胸腹间骤然亮起如洪炉炼铜将天妖尸骸尽数炼化白光一闪周身伤势回复如初抬起双足狠狠踏下一道震波滚滚扩散。铁猴跳将起来才拔高丈许双肩一沉犹如压上十万大山悬于空中不上不下竟不得自主。 七命妖兽施展神通将铁猴定于空中凶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烈焰寒气绞于一处泾渭分明冰火两重天如洪流席卷而去将铁猴吞没。 烈焰寒气加诸于身上下交攻如磨盘缓缓转动绞灭万物铁猴不得藏私一应手段尽出罡风灭神光水云石棍僵持百余息层层磨去目中金光黯淡最后只得以深渊之躯硬抗。 魏十七神情微动这七命妖兽以自身为烘炉炼化天妖尸骸资粮不匮力战不竭与巴蛇食灵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有心试探妖傀儡的极限当下拂袖挥出一道法力醍醐灌顶强行注入七命妖兽体内。 这一道法力醇厚雄浑杀意凌然七命妖兽如遭雷击皮开肉绽遍体破开深深浅浅的创口血雾弥漫气息节节拔高烈焰寒气顿时强横数倍杀得铁猴丢下石棍抱头蜷缩成一团苦不堪言。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七命妖兽这一番进击也是拼上了老命一道法力不足以支撑太久烈焰渐次委顿寒气几近于无两条蛇颈软搭搭地垂了下去。铁猴好不容易熬过冰火炼体之劫半身焦黑半身冰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拼命撕扯身上的铁链气急败坏模样既狼狈又可笑。 魏十七曲指掐了一个法诀禁锢铁猴的铁链松开一隙铁钎往外退出半分心窍内血舍利从沉湎中惊醒放出无数血丝铁猴如同打了鸡血精神大振摇动双肩天崩地裂一声响挣脱束缚举起水云石棍冲着妖兽脑袋便打。 这一棍含怒出手势大力沉如是打实了便是铜浇铁铸也要炸得粉碎七命妖兽腹中空空如也只剩一滩苦水几乎连脏腑都炼化了浑身乏力只得使出保命神通收起六翼三足将两条蛇颈藏于腹下缩成一个圆球倏地一滚便遁出十余丈开外。 魏十七收了神通铁链铁钎重又缚紧不容血舍利有机会作祟。铁猴得此喘息力气尽复一棍打了个空头脑发热踏云紧追不舍七命妖兽在云海之上滚来滚去身躯渐渐缩小从小山也似的肉球收至数人合抱大小进退来往愈发灵活铁猴心急火燎十棍倒有七八棍落空偶尔打到一下如中败絮浮浮沉沉毫不着力。 七命妖兽为洞天束缚左右只在云海兜转脱不出方圆之地铁猴越发急躁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可要将它一棍打死却也非是易事。 魏十七看了片刻见七命妖兽无有还手之力一味逃窜铁猴始终追不上心中大抵有了主意妖傀儡不死不灭神通不小无论攻坚或是游斗都大有可为。 他朝梅真人颔首示意打了个手势梅真人祭动青铜镇柱一声响将七命妖兽凭空摄取。铁猴眼前忽然失了敌手急得嘎嘎尖叫四处搜寻望见梅真人手中的青铜镇柱七命妖兽的气息若隐若现这才明白过来心知在主人跟前失了脸面酒是没指望了只怕要吃顿排头。 铁猴悻悻然回到魏十七身边垂头丧气雷公脸上满是不服气若非这一身铁链铁钎将它力气锁住区区妖兽如何当得起三棍两棍。魏十七对它的心思了如指掌命流苏吩咐下去于浮宫内备下酒宴铁猴听在耳中喜形于色这才鼓起了几分兴致蹦蹦跳跳跟随流苏而去。 云海滚滚四合莲花峰一如往昔梅真人将镇柱收入袖中顺便说起广恒殿主之请魏十七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五明仙界事关他修炼根本柳如眉不比沈幡子倒不是信不过温玉卿只是为了多炼几头妖傀儡太阿倒持无此必要。 梅真人并无说项之意略一提起便不再多言。倒是魏十七提点了一句这七命妖兽毕竟只是一具妖傀儡本身并不能修炼神通也仅止于此作奇兵投入争战故无不可但所耗非小。 梅真人看得分明妖傀儡终非仙傀儡可比虽有灵性却只等同于器物如无外力驱使不堪大用天妖尸骸吞入腹中杯水车薪就连魏十七挥出一道法力也不过支撑片时便告枯竭。 她寻思片刻颔首道:“妖傀儡在精不在多有三五头足矣。” 魏十七道:“用得好也不失为一宗杀伐利器……你且与温殿主说让她悉心再炼一头七命妖兽/交与吾一应所耗从云浆殿支取。” 梅真人隐隐猜到他的用意心情有些黯淡他已着手为深渊之行打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须留在云浆殿代为坐镇五明宫光阴促人命急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 二人并肩立于莲花峰顶并肩眺望茫茫云海云卷云舒去留无意聚散散聚人生的际遇莫外如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浮宫之中传来喧哗铁猴似乎闯了祸毛手毛脚打碎壶盘杯盅酒香四溢吱吱尖叫给一向寂寥的莲花峰增添了三分热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一动不如一静 岁月流驰百年光阴匆匆而过。 这一日雷动于九天之上天庭云山雾海一扫而空气机牵引灵机鼓荡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分镇三方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诸宫一一浮现若海上仙山虚影荡漾正阳门轰然中开现出一道星光荡漾的门户法度森严气象万千。西华元君、蓝容与、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诸位宫主鱼贯而出诸殿真仙紧随其后恭迎帝子大驾就连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主李老君亦立于一旁神情肃然。 诸宫诸殿齐至云池五明宫云浆、广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赫然在列梅真人居众人之首却不见宫主魏十七。 平侯殿允道人眉头微皱心下暗自忖度瑶池蟠桃会不见其身影听闻曲终人散才撵着一猴头闯入瑶池闹出好大的动静此番帝子敕令诸宫上下会于云池见证天庭盛况他依旧不露面只遣云浆殿主虚应故事如此托大到底是何打算?他仰头望去但见漫天星光明灭辨不清十恶星与紫微星所在念及二星同悬苍穹竞相争辉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一念即动心绪如潮他微微侧首望向平侯殿主鱼龙真人眼观鼻鼻观心肃然起敬不动声色仿似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允道人心中暗暗叹息天庭接连击退强敌却并未因此拧成一股绳五明宫主横空出世王京宫主心思暧昧帝子不知何故一意纵容……波诡云谲让人看不透。 留意到五明宫异样的远不止允道人真人不露相一个个如鱼龙真人一般只作不知。 天庭万籁俱寂仙乐缥缈可闻百余息后群星黯淡紫微帝星悬于苍穹星光如梦如幻落在众人脸上肩上。云池翻滚龙吟虎啸帝子足踏铁血巨象冉冉而出姜夜落后半肩眉目如画尚有几分稚气眼帘低垂睫毛微微颤抖青岚持玉牒随侍腰系青白五德鱼鱼口衔一颗血红的天启宝珠。 允道人心如明镜诸宫诸殿真人齐至连久未露面的天后姜夜都现身云池定有大事发生五明宫主怎地还不露面?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难不成他已离开天庭远赴星域?他目光如电将云浆、广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一一看过心中打了个咯噔果不其然沈幡子金茎露立于梅真人身后不见屠真身影天魔殿天魔女赫然在列离暗却杳无踪迹。 当是奉帝子之命另有要事……屠真也就罢了离暗乃魔王送入天庭的质子岂能轻易离去?允道人修道万载以己心察天心隐隐窥得一线天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不对劲应在遥远的将来而非即刻的时下。 帝子立定于象背目光投向星域深处久久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青岚心中一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紫微帝星照耀下数个隐约可辨的黑影划破太虚疾驰而来轮廓扭曲不定令她双眸发涩酸楚难忍。 青岚垂下眼帘定了定神遥遥感知气机心中暗暗盘算三十三天外诸宫诸殿不知来了多少。 仙界归位无有大能镇压星力如狂潮滚滚而来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星陨如雨幻象迭生被紫薇星光一扫尽数化作泡影。天后神情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眼中现出一丝迷惘之色。 逆天改命降临星域帝子正告三界重立天庭将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五处仙界连为一体如磁石之母三十六宫散落在外者陆续归位乃大势所趋无可阻挡。然则星域浩瀚遥无涯际单凭气机牵引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才能回复三十六宫盛况。为此帝子遣魏十七远赴瑶池元君打造灵机盘着蓝容与送入天庭二人遥隔时空以灵机牵引合力将瑶池、醴泉二处仙界并入天庭。 及至帝释天率六欲天天众来袭以三十三天外六宫为前驱气焰不可一世孰料帝子元君双峰并峙挟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三处胜境之力摧枯拉朽一举击溃来敌魏十七斩灭斗牛宫无常子、菩提宫陆海真人光明宫列御寇妙岩宫曲圆荷落荒而逃弥罗宫燕南征现出深渊本体难逃死劫兜率宫李老君臣服于帝子愿将功赎罪以求赦免。 棋局变幻灵山的谋划徒劳无功一场征伐风卷云散若无深渊西方之主横空出世种下来日祸根堪称完美。 深渊终究众生的大敌、大患、大难西方之主纵强终究是血战的败者苦苦寻求后路的丧家狗深渊的凝视落在三界才是真正的浩劫。 三十六宫三十六处仙界乃天庭根基所在诸殿可毁仙界不可失待尘埃落定帝子谋求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灵机盘非大神通不可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取李老君一缕气息施展大神通接引三十三天外诸宫。 数百年后这一缕气息终于得到了回应。 当诸殿真仙翘首以盼之际魏十七悄无声息潜入深渊此番随他同行除屠真外唯有魔女离暗一人。 深渊之躯不惧三界诸般法宝神通天庭真仙虽多有资格入深渊历炼血战者寥寥无几魏十七推衍再三决意携魔女同行留下梅真人执掌五明宫命龙王辅佐有此二人在不出意外足可守得千年安稳。 古佛迦耶于灵山脚下坐枯禅大雷音寺不得轻动魔王波旬坐镇六欲天散落星域的残兵败将帝释天跋提神之流不足为虑天庭久经争战折损非小一动不如一静尚须修养生息……局势渐趋于平和波澜不惊暗流涌动。 帝子在棋局中落下一子遣魏十七入深渊面见西方之主樊隗亲历血战于生死之际参悟大道踏出那登天一步。唯有大力者方可挪转天机帝子不惧养虎为患只担心运数不济转头成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天无二日 帝子引动星力以无上神通撑开界壁一隙将二人送入深渊。 天旋地转时光流转星光从身后掠过黑暗迎面扑来二人立于黑暗与光明之间向前一步堕入深渊退后一步折返天庭。深渊气息有如实质沛然巨力加诸于身魏十七呼吸嘎然而止双眉纠结成一团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短短数息肉身承受前所未有的重压如入烘炉冶炼被天地碾磨刹那恍若千年神魂震撼身心俱焚若非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十恶星躯已有小成单单立于深渊入口便有粉身碎骨之虞。 他一寸寸转过头去骨节咯咯作响有如生锈的门枢眼梢瞥见魔女离暗双手捏定法诀十指纤纤无数细小的魔纹流转不息一双明眸为魔焰缠绕容色诡异身躯微微颤抖貌似镇定实则并不轻松。 魏十七沉默片刻仔细感应深渊之力咧嘴一笑黑暗是光明的左手光明是黑暗的右手这一步跨出天翻地覆再无退路。 他本不用如此急切真仙寿元无穷尽命星秘术直指大道待十恶星躯大成再入深渊历炼也不迟。急切的是帝子天机步步紧逼留给他逆天改命的时间并不多迦耶于灵山脚下坐枯禅又能拖住如来多久?三十六宫尚未回归天庭若大雷音寺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十六罗汉倾巢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堂堂正正压来帝子又能撑多久? 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二人应天帝谶言而起辅佐帝子重立天庭然则魏十七乘势崛起夺取帝子气运驱命星与紫微争辉天无二日帝子非但没有将危机扼杀反而有意无意令其坐大他随未说破魏十七却隐隐猜到了什么。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哪怕来日二日并升也要先破开眼前大劫再定天庭之主。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诸般杂念尽数抛于脑后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鼓荡不息蓦地张开“一芥洞天”铁猴孙悟空落于左肩呲牙咧嘴铁链叮咚作响刺入脏腑的铁钎逐一跳起。心窍间血舍利蓦地惊醒放出无数血丝侵入筋骨窍穴铁猴仰天厉啸双目酝酿两道金光深渊气息冲天而起如鱼得水生生将面前黑暗推开数尺。 魔女离暗周身一轻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铁猴暗暗心惊铁链铁钎解开一半便有如此神通若不加约束那猴头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魏十七将右肩一摇屠真飞遁而出足踏金莲合卅六之数功行圆满莲瓣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手持乾坤宝幡伞魔纹明灭半身被星光照亮如梦如幻半身隐没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巨力排山倒海压下屠真撑定乾坤宝幡伞伞面转动从掌心逐寸逐分滑落她双臂战栗僵持十余息心中若有所悟双眸骤然燃起两团漆黑的魔焰从容稳住阵脚。 魏十七呵呵一笑举步向前迈去身后星光急速熄灭黑暗张开双翅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浑浑噩噩不知凡几肉身忽然一沉双足踏上实地神魂随之归位。耳畔响起隐约声响一开始远在天边蓦地穿过万水千山近在咫尺是风声风声嘹亮是松涛松涛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魏十七睁开双眼却见最后一抹星光转瞬即逝眼前却并非黑暗的永夜苍穹深处一颗斗大的赤星悄然而出血光萌动熟悉又亲切。 深渊隔绝不了命星这让他感到安心。 屠真与铁猴伏于他脚下身躯微微一动似乎从睡梦中醒来兀自有些迷瞪。魔女离暗双手抱膝轻轻靠在他腿弯仰头望向天际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轻声道:“欢迎来到深渊……” 血光辉映夜空中无数星辰渐次亮起如冷漠的眼在黯淡幕布上勾勒出陌生的星图魏十七眯起眼睛眸中星芒闪动不见紫微帝星没由来心中一松。 紫微星不现深渊十恶星便是帝星。 一念既起星力穿越时空界壁垂落头顶魏十七体内生机勃发参天造化树拔高丈许舒枝展叶枝叶投下大片阴影深深浅浅几乎遮蔽了小半个洞天。 从深渊仰望苍穹离暗察觉到十恶星的异动也察觉到魏十七体内的异动心中一动敛袂起身伸手将鬓角的散发捋到耳后从容道:“初入深渊不辨方位周遭无有魔物出没得片刻安宁实属难得。” 余音袅袅消失在呼啸松涛苍茫夜色中。 魏十七背负双手极目四望星光之下群山连绵起伏松林一望无垠朔风穿山穿林而过百折千回扑在身上利如刀剑衣袍猎猎作响。 静静等了片刻铁猴与屠真先后醒来那猴头伸长了头颈鼻翼张翕嗅着风中的气息略有些骚动不安屠真则安安静静立于他身旁眉梢轻挑似乎察觉到什么。 魏十七喃喃道:“来了。” 一语成谶片刻安宁果然只得片刻离暗不禁摇了摇头。远山深处响起一片沉重的脚步声山呼海啸震得松针簌簌落下无移时工夫视野尽头出现无数黑点翻山越岭奔袭而来。 夜色如风卷流云渐稀渐淡重峦叠嶂后赤日露出一线光芒万丈云霞舒卷明与暗的分割线急速推进划过山与海照亮了魔物的身形一眼扫去成千上百如潮水般涌来。 铁猴孙悟空按捺不住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雷公脸露出狰狞之色频频回顾魏十七知它心思颔首道:“去吧!” 话才出口铁猴化作一道黑影迎上前孤身杀入敌阵大喝一声抡起水云石棍棍影重重将数头魔物高高打飞。深渊魔物久历血战早看出端倪铁猴猖狂却非是正主当下分出数十善战之辈将其缠住主力直奔魏十七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谋定而后动 魔物如洪流般席卷而至为首一将虎头人身伟岸如山身披破烂皮甲一马当先冲向魏十七双眸血光闪动不待接战陡然间大喝一声一脚踏在山崖上身躯微微一挫由动转静沉肩拧腰一拳击出。 屠真眉梢轻挑身形甫动魏十七按在她肩上将她揽到身后不令其出手顺势探出右手并拢双指如短剑般戳出正中对方拳锋。那虎头魔物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尚未来得及转念身躯骤然溃散一道血气窜出左旋右转结成一颗鹅卵大的血珠冉冉漂浮于空中光华流转引来无数贪婪的目光。 铁猴将水云石棍舞得密不透风围攻的魔物稍有不慎挨着些许便如跳丸般飞将出去彼辈皮糙肉厚虽无性命之虞吃上一棍半棍也不好受。那猴头身陷重围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梢瞥见主人出手并指一戳便将一虎头魔物打灭心中大喜扭头深吸了一口气罡风凭空而作将那血珠一卷抢在众人之前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血珠乃魔物血气所凝毕生精华之所在一路滚落喉头直入腹中化作血气散入筋骨脏腑心窍间那枚血舍利微微一动将困住身心的铁链铁钎撑开些许。铁猴打了个饱嗝气力凭空增长石棍一紧“砰”一声响正中魔物脑壳。这一棍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脑浆迸流身躯生生压下半尺一道血气冲出却比那虎头魔物稀了许多。 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深渊乃血战之地一丝一毫血气也不可错过铁猴不待血珠成形雷公嘴一吸顺势咽入腹中。趁血气尚未消退鼓起精神转守为攻下手决不留情将四下里魔物一一打杀尽力夺取血气。 虎头魔物亦是骁勇善战之辈在魏十七跟前不敌一个照面却震慑不住余辈。何谓血战——不惧不退不死不休是为血战。魔物蜂拥而前魏十七只得一双铁手戳来戳去戳到白日当空又能戳死多少? 蚁多咬死象这才是血战最令人可畏之处。 离暗静静立于一旁身躯笼罩在一团魔气中若隐若现模糊不清天魔书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各具其妙不知何故魔物竟对她视若不见置若罔闻。魏十七神通广大区区千余魔物不在话下离暗也不急于相助目光炯炯嘴角噙笑对他信心满满。 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摄入掌中振臂横扫将三头魔物拦腰打成六截余威所及十余头魔物人仰马翻滚落下山崖去。棍乃钝器在他手中犹如神兵利器横扫千军势如破竹三团血气窜将出来不待铁猴吸取便投入赤铜铸恨棍中消失无踪。 离暗看在眼中忍不住“咦”了一声不明就里。 谋定而后动魏十七为深渊之行谋划良久铁猴孙悟空是一重依仗十恶星躯是又一重依仗有这两重依仗还不够临行之前他唤来兜率宫主李老君劳动他亲自出手祭动阳钧炉将赤铜铸恨棍重新洗炼一番。 当年金母殿主蓝容与为还一个人情问魏十七要去六龙回驭斩抽取金龙灵性注入铸铜殿千锤百炼去芜存菁炼成一根赤铜棍。六龙为魂赤铜铸恨这一条棍乃前所未见的大凶器出必杀生见者不详也只有魏十七这等命硬之人上应凶星修炼秘术才能十分驾驭得住。 凭借此棍魏十七不知打灭了多少真仙凶名远播除却帝子、元君、天后寥寥数人无人敢捋其锋芒。然则深渊张开遮天黑翼强敌初现端倪燕南征樊隗吴千臂对上血战中杀出一条生路的深渊魔物赤铜铸恨棍不足以克敌相形见拙。 帝子以紫微光矛灭杀燕南征取其血气炼成若干深渊血神丹魏十七分到两枚他以一枚赐予铁猴孙悟空助其成就深渊之躯另一枚始终唯有合适人选留于手中蒙尘。此番出征深渊亲历血战九死一生不容有失他请动李老君将赤铜铸恨棍投入阳钧炉内雷火齐出六条金龙尽数炼化灵性引入深渊血神丹生生封于棍内等同器灵以夺取血气以战养战。 一棍挥出魔物血气收于棍内魏十七掂了掂分量心知此术果然可行信步前行赤铜铸恨棍掀起腥风血雨挨着死擦着亡如入无人之境。铁猴看在眼里血气尽被赤铜铸恨棍收去捞不到一丝半点急得哇哇乱叫加紧动手撵着魔物一通乱打抓紧争夺血气。 这一拨魔物千百成群为首的虎头魔物被魏十七击毙余下俱为碌碌之辈两条棍前后滚滚交击无移时工夫便杀了个通透。屠真撑着乾坤宝幡伞默默立于一旁五指用力握住伞柄指节发白眼中一片茫然易地而处这许多魔物一涌而上以她的神通手段撑不了太久铁猴如鱼得水愈战气力愈长归根到底缺了一颗深渊血神丹! 她垂下眼帘暗自叹息。 魏十七击溃来敌不再追杀铁猴却不愿放过眼门前的血气一鼓作气将幸存的魔物尽数击毙蹦蹦跳跳回到主人身旁志得意满精神抖擞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气力无处发泄意犹未尽。 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将铁猴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又低头察看赤铜铸恨棍心中有了定夺。魔物血气终是外物不得持久一时半刻耗之不尽也留不住渐次发散重归深渊十成之中最终占为己有不过半成。不过血战旷日持久半成虽不为多日积月累杀戮亿万魔物血气凝聚非同小可。 只是对他来说寻常魔物杀得再多也是杯水车薪唯有虎头魔物这等角色血气浓郁打杀了才不无小补。 魏十七收起赤铜铸恨棍回头见屠真躲于伞下闷闷不乐伸手轻抚她的秀发低声宽慰了几句。离暗一一看在眼里心知此女在他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当年她赐以天魔书点化天魔一招闲棋如今竟成妙手不知该得意抑或是庆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天魔殿堪舆图 血气消散尸骸横七竖八洒了一地屠真收起乾坤宝幡伞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符金石交融包浆温润凭空一挥一溜雷火窜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雷火童子雷四灵笑嘻嘻不无谄媚之色拱手见过五明宫主天魔殿主又跟屠真唱个大喏眼珠骨碌碌直转。 屠真指指满地尸骸道:“此地便是深渊魔物尸骸有可用之处且收去一二。” 雷火童子朗声应诺上前挑选可用的骨骸口中嘀嘀咕咕啧啧称奇手脚却异常麻利看似不经意走了一圈早将上好的骨材收入囊中留待日后炼器所用。 离暗心下了然魏十七入深渊历炼血战无有后援以战养战方是长久之计铁猴炼就深渊之躯如鱼得水乃是一员冲阵杀伐的悍将那一根赤铜铸恨棍亦有古怪其中似孕育魔物能夺取血气补益己身魏十七谋划已久天魔书诸般小神通克制魔物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想到这一节她心中微有些失落。 尸横遍野腥臭难闻魏十七无意久留待屠真四星令符收去雷火童子向离暗打了个手势随意挑个方位大步流星向前行去。 一路行一路看重峦叠嶂似无尽头四下里鸟虫低吟忽响忽轻白日当空高悬于苍穹不见魔物踪影。 魏十七停下脚步沉吟片刻看了离暗一眼魔女不待吩咐抿唇吹出一口清气化作一缕漆黑的魔焰浮于虚空如风中之烛噗地一声奄然而灭摄出一卷兽皮径直落入掌中。 她将兽皮展开却是一幅堪舆图为迷雾笼罩翻来滚去唯有中腹现出一团光亮金线隐约勾勒出山峦之形或隐或现。离暗抬头望了魏十七一眼右手捏定法诀指尖轻划兽皮堪舆图上现出一团米粒大小的魔焰落于山坳之间摇曳不定微不可察。 离暗微笑道:“果不其然这天魔殿堪舆图在深渊之下尚可一用。” 深渊浩瀚无垠有此图指使方位不欲迷途魏十七颔首称善又问道:“行空飞遁可有碍此宝?” 离暗沉吟片刻斟酌道:“此图为三界之物仓促间不得改动深渊自成一体以妾身之见徐徐飞遁自无碍太过迅捷则录之不全或恐有失。” 魏十七道:“无妨初来乍到也不急于赶路徐徐飞遁正合吾意。”心念动处一道白光从袖中飞出略一盘旋现出一艘飞舟形同枯木刨削剜凿而成粗砺坑洼浮于虚空若无有重量模样虽然丑陋却是天庭三大神木之一的抱虚木炼成的飞遁之器飞舟枢纽乃是六颗星核俱为难得一见的“五轮”神品晶丝交织瞬息数变似禁制而非禁制别有玄妙之处。 魔女离暗打量了几眼忍不住赞道“此物甚佳!” 魏十七道:“阳钧炉所炼出自李老君之手这一根木料是从瑶池抱虚车中拆出来的本是一根单辕。” 瑶池抱虚车乃西华元君之座驾单辕最是要紧不过这个人情委实不小。曲指敲击抱虚木作金石铿锵之声晶丝随之荡漾隐现离暗好奇道:“瑶池抱虚车少了单辕如何修补?” 魏十七道:“听闻元君从瑶池之下寻了一截扶桑木来炼入抱虚车以作单辕之用。” 离暗不再言语天水有洗炼宝材之功瑶池之下不知沉了多少天材地宝扶桑木打造飞车虽不如抱虚木同为天庭三大神木之一亦勉强可替。 众人先后踏上飞舟离暗将天魔殿堪舆图覆于舟尾盘膝坐定默默催动魔功相护魏十七一脚踩在飞舟枢纽之上六枚星核尽皆亮起晶丝密布深深刺入抱虚木中飞舟微微一震由静而动向前缓缓驰去。 不急不缓翻过数个山头松涛起伏了无涯际离暗体察深渊气息的细微变化全神贯注操纵天魔殿堪舆图将飞舟所过之处一一录入图中金线逐一浮现勾勒出山水起伏之貌。随着飞舟遁速一点点加快罡风扑面而来离暗体内天魔气似大江东去一开始是涓涓细流不绝如缕渐次奔涌壮大终成决堤洪流一泻千里。她皱起眉头又勉强撑了百余息伸手示意指尖簌簌战栗显然魔气枯竭无以为继。 魏十七挪开脚掌星核黯淡飞舟降下遁速回首望去距离之前初降之地远隔重山不知千万里之遥。日头已行至天际霞光如火如荼时近黄昏魏十七将飞舟降于一处山坳中拂袖抛出接骨木浮宫见风即长稳稳落于山涧旁以作休憩之所。 魔女离暗神魂委顿眉宇间掩饰不住倦怠匆匆打了个招呼自去浮宫内安歇魏十七心中转过一个念头适才催动飞舟急速飞遁掠过万水千山不无试探之意离暗如此作态究竟是臻于极致还是故作疲态他却也有些分辨不清。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坦坦荡荡做一对道侣又谈何容易。 或许这一次深渊之行有机会看透她的心意。 铁猴耐着心性蜷缩在飞舟内遁空飞行大半日早已心浮气躁双脚落到实地吱吱叫着四处乱跑竖蜻蜓发虎跳着实撒了一通欢。耍了片刻那猴头扑通跳进山涧里痛饮了几口忽然发觉了什么探出一双利爪连扑数下抓出一条肥大的白鱼滑不留手用力甩到岸上朝屠真呲牙咧嘴连连比划。 屠真言简意赅道:“说话。” 铁猴搔了搔脑袋结结巴巴道:“肚子饿了……烤鱼吃 嘻嘻……喝点酒可好?” 屠真知这猴头贪酒扁扁嘴却也没有呵斥它默默将白鱼提起到山涧边开膛破肚洗剥干净。铁猴蹦蹦跳跳到松林中拾了一堆柴火毛手毛脚燃起一堆篝火仰头望去却见夕阳停滞在树巅始终不降到山的另一边去晚霞在燃烧透出诡异的气息。 魏十七背负双手立于山涧旁见一道白光刺破苍穹第二轮白日冉冉升起晨曦万丈二日并行于天遥遥相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恶客来犯 一日未坠一日又升阴与阳晨与昏变幻相侵点亮深渊的天空屠真似有所感缓缓站起身来翘首以望心神一时为之所夺。 铁猴冥顽不灵只顾盯着火上的白鱼不时伸出手爪撕下一片焦香的鱼皮塞进口中砸吧着嘴品着滋味雷公脸上露出不足之色烟熏火燎寡淡无味屠真手艺忒差劲远不及天庭珍馐美味。 屠真看了一会日色回过身来翻动鱼身胡乱烤得七成熟不忍多看随手递给铁猴铁猴捧着烤鱼一个劲眨巴眼屠真会意又取了一葫芦美酒与它解馋。 酒香四溢魏十七回头望去却见铁猴举起葫芦口对着口咕咚咕咚猛灌一气眉飞色舞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这贪酒的猴头迟早会误事不过心思单纯亦是好事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深渊之行的关节正落在铁猴身上。 三口两口喝干美酒铁猴意犹未尽摇了摇葫芦觍着脸向屠真讨要屠真摇了摇头回到魏十七身旁不再看它一眼。铁猴大失所望没奈何啃了几口半生不熟的烤鱼不是滋味远远丢入山涧中。 山涧九曲十八弯蜿蜒淌下山去跌宕起伏钻入幽深的山腹汇于深不见底的大湖中消失了踪影。过了良久湖底响起轻微的水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划过张开大口将白鱼吞入腹中旋即浮出湖面漆黑一团的山腹中亮起两盏血红的灯笼。 水声回旋激荡如战鼓隆隆那黑影一步步踏上岸去身躯渐次缩小化作一突眼鱼唇的魔物头顶长满肉瘤筋骨强健举首望向山涧来处闷哼一声周身水雾翻滚箭一般飞遁而出。 远在数百里之外山涧流水潺潺屠真侍立于旁陪魏十七一同仰望苍穹看深渊二日并行于天种种瑰丽变幻为三界所无。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与深渊相比直如萤光之与皓月思之索然无味。 伫立片刻魏十七忽然心有所动目光投向山涧顺流而去喃喃道:“如此良时偏有恶客来犯不得安宁……” 屠真神情微动似有所察觉跃跃欲试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摇首道:“那魔物非同寻常且莫冲动。” 屠真心中有些委屈不知何故她修炼天魔书始终不得法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一无所成只悟出一些炼器的法门将乾坤宝幡伞炼成一宗魔器挡风遮雨尚可克敌制胜却不逮她不甘心如流苏一般卑微到尘埃里她要并肩走在他的身边至不济也要成为他的影子! 这些年来她追随魏十七从懵懂无知一路走到今天冷眼旁观看得明白主人是个念旧的人但也是个冷漠的人她若不愿留在云浆洞天枯守等待便要足够强大强大到……如梅真人离暗乃至那猴头一般…… 风声水声交杂在一起铁猴肃然警惕浑身硬毛倒竖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如临大敌。之前降临深渊甫遇万千魔物它也未曾如此作态这一番挟水雾来袭的魔物虽是孤身独往却不可小觑。 深渊之众果然危机四伏连片刻的喘息都不可得这还没有遭遇血战只是一些散兵游勇罢了。 山涧倒流而回水声隆隆大作雾气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刹那间吞没山头一道黑影骤然扑来铁猴大吼一声举起水云石棍扫过半个弧形水雾豁然中分化作氤氲蒸汽现出一突眼鱼唇的魔物交叉双臂将大棍无声无息抵住退后三分又推进二分卸去横扫之力。 魏十七“咦”了一声这魔物出自水下深谙水性这一手以柔克刚的功夫殊为罕见。 铁猴一棍打在棉花堆里浑不受力尚未来得及变招那魔物双臂一翻将水云石棍擒住。铁猴双臂吃到分量骨节劈啪作响吐气开声奋力一夺那魔物并不与它较力顺势一推身随棍走已逼近铁猴身前一双突眼血光大盛张开血盆大嘴狠狠咬去。 铁猴怪叫一声喷吐罡气相阻周身铁链叮当作响铁钎接连跳起解开一重重束缚力气随之暴涨轻轻一轮便将那魔物甩将开来。 那魔物生性机敏趋利避害察觉到血舍利的磅礴气息微一犹豫扭头扑向魏十七尚未近身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忙不迭收住去势挟水雾倒飞而回惶惶然若丧家之狗。 苍穹深处一颗血红的小星若隐若现星光照入深渊不绝如缕那魔物身形为之一滞铁猴早已扑上前来起棍便打。 这一棍压下天翻地覆破碎虚空那魔物情知不妥哪里敢硬接暗暗使了个神通身躯“噗”的一声化作漫天水气四散而溃躲过铁猴含怒出手却被一缕星光牵制血气腾挪于方圆丈许之地走不出逃不脱无奈之下只得收拢水气仍化作突眼兔唇魔物之身。 天下至柔者水也至刚者亦水也这魔物神通诡异数番变化颇得瑶池天水之神韵并非一味以蛮力横冲直撞深渊之躯修炼至此亦是异数。 血舍利咚咚跳动胸腔中如同多了一颗心脏血丝侵入筋骨脏腑铁猴凶性大发意识为戾气所摄总算还有三分清明敬畏主人不敢冒犯当下擎起水云石棍将满腔杀意尽皆发泄在那魔物身上咬牙切齿追着撵着一通乱打。 那突眼兔唇的魔物亦是从血战中杀出来的悍卒仗着一身以柔克刚的诡异神通吞噬了无数血气才有今日的成就。他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与同类为伍走的是孤勇的路数一击不中远飏千里绝不置身于死地。只是这一番运数不佳为星力所困牢牢锁定血气诸般腾挪变化不得脱身只能死战到底。 铁猴愈战愈勇一力降十会水云石棍轻如灯芯草打得那魔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终于撑不下去只得现出深渊本相却是一条体型狼犺的大鱼挟水雾浮于空中鳞甲片片黝黑似铁目射血光口吞狮象将鱼尾重重一甩山呼海啸虚空震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鱼大心眼小 得失消长福祸相依那魔物显出深渊本相血气深藏如潜龙在渊奋力挣脱星力禁锁周身为之一轻却再不能身化水气聚散如意。铁猴怪叫一声挥棍而上逼得它甩起鱼尾相迎一棍打实天崩地裂一声响猴头如流星般倒飞而起硕大无朋的鱼身压落山头松林尽伏山涧枯竭砸出一个深坑来。 纵身窜入云霄中待去势消尽铁猴以手加额遮目下视眼放金光见那魔物着实狼狈一时半刻爬不起不禁嘎嘎而笑只要打得实一棍不行打十棍十棍不行打百棍便是一座铁山也要生生砸平。 它将腰一扭呼啸直下三千尺冲开一道乳白的湍流挟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那魔物心惊胆颤战意全消使一个神通舍弃十万鳞甲尽数炸将开来周身水雾翻滚所过之处身躯由实转虚晦暗无光。 魏十七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深渊魔物夺取血气熬炼肉身多逞蛮力爪牙之能这化身大鱼的魔物离群索居独来独往却有一手操纵水气的神通非比寻常恃勇鏖战之徒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蹊跷。既然察觉异样岂容它从容远遁星力锁不定血气那就使个手段禁锢其肉身先打灭了再说。 心意动处十恶凶星渐次隐没一根赤铜铸恨棍从虚空飞出虎啸龙吟势如破竹从鱼背戳/入贯穿身躯将其牢牢钉死在山头之上深渊血神丹鼓荡不息肆意夺取血气侵蚀血肉。 神通被破十万鳞甲付之东流背脊重创脏腑洞穿那魔物怒吼一声甩动鱼尾拼命挣扎肉身崩裂血如泉涌赤铜铸恨棍却纹丝不动。趁他病要他命铁猴头下脚上疾冲而去用尽浑身力气一棍打在鱼头之上可怜躲也无处躲避也无处避那魔物生生吃了这一棍脑壳打得稀巴烂一道浓郁的血气窜将出来铁猴眉花眼笑抢先吸入腹中如饮醇醪雷公脸上露出痴迷陶醉之色比之前尤甚。 血气一去小山也似的尸骸急剧缩小赤铜铸恨棍嗡嗡作响大有不满之意魏十七也不与铁猴争夺什么绕着鱼尸转了一圈“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伸手虚虚一抓鱼腹豁然中分一颗干干瘪瘪的心脏晃晃悠悠飞将出来鱼大心眼小与伟岸的躯干相比小得不成比例。 近在咫尺一阵阵悸动涌上心头魏十七眼中精芒闪动曲指轻弹心脏如花瓣片片剥离逐层瓦解化作飞灰簌簌落下到最后止剩一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血舍利翻来滚去气息晦暗不明。铁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兴趣蹦蹦跳跳上前去盯了半晌小心翼翼探出一根手爪在血舍利上点了一点若有所思。 千手千臂吴千臂西方深渊之主麾下得力臂助一旦解开铁链铁钎束缚挪转巨力打破界壁几近不死不灭神通皆因血舍利而来深渊血舍利原来不止一枚只是与之相比眼前这枚血舍利差了不知凡几连铁猴都提不起兴致……魏十七思忖片刻拂袖将血舍利收去心中隐隐有所期待。 魔物血气乃是大补之物铁猴一时间生龙活虎浑身精力无处发泄扛着水云石棍绕来绕去周身铁链叮当作响心中愈发急躁不安。魏十七看在眼里将赤铜铸恨棍收回顺手一甩一缕血气飘散而出弥散在晨曦之中。 那大鱼本相的魔物非同寻常血气浓郁堪比上好的丹药吞入腹中虽不得持久十成之中终究能留下半成左右浪费了委实可惜。铁猴鼻翼张翕坐立不安下意识要上前攫取又惧怕主人责备急忙收住脚步慢吞吞缩了回去被血气引诱得坐立不安不知主人此举是何用意。 血气飘过崇山峻岭过得小半个时辰远处响起无数凌乱的脚步声一拨魔物为血气吸引循踪而来。魏十七向铁猴挥手道:“去吧!”铁猴哪还不明白主人心意厉啸一声擎着水云石棍窜将出去虽千万人吾往矣孤身杀向敌群。 血气入体留之不住横竖要发泄出去不如引诱魔物近前来权当磨刀石磨一磨那猴头的手段。魏十七心中有数区区一缕血气尚不至于引来强横的大敌数百头寻常魔物凭铁猴一根石棍足以横扫大可不用担心。 大鱼尸骸倒卧于山头脑壳虽被打残剩下好物甚多屠真以令符唤出雷火童子雷四灵收取筋骨宝材剩下无用的血肉尽数丢下山去。片刻后林中窸窸窣窣似有毒蛇猛兽出没逡巡片刻终是抵挡不住诱惑壮着胆子将魔物残尸拖回巢穴从容享用难得的血食。 重山之外厮杀声忽响忽轻渐次湮灭铁猴扛着水云石棍挺胸叠肚雄赳赳气昂昂回转来向主人复命。魏十七打量几眼见这猴头满身血污神采奕奕颔首赞许了几句指指断流的山涧令它去洗刷一番。铁猴为主人分忧独当一面打杀了这许多魔物压过屠真一头心中颇为欢喜一溜烟跳进水中竖蜻蜓发虎跳洗了个痛快。 浮宫之中静寂无声魔女离暗入定冥思不管外界天翻地覆。魏十七将天魔殿堪舆图展开细细审视金线勾勒出万水千山若隐若现抱虚木飞舟穿梭虚空遁行如电却仍未飞出这片广袤的松林深渊之大不可以常理度之。 屠真立于他身旁静静注视天魔殿堪舆图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往哪里?” 魏十七笑道:“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能去哪里——四处乱撞罢了。不过深渊之中也有老熟人樊隗才是此间的地头蛇如能遇到他可省下不少摸索的工夫。” 屠真有些担心犹豫道:“西方深渊之主……可信吗?” 魏十七“嘿”了一声“深渊之下唯有自己的一双拳头才是最可信赖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深渊一日 魔女离暗入定数个时辰从龟息中醒来。浮宫内一片漆黑在她眼中纤毫毕现千音鬼铃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叮叮叮近在耳畔又远在天边。浮宫出自梅真人之手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七十二道大挪移符的气息动念之间便可远遁万里。 些许小伎俩小手段又如何在她眼里。 离暗缓缓站起身来将浮宫周遭细细看了一回魏十七并没有花太多心思打点此处的当是阴元儿一柱一墙一砖一瓦都染上了太阴元命珠的寒气渗进每一根沉水接骨木根深蒂固。 她推门而出步入久违的光明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放眼望去夷平的山头巨大的深坑铁猴浸没在断流的山涧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珠骨碌碌转魏十七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两轮夕阳停滞于西一轮朝阳浮沉于东三日并行于天朝霞晚霞璀璨似锦。 这里是深渊魔物横行血战绵延不绝。 离暗缓步上前跟魏十七打了个招呼并肩看日出日没霞光变幻。过了许久魏十七垂下目光落在她熟悉的脸庞上“深渊之中亦可见日月星辰?” 离暗静静道:“有日月有星宿与三界无二不过此日非彼日此月非彼月星宿亦大有不同。” “天有几日?” “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十三日周行于天盛衰无常升落不定。” 魏十七指向天边最初的落日“深渊西方之主?” 离暗摇摇头微一犹豫含糊道:“天人之相变化无常谁能言之笃笃宫主有意窥视一二不妨耐心静候这一日过去。”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此语不无弦外之音不过在他看来离暗只是推测之辞深渊日月并非亘古不变距离魔王离去之日不知过了多久世易时移天翻地覆深渊早非往日之深渊了。 离暗既然无恙魏十七决意继续上路御飞舟冲入云霄这一次他没有紧逼试探徐徐飞遁从山峦松林上空掠过。离暗垂首注视天魔殿堪舆图发觉飞舟并非随心所欲任意穿行而是绕着某一点如陀螺般一圈圈向外探查堪舆图上的迷雾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金光闪动千山万水露出真容。 身入险地大敌环伺魏十七不为已甚离暗稍显疲态便降下飞舟就地歇息。偶有不长眼的魔物觅踪而来无须魏十七出手铁猴冲杀在前屠真从旁辅佐便足以扫除一空不过如之前所遇大鱼本相的魔物那般狠角色却再未出现。离暗推测这片群山环绕的松林位于深渊偏僻之所远离血战出没此间的都是一些残兵剩勇尚不足为惧。 深渊一日长得异乎寻常群山松林亦大得了无涯际当第六轮赤日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送风松涛为之一变。赤日炎炎似火烧山涧断流溪水枯竭群山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崖石高处的松树无有水气滋润成片成片枯焦委顿苍翠尽失如丑陋的瘌痢头。 虽说真仙不惧寒暑魏十七也觉得这酷热不同寻常。 六日齐现热力磅礴飞舟掠过天际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双眉一挑足尖轻踏枢纽六枚星核不约而同收拢晶丝飞舟如流星坠地一头栽向山崖接连撞断七八棵巨松离地丈许嘎然而止。 离暗卷起天魔殿堪舆图秀眉微蹙顺着魏十七的目光望向远处却见一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峰顶插了一杆大纛迎风招展烈烈飞舞纛下一魔物傲然而立身高九尺魁梧彪悍一双凶瞳寒芒闪动厉声喝道:“转轮王麾下大将都铎征集大军攻伐百岁谷应者速来听命!”雄浑的声音如黄钟大吕轰然回荡在千山万壑间。 深渊诸方主宰四方之主外更有昊天、伏岳、北冥三皇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魏十七看了离暗一眼后者摇了摇头显然并未听说过都铎之名亦不知百岁谷位于何地。 停了百余息那魔物又一声厉吼:“转轮王麾下大将都铎征集大军攻伐百岁谷应者速来听命过时不候诛杀不赦!” 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伸手揽住屠真肩膀将她纳入一芥洞天又收起飞舟向离暗道:“我欲前往百岁谷一探道友小心在意。” 离暗微微一笑天魔化身无穷那是区区魔物所能窥破她双手掐了一个法诀身形忽然化作一团天魔气没入魏十七袖中藏身于浮宫之内施展一宗小神通外界种种尽数映入心田。 魏十七摸了摸铁猴的头顶叮嘱道:“言多必失从此刻起你便是一个哑巴不准说半句人话!” 铁猴翻着眼皮可怜巴巴望着主人一个劲地点头。 铁猴早已炼就深渊之躯与魔物一般无二魏十七摄出赤铜铸恨棍催动深渊血神丹放出深渊气息细细察看并无破绽当下迈出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向那大纛行去。 山崩地裂烟尘四起无数魔物从四方赶来汇集于山峰之下仰望猎猎大纛神情露出敬畏之色。魏十七举目打量魔物一个个骨骼清奇千奇百怪夹杂着人模狗样之辈彼此以气息相认他厕身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身前不远处一五短身材的魔物似乎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瓮声瓮气问道:“柯老百岁谷却在何处?” 那被唤作“柯老”的魔物清隽似人眼角眉梢略见皱纹捋着山羊胡须指点道:“百岁谷在万壑松林之南为西方之主麾下大将樊拔山镇守谷中一十三处洞天小界端的是好去处。” 那魔物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难不成是转轮王向西方之主开战了?” 柯老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开战?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西方之主一溃千里百岁谷岌岌可危十有八九是守不住的!你这厮也不打听明白糊里糊涂就凑上来若是站错了队哭都没处哭去!” 那魔物拙于言辞唯唯诺诺柯老教训了几句心中着实满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韩十八侯哑巴 铁猴谨记主人的吩咐一味装哑巴只是猴性难改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无有一刻停歇。魏十七听壁角听了半晌大致心中有数那五短身材的魔物唤作“山鸫”开智未久懵懵懂懂大抵便是个愣头青“柯老”实为“老柯”老江湖老油条久历血战一身是伤侥幸保全性命并未夺得多少血气急需“山鸫”这等强悍的战力相助二人天雷勾动地火说得入港一拍即合。 老柯费了一番口舌偶一回头却见一人一猴立于不远处沉默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眼光甚毒略加分辨深渊气息幽深晦涩绝非寻常人物。万壑松林乃偏远之地物产匮乏魔物在此休养生息多为溃逃的散兵游勇都铎遣使征集兵力实则充当攻打百岁谷的炮灰淫威之下在劫难逃他故作老成姿态说动山鸫同行犹嫌势单力孤不想身后即有此等强人一时间又惊又喜咳嗽一声故伎重施上前与之攀谈。 魏十七何等精细自称“韩十八”与之攀谈一二不卑不亢老柯数番旁敲侧击都未能窥破他的底细。这厮沉稳老辣话虽不多却风轻云淡并不把攻伐百岁谷看得很重有实力方有底气老柯越发心热主要邀请对方加入互为引援一致对外争夺血气。 对方舌绽莲花加意劝说魏十七略加思索顺水推舟应允下来。老柯心中大喜又将目光投向他身旁的铁猴问了几句得知它追随韩十八四处争战却是天生的哑巴不禁深表遗憾。 老柯顺势将山鸫唤过来为二人引见魏十七打量数眼微微颔首老江湖眼光不差山鸫筋骨上佳若得血气滋养可成一员悍将。 方圆千里魔物蜂拥而至乱糟糟一片那立于峰顶掌纛的魔物第三遍大喝等了百余息将手一挥山腰间窜出百余精卒吆吆喝喝将山下魔物分作千余一拨归入麾下统领。 老柯压低了声音向魏十七解释一二都铎颇有将才召集散落四野的魔物以精卒为“千夫长”略加操练待打过一二仗后再行收编幸存的强者这时便正儿八经的部属不作炮灰消耗了。也只有这等老油条才明辨其中的道道山鸫在旁听得一惊一乍如梦初醒。 闹腾了好一阵百余千人队粗略成形统领魏十七这一队的“千夫长”唤作“鬼火川”体壮如牛孔武有力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痕从额头斜掠至下颌皮肉绽裂破了相越发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鬼火川叉开双腿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目光如电将诸多魔物扫视一遍心中大抵有数一挥手命众人紧随他扫荡松林凡有不听召集的魔物尽数灭杀了夺取血气“过时不候诛杀不赦”这八个字并非空口白话威胁之语。 魏十七担心铁猴不擅作伪以铁链铁钎将心窍间血舍利牢牢禁锢它虽比寻常魔物强悍却也不至太过引人注意。饶是如此锥处囊中如何掩饰得住锋芒鬼火川很快就留意到他们一作人形一作猴相深渊气息与众不同这千余魔物多是废材有二人脱颖而出亦是意外之喜。 鬼火川对万壑松林知之甚稔引着千人队翻山越岭遇到三五落单的魔物一个唿哨便灭杀了数百头魔物聚于一处亦掀不起什么浪花魏十七与铁猴略施手段横扫为首的几个硬手剩下的不足为虑。 鬼火川看在眼里大为满意放慢脚步亲自勉励一二将“韩十八”和“侯哑巴”两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魏十七本无意虚与委蛇但听得西方之主麾下大将樊拔山镇守百岁谷倒是动了一点心思有意混入百岁谷见机行事。樊隗与帝子达成盟约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并不可信西方之主毕竟是深渊主宰之一纵然江河日下终不可敌魏十七不愿过早与之会面至于其麾下大将最多不过是第二个吴千臂却是无妨。 千人队在万壑松林中扫荡了一番千里奔波接连剿灭了数拨魔物鬼火川见彼辈干渴难忍渐露疲态寻了一处苍翠的松林散在树荫下歇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柯有意显露几分见识指指点点道:“诸日在天酷热难当这万壑松林汲取山腹中大湖水分才得以留存至今尔等如有手段可凿破大山取了水来痛饮如无这等手段只可剥了树皮吮吸汁液聊胜于无。” 鬼火川听了不无诧异上下打量老柯几眼命他点几头魔物前去寻找水源如能取得水来可记上一大功。此言正中老柯下怀打打杀杀非他所长如能充当一狗头军师不用冲杀在前才遂了他的心意。 老柯慨然应允唤上魏十七、铁猴、山鸫并几个头脑简单力大无穷的犺货当先引路向松林茂密/处行去。鬼火川见他几个凑在一起彼此相帮似乎颇有交情心中不禁高看他一眼。 老柯果然有几分道道循着松林走势兜兜转转花了数个时辰寻到一处山坳扫去堆积的松针浮土铁猴擎出水云石棍狠狠一捣土石四溅捣出一个深坑来。 众魔物一同动手将土石清除一空老柯跳进坑内鼻翼张翕嗅了片刻颔首道:“从这里挖下去打通山腹便可得一深井取水。” 铁猴奋起神勇当当当当一棍棍捣下去直震得松涛起伏群山回响。挖了丈许深刨去碎石露出坚硬似铁的山石铁猴往手爪内吐了一口唾沫握紧水云石棍纵身跃入高空头下脚上如流星般径直坠落棍头戳在山石之上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竟生生没入大半。 铁猴发狠将石棍一摇咬牙切齿慢慢拔将出来却见一个黑黝黝的穴/眼深不见底水气氤氲扑面而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翻山越岭急行军 铁猴一棍捣穿山腹下意识看了看主人的脸色魏十七打了个手势那猴头咧嘴一笑欣欣然功成身退将水云石棍收入耳中跳上树梢摘了几个松果慢条斯理剥松子解馋。 老柯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游移不定侯哑巴的强悍令他又惊又喜一条棍纵横捭阖所向披靡便是在千军万马中亦可杀出一条血路来百岁谷之战又平添了数分把握。 他心中转着念头伏身凑到山石穴/眼前寒意逼人须发漉漉大湖隐藏在山腹中滋养万壑松林。老柯胸腹急速鼓荡抿唇一吸一道晶莹的水线没入口中涓滴不漏他屏息良久长长舒了口气赞道:“好水!清冽如酒中人欲醉!” 魏十七哑然失笑却也不去戳穿他这山腹中的大湖十有八九是那突眼兔唇魔物的老巢一池洗脚水亏他赞不绝口说什么“清冽如酒中人欲醉”。 老柯随意点了一头魔物命其速速赶回驻地向千夫长禀报。无移时工夫鬼火川带了十余魔物来到山坳中老柯舌绽莲花将他择定水源侯哑巴凿穿山腹撮其精要着力说了几句。鬼火川不置可否尝了一口湖水眉梢微动倒是赞了一声。 穴/眼不过碗口粗细犬牙交错黑黝黝深不见底鬼火川命手下砍伐松林剜空心材连成一支数丈长的水龙探入山腹之中五指一拍一引催动血气在水龙口烙下一串血符冰凉的湖水汩汩涌出众人轮番上前喝了个痛快燥热一时尽去。 魏十七于符箓之道知之甚详禁制秘符神符鬼符魔纹地符仙符金符无不了然于胸深渊魔物以血气烙下符文与三界大不相类别有玄妙之处。他暗暗留意察觉老柯山鸫对此毫无艳羡略一思索猜测血符只是小道在血战中殊无用武之地有这等工夫不如锤炼肉身磨尖爪牙来得实在。 鬼火川留下一队魔物看守水龙引了老柯等回转驻地喝令麾下魔物轮番前去饮水不得喧哗争夺。万壑松林最不缺的就是柴火驻地早已燃起数十堆熊熊篝火火上横七竖八架着一头头猛兽鲜血淋漓并未开膛洗剥毛皮炙烤的焦臭夹杂着松脂香引得魔物一个个垂涎欲滴。 烤到七八分光景魔物一涌而上撕下大块半生不熟的兽肉不拘粗细狼吞虎咽吃下肚去如一群饿鬼投胎。 鬼火川立于树荫下冷眼旁观见山鸫仗着蛮力过人抢了一块上好的兽肉撕碎了递与同伙老柯欣然大嚼韩十八和侯哑巴却不大领情似乎嫌兽肉腥臊粗砺不堪入口。侯哑巴抓耳挠腮看了片刻腹中馋虫作祟拉拉韩十八的衣袖朝他做了个仰脖喝酒的动作韩十八/摸摸它的脑袋摇首回绝侯哑巴满怀失落闷闷不乐。 鬼火川心中转着念头这侯哑巴未脱猴身似乎是韩十八豢养的宠物这倒并不多见。瞧他二人如此对吃食挑剔侯哑巴又嗜酒想必有些来头并非荒野中自生自灭的蠢笨魔物。 吃饱肉喝足水寻个阴凉之处倒头大睡无移时工夫四下里鼾声如雷此起彼伏。魏十七靠在松树下仰头望向天际静静注视着赤日行空铁猴蜷缩在他脚旁悄无声息一人一猴显得突兀而诡异。 歇了数个时辰鬼火川喝令麾下魔物起身继续行军扫荡松林无人敢不听号令落单脱队的下场便是沦为其他千人队屠戮的对象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赶上千夫长的脚步。 顶着赤日酷热翻山越岭急行军四处扫荡逃窜的魔物令行禁止锤炼肉身淘汰孱弱鬼火川麾下的千人队陆续减员却也有了一点精卒的味道。 苍穹万里无云只见日升不见日落这一日十日并现于天万壑松林处处可见枯枝焦木鬼火川停下脚步举手示意就地歇息魔物踉踉跄跄气喘如狗一个个像空布袋瘫倒在地再也跑不起来。 鬼火川眯起眼睛扫去千人队中站直了没趴下的不足双手之数不出所料韩十八侯哑巴强悍过人恍若没事人一般山鸫略显疲态胸口起伏吐出一团团热气令他意外的是老柯半倚在山鸫身上居然勉强撑了下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行军扫荡到此结束这一次召集的千人队有这七八强者脱颖而出攻伐百岁谷若侥幸不死夺取足够的血气或可成为都铎将军麾下的精卒悍将。 十日当空热力磅礴如潮鬼火川待麾下魔物略歇口气喝令彼辈起身砍伐松树搭起若干避雨的大棚限一个时辰内完工不得有误。魏十七颇感诧异难不成这鬼火川能掐会算预见将有一个时辰之后将有一场大雨降临万壑松林? 老柯察言辨色低低解释了几句十日行空齐堕深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暴雨如不及时躲避寒意透入脏腑肉身强悍自然无惧但这一支千人队只怕有小半病倒赶不上百岁谷之战。 魏十七知他会错了意微一颔首命铁猴相助一二自个儿背负双手作壁上观。鬼火川冷眼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他来历不凡十有八九是血战中落败的将领伤势未愈才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这等有来头有故事有背景的人物轮不到他置喙只作不知暗中禀告戚将军定夺即可。 戚将军名“河”便是当日在峰顶大呼大喝的掌纛裨将深得都铎器重倚为左臂右膀。 东方黯淡无光第十轮赤日终于降至西天风卷流云霞光万丈热力急速退去丝丝凉意悄然降临。鬼火川长叹一声喃喃道:“长夜将至……”话音未落十轮夕阳此升彼降如跳丸一般陡然间沉入深渊百余息后狂风呼啸彤云密布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如万千利剑轰然击打在万壑松林。 千人队躲于粗陋的避雨大棚下彼此凑在一处取暖沉默不语唯闻雨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百岁谷鬼门关 瓢泼暴雨接连下了十多个时辰渐稀渐小云层散去一轮满月悬于虚空播撒清辉照得四下里明晃晃有如白昼。真大真圆真白深渊之月无可形容。 山涧奔流瀑布隆隆千山万壑笼罩在一片水雾中山顶焦枯的松林被雨水浸润舒枝展叶再度萌发生机。漫长的一日过去继之以同样漫长的一夜。 鬼火川打了个尖锐的唿哨目光炯炯如两团鬼火召集麾下魔物推到避雨的屋棚尘归尘土归土不留半点痕迹收拾妥当动身踏上征程。这一次并非行军演练扫荡松林而是一路向南直扑百岁谷。 百千魔物川流不息趁着月色趁着凉意埋头赶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百里开外出现了第二支千人队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百川入海殊途同归渐次织成一条长龙相识的千夫长招呼一声以挑剔的目光打量对方暗暗盘算彼此的实力。 一口气奔出千里之遥月色愈发通透远处天崩地裂一声大喝遥遥望去但见一杆大纛插于峰顶都铎麾下裨将戚河傲然而立喝令千夫长就地驻扎上前听命。 鬼火川收拢麾下魔物命其就地歇息双肩一摇化作一抹黑影径直投大纛而去。魏十七听着魔物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极目向南望去重峦叠嶂不见尽头松涛回响如潮水般往复平添三分寒意。 老柯顺着他的目光望了片刻轻声道:“百岁谷尚在万里之外连夜赶路待到日出东方即是吾辈戮力厮杀之时生杀成败在此一举。” 魏十七无法理解魔物对血气的渴求沉默不语。 “吾老矣筋骨不强爪牙不利若得血气补益或可熬过此战届时还望韩兄照应一二感激不尽。” 魏十七淡淡道:“有山鸫相助还怕一触即溃?” 老柯心知瞒不过他坦然道:“山鸫强悍自保无虞攻伐百岁谷是他机缘所在这一战当脱颖而出若要分心照顾老朽只怕……只怕力有不逮。” 山鸫在旁歇息他说得甚是委婉言下之意千军万马之中山鸫只能自顾无暇照应老柯靠不牢靠不住。山鸫听在耳中哼哼唧唧有些不大服气老柯拍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神情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他分辨的话堵了回去。 老柯咳嗽一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韩兄非池中之物堪与都铎樊拔山匹敌百岁谷只是区区小阵势不在话下老朽这条性命全在韩兄一念间了。” 山鸫拙于言辞听柯老话一套一套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恭维韩十八堪与都铎樊拔山匹敌未免有些过了。 地头蛇老江湖年老成精见多识广魏十七倒有几分看中他当下微一颔首算是应允下来。老柯心中大定脸上堆满了笑容先行谢过在他心目中这条大腿粗得非同一般须得牢牢抱住至于骨气脸面什么的能换来血气吗? 猎猎大纛下戚河召集手下精卒询问一二吩咐定当命其自去整顿魔物随时待命。众人纷纷散去鬼火川独自留下将韩十八侯哑巴之异状略略提了几句戚河鲁莽粗鄙自恃神通了得哪里往心里去命鬼火川为先锋率先攻打百岁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活下来再唤了问话。 鬼火川心中暗暗叹息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自个儿留意。 歇了数个时辰戚河拔起大纛呼啸一声如猛虎下山麾下千夫长率领魔物紧随其后一队队如流水般穿梭于万壑松林踏着月色一路狂奔投百岁谷而去。 长夜漫漫夜虽长终会过去。皓月坠落群星隐没东方第一缕晨曦映射天际霞光翻涌如海三轮赤日冉冉升起君临天下不怒而威。魏十七若有所悟一十三日周行于天盛衰无常升落不定先前十日为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并四方之主眼前三日乃昊天、伏岳、北冥三皇只不知夜之皓月又昭示何人。 山势陡峭壁立千仞眼前一条大江蜿蜒东去咆哮鼓荡冲入幽邃的山谷两岸孤峰高耸入云天门中开崖头凿字左为“百岁”右为“鬼门”剑拔弩张煞气冲天。 百岁谷鬼门关。 隆隆鼓声震耳欲聋无数木筏载着魔物顺流而下由鬼门关冲入百岁谷中鬼火川奉戚河之命率麾下魔物为先锋首当其冲。他虽是转轮王座下一过河卒却身经百战深渊西方之主屡战屡败樊拔山亦不能与都铎相提并论此战强弱悬殊势在必得。 木筏跌宕起伏鬼火川如履平地他回头望了一眼麾下魔物一将功成万骨枯炮灰亦有登天日不到鬼门关走上一遭又怎知自己运数落在哪里!胸中豪气渐长鬼火川一脚重重踏下木筏乘风破浪如离弦之箭一马当先杀向鬼门关。 正当百舸争流之际异变忽起江底暗流急速涌动滔滔浊水骤然跌落数丈无数暗礁浮出水面犬牙交错迎面将木筏击得粉碎魔物大军猝不及防如渴骥奔泉一股脑坠入水中。 鬼火川将脚掌轻轻一抹血气蒸腾烙下一道血符木筏斜飞而起如飞鸟一般掠过狰狞的暗礁重又落入大江。百忙之中他举目望去但见二山夹江一头庞然巨蟆镇守门户惨白的肚皮高高鼓起眼珠凸起口角水如流瀑喉头鼓荡不息“哇”一声大叫将半江浊水喷吐而出。 一道水幕高逾十丈铺天盖地拍下大江倒流魔物大军载沉载浮死伤无数一团团无主的血气四散漂荡幸存者惊魂未定于浊浪中挣扎。 魏十七稳稳立于木筏之上伸手一引血气从四方汇聚凝成一团拳头大小的血珠气息冗杂滴溜溜转个不停。他衣袖轻拂随手将血珠送至老柯跟前老柯大喜过望忙不迭吸入腹中双颊酡红跌跌撞撞状如醉酒山鸫伸手将他扶住掩饰不住艳羡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吞江巨蟆 巨蟆吞江吐水数万魔物覆灭殆尽水面漂浮着断木残橹零星木筏困于原地寸步难行。山崖之上裨将戚河双手握拳脸色极为难看他持都将军大纛征集魔物啸聚山林拉出一支十万之众的大军有意借此战展露头角博得都铎看重不想甫一接战便捅了个大娄子樊拔山只遣出一头吞江巨蟆看守门户便令他奔波心血毁于一旦。 都铎奉转轮王之命挥军攻伐百岁谷存了敲山震虎之意可谓蓄谋已久然则连他都不知樊拔山暗暗藏了一头吞江巨蟆奇兵突起给了都铎迎头一棒。好在戚河征集的魔物只是炮灰幸存者争夺血气深渊气息暴涨倒也不算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不灭巨蟆寸步难进戚河将大纛重重一顿插于山崖之上厉啸一声箭一般窜入虚空雷霆万钧轰然砸向那吞江巨蟆。戚河亲自出手麾下一干精卒奋勇上前踏着翻滚的断木杀向鬼门关虽不过数十人之众气势却不逊于千军万马。 吞江巨蟆翻起一双怪眼身躯微微一沉后背鼓起大大小小的疣粒豁然中裂数道毒液射出随风凝化结成一柄长矛直刺戚河胸腹要害。戚河身在空中躲闪不便当下一拳挥出将长矛打得粉碎毒液四散飞洒如同一场骤雨不期而至。 毒液凝作长矛看似气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戚河微感诧异心念动处旋即明白过来他周身血气翻腾自不惧巨蟆喷毒但麾下精卒却无有防备电光石火避之不及。 吞江巨蟆一口气将酝酿多年的毒液尽数喷出体型随之缩小了一圈委顿不堪汩汩沉入江底。水声“哗啦”一响江水急速回旋漩涡深处一头魔物冲将出来凌空扑向戚河砰砰砰砰拳脚相交彼此错身而退谁都没占到便宜。 巨蟆毒液何等炙烈戚河麾下精卒冲杀上前猝不及防沾染一星半点吸到一口半口便浑身乏力扑通扑通载入江中吞江巨蟆趁机凑上前大开杀戒连吞数人。戚河盛怒之下正待痛下杀手却偏生被对手缠住贴身逼斗不惜以伤换伤一时半刻腾不出手来。 山鸫见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老柯一把拉住他微一摇首示意他尽快夺取四下里散落的血气戚河引一干千长夫冲杀在前尚且占不到上风他去了顶什么事! 鬼火川运气不错稍稍落后了数步毒液劈头盖脸打落未被波及眼看同伴为剧毒侵蚀沦为巨蟆腹中血食戚将军又被强敌缠住从天上打倒江上从江上打到江下搅得浊浪翻滚暗流涌动始终未能克敌制胜。吞江巨蟆潜藏不出水战非比陆战他自忖手段有限与之激战只恐不是对手猛回头望见韩十八侯哑巴只在不远处一时病急乱投医厉声喝道:“尔等还不下水杀敌更待何时!” 江水煮成一口锅吞江巨蟆连吞数头魔物炼化血气气力渐长掀起滔天巨浪大肆反扑。魏十七微一犹豫铁猴灭了那巨蟆也不难只是解开铁链铁钎引动血舍利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露出破绽既然如此干脆快刀斩乱麻助鬼火川一臂之力。 他凌空蹈虚一步跨出赤铜铸恨棍滑入掌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棍击落江面刹那间风平浪静江水凝滞血神丹放出深渊气息磅礴如潮江水再度哗哗流淌如被一双无形大手分开水墙高逾千丈缓缓退向两岸露出江底礁石一头巨蟆伏于石上呱呱大叫寸步难移。 一棍分水力压巨蟆鬼火川顾不得惊叹双手齐齐按下全力以赴催动血气百余道血符从掌心飞出落在吞江巨蟆背上回环勾连化作一道禁制如烙铁入肉滋滋作响。 巨蟆浑身一颤肚皮鼓胀张开血盆大口哇一声呱一声将适才吞食的魔物一一吐出血气被夺尸骸为胃液腐蚀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幸存的精卒同仇敌忾一涌而上不遗余力施展手段将巨蟆乱拳打死一道血气冲天而起左旋右转凝作一团颤巍巍血珠。 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轻轻一摆水墙轰然塌落血珠落于棍头倏地滚落掌心旋即消失无踪。数息后深渊气息鼓荡不息他长长舒了口气双眸血光大盛状若魔神。 戚河进退如电拳似流星一口气连出百拳将对手硬生生逼退数步稳稳立于江面上大笑道:“胡疯子吞江蟆已毙尔等还有什么手段!” “胡疯子”名为胡风与戚河缠斗多时不落下风这百拳虚实不定变幻莫测他拼尽全力双臂轮得如风车仗着一股子疯劲好不容易才撑下来身上兀自吃了十余拳嘴角渗出黏稠的淤血。吞江蟆死了?这可怎生是好!他伸手搔搔脑袋即是困惑又是苦恼。 胸腔内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几乎要跳出腔子戚河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沸腾的血气将手高高举起插于山崖之上的大纛拔地而起忽喇喇斜斜飞下不偏不倚径直落入他掌中。戚河高举大纛在江水江风中猎猎飞舞大喝一声远处杀声震天黑压压一片无数魔物踏着江中断木奋勇冲上前。 胡风摇了摇头他号称“疯子”却非是真疯没了吞江巨蟆凭他一己之力如何挡得住蜂拥而来的魔物大军。樊拔山命他镇守鬼门关事若不谐只管撤入百岁谷无须死撑到底。他重重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沫胸前“噗噗噗噗”闷响不绝一个个拳形深深凹下骨断筋裂显然受伤不轻。 戚河狞笑道:“胡疯子老子拳头的滋味如何?” 胡风散去一口气郁结的伤势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戚河身后吞江巨蟆未竟全功数万魔物葬身于江中血气被掠夺一空造就了数十骄兵悍将深渊气息有如实质戚河毫不吝惜炮灰所谋正在于此不过这一切与他无关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冰封鬼门关 胡风合上双眼屏息片时又缓缓睁开瞳仁灰白似有无数暴雪飞旋血气燃烧寒意如剑纵横决荡肃杀死寂的气息横扫四野。戚河脸色微变双眸几乎要滴出血来不遗余力催动血气胸口急剧起伏周身筋骨嘎嘎作响体内似有猛兽苏醒。 胡风眼皮下垂双颊深深凹陷形容惨淡如痨病鬼他望了戚河一眼嘴角泛出诡异的笑容小心翼翼后退半步脚跟落在江面上冰花密密绽放江水瞬息凝固风雪席卷身形随之暴退。戚河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飘然远去从容退入鬼门关。 寒气肆虐大江断流兜底冻得结结实实冰封鬼门关一马平川再无阻拦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慷慨激烈千军万马齐声呐喊回荡在山谷深处。“胡疯子……真是个疯子……”戚河喃喃自语下意识回过头去扫了韩十八一眼鬼火川提醒的话语犹在耳边之前没放在心上眼下病急乱投医就算有后患也顾不得了。他厉声点了韩十八的名振臂高呼“儿郎们随吾冲!”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杀向鬼门关。 老柯呆了呆目视魏十七苦笑道:“死生有命有进无退……韩兄老韩且随戚将军冲阵吧或许还有……”冰层有如活物急速蔓延将两岸冻结鬼门关内咆哮声呜呜啊啊鼓风而至老柯嘴唇一张一合连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他苦笑一声拍拍山鸫的肩膀示意他准备接战。 箭在弦上相机而动魏十七微一沉吟朝铁猴打了个手势踏着乱琼碎玉大步流星赶上前后有数万魔物大军风起云涌前有戚河身先士卒煞气冲天。天发杀机风云变色三轮赤日染上淡淡血色朔风呜咽鬼哭狼嚎眼看一场血战即将拉开序幕异变再起。 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一声大喝石破天惊群山回荡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一块数丈高的巨石轰然飞出鬼门关凿得方不方圆不圆棱角分明划过冻结的大河呼啸而至。 戚河打了个激灵顿时心如明镜樊拔山在鬼门关设下的埋伏不止吞江巨蟆胡疯子不惜透支血气舍去千载修为催发寒气将大江冻结伏下力士投石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数万大军尽数碾杀! 果不其然呼喝声一声接一声巨石接连飞出鬼门关如跳丸般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戚河立定脚跟气沉丹田发一声喊看准来势双拳齐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拳石相交地动山摇巨石四分五裂戚河亦闷哼一声身形滑出十余丈双足深深陷入冰层犁出两道沟壑直没至大腿。 投石之威乃至于斯戚河以肉身硬抗尚且感到吃力麾下魔物更不顶事数万大军一齐冲锋挤作一堆便是躲也没处躲去!最令他忌惮的是鬼门关内更有高人坐镇投放巨石颇有章法一波波络绎不绝彼此撞击变向横扫冰面疏而不漏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过来。 戚河长长叹息一声不禁心灰意懒萌生退意。 巨石隆隆碾过冰面挨着死擦着亡摧枯拉朽一时间死伤惨重血气氤氲腾空汇成一片凄云惨雾引来魔物争夺乱成一锅粥。这等稀薄的血气铁猴哪里看得上眼它呲牙咧嘴泼开双腿冲上前进退如电形同鬼魅从巨石间隙一掠而过倏忽杀至鬼门关前。 “咦!”高崖之后一声惊叹血气鼓荡数十块巨石齐齐飞出铺天盖地砸落将前后左右堵得严严实实铁猴眼看躲不过去水云石棍狠狠点出正中一块巨石顺势将身躯蜷缩成一团硬生生撞将出去。 巨石去势为之一滞跌落在鬼门关前冰屑四溅光芒乱闪铁猴跳至石上定睛望去却见百十个铁塔也似的魔物血气旺盛力大无穷怀抱巨石轮番上前就地打十来个旋双臂一扬奋力掷出鬼门关。它见猎心喜挺棍冲上前去却被一额生短角的魔物截住那厮魁梧强壮面目狰狞双手抡起一根粗大的石碌碡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砸下来。 彼此体型相差甚远铁猴毫无惧色用尽浑身力气起水云石棍相迎击。一声巨响碎石迸射石碌碡炸开一个深深的凹坑顿时轻了数分铁猴身躯随之一沉双足没入坚冰内仓促间竟挣之不脱它心中戾气渐生圈转大棍当胸捅去。 这一棍若捅实在了便是铜头铁臂钢筋铁骨也当不起不想那短角魔物不避不让提起石碌碡迎头痛击毫不顾及己身安危摆明了要以伤换伤以命搏命。铁猴无奈只得回棍招架又被巨力打沉数分一时间咬牙切齿怒火攻心。 那短角魔物浑身蛮力似无穷尽挥动石碌碡如摆弄一根灯芯草仗着身高臂长得势不饶人只管一碌碡一碌碡砸下去当当当当如夯桩一般将铁猴生生夯入坚冰中。铁猴气急败坏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不得暴露血舍利的秘密只要解开铁链铁钎束缚这等笨拙的魔物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哪里会如此狼狈! 碌碡虽粗终究不及石棍坚实硬碰硬撞了十余下碎石层层崩解砰的裂作两半那短角魔物使岔了力双臂荡开行动稍有迟缓铁猴趁机一棍打在他腰间骨折筋断硕大的身躯如断线鹞子斜斜飞将出去。 不待铁猴从冰中脱身一双头魔物抢上半步大吼一声高高举起巨石朝它脑门砸落。铁猴灵机一动将水云石棍抵住身旁坚冰借巨石捶打之力震碎冰层灰头土脸跳将出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呼呼喝喝杀入敌阵。 罡风四起灭神光乱射魔物为铁猴牵制无暇投掷巨石攻势为之一缓戚河趁机率众冲入鬼门关加入乱战援兵陆续赶到双方混战一场僵持不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孙雀孙瘸子 伏于鬼门关内投石的魔物乃是樊拔山亲自调教的碌碡力士平日里炼化血气以石碌碡熬炼力气故此得名。碌碡力士等同于人形投石机贴身鏖战非其所长短角魔物乃其中的佼佼者也只会抡起石碌碡砸人终被铁猴一棍打残。戚河率众一通猛攻碌碡力士节节败退幸赖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勉强吊住一口气。 鬼门关高崖之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如利箭直射云霄百折千回余音冉冉不绝碌碡力士如闻敕令齐齐发一声喊抱头鼠窜四散奔走。戚河扭头望去却见一个瘦长的身影披头散发一瘸一拐形容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寒碜。他心中一凛脱口叫道:“孙瘸子原来是你!” 胡风胡疯子孙雀孙瘸子胡疯子擅战孙瘸子擅谋这二将乃是樊拔山最为倚重的左臂右膀戚河幡然醒悟举起右手握拳示意喝令麾下小心提放却连他也不知孙瘸子还埋下多少暗手。 魔物大军踏着冰层冲入鬼门关眼前豁然开朗江面一马平川浩瀚如海戚河一颗心越跳越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霍地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孙雀却见他微微抬起头乱发之下双眸燃起两团炽热的火焰。 地发杀机地动山摇大江如一条垂死的巨龙挣扎翻滚脚下坚冰四分五裂顷刻融作滔滔江水冰凉刺骨埋葬一切数万魔物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堕入水中载沉载浮挤作一团。 戚河大吼一声体内血气几近沸腾骨节噼啪乱响身躯由实转虚“呼喇”一声巨响凭空消失化作一道血光直扑孙瘸子而去。燃烧血气身化血光吞噬万物戚河这是要拼命了此举早在孙雀意料之中他无意硬撼身形顺势暴退瘸虽瘸竟不比血光慢多少。 一退一追瞬息已掠过百丈百岁谷深处一股磅礴寒潮席卷而至扑入大江之中将滔滔浊水再度冻结变生不测猝不及防侥幸逃脱冰封厄运的魔物不足千数。 巨蟆吞江冰封千里冻了融融了又冻孙瘸子就着这条大江做了多少手脚多少文章! 寒气横扫戚河发热的头脑忽然冷静下来心知不妥急忙将血光一收现出身形心神不宁尚未站稳脚跟一只利爪从后背插入剜出心脏随手捏得粉碎。 戚河大叫一声翻身摔倒在地眼梢瞥见一个伟岸如山的身影眸光漠然面无表情仿佛拍死一只扰人的苍蝇微不足道。戚河喉咙“咯咯”作响一道血气从体内窜出凝成一团黏稠的血珠呼吸嘎然而止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百岁谷中呐喊声再度响起惊天动地樊拔山麾下大军如潮水般掩杀而至切瓜剁菜大肆收割血气。 戚河的尸身倒地不起数千载修行一朝烟消云散孙雀脸上露出敬畏之色单膝下跪沉声道:“拜见樊将军。” 樊拔山若有所思目光投向冰封千里的大江轻轻一拨血珠飘到孙雀跟前晶莹剔透气息幽深戚河毕生修为尽归于此。 孙雀张口一吸将血珠吞入腹中双颊泛起酡红毛孔开阖渗出氤氲血气。樊拔山伸手虚按助其收拢血气以秘术锁于丹田日后徐徐炼化不至散失浪费。 静待百息孙雀功行数遍神采奕奕樊拔山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挥手命他退下背负双手遥望鬼门关原以为是一场屠戮不想戚河麾下亦有硬手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负隅顽抗作困兽斗。 无人指挥一盘散沙百岁谷果然还是缺不了孙瘸子! 樊拔山双眉忽然皱起眉心纠结成一团目光注视山崖下阴影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双肩微晃身形骤然消失一拳击出却被一根赤铜棍抵住虚空震荡惨白的裂痕细如游丝稍纵即逝这一方深渊天地远比三界坚固。 樊拔山倏地退后眉头缓缓舒展沉声道:“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魏十七提着赤铜铸恨棍缓步而出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帝子与深渊西方之主缔结盟约互通有无按说不该向樊隗麾下大将下手但他若不明就里不知进退杀便杀了樊隗难不成还为了他翻脸! 樊拔山上下打量一番深觉棘手交手不过一拳对方游刃有余深藏不露委实看不清底细戚河只是过河卒子不足为虑都铎方是心腹大患他须得保留几分实力。见对方并无厮杀之意樊拔山猜到了几分微一沉吟道:“不知都铎许了阁下什么?” 樊隗并未向他提起天庭之事樊拔山也不识得自己魏十七心知对方会错了意心念急转从袖中取出一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血舍利托在掌心静静望着樊拔山等他开价。 樊拔山双眉一扬竟然是深渊血舍利都铎以此物说动对方出乎他意料之外。故老相传深渊开辟之时焚天之火烧结万物有神佛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散落各处不知凡几。此物堪称异宝置于心窍以血气炼化可习得一宗神通据他所知血舍利所附神通多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遇到也就遇到无人有心思一一收集。 他垂下眼帘瞳仁血光闪动盯着对方手中的赤铜铸恨棍看了片刻终于拿定主意曲指一弹一枚血舍利飞将出来浮于空中滴溜溜乱转。 魏十七伸出手去将血舍利拈在指间确认气息无二颔首道:“百岁谷中吾两不相帮。” 樊拔山侧转身伸手示意魏十七举步迈出一步两步三步身形渐渐淡去消失在虚空中深渊气息随之隐没以樊拔山之能亦无从察觉。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忌惮却不知魏十七只是将赤铜铸恨棍收入“一芥洞天”深渊气息便凭空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再无觅处。 大战未歇强敌窥伺孙雀无暇炼化血气匆匆赶赴鬼门关放眼望去都铎犹未挥军进逼先遣的魔物死伤殆尽只剩百余之众陷入苦战其中一猴头一条棍翻来滚去所向披靡杀得浑身是血最是凶悍不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一步错步步错 铁猴身陷重围精神百倍仗着一条水云石棍忽前忽后杀进杀出全无脱困而逃的意思做足了虎入羊群的姿态欲将万千来敌尽数歼灭。老柯暗暗叫苦韩十八不知所踪侯哑巴骁勇善战又不贪夺血食乃是他们杀出重围的最大仰仗只是它脑子有点不大清楚一味屠戮浑不知退出鬼门关与都铎大军会合再作打算。 鬼火川早察觉侯哑巴的不妥数番呵斥声嘶力竭对方恍若不察。虽说身陷重围四面遇敌哑巴终不是聋子它是故作不知!战了多时鬼火川终于撑不下去了振臂一呼引着同袍并一干魔物投鬼门关而去弃侯哑巴不顾。 老柯下意识扭头而去又硬生生收住脚步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侯哑巴如此厉害韩十八怎会湮没在敌阵中悄无声息而亡?稍一犹豫魔物蜂拥而来将去路堵住他长叹一声只得随侯哑巴发疯听天由命。 鬼火川乃戚河麾下首屈一指的老卒拉走了大半幸存者留在侯哑巴身边的魔物寥寥无几也只有山鸫这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愣头青才会跟着那又聋又哑的疯子死战不退。百忙之中鬼火川匆匆扫了一眼发觉那年老成精的柯轭牛亦未跟上来不禁有些疑惑此人向来趋利避害明明是死局怎地会如此不智? 敌军一拥上前如潮水般将他们吞没鬼火川无暇分神专心致志率众冲杀少了侯哑巴这一定海柱压力顿时倍增防线千疮百孔一时间死伤惨重。这一刻鬼火川连懊悔的念头都来不及生血气氤氲十指捏定法诀腾挪变幻不惜透支寿元烙下一个又一个血符。 鬼火川去不多时铁猴厉声长啸周身铁链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铁钎稍稍松开束缚顶出数分血舍利从沉睡中苏醒钻出无数血丝侵入脏腑筋骨深渊气息冲天而起魔物为之胆颤身不由己退开数步。 侯哑巴气势如山洪爆发直可与都铎、樊拔山相匹敌持续三五息后急剧跌落一丈水退了八尺回复如常。老柯近在咫尺为气息所慑打了个激灵几乎生出俯首跪拜的冲动他脸色顿时大变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一涨一落游刃有余难不成之前它始终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不像!要深藏不露也该是韩十八才对!这雷公脸拐子腿没个定性的猴头哪像有这份心思! 孙雀堪堪赶到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正望见铁猴厉声长啸水云石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当者披靡无人可敌。隔得远了未能察知气息的细微变化他暗暗心惊戚河手下何时有如此厉害的角色正待出手压制两道森然目光落在他身上孙雀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脚发麻一颗心空荡荡没个着落浑然生不出反抗之意。 这两道目光来自鬼门关高崖之上幽深肃杀不无警告之意。孙雀心知大敌来袭闷哼一声体内血气沸腾凶性大发微微伏低身躯樊拔山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那猴头的主人颇有来历放他们去吧!”此言一出目光随即消失孙雀周身一轻不提防使岔了力跳起丈许又扑通坐倒在地狼狈不堪。 连樊将军都不无忌惮那高崖之上来人绝非等闲之辈至不济也堪与都铎相抗衡。大军进逼百岁谷攻强守弱孙雀顿时清醒过来不敢擅作主张招惹强敌当下遵从樊拔山之意喝令麾下魔物转而围剿鬼火川一行纵那猴头自去。 老柯见魔物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放他们一条生路心中大喜这一战死里逃生平白夺得许多血气可谓不虚此行又担心侯哑巴不知进退撵着追杀不休他究竟是继续舍命相随还是趁乱脱离战场?一时间老柯患得患失偷偷瞥了山鸫一眼却见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根本没想这许多。 好在老柯只是白担心一场铁猴突然改了性子目送魔物席卷而去眼中炽热如火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渐渐平静下来。老柯四下里扫了一眼除山鸫之外尚有两个幸存的魔物亦是来自万壑松林一个虎头虎脑唤作阎虎一头狼头人身唤作阎狼趁乱得了血气滋养颇有几分强悍的气息。 铁猴将水云石棍一抖血水尽去随手塞入耳中它侧耳听了片刻似乎得了招呼朝老柯招招手一摇一晃向鬼门关高崖而去。老柯心如明镜那猴头狠天狠地谁都叫不住唯有韩十八是它主人但有吩咐不敢不从韩兄弟不曾现身胜似现身魔物之所以放他们离去十有八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老柯拿定主意务必紧抱住这条粗大腿不可错失良机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哪一个不是从草莽中崛起的韩十八深不可测假以时日保不定能走到哪一步。大战未息身处险地他赶紧招呼山鸫阎虎阎狼跟上紧随铁猴而去。 大江冻结冰封千里鬼火川立于血泊中苦苦支撑身旁同袍一个个倒下死不瞑目。有孙雀孙瘸子坐镇指挥百岁谷内魔物大军不再是一盘散沙进退颇有章法一波波轮番上前攻伐掠夺血气绝不恋战。鬼火川血气渐渐枯竭一颗心沉到谷底绝望之下声嘶力竭大喝一声向孙雀邀战不想这孙瘸子置若罔闻根本不给他搏命的机会。 劲风凌厉利爪疾扫而过眼梢瞥得清清楚楚身躯却挪转不灵胸口被撕去一大块皮肉露出白森森的肋骨血如泉涌。鬼火川尚未感觉到痛楚又一头魔物窜近身来探出利爪将他一颗心脏生生讨去随手塞进口中嚼得嘎吱嘎吱作响。 鬼火川仰天倒下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临死前瞥见高崖之上一个似曾相识的猴头揉身直上如履平地老柯等四个魔物紧随其后无有追兵逼迫从容逃离百岁谷。他心中的怨恨懊悔无可名状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援兵伏兵奇兵 孙雀指挥魔物尽歼来敌匆匆收取血气挥军撤入百岁谷深处就地休整抓紧时间炼化血气提升战力。百岁谷关系重大樊拔山委以重任他在脑海中推衍百遍定下谋略围绕鬼门关大江设下数重埋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斩杀都铎麾下一员得力裨将可谓大获全胜然则灭杀的魔物多是临时召集的炮灰精卒只在少数彼辈血气稀薄得不偿失却在意料之外。 都铎中军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动静孙雀暗自警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铎若亲自出手自有樊将军阻截他只须守住这鬼门关便立于不败之地。 樊拔山麾下左臂右膀孙雀镇守鬼门关运筹帷幄尽歼来敌胡风燃烧血气引动寒气冰封大江几近灯枯油尽。孤狼独行千里磨爪牙舔伤口不以虚弱示人他逼尽残力急速退入百岁谷避开众人耳目觅地疗伤。 山林幽寂喊杀声隐约可闻一阵响一阵轻胡风踉踉跄跄彳亍而行伤势骤然爆发一头栽倒在地骨碌碌滚下山坡跌落一条干涸的沟壑中腐叶淤泥将他掩埋臭不可闻。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侧耳倾听四下里并无人踪这才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十指抖抖索索剥去蜡皮一股血气冲入鼻中精神顿为之一振。 樊将军赐下的保命血药万不可落入他人之眼便是孙雀孙瘸子他也不是十分信得过。胡风毫不犹豫将血药纳入口中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入腹中片刻后一股磅礴热力从丹田腾起瞬息滚遍全身毛孔开张血气氤氲飘出。 风声呜咽血气不散丝丝缕缕将其裹住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血茧胡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骨节噼啪作响胸口凹陷的拳痕渐次回复伤势转眼愈合得七七八八。 胡风深吸一口气将血气尽数收入体内翻身跳将起来舒展开筋骨浑身充斥着暴戾的力量。樊将军赐下的血药果然非同小可这一条性命算是拣了回来胡风心中大定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腹中咕噜噜直叫饥渴难忍。 他寻思片刻将身一纵窜出深沟辨明方向翻过几个山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处深潭旁却不闻隆隆水声仰头望去寒意锥心刺骨瀑布冰封冻成一条明晃晃银闪闪的大冰川。 胡风摇了摇头五指如钩攀上滑溜溜的瀑布向上游寻去渐闻水声潺潺碎冰叮当。他俯下身子喝了几口冰凉的山涧水捞起一块碎冰塞进口中嚼碎了咽下肚去嘎嘣脆。腹中饥火升腾心慌意乱正待去往山林中寻些血食果腹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在鼻下一飘一招勾引着他的心性。 胡风鼻子灵敏闻风辨息在樊拔山麾下首屈一指他循着酒香翻山越岭兜兜转转却来到鬼门关旁高崖撑拄苍穹山腰隐隐有人影晃动。他运足目力望去却见数个魔物匿身于山岩后瞒瞒藏藏探头探脑打量着鬼门关下的战况旁有一个猴头自顾自抱着一只酒坛深一口浅一口吃得不亦乐乎毫不在意。 胡风咽了口唾沫心中转着念头那些家伙难不成是喝酒看热闹的?都铎兴兵攻伐百岁谷昭示着转轮王向深渊西方之主启衅若不把这只伸过界的爪子狠狠剁下来后患无穷。只是樊拔山未曾瞒着这两个心腹手下胡风心中也清楚樊隗颓势已成回天乏力。深渊主宰的败落非一朝一夕他估摸着至少还可以撑个千秋百岁他们这些兵将若不战死最多换个主继续血战但樊隗却无可幸免一身血气必为强者夺去。 想到这里有些兴味阑珊也懒得打听那些喝酒窥探的家伙来自何方他一脚踩在山岩上探出头去打量大河蜿蜒冰封千里孙瘸子领兵以逸待劳只等都铎中军出现在鬼门关外但过去这许久黄花菜都凉了除了一开始两拨试探的炮灰不见一兵一卒。 胡风有些坐立不安却也没有去相助孙瘸子只把自己当做援兵伏兵奇兵悄悄退回山林中寻寻觅觅胡乱掘几个可吃的茎块找个草窠舒舒服服躺下来一壁厢养精蓄锐竖起耳朵听动静一壁厢苦着脸吞食茎块聊以充饥。 孙雀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缓缓炼化血气耐心等待都铎挥军紧逼。不知过了多久鬼门关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冰层“吱嘎吱嘎”作响如不堪重负身未现形狂暴的气息冲过鬼门关孙雀顿时脸色大变一骨碌爬讲起来身后魔物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毫无反抗之意。 “他奶奶的!”孙雀微微张开嘴草茎从齿间掉落都铎不守血战规矩哪有一接战就王对王的!他打了个激灵用力挥挥手命麾下魔物退入百岁谷切莫逗留太近以免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樊拔山缓步而出似慢实快伟岸如山深渊气息浩浩荡荡冲出百岁谷与对方硬撼一记互不相让。 都铎终于出现在鬼门关外出人意料他体态结实匀称高不过中人肤色暗红密布点点刺青细如针眼脚步却沉重异常一脚踏下冰层四分五裂若非大河兜底冻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惊人的分量。 二人隔着鬼门关遥遥对视片刻后都铎涩然道:“大势所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樊将军何以如此不智?” 樊拔山沉默片刻淡淡道:“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方可言论大势你我俱是井底之蛙无从置喙。” 都铎也不欲以语言说动对方又踏上一步地动山摇冰河绽裂道:“既然如此樊将军可愿与吾倾力一战若败下阵来则孤身退去将百岁谷献于转轮王。” 樊拔山哑然失笑摇首道:“都将军好算计空手套白狼百岁谷内数万精卒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万载收罗无数若要赌斗须拿出相当的物事才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两强相峙 都铎沉默良久当真思忖一番自觉拿不出第二个百岁谷不再多言脚下“嘎嘎”两声巨响冰层尽碎身躯沉下半尺双眸血光大盛气息尽数收于体内蓄势待发。樊拔山不动声色骨节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如海潮初起如蚕食桑叶沙沙声响彻天际一身伫立天地间浑然一体。 高崖之上铁猴感同身受丢下酒坛双目金光闪动盯着鬼门关外都铎鬼门关内樊拔山桀骜不驯周身铁链叮当数响旋即沉寂下来。柯轭牛山鸫之辈更是不济蜷缩于巨石后不敢露头筋骨僵硬畏惧恐慌如潮水淹没身心伏拜于强者脚下。 正当两强相峙局势一触即发魏十七飘然现身铁猴咧嘴一笑凑到他身旁满嘴酒气露出讨好的神情魏十七摸摸它的头双眸幽深似海似注视战局又似落于千里之外。 深渊气息无有一丝一毫泄漏樊拔山却有意无意仰头瞥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此子虽言两不相帮径作壁上观终是一局外变数他与都铎打生打死莫不要让旁人得利闹出天大的笑话。 都铎时刻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眉梢一跳顺着樊拔山目光望去却见高崖之上有魔物窥探毫不掩饰坐山观虎斗之意胸中怒意渐生区区蝼蚁亦敢行此大不韪之举可笑之至!他垂下眼帘森然道:“鼠辈不知进退可是樊将军部属?” 樊拔山心中一动摇首道:“当是他人耳目无需介意。” 都铎乃转轮王麾下大将心高气傲哪里将这些打探消息的耳目放在眼里蚊蝇骚扰自当扫除他将手一抓臂上刺青血光急闪血气凝成一支利锥如离弦之箭星驰电掣射向魏十七甫发即至尖锐的破空声瞠乎其后。 魏十七振臂挥出赤铜铸恨棍放出深渊气息不偏不倚点在锥尖上血气锥砰然溃散湮灭于虚空中都铎翻转手腕一团血气凭空浮出落于掌心却已折损了数分。他沉思片刻冷冷道:“来者何人?”声音虽不高却如一律利箭破空只上云霄。 魏十七道:“观战而已别无他意。” 高崖上窥探之人自恃手段接了他一支血气锥非是寻常角色攻伐百岁谷事关重大都铎不欲节外生枝当下不再理睬其人腰腹猛一发力横冲直撞闯入鬼门关。樊拔山早有防备双手握拳陡然间大喝一声朝对方齐齐轰去。 深渊西方之主樊隗麾下之将以樊拔山为首此人以一介无名之辈投身血战乘势而起如彗星般横空出世灭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成就赫赫凶名。时移势易樊隗数番征战不利损兵折将颓势已成樊拔山奉命镇守百岁谷如中流砥柱数百年间杀退十余波攻势守住这四战之地不失有幸进入三皇六王诸方之主的视野亦属异数。 此番都铎奉转轮王之名攻伐百岁谷麾下精锐倾巢而出存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绝非试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早已打听清楚樊拔山于血战中崛起非是无由他掠夺血气杀人如麻凭的身躯坚不可摧铁拳所向披靡任尔千般手段万般神通他只一拳迎上。这是最笨最土的打法也是血战中最得力的打法千锤百炼臻于极致欲将其挫败绝非易事。 都铎为这一战谋划已久樊拔山是不可回避的硬骨头百岁谷地势险要鬼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惜麾下精锐拿命去填只是白白损耗血气于事无补他殚思竭虑请动转轮王亲自出手在周身烙下无数刺青以遏制樊拔山的攻势抢得先机。 眼看对方双拳击出正中下怀都铎圈转右臂刺青之上血光闪过血气凝成一面盾牌迎将上前。一声闷响樊拔山双拳击到实处巨力排山倒海般涌来都铎催动血气逐层削减待血盾消耗殆尽余力及身已不足为虑。 樊拔山“咦”了一声颇为诧异随口道:“可是转轮王的手段?” 都铎曲张手臂舒展筋骨反问道:“如何?” 樊拔山想了想右膝微屈魁梧的身形忽然化作一道灰影起右肩撞去是为“蛮牛拔山”力量犹在双拳之上。都铎双手一合臂肘交叉挡在胸前血光闪处身前再度浮现一面盾牌生生承受对方撞击之力这一次余力大得异乎寻常将他推出数丈樊拔山不等他站稳脚跟揉身再上依然是一记“蛮牛拔山”滑过半个弧线撞向他身侧。 一记直线一记弧线于电光火石的刹那接连施展魏十七看在眼里微微摇头都铎先行固守对耗血气看似以逸待劳实则并不可取樊拔山攻杀最重气势若不及早打断势必难以为继。 果不其然樊拔山试探过两拳便即如暴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合身猛击拳打脚踢肘击肩撞打得对方一退再退一忽儿滑向东一忽儿滑向西无有还手之力。都铎心知肚明先机尽失周身刺青血光明灭愈闪愈急以转轮王所传神通苦撑下去只要血气不竭樊拔山便奈何不了他。 樊拔山体内血气鼓荡拳脚开山裂石如江河节节贯穿他估摸着对方血气行将枯竭力气渐长攻势愈发凌厉却被一一挡下始终未能将重创。樊拔山心知有异当机立断一拳击出身形随之暴退久战之下拳势稍稍慢了些许都铎侧身避让右臂探出血气凝结为一杆长枪如毒龙出洞猛地刺向对方小腹。 魏十七心头一跳顿时明白过来都铎敢先取守势后发制人定是身怀补益血气的至宝否则的话单凭一己之力如何能耗得过樊拔山这一轮猛攻!转轮王麾下大将果然不可小觑抓住一线空隙转守为攻樊拔山气势已衰有什么杀手锏再不能藏着掖着。 樊拔山急退血气/枪疾刺追至数丈开外去势不竭枪尖微微颤抖不离方寸之地寒芒流转锐不可当枪杆由实转虚握在都铎掌心的只是一缕氤氲血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一失足成千古恨 枪是毒龙一去不回樊拔山身形一滞抬起右手拍下枪尖正中掌心铿然有声如抵金石不得寸进。都铎将五指一收一放血气/枪“砰”地炸开一分为七如藤蔓缠树将对方上臂紧紧绞住。 樊拔山立稳脚跟握紧拳头将胳膊重重一抡血气/枪从都铎掌中脱手飞出怪蛇般缠绞而上从肘到肩寸寸困锁仓促间不得挣脱。都铎占得先机不可错失当下揉身再上踏着乱琼碎玉双手一挥血气凝化为一柄开山大斧直奔对方左颈砍去。 樊拔山尚未动念右臂忽然一沉血气/枪逐寸逐分绞紧重逾千钧不听使唤眼看血气开山斧划过一道弧线势若奔雷煞气暴涨他皱起眉头向后退出一大步暂避对方锋芒与此同时起左手握住右臂闷哼一声发力向下捋去才滑落寸许便为血气/枪所阻。 都铎顺势圈转血气开山斧大步流星冲上前斧刃划出漫天寒芒樊拔山一退再退直退入鬼门关内单足重重一顿山河大地为之颤抖冰河嘎嘎作响一座十余丈高的冰山拔地而起卡在高崖之间堵住门户。 都铎一斧劈去血光横扫冰山“滋滋”作响数息间消融殆尽水雾腾空又冻成冰霰窸窸窣窣落下。 数息空档便已足够樊拔山双眸爆出两团精光大喝一声左臂涨大一圈衣衫尽裂肌肉黝黑似铁棱角分明青筋游动如龙猛一发力将缠脚右臂的血气/枪生生捋下血气黯淡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都铎将斧刃一引收回血气心中暗暗叹息这一条大河一座险关便是天然的屏障樊拔山占据地利有太多腾挪的余地殊难将其逼入绝境。时机已失他双手一搓开山大斧化作血气收入体内待要从头来过樊拔山忽然摆摆手抬头望向高崖注视那居高临下两不相帮的一人一猴提气道:“阁下可欲再得一枚之前那物?” 不知何故都铎心中泛起不安毛骨悚然仿佛察觉到杀生之祸迫在眉睫。樊拔山如此心高气傲之辈也会向人低头求援?之前那物?之前那物又是何物? 魏十七拍拍铁猴命其留于高崖观望这一战非它所能插手他也不欲暴露铁链铁钎镇锁的秘密。他一步跨出从天而降挟万钧之势落在鬼门关前砸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冰屑如暴雪飞旋堵住都铎的归路。 “那物在何处?” 樊拔山举起右臂五指缓缓收拢远在峰顶小心观战的胡风骇然心惊一颗心怦怦乱跳胸膛豁然裂开一道三指宽的伤口心窍间一枚血舍利飞将出去掠过长空落入樊拔山掌中所过之处划出一道惨白的冰线寒意肆虐滴水成冰。 胡风气息骤然跌落双手捂住胸前伤口脸色极其难看既有不舍又如释重负。之前樊拔山曾向他言明都铎大军来袭这枚血舍利只是借与他一用藏于心窍间燃烧血气催动此宝可凭一己之力冰封大河然则付出的代价亦极为惨重保不定葬送了性命故此赐下一丸血药作保命之用。既然是借迟早有收回的一日他从未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早。他垂下头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保不住这一枚血舍利! 樊拔山将血舍利扣于掌心缓缓道:“大河断流冰封千里正是此物之功阁下若能助吾斩杀都铎夺其血气便以之相赠。” 饶是都铎见多识广匆匆一瞥也不认得樊拔山掌中血舍利他自忖并非无名之辈背后站着深渊主宰之一的转轮王樊拔山要说动对方非是易事此物若非至宝便是对方急需之物。 念头数转尚未思忖出对策便听对方道了个“好”字旋即劲风呼啸一道身影跃起百丈以苍鹰搏兔之势凌空下击。都铎仰头望去却见那厮手持一根赤铜棍深渊气息如烈焰腾空毫不掩饰杀意。 又是一个打法笨拙走一力降十会路数的劲敌都铎心中不无烦恼左臂扬起遮住头顶血气瞬息成形化作一面盾牌挡住从天而降的一棍。 一边是转轮王一边是西方之主何况樊拔山又以血舍利相赠魏十七心意已决一出手便倾尽全力都铎提防樊拔山从旁偷袭分心旁骛结果中了对方的算计一失足成千古恨。 赤铜铸恨棍点中血气盾血气蒸腾回荡湍旋将石破天惊的一击层层削弱余力所及都铎并未硬撑顺势单膝跪地膝下坚冰“哗啦”齐齐塌陷三尺借冰河反震之力化解。 樊拔山窥得战机伏低身躯双手紧紧握拳两条臂膀胀大一圈蓄势待发。都铎腹背受敌分心二用左臂猛地探出五指虚握一柄血气长枪疾射而出右手轻推刺青血光闪动此起彼灭血气磅礴而出尚未凝化成形。 正当他心神稍分之际魏十七趁机痛下杀手。三轮赤日并行于天光芒万丈遮掩住一颗遥远的血色小星星力下垂不绝如缕体内灵机池急速回旋魏十七一棍扫在血气/枪上不待其生出变化左手轻抹一道金光横扫而过将都铎一颗六阳魁首斩下。 蓄谋已久以有心算无意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当者披靡便是千手千臂吴千臂亦为之饮恨都铎哪里逃得了性命首级滚落冰层口一张吐出一颗浑圆的药丸滚落唇边尸身单膝跪地僵立不动停了数息一道血气从断颈处飞出盘旋滚荡化作一团血珠。 魏十七以身躯挡住樊拔山的视线衣袖微拂悄无声息将都铎吐出之物摄入掌中那药丸赤红如火血纹凹凸不平缠绕作千枝万叶之形非是凡物樊拔山惊骇之余心神更为血气吸引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 都铎遗下的血气魏十七分毫不取大大方方让于一旁目视樊拔山后者毫不犹豫将血舍利抛出当着他的面将血气吸入腹中重重锢锁不令其有丝毫散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洞天小界 兔起鹘落局势直落千丈都铎身死道消血气尽数为樊拔山夺去。足足僵持了十余息隆隆鼓声再起咚咚咚咚咚咚透出悲凉的决意旌旗摇动魔物足踏冰河黑压压一线漫向鬼门关都铎麾下精卒这才回过神来倾巢而出杀声震野众志成城。 然则在真正的强者眼中数万魔物还不够填牙缝樊拔山打了个手势孙雀喝令麾下大军冲出鬼门关尽歼来敌于百岁谷外。狭路相逢勇者胜血战最重军势兵败如山倒彼辈抱着必死之心蜂拥来袭孙雀头皮发麻寄希望樊将军能及时出手打灭对方气势一举奠定胜局。 青面獠牙狰狞可怖无数张丑陋的脸庞旋风般逼近口中呼呼喝喝手中丫丫叉叉热血冲昏了头生死置之度外。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一棍击落在冰河之上“嘎啦啦”一声巨响坚冰裂开一道数丈宽的沟壑深及河底礁石急速向前蔓延一口吞下三成魔物。 铁猴怪叫一声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迫不及待跳下高崖孤身杀入敌阵柯轭牛苦着一张老脸心不甘情不愿招呼山鸫、阎虎、阎狼攀下山崖上前接应。 孙雀亲眼目睹对方随手一棍将都铎精卒杀得溃不成军心中怅然若失什么时候他才能与这等人物比肩?戚河一人的血气远远不够他还要更多!孙雀的目光遥遥落在铁猴身上一条棍翻来覆去横扫千军屠戮魔物如割鸡如入无人之境。他心底战栗抛开杂念率麾下大军冲出鬼门关席卷而去。 二军相争大势已定樊拔山看了数眼随手撕开一道门户邀魏十七入谷一晤。虚空之中幽光迷离如水波般荡漾不定看不清彼处的动静魏十七伸手轻触指尖沾染些许察知对方并无恶意门户之后乃是一处洞天小界当下略一颔首举步踏入。 门户之后别有天地魏十七落足于一座山崖之上数间草庐松涛起伏望之令人心旷神怡。樊拔山延请尊客入草庐叙谈魏十七客随主便坐于蓬窗之下嗅着干草的气息眺望远处皑皑雪山赞道:“果然是洞天福境大好去处!” 樊拔山随口道:“尊驾若中意不妨多住几日此间阴晴冷暖风花雪月岁时更替别有动人之处。” 魏十七觉得有点意思西方之主樊隗是个大老粗麾下大将却性情爽利谈吐不俗倒不妨与之结交一二。 樊拔山召来一具机关傀儡奉上酒水佳肴杯盘甚是朴素酒肴整洁精美一丝不苟。他亲手执壶斟满热酒敬了魏十七一杯问起他出身来历魏十七含糊其辞自称“韩十八”久在深渊游荡屠戮魔物夺取血气偶入万壑松林恰逢戚河以都铎之名召集魔物攻打百岁谷恰逢其会便混在其中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樊拔山哑然失笑果然是看热闹得了一枚血舍利在山崖之上看热闹若非自己开口相邀只怕他当真会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一直看下去。 一番言语不尽不实樊拔山也无意追根究底百岁谷乃四战之地觊觎者不在少数转轮王这一次铩羽而归折损数万精卒还赔上了都铎一条性命定不肯善罢甘休转轮王自重身份不会亲赴百岁谷再遣精兵强将在所难免如能留下此人坐实敌友不啻于一强援。 他沉吟片刻试探道:“不知阁下收罗‘血舍利’有何用处?” 魏十七道:“血战腹背受敌深渊魔物多逞爪牙之力弃诸般神通不用亦属迫不得已。不过两军对阵神通用于刀刃上可收奇兵之效。樊将军胸有丘壑何必装作不知。” 樊拔山“呵呵”而笑韩十八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上胡风以血舍利催动寒气冰封大河乃出自他授意若非攻势受挫前军尽皆覆灭都铎又何至于按兵不动孤身前来挑战。不过他手头只得两枚血舍利都落入对方之手再要说动他相助非是易事此事当徐徐图之。 魏十七猜到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岔开话题闲聊几句喝酒观山自得其乐。片刻后机关傀儡送上主食却是一整头烤熟的蛮牛腹中塞了一头野猪猪腹中塞了一头岩羊羊腹中塞了一头山狸拿短刀割了沾盐而食别有风味。 二人将一牛一猪一羊一狸尽数吃了机关傀儡收去残羹剩骨樊拔山放下一枚出入洞天小界的令符留魏十七在此暂歇有所需只管吩咐傀儡置办拱手飘然而去。 魏十七独坐于草庐中静默不语神念如涟漪层层荡开一草一木一禽一兽尽在掌握。樊拔山诚心留客并没有多余的手脚但这处洞天小界入手已久气息渗透不可不防魏十七安抚下魔女离暗命其不得轻举妄动。 过得片刻铁猴、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降临峰顶入草庐拜见魏十七一个个神采奕奕显然得了不少好处。夺取血气如不及时炼化徒劳无功魏十七一一看过心中有数独留下铁猴命老柯等自去修炼莫要错失了大好机缘。他四人也知趣出得草庐远远寻了个岩洞各自用功抢在血气散失前多炼化一分是一分。 炼化血气乃深渊魔物与生俱来的本能铁猴吞服“深渊血神丹”借助外力成就深渊之躯虽能吸取血气却无从炼化幸赖心窍中那枚血舍利得以截留些许才不至于尽数散失回归深渊。浪费归浪费挡不住铁猴手段高强打杀的魔物不计其数其中更不乏戚河之属的裨将经此一战铁猴脱胎换骨有了几分深渊强者的气息。 铁猴窜上窜上绕来绕去神情极是欢愉魏十七摸摸它的头唤来机关傀儡命其奉上数坛美酒一一拍去封泥酒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铁猴更是欢喜捧起一坛来凑到嘴边鲸吸牛饮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抹抹嘴打个饱嗝又捧起一坛灌下大半酒劲涌上头面红耳赤醉态可掬。 那猴头没酒品喝醉了颠三倒四竖蜻蜓发虎跳吱吱乱叫嫌铁链铁钎束缚住手脚不舒服一个劲地乱抠。深渊非是等闲地魏十七生怕它露出马脚在它肩头轻轻一拍铁猴撵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颓然倒地呼呼大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吾自为吾主 黎明前的黑暗风暴前的平静百岁谷厉兵秣马上下枕戈待旦连沾了魏十七的光被尊为上客的柯轭牛等也心知肚明没心没肺的只有铁猴浑不当回事沉迷于酒坛中饮了醉醉了睡睡了又饮天塌下来有主人顶着它无须多费心思遇事抡起棍子乱打即可。 逍遥快活了七八日机关傀儡不再送酒来铁猴大为不满呲牙咧嘴怒形于色魏十七摸摸它的头从赤铜铸恨棍中引出一律血气催动令符撕开一道门户携猴头跨出洞天小界落于山巅。白昼已逝月出东山徘徊斗牛月光星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如映雪如披霜。 铁猴伸长了头颈四下里打量看着有几分眼熟低头望去一条大河波浪宽浊水滚滚蜿蜒涌入二山之间正是百岁谷的门户鬼门关。 魏十七目光落于百岁谷深处低头寻思片刻向铁猴打了个手势飘然消失于山巅铁猴微微一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却只瞥见一抹淡淡的灰影气急之下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奋力掷出双足发力倏地落于棍上体内血气翻涌腾空遁去。 一人一猴凌虚蹈空无移时工夫便遁去千里之遥魏十七蓦地收住脚步落于一处山坳中铁猴紧随其后如流星般横冲直撞哇哇乱叫。魏十七摇摇头那猴头体内血气虽盛终是外物精细变化不及胡疯子孙瘸子之辈尚须细细打磨。他伸手一招水云石棍去势顿缓如枯叶飘落于林间悄无声息片尘不惊。 铁猴收起石棍咧嘴傻笑搔搔后脑有些不好意思。魏十七命其坐于林间猴性好动坐立不安一忽儿抓耳挠腮一忽儿扭来扭去没一刻安定他也不去苛求闭上双目将神念放出扫过数个山头以防有魔物窥探旁生枝节。 铁猴等得不耐烦又不敢擅离心中十分委屈魏十七忽然将双眼一睁眸中星云缓缓转动那猴头如遭雷击僵坐于林间如泥塑木雕一般战战栗栗。魏十七将它仔细看了一回伸手在其肩头一拍叮当声响了十余息铁钎逐一跳出皮肉铁链如赖皮蛇般脱落心窍间血舍利从沉睡中苏醒铁猴神情一动瞳孔染上一层深邃的血色深渊气息冲天而起桀骜不驯肆无忌惮。 魏十七伸手一抹一道金光落于铁猴头顶诛仙金符漾出一道光晕将深渊气息生生镇下铁猴浑身一颤雷公脸上现出敬畏之色连带心窍中那枚血舍利亦老实下来收敛凶性不敢妄为。 魏十七将所得三枚血舍利托于掌中一枚水汽氤氲一枚冥顽不灵一枚寒意森森铁猴眨巴着眼看看血舍利又看看主人可怜巴巴不知是何用意。魏十七微微叹息这几枚血舍利彼此间并无感应究竟是之前的猜测有误还是其中另有玄机只能留待日后细细推敲了。 他将血舍利收起沉吟片刻又取出都铎临死前吐出的那枚药丸血纹缠绕千枝万叶凹凸不平看了铁猴一眼犹豫着是否给它试上一试。铁猴眼珠骨碌碌直转头颈僵硬鼻翼张翕好奇地嗅了嗅情不自禁打个喷嚏脸上露出厌恶忌惮之色。魏十七心中大奇还没来得及细究药丸忽然腾空飞起千枝万叶血光弥漫倏忽胀大一圈颤颤巍巍随时都会炸开。 魏十七皱起眉头催动铁链铁钎将铁猴心窍间血舍利重又镇下伸手召回诛仙金符暗暗藏于掌心铁猴周身一轻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盯着那枚药丸不放伏低身躯低低咆哮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血光暴涨药丸裂开一道缝隙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飘然而出深渊气息骤然降临星辰黯淡月华隐没铁猴凶性大发抡起石棍欲打魏十七伸手按在它肩头轻拍数下示意莫要轻举妄动。 魏十七看得真切那药丸引来的只是一抹投影并非实体真身不知在千万里之外无须太过介怀。他看了对方几眼微笑道:“可是转轮王当面?”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云遮雾绕变幻不定涩然道:“既知本王乃转轮王为何不下拜觐见?” 魏十七哑然失笑这转轮王故作姿态城府深沉与樊隗的性子截然不同当下应道:“转轮王即便真身亲知也当之不起。” 果然转轮王不动声色又道:“本王麾下大将都铎奉命攻伐百岁谷可是陨落于汝之手?” 魏十七道:“不错确有此事。” “樊隗麾下无有汝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汝以谁人为主?” 魏十七沉默片刻郑重道:“吾自为吾主。” 此言出乎意料转轮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血光渐渐淡去身影亦随之消退他低低笑道:“好好心性了得不知神通几许异日相会之时……待那时……”血光骤退千枝千叶黯淡无光药丸耗尽血气化作齑粉随风散去无痕。 魏十七目光闪动这一枚药丸助都铎力战不竭血气磅礴几无穷尽却撑不住转轮王一抹投影转轮王之强可见一斑樊隗如此强横尚且败退一隅不得不寻求退路跳出深渊他因这一枚药丸落入转轮王眼中只怕是祸非福。 魏十七感到强烈的危机他仰头望向渐次亮起的星辰轻拂衣袖魔女离暗飘然现形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并肩立于他身旁久久沉默不语。 “转轮王如何?” 离暗斟酌片刻慎重道:“深不可测不可轻敌。” 魏十七笑了起来摇首道:“是不可匹敌才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等人物非你我可妄测。” 离暗目光落在铁猴身上沉吟道:“此猴杀入血战如鱼得水算得上是一员骁将对上深渊主宰却不堪一击。搜罗血舍利事倍功半可遇不可求就算多得几枚也未必尽如人意……” 铁猴龇牙咧嘴闻言大不以为然形诸于色但离暗乃主人之道侣它纵有不悦也不敢十分发泄。魏十七摸摸它的头颅喃喃道:“此事从长计议深渊之中定有……”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忽然记起帝子所言血战乃是他的机缘是他的机缘而非那猴头的机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兵锋所向 离暗久藏浮宫难免气闷四下里别无眼目魏十七也不急于回转百岁谷任她缓步行至或坐或立铁猴见主人无事吩咐窜上树梢攀枝摘叶随意玩耍只是离暗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身上令它觉得不适又无可奈何。 魏十七摄出赤铜铸恨棍挥手插于身前细细打量棍身隐隐透出铁血之色游移不定深渊血神丹相和相应气息讳莫如深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赤铜棍上血神丹微微颤动吐出一缕血气转瞬没入体内。 血气如针芒在体内转了数圈所过之处侵蚀筋骨脏腑最是阴损不过十恶星躯岂容区区血气作祟真元鼓荡旋即将其化去。魏十七若有所思他修炼命星秘术肉身与深渊之躯大相径庭排斥血气有损无益。血战旷日持久四面御敌不得血气补益己身断然撑不下去帝子命他入深渊历练寻觅冥冥中一线机缘究竟何谓? 他看了离暗一眼虽为道侣关系己身修炼之秘却也不可与她言说只能自个儿琢磨。 月华如水好风穿林魏十七翻来覆去思忖良久取出三枚血舍利托于掌心捻起一枚寒气森然在指尖轻轻搓揉一种微妙的感觉拂过心头冥冥中仿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提点遂决意试上一试。心窍乃要害所在殊不可取犹豫之际福至心灵他下意识弯下腰将血舍利按入左腿膝弯灵机池内。 血舍利纳入灵机池载沉载浮若即若离对血气的渴求如火如荼魏十七隐隐觉得此举歪打正着似乎可行。他直起身来绕着赤铜铸恨棍兜了几圈抬起左腿踢了一脚足尖触及棍身深渊血神丹送出一缕血气甫一入体便为血舍利吸去一丝凉意渗透经络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腿脚似有无穷力量蠢蠢欲动。 有点意思!魏十七缓步行至林间挑了一棵数人合抱粗的巨松气沉丹田起腿鞭横抽一击一声巨响寒气肆虐树干被生生扫一截化作冰屑四散飞溅树冠轰然折倒剩下半截树桩也已冻得结结实实生机随之断绝。 这一击动静非小铁猴吓了一大跳扭头望去却见主人立于一截树桩前神情淡然并非敌袭当下跳落在地踩着软绵绵的松针摇摇晃晃上前去寒气冲入鼻孔忍不住连打三个喷嚏。 离暗瞩目良久轻拂衣袖天魔气横扫“砰”的一声树桩四分五裂碎作大小冰块她细细分辨寒气寒意双眉一挑颇为意外出言道:“此乃血舍利之力!” 魏十七微微颔首长吁一口气他猜测帝子所指机缘当非落于血舍利歪打正着不知会不会有碍命星秘术姑且留待日后再说。他拿定主意仍将离暗收入浮宫唤了铁猴蹈空而去径直回转百岁谷。 以令符撕开门户遁入洞天小界柯轭牛等仍在炼化血气对外界不闻不问。魏十七嫌铁猴聒噪命其自去山林安顿拂袖入得草庐唤来机关傀儡奉上酒食自斟自饮待得酒足饭饱卧于榻上酣然入眠。 数日后柯轭牛等联袂前来拜见称魏十七为“大人”以部署自居表露依附之意魏十七坦然受之命机关傀儡摆下宴席唤来铁猴列座痛饮一番。彼辈久在山林餐风饮露茹毛饮血甚少有这等享用敬了魏十七数杯便即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山雨欲来风满楼百岁谷中气氛日渐紧张据胡风打探消息这一次转轮王动了真怒一齐遣出麾下七员大将魔物大军从四方汇集合兵百万兵锋所向直指鬼门关。 百岁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四围多悬崖峭壁瘴气沼泽樊拔山经营千载层层布防大军难以进逼只有强攻鬼门关一条路。不过转轮王麾下七员大将齐至樊拔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他一面向西方之主樊隗求援一面思忖应对之策甚至动过弃谷而遁的念头。然则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于洞天小界内作客的韩十八听闻此事提出趁合围之势未成主动出击各个击破。 樊拔山颇感意外韩十八主动请缨此事成固可喜败亦无损按说大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只是不明对方用意一时间沉吟未决。魏十七知他疑惑心念动处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随口解释了几句炼化血舍利须消耗大量血气非仓促可致既然暂借百岁谷容身为主人出力也是作客之道。 樊拔山顿为之释然当日胡风得他相助不知费了多少工夫犹未将其驯服只能燃烧血气引动寒气借几分威能韩十八要彻底炼化血舍利所耗血气非同小可等闲无处可得既然转轮王大军送上门来正好卖自己一个人情。 合则两利他慨然应允将七拨魔物大军的来历一一道来。 转轮王麾下兵多将广此番攻打百岁谷的七将有三将是他的嫡系一名魏蒸一名禾煎一名顾汶另有牵机、百里藤、简泉、契染四将战力兵力俱逊于魏、禾、顾三人其中牵机率十万魔物驻扎于百岁谷西的吞象山来得最快逼得最近百里藤和简泉由南而来更在迢迢千万里之外。 樊拔山提议如要掠夺血气可先取牵机。不过胡风所探得消息未必尽然固守百岁谷第一要紧尽起大军西击牵机太过冒险他只能提供一支千人劲卒相助再多难免有失。 魏十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柯轭牛虽是地头蛇却无从获悉转轮王麾下大军动向此事须得仰仗樊拔山这才向他透露自己的打算至于“千人劲卒”什么的只会打草惊蛇有不如无。他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樊拔山也不以为忤韩十八手段高强又有侯哑巴相助入万军丛中取上将头颅如探囊取物牵机战力不过与都铎相仿纵不能将其斩杀亦可全身而退。 樊拔山亲自持壶敬三杯得胜酒魏十七酒到杯干唤上铁猴并柯轭牛等遁出洞天小界投百岁谷西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富贵险中求 牵机十万魔物孤军驻扎于吞象山。铁猴没心没肺一门心思翻弄毛发寻找子虚乌有的虱子对十万之众毫无反应柯轭牛为之乍舌看了看魏十七的脸色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大人就吾等一行前去打探消息?” 魏十七道:“非是打探消息杀她个措手不及掠夺血气以战养战。” 掠夺血气以战养战就这几个人几条胳膊几条腿冲击十万魔物如何使得!柯轭牛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苦着脸道:“大人这……这未免太过冒险了吧……” “哦险在何处?” 柯轭牛见他不似说笑想了想字斟句酌道:“以寡敌众身陷重围有三大难处其一非三头六臂顾不周全其二血气损耗极大入不敷出其三人力有时穷尽敌将趁机偷袭防不胜防。” 魔物从诞生一刻起便彼此厮杀争夺血气死伤不计其数能活到灵智渐长悟得机变谋略万中无一柯轭牛久历血战年老成精深知其中的关节略加思索便一一道来。 魏十七道:“十万之众非一口吞下譬如孤狼噬象从脆弱处慢慢撕咬食其肉饮其血吾一日日变强敌一日日衰弱自能将其吞噬殆尽。”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看准时机撕下一块肥肉便疾驰远飏绝不恋战敌军望尘莫及柯轭牛心中明白理是这个理但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稍有闪失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魏十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富贵险中求尔等若心有顾虑可在此分道扬镳自取觅一个安稳的前程。” 言尽于此柯轭牛心念数转忽然听到“叮”一声轻响眼梢瞥见铁猴黑黝黝的硬毛下掩藏着一根铁链将身躯紧紧缚住。他顿时记起一桩久远的逸闻铁链铁钎禁锁心魔这猴头平日里戴着镣铐杀敌如入无人之境却只是冰山一角。 他双手抱拳慨然道:“大人所言极是富贵险中求我等愿为大人前驱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山鸫向来以柯老马首是瞻一声不吭默默点头阎虎阎狼见老柯答应得如此爽利知他趋利避害向来机警听到“富贵险中求”五字血气沸腾头脑发热当下拍着胸脯齐声允诺。 魏十七微笑道:“前驱倒也不必自有这猴头冲杀在前届时尔等紧随其后收取血气切莫贪恋掉队自陷重围。” 柯轭牛心中一宽大人并无将他们当炮灰的打算跟着侯哑巴杀进杀出敲边鼓收血气他们在百岁谷中已经历了一回有惊无险一本万利再来个七八趟将所得血气尽数炼化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更进一步与戚河之辈比肩。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山鸫一眼不无艳羡鬼门关一战收获最大的其实是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愣头青看他平日里不声不响打起仗来如鱼得水天生便是一员悍将。 老柯等既无异议魏十七拍拍铁猴的肩一行人起身向西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吞象山在百岁谷西数万里开外有高山大河相阻非轻易可至魏十七迈开两条长腿跋山涉水如履平地铁猴窜前窜后遇到地势险要处从耳中抽出大棍一搓一拉一撑一跳数十丈宽的大河如飞鸟横渡转眼便落在彼岸。 柯轭牛等胁下无有双翅不得飞空遁行只能循着魏十七留下痕迹泼开两条腿吭哧吭哧赶路逢山攀爬遇水凫行使出浑身解数紧赶慢赶还是望尘莫及累得像条死狗连抱怨叹息的力气都被榨干。 一口气奔出数百里心浮气躁筋疲力尽一口气接不上来踉踉跄跄几欲栽倒魏十七说巧不巧停下脚步立于树下等候。铁猴扛起棍子雄赳赳气昂昂迎上前棍头挑了一头哼哼唧唧的野兽熊罴虎豹之属不知被打破了头打断了腿还是打折了腰撂倒在地趴着一动不动。 柯轭牛等马不停蹄打水的打水洗剥的洗剥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烧烤的烧烤忙活了好一阵才得以坐定下来喘口气。 猴头嗜酒临行之时魏十七向那机关傀儡讨要了很多随手摄出两坛来铁猴独占一坛柯轭牛等四人分着喝一坛酒入肠胃既解渴又解乏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待兽肉烤到七八成熟众人分着吃下肚去柯轭牛留意到大人略尝味道不置可否猴头却是嗤之以鼻只顾抱着酒坛一味喝酒他搔搔脑袋自知手艺平平平日里茹毛饮血哪有这许多讲究把生肉弄到半熟便是了不得的美味了。 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挥挥手命彼辈就地歇息柯轭牛等累狠了腹中有了肉食疲倦一阵阵涌上来眼皮发涩倒头就睡鼾声此起彼伏谁都吵不醒谁。 只睡了数个时辰砸嘴磨牙正酣畅铁猴用石棍将他们一个个捅醒手脚兀自酸软腰背兀自僵硬却又不得不踏上征程。 如是几次三番山鸫渐渐察觉到大人操练他们的用心用意鬼门关一战所得血气不在少数虽经炼化强留于体内终究是外物冗杂不堪搬运之际颇见滞涩经这一番锤炼犹如精钢百炼化作绕指柔与己身血气水乳/交融合二为一。 他肚子里藏不得话悄悄将所得说与柯老听柯轭牛暗暗叹息脸上却不动声色风轻云淡点拨了他几句显得智珠在握早有成算。阎虎阎狼彼此对视一眼掩饰不住羡慕之意山鸫已然踏出这一步他们体内的血气却依然毫无动静白白浪费了大人一番苦心。 日以继夜千里奔波柯轭牛等渐渐尝到了甜头对魏十七的敬畏之心愈重连带铁猴也另眼相看不敢轻易忤逆。这一日夜色深沉篝火噼啪作响众人沉沉睡去过数个时辰骇然惊醒却并不见铁猴拿大棍捅人跳来跳去招呼他们速速动身。柯轭牛心生疑惑四下里打量遥遥望见大人背负双手独立风露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杀敌如屠狗 柯轭牛壮着胆子翘首眺望却见远处影影绰绰群山合抱篝火如星摇曳不定隐约有人影晃动。他心中打了个咯噔暗暗计算行程骇然发觉此处距吞象山已不远山谷中驻扎的魔物当是牵机麾下的精卒。 月白风清柯轭牛忐忑不安有些患得患失不过转念一想都到了这等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将性命交托给韩大人若再有反复只怕他第一个要杀自己立威。细细回想大人御下可谓公允既不妄加恩惠也不妄加震怒杀伐决断深不可测万不可三心二意! 柯轭牛熄了杂念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大战在即每一分力量都不可轻易浪费天塌下来高个子顶他只须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山鸫年轻力壮体力正当巅峰睡了数个时辰精力充沛腹中觉得有些饥馁从灰堆中扒出几根烧焦的牛骨撕下焦炭也似的肉渣丢进嘴里无声地咀嚼着。 阎虎在一旁看得分明捅捅阎狼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手轻脚摸到草丛里将丢弃的牛头寻出来埋进灰堆里搁上几根枯枝噼噼啪啪烧了起来。 静静等了片刻风声呜咽草木偃伏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窜将出来拜倒在魏十七身前低低唤了声“大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岁谷樊拔山麾下左膀右臂之一胡风胡疯子。 魏十七婉拒“千人劲卒”却没有推却樊拔山的另一番好意胡风奉命打探牵机大军动向及时向他禀告这一番奔波并不轻松头顶血气氤氲弥散于虚空胸腹起伏神情略见倦怠双目却炯炯有神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魏十七看来他一眼开口问道:“牵机大军驻扎吞象山形势如何?” 胡风取过数枚石块大小不一就地摆出吞象山地势一一解说魔物驻扎之地。原来这吞象山并非一座孤峰而是数十座山崖团簇而成形同一条盘旋的大蛇腹部高高鼓起似吞下一头巨象饱食而眠。据胡风打探牵机治下颇有章法将魔物分作五支一支驻扎于蛇首一支驻扎于蛇尾三支驻扎于蛇腹。 由此向西眺望视野所及群山合抱处便是吞象山之蛇尾隘口如狗牙啃过参差不齐四通八达牵机麾下裨将阴钥、姜克男统领万余魔物驻扎谷中磨牙砺爪成群结队四处搜捕血食。 而蛇首处驻扎的一支魔物则以裨将阚去恶为首此人战力直追牵机生性懒散于血气不甚上心只在牵机麾下厮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万不可小觑。 至于牵机所在的中军他只在外围窥探未曾深入蛇腹所知寥寥。 胡风言简意赅不紧不慢将吞象山的大致形势一一道来魏十七又问了几处关键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心中虽有推测却没什么把握多说多错不敢妄言。 魏十七低头忖度片刻伸脚将胡风摆下的石块抹去挥手命他自去。胡风躬身告退匆匆退入山林却并未觅路回转百岁谷向樊拔山樊将军禀报而是远兜远转绕了大圈子从后山攀上一座高峰俯瞰吞象山蛇尾催动血气运足目力一双眼眨都不眨一下注视韩十八侯哑巴柯轭牛等的一举一动。 牵机乃转轮王麾下大将又有十万魔物为羽翼其中更有阚去恶之辈的强手在胡风看来韩十八以寡击众当从外围入手伺机屠灭外出搜捕血食的魔物进而引蛇出洞逐步蚕食方是稳妥之道。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韩十八命追随他的部属远远躲开连侯哑巴都撇开孤身一人直闯吞象山。 没有掩饰行迹没有掩饰意图就这么直挺挺撞了进去胡风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咬着手指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脸上横肉阵阵抽搐他号称“胡疯子”也算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之人不过跟韩十八相比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数十魔物正围着篝火吃喝察觉山林中有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走失的野兽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冲着火光而来及至看到魏十七的身影才幡然醒悟一窝蜂涌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 魏十七二话不说伸手摄出赤铜铸恨棍一棍横扫将四头魔物拦腰打作八截。胡风目力惊人看得清清楚楚棍乃钝器打在腰间却堪比神兵利刃血如泉涌脏腑委地。他有些疑惑不知韩大人为何要多费力气明明一棍可以将彼辈尽数震死为何要生生破开身躯? 同伴倒在血泊中分尸二处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余魔物大呼小唤面目狰狞奋勇上前厮杀却一一倒在魏十七棍下无一幸免。 无移时工夫魏十七便将一拨魔物杀得干干净净踏着残骸血泊好整以暇向吞象山蛇尾行去。阴钥、姜克男二将早被惊动率领精卒冲出隘口将来敌层层重重围得水泄不通。 阴钥跨一头碧睛黑豹身材高挑体态婀娜却是员女将远远望见来敌只得一人舞动赤铜大棍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来所向披靡掀起血雨腥风一看就不是善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为人谨慎皱起眉头看了片刻厉声尖啸魔物纷纷退下身后一支千人队旋风般扑去长枪密密麻麻从前后左右攒刺直如一片枪林。 魏十七弃诸般手段不用只凭一条棍杀敌无数胜似闲庭信步眼看乌沉沉的枪尖从四方刺来他圈转赤铜铸恨棍一棍击落在地“当”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震波滚滚而散千人队拿不住长枪东倒西歪跌倒在地耳畔嗡嗡作响骨软筋酥一时半刻竟爬不起来。 魏十七吐出一口浊气手下毫不留情赤铜铸恨棍收割性命将震瘫倒地的魔物一一打杀血流漂橹惨不忍睹。 胡风看了多时忽然心中一动血气血气杀了这许多魔物血气都到哪里去了!他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终于注意到那条棍有古怪明明是死物却能吞噬血气自行其是韩十八身陷重围杀敌如屠狗一口气战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费多少气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非战之罪 赤铜铸恨棍仿似远古猛兽从沉睡中苏醒饥渴难耐疯狂夺取魔物血气一条棍怪蟒翻身毒龙出海魏十七只须因势利导稍加指引便杀得血流成河。血气涓滴不散尽数渗入赤铜棍在深渊血神丹内一转便即安稳下来魏十七从血神丹内抽取血气注入左腿膝弯灵机池血舍利鲸吞蛟吸似一个无底洞不见餍足。 姜克男见麾下精卒一批批倒下按捺不住胸中暴戾悄悄伏低身躯从侧旁逼近趁其不提防暴起而前双手合拢一处狠狠插向对方脐下十指破开虚空罡风厉啸三丈之内魔物立足不稳尽皆震倒。 这一击势大力沉时机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趁赤铜铸恨棍挥出击杀魔物来不及圈转御敌所取之处又是丹田要害腾挪不便殊难闪避。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毫无防御之意左足顺势踏上半步落在血泊中发出轻微的“嗒”一响寒意肆虐一根巨大的冰锥蓦地突起如竹笋破土而出不偏不倚刺入姜克男小腹将他顶入空中进退两难。 姜胜男血如泉涌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十指紧紧抓住冰锥闷哼一声不顾一切拼命撕扯往日里开山裂石的双手被寒气一逼僵硬麻木十成力气只剩下小半利爪在冰锥上滑来滑去只留下数道白痕冰屑四溅无从脱身。 阴钥看在眼里大吃一惊姜胜男战力与她相仿不想尚未近身便被对方轻易重创危在旦夕同为牵机麾下裨将理当施以援手救他一救但不知怎地阴钥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当下不假思索将胯下黑豹一拍不进反退。 魔物蠢笨不知敬畏叫嚣着蜂拥而上魏十七收回赤铜铸恨棍顺势一棍将姜胜男一颗六阳魁首打得稀巴烂血气弃尸而出为深渊血神丹收去。眼看百千魔物从四面八方围拢来面目狰狞奋不顾身口中呼呼喝喝摆出一副打不死也要咬上一口的架势魏十七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右腿微屈伸出左足着地划出一圈冰线。 冰线急速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尸骸淤血冻得结结实实魔物挤作一团无处可避被冰线一扫浑身蒙上一层严霜血液尽数冻结一颗心跳了几跳碎作数片生机随之断绝血气从七窍挤出化作一颗颗米粒大小的血珠晶莹剔透簌簌坠地。 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一扫血珠腾空飞起如群鸟归林投入深渊血神丹。方圆百丈尸骸僵立如林这一道冰线轻易便斩灭了千余魔物左腿膝弯灵机池内血舍利载沉载浮之前收取的血气已耗去大半所剩无多魏十七举目四顾对这一击的威力颇为满意。 阴钥暗道侥幸方才若不及时退避被冰线锁住身形断然凶多吉少。她急忙唤来一名心腹命其速速赶往吞象山禀告牵机将军强敌孤身来袭一人一棍横扫千军死伤惨重姜克男陨落她势单力孤只能拿性命去填撑不了太久。 魏十七举起赤铜铸恨棍重重下击“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尸骸四分五裂掉落在地寒气缠绕伤口无有一滴淤血流出。他目光炯炯越过千军万马落在阴钥脸上随即大步流星杀上前去以一己之力冲击魔物大军。 四下里精卒守卫一队队一丛丛滴水不漏可阴钥却觉得浑身发冷犹如剥精光的羔羊无处遁形任凭宰割。她心知对方盯上了自己一旦近身断无幸免之理牵机治军极严无有号令决不能后退半步阴钥将牙一咬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指向魏十七一声厉啸麾下魔物如臂使指尽数冲杀而去。 魏十七舞动赤铜铸恨棍化作一团黑影将扑上的魔物一一击杀。这便是血战千般神通万般手段都无用武之地唯有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爪牙犀利方可杀出一条血路占得先机。驻守吞象山蛇尾处的魔物虽称精卒战力却只是寻常赤铜铸恨棍翻来覆去守得滴水不漏魏十七心下了然只须多费些工夫便可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只是拖延时间正中了对方下怀若牵机闻讯尽起麾下大军亲至魏十七也只得退避三舍暂避锋芒。他身处敌阵四面厮杀却时刻留意吞象山深处的动静一条棍滚滚杀了小半个时辰远处隐隐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深渊气息如狼烟直冲霄汉牵机亲率中军杀来驰援蛇尾。 时机差不多了魏十七毫不恋战再度催动灵机池内血舍利起左脚重重踏下寒气尽数逼出刹那间天地变色冻结万物魔物大军骤然静止狰狞之色凝固在脸上高举诸般枪械泥塑木雕般僵立于原地寸步不移。 魏十七一步跨出蹈空而起身形由实转虚化作一道灰影转瞬消失于虚空不知所踪。这一战只是试探牵机麾下裨将的战力他心中大抵有数下次卷土重来就不会浅尝辄止定要血洗吞象山伤筋动骨斩下牵机一条臂膀。 阴钥见对方主动退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心落回胸腔适才那凶人若不依不饶凿穿重围直奔她而来又该如何是好?一念及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目光投向冰锥上戳着的残尸垂下了头。 百余魔骑一阵风呼啸而至勒住缰绳胯下凶兽低低咆哮骚动不安牵机排众而出策一匹独角梦魇驹缓步行至阴钥跟前沉默不语。阴钥伏地请罪颤声道:“将军属下无能损兵折将未能将对方留下……”麾下残兵见主将见责齐齐跪地不起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牵机睫毛轻颤鼻翼张翕察知四下里气息紊乱寒气缠绕不去微一沉吟顿记起都铎攻伐百岁谷为冰河所阻来人与樊拔山定脱不开干系。她翻身下马举目望向数千冻结的魔物微微摇首道:“单凭一己之力强悍如斯非战之罪起来吧!” 牵机一言九鼎阴钥心中大定起身立于她身旁默默听候吩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手段野心豪气 牵机将缰绳递与阴钥缓步行于杀戮之地鲜血冻结成冰映着深深浅浅的红尸骸僵立不动神情姿态凝固于濒死的刹那寒气拂过躯壳带走最后一丝活力一切归于死寂。这是对方留下的挑战书可愿一战可敢一战。 牵机双眸幽深如海仿佛看到一条赤铜棍翻来滚去一道冰线急速扩散身兼肉身与神通二者之长此等人物为何之前未曾得闻?她蓦地记起临行之前转轮王将麾下七将唤至身前以神目一一看过出言提点他们此去百岁谷须小心一人此人趁都铎与樊拔山对峙之际从天而降忽施绝户手将都铎一击斩杀。 以一己之力屠戮千军万马夺取血气全身而退难怪转轮王对其另眼相看。牵机心中一动放开周身毛孔任凭寒气侵入体内步履越走越慢终至于停下脚步伫立不动形同尸骸中的一员。独角梦魇驹打了个响鼻似有不瞒抬起前蹄重重踏下骚动不安牵机伸手轻拍马颈安抚一二心中亦有些疑惑。 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再能打也有力竭的一时掠夺所得血气冗杂冲突仓促间难以炼化饮鸩止渴亦不过多拖延些时日蚁多咬死象牵机见得多了只要集数人之力拖住他不令其突围远遁数万数十万魔物上去不惜折损终有砸死的一刻。然则这一手驱使寒气的神通却弥补了身陷重围无从遁逃的弊端一线空隙足以远遁千里须得动用多少人手才能将他拖住? 牵机细察体内寒气的细微变化推衍良久睫毛鬓发笼上一层严霜她骇然发觉就算百里藤、简泉、契染及时赶到吞象山合四人之力亦未能突破寒气将对手留下。但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脸上霜雪簌簌落下若四将齐至对方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他们合力一击不待他起意逃遁便先行打杀了。 然则此地只得她一人又如何守得住?笑容凝结在嘴角她双眉紧皱轻吹一口气体内寒气一扫而空眼中寒芒闪动右手握拳虚虚一击一声响僵立的尸骸尽数倒地冰雪倒卷而起如熊熊烈火直扑苍穹。 魏十七耗尽血气逼出一道凌厉寒意一举扫灭四围魔物从容脱身而去不知所踪。胡风合上双眼只觉眸内酸涩难忍头疼欲裂但他不敢逗留于此一来牵机麾下损兵折将势必遣出魔骑四处搜寻莫要不小心露了形迹二来韩十八如此厉害出乎意料之外他急于回转百岁谷向樊将军禀报。他深深吸了口气鼓荡血气伏低身躯倏地窜将出去一阵风般消失在山林中。 魏十七骤然停下脚步现身于山麓巨岩之上朝胡风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这一战他并未催动命星秘术只以血气激发赤铜铸恨棍及血舍利的威能便大获全胜究其缘由阴钥姜克男之辈不堪一击吞象山中唯有牵机一人才让他有几分留意。 试探过对方的战力魏十七心中有数他低头沉思片刻将离暗从浮宫内唤出月光和星光洒落在她身上腰肢窈窕星眸迷离令人怦然心动。 离暗抬起眼眸静静望着他神情有几分落寞叹息道:“宫主神通广大深不可测无须妾身相助便可在深渊打下一片天地!” 吞象山一战魏十七屠戮魔物夺取血气诸般手段并未瞒着离暗任其窥探听得此言他“哦”了一声微笑道:“道友过誉了。” 离暗道:“非是过誉。深渊血战难在久战不殆夺取血气补益己身可逞强一时却非长久之计道友别出心裁有深渊血神丹和血舍利二物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妾身甘拜下风。” 魏十七意味深长道:“道友可知此番入深渊吾之敌手非樊拔山都铎牵机之流而是三皇六王诸方之主?” 离暗身躯轻颤她虽隐约猜到几分却是第一次听魏十七吐露心腹之语。手段野心豪气尽在这一句话中她顿时记起当日洞房花烛他在自己耳边言说“帝子赐婚万载难逢错失良机未免可惜枕边人不容有失你我坦坦荡荡做一对道侣可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正色道:“深渊非是三界宫主若能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相匹敌他日回转天庭帝子又何以自处?” 魏十七“嘿”了一声“何以自处乃帝子之事与吾何干?” 离暗目不转睛注视着他胸口起伏盈盈敛袂下拜道:“妾身托付良人自当一心一意追随左右。” 魏十七目光落在她腰背上停留片刻上前半步将其扶起淡淡道:“魔王深思熟虑却也料不到帝子会放你入深渊身处险地四面血战在这深渊之中你一心一意日后之事日后再说。” 离暗心中微微一颤魏十七纵未看破她的根脚却也猜到她入天庭为质另有图谋不过天机不可测眼下并非和盘托出之时她眸光闪动颔首应允。 魏十七心意动处张开“一芥洞天”将屠真唤出指着她向离暗道:“当日借诸天轮回神木鼎降临云浆殿授以天魔书可惜修炼不甚得法还请道友不吝指点一二。” 天魔书乃他化自在天根本所在本不当轻授但屠真在他心目中分量极重离暗毫不推脱微笑道:“天魔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妾身亦未尽得其妙指点不敢当愿与屠真共同参详。” 魏十七看了屠真一眼后者稍一犹豫上前拜见离暗神情清冷不卑不亢道:“屠真见过天魔殿主有劳殿主指点铭感于怀。”她在“一芥洞天”内呆得气闷自知修为低下帮不上什么忙深渊乃血战之地主人不可分心旁顾故老老实实守在参天造化树下参详天魔书消磨时光。此刻魏十七将她唤出命她向魔女离暗讨教虽不甚情愿却也知这是难得的机会心中不无期盼。 “果然是冰雪玉人我见犹怜……”离暗低低自语眸中魔纹隐现探出食指轻轻点在屠真眉心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落井下石 数日之后铁猴领着柯轭牛山鸫等寻踪而至遥遥望见主人身影心急火燎窜上前去吱吱乱叫却又要在人前扮哑巴不敢开口说话。魏十七知它心意摸摸铁猴的脑袋低低笑道:“下此带你同去。”铁猴顿时安稳下来抓住他的衣袖雷公脸上满是笑意。 柯轭牛等上前来见过大人魏十七一一看过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这四个魔物便是他入深渊收服的第一批手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知他们几人能走到最后几人半途而废。 目光沉重如山柯轭牛等心中忐忑不安等了片刻却听大人说起牵机在吞象山的布局阚去恶阴钥姜克男一个个沉甸甸有分量的名字如今觉得也是寻常。 士气可用魏十七微一沉吟命铁猴前去诱敌柯轭牛等从旁接应不得踏入吞象山地界遇小股魔物可伺机屠灭如敌军势大且退回山林自有他出手相助。饭要一口一口吃水要一口一口喝这道理浅显得很柯轭牛心知肚明大人这是在练兵顺便掂一掂他们的分量他抖索起精神踌躇满志决意好好表现一番。 铁猴早就急不可待好容易得主人首肯一马当先冲向吞象山兔起鹘落转眼翻过数个山头总算它还记得魏十七的叮嘱略略放慢脚步等柯轭牛等及时跟上呲牙咧嘴极不耐烦。 夜色渐淡东方发白一轮赤日喷薄升起如火如荼染红了万里长空。铁猴忽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望去却见山林深处百余魔物逶迤而过三三两两没精打采一个个情绪十分低落。 铁猴遇到敌踪大喜过望当下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一窜数丈高如饿虎扑食般杀将上去。柯轭牛来不及阻止不禁暗暗叫苦不进反退提醒山鸫阎虎阎狼小心戒备并不急于上前厮杀。 山鸫大为不解频频望向柯老不知他为何作壁上观光看不动手。柯轭牛察觉到他灼灼目光压低声音解释道:“敌军行踪怪异只怕其中有诈大人命吾等接应且莫轻举妄动先看看再说。” 铁猴一条棍何等厉害稍一接触魔物便自行溃散叫嚷着四散奔逃十余头魔物慌不择路说巧不巧直冲着柯轭牛撞来。近在咫尺大眼瞪小眼柯轭牛无从隐藏只得暴起截杀。他心中忐忑原以为这是一场苦战不想对方全无战意胡乱挥动爪牙急于夺路而逃反被他们出其不意围杀数人。 柯轭牛啧啧称奇不知发生了什么。 铁猴杀得对方落花流水却见血气稀薄冗杂不堪根本看不上眼渐渐没了兴致将石棍一收朝柯轭牛挥挥手示意留给他们处置。柯轭牛见来敌惶恐逃窜并非作伪胆气为之一壮招呼山鸫等上前厮杀尽力剿灭魔物。 牵机麾下的精卒怎地如此不经打?柯轭牛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牵机驻扎于吞象山坐拥十万大军被魏十七杀了个措手不及却也不甘心就此摆下铁桶阵当一回缩头乌龟等候百里藤、简泉、契染三将驰援阴钥麾下的兵卒已经废了大敌在外窥探不可不防她当即调阚去恶镇守吞象山蛇尾并将百余魔骑拨与他指挥命阴钥与其合兵一处听候调遣。 阴钥收拢残兵清点伤亡不觉为之叹息辛辛苦苦攒起的兵力所剩只得小半姜克男被戳死在冰锥上幸存的兵卒为寒气所侵血气凝滞士气低落。所谓“合兵一处”只是一句空话阚去恶向来与自己不睦落到他手里哪里有好果子吃!阴钥思来想去一颗心渐凉她唤来几个亲信将姜克男掩埋了怔怔望着满地尸骸实在拖延不下去无可奈何只得孤身去见阚去恶。 谈不数语阚去恶果然落井下石他命阴钥留下听命将她麾下残兵编作数十支巡哨队尽数撒将出去大海里捞针往山林深处探查自己则按兵不动坐等消息。阴钥心中隐怒又不便十分发作阚去恶乃是牵机的心腹手段高强非寻常裨将可相提并论她不敢得罪踌躇片刻终是舍不得手下白白送死忍不住开口求情。 阚去恶看了她一眼似嫌她有些多事又觉得她愚不可及冷冷道:“吞象山蛇尾乃阴将军驻守之地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兵卒胆气已丧身罹隐患不堪再战留之只会扰乱军心莫如将功赎罪将敌引出。” 好厉害的眼力!好狠毒的心肠!阴钥脸色微变忍不住道:“将军之前言说此非战之罪……” 阚去恶打断道:“非战之罪非汝战之罪故阴将军好端端立于此并未因此受责罚。” 阴钥垂下头来默默无语牵机不责罚她已是大幸阚去恶虽然冷酷无情“胆气已丧身罹隐患不堪再战留之只会扰乱军心”这几句一语中的道破实情她竟无从驳斥。 阚去恶见她垂头丧气意冷心灰的模样心中十分看不起不过当问的话还是要问个清楚当下开口道:“阴将军亲眼见来敌出手其神通如何手段如何?” 阴钥心念数转长叹道:“此人深不可测万不可轻敌——”她将魏十七屠戮麾下精卒斩杀姜克男的情形说了几句神情颇为郁郁。 阚去恶反复追问每一细节都不放过以千军万马围剿一人混战之际阴钥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阚去恶摇摇头沉吟片刻向阴钥道:“那人非是樊拔山麾下不知来历恰逢其会自称韩十八于百岁谷鬼门关前斩杀都铎其手下有一猴头使一条石棍另有数名魔物追随强横虽强横却不成气候。” 阴钥闻言骇然色变数度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阚去恶又道:“樊拔山不知许了他什么好处说动此人前来偷袭若不能将其斩杀逃脱在外终究是一变数……待他再次现身阴将军可与吾通往当倾力与之一战。” 阴钥霍地抬起头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身大力不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转轮王麾下派系林立嫡系诸将面和心不合牵机虽是女身却极有主见向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并不是她想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于事外的深渊血战旷日持久生死存亡差不得一丝一毫阚去恶审时度势有意说服牵机倒向魏蒸一边阴钥不以为然数度与之争执不留情面。 吞象山蛇尾一战阴钥损兵折将牵机虽未加以责罚但将她拨归阚去恶麾下却比什么样的责罚都严厉阚去恶落井下石将阴钥残存的一点兵力尽数耗去留她一个孤家寡人重新来过。 阴钥叹息一声强行压下愤懑不再向阚去恶求情。这一局她输得干干净净仅以身免只能等待时机积聚实力重新来过不过……她暗暗冷笑笑得早未必能笑到最后那“不知来历恰逢其会”的韩十八岂是等闲之辈阚去恶心高气傲一脚踢在铁板上且看他是何下场! 一念及此她心中不无期待。 阚去恶见阴钥放弃挣扎竟似认命了颇有些意外此女寒微时追随牵机不离不弃从血战脱颖而出并不欠缺心性手段留着终是隐患但牵机既然无意追究他也不便自作主张只能将心思暂且按下。 隔了小半个时辰麾下心腹流水也似地来报撒出去巡哨的动向无一遗漏阚去恶将一把黄澄澄的鬼脸豆摆来摆去阴钥一一看在眼中不得不承认盛名之下无虚士阚去恶胸有城府并非莽撞之辈。 魔物进进出出鬼脸豆织成一张蛛网又像是海蜇的触须探查着对手的动静阴钥越看越觉得心惊自愧不如这些年她打打杀杀却从未真正用过脑子阚去恶得将军看重并非无由。 然而一力降十会阚去恶手腕纵比她强上十倍百倍此番也要铩羽而归阴钥本来对牵机将军极有信心但亲历吞象山蛇尾那场赤裸裸的屠戮后她的想法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下意识里那凶人的厉害已凌驾于牵机之上。 意料之中的动静终于来到一支百余队的巡哨遭遇敌袭四散奔逃阚去恶当即下令调集魔物层层推进摆下一个铁桶阵将方圆百里围得水泄不通。一连串军令颁下麾下心腹大声领命匆匆而去阚去恶伸手一扫将鬼脸豆尽数收去起身道:“阴将军可有闲情亲眼目睹这一场围猎盛况?” 阴钥眯起眼睛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忽然低笑道:“好阚将军相邀岂可错过固所愿也!”阚去恶深深看了她一眼招呼上百余魔骑亲率麾下精卒潮水般冲出吞象山冲向巡哨遇敌之处。 山林深处柯轭牛等追杀魔物顺风顺水屠戮残杀只为血气但这一回夺取的血气滞怠晦涩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意如针如芒大为不妥他们不敢贸然吸入体内尽数弃之不取。 魔物虽然溃散但四下里呼喝声隐约可闻山鸫攀上枝头极目眺望顿时脸色微变却见大军如洪水四合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朝他们当头撒下。他忙不迭跳下树梢将所见略略说了几句柯轭牛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向侯哑巴示警不想那猴头见魔物动向听若不闻操起石棍便杀上前去。 柯轭牛捶胸顿足唉声叹气老脸写满了“苦”字阎虎阎狼面面相觑忍不住出言相询该如何是好。柯轭牛有心弃了那猴头抽身远遁趁合围之势未成从薄弱处杀出一条生路但在韩十八积威之下他嘴唇颤抖吐不出半个“不”字。 六道目光落在脸上唯其马首是瞻犹豫无济于事形式只会更糟柯轭牛一甩头一咬牙一跺脚声嘶力竭大声喝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上前接应!” 山鸫揉揉鼻子憨声憨气答应一声箭一般窜了出去柯轭牛将生死置之度外脑中一片空白铁了心赌一把赌韩十八不会置之不理赌他神通广大能于千军万马中保得他们不失。 铁猴冲得极快势如破竹顷刻间便将阴钥麾下的精卒凿穿迎头撞上一支魔物怪叫一声抡起石棍扫出一个半圆噗噗噗击杀三人血气散逸被它一口吸入腹中雷公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这血气虽稀薄味道却新鲜热辣不似方才那些丧尽胆气、血气凝滞的废物令人胃口全无。 铁猴抖擞起精神只身杀入敌阵正待大展手脚斜地里一声大吼劲风凭空而起一根粗大的狼牙棒忽施偷袭重重砸向它后背。铁猴起石棍回扫将狼牙棒架住双臂吃到分量扭头望去却见一丈八魔物颈粗肩阔身长手长两条腿却粗短得不成比例龅牙朝天鼻扇风大耳一张脸丑得不堪入目嘴里呼呼喝喝唾沫似雨。 铁猴猛一发力将狼牙棒卸到一旁纵身高高跳到空中迎头一棍砸下。那魔物身躯虽狼犺行动着实敏捷单臂一挥狼牙棒弹将起来将铁猴连人带棍荡开身大力不亏占了点小便宜。 欺负小猫小狗有何趣味遇到这力大无穷的悍将铁猴好胜心起身形化作一抹黑影倏来倏往水云石棍冲着他周身要害招呼。那魔物闷哼一声催动血气将狼牙棒舞得旋风一般将攻势尽数接下滴水不漏。 二人激战正酣四下里魔物一重重围上前却不敢靠近铁猴进退如风打得那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棍势笼罩方圆十丈擦到些许便是筋断骨折、肠穿肚烂的下场彼辈虽不畏死却也不愿白白送死让出一大块空地咬牙切齿作壁上观。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柯轭牛引着山鸫、阎虎、阎狼舍命杀来围观的魔物奈何不了铁猴却哪容他们撒野分出一支百人队截住柯轭牛等厮杀。山鸫见来敌势大深吸一口气“哇哇哇”大叫三声骨节噼啪乱响身形猛地拔高数尺夹手夺过一柄大枪如抡竹竿竭力护住一牛一虎一狼陷入苦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苍穹深处十恶星 血气急剧燃烧入不敷出山鸫身陷重围纵有三头六臂又能支撑多久?柯轭牛看得分明山鸫倒下无人可幸免他挺身而出竭力为其分担重压交手不过片刻肩头便遭重击脏腑震荡半身酸软只得退回山鸫之旁一颗心直往下沉。阎虎阎狼亦知生死一线舍命一搏顷刻间遍体鳞伤气喘如牛。 铁猴匆匆一瞥记起主人的关照弃了那丈八魔物圈转大棍回援只一棍便将敌阵滚滚撕开正待上前解围斜地里杀出百余魔骑蹄声震耳欲聋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将它与柯轭牛隔开。 山鸫浑身是血大喝一声当当当当数声巨响手中铁枪断为数截一头魔物扑将上前他举起断枪疾刺而出动作稍有迟缓被对方顺势一把夺去揉身而上反刺他小腹要害。山鸫身陷重围激战多时早已精疲力尽眼看躲不过去异变忽起四下里激起一道细微的湍流织成蛛网笼罩方圆十余丈魔物如陷入流沙之中行动不便浑身气力使不出小半急得哇哇乱叫。 山鸫精神顿为之一振一声厉啸奋起余力杀入敌阵如切瓜剁菜一般大肆杀戮一团团血气扑入体内滋润着干枯的血脉明知是饮鸩止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大人并未将他们视作弃子!柯轭牛长长松了口气时机稍纵即逝他一扫之前的颓势如猛虎下山竭力夺取血气百忙之中还不忘招呼阎虎阎狼一声以寡敌众每一分力量都不可缺少。 魔骑奉阚去恶之命冲下山头将那猴头截住却只作阻拦并不上前厮杀铁猴一条棍舞得如旋风一般左冲右突被魔骑合数人之力挡下一时间暴跳如雷不得突破。 阴钥冷眼旁观牵机将军果然对阚去恶另眼相看那百余魔骑乃是她亲自调教的近卫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若全力出击碾杀那猴头不在话下阚去恶围而不杀莫不是要逼那韩十八现身决一死战? 她暗暗冷笑瞥了阚去恶一眼忽见他脸上微露诧异之色心知有变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猴头立于千军万马之中以棍拄地身躯剧烈颤抖叮当之声不绝一根根铁钎从体内挤出铁链如软骨蛇般掉落在地一股强横绝伦的气息冲天而起。阴钥倒抽一口冷气脱口道:“铁钎锁血气?” 阚去恶哼了一声冷冷道:“那侯哑巴大有来历西方之主暗中拨弄手脚定有图谋!”阴钥识得铁钎锁血气他如何不知一阵莫名的警惕袭上心头阚去恶眉头紧锁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 铁猴凶性大发忽听得脑后劲风凌厉扭头望去只见那丈八魔物如凶神恶煞抡起狼牙棒狠狠砸下它浑身气力正无处发泄送上门来的肥羊哪容他轻易过门起水云石棍一扫“当”一声巨响狼牙棒脱手飞出那魔物双臂扭成麻花皮开肉绽骨碎筋断生生震成废人。铁猴得势不饶人将石棍又一捅戳中他小腹脏腑成泥脊椎寸断棍头从后背戳出一大截鲜血淋漓。 那魔物仰天哀鸣一团浓郁的血气从口中窜出铁猴见猎心喜将石棍一甩尸身飞将出去砸翻了十余头魔物张口深深一吸将血气吸入腹中皱巴巴的雷公脸舒展开来显然大为满意。 阚去恶五指一紧骨节噼啪作响那魔物头脑简单力大无穷乃是他麾下得力干将素来忠心不二被对方一棍击毙夺去血气胸中顿时怒不可遏。他本待缓上一缓引那韩十八现身不想机关算尽反吃了个大亏当下纵声长啸命魔骑出击。 铁猴挣脱铁链铁钎深渊气息纵横决荡势不可挡引得阚去恶心思在此不在彼未曾留意柯轭牛山鸫一方的异状阴钥却心细下意识望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那四个魔物明明身陷重围却奋起反攻大肆收割血气似有人在暗中作法助他们一臂之力! 胯下黑豹低低嘶吼似乎察觉到危机骚动不安阴钥伸手抚摸它的后颈安抚一二心念动处催动血气燃烧瞳孔蒙上一层灼灼血光隐约窥见一抹淡淡的虚影窈窕似好女子有所察觉扭头望了她一眼。 阴钥眸子酸涩难忍泪如泉涌她忙不迭闭上双眼用力揉了揉犹豫着是否要提醒阚去恶一声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慌忙仰头望去只见彤云滚滚四合赤日黯淡苍穹深处一颗血红的小星明灭闪烁令人心悸。 白日星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阚去恶大吼一身沉肩弓腰双拳猛地击向空处一根赤铜铸恨棍蓦地探将出来深渊血神丹血气鼓荡拳棍相交虚空绽裂一圈圈震波急速向外扩散阴钥半身后仰弯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形黑豹猛地向后窜去一退再退立足不稳。 一个高大的身影徐徐现形重重一步跨出寒意弥漫四野阚去恶反应极快毫不犹豫撤去拳力顺势倒飞而回避其锋芒。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魏十七本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击杀没想到阚去恶如此机警又知进退抢先一步脱离险地。 铁猴被魔骑围住柯轭牛等身陷重围不利久战魏十七不容阚去恶轻易脱身深吸一口气苍穹深处十恶星大放光芒一道血光降临深渊罩落于他身上。阚去恶肩头一沉如被十万大山压住身不由己坠落于地双足踏上山头他暴喝一声生生撞出血光两条胳膊幻化千手千臂虚影攻势如江河节节不断。 任尔千变万化我只一棍击之魏十七抡起赤铜铸恨棍迎头砸去棍势一起禁锢天地阚去恶生出避无可避之心只能以一双铁拳硬接硬架。魏十七一气连砸七棍打得阚去恶没了脾气纵有千般手段亦无从施展怒从心中起将双肩一摇颅顶分开八爿顶阳骨一道血气窜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机关算尽 血气窜出颅顶化作一头泣血厉鬼略一顾盼身形骤然消失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却只看到一缕若隐若现的血光翩若惊鸿流转不惜。 阚去恶从血战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今日舍生忘死不知凡几危急时刻每每催动泣血厉鬼总能转危为安克敌制胜。这厉鬼乃是他以心头精血祭炼而成心血相连感同身受于电光石火间夺取对手血气最是狠毒不过只是这一回厉鬼似有些彷徨不知是何缘故一味盯着赤铜铸恨棍不妨反将那韩十八置之不顾。 阚去恶心知有异仓促间不明就里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似被黑暗中的凶兽盯住下一刻便会暴起伤人。山雨欲来暗潮翻滚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他大叫一声泣血厉鬼顿时由暗转明化作一道血光箭一般扑向赤铜铸恨棍。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泣血厉鬼夺取血气响应如神孰料魏十七并非深渊魔物血气收于一枚血神丹中如黑夜中的熊熊篝火最是引人注目血光倏地扑中赤铜铸恨棍尚未及施展神通一道金光电射而出绕着它身躯滴溜溜一转“噗嗤”一声轻响泣血厉鬼烟消云散杳无踪影。 阚去恶心头如遭雷击噔噔噔连退数步七窍中淌下黏稠的黑血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泣血厉鬼与他心血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被诛仙金符生生抹去伤势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 局势变幻每每出人意料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正待将阚去恶一棍打杀断去牵机一条臂膀忽然心有所感收住脚步仰头向天边望去身躯微微一晃胸口破开一个通透的大窟窿。下一刻虚空豁然中裂如被一柄巨剑生生斩开山头轰然塌下烟尘滚滚而散震波过处魔物如纸扎竹编被无形的巨力高高掀起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骨软筋酥。 黑豹呜呜哀鸣瑟瑟发抖怎么打都不肯上前。没用的东西!阴钥跳下豹背狠狠踢了它一脚快步冲上前却见山头凹下一个大坑牵机将军摇摇晃晃站直身躯遍体鳞伤血如泉涌呼哧呼哧咳嗽几声吐出满口血沫几颗白牙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如何?” 百里藤、简泉、契染远水不解近渴牵机深思熟虑决意剑走偏锋暗施险招。百余魔骑泣血厉鬼只是分散他注意的诱饵纵入云霄以身为剑悄无声息作舍命一击才是牵机真正的杀手魏十七猝不及防竟着了她的道。 魏十七低头看看自己胸口脸色有些古怪右臂腋下灵机池中一枚水汽氤氲的血舍利耗尽血气黯淡无光身躯亦随之由实转虚化作漫天水气凭空消失。 牵机顿时脸色大变才迈出一步胸口一阵剧痛一根赤铜铸恨棍从后背插入击破胸腔从双乳间戳出脊椎寸断脏腑化泥。阴钥猛地收住脚步伸手堵住口牙齿咬得指骨“咯咯”作响泪水夺眶而出这一棍如同戳在她身上痛不欲生。 彤云越压越低十恶凶星血光大盛凶煞之气笼罩四野朔风骤然平息万籁俱寂牵机僵立不动呼吸越来越急速呼哧呼哧像一只漏风的皮槖她一寸寸扭转头颈眼梢瞥见那凶人的身影模模糊糊根本看不真切。紧咬钢牙嚼碎舌尖扫不去胸中郁闷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若是不行险收拢十万魔物躲于中军不出纵奈何不了对手亦不至于白白送了性命! 深渊血神丹猛地一跳一道浓郁的血气冲入赤铜铸恨棍牵机顿时生机断绝螓首垂落在胸口四肢软绵绵耷拉下来挂在棍上像一块破布。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一甩尸身远远飞将出去跌落在枯枝败叶淤泥中魔物大军“哗啦”一声散开群龙无首面面相觑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魔骑正与铁猴舍命纠缠忽见牵机陨落怒火攻心目眦欲裂当即舍了对手不顾一切圈转马头欲为将军报仇。铁猴厉声尖啸抡起水云石棍衔尾乱打那班魔骑竟不闻不顾一个劲催动马力舍身忘死扑向魏十七。 血气在深渊血神丹中转了一圈灌入左腿膝弯灵机池内血舍利得血气浇灌蠢蠢欲动魏十七朝着魔骑来势一脚踏出寒意决荡无数冰锥从地下突起犬牙交错如刀枪攒刺魔骑纷纷落马肠穿肚烂兀自不肯放弃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冲上前。 铁猴“吱吱”大笑抖擞起精神旋风般撞入敌阵直如切瓜剁菜将魔骑杀了个干干净净大肆掠夺精纯的血气心窍内血舍利砰然跳动如同第二个心脏一时间凶性大发掉头杀向一干魔物。 大势已去阴钥双眸血红燃烧着疯狂的烈焰才踏出半步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在她肩头一按阴钥双手撑地嗬嗬大叫着拼命挣扎强撑着昂起头骨节噼啪乱响却被巨力压得起不了身。 魏十七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心念微动张开“一芥洞天”屠真撑着乾坤宝幡伞飘然而出俏生生立于他身旁冰霜桃李明眸善睐瞳仁深处却有无数魔纹明灭生息。 “用此女练手如何?” 屠真目光落在阴钥身上轻轻巧巧踏上半步探出左手食指纤纤点在她眉心之间若即若离一触即分。阴钥如遭雷击呼吸嘎然而止眼中血光黯淡意识溃散浑浑噩噩似一具行尸走肉。 屠真退后数步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无力地靠在魏十七身上连一丝一毫力气都使不出心中却不无欢喜。天魔书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得离暗倾力相助她得以修成控心第一义牛刀小试果然将阴钥收服。 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阴钥伏地不起气息全无僵持了十余息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爬将起来面无表情。屠真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心念微动阴钥忽如猛兽暴起扑至阚去恶身后一拳重重砸在他后脑之上打得他如木桩般栽倒啃了一嘴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既倒之狂澜 阴钥这一拳倾力为之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阚去恶身受重创躲闪不及生生吃下这一记重手眼前阵阵发黑胸中又惊又怒。阴钥得势不饶人合身前扑右臂屈肘猛烈下击刚劲转为阴柔无声无息暗藏杀机。 一为之甚岂可再乎阚去恶腿不蹬手不撑如鬼魅般滑出三尺避开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击体内血气几近枯竭一颗心咚咚咚乱跳几乎要冲出胸腔。自家底细自家知牵机殒命阴钥反叛单凭一己之力如何挽得回既倒之狂澜阚去恶毫无死斗之意不待起身深吸一口气将舌头嚼得粉碎仰天喷出一道血箭。 血雾笼罩四野方圆百丈之内麾下魔物忽然失去控制一个个双臂贴身膝弯脚背绷得笔直冉冉浮于空中如牵线木偶一般不能自主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张嘴欲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阴钥收不住前扑之势肘弯重重砸落在地“噗”一声闷响阴柔之力节节贯穿地下深处连响一十三声土石顷刻间化作齑粉。几乎与此同时受制于阚去恶的魔物双眼一翻齐齐炸开尸骨坠落如雨血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源源不断投入他体内。 种以秘术谋夺血气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绝户手一旦暴露于日光下土崩瓦解众叛亲离便是心腹爱将亦将弃之而去。阚去恶暗中动下手脚麾下俱被蒙在鼓里直到生死一线之际走投无路这才施展秘术死中做活。 血气入体阚去恶顿时精神大振下意识望了魏十七一眼却见他扶着一黑衣少女的腰肢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他暗暗松了口气四下里一扫视却见麾下魔物神情异样避之唯恐不及心知人心已不可用正待夺路而走铁猴却不放过他操起水云石棍飞身上前一棍横扫。 当其鼎盛之时阚去恶自不把区区猴头放在眼里然则一脚踢在铁板上泣血厉鬼为强敌抹杀重伤之余虽得血气滋养稍稍恢复了几分元气终究是强弩之末。他强提力气双拳齐出堪堪将石棍抵住一股沛然巨力涌来双臂巨震竟立足不稳噔噔噔连退十余步。 阚去恶一路退去麾下魔物却不愿上前接应生怕被他夺去血气弃作药渣一个个丢盔弃甲你争我夺“呼喇”一声远远退开。铁猴纵身一跃头下脚上石棍朝他当头捣去阚去恶不敢硬接闪身避让在旁眼皮一阵乱跳斜地里一道黑影冲出却是阴钥不依不饶跨黑豹追至挡住了去路。 铁猴朝阴钥呲牙咧嘴对其插手大为不满但也知此女被屠真收服非敌是友当即抢上半步水云石棍化作重重黑影劈头盖脸一通乱打。阚去恶见阴钥并不上前夹攻暗暗松了口气催动血气以一双铁拳招架寻找着脱身之计。 兵败如山倒魔物斗志消沉无心恋战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趁机驱赶掩杀有魔女离暗从旁照拂大势已去大局已定魔物中亦不乏机变之徒趁乱溃逃谁都不愿作无谓抗争。 阚去恶被铁猴一条棍缠住不得脱身阴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渐渐落于下风一颗心沉到谷底求生之念却越发炽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吞象山蛇腹驻扎了数万魔物未得牵机号令不敢自专若能将其纳于掌控依托地势进可攻退可守足以撑到百里藤、简泉、契染大军来援至不济也可行壁虎断尾之策趁乱领一干精锐暗中潜逃投向魏蒸魏大人自有另一番新天地。 阚去恶拿定主意双臂缩回半尺拳法愈发圆通老辣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酣斗中铁猴发力过猛一棍打在空处阚去恶双眼一亮忽施反击将胳膊一甩发出清脆的鞭响如陀螺般拧了十余圈双足蹬地腰腹陡然发力顺势一拳轰向对方胸口。 拳锋反向急旋将蓄力一口气发出铁猴仓促间圈不回水云石棍只得撒开爪笨手笨脚抓向对方拳头。阚去恶心中大喜再度催动秘术将体内血气燃烧殆尽拳力陡增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在对方爪上。巨力如山洪暴发却尽数落在空处铁猴眼中露出嘲讽之色身后虚空破碎无数惨白的裂痕纵横交织如一双猛禽的翅翼神威凛凛不可方物。 阚去恶身经百战哪还不明白这猴头故意卖个破绽诱他入彀藏得如此之深挪移巨力批亢捣虚这分明是深渊西方之主樊隗座下大将千手千臂吴千臂的手段!身体僵硬不听使唤视野黯淡棍影重重叠叠压下刹那间连遭重击阚去恶哪里消受得起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阴钥将黑豹后颈一拍不紧不慢驰入敌阵明明是背主弃信暴起暗算阚将军的仇敌却无有一人敢向她动手。阴钥神情木讷目光扫过黑压压数千精卒魔骑葬送在铁猴棍下无一幸免机敏之辈早在牵机殒命之初便趁乱潜逃不知所踪留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卖狠卖命不在话下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群龙无首惶恐不安阴钥振臂一呼便将他们尽数收归麾下老老实实听命。 谁强大就跟着谁走跟着强者走才有血气可得这是深渊颠簸不破的至理忠心可遇不可求便是深得牵机看重的阚去恶不也同样跟魏蒸暗通款曲?是以阚去恶一死麾下精卒多半改换门庭投入阴钥麾下非但没什么愧疚反而隐隐有所期待。 阴钥阴将军的上头可是雷霆一击斩灭了牵机的凶人! 阴钥对彼辈的心思了如指掌当下将魔物粗粗分作四个千人队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各领一队打扫战场收拾血气先遇先取喧哗争夺者斩。此举深得众心柯轭牛等亦明白阴将军的用意这分明是命他们各领一支精卒为晋身之资欢喜之下倍加小心行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天雷勾动地火 阴钥一一分派妥当身躯忽然一僵如被抽去了意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胯下黑豹察觉异样低低咆哮几声见主人无有反应越发骚动不安。魔气氤氲光影扭曲魔女离暗跨出虚空黑豹浑身毫毛根根倒竖顿时蔫成了小猫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离暗看了阴钥片刻缓缓转过身去却见屠真软绵绵靠在魏十七身上气息微不可察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控心第一义岂是寻常魔功便是离暗也只懂皮毛屠真参悟第一义机缘巧合从心所欲不逾规进展之速连她都感到诧异。 无有魔功操纵阴钥便是行尸走肉离暗将目光投向柯轭牛山鸫之辈心中暗暗揣测魏十七下一步的谋划。 这一战魏十七不惜露出底牌令离暗屠真由暗转明现身于众一来为战事所需二来有意试探柯轭牛等的心性。二女皆为天魔化身丝毫不沾染深渊气息山鸫或许见事不明柯轭牛年老成精哪会看不清楚他故作不知嬉笑怒骂安抚下一干魔物比起那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山鸫行事不知老辣了多少。 不过有魏十七这等凶人镇场子幸存的魔物无不俯首服帖不敢露出丝毫桀骜柯轭牛等虽是外来者深渊气息也还看得过去看在血气的份上先把便宜吃到肚子里再说。抱着这样的心态一干魔物还算配合各自占了一块地盘打扫战场将散逸的血气一一收起各凭运气绝不撕破脸争抢。 魏十七微微侧过身宽阔的肩背挡住众人视线伸手轻轻揽住屠真张开“一芥洞天”将她送至参天造化树下。造化树枝叶婆娑播撒生机温柔地拂过脸庞渗入体内滋养着她的神识。 不知过了多久屠真睫毛微颤慢慢睁开双眼眼神迷离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不愿太快醒来。她发了一阵呆蜷缩起双腿小心翼翼靠在树干上身体松弛下来抿起嘴角露出惬意的笑容。 参天造化树投下大片阴影视野尽头是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影影绰绰令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屠真不愿踏入那座南方的城市一个人的时候她只在附近散步歇息从未离开造化树的阴影。 参天造化树还是当年那棵参天造化树一芥洞天却早已不是从前的一芥洞天了。屠真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那一天鱼龙胜境镜天幻界天后姜夜只看了一眼千刀万剐洞天崩塌秦贞一缕残魂就此灰飞烟灭。愤恨结为种子深埋在心底屠真感同身受忍耐了这许久终于等到了时机深渊是一切的起点当主人回转星域之时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将是誓死追随他的魔物大军。 控心第一义牵机麾下裨将阴钥这还远远不够。屠真吐出一口浊气吸入一缕浓郁的生机眸中魔纹明灭隐现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彼可取而代之主人要走的路还很长她心中那小小的执念始终未变她要并肩走在他的身旁至不济也要成为他的影子! 洞天之外阴钥只是一具无意识的傀儡洞天之内屠真孜孜不倦参悟小神通浑然不觉时光流驰。这一日她心血来潮忽然从入定中醒来长身而起心中不无期待。数息后参天造化树垂下十余根枝条编织出一道门户屠真毫不犹豫一步跨出天旋地转转瞬落于深渊。 吞象山蛇尾遥遥在望魏十七负手而立铁猴孙悟空蹲在高处抓耳挠腮百无聊赖阴钥坐于黑豹背上纹丝不动如一具泥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呜咽枝叶婆娑。屠真上前数步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魏十七回首看了她一眼道:“吞象山蛇腹尚有三支魔物首鼠两端蠢蠢欲动战事必将再起。” 屠真心领神会可以想见当牵机殒命的消息传到吞象山听着将信将疑谁都不敢贸然出击哨骑一波波赶来柯轭牛等埋下重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彼辈尽数围杀偶有漏网之鱼也逃不过铁猴的石棍。派出去的哨骑一去不复还久久没有音讯魔物纵然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也只得率众冲出吞象山。 屠真将目光投向群山等了片刻心头忽然重重一跳一缕漆黑的魔焰凭空而作化作魔女离暗的俏影她向魏十七微微颔首轻声道:“牵机麾下三将意见相悖赤遗自行其是尽起麾下魔物直扑蛇尾邱一貉按兵不动狐肥落后百里徐徐而来。” 话音未落大地微微震颤枯枝碎石跳动不息远处烟尘四起隆隆脚步声隐约可闻。铁猴长身而起拄着水云石棍打了个哈欠故作镇静眼眸中金光闪动跃跃欲试。柯轭牛等神情严峻急令麾下魔物打点起精神准备接战。 牵机已灭这吞象山方圆千里没有人值得魏十七再出手了他轻抚屠真的秀发叮嘱了几句并没有刻意回避离暗。屠真颔首应允心念动处阴钥双眸骤然亮起大腿一紧主人沉寂了这么久终于醒转过来黑豹腾地窜起低吼一声激动万分。 阴钥纵豹上前立于众人之前朝向吞象山缓缓举起右手日光照亮了她的身躯金光熠熠恍若魔神千万魔物齐齐握紧手中刀枪舔了舔嘴唇露出狰狞之色。这一刻对血气的渴求压过了犹豫和畏惧就这么回事在谁手下不是打生打死阴将军与阚将军又有什么分别?对他们这些底层的兵卒来说一切都是浮云只有血气才实实在在。 脚步声愈来愈响愈来愈接近赤遗麾下前锋已出现在视野中如洪流般席卷而来。阴钥深吸一口气将手重重挥下山鸫举起双拳咚咚捶打着胸脯一马当先率领魔物迎上前去柯轭牛、阎虎、阎狼紧随其后短短数十息天雷勾动地火二军悍然相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控心第一义 牵机殒命战事再起厮杀声沸反盈天只是这一仗属于铁猴属于离暗属于屠真属于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这一仗与魏十七无关他只是个旁观者。屠真依偎在他身旁以控心第一义操纵阴钥率魔物与赤遗麾下大军厮杀离暗如一阵轻风信步于修罗场所过之处战局翻覆敌军如陷流沙强弱倒置顷刻间被屠戮殆尽。 大军一波波涌上前如潮水拍打礁石浪花四溅溃退为泡沫礁石依然矗立不倒赤遗置身于中军冷眼旁观早看出一明一暗两个关键人物明的是附逆作乱的阴钥暗的是忽隐忽现那道窈窕身影此二人不除最多争个两败俱伤。 他抬手提起一根粗大的竹节鞭排众而出尚未来得及有所举动头顶劲风四起一头黑黝黝的猢狲从天而降举起大棍狠狠捣下。赤遗为中军簇拥躲闪不便只得咬紧牙关以竹节鞭招架“当”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将四下里魔物震倒一片。 双臂吃到分量赤遗单膝跪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僵持数息血色刷地退去惨白如纸憋出吃奶的力气才将石棍卸到一旁十指颤抖握不住竹节鞭心知来敌不可力敌大喝道:“投矛力士何在?还不速速出手!” 话音未落百余支沉重的短矛破空飞起嗡嗡作响势不可挡铁猴毫无惧色舞动水云石棍将短矛一一击落。赤遗脸色狰狞又一声大喝:“掷斧力士何在?”破空声络绎不绝响成一片无数手斧飞旋着劈向铁猴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袭来不待落地又一拨短矛投射而出不给对手喘息的时机。 赤遗中军有两支百人队其一为投矛力士背负五支短矛右臂肌肉鼓胀青筋扭曲如蛇比左臂足足粗了近半其二为掷斧力士腰插一十八柄手斧虎背熊腰双手轮番掷出疾如密雨。然则令赤遗心寒的是短矛手斧倾泻而出却被那猴头轻易挡住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毫发无伤。 赤遗暗暗叫苦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信不过阚去恶更信不过他麾下那些见势不妙落荒而逃的废物牵机大人是生是死无论如何都要亲眼看上一眼但为了这一眼付出的代价难以承受。遥遥望去阚去恶遗下的兵卒尽皆反水在阴钥率领下殊死一搏生者夺取死者的血气深渊气息此起彼落一时僵持不下远处山丘之上高大的身影岿然而立揽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静静注视着万千魔物拼死力战犹如高高在上的君王。 在那一刹那赤遗心有明悟那山丘之上的身影才是幕后的黑手真正的大敌但他倾尽全力也无法杀到他跟前问清牵机大人的下落。 铁猴挡住中军投枪掷斧一波攻势怪叫一声旋风般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一条棍翻来滚去杀得彼辈节节败退。赤遗无暇顾及战局变幻提起竹节鞭上前牵制一味游斗不与对方硬拼中军精锐从四下里围杀稍稍止住一边倒的颓势。铁猴抖擞起精神将双肩一摇铁链叮当作响将铁钎逼出数分血舍利放出血丝力气暴涨棍下灭杀的魔物不计其数。 赤遗兵力不及阚去恶哪里抵得住这等凶神恶煞眼看中军越杀越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无奈之下正待燃烧血气施展杀手忽听得呐喊声从后袭来急忙回头看时却见一支魔物悍然杀来漫山遍野如匕首般直插对方要害。数千精卒之后一光头魔物摇摇晃晃上前来身躯肥硕如肉山一颗六阳魁首小得不成体统臂粗腿壮提一柄门板也似的大砍刀刀刃坑坑洼洼脚步咚咚沉重如鼓不是旁人正是牵机大人麾下裨将狐肥。 赤遗大喜过望心神稍分铁猴一棍横扫掀翻三头魔物抢上数步水云石棍如毒蛇出洞狠狠戳向他胸口。危急之中一头魔物从斜地里窜出奋不顾身挡在赤遗身前结结实实吃了一棍身躯“砰”的炸将开来血肉如雨赤遗侥幸逃脱一劫急退数丈提气叫道:“狐肥将军速来相助赤某顶不住了!” 这一声喊穿云裂帛声嘶力竭气急败坏狐肥暗暗好笑赤遗居然开口求援这是千载难逢的奇闻不过他冷眼旁观多时那持棍杀进杀出的猴头虽然凶悍却只是癣疥小患真正的大敌乃是山丘之上的那个伟岸身影。他深吸一口气周身肥肉漾起层层涟漪陡然间大喝一声高高举起砍刀心念动处身旁七头魔物环作内圈一十三头魔物环作外圈齐齐将胸口一拍逼出一团血气绕着狐肥徐徐转动一顺一逆渐次连成一片。 血气离体魔物却似泄了气的皮囊身躯急剧干瘪腰背佝偻脸上爬满皱纹一个个站立不稳颓然摔倒在地。血气愈旋愈快骤然向内一收没入体内头顶射出一道血光直冲云霄狐肥大喝一声拖刀合身扑向魏十七深渊气息磅礴如海杀意凌厉一往无前。 屠真倚在魏十七怀中双目似闭非闭睫毛微微颤抖催动控心第一义全神贯注操纵阴钥对狐肥不闻不问。一刀迎头落下血光暴涨狐肥一身肥肉如波浪乱涌气势节节攀升对方却不避不让探出手来随意一抹匹练也似的金光稍纵即逝将狐肥连人带刀一并抹杀尸骨无存空留一团黏稠浓郁的血气浮于空中凝结为珠。 狐肥一死士气顿如雪崩魔物阵脚大乱如一盘散沙溃不成军。赤遗看在眼里如堕冰窖手脚冰凉狐肥这一刀倾力为之气势一时无二直如送死竟挡不住对方轻轻一挥手牵机大人非其敌手殒命一事当非虚妄。激战多时中军所剩无几猴头呲牙咧嘴扑上前赤遗心知难以幸免抛开杂念抱着必死之心与之恶斗交手数合骨软筋酥竹节鞭脱手飞出趁石棍荡开一线空隙奋不顾身向前扑去劈面喷出一道血箭。 血箭离唇生机泯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当你凝视深渊时 赤遗逼出精血作拼死一击血箭去势如电甫一离唇便至铁猴跟前殷红中羼杂着一丝惨碧如小蛇盘旋游动。铁猴一张雷公脸露出渴求之色张嘴大吼一声一蓬血丝窜将出来将血箭密密裹住嘶嘶作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回口中。 呼吸嘎然而止铁猴眼中一片茫然手一松水云石棍掉落在地幸存的魔物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趁机四散逃窜。僵立片刻铁猴两颊高高鼓起“噗嗤”喷出一道血气嘎嘎大笑捶胸顿足欢喜异常。 魏十七打量了几眼心知赤遗喷出那道血箭不啻于大补之物血舍利得其滋养平添三分桀骜铁猴心性为其侵润潜移默化终有不妥之处但深渊乃前所未有之险境铁猴战力过人不可或缺此战过后须得另寻他法镇压血舍利以免鹊巢鸠占失了控制。 兵败如山倒魔物落荒而逃阴钥率军从后掩杀肆意夺取血气。铁猴双眼骨碌碌一转不待主人吩咐操起石棍直扑吞象山而去魏十七皱起眉头伸手揽住屠真腰肢举步向前行去目光闪动不离铁猴的身影。 牵机麾下三将赤遗狐肥皆已丧命止剩邱一貉按兵不动驻守吞象山蛇腹孤掌难鸣纵有万千魔物簇拥亦不足为惧。铁猴心窍中血舍利砰砰跳动如同第二颗心脏血丝弥漫刺入脏腑筋骨铁钎一根根跳将出来身形化作一抹虚影直闯吞象山深处。然则任它如何泼开双腿翻山越岭那道熟悉的目光始终如芒刺在背挥之不去铁猴头脑发热心中尚有数分清明它从未远离主人的视野。 身作跳丸遁去如飞眼前豁然开朗群山之中现出一片广袤的盆地方圆数百里郁郁葱葱一览无余却不见魔物的踪影。铁猴蓦地收住脚步搔搔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寻思了片刻将身一纵跃入高空以手遮额四下里搜寻眸子放出两道金光遥遥望见数支魔物朝蛇首急行竟似弃了同袍擅离信地独自潜逃。 铁猴将腰一扭稳稳落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主人跟前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连说带比划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淡淡道:“莫要说话莫要忘了你现在是侯哑巴……”铁猴忙不迭紧闭上嘴上齿磕下齿差点咬到舌头可怜巴巴望着主人愁眉苦脸。 邱一貉审时度势赤遗狐肥一去便挥军遁走中军主力不知去向魏十七也懒得追杀穷寇低头叮嘱了几句屠真催动魔功操纵阴钥引着一干魔物涌入蛇腹就地驻扎歇息。铁猴心中大为失落又不敢违背主人之命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魏十七指了指松垮垮的铁链铁猴哪还不明白苦着脸将铁钎一根根按入体内镇下心窍间那枚活泼泼的血舍利。 铁钎刺入脏腑血丝节节退后头脑渐渐清醒过来铁猴恢复了常态攀枝摘果随意啃了几个尝寡淡无味它心中琢磨着这一仗大获全胜主人总得犒劳几坛美酒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屠真身躯乏力眼皮枯涩直欲沉沉睡去她勉强以令符唤出雷火童子雷四灵陡然见这许多魔物席地而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躲在魏十七身后。屠真倚在魏十七身上轻声吩咐雷四灵脸颊抽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片刻只得化作一道雷火硬着头皮遁出蛇腹鬼头鬼脑瞒瞒藏藏四下里搜寻合用的骨骸宝材。 柯轭牛等安顿下麾下魔物纷纷上前拜见大人眼神飘忽不定对离暗屠真的来历颇为好奇魏十七轻描淡写只道二女乃是器灵之身祭炼不辍各具神通言毕伸手轻抚将屠真收入“一芥洞天”内凭空无迹。山鸫阎虎阎狼见识浅薄并未多心柯轭牛年老成精心中却有些怀疑器灵器灵顾名思义即是炼器开智成灵深渊之中多有神兵利器却罕见炼器之术血战旷日持久朝不保夕打磨筋骨磨砺爪牙夺取血气方是王道哪有那许多工夫放在炼器上!不过当着大人的面他流露出恍然大悟不无艳羡之色恰到好处没有少一分也没有过一分落在魏十七眼里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邱一貉既已遁走柯轭牛等大大方方占了蛇腹盆地命众人抓紧时间炼化血气休养生息。这一战以寡敌众大获全胜折损减员不在少数但幸存的魔物夺得血气士气高昂往日里未曾发觉阴钥阴将军竟有如此魄力牵机大人一死当即反水依托强援连灭阚去恶、狐肥、赤遗三将惊得邱一貉落荒而逃跟着头狼有肉吃这是颠簸不破的至理血战朝不保夕魔物只顾眼前的利害转头便将牵机抛诸脑后。 离暗冷眼旁观下层魔物多是墙头草一味跟从强者厮杀首领不退死战到底首领败亡则作流云散改换门庭只是家常便饭。魏十七以阴钥为傀儡收服阚去恶麾下溃兵轻而易举便得手无人质疑只要他一路不停地赢下去千锤百炼终能成就一支强军至于阚去恶赤遗狐肥等裨将各怀心思非寻常魔物能降则降不能降则杀之有屠真以天魔小神通相助操纵一二足可左右大势。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魏十七留意到她神色变幻猜到了她的心思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是深渊的意志。日升月落潮来潮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深渊需要血战不需要忠诚。” 离暗眉梢轻挑下意识重复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魏十七低笑道:“你与恶龙搏斗时要小心变成恶龙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深渊有其自身的意志我们只是外来者终有一日会被这方天地察觉到那时……到那时……” 离暗的心没有来一跳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至幽至深的目光悄无声息落在她身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来者不善 日落月升清辉洒落峰谷魔物吃饱喝足一个个东倒西歪凑着篝火倒头睡去背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不一刻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惊得鸟虫不得安宁。 魏十七立于峰顶目光如炬离暗与铁猴随伺在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野尽头幽暗难辨不知潜藏着多少危机。等了良久铁猴等得不耐烦忍不住伸出爪子拽了拽主人的衣袖贼忒兮兮腆着脸讨要酒喝。这一仗猴头出力甚大屠戮魔物无数连赤遗都打杀于棍下魏十七心情不错摸摸它的头以示勉励犒赏它一坛美酒隔着泥封酒香扑鼻端是天庭珍酿非寻常水酒可比。 铁猴大喜过望毛手毛脚拍去泥封将酒坛抱在怀里痛饮几口刹了刹酒瘾雷公脸上露出陶醉之色。离暗冷眼旁观觉得有趣这猴头乃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可遇不可求心思单纯战力过人嗜酒如命却不知是何来历。 铁猴本为金母洞天孕育的一块顽铁阴错阳差落入魏十七之手蓝容与起初并不看重之后方知错失了莫大的机缘心中不无懊悔平日里绝口不提五明宫知情者不过梅真人、屠真等寥寥数人离暗深居天魔殿未曾得闻。她按捺不住好奇问起这猴头的出身来历魏十七也不瞒她随口解说了几句忽然心有所感闭嘴不言。 离暗心知有异双手捏定法诀合上双眼暗暗催动魔功隐约感应到一缕深渊气息若近若远飘忽不定似在远远窥探。她心中一凛来人深藏不露手段之强犹在牵机之上十有八九是转轮王遣出的七将之一。 魏十七垂下目光望着铁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丝毫不把来敌放在心上。离暗双眸渐次亮起无数魔纹如星辰明灭十指轻弹天魔气无声无息汇作星云缓缓转动笼罩方圆百里之地。 十余息后深渊气息无从遁形一道身影冉冉腾空胁下张开一双漆黑的翅膀双手抱肘腿脚绷得笔直嘿嘿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在深渊放光明!”声音低沉阴柔男女莫辨离暗闻言心中一凛旋即察觉天魔气竟沾不得对方分毫如油浮水泾渭分明。 铁猴喝得醉醺醺兴致正高被对方打断心中好生不悦摇摇晃晃爬将起来打了个饱嗝翻着一双红眼正打算撂几句狠话猛然间记起主人命自己装哑巴急忙紧紧闭上嘴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魏十七摆摆手示意它莫要轻举妄动。 酒意已有了八九分铁猴心头尚有一线清明主人之命不可违抗当下收起石棍抱着酒坛退让在一旁生怕待会动起手来护不周全口对着口咕咚咕咚将剩下小半坛美酒一气灌入口中入肚为安。 展翅凌空俯瞰山河大地高高在上鄙睨小小蝼蚁。深渊气息凝而不散如狼烟直冲霄汉吞象山蛇腹盆地内数千魔物呼呼大睡毫无察觉离暗近在咫尺不敢有丝毫小觑动念间将天魔气尽数收回身形由实转虚消失于虚空。 离暗全力催动魔功以静制动只要不出手毫无破绽可言那魔物“咦”了一声颇为意外深渊之外神通迥异以他的目力尚不能看破端倪虽是小伎俩却也有点意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魏十七抬头望了他一眼抬起左腿轻轻踏下落足处水汽凝结成冰厚不过数寸浮于空中纹丝不动将身躯稳稳托起。灵机池内血舍利载沉载浮寒意喷薄而出魏十七又抬起右腿踏上一片坚冰一步步似慢实快平步青云无移时工夫便于对方比肩。 冰层节节拔高晶莹剔透如一道倾斜的天梯寒气氤氲那魔物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出言道:“且住来人可是百岁谷前斩杀了都铎的韩十八?” 魏十七略一颔首反问道:“汝又是何人?” 那魔物低低笑道:“某家乃转轮王麾下大将魏蒸是也!” 魏十七顿记起樊拔山所言魏蒸乃转轮王嫡系三将之一非牵机之辈可比此人来得如此之快当是听闻牵机战败身死自恃神通了得弃了麾下大军孤身前来一探虚实。 果不其然魏蒸又问道:“听闻牵机亦殒命于阁下之手可有此事?” “不错。”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暗起杀意苍穹月色晦暗群星渐次隐没十恶凶星血光闪烁悄悄降临于头顶。 魏蒸抬手捏着下巴饶有兴致道:“阁下为百岁谷出力偷袭吞象山击溃牵机大军拔去一根钉子樊拔山究竟许了什么好处?难不成阁下是西方之主樊隗伏下的暗桩?” 魏十七道:“之前转轮王曾遣一投影相见问吾以谁人为主……” 难怪转轮王告诫他们提防此人不可大意魏蒸恍然大悟“哦?竟有此事?阁下如何作答?” 魏十七静静道:“吾自为吾主。” 魏蒸大为错愕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皆非吾主吾自为吾主何等豪情何等气魄何等……野心!稍一分神局势骤变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如擎天巨柱前后错落将方圆百里一一禁锁。魏蒸皱起眉头血光离得虽远却令他隐隐不安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星月无光一颗血红的大星压得极低与那韩十八遥相呼应形同一体。 这又是何等神通?难不成那韩十八打算将自己留下?魏蒸觉得好笑他既然敢孤身前来一探虚实定有十足的把握那姓韩的先后斩灭都铎牵机心气膨胀自以为得计欲趁热打铁再下一城既如此不妨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拿定主意魏蒸咧嘴一笑明知故问“阁下意欲何为?” 魏十七伸手虚抓将赤铜铸恨棍摄于掌中指向魏蒸道:“即为敌手狭路相逢岂可轻易错过!来来来做一场生死转轮王麾下嫡系大将究竟有何手段拭目以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不知天高地厚 魏蒸哑然失笑他在转轮王麾下位高权重乃凶名在外的“三巨头”之一闻得牵机一击不中身死道消偶然动了好奇这才不远万里赶来一会看一眼究竟是何许样人物能入转轮王的法眼不想对方竟召来一颗凶星以血光布下樊笼意欲将他一并留下不知天高地厚莫过于此! 在魏蒸看来韩十八体内深渊气息如火如荼左腿膝弯右臂腋下二处血气氤氲手中赤铜大棍亦非凡物吞噬血气暗藏玄机倒是他身旁那窈窕女子神通诡异气息迥别来历颇为可疑当来自深渊之外。 深渊之外另有天地虽为贫瘠荒芜之地神通手段却有可观之处魏蒸曾听转轮王偶然提起语焉不详嘎然而止他将此语记在心中却也没有多问生怕触犯了忌讳忤逆王心。此番既然撞上天意不可违待降服了韩十八擒下那女子细细盘问或有意外之喜。 魏蒸想得入港呵呵一笑朝对方招手道:“做一场亦无妨死生有命莫要后悔。”他自恃身份不愿以大欺小勾了勾食指示意对方先行出手。 是妄自托大还是胸有成竹?离暗心中没底她默默催动天魔气运足目力眸中魔纹急闪渐次连成一片忽明忽暗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蓦地心神恍惚只见魏蒸体内一团血气凝结为晶棱角分明翻来滚去意识随之动荡不安迷迷瞪瞪身不由己迈出半步。 事急从权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微一用力将其挪入接骨木浮宫藏于“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屠真正在树下休憩忽然间风云变色千枝万叶拂动如潮浮宫颠三倒四轰然坠落吱吱嘎嘎乱响顿为之色变心知主人仓促行事定遇大敌只恨她身在洞天不得自主于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浮宫摇晃数息渐次安定下来离暗回思失神刹那暗自心惊。她闭上双目催动魔功吐纳百息自觉无碍这才推开宫门缓步而出。浮宫之外别有洞天离暗深吸一口气掩饰不住诧异之色抬头望向顶天立地的造化树樱唇微张心情激荡竟不知用何言语形容。过了许久她挪开目光投向远处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愕然道:“这里是——” 屠真沉默片刻心不甘情不愿道:“纳须弥于一芥此乃一芥洞天。” 离暗感受着洞天的气息目光闪动叹息道:“洞天灵地自成天地当真了不起!”她察觉到屠真的抗拒和提防仿佛独占之物被迫与人分享小女人患得患失的情态欲遮还露她低低一笑按捺下心中好奇只在浮宫旁休憩并不四下里走动探查。 屠真暗暗松了口气参天造化树笼罩下那座南方的城市乃是主人最大的秘密她远远眺望从未涉足也绝不允许离暗趁机窥探。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她开口问道:“外面……究竟是何变故?” 离暗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转轮王麾下嫡系大将三巨头之一的魏蒸忽然现身此人神通广大犹在樊拔山之上却是前所未遇的强敌。” 屠真抿起嘴角心情低落强敌来袭她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留在“一芥洞天”内苦等个中滋味难以言说。非但她帮不上什么忙连他化自在天魔王之女亦被挪入洞天免得在外碍手碍脚想到这里她稍有些心平忽然冲动道:“天魔书五义六谛七偈八颂凡二十六门小神通可有立竿见影能助主人一臂之力者?” 离暗明白她的心意深渊非比三界之地强如魏蒸这般人物一旦现身便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与屠真相比她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沉吟片刻离暗摇首道:“天魔书包罗万象深不见底非一蹴可就何况你也有所体察五义六谛七偈八颂是神通择人而非人择神通。” 屠真黯然无语眉宇间颇见抑郁。 离暗不觉心中一动轻声提点道:“五明宫主乃天机择定之人一人在上无可比肩你若有心不妨看那云浆殿主如何行事。” 屠真闻言一怔若有所思离暗虽未将话说透细细咀嚼其中却别有意味天机择定一人在上她究竟在暗示什么?屠真一颗心没由来怦怦直跳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一芥洞天”之外十恶凶星大放光明血光如柱将方圆百里重重禁锁凶煞之气弥漫四野山林之中蓦地响起一声咆哮铁猴手持水云石棍跳将出来铁钎离体铁链委地浑身硬毛根根倒竖雷公脸涨得通红眼放金光呲牙咧嘴瞪着魏蒸意识似有些迷糊。 魏蒸低头看了那猴头一眼低笑道:“铁钎锁血气有点意思!樊隗居然将血舍利转赠与你难怪这些年不曾听闻吴千臂的消息……” 果然西方之主樊隗血战失利败退一隅转轮王谋之已久血舍利铁链铁钎瞒不过有心人魏十七心念动处铁猴双足猛蹬冲天而起抡起石棍朝魏蒸当头打去劲风凌厉石破天惊。 先遣手下试探一番么?魏蒸大感无趣伸手将水云石棍接住随手一甩铁猴连人带棍倒飞而回一头栽落山头“轰”一声巨响生生砸入山腹之中巨坑深不见底。 铁猴猝不及防吃了大亏撞七荤八素水云石棍不知丢到哪里去埋于乱石深处牙咬得咯咯响大吼一声又从山腹中冲天窜起赤手空拳扑向魏蒸。 魏蒸见这猴头毫发无损正待抬掌将其拍落忽记起吴千臂之传闻血舍利之诡异皱起眉头曲指轻轻一弹一道血气飞出如钓纶下垂倏地将铁猴绑住如一只晃晃悠悠的大茧。铁猴使出浑身气力一挣血气浑不受力又韧性十足仓促间不得脱身急得哇哇乱叫。 魏蒸操纵血气如臂使指从心所欲手段大抵与百岁谷之战的都铎相仿细微变化却远在他之上铁猴为其所制直如婴孩拨弄于股掌间。魏十七冷眼旁观心中大抵有数魏蒸神通远在吴千臂之上只怕比诸西方之主亦有一战之力此人乃是入深渊所遇第一劲敌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轻敌之意竟任由他从容布下十恶命星血域樊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当面锣对面鼓 魏十七在五明仙宫内闭关修炼将十恶星躯推到小成境界自觉闭门造车进展缓慢事倍功半深渊之行危机重重多一宗手段便多一分腾挪的余地他以西方之主樊隗为敌手参悟命星秘术炼成血域樊笼困敌克敌。 樊笼的想法源自剑域。域者天地也以剑创造一方小天地是为剑域剑域之内一切法则由他判定生杀予夺只在动念间。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他再非昔日的剑修不过大道千条万法归一修炼到极致剑可成域符可成域命星亦可成域。 一入深渊成隔世三界遥不可及兽纹臂甲沉寂不醒仙界门户紧闭幸而十恶命星仍可感应星力投诸深渊源源不绝日益强盛。深渊强者辈出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西方之主樊隗尚未现身转轮王麾下大将魏蒸骤然降临给予他莫大的压力迫不得已布下血域樊笼作倾力之斗。 魏蒸骄傲铁猴逞能留给他足够的时间预作布置。血光连成一片渐次淡去四下里万籁俱寂吞象山蛇腹盆地荡然无存酣睡的魔物杳无踪迹魏蒸察觉到异样不觉挑起眉梢饶有兴致道:“这等手段可是来自深渊之外?” 魏十七伸手一划血丝寸断铁猴脱身而出怒视魏蒸正待揉身再上忽然身不由己蜷缩成一团周身泛起蒙蒙血光凭空消失不见。魏蒸颔首称奇心道:“非是实境非是幻境果然令人看之不透!”他怀疑那韩十八的来历又自恃神通有心看对方如何施展手段不想竟看到了不得的一幕引动星力另辟天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魏蒸体内血气凝炼神魂肉身浑然一体虽置身于血域樊笼内却自成天地格格不入毫不为外物所扰魏十七心知肚明能将他困住一时困不住一世纵然占了天时地利之变也还是要硬碰硬做上一场。他胸中战意勃发咧嘴笑道:“不知阁下比樊隗如何?” 魏蒸哑然失笑摇首道:“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深渊主宰某家自然是不如。” 魏十七道:“既如此彼可取而代之先拿阁下试试刀!” 魏蒸闻言微微一怔正待笑他自不量力心中忽然泛起莫名的寒意那韩十八明明与百岁谷樊拔山交好连屠都铎、牵机二将摆明了站在樊隗一边与转轮王为敌“彼可取而代之”纵有谋逆之心肚里寻思无妨怎可入他人之耳?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破这是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不死不休的绝境错非口无遮拦的糊涂蛋便是对敌狠对己更狠的凶徒。魏蒸摇了摇头神情顿时阴沉下来此子来历不明毫不掩饰敌意频频挑衅他的耐心当真可恶!他不禁动了杀念胸中血气上涌双臂肌肉鼓起坚硬如铁。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凌驾于吴千臂之上的强敌魏十七提起赤铜铸恨棍揉身而上随手一棍砸向他左肩魏蒸双翅轻颤晃了数晃顿察觉大不对劲身躯如被天地大手牢牢捉住行动慢如龟爬躲闪不及“砰”一声响赤铜棍不轻不重打在肩头。 魏蒸一身钢筋铁骨吃上几棍只当挠痒只是这一棍毫无威力可言在他看来等同于挠痒显然是试探之举。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眸精芒大盛如两团炽热的烈焰喷薄而出顿时察觉异样。仓促间尚未来得及看真切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吸气声似江海绵绵不绝苍穹之中一颗血色大星跃然而出照亮深渊的天空。 九天之外焦雷连成一片魏十七将双肩一摇“一芥洞天”轰然中开参天造化树浮现于身后节节拔高巴蛇法相从后背/飞出与真龙一般无二独目如炬紧紧缠绕树身。魏蒸脸色大变霍地张开漆黑双翅周身血气缠绕氤氲而起却为血域樊笼牢牢束缚挣之不脱。吸气声嘎然而止魏十七圈转赤铜铸恨棍踏上半步和身捅将出去甫发即至魏蒸只来得及将双翅双臂交叉挡在胸口硬吃上一棍。 漆黑的羽毛漫天飞舞一一化作灰烬赤铜铸恨棍去势顿挫魏十七双臂吃到分量掌心炽热滋滋作响他将法相一催巴蛇硕大的身躯砰然溃散化作点点白光没入后背。魏蒸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珠凸起鼻下淌出黏稠的淤血双翅灰飞烟灭手臂交叉将赤铜棍抵住。 参天造化树舒展枝叶哗啦啦乱响播撒生机汇成江河一股脑涌入魏十七体内生杀转化赤铜铸恨棍一寸寸向前推进虚空层层破碎惨白的裂痕密如蛛网。魏蒸身躯为血域樊笼所困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能使出浑身力气硬撑下去脸色刷地由红转白如白纸如死灰双臂微微颤抖紧贴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绿叶渐次焦黄片片凋零枯枝劈啪作响坠落如雨僵持十余息魏蒸终是挡不住磅礴生机冲击双臂齐断赤铜铸恨棍以破竹之势捅入胸膛戳出后背所过之处骨肉脏腑尽皆成泥。魏十七双臂一振将赤铜棍一挑一砸魏蒸瞬息断绝生机尸身四分五裂从高空坠落。 参天造化树枯萎小半萎靡不振魏十七将其收入一芥洞天双眸精光明灭星云缓缓转动却不见魏蒸遗下的血气。血气不散魔物不灭魏蒸肉身虽毁本源仍在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魏十七暗暗催动命星提起赤铜铸恨棍划过一道弧线指向虚空。血光层层荡漾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跳将出来有棱有角翻来滚去深渊气息如利剑直刺云霄骤然发难血域樊笼竟困之不住破开一道缝隙。几乎与此同时十恶凶星蓦地一沉一道血光降下不偏不倚将樊笼破损处补全魏十七定睛望去却见那血晶骤然静止悬浮于空中血气喷涌而出凭空化作肉身面目依稀仿佛正是魏蒸形貌却大不相类。 果然转轮王麾下三巨头岂是好相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三度变身 魏蒸死而复生面目似是而非后背双翅不翼而飞铜浇铁铸一尊佛肌肉鼓胀红黑糅杂叫道:“却是小觑于你!”声如洪钟话音落处震波嗡嗡而出虚空为之扭曲血域樊笼似承受不住重压摇摇欲坠。巴蛇法相造化生机倾力一击却只灭杀他一具肉身传说中猫有九命不知这魏蒸又能死上几次!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重重一捋深渊血神丹鼓荡跳动血气尽数收入体内灌注灵机池滋养血舍利。他将赤铜棍收入“一芥洞天”随意活络一下筋骨朝对方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一战。 魏蒸咧嘴笑道:“有意思当真有不怕死之徒!”话音未落将身躯伏低半尺右拳收于腰侧沉肩击出蓦地里一声闷响拳影如焰火炸开重重叠叠压上前封住对方每一处退路。这一拳名为“怒目”目光所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硬接魏十七须发俱张催动十恶星躯挥拳迎击见招拆招顷刻间与对方交手百余记要害不失肩臂等皮糙肉厚之处吃了对方数下重击浑若没事人一般。 魏蒸将拳势一收仰天吐出一口浊气隐隐透出殷红血色体内血气沸腾翻江倒海却见那韩十八如此骁勇不禁刮目相看深渊之中何时出了这等强横的人物!一念才动尚未来得及回过气来魏十七揉身而上一拳击向他前胸心脏所在魏蒸正待起臂招架忽然毛骨悚然只见对方拳缝中透出一丝金光心知有异急欲暴退血域樊笼从四面八方压拢来不容他腾挪。 金光渐亮渐盛从指缝中渗出杀伐凶戾之气呼之欲出魏蒸顿时心如明镜正是倚仗这等杀器他才引动凶星布下樊笼困敌。一步错步步错仓猝间挣不开束缚魏蒸双眉纠结成一团高高凸起左手蓦地探出疾如流光将对方拳头紧紧锁于掌心。 巨力相交骨节噼啪作响双方势均力敌寸步不让。魏十七十恶星躯只得小成数度发力俱被对方抵住命星摇曳心念动处掌中诛仙金符炽热如火金光沿着臂膀喷涌而上势如破竹将魏蒸整个淹没。 铁佛染上金身肌肤寸寸皲裂碎屑冉冉腾起化作璀璨的星火消失无迹。魏蒸闷哼一声体内血气翻滚如江海大潮节节不断躯干被金符削去一层又凝化一层旋削旋长旋长旋削僵持十余息兀自岿然不动。 魏十七头顶一道白气笔直如枪遥遥指向苍穹中斗大的一颗血星接引星力下垂身躯纹丝不动借诛仙金符之威将魏蒸肉身一层层削去眼看对方血气源源不绝似无穷尽当下分心二用忽起左腿掠横踢在他脚踝之上。 魏蒸一门心思鼓荡血气铜头铁臂钢筋铁骨不死不灭对方拳中金光方是心腹大患哪里将这轻飘飘一脚放在心上不想脚踝扫中处力量虽不大一股刺骨寒意钻入肌理如针刺上行所过之处半条腿冻得结结实实全然不听使唤。魏蒸心中微惊分出一波血气涌入右腿寒气冰消瓦解被压制在膝弯之下凝结不去他这才察觉对方体内血气异动顿记起鬼门关之战一条大河冻了又化化了又冻击破都铎前锋大军正是这等操纵寒气的手段。 铁佛之躯不死不灭却被对方一道金光罩定成僵持之局他胸中杀意愈盛不顾血气损耗半身前倾将对方拳锋生生推回。千钧一发之际魏十七眼中精芒一闪左腿膝弯灵机池中血舍利寒气尽数逼出将魏蒸半条腿冻结在血域樊笼中下一刻身躯已化作水雾凭空消失。 魏蒸五指一紧浑身力气骤然落在空处身不由己向前摔去左腿为寒气侵蚀纹丝不动。水雾弥漫虚空中探出一条胳膊掌中握一柄金剑从魏蒸后颈斩下一颗六阳魁首腾空飞起滴溜溜乱转。金符化剑何等霸道魏蒸猝不及防为其所趁生机再度断绝尸身化作无数火星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电射如初疾若流光转瞬逃出百丈。 十恶凶星笼罩之下樊笼疏而不漏血晶无隙可乘魏十七的身影浮出虚空摇了摇头低低自语道:“竟然还杀不死……”先是插翅鸟人再是不死铁佛三度变身魏蒸又会是何等模样? 血晶急停于空中深渊气息冲天而起血气翻滚遮天盖地酝酿了数息滚滚向内塌陷化作一血肉模糊的人形怪兽面目混沌不可辨嗬嗬嘶吼说不出半句囫囵话拖泥带水冲上前来脚步踉跄行动甚为笨拙。 魏十七不进反退倏地挪出十余丈以星云双眸细察却见樊笼为血气搅动隐隐有失控之虞。若被魏蒸脱出血域樊笼他虽不惧吞象山蛇腹盆地中收服的一干魔物难以幸免这一战纵然平安脱身却也把手头的筹码输得干干净净。他微一踌躇将右手一撒祭起诛仙金符一道金光冉冉升起直奔对方而去魏蒸进退迟缓竟不得躲闪吃了个结结实实。 金光此起彼落为血肉所阻滋滋作响魏蒸连声怒吼似乎痛楚不堪却只是皮肉外伤无损根本。魏十七见状心中一怔急将诛仙金符收回颇有些意外天后姜夜亲手炼成的这道金符乃杀伐利器入得深渊亦无往不利不想竟为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一的魏蒸所阻着实令人棘手。血域樊笼诛仙金符这已是他最强的手段如若奈何不了对手亦只能明哲保身退避三舍了。 战至此刻心中终有些不甘那血肉怪兽不以迅捷见长魏十七按捺下诸般心思细细打量只见他咆哮了数声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半个头颅向后仰去嘴裂开到后脑朝着虚空缓缓咬去做出吞咽状一点点将血域樊笼吞入腹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天高帝星远 血域樊笼乃十恶星力开辟的一方小天地介于现世与虚世之间法则应心而定压制同辈最是犀利不过然则魏蒸以血气炼体神魂肉身浑然一体自成天地变身为血肉怪兽竟以一己之力吞噬天地看他喉结上下滚动时停时续吞咽虽然艰难最多不过半日便能将血域樊笼彻底破去。 “那泼赖连金符都伤不了……”魏十七嘀咕了一句心念急转十恶星躯血域樊笼诛仙金符赤铜铸恨棍三枚血舍利青铜镇柱内还封存了一头七命妖兽诸般手段难以凑效魏蒸肉身之强臻于炼体极致一块滚刀肉如之奈何!深渊魔物终须以深渊手段压制莫若夺去铁猴心窍内那枚血舍利借得挪移巨力的神通再与他斗上一斗。一念才生忽觉不妥冥冥中似乎有人在提醒他饮鸩止渴后患无穷他虽看不真切却也知此举牵一发动全身不可妄作。 压下心底的歧念魏十七眸中星云渐次隐没坐视魏蒸吞噬血域樊笼低头沉思。千般神通万般手段追根溯源可归于法力二道。法道推衍到极致见微知著或观想一物投诸现世或法力雄浑不假外物帝子元君业已窥得此中风光天后姜夜犹所未及也。力道肉身不损不灭诸法不落不侵以一力降十会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深渊诸位主宰立于血气炼体之巅。魏蒸固强但观其三度变身俱非无懈可击可知修行未竟全功可从源头将其灭杀。 若取法道诛仙金符是手头最强的攻伐手段但此符乃天后所炼他终非原主催动威能有限且深渊压制仙界兽纹臂甲沉睡不醒五明仙宫不得其门而入纵有心洗炼金符不可得其余更不用谈。眼下只剩力道一条路借得星力以十恶星躯硬撼魏蒸抢在血域樊笼溃散前伺机彻底击杀如不能及早抽身远遁。 心意一定杂念尽去磅礴星力灌入体内血舍利逐一跳出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鼓荡不息周身星芒闪动魏十七一步跨出挥拳重击魏蒸后背巨力涌出如泥牛入海又似蚍蜉撼树。魏蒸岿然不动吞噬血域樊笼之势为之一顿腰背微颤着拳处皮肉向内凹陷将对方拳锋吸住如水纹荡漾湍流回荡旋即鼓起一团肉瘤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尽数反弹拳力。魏十七心知不妥又摧一道拳力相抵“嗡”一声巨响气浪炸开噔噔噔连退数步落足处虚空绽裂不由暗暗心惊古怪着实古怪! 这一拳倾力为之不留后手对方借力打力毫发无损等若自己与自己对了一拳幸而星力碰撞无碍血域樊笼否则魏蒸当可挣脱束缚趁机脱身。魏十七臂膀酸软无力引动星力一转方才回复如初眸光闪动见魏蒸不理不睬仗着肉身不死不灭只顾大口吞噬血域樊笼一门心思破了禁锢神通再重头争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十七出拳如风嗡嗡嗡嗡闷响不绝魏蒸不避不让以肉身硬抗中拳处肉瘤接二连三鼓起将拳力一一反震泾渭分明无一错漏。反震之力落于己身皮肉筋骨脏腑俱为所伤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得“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以生机滋养转瞬愈合不至留下后患。魏十七无后顾之忧拳力愈发凌厉魏蒸体内血气流转连吃十余拳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周身鼓起的肉瘤尽皆回复气息雄浑丝毫不见颓势。 魏十七开声吐气又一拳击向对方腋下要害魏蒸下颌一松将吞入腹中的樊笼尽皆吐出体内血晶塌去一片浑身毛孔喷出一重血雾右臂屈肘下沉顺势击出第一次将对方拳锋挡住。两股巨力相撞大音希声无声无息拳力反弹之外又平添魏蒸肘击巨力魏十七猝不及防胸口一闷倒掠出百丈十恶星躯几近溃散虚空之中血光隐现血域樊笼摇摇欲坠。 魏蒸终是放弃了吞噬血域樊笼的念头身躯淹没在一层血雾中有了一丝“域”的味道将禁锢己身的樊笼推开于身外三尺之地重获自如给予对手突如其来的重击。魏十七生生吃下这一击沛然巨力涌入星躯千疮百孔幸有命星播撒星力造化树注以生机二者合力弥合受创的肉身一呼一吸间即回复如初滞塞已久的瓶颈竟有了一丝松动的先兆。 魏十七心如明镜帝子所言机缘当在于此! 天帝一脉所传命星秘术人择星星亦择人契合心神、引动投影、星髓灌顶三关可谓登堂入室小有成就及至执掌仙界揽灵机入怀气运加诸于身已扫平一切阻碍直指大成境地铸就星躯。然则帝子占得紫微星紫微乃帝星压制诸星不得僭越魏十七在五明仙界内洗炼星躯进展极为缓慢推至小成境地便无以为继究其根本身处三界帝星光辉无远弗届波及万物毫厘之差终难踏出这天翻地覆最后一步但投身于深渊天高帝星远十恶凶星便有机会横空出世君临天下。 深渊的天空不见紫微帝星有哪一颗星敢与十恶争辉? 一路势如破竹终遇劲敌魏蒸肉身之强极尽阴阳刚柔变化之能事拳力相加尽数反震己与敌合力加诸于身如铁锤锻炼星力生机渗入筋骨伐毛洗髓推动星躯突破瓶颈更进一步。魏十七心中却不惊不扰足踏虚空揉身再上弃一切神通手段不用赤手空拳与对方剧斗魏蒸见他以短击长心中大为不屑催动血气将他一次次击退明明察知对方为巨力重创但不知何故呼吸间便伤势尽去力气又强上些许。 缠斗多时兀自不能将对方击溃血晶耗去大半周身血雾略见稀薄身躯为血域樊笼所束缚拳脚不无滞涩。魏蒸一颗心不住往下沉那韩十八似乎以力炼体愈战愈强渐渐与他并驾齐驱委实可怖此时再不退只怕难逃一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择一将击之 心气一去局势急转直下血域樊笼层层涌来仓猝之间魏蒸连吃数拳仗着肉身强悍将拳力一一反弹却已无暇趁机反击了魏十七攻势顿时大盛一点一滴消磨血气欲将其逼入绝境。内外受困穷途末路魏蒸黯然长叹借反震之力将对手推开催动体内血晶毛孔开阖喷出一团团血雾纵身一跃直奔九霄云外而去。 他算得极准剩余血晶足以撕开樊笼脱身而遁此番孤身涉险未能夺得先机下一次携魔物大军而来定可将对手一举湮灭。身形顶着星光冲天而起不想才飞起百丈右足忽然一紧已被一只铁掌紧紧扣住魏蒸低头望去却见那韩十八近在咫尺挥拳击来。他无暇与对方纠缠使个脱身之术血肉之躯“砰”地炸开血雾中一抹流光倏忽而逝深渊气息转瞬消失于云天外。 魏十七如流星般坠落在地暗觉可惜魏蒸行事极为果决见事不谐即自爆肉身抓住一线空隙血晶逃出血域樊笼不知所踪。不过此战击退强敌尚在其次得以窥得星躯大成之途收获非小他心情甚是舒畅挥手收去血域樊笼放眼望去吞象山蛇腹盆地内诸多魔物酣然而睡丝毫不曾察觉魏蒸来了又去一场大战落下帷幕。 心意动处洞天中开离暗、屠真、铁猴一一现身见他安然无恙无不松了口气。魏十七微一犹豫略略提了几句战况语焉不详铁猴懵懵懂懂屠真无意打听唯有离暗目光闪动心中满是好奇之前大敌悍然来袭形势之危急便是魏十七也没有把握她在“一芥洞天”内目睹参天造化树由盛转衰枝叶坠落如雨生生枯萎了大半只剩一线生机苟延残喘可见这一战惨烈之至为何出得洞天却见他风轻云淡心情隐隐透出几分愉悦似乎有了意外的收获。 她心中转着念头出言道:“魏蒸败而不亡定会率大军来袭此地不宜久留避强击弱方是上策。”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无赞许之意离暗蛰伏于天庭之时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及至入得深渊远离帝子目光才显露出心机手段差强可与梅真人相比。他颔首道:“不错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避强击弱须知敌之强弱落在何处。” 屠真铁猴俱是心腹不离不弃可堪重用离暗当即展开天魔殿堪舆图迷雾之中金线隐约勾勒出山川地貌万壑松林、百岁谷、吞象山纤毫毕现历历在目。她捻定法诀指尖在堪舆图上轻轻划过斟酌道:“吞象山乃众矢之的如无意外诸将当遍撒巡骑打探消息一旦退路被阻陷入重围局势对我大不利宜早作打算。” 魏十七收拢残兵意欲掌控一支魔物搅动深渊局势他沉吟片刻命离暗挑选魔物打探敌踪寻得对方兵力薄弱处先发制人又命屠真唤出雷火童子加紧将收集的骨骸炼成兵器以应对来日大战。 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吞象山上下秣马厉兵气氛紧张唯有铁猴混不当回事只在山中闲逛攀枝摘果自得其乐。 屠真押着雷火童子兜兜转转寻了一处隐秘之地雷四灵使出吃奶的力气作法唤出阳钧炉一道虚影苦着一张小脸将囊中骸骨一堆堆塞入其中顿足一纵化作雷火钻入炉内冶炼兵器。他也知时局危急不拘粗细将魔物骸骨冶炼成形绝不浪费精力雕琢省去不少时日。 忽忽数日过去阳钧炉砰然溃散雷四灵跳将出来身后“哗啦”一片响枪矛棍鞭白花花散落在地堆成一座骨山。他摇头晃脑打量几眼小脸不无得色向屠真有模有样拱拱手自得道:“幸不辱命!” 屠真抽出一根骨枪掂了掂分量略一舞动心中颇为失望此枪粗制滥造比起那“裂空投枪”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但转念一想阳钧炉一道虚影炼器不易深渊魔物大多粗鄙不堪所得兵器亦无须计较太多够硬够重即可。她神情微微一动破天荒赞许了雷四灵几句言辞僵硬显然不谙此道勉力为之后者受宠若惊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屠真挥动令符收去雷火童子唤来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四将命其各自检点兵器交与麾下魔物演练谙熟。柯轭牛白眉频频掀动取了一根歪歪扭扭的骨鞭随手一击也没怎么发力便将一株合抱粗的巨木拦腰打折威力大得出乎意料。他心中顿时大喜瞌睡送枕头正愁麾下魔物战力不足有了这些骨骸炼制的兵器又平添三分战力。山鸫阎虎阎狼亦见猎心喜上前挑选趁手的兵器试试这根摸摸那根爱不释手。 屠真吩咐停当飘然而去自向魏十七复命远远望见离暗与主人并肩而立耳鬓厮磨指点天魔殿堪舆图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下意识放轻脚步缓缓走到魏十七身后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却见堪舆图上迷雾又散去一块金线闪动勾勒出山河之貌。 “……魏蒸、禾煎、顾汶三支大军不知动向百里藤和简泉在南契染在西相隔甚远。百里藤距此最近若全力赶路前锋可于十日后抵达吞象山简泉次之契染最为遥远。” 魏十七道:“各个击破择一将击之勿令彼辈成合围之势。” 离暗微一犹豫指尖点在天魔殿堪舆图上道:“百里藤如何?”屠真留意到她所指之处数点米粒大小的魔焰摇曳不定停驻于群山之中位于吞象山之南时隐时灭。离暗果然魔功深厚化身万千轻易便找到敌军踪迹她却只能留在吞象山督促雷火童子雷四灵炼制兵器一念及此屠真暗暗叹息。 魏十七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其中利弊得失离暗隐约猜到他的心意指尖轻轻划动落在吞象山西大河蜿蜒之地道:“或可谋诸契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辟水魔犀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问道:“因何舍近求远?” 这算是最后的考校么?离暗指尖微微一顿心底泛起阵阵涟漪目光投向吞象山蛇腹盆地火光闪动处数千魔物吵吵嚷嚷争夺着趁手的兵器。魏十七的心思从一开始就让人捉摸不透有意与帝子相争亦是他亲口说破才知端倪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这位高权重的五明宫主竟有此等泼天野心。为何舍近求远?弃百里藤取契染?契染有何特别之处?她心念急转徐徐道:“此番转轮王遣出七将魏蒸、禾煎、顾汶并称三巨头实力超出侪辈不止一筹牵机最弱百里藤、简泉、契染三者大抵相仿……” 她边言说边忖度魏蒸悍然来袭铩羽而归三巨头之下诸将战力远远不及选取何者进击差别不大舍近求远当与兵力无关……她目光落在天魔殿堪舆图上眼前忽然一亮脱口道:“莫不是因为这条大河?” …… 吞象山向西向西再向西山势渐趋平缓滔天大河蜿蜒而下九曲十八弯浊浪滚滚杳无涯际。此河名为天渊盘踞于深渊之中不知其源头亦不知其所终水中魔物出没凶悍绝伦天不收地不管自成一体深渊主宰不无收服之意终究未能如愿。 天渊河畔林木疏离契染躺在草叶间嘴里嚼着一根草茎半眯着眼似睡非睡天气很好阳光穿过枝叶罅隙照在他年轻、充满朝气的脸上。真是年轻发梢乌黑发亮眉眼干干净净不见皱纹鼻梁下颌轮廓分明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伙! 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片刻清静偏生有不知趣的人赶来打扰契染皱起眉头数着熟悉的脚步声“噗”一声将草茎吐在一旁无可奈何爬起身睁开双眸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深渊般不可臆测。 仓谷糜五大三粗气喘吁吁心急火燎闯进树林随意拱了拱手叫道:“契将军天渊河下魔物又又又又前来打劫了!” 契染歪着头听了片刻风中隐隐传来厮杀声一忽儿响一忽儿轻一本正经颔首道:“听到了这已经是第四遭了吧?” 仓谷糜一口气憋在嗓子口上不上下不下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牛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契染挥手道:“老仓不急慢慢说来了多少?” 仓谷糜叉开五个手指圆滚滚像小棒槌来回翻了两下契染心中有数道:“二百多?回去跟华隆头说打不过就连降三级给我冲阵当炮灰去!” “二千二千都不止大大小小全冒出来了饿狼一般到处掠食将军这鬼地方可不能再待下去了!”仓谷糜把一颗大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横肉跳动模样有几分憨蠢。 “好家伙倾巢而出了!”契染搔搔鬓角觉得哪里不对劲天渊河下魔物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赶来骚扰荒山野地不乏血食何必非要跟他过不去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叹了口气招呼仓谷糜跟上一起去河边看看动静。 二人奔驰如飞百里之地倏忽便至遥遥望见华隆头率领麾下精卒与一干奇形怪状的魔物殊死拼杀一时间血肉横飞死伤惨重。契染目光锐利早看出这些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魔物举止有异似乎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双眸通红一味杀戮打不过也要咬块肉下来临死都要拖个垫背的。 精卒毕竟是精卒久经血战战力惊人渐渐占得上风将来袭的魔物压回天渊河去。眼看大局已定异变忽起半空风云突变赤日隐没天昏地暗河水汩汩沸腾一头身高十丈的魔物冉冉升起顶着一只硕大的犀牛头独角分开波涛双足如蹄大步流星登上岸来手中提一根粗大的石棒绿油油长满青苔水草分量不知有多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 仓谷糜脸色有些难看喃喃自语道:“撞了邪了怎地连这等魔物都出来了……” 契染听在耳中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老仓你认识?” 仓谷糜道:“听老一辈说起过天渊河下有辟水魔犀庞然巨/物力大无穷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华将军这下子要糟!” 身大力不亏深渊之中最须小心提防的便是这等大物华隆头也意识到对手非同一般急令麾下精卒退下莫要鸡蛋碰石头白白折损了兵力。他眼梢一瞥早望见契染契将军在旁观战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苦色天渊河中魔物不至紧追不舍但当着大将军的面兵卒可以退他却不能退。华隆头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双手一搓一道血气横空出世化作一条煞气缠绕的长鞭无声无息甩出一朵鞭花如毒蛇一般缠向对方下盘。 辟水魔犀一步迈出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脚踝已被长鞭牢牢缠住华隆头双臂吃到分量扭身往肩头一背发一声喊使出吃奶的力气倒拖九牛回长鞭绷得笔直吱吱嘎嘎作响。那辟水魔犀打了一个踉跄重重踏下左腿以石棒拄地缓缓站直身躯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契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彤云四合日月无光一颗血红的凶星高悬于苍穹煞气笼罩四野他心中不禁打了个咯噔这不是好兆头这是前所未有的凶兆! 辟水魔犀低下头颅瞪了华隆头一眼举起石棒重重砸下长鞭哪里吃得住巨力“啪”地断为两截华隆头使差了力猛地向前跌去一时收不住势如滚地葫芦一般跌得狼狈不堪。仓谷糜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华隆头是存了怯意不愿与那辟水魔犀硬拼这等小手脚小花样小伎俩如何瞒得过契将军的火眼金睛嘿这下子有苦头吃了! 果不其然契染不为所动朝华隆头竖起两根大拇指勉励道:“生命不止血战不息为将者当存百折不挠死战到底之心华将军我看好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你一棒我一拳 华隆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敢违抗契将军的军令他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存侥幸意动小心机使小手段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里外不是人。没奈何他只得挺身而出血气如火如荼长鞭一摆回复如初鞭影消失无迹挥出一道玄之又玄的弧线绕过辟水魔犀庞大的身躯鞭梢钻出一根硬刺袭向对方后脑。 那辟水魔犀为凶星煞气侵扰神志不清只顾一个劲往前冲去鞭梢重重击在后脑硬刺戳/入数寸为脑壳所阻竟不得破颅而入。颅骨乃最硬之处华隆头一击失算未能得手反激起对方胸中戾气那辟水魔犀嗬嗬大吼抡起石棒迎头砸下劲风四起势不可挡。 石棒虽沉打不到人亦是徒劳华隆头将腰一扭远远避开不敢捋起锋芒辟水魔犀一棒砸空重重落在土石之上“咚”一声巨响犹如地渊深处响起的战鼓震波笼罩方圆百丈冲天而起华隆头猝不及防身不由己飞到空中颠来倒去稳不住身形。事发仓促始料未及华隆头百忙之中挥出长鞭缠住对方胳膊狠命一拽借力化解震波远远望去似一只高飞的鹞子。 辟水魔犀将胳膊一甩华隆头又成了断线鹞子从高空一头栽落好在他早有防范腰板一挺稳稳着地将鞭柄一撒绕着辟水魔犀横七竖八旋了十余圈将他缠成一只大粽子。辟水魔犀大吼一声双臂奋力一挣长鞭寸寸断裂华隆头趁机揉身逼近高高跃起起一拳砸向他眼珠奋不顾身攻其要害。辟水魔犀眼都不眨略略偏过头独角荡在他手臂上华隆头臂骨断折远远摔将出去起左手一拍一揉血气蒸腾受创处转瞬愈合如初。 仓谷糜摇摇头唉声叹气辟水魔犀身如金刚力大无穷将华隆头克得死死毫无可趁之机。丢人也丢过了苦头也吃过了他代为求情道:“契将军那辟水魔犀着实凶悍吾等恐怕不是对手再斗下去难免有失……” 契染“嗯”了一声只顾仰头望着苍穹中那颗闪动的血星忽道:“老仓白日星现不是好兆头啊!” 仓谷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觉眼眸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颗心咚咚乱跳骨节作响没有来腾起一股杀意。他急忙挪开视线脸上横肉抖个不停定了定心神骇然道:“古怪!契将军那是颗什么星?” “不知道啊破天荒第一遭出现我记得之前深渊的天空从来没有这么一颗凶星!难不成是有人把它带进来的?” 仓谷糜下意识思索起来他的长处是忠心而非机敏脑子磕磕碰碰转了没几圈忽听得华隆头哇哇乱叫“来人哪!老仓来帮一把!将军大人末将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咦华隆头叫得如此惨烈却是为何?仓谷糜放眼望去只见辟水魔犀撵着他不放左一棒右一棒虎虎生风四下里树折石滚尘土飞扬华隆头仗着身法灵便东躲西藏伺机绕到他身后挥上几拳魔犀皮糙肉厚哪里放在心上。 “契将军!”仓谷糜也有些着急喉咙放粗几分。 “嗯?”契染仰头望天老神在在心不在焉。 仓谷糜一跺脚叫了声:“将军吾先去相助一二!”不待他发话闪身抢入战局华隆头见他伸出援手顿时精神大振伸手一挥血气喷涌而出再度化作一条长鞭趁辟水魔犀举起石棒拦腰将其缠住。 仓谷糜将双肩一摇骨节噼啪乱响身躯骤然拔高十丈与对方不相上下起一双铁拳齐齐击出辟水魔犀以石棒相迎山崩地裂石破天惊。 两股巨力相交辟水魔犀岿然不动石棒炸开两个深坑碎屑簌簌落下仓谷糜连退十余步手臂酸软抬都抬不起来自知气力不及对方那魔犀如此难缠难怪华隆头如此狼狈当着麾下的面着急叫救命。 辟水魔犀僵立数息手臂一松以石棒拄地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中血光愈来愈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戾气煞念如熊熊火焰灼烧着他的意识令他无暇思考这些关键的问题。 仓谷糜看出了不对劲联想到契染契将军观星之语忽然福至心灵叫道:“小心那魔犀被那颗凶星摄取了心魂!” 华隆头心中一凛仓谷糜一语道破顿令他明白过来。那颗星是哪颗星?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彤云之中一颗斗大的血星摇摇欲坠血光映入眼眸令他心驰神摇脑中轰地一响。 天渊河浊浪翻滚适才退入水中的魔物卷土重来华隆头打了个激灵心知走神万万不该仓谷糜战力远在他之上敌住辟水魔犀当无大碍当下手腕轻抖松开长鞭返身扑向来袭的魔物欲将一口恶气尽数发泄。 仓谷糜虽觉奇怪大敌当前亦不敢分心大意催动体内血气与辟水魔犀战作一团你一棒我一拳打得甚是笨拙劲风在四下里回旋前一道未消后一道又起渐渐凝滞成一团方圆百丈无人可近。 契染正凝神观星的当儿忽然心血来潮“咦”了一声收回目光向天渊河上游望去却见雪雾鼓荡一股寒意浩浩荡荡扑来隐约传来“叮当”声响听着甚是耳熟。他不禁皱起眉头暗暗寻思:“凛冬未至天渊河上游已经有浮冰了么?” 他久居北方熟知天寒地冻之日浮冰顺水流而下彼此碰撞发出叮当之声只是节气未至之前明明气候和暖为何突然流水成冰?契染催动血气双眸精芒闪动朝天渊河上游望去却见雪雾滚滚而来遮天蔽日视线不得极远他心中不安渐起隐隐察觉雪雾中有敌军来袭当机立断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已闪至辟水魔犀身后张开五指重重拍在他脊背之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不信这个邪 这一掌拍下动静大得异乎寻常“噼啪”两声清脆的声响引动万众目光。仓谷糜追随契染已久知根知底顿时吓了一大跳一口气松懈下来身躯急剧缩小随即意识到什么不顾一切扭头就跑能跑多远就多远。 契染飘然落地眉宇间流露出落寞之色辟水魔犀僵立不动身躯如泥塑木雕五指不受控制颤抖抖得像鸡爪疯笨重的石棒砰然落地说巧不巧砸在脚板上浑不知疼痛眼中血光渐次淡去意识归位丑陋的犀牛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惊恐。 契染叹息道:“大块头安心去吧!”话音未落辟水魔犀身不由己佝偻起后背鼓起一个颤巍巍的大肉瘤眼珠凸将出来几乎整个挤出眼眶僵持了数息肉瘤“噗”地破开血气箭一般射出由朱转碧喷个不停腥甜的气息中人欲吐。 契染这一手“血气引”阴险歹毒中者立毙却甚少施展无他引出的血气沾染剧毒一无可用白白浪费了殊为可惜。仓谷糜闪得极快没有沾染上半点碧血心中却暗暗纳闷这辟水魔犀血气如此旺盛无异于大补之物契将军为何如此性急赶着下狠手将其灭杀?难不成另有大敌来袭?他下意识朝四下里望去却见天渊河尚有雪雾翻腾流水中夹杂着“叮当”声响清晰可辨脑子却一时转不过弯来搞不清那意味着什么。 契染一脚将辟水魔犀的尸身踢翻在地高高举起右手喝道:“敌袭!” 仓谷糜华隆头二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反应却极快当即喝令麾下精卒列阵戒备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飞狗跳魔物一队队聚拢来有模有样列成阵势却不知敌在何方。 仓谷糜搔搔脑袋凑到契染身旁问道:“将军哪里来的敌袭?” 契染指指奔涌而来的雪雾一本正经道:“敌军藏于其中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仓谷糜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没有半点端倪他将目光投向华隆头流露出询问之意华隆头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敌军乘浮冰顺流而下意欲偷袭!” 华隆头有点小心机小聪明难得被他蒙对一回契染欣慰地点点头夸奖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雪雾遮天蔽日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压下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三尺之外不可视物契染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敌我不分乱打乱杀混战又有什么意思……”正纳闷的当儿寒气席卷而来雪雾冻作冰屑如利箭倾泻而下寒意钻入体内血液为之停滞一个个手脚发麻瑟瑟发抖。 天渊河血雾一扫而空果不其然数千魔物乘浮冰来袭为首一将身材高挑跨一头碧睛黑豹正是牵机心腹爱将阴钥。契染听闻牵机败亡阴钥转投敌阵只当是流言误传此刻亲眼目睹阴钥率军而来坐实叛逆之举心中大为疑惑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转轮王之强有目共睹战事不利远遁即可转轮王亦非苛刻之人为何如此不智? 大军远远不断赶来为寒气侵蚀的只是少数来敌不过区区数千之众仓、华二将哪里放在心上挥军席卷而去甫一接阵便奠定胜势精卒层层向前推进将对方逼向天渊河。 以寡击众战事不利阴钥当即挺身而出振臂连投三枪华隆头闪身上前挥动长鞭如莺穿柳林将投枪一股脑缚住麾下兵卒喝一声彩士气大振蜂拥杀上前去。蓦地里一黑黝黝的铁猴杀将出来挥动一根粗大的石棍呲牙咧嘴目射金光直如凶神恶煞一般当者披靡堪堪稳住阵脚。 华隆头左腿跨出一大步半身后仰成弓腰腹猛一发力右臂挥动长鞭狠狠抽向对方脑门疾如奔雷甫发即至。那铁猴从未与软兵器交过手冒冒失失起石棍一挡长鞭弯折重重抽在它后背之上“啪”一声响土石冉冉升起大地裂开一道深深的鞭痕。 铁猴吃了一鞭哇哇乱叫却非是受创痛楚而是觉得失了脸面恼羞成怒。它将双肩一摇铁链“呛啷啷”乱响铁钎一根根从体内挤出深渊气息冲天而起狂飙突进四下里魔物不分敌我东倒西歪立足不稳如潮水般溃退。 华隆头心中有几分发怵翻动手腕长鞭倏地收回划过半圈弧形故计重施鞭梢硬刺戳向它后脑他不信这个邪辟水魔犀脑壳硬这猴头的小脑瓜也是铜铸铁浇的么?仓谷糜打了个激灵急道:“小心——”铁猴怪眼一翻身形突然化作一团黑影鬼魅般抢到华隆头身前挺起石棍当胸捅去华隆头长鞭点了个空见对方势不可挡腰肢忽然软成一根面条半身向后折断后脑磕着脚跟石棍擦着胸口扫过皮甲四分五裂毛茸茸的胸膛裂开一道三寸宽的伤痕血如泉涌。 华隆头脑子里“嗡嗡”作响腰肢一软栽倒在地这才觉得后怕生死一线若被那一棍点实便是有九条性命也一并交待了!不过危机仍迫在眉睫铁猴势在必得的一棍落空暴跳如雷抡起石棍便砸华隆头自知近身肉搏不是这凶神的对手暗暗使个神通身躯忽然沉入土中将腰一扭瞬息遁出百丈。才刚脱离险地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无数土石如活物涌来将口鼻堵得结结实实呼吸嘎然而止华隆头猜想对方一棍打空侥幸逃过此劫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满口土泥挤入喉头噎得涕泪交流。 华隆头不敌而遁仓谷糜只得提起一双铁拳涌身上前。辟水魔犀体型硕大他现出“巨灵之躯”与之周旋眼前这猴头瘦瘦小小进退如风华隆头甩动长鞭都追不上他存了一百二十个小心催动血气固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将它死死缠住。铁猴被阻契染麾下精锐趁势发动攻势一波波向前压进阴钥终究只是一员裨将战力有限当不成定海神针只得收拢魔物徐徐退入天渊河中。 寒意涌动转瞬成冰浊浪随之平息河面冻得结结实实足以支撑双方继续激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一头撞上南墙 契染游离于沙场之外作壁上观己方占尽上风本无须他亲自出手但内心深处却有一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他隐约察觉到浮出水面的只是一些虾兵蟹将真正的幕后黑手尚未现身。是百岁谷前斩杀都铎转轮王临行前郑重提及万里奔袭吞象山只身屠灭牵机的那人么?久违的兴奋和战栗糅杂在一起他深深吸了口气三指转动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犹豫片刻将其纳入口中含在舌下。这是转轮王的手段非到山穷水尽他本不愿动用但这一回他敏锐地察觉到当真被大敌逼到山穷水尽之时千枝万叶血气丹也难以力挽狂澜。 放眼望去铁猴被仓谷糜缠住阴钥可以忽略不计敌军节节败退胜券在握静观其变即可。正忖度之际异变忽起坚冰“嘎喇喇”融解坍塌只有数丈宽一座冰桥连接河岸攻入天渊河的兵卒大半落水被滚滚浊浪卷走侥幸逃过一劫的兵卒立足不稳如陷流沙之中东倒西歪行动不得自如一身气力使不出五成。强弱之势顿时翻转阴钥引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四将趁机反扑挥动新入手的枪矛棍鞭乱捅乱砸疯狂收割血气士气如星火燎原。 契染皱起眉头凝神看了半晌神情忽然一动敌阵之后有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窈窕如好女子最令他诧异的是二女体内没有一丝一毫深渊气息双双引动天魔气施展神通左右大局。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五神将契染韬光隐晦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恰恰是转轮王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一个深渊之外别有天地佛道魔三支成鼎足之势他也有所耳闻三界乃贫瘠之地神通虽有可观终究不能与深渊相提并论不想深渊未曾觊觎三界三界反倒遣前锋入侵深渊可发一笑!契染肚子里转着念头种种可疑之处豁然开朗韩十八不再隐没于迷雾中渐渐显出根脚端倪。 华隆头遁出地下吐去口鼻中土泥定睛一看麾下精卒不谙水战冰桥狭窄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尽被抹平双方凭实力硬拼敌军布下口袋阵暗施手段如切瓜剁菜般大肆屠戮战局大为不利。契将军不知何故迟迟不曾发令仓谷糜又被铁猴拖住腾不出手来他当机立断振臂高呼命兵卒退回岸上诱敌来攻。 “嘎喇喇”又是一通巨响冰桥中折化为乌有切断兵卒归路敌军倾巢而出如秋风扫落叶将魔物屠戮殆尽吸纳血气抓紧时间炼化。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华隆头心如明镜敌军背后定有高人指点阴钥断无此等能耐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契染频频示意他却不闻不问正当满腹狐疑之际眼前忽然一花契将军身形骤然消失。华隆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契染从虚空跌将出来周身血气缠绕模样甚是狼狈。 原来契染察觉到敌阵中那两名操纵天魔气的女子左右战局横竖不见韩十八的踪影干脆投石问路试上一试看能不能将他逼出来。拿定心意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源源不绝灌注血气从三千六百毛孔逸出凝化为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双足猛一发力箭一般突入天渊河凌空蹈虚直扑魔女而去。召出血气铠甲护身他也算小心谨慎不想去势如电雷霆万钧前方明明空无一物却一头撞上南墙偏生那南墙还不是寻常的南墙铜浇铁铸固若金汤契染撞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周身铠甲尽数溃散一头栽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虚空扭曲不定魏十七徐徐现出身形他催动十恶星躯与契染硬拼一记顿对他刮目相看对方这一撞力量极大比起三巨头之一的魏蒸亦不遑多让联想到他灭杀辟水魔犀的凌厉手段此人来历绝不简单。既已出手无须再掩饰什么魏十七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道:“你就是契染么?” 契染双手一撑翻身跳将起来一扫之前的轻慢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他胸中烦躁郁闷脏腑震荡筋骨酸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忙伸手在胸口一按将紊乱的气血理顺长长舒了口气。他奶奶的从来扮猪吃老虎顺风又顺水这回冷不防吃了大亏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当面不敢嚼舌头背后不知传成什么样落到转轮王耳中又是一宗罪过。他咧了咧嘴无可奈何指指自己“契染。”又指指对方试探道:“韩十八?” 魏十七微微颔首直截了当道:“打不打?”对手难觅能锤炼十恶星躯的对手更是少之又少契染是继魏蒸之后第二个意外之喜他不想轻易错过。 契染似有些为难嘀咕道:“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魏十七道:“打的话放马过来不打的话跪地投降。” 契染轻轻笑了起来很少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是谁在什么时候了。仓谷糜与一头黑黝黝的铁猴激战正酣彼此旗鼓相当华隆头调兵遣将在河岸边聚集兵力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些都无关大局这一战的关键只在韩十八只要击溃对手一切都结束了。契染胸中意气涌动活动一下筋骨周身血气翻滚再度凝化为铠甲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坚逾精铁轻如鸿毛。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停了数息阴钥发号施令引着魔物急速退往天渊河彼岸转眼只剩黑沉沉一线天堑在握进可攻退可守他也无意将对方一口吞下掠夺血气壮大己身方是此战的目的。契染眸中瞳仁微微收缩明白他的用意命华隆头引兵退下以免殃及池鱼。军令如山无移时工夫四下里空荡荡杳无人迹唯有铁猴挥动石棍与仓谷糜斗得不亦乐乎前者不肯放手后者脱不开身。 十恶凶星高悬于空血光如注落在天渊河两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深渊破碎又何惧 彗星袭月大战一触即发契染忽然走神了。打是没问题不过掀开底牌之前多年的隐忍前功尽弃从暗处走到明处成为众矢之的时机真的成熟了么?他脸颊上肌肉跳了一跳觉得仓谷糜在旁当真碍事心念动处曲指一弹一道血气斩出甫发即没却并非斩向魏十七。铁猴正奋起千钧棒降妖伏魔与仓谷糜斗得不可开交心窍间血舍利活泼泼跳动畅快淋漓忍不住纵声厉啸。啸声才起便嘎然而止一团血气蓦地从虚空扑出无声无息不露征兆将他连人带棍紧紧缠住结成一只巨大的血茧铁猴怔了怔顿时暴跳如雷抡起水云石棍乱捅乱戳孰料这血茧刚柔并济韧不可破一时间被困于原地不得脱身。 契染挥挥手仓谷糜微一犹豫只得奉命退下。魏十七看出对方困住铁猴遣去麾下大将似乎有要紧话说须避人耳目静观其变也不出手阻拦。果不其然契染轻轻咳嗽一声笑嘻嘻道:“尊驾远道而来有事好商量何必动粗……一定要打吗?” 魏十七哑然失笑这契染与他之前所见诸将全然不同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不知怎地他觉得此人另有所恃并不惧怕自己。微一沉吟他心意已决既然有恃无恐不容他打如意盘算先将底牌尽数逼出来再作打算。魏十七不再与他言语左腿踏上半步膝弯灵机池内血舍利纹丝不动尽弃诸般神通单凭十恶星躯起拳遥遥相击。 一拳击出天地禁锢契染眼前一花周身如被十万大山死死挤出动弹不得。他脸色一沉从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中汲取一股血气将双肩一摇无形禁锢砰然破碎然而这片刻的停滞已无法抽身闪避对方拳锋已至眼前引动浑厚伟力疏而不漏无远弗届。 这是力道修炼到极致具体突破只有一线之隔的征兆他只在寥寥数人出手时见过此人虽来自深渊之外却暗合深渊意志契染脸色转瞬数变抛开一切杂念全力巨拳相迎。拳锋相交相距数寸便双双停滞巨力冲撞交融夹于双拳之间的虚空四分五裂一团耀眼的光芒炸开深渊破碎疯狂吸入血气困住铁猴的血茧扭曲变形如流水般剥去心窍中血舍利猛地一跳几欲破胸飞出。 契染脑中轰一响双眸尽赤掩藏的气息冲天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竭力压制体内狂暴的血气心中暗暗叫糟。魏十七双眉一挑未曾想到对方竟有如此底气心念动处灵机池内血舍利尽数挪入“一芥洞天”十恶星躯不受其扰。他看了一眼铁猴那猴头急中生智将水云石棍戳/入地下双爪牢牢握住棍身身躯不由自主斜斜飞起如一面绷紧的旗帜胸口一缩一涨似有活物挣扎欲出一时间狼狈不堪急得哇哇乱叫。 魏十七伸手一点点死蛇一般委顿在地的铁链刷地缠了上来将铁猴身躯四肢牢牢缚住铁钎刺入脏腑镇下血舍利气息一落千丈牵引之力随之消退那猴头顿时松懈下来顺着石棍滑落在地眼珠骨碌碌直转似乎有些迷瞪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脑中忽然响起主人的声音命它速速遁去切莫逗留铁猴搔搔脑袋虽有些不舍却不敢抗命收起水云石棍倏地窜入天渊河踏冰而去所过之处坚冰寸寸消融浊浪滔滔不绝。 白光闪耀十余息骤然湮灭虚空破碎处恢复原状契染沉默片刻摊开双手无可奈何道:“这又是何苦!” 与魏蒸战后魏十七自觉十恶星躯有所进益这是一条炼体的捷径只是对手难觅深渊破碎又何惧他哪里放在心上一步跨出吐气开声又是一拳挥出契染为拳力所摄无从躲闪只得挥拳相迎。二人你来我往拳脚凝重不以迅捷变化见长但拳力回旋激荡虚空接连破碎契染一忽儿鼓荡血气一忽儿又压制血气渐渐落于下风冷不提防被对方一拳击在肩头盔甲破碎血气氤氲跳丸般跌出百丈之遥。 契染伸手在肩头一推一揉骨肉回复如初眼见对方再度迫近拳出如风心中顿如明镜此人定来自深渊之外不受深渊意志掣肘他灵机一动仗着舌下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举手投足逼出海量血气任凭深渊鲸吞将破碎处一一抚平渐渐扭转了颓势。 魏十七借机锤炼十恶星躯并无灭杀对手之心战意虽浓杀意却不浓契染见他不急不躁从容不迫迟迟未下杀手每到生死立判时反而放松一线心中隐隐猜到几分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出言道:“阁下这是将吾当成磨刀石了!” 一语道破用心是个明白人魏十七攻势微微一顿也不矢口否认提醒道:“小心了!”拳力又加重数分。 契染毕竟不是魏蒸天赋神通数度变身一次比一次强他与对方硬拼多时有些撑不下去了磨刀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硬接数拳顺势暴退五指紧紧握住一根粗砺的镇柱从心窍间催出一缕血气毫不犹豫一挥。 魏十七察觉到异样身形一顿并未趁势追击。举目望去却见镇柱落处百余黑骑破空而至不动如山甲胄护身持锤棒枪盾跨狰狞恶兽目光漠然落在他身上沉默无声似乎在等待指令。 契染松了口气头盔溃散为冉冉血气露出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唇红齿白黑发为汗水浸湿紧贴在额头。若非对方步步紧逼他也不想动用转轮王赐下的镇柱放出这百余转轮黑骑契染微一犹豫试探道:“再打下去就不死不休了?” 魏十七不无意外长身而立背负双手道:“是敌非友为何频频收手?” 契染顿了顿苦笑道:“阁下非是常人距离炼体大成不过一线之隔生死相搏难免有失何不保全有用之身有事好商量商量不下来再付诸武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转轮王常言 韬光隐晦嬉笑怒骂心中却自有主意有意思有意思这么有趣的人物便是在三界之地也不多见。魏十七哑然失笑道:“阁下欲商量些什么?”到了此时他终于认可契染的分量有资格与他言说一二。 战力乃是依仗争斗却为末节炼体到了他们这等境地不加约束撕裂虚空引动深渊意志不可不慎。契染上下打量对方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忽然觉得当着他的面搬弄心机毫无益处话到嘴边又改口坦言道:“转轮王常言众生皆有所求尊驾非是西方之主麾下之人屠都铎灭牵机收拢兵卒万里奔袭所求为何事?” 魏十七觉得好笑反问道:“你能替转轮王做主么?” 对方心气之高由此可见一斑在他心目中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方是对等的说话之人其余尽不在眼里。契染斟酌片刻谨慎道:“可做三分之主。” “哦?”魏十七看了那肃穆待命的黑骑一眼若有所思做得了转轮王三分主或许不是一句诳言此人大有来历!一念及此愈发觉得此行不枉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微微摇首道:“听闻转轮王麾下有三巨头五神将吾与魏蒸交过手阁下手段不俗却有所不及。” 魏蒸竟然出手了他却一无所知!契染脸色有些古怪嘿嘿笑道:“魏将军手段了得契某自是不及不过加上这些转轮黑骑也差不多了。” 魏十七心头突地一跳虽不知“转轮黑骑”的来历但冠以“转轮”之名当与转轮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契染此言暗示他才是转轮王的亲信地位犹在三巨头之上。他心中有所猜度愈发觉得此行不枉冥冥中自有天意。 “血战不竭只为争夺血气阁下若能留下买路钱可免去一场厮杀此去百岁谷一路坦途无人阻拦。” 契染眨眨眼心中泛起了嘀咕打是他不愿打的谈是他要谈的但当真谈开了却又令人疑神疑鬼万里奔袭三言两语就变成拦路打劫只要留下买路钱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变得太快他一时有些发懵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试探道:“要留下多少血气?” 血气买路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彼此都是头一遭魏十七从容道:“阁下麾下约摸有十万兵卒一战溃败折损四成血气按此折算。” 契染眼皮子跳了几跳狮子开大口一伸手就要四万兵卒的血气适才他看得真切吞象山收拢的残兵降卒不过区区数千之数这许多血气也不怕吞下去撑破肚皮!他正待讨价还价心中忽然一动脸上故意露出为难之色犹豫半晌从口中吐出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托在掌心心疼道:“罢了罢了儿郎们追随多年求生不易买路钱在此还望尊驾言而有信!” 魏十七目光落在他掌心湿漉漉亮晶晶一颗丹药赤红如火血纹凹凸不平缠绕作千枝万叶之形他知此物蕴藏血气也知此物出自转轮王之手随时可引动投影降临于世他摇首道:“血气虽足却是不祥之物换一物来。” 契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然是百岁谷中转轮王降以投影亲睹之人确凿无疑。如此看来血气只是小事与之争斗得不偿失即便转轮王知晓也不会因此责备与他。他五指一紧收去千枝万叶血气丹随手又取出一只羊脂玉瓶轻轻巧巧抛于对方道:“此乃转轮王所赐权作买路钱。” 魏十七伸手一指羊脂玉瓶悬于身前三尺之地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眸中星云缓缓转动玉质层层剥离窥得瓶内一团殷红的血气翻来滚去内中凝有一块拇指大小血晶弥足珍贵。他拂动衣袖羊脂玉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袖中向契染颔首道:“多谢阁下相赠血气日后有缘再见。” 契染急道:“且慢!” “还有何事商量?”魏十七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不知尊驾意欲何往?” 魏十七悠悠道:“血气多多益善还剩五路人马怎可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会遇到阁下这般知趣人。” 契染脸皮极厚只当说的不是自己微笑道:“他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的尊驾既然非是西方之主手下何必趟这浑水既然趟了这浑水又为何不站在开价高的一边?” 魏十七闻弦歌知雅意会意道:“阁下这是要收买我?” “收买不敢只是小小提议。”契染手脚麻利左一瓶右一瓶从身边摸出两只羊脂玉瓶咧开嘴笑道:“请尊驾出手同往百岁谷剿灭樊拔山可够?” 魏十七越来越觉得此人有趣故意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契染坦言道:“尊驾误会了!吾等奉命攻伐百岁谷军令如山势在必得。转轮王常言凡事只问结果尊驾能与魏蒸魏将军相抗衡炼体之强已臻于极致一旦大打出手折损的非是寻常兵卒都铎牵机二将便是转轮王麾下亦不出双手之数耗费些血气买得尊驾倒戈至不济两不相帮方是上上策。” “阁下倒是坦诚!” 契染面不改色道:“坦诚是契某的本色。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魏十七叹道:“此番出手只为血气并非应樊拔山所请本来答允下来也无妨只可惜灭了都铎牵机打了魏蒸狠狠得罪了转轮王已回不了头了。” 契染毫不在意道:“尊驾有所不知灭了都铎牵机人死血气散再也回不来怕他作甚打了魏蒸那也是得罪了魏蒸转轮王不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何况尊驾与吾同行契某断不会袖手旁观难不成魏蒸还敢以一敌二?” 魏十七静静注视着他猜测着契染用心用意愈来愈觉得看不透此人。正待开口回绝忽然心中一动看不透那便慢慢看即便是香饵也先吃到肚里再说难道还怕他耍什么阴谋诡计不成!他伸手一招将两只羊脂玉瓶摄入掌中道:“好那么一言为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既非深渊之人 协议初成二军隔河驻扎各自戒备。魏十七出手大方将一只羊脂玉瓶丢于阴钥命她赐下血气助麾下魔物提升战力。柯轭牛等四将素知大人心性欣喜之余尚在意料之中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魔物却从未遇到这等好事与契染之军河上河下混战一气死伤无多先夺得不少血气如今还有额外的赏赐彼辈大都死心塌地决意追随大人。 人心最难把握魏十七从不奢望追随他的人抱以赤胆忠心不离不弃他看得很清楚忠诚是稀缺的情分有价码会折损要花费时间精力经营和维护他无须这么做只要足够强大忠诚就可有可无让追随他的人能获得想要的东西让背叛他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海不求河来投河自然入海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差强仿佛。很多人都觉得他冷漠其实不然他只是抽离感情把利弊得失计算清楚摆到台面上而已。 深渊是适合他的。吞象山一战心思活泛的魔物见主将陨灭大势不妙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剩下苦战的都是些一根筋的粗坯魏十七正中下怀借阴钥之手收归麾下以战养战夺取血气磨砺彼辈令弱者去强者留意欲打造自己的班底。从吞象山一路杀至天渊河初见成效只要他不停地打下去不停地赢下去就能牢牢把握住这支常胜之师异军突起在深渊占得一席之地。 前提是他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一次都不能败败一次便是风流云散万劫不复。不过非如此又何以能在深渊中杀出一条登天的血路来?非如此又何以能够成就十恶星躯登峰造极与帝子争上一争?鱼龙殿前天后姜夜一缕残魂湮灭无迹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念兹在兹从未忘却。 待二军安顿妥当局势重归于平静契染摆下酒宴遣使渡河殷勤相请。令他遗憾的是之前窥见那两个窈窕好女子未曾露面连阴钥都托故不至只有韩十八领着一猴头施施然前来赴宴。契染心知肚明赴宴者敷衍也两瓶血气当不得什么他也不指望对方信守承诺。 宴是小宴契染并未大张旗鼓之唤来仓谷糜华隆头两个心腹作陪菜肴也是寻常粗鱼大肉虽不精细整治得极为干净烈酒管够味道与下界荒北城的“烧刀子”相仿热力从喉咙一条线滑落胃袋里饮上一碗便熏熏欲醉。 契染是个自来熟说说笑笑宛如多年老友仓、华二将都是海量频频劝酒越喝眼睛越亮铁猴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一时间吃得口滑足足灌下三坛烈酒颓然跌倒在地呼呼睡去。兵对兵将对将灌倒了猴头契染端起酒碗与魏十七对饮不想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明白。 深渊的逸闻趣事早已说尽仓谷糜华隆头都有了十成醉意再喝下去就失态了二人使个眼色蹑手蹑脚退了下去。被冷风一吹酒劲上涌仓谷糜有些控制不住含含糊糊道:“小华你说……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华隆头大着舌头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还不明白……” “你……你说……来听听!” 华隆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压低声音道:“这些年……大人独木……独木难支若能说服……此人相助可与魏什么禾什么顾什么的……争上一争……吓三巨头变……变……变四巨头我等也……长脸……” 仓谷糜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手脚没轻重华隆头立足不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也不着恼跟着他一同嘿嘿哈哈笑个不停。 二人自以为走得远自以为嗓门轻哪里瞒得过契、魏二人。契染敬了对方一杯酒致歉道:“切两个粗坯让尊驾见笑了。” 魏十七微笑道:“无妨。” 契染目光落在铁猴身上道:“这‘铁钎锁血气’的手段可是来自西方之主樊隗?” 戏肉终于上场魏十七毫不隐瞒坦言道:“当年曾与樊隗打过交道机缘巧合得了这条铁链铁钎阁下慧眼如炬这猴头心窍内种了一枚血舍利若无铁钎镇锁难保有失。” 契染啧啧称奇道:“血舍利中藏神通别有玄机此物由来已久虽可济一时之利终是身外之物天长日久血气为其所夺心性为其所侵反成心腹之患。樊隗亦是了不起的人物费尽心机只打造了这一副铁链铁钎居然落入尊驾之手……” 魏十七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吾与樊隗两不相干争夺血气打谁不是打莫说百岁谷樊拔山即便是操戈讨伐三巨头转轮王麾下一家独大只要阁下出得起价也无有不可。” 契染一拍大腿又敬了他一杯酒道:“只是尊驾既非深渊中人要这许多血气又有何用?” 纸是包不住火的图穷匕见此问才是关键若不能言之有理又如何取信于人?魏十七目视对方徐徐道:“吾熬炼肉身不须血气然则深渊魔物应血战而生是吾手中之刀剑刀剑尖利才能屠灭强敌血气多多益善。” “哦?尊驾之强敌却在何处?” 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既非深渊之人强敌自然在深渊之外。” 契染连连颔首道:“转轮王曾言深渊之外别有天地佛道魔三支成鼎足之势神通手段不无可观。不知尊驾之敌却是何人?” 魏十七道:“转轮王果然见多识广吾之大敌非是旁人乃是三界之地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契染心下忖度佛祖如来道门天帝魔王波旬此三者雄踞一方乃三界至强之辈转轮王以为不可小觑对方道出如来之名当非诳言。他又追问道:“与如来为敌非是等闲不知尊驾又属何方?”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笑道:“天帝陨落帝子登位吾奉帝子之命入深渊历炼个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暗潮涌动 不足为外人道也一语带过契染知对方不欲深谈下去当下岔开话题说些不相干的闲事不再追问。他推测对方一席话不尽不实但大体意思不差出身来历无须隐瞒也无法隐瞒三界之地虽远转轮王存心要打听并非办不到。衣袖之中千枝万叶血气丹滚烫似火微微颤动那不尽不实的一席话一一落入转轮王耳中无用契染代为辨别。 酒宴散后魏十七提着铁猴飘然而去契染独坐于林间望着滔滔滚滚天渊河耐心等待着消息。过了良久千枝万叶血气丹从袖中飞出颤巍巍悬于身前血光迷蒙隐约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契染躬身见礼一洗嬉笑之色侍立在旁默默不语。 那身影若隐若现明灭晃动一缕细微的声音没入耳中契染颔首应允脸上现出一丝会心笑意那个轻浮跳脱心思百变的年轻人似乎又找了回来。 数日后契染与魏十七约定时辰拔营动身一时间浮冰如舟将天渊河挤得满满当当顺流蜿蜒而下随着水流渐次湍急疾如奔马永无止歇。仓谷糜华隆头啧啧称奇操纵寒气响应如斯竟有此等手段省去了多少腿脚工夫百里千里转瞬即过契将军下大力气招揽此人果然有先见之明。 遥遥望去兵卒挤于浮冰之上如蝼蚁踞叶不得自主此刻若对方起杀心掀动天渊河水数万精卒尽成落汤鸡又如何是好?华隆头心中有些打鼓看了仓谷糜一眼见他连连点头显然脑筋转不过弯根本没想过这一节。不过仓谷糜想不到契将军又怎会疏忽华隆头忽然觉得自己是闲得无聊白操心自嘲地一笑。 水流迅疾浮冰转瞬即逝变作一个小黑点隔了千余丈远吞象山那些没骨气的残兵败将亦出现在视野中华隆头看了几眼不禁大感意外浮冰之上簇拥着一波波兵卒肃然伫立深渊气息孕育变化剑拔弩张与之前一战截然不同。再细细打量浮冰之旁水波回旋一干天渊河魔物目放赤光护卫左右不无殷勤之意宛若投靠不久的新人战战兢兢唯恐落了不是。 华隆头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之前这些水中魔物狂性大发频频上岸骚扰连辟水魔犀都踏浪而出疯疯癫癫令他大丢脸面当是受那韩十八驱使。连番激战折损得七七八八剩下这些也算修成正果抱上了一条粗大腿。水中魔物族群众多大都狂暴嗜血彼此厮杀吞噬不死不休与禽兽无异稍有些头脑的百里无一兼之离不开水上岸后百般不适是以少有人动收服的念头。华隆头暗暗冷笑那姓韩的自以为得计收服这一干河中魔犀迟早会惹上大麻烦。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契将军却见他神游方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想来也没有提点对方的意思。 天渊河中追随韩十八的那些魔物乃是聚居于河底的“魔犀”一族体型大小相差甚大以辟水魔犀为首与另一“鬼蟒”族乃是世仇收留魔犀无异于得罪鬼蟒彼辈上得岸不过尔尔在水中生猛得很一旦被其缠住殊难挣脱。魏十七入深渊未久并不清楚其中的关节偶见河中魔犀意识脆弱便以命星煞气驱使彼辈试探岸上大军果然轻易得手却不想辟水魔犀契染所灭幸存的魔犀没有头领受了十恶煞气侵蚀浑浑噩噩主动投向命星之主以求庇护魏十七任其追随不去并未放在心上。 行了数个时辰白日西坠霞光纵横万里天渊河拐过一个大弯折向南行河面宽阔流速渐趋和缓数股暖流汇聚而来河水汩汩泛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息浮冰渐次消融魔物大军弃冰靠岸松一松腿脚暂且歇息。百岁谷在大河之东继续顺流南下远兜远转白白耗费时日接下来的路程只能靠两条腿翻山越岭没有捷径可走。 契染命仓、华二将在此驻军心中另有打算。仓谷糜挺身在前有板有眼发号施令华隆头眼珠一转隐隐猜到几分留了几分心眼眺望千丈之外天渊河上游浮冰的动静。静水流深暗潮涌动无数鬼蟒如嗜血的恶魔逆流蜂拥而前不顾一切扑向浮冰河底血气鼓荡动静虽不甚大细细留意当可察觉。 然而令华隆头失望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浮冰之上不见韩十八连那猴头都杳无踪影为首一将乃是牵机心腹阴钥面无表情注视河面不知在盘算些什么。此女颇有见识手段鬼蟒逆流来袭当是故作不知暗中定有布置他不禁叹了口气嘀咕道:“没好戏看了!” 仓谷糜听在耳中回头道:“有什么好戏?” 华隆头指指天渊河道:“适才一群鬼蟒追逐魔犀而去浮冰之上有阴钥坐镇掀不起什么浪头来。” 仓谷糜心眼粗大未曾觉察异动顺着他所指望了几眼随口道:“水中鬼蟒出没亦数寻常……”话音未落却见天渊河上游兜底翻腾水雾铺天盖地一条条粗大的鬼蟒窜来窜去搅得波涛汹涌河水倒流。他“哎呀”叫了一声“好大一群鬼蟒难不成是发疯了?” 华隆头“嘿嘿”而笑幸灾乐祸道:“发疯了当真发疯了!” 天渊河畔魏十七收住脚步打量着河中异变并无插手之意有心看柯轭牛等如何应变。铁猴蹲坐在他脚下雷公脸上露出厌恶之意它向来讨厌这些缠人的长虫尤其是在水中力气施展不出束手缚脚一点都不爽利。 仓谷糜治军甚严麾下兵卒不敢轻举妄动鬼蟒忽然现身动静如此之大无数目光投去多半存着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念头。以数千魔物之众对付这群鬼蟒若在岸上直如切瓜剁菜但身处水中浮冰摇晃立足不稳倒着实有些棘手。华隆头当下催动血气眸中精芒闪动凝神看了片刻顿时察觉阴钥有几分不对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回光返照 魔犀与鬼蟒乃是世仇一碰面即如颠如狂舍命厮杀浮冰之上的魔物被牵扯在内无法置身事外只得举起诸般兵器往鬼蟒身上招呼一时间波涛汹涌沸反盈天乱成一锅粥。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五神将三巨头高高在上魏、禾、顾三将都有机会更进一步窥得深渊意志的奥妙谁都不愿错失机缘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明里暗里彼此提防敬而远之五神将等而下之无有利害冲突关系还算融洽。华隆头与牵机麾下诸将略有交情对阴钥并不陌生在他看来她的境况很不对劲千百鬼蟒来袭她身为主将为兵卒簇拥却始终一言不发痴痴呆呆泥塑木雕体内气息如古井不波透着十二分的诡异。 浮冰大而厚如一艘渡海的艨艟挤满了魔物被几条鬼蟒发力一撞一掀左摇右晃魔物立足不稳纷纷落水水下却是鬼蟒的天下绞死的生吞的局势一面倒柯轭牛等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大呼小唤无能为力。华隆头看得连连摇头嘀咕道:“顶不住的速速靠岸逃得一个是一个水里跟鬼蟒斗吃饱了撑的!” 正幸灾乐祸之际天渊河上雪雾四起一道凌厉至极的寒气席卷而去浮冰吱嘎作响彼此咬合冰层急速蔓延至河岸冻得结结实实。鬼蟒掀起粗壮的身躯狠狠撞击碎屑四溅冰层牢不可破断裂处割得蟒身皮开肉绽魔物脚下一稳胆气为之壮大呼喇散将开来趁势反击天渊河顿被淤血染红绵延数里不绝。 阴钥仿佛从沉睡中骇然惊醒缓缓站起身来手持利剑上前去一条鬼蟒从水中窜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当头咬下獠牙如锥腥风扑面而来。阴钥略侧了侧头利剑横掠一道血线破空斩落鬼蟒的脑袋从半空吊下砸落在冰雪中血如泉涌尸身滑落天渊河中。 华隆头目不转睛盯着她一举一动足踏坚冰剑锋所指连斩三条鬼蟒血气分毫不取尽数便宜了麾下魔物分毫不取也就罢了阴钥体内气息渐次衰落血气不断损耗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用一分便少一分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华隆头百思不得其解眉头不觉纠结在一处隐隐觉得她像一具傀儡死气沉沉全无自主。 华隆头只是怀疑契染却心如明镜他留意到韩十八立于岸边观望身边多了一道窈窕身影以天魔气遥遥操纵阴钥如牵线木偶一举一动得心应手。阴钥生机早已灭绝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血气无从补益待到耗尽之时土崩瓦解不存于世。哎呀呀这是何等诡异的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深渊虽强却只是逞爪牙之利哪有这许多意料之外的变化! 契染兴味盎然目光落在那操纵天魔气女子身上心底燃起炽热的火焰不禁为之意动。 天渊河中鬼蟒一头撞在冰山上死伤惨重彼辈杀红了眼死拼不退与魔犀同归于尽战况惨烈之极无一幸存。暮色浓郁尘埃落定阴钥率麾下兵卒登岸驻扎一一安排定当忽然身躯一晃似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双眸燃起两团血气避开众人茫然行到僻静处四肢剧烈颤抖骨断筋裂脏腑破裂肉身的溃败无可挽回。 回光返照痛不欲生她张开嘴欲嚎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死去活来僵持了数息忽然福至心灵扭头望向魏十七身旁的窈窕女子。 屠真倚在魏十七身旁收回千丝万缕天魔气微微喘息低声道:“不成了。”魏十七扶住她的腰肢举目望去但见阴钥打了个踉跄下一刻漆黑的魔焰从她口鼻中窜出无声无息躯体瞬息化为灰烬。 柯轭牛近在咫尺目睹阴钥陨灭之状顿时吓了一大跳脸上肌肉抽搐猛地抬起头与魏十七四目相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幽深似海冷漠如星嗓音为之冻结只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嘶吼。 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柯轭牛急忙举拳塞住嘴巴牙齿咬在指骨上僵硬地点着头。他慢慢转过身步履渐渐恢复了常态神色看不出半点异样似乎将所见一幕忘得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远处黑暗之中另有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眸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切。 阴钥溃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落入有心人眼中也无妨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试试对方胆色如何!魏十七在天渊河畔随意挑了一座山峰登上峰巅俯瞰大河蜿蜒南下火堆如苍穹中星辰人影晃动隐约传来粗砺笑语契染并不急于赶路在此逗留定有用意他也懒得揣测何不直接邀来一问!心意动处他曲指轻弹一道白光闪过接骨木浮宫轰然落地门户大开月光和星光照入数尺之地照不进浮宫深处。 魏十七命铁猴跑一趟请契染一人前来赴宴。 主人设宴可以理所当然痛饮一番铁猴欢欣雀跃纵身跳下山去风驰电掣扑向契染大军驻地不加掩饰直挺挺闯了进去。巡哨的魔物顿被惊动唿哨声此起彼落数支人马从四下里围上来铁猴满心惦记着美酒不愿坏了自己的好事按捺下急躁性子没有抽出石棍大打出手龇牙咧嘴神情颇为不善。 为首的魔物早认出这猴头的身份来历忙喝住同伴不得轻举妄动满脸堆笑上前打个招呼客客气气询问来意。他不得不客气这猴头与仓将军大战三百回合不落下风岂是他得罪得起的!铁猴方欲开口忽然记起主人命自己装哑巴当下比划了一通那魔物甚是机灵不管懂没懂一个劲颔首急命手下去速速前去通报请仓将军前来处置。 等了片刻铁猴正不耐烦一行人踏着光影而至那猴头远远望见契染倏地窜上前去倒把仓谷糜吓了一跳生怕它暴起伤人忙伸手阻拦。契染知其并无恶意摆摆手踏上数步与它打了个照面铁猴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比划右比划指指契染又回头指指山巅抓耳挠腮急不可耐。契染觉得有趣出言猜了好几回铁猴一忽儿点头一忽儿摇头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主人的关照带到。 孤身赴宴么?有意思!契染呵呵一笑命一干心腹暂且退下举步随铁猴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拿不出赌不起 铁猴心急火燎蹦蹦跳跳在前引路不时回头吱吱叫上两声生怕客人跟丢了白白耽误时间契染并不担心其中有诈却好奇它急些什么韩十八的心性行事都透着神秘让人想不明白也猜不透。一路攀上山巅山登绝顶/我为峰接骨木浮宫笼罩在深渊的月光和星光下安详肃穆契染为之错愕停下脚步观望暗赞道:“好一座行宫!虽不及洞天福地亦有独到之处!” 浮宫内晦暗幽深不见主人身影门户洞开黑洞洞如猛兽的口喉铁猴迫不及待窜将进去灯火随之亮起将大殿内外照得澄澈透亮如琼林阆苑一般。契染放眼望去有趣别出心裁那光非是烛火非是明珠而是从接骨木中透出的光华明亮却不刺眼让人的心沉定下来。 魏十七拂袖起身上前相迎契染呵呵一笑拱手踏入浮宫毫不拘谨四下里随意看了一回啧啧称奇了一回。 铁猴坐立不安眼巴巴瞅着主人一个劲咽口水魏十七将双手一拍数名侍女鱼贯而出奉上酒宴。彼辈神情木讷举止僵硬只是寻常使唤的傀儡远不能与柳如眉沈幡子相比契染扫了几眼并没有放在心上。铁猴见酒骆驼见柳那猴头迫不及待抱起酒坛拍去泥封深深吸了口气雷公脸皱成一团旋即舒展开来露出陶醉之色正待动手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看了主人一眼咽了口馋涎不敢擅动。魏十七打了个手势铁猴如释重负咕咚咕咚开怀痛饮起来。 契染上下打量着铁猴眸中血气一闪即逝赞道:“好一个天生地长的灵物便是在深渊也不多见难得难得!” 魏十七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深渊魔物哪一个不是天生地长的灵物眼前就有一个只是对方绝不会以灵物自居。他提起酒壶斟满美酒推杯换盏敬了契染五七杯天庭佳酿醇厚清冽后劲绵长与深渊的烧刀子烈酒截然不同一杯有一杯的滋味一壶有一壶的滋味契染是识货人机会难得忍不住多饮了几口。 宴无好宴定有用心契染不急于捅破虚情假意一口酒在舌尖浸润徘徊细细品味自得其乐。魏十七哑然失笑却没有耐心跟他磨洋工铁猴尚且抱着酒坛痛饮还没推金山倒玉柱醉倒酣眠便径直揭去盖头“此去百岁谷万里迢迢契将军在此驻扎并不急于赶路可是另有安排?” 契染将酒液咽下喉微微眯起眼睛对方开口唤他一声“契将军”拉近了几分距离当是有事相扰询问安排只是起个由头并非戏肉。他眼神闪烁似乎徜徉在酒意中微有几分醺醺然口滑道:“不瞒韩将军说奉转轮王之命另有公干要耽搁一阵时日可长可短却是说不准。不过此事在深渊亦属难得的机缘错失了可惜有劳韩将军在此稍候说不定还要借重一二呵呵呵……” 魏十七一听便知机缘云云故弄玄虚若非魔物诞生便是宝物出世不过能令转轮王动心当非寻常且不管对方是何用心既然恰逢其会不妨静观其变。他轻轻放过岔开话题道:“无妨倒是另有一事要劳动契将军。” “那个……军令不可违……韩将军但说不妨确是要事也可商量!”契染心中打了个咯噔六月债还得快一瓶血气买其退兵两瓶血气买其倒戈打蛇随棍上他倒是上瘾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脸上放出一丝为难之色暗中窥视对方神情。 魏十七毫不介怀自顾自道:“之前与契将军切磋一番未能尽兴今日得便何不以战下酒再续前缘?” 契染为之错愕没想到对方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都已合兵一处共伐百岁谷无缘无故再打上一场究竟是何用意?再续前缘再续鬼的前缘!若在从前他定要权衡利弊推脱一番不过转轮王似对三界之地颇为在意种种蛛丝马迹契染推测王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韩十八是关键的棋子有什么条款也只得先接下来。他笑嘻嘻试探道:“赌局?” 魏十七道:“赌局亦可。”他随手取出两只羊脂玉瓶搁在案上表示以此为彩头。 契染却是猜错了眼珠一转苦笑道:“不瞒韩将军这一瓶血气非在少数却是拿不出赌不起。” “无妨切磋而已韩将军胜了拿了这两瓶血气去若输了欠一场下次再比过。” 契染心思周密这羊脂玉瓶中的血气精纯难得徐徐炼化假以时日足可造就数名得力悍将对方并不看重却随手赐予麾下寻常魔物明珠暗投混不当回事反倒如此孜孜执著于交手定有用意。自家事自家知那韩十八肉身强悍力大无穷毫不逊色于深渊之躯他自忖单凭一己之力断无取胜之理除非将那百余转轮黑骑放出方有几分把握……咦难不成他打的是转轮黑骑的主意? 魏十七道:“契将军无须猜疑交手非为利物实则于吾修炼颇有好处对手难寻故此要劳动契将军。” 契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此人来自深渊之外无从炼化血气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借用外力打磨肉身距离大成境地一步之遥这一步要迈出咫尺天涯不知要花费多少水磨工夫。是应允他还是婉言回绝?能否谋得什么好处?正琢磨当儿忽觉对方目光炯炯落在自己身上心底微微一颤没有来腾起一股寒意。他心有明悟韩十八此人心性坚韧冷漠不达目的不罢休既然开到口便是回绝了也免不去一场争斗反把之前谋得的一点微薄交情尽数付诸流水。深渊棋局中转轮王的棋盘上又有谁人不是棋子若要参与其中把握几分命运眼前倒是个机会。 他呵呵一笑计较道:“这赌斗不公平韩将军无论输赢都有好处拿契某也不能白白充当磨刀石这两瓶血气就算了不如……”他心念数转欲言又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攻一点不及其余 故弄玄虚好不爽利魏十七长身而起将衣袖一拂风声四起三百六十根沉水接骨木光芒闪动转为凶戾血色铁猴咽下口中美酒愕然四望忽如火烧屁股一般抱着酒坛扭头就跑不愿逗留片时。契染心中一凛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殿宇渐次隐没于虚空苍穹群星匿踪只剩一颗斗大的凶星君临天下血光如柱将方圆百里重重禁锁。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沉声道:“韩将军这是何意?” 魏十七道:“此为‘血域樊笼’介于现世与虚世之间你我争斗一场倾力出手无须顾虑虚空破碎引动深渊吞噬血气。” 契染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为转轮王心腹中的心腹曾见他挥手间以血气开辟小天地一念生一念死诛敌于无形竟与这“血域樊笼”有三分……不不止有五分相仿是殊途同归还是别有传承?他胸中翻江倒海满腹狐疑五指缩于袖内握住一根粗砺的镇柱血气将吐未吐暗自戒备。 短短十余息接骨木浮宫荡然无存血光笼罩四野樊笼之中只剩二人相对。魏十七道:“契将军欲求何物?” 他奶奶的仗势压人蛮不讲理都到这时候了还问什么“欲求何物”!契染肚子里诅咒了几句将心一横道:“韩将军好不爽利吐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来若契某赢得一招半式韩将军可愿以这‘血域樊笼’神通相授?” 魏十七眉梢微动毫不犹豫道:“可便如契将军所言!” 契染哈哈大笑舌下含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周身血气弥漫凝化铠甲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如铁罐子一般魏十七并不急于抢攻待他蓄势已足这才道一声“契将军小心了!”身影晃动欺近至他当前堂堂正正起拳击去。 契染有心试一试“血域樊笼”的底细不避不让使出浑身力气出拳相迎拳锋相交两股巨力撞击纵横决荡“刺啦”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血柱明灭晃动樊笼有些不大稳当。不大稳当却还是撑了下来十恶凶星播撒星力樊笼破损处一一弥合没有一丝一毫泄漏于外。 果然那厮并非说诳言确有几分底气!契染不等拳力消尽源源不断抽取舌下血气身躯化作一道血光绕着魏十七倏来倏往拳脚密如羯鼓一气强攻百息拳力凝而不散在数尺之地融合叠加势不可挡。魏十七不无惊喜这是何等笨拙的拳法若作生死博斗他大可抽身远遁以退为进不过此刻借巨力锤炼星躯唯恐对方拳力不够强横岂有避退之理!契染表面浮夸矫情实则是个聪明人甫一交手便察知其中关节扬长避短攻一点不及其余若是他不敢硬接退半步便是输了。 只是为何要退?心念动处十恶凶星血光暴涨星力如注将“血域樊笼”牢牢罩定魏十七催动体内五处灵机池将十恶星躯置于对方拳力之中千锤百炼不惊不扰无畏无惧。契染全力施为拳脚如疾风暴雨魏十七沉着接挡竟无一疏漏拳力弥散于体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至星躯破开无数大小创口转瞬回复如抽刀断水不留痕迹。 契染大喝一声拳力节节攀升渐臻于极致魏十七却微感失望此子韬光隐晦当为五神将之翘楚但比起魏蒸三度变身仍逊色不止一筹这一番交手星躯不无进益但也止步于此了。他心中暗叹鼓荡星力一拳轰出后发而先至正中对方拳锋契染如遭雷击双足犁地暴退十余丈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 “砰”一声响契染周身铠甲尽数炸开血气蒸腾汗流浃背魏十七大步跨上前如魔神降临双拳齐出直欲将他灭杀。契染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这不是作势亦非幻觉契染当机立断以血气催动镇柱奋力一挥百余转轮黑骑破空而出沉默无声洪流般扑向魏十七。 近在咫尺魏十七窥得真切黑骑顶盔掼甲面目俱被遮掩或持锤棒或持枪盾胯下为狰狞恶兽吞云吐雾形貌各异体内气息诡异与寻常魔物截然不同。仓猝之间也不及细察当先一骑挺枪刺来他略略侧身探臂将长枪抓住尚未发力只觉触手处炽热如火一道阴损的火气刺入掌心竟慢了一线握之不住枪尖已捅到胸前。 魏十七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于电光石火的刹那生生将腰一扭长枪擦着胸口急掠而过突进半尺去势忽然一滞魏十七单手握枪杆如铜浇铁铸令其不得寸进。火气寻隙而入不断冲击经络窍穴若非他十恶星躯已有小成冷不防就着了道魏十七催动星力单臂一提一按欲将对方压垮不想那黑骑连人带骑浑然一体胯下恶兽咆哮一声立足不稳前足跪倒在地兀自紧握长枪不放。 魏十七“咦”了一声颇感诧异转轮黑骑果然不同凡响他这一提一按虽是随手施为力量却不可小觑那黑骑生生扛下只是作跨恶兽不顶事才吃了点小亏。一骑未退三骑又至魏十七心中有底五指一抓将赤铜铸恨棍摄入掌中“当当当”三声巨响黑骑各持兵器招架彼辈奋起神威勉强接下胯下恶兽却承受不住冲击之力四肢战栗筋骨酥软颓然瘫倒在地。 黑骑一旦发起冲击如江河长流节节不断魏十七岿然不动舞动赤铜铸恨棍将一波波黑骑击退暗暗留心细察发觉彼辈沉默不语行动僵硬似一群听命于人的傀儡冲杀毫无章法可循什么诱敌包抄转进突击一概不顾只管催动恶兽持械直挺挺撞上来。黑骑既冠以“转轮”之名何至于此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抽空扭头望去只见契染苦着一张脸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扑入黑骑体内入不敷出眼看就要被抽成人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转轮黑骑 契染有苦说不出这“转轮黑骑”虽然骁勇善战却非是他所能操纵转轮王曾言他心思百变每每避强击弱不遇强敌不蹈绝地不置于死地而后生于己身修行不利似这般不痛不痒的磨砺至少再积攒个千年方可驱使“转轮黑骑”。他心知肚明小孩舞大锤迟早会砸到自己的脚放出“转轮黑骑”最多坚持一盅茶的光景再久就收不回去了。 不过一盅茶的工夫奈何得了那韩十八么?他心中委实没有底气。 正当彷徨之际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重重一震冷不提防竟从口中脱出契染这一惊非同小可少了源源不绝的血气如何勉力操纵“转轮黑骑”?一旦黑骑反噬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扛不住!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药丸悬于身前滴溜溜转过数圈千枝万叶血气弥漫忽地收拢一道黯淡的身影飘将出来无视肉身阻拦轻轻巧巧没入心窍数息后磅礴血气从未名之处而来醍醐灌顶注入体内契染无师自通十指勾挑如操纵牵线木偶一缕缕血丝投入虚空稍纵即逝。 “转轮黑骑”气势随之一变气力暴涨连带所跨恶兽都脱胎换骨黑黝黝的躯干覆上一层柔韧的皮甲生龙活虎低低咆哮着。魏十七身经百战哪里看不出其中的变故契染如有这等手段何必蛰伏于三巨头之下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野心千枝万叶血气丹嘿嘿定是转轮王投以神通借契染之手操纵黑骑二人如此契合关系定非寻常! 黑骑气力暴涨却并未改变之前的横冲直撞魏十七挥动赤铜铸恨棍寸步不让以一己之力将黑骑逼退十恶星躯经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水涨船高堪堪撑得住。他敏锐地察觉到转轮王并未存了一举击溃之意而是操纵黑骑渐次施压一点点试探十恶星躯的极限用心之深用心之微妙若非身处其中断难体察。 不论转轮王有何用心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深渊主宰耐着性子助自己锤炼十恶星躯能否突破瓶颈更上层楼机缘正在于此。魏十七抛开杂念按下蠢蠢欲动的“诛仙”金符只以一根赤铜铸恨棍抵住黑骑源源不断的冲击逼出每一分潜力誓不低头绝不退让。久战之下星力入不敷出力气随之消退一黑骑悍然扑至抡起一柄大锤当头砸下劲风四起掀起一股无形吸力令对方不得腾挪闪避魏十七才刚逼退二骑正当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档勉强催动星力起棍点去正中锤头“当”一声巨响余音冉冉不绝黑骑连人带兽僵立不动魏十七浑身骨节噼啪乱响身不由己退后半步。 契染窥得真切胸腔中心猛地一跳那厮战至这当儿终于撑不住露出了颓势。 黑骑马不停蹄继续施压诸般兵器轮番砸下魏十七一口气回不过来举棍硬接步步后退四下里血柱吱吱呀呀乱响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如冰花如蛛网摇摇欲坠。连退数十步赤铜棍内那颗深渊血神丹承受不住冲击砰地炸开无数血气窜出被黑骑分而吞没逃不出一丝半缕。魏十七遍体酸软来不及惋惜眼看又一枪当胸捅来举棍招架无穷巨力涌来眼前一黑身躯倒飞百丈血域樊笼轰然破碎只剩一颗大星悬于苍穹血光流转熠熠生辉。 转轮黑骑骤然静止仿佛时光冻结渐次淡去隐没于虚空。契染长长舒了口气将沉甸甸的镇柱纳入袖中笑嘻嘻上前道:“韩将军承让!” 星力下垂拂过千疮百孔的身躯魏十七站起身来面不改色也不争辩什么向契染颔首认负。愿赌服输输与转轮王亦谈不上丢脸最为关键的是这一战令他隐约猜到手中握有可堪与对方交换的筹码与之相比来自深渊之外相助西方之主斩杀都铎牵机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不值一顾。 彤云滚滚散去星辰重现十恶血光顿敛淹没于璀璨星光中气息微不可察。山巅清风徐来山下水波不兴不待契染开口收去利物魏十七便将修炼“血域樊笼”法门倾囊相授绝无藏私契染一一记在心中却一片茫然接引星力别出机枢现世与虚世之间开辟天地此乃天庭第一等的功法他不谙法术如闻天书深知“血域樊笼”与己无缘不禁为之叹息。 千枝万叶血气丹一忽儿炽热一忽儿冰凉王上久久没有回应似乎在忖度着什么契染收起血气丹告辞离去。这一战他被打得很惨却也获益良多但获益并非来自对方的拳脚转轮王借他之手操纵“转轮黑骑”犹如手把手授予他个中精妙变化眼下血气尚不足以掌控黑骑假以时日定可将这一支精锐王师牢牢把握在手中。 临别之时魏十七约定道:“契将军好生歇息下此有机会再交手。”契染闻言脚步一顿胸中血气翻滚待要回应几句忽然觉得底气不足。对方并不看重“血域樊笼”也不在意谁人与之交手只要能推开那扇门迈出最后一步即便付出些代价也无妨。不过这代价不是他一个小小五神将借得住的便是自视甚高的魏、禾、顾三巨头也未必占得到便宜。一人独抗转轮黑骑这许久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以降又有几人能做到? 契染意兴阑珊挥挥手扭头下山一路行一路寻思心中千头万绪颇不宁静。 摇摇晃晃回到驻地两名心腹上前相迎华隆头看了看将军的脸色似乎有些黯淡又似乎有些亢奋捉摸不定话到舌尖打了个滚又含在口中仓谷糜没那么多察言辨色的心思径直问道:“将军宴席如何?” 契染想了想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摸着肚皮道:“好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酒池肉林回味无穷!” 仓谷糜咽了口唾沫觉得腹中一阵阵饥馁华隆头却觉得契将军语气有些古怪宴无好宴只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老对手老对头 心不在焉等了许久千枝万叶血气丹无有动静转轮王似乎在忖度些什么久久拿不定主意这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极为罕见契染越发觉得那韩十八神秘莫测甚至推测他如此爽快就交出“血域樊笼”其目的正为打动转轮王与他达成某种交易。能够打动转轮王又会是什么样的交易呢?他怦然心动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种种模糊的影像掠过脑海如走马灯一般晃动他记起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传闻……深渊开辟之初焚天之火烧结万物神佛殒身骨殖化作舍利…… 契染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抛开种种心思悬崖勒马不再深思下去。 十万大军驻扎于天渊河畔吃喝拉撒都非小事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深远血战却没有这许多讲究打到哪吃到哪吃不着就饿着忍者捱着。深远魔物吞噬血食不拘粗细饱餐一顿能顶十来天所经之处如蝗虫过境山林中飞禽走兽一扫而空契染之所以沿着天渊河行军驻扎不在意水妖魔物频繁骚扰正看中河中游鱼不计其数俨然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粮仓。 不过这一段停留也太过离谱颇有些偃旗息鼓故意拖沓的味道区区一个百岁谷区区一个樊拔山又何至于令他如此忌惮契染在此逗留实则另有图谋。距大军驻扎之地千里之遥东北方向有一座火山名为“泰卢”计算时日正当其五百年一度喷发之时契染奉转轮王之命等候时机谋夺一宗机缘。这机缘是转轮王许与他的魏蒸、禾煎、顾汶三巨头都不得插手然而察觉个中机缘的深渊主宰并不止转轮王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不知有几人会动心遣派麾下大将争上一争。 在魏十七跟前契染借醉故意说漏片言只语一来看他的心意二来打个伏笔时日未到本打算看看再说但转轮王的反应令他下决心赌一把铤而走险主动与对方交好。原来这泰卢火山脚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湖火山喷发岩浆涌入湖底将湖水映血红深渊本源之力催生魔物彼此厮杀吞噬聚拢血气轻易可收得百万大军。 魔物秉承深渊本源之力浑浑噩噩为本能驱使自相残杀与野兽无异唯有经血战打磨大浪淘沙幸存者日益强悍开智觉醒方可成为精卒百万之众虽多契染倒也不缺这等低劣的炮灰。但这一次不同寻常火山喷发天地异动深渊意志趁机点染魔物有很大可能诞下“深渊之子”一出世便有大神通若能招至麾下当时难得的助力。 觊觎“深渊之子”不止一人据契染所知血战中遇过的老对头老对手也在泰卢火山周遭等待机会对“深渊之子”势在必得单打独斗都有几分吃力更不用说以一敌众了。虎口夺食火中取栗此番得手机会不大契染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转轮王似乎并不在意“深渊之子”落于谁人之手他只是最后的后手以防变生不测“深渊之子”趁机脱逃。 争不过也要争上一争哪怕不是机缘也可从老对头老对手处换得不小的好处契染动了心思不请自到与魏十七达成交易请他出手争夺“深渊之子”作为回报事后鼎力助他锤炼肉身。魏十七对“深渊之子”不无兴趣即便没有契染相邀也有意前去掺上一脚瞌睡送枕头正中下怀微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契染是聪明人并不隐瞒自己的推测据他暗中窥探陆续赶至泰卢火山的势力尚有伏岳、北冥二皇阴酆、幽都、平等三王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中有八位深渊主宰插手其间前所未有看来此番诞生的“深渊之子”大有异处值得争上一争。 阴钥躯壳土崩瓦解不存于世魏十七深思熟虑命柯轭牛节制山鸫、阎虎、阎狼三将约束麾下魔物抓紧时间炼化血气提升战力准备攻打百岁谷。柯轭牛又惊又喜他年老成精深知上位者的禁忌不合目睹阴钥变故以为窥见大人阴私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念兹在兹挥之不去不知何时祸事临头时至今日才彻底放下心来。 数日后契染邀魏十七动身前往泰卢火山。魏十七孤身一人只有铁猴蹦蹦跳跳跟随在旁契染却大张旗鼓麾下干将仓谷糜引着一队亲兵前呼后拥游山玩水一般指指点点大声喧哗毫不掩饰行踪。 行了数日火山遥遥在望热力扑面而来空气中硫磺气息愈来愈浓郁契染一行步履不停却一味绕着火山大兜圈子宛若一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前戏魏十七冷眼旁观隐约察觉数道深渊气息幽深晦涩与契染一触即收似乎打了个心照不宣的招呼。果然深渊主宰彼此存有默契契染代表转轮王而来他人亦是如此区区“深渊之子”纵有几分神通又哪里在三皇六王四方之主眼中无须大动干戈且看小儿辈争斗局势尽在掌控。 契染掌心扣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在山中转了十余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边边角角把泰卢火山看了个遍与诸位深渊主宰的气息一一接触确认除伏岳、北冥、阴酆、幽都、平等、草窠、郎祭钩外再无他人插手他暗自松了口气诸位主宰都是遣出一道投影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打破默契坏了规矩。不过凡事有例就有例外保不定有哪位主穷途末路一时想不开降下真身大杀四方抢夺“深渊主宰”可能性虽小却不得不防。 他有意无意跟魏十七提了几句言辞隐晦虽未明言实则昭然若揭指向西方之主西方之主樊隗。魏十七深知樊隗四面遇敌麾下魔物死伤惨重颓势已成回天乏力若非如此他又何至于生出遁入三界的念头。不过契染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樊隗无法无天破罐子破摔当真不顾一切降临于此却是前所未遇的大危机。 若樊隗于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叫破他的身份又当如何是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深渊意志 深渊的天空为浮灰笼罩彤云翻滚日月暗淡无光泰卢火山酝酿着五百年一度的大爆发仓谷糜引着魔物在外戒备铁猴攀枝摘果在山林中游荡方圆百丈杳无人迹只有契染与魏十七二人彼此试探貌合神离谈论着即将到来的龙争虎斗。 魏十七笑而不答不置可否樊隗若行此下策纵然夺得“深渊之子”亦承受不起其他深渊主宰的怒火只会败亡得更快。不过契染的暗示并非绝无可能一十三轮赤日周行于天对应一十三位深渊主宰西方之主樊隗虽居于末席战力之强横不可小觑魏十七暗自忖度十恶星躯大成之前仍不是其对手退避三舍方是上上策。他忽记起接骨木浮宫内藏有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此符乃梅真人亲手所炼从未在深渊之中露过相魔物熬炼肉身不习神通以“诛仙”金符掩人耳目以“大挪移符”远遁可保全身而退。不过此法只能施展一次为有心人窥去未必就没有遏制的手段…… 契染没得到想要的答复微有些失望从常理推测樊隗固然不当如此不智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有些话他没有点破西方之主并非始终是理智之人多数时候他是深渊主宰之一但有些时候他便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转轮王偶然提起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或多或少受到深渊意志的侵扰樊隗的问题最大大到必须借血战将其铲除以绝后患。这些话他深藏在心里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深渊非是死物深渊自有意志他了解这个世界最根本的秘密。 寻常魔物秉承深渊本源之力而生最初浑浑噩噩无有雌雄之别彼辈遵从本能残杀吞噬争夺血气弱者沦丧强者愈强渐至于开智觉醒以血气炼体始分男女彼此交/合诞下后代一出世便机智过人神通了得。 深渊之中前者称为“魔人”后者称为“天人”。 魔人行事秉承深渊意志犹如僧众信徒膜拜佛陀天人却生而知之将自身凌驾于深渊意志之上并不甘心受所谓的“命运”摆布与三界的修士大能一样踏上逆天之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长生不老大自在。但这只是美好的幻象不违于心不滞于物能得大自在的又有几人?便是星域天帝西天如来魔王波旬也未见得诸事称心如意。 天人从诞生的一刻起便与深渊意志背道而驰彼此视同仇雠深渊一十三位主宰无一例外俱是“天人”深渊意志无时不刻侵蚀着他们的身心西方之主樊隗为深渊意志点染间或迷失本性这才是触犯众怒四面遇敌的真正原因。不过这个原因其余深渊主宰都心照不宣暗中打击谁都没有说破。 “深渊之子”应深渊意志而生樊隗一旦心识失守贸然现身于此的可能性很大不过转轮王早有安排所谓“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西方之主不来也就罢了来到难逃当头一棒。 契染得以闻知这些秘密只因他是转轮王之子天生为人天人之子。眼下他资历尚浅隐藏极深屈就于五神将既不引人注目又非默默无闻暗中磨砺爪牙收罗羽翼如无意外有朝一日他将登上王位成为新的转轮王。深渊意志未曾在意他但总有一日会找上他仓谷糜华隆头囿于天分徒有忠心不堪大用他时刻留意寻找得力的臂助直到临行之前从转轮王口中听说韩十八之名。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转轮王明面上告诫诸将不可轻敌暗中却是提点他不要错过。契染心领神会他确实没有错过但某种意义上他又无可奈何底错过了。韩十八此人不是他能够笼络得住的转轮王郑重其事亲自过问连伏岳、北冥、阴酆、幽都、平等似乎也牵涉在内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泰卢火山之行波诡云谲契染目视魏十七心知自己不是主角眼前之人才是。 不知怎地淡淡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契染的目光令魏十七感到不安早在老鸦岭枯藤沟当猎户时这种野兽的本能救过他不止一次他并未轻易放过反复思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五指微微一紧打破沉默道:“听闻深渊本源之力酝酿生灵如精/满自溢或于山谷或于江海持续不过数个时辰毫无先兆可见深渊太过浩瀚诸方主宰即便有所感应也来不及越千山万水及时赶到每每错失收拢魔物的机会为何此番在泰卢火山算得如此之准?” 为何算得如此之准?原因很简单深渊意志为诸方主宰联手压制处处遇阻只能伺机在若干薄弱点一气泄出仓促催生大量魔物征兆显而易见故此可提前布局。不过个中缘由无法向对方说透契染犹豫片刻含糊其辞道:“韩将军所言乃是数十万年前的情形世易时移现下早已不同于当时……” 话音未落火山山腹中响起隆隆之声一道诡异的震波从大地深处席卷而至魏十七只觉脚心一烫战栗瞬息传遍全身地动山摇立足不稳双肩如被十万大山压住腾不得空他伸手去扶树干不想却扶了个空参天之木连根拔起轰然滚落在地在天地威力之下脆弱得就像一根细牙签。 大地在颤抖大地在沸腾“轰隆”一声巨响泰卢火山如愤怒的巨人炙热的岩浆喷涌而出浓烟滚滚遮蔽了天空四下里晦暗无光硫磺气夹杂着滚滚热力灰烬如鹅毛大雪。魏十七将双眼一睁眸子亮起两团血光凝神向火山口望去只望了片时便觉眼眸酸软似为无形之物所射。他垂下眼帘心中种种猜测此起彼伏原本打算向契染问明缘由才说几句便被这火山打断。 契染五指紧紧扣住千枝万叶血气丹掌心阵阵刺痛似乎在催促着什么他勉力站稳身躯脸色大变扯直嗓门叫道:“事态有变速随吾去一探!”说罢深一脚浅一脚奔向火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十七“嘿”了一声将双肩一摇挣脱天地伟力压制紧随其后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胸腹孕魔人 泰卢火山猛烈喷发炽热的岩浆滚滚流淌如缓慢推进的浪潮彼此融汇冷却层层叠加焦黑的硬壳绽裂露出内里灼热的熔岩赤红耀眼嘶嘶腾起蒸汽方圆千里之地化作火焰山无人可近。契染与魏十七肉身强悍立于岩浆旁驻足遥望热力涌动四下里光影扭曲不定若干身影远远守望彼此打了个招呼。 此番争夺“深渊之子”诸方主宰不约而同遣出得力之人火山周遭强者齐聚伏岳麾下惠无敌北冥麾下安仞阴酆王麾下莫澜幽都王麾下蓝胡子平等王麾下李涉江东方之主草窠麾下邓剥北方之主郎祭钩麾下松千枝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人上之人。 火山喷发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仿佛被大手生生压落骤然停歇深渊本源之力从地底涌起漾起波涛涟漪回旋激荡一刹那风静物定彤云四合火山岩浆为之一扫空热力消散天地间现出一片浩瀚血池凶煞之气充塞四野血气凝重有如实质。 与其说是血池不如说是茫茫血海放眼望去波澜不惊横无涯际魏十七的呼吸嘎然而止造物搬弄沧桑变化堪称神迹。契染双手十指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胸中冲动提起十二分小心深渊之力乃是纯粹的力量但深渊意志却无孔不入稍有不慎本性为之点染重蹈樊隗之覆辙便是转轮王也救不得自己。他下意识瞥了魏十七一眼此子来自深渊之外体内没有沾染一丝一毫血气深渊意志无可如之何。 一切正如离暗描述的那样百余息后血池兜底翻滚起来汩汩有声一波推动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生灵。近在咫尺魏十七察觉到血池深处一点生机勃发如明星冉冉升起血水急速飞旋豁然分开巨大的漩涡一个面目狰狞的魔物踏浪而出高逾千丈眼耳口鼻被铁线密密缝死挺着一只颤巍巍的大肚子状若身怀六甲的孕妇四肢短小不成比例若在平地根本连站都站不起。 契染喃喃道:“铁线封六识胸腹孕魔人深渊之子便藏于其中……”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六识者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也这山岳一般的魔物应深渊本源而生无知无觉无有自我纯粹是孕育魔物的容器以一点生机化生万千若有机会细细推演可窥得深渊本源的奥妙。一念才懂异变骤起那鼓腹魔物大吼一声声如洪钟搅得漫天彤云滚滚回旋血气氤氲腾起尽数扑入其体内眼看着血池由浓转淡几近于无。 那魔物吞尽血池血气硕大身躯殷红欲滴形貌却委顿不堪四肢焦枯脱落“哗啦”一响声如裂帛高高鼓起的肚皮破开一道大口子从喉到阴分在两旁腹腔内全无脏腑血肉数以千万的卵泡飞将出来铺天盖地被风一吹便孵化为寸许高的魔物雨滴般扑入血池中汩汩吞咽着吃水身躯随之鼓胀不待完全成形便挥动爪牙彼此争斗吞噬侵夺血气深渊气息此起彼落无有一刻平息。 契染双目炯炯有神在厮杀的魔物中寻找目标不想“深渊之子”极为狡黠始终将气息压制在寻常水平混杂在万千魔物中不显山不露水无人能察觉端倪。乱实在是太乱了魏十七唯一犹豫干脆撒手作壁上观“深渊之子”不出现也就罢了一旦现身必有一场龙争虎斗他决意静观其变伺机而动看明白了再出手。 乱战持续了数个时辰彤云渐次散去血池彻底干涸露出千疮百孔的大地沟壑纵横如皱纹如刀疤幸存的魔物尚有百万之众各自追随百十头领彼此呲牙咧嘴作出种种凶恶之形却不再自相残杀。彼辈争斗告一段落势均力敌当各自呼啸而去自寻机缘然则契染等守候多时岂容他们轻易脱逃东方之主草窠麾下大将邓剥率先试探引一队铁骑径直杀去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魔物人多势众却不能与久经血战的精兵老卒相抗衡纸扎竹编土鸡瓦狗顿被铁骑凿穿潮水般分在两旁不敢上前厮杀。邓剥一马当先冲向那头领二话不说提起一根枪不像枪槊不像槊的长家伙单臂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当胸洞穿微一发力高高挑在空中尸身晃了几圈重重摔落在地。 邓剥摇摇头似乎觉得对手太弱不堪一击他丢了家伙翻身下马瞪起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将黑压压数万魔物扫了一眼双手握拳将胸口连锤树下咚咚有声胸腹高高鼓起哇地喷出一柄血红的小剑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化作一抹流光倏地射入魔物体内贯穿而出快得异乎寻常稍纵即逝等闲肉眼无从捕捉无意识工夫便将数万魔物尽数洞察并未察觉“深渊之子”。 邓剥仰天吞吸喉结上下滚动将血红小剑收入腹中脸色酡红如饮烈酒显然并不轻松。麾下铁骑早已演练纯熟上前收拢魔物喝令彼辈列队集结聚于一处待命不得大声喧哗稍露抗拒之意便就地诛杀下手绝不容情。头领已被诛杀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魔物遵从强者号令乃是深入骨髓的本能邓剥稳稳收复这数万魔物无人与他争夺。 深渊主宰各自遣将齐聚泰卢火山谋取“深渊之子”方是重中之重区区数万魔物毫无战力可言聊胜于无谁得了都无妨邓剥此举既是投石问路也是表明心迹东方之主草窠只求收复魔物补充战力无意于争夺“深渊之子”。这也是审时度势无可奈何之举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实力相差悬殊草窠自忖无法与伏岳、北冥、转轮、平等相争干脆放弃“深渊之子”求个安稳。 魏十七心如明镜那血色小剑便是相当于千枝万叶血气丹的物事深渊主宰托意其中随时都可引动投影降临于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快刀斩乱麻 邓剥率先投石问路一旦开了头后续一发不可收惠无敌、安仞、莫澜、蓝胡子、李涉江、松千枝、契染等陆续出手先诛头领再以血气催动托意之物一一探查魔物数万之众无一错漏顺手将魔物收去彼辈固然血气稀薄碌碌无为终不能任其散去万一“深渊之子”别有神通藏匿气息在众人眼皮下漏网逃脱得不偿失。 深渊主宰所赐之物形貌各异契染掌中扣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赤红如火血纹凹凸不平邓剥从腹中喷出一口血色短剑介于有形无形之间倏来倏往稍纵即逝其余诸将行事更是诡秘以魏十七的眼力亦窥得不是十分真切大抵是珠印之属以小巧居多掩藏极深。 诸将彼此心存默契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争不夺轮番探查魔物花费了大半日光景竟一无所获不知谁才是运数择定的“深渊之子”。契染见猎心喜精神为之一振果然没那么简单他猜想这百万魔物可以说每一个都是“深渊之子”也可以说没有一个是“深渊之子”无他深渊意志潜伏于彼辈体内尚未觉醒只是一枚玄之又玄的“种子”如何能探查得出唯有以雷霆手段促其暴露方有蛛丝马迹可循。 得闻深渊意志种种诡秘的不止契染一人惠无敌亦有所耳闻临行之前伏岳曾留下数语命其相机而动眼下时机虽未成熟僵持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百万之众群龙无首眼下还算老实若齐心一哄而散他们又能堵得住多少?惠无敌略略侧首看了安仞一眼嘴唇微微蠕动一缕声线压得极细极低径直送入他耳中。 安仞面无表情听了数语他与惠无敌略有交情但也只是“略有”而已交浅言深乃是大忌惠无敌主动向他传音当是已拿定主意下狠药先跟他打个招呼。深渊主宰以三皇为首六王中唯有转轮王地藏王可堪入眼此番谋取“深渊之子”不知何故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一个不见只派出一向低调的契染地藏王干脆未曾遣将摆明了置身事外如此拿主意之人便只剩下惠、安二将了。 他亦是果决之人拿定主意颔首致意惠无敌见他并无异议当下沉声开口道:“‘深渊之子’藏于其内仓促间寻之不出可令其相互争斗彼此消耗幸存者再一鼓灭之诸位依此行事即可。”为免打草惊蛇他仍以传音之术相告只是这一次安仞、契染、莫澜、蓝胡子、李涉江、邓剥、松千枝等一干头面人物尽皆得闻。 此人好大的杀性为寻出藏匿不出的“深渊之子”竟欲将百万魔物一口气杀绝釜底抽薪把目标硬逼出来。好在惠无敌亦不是冲动无脑之辈这些出世不久的魔物浑浑噩噩尚未开智觉醒与野兽无异挑动他们彼此厮杀夺取血气正合了残暴的本性十拿九稳确是一条可行之策。不过惠无敌理所当然发号施令却令人殊为不喜契染莫澜等沉默不语邓剥却率先有所举动麾下铁骑骚动不安起来。 骚动只是邓剥一家骚动其余诸将按兵不动在众人冷冰冰的注视邓剥也只得悻悻地停手黑着一张脸心中却暗暗好笑惠无敌向来心高气傲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有好戏看了。不过出乎意料惠无敌竟然没有当场发作沉默片刻向诸将打了个手势放低身段请他们到一旁从长计议令他着实刮目相看。 魏十七冷眼旁观此番来到泰卢火山的诸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诸方主宰的身影若隐若现令他对“深渊之子”的说法愈发好奇。他抬起双眸目光扫过黑压压一片魔物尤其在邓剥麾下铁骑身上停留片刻忖度着方才欲乱又止的一幕心中有数。挑动内乱将这百万之众尽数屠戮“深渊之子”无从掩藏藏到最后总会露出马脚来这一手够果决也够狠。 契染去了片时便回转来脸上笑嘻嘻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惠无敌与安仞拿了那二位的尚方宝剑联手施压他也不愿为了这般低下的魔人出头驳斥惠、安二人。契染等选择隐忍不卖账的另有其人莫澜毫不留情一口回绝丝毫不给面子惠无敌面露怒容安仞却熟知这位莫将军的心性低低与她谈了几句不知许下什么好处将其勉强说服。 不过除了莫澜不识大体其余诸将都镇之以静乐得坐享其成。 片刻之后原本安定下来的魔物不知受了什么挑拨吃错了药一般争斗起来最初只是小规模的冲突渐次升级愈演愈烈如一点火星落入干草燃起燎原大火酿成殊死搏杀魔物身不由己卷入其中彼此杀红了眼拼命争夺血气以求自保。诸将勒令麾下精卒徐徐退出修罗场布下防线将昏头昏脑误闯出来的魔物一一屠灭下手绝不留情不容一人脱逃。 厮杀声一忽儿轻一忽儿响天昏地暗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死伤无数血气不断汇集一头虎背熊腰的魔物仰天厉啸毛孔开阖周身笼罩在一层蒙蒙血雾中骨节噼啪乱响身躯拔高数尺化作丈二大汉肌肉鼓鼓囊囊棱角分明体内孕育着无穷力量。仿佛是一个讯号血泊之中一头头魔物吸纳了海量血气陆续从混沌中觉醒全是肌肉的脑袋里有了几分智慧双眸血光闪动打量着四周一声怒吼将厮杀的魔物喝散收拢于一处听候号令。 契染看到这一幕不觉摇了摇头啧啧叹息道:“到此为止了剩下这些魔人嘿嘿‘深渊之子’藏身其中要打灭不难一个不漏地打灭倒有些棘手。不过这主意是惠无敌出的大概另有什么手段吧……” 看戏看到现在也算临近最后的高潮在魏十七看来屠尽百万魔物快刀斩乱麻爽利固然爽利却未必合适。他微一沉吟开口向契染道:“以契将军看来是否有更好的法子寻出那‘深渊之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血色劫雷 契染远远瞥了惠无敌一眼收回目光揉了揉鼻子压低声音道:“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大可将这百万魔人分作八堆论一论道行手段强者先挑挑中便收去慢慢折腾各凭眼光各凭运数‘深渊之子’无论落入谁人之手总是肉烂在锅里何必打打杀杀伤和气!” 魏十七细细琢磨契染所言倒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既然分不清“深渊之子”藏身于何处干脆抓阄抽签赌一赌运气。不过血战旷日持久各为其主“肉烂在锅里”这句话意味深长似乎别有用心他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随口问道:“这许多人马如何收取不令一人漏网?” 契染道:“韩将军也曾见过深渊之中有一物名为‘镇柱’可藏纳兵卒深渊主宰手中多少存有几根收取十万之众并非难事。”魏十七顿记起“转轮黑骑”微微颔首心道这等镇柱手头似乎也有那么一根。 屠戮渐止血气汇聚幸存的魔物已不足十万一个个目露凶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渐渐察觉到四面遇敌身陷险地再自相残杀下去无人能够幸免。惠无敌抬起右手身后铁骑当先杀出蹄声隆隆虽不过百余骑却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气势。依照之前的约定契染、安仞、莫澜、蓝胡子、李涉江、邓剥、松千枝各自遣派兵卒投入尸山血海中与那些精疲力尽的魔物作最后一战麾下兵力倾巢出动诸将却驻足原地双眸炯炯如星注视着魔物一举一动从中寻找“深渊之子”的蛛丝马迹。 这一场争斗比之前愈发惨烈魔物体内血气蒸腾气力暴涨又有开智觉醒的强者冲杀在前凶性大发奋起爪牙与来袭的精卒混战一团舍生忘死厮杀居然顶住了冲击没有一触即溃。方圆百里之地化作巨大的血肉磨盘天地缓缓转动两相研磨血肉横飞死伤不绝凶戾之气冲天而起却被一层无形的障壁挡住轰然撞回扑入魔物体内醍醐灌顶胆气与战力凭空拔高一截疯狂反扑。 你来我往僵持片刻一声低沉的怒吼响彻霄汉深渊意志从沉睡中苏醒一膀大腰圆的魔人气息为之一变脑海中凭空多出许多智慧拳脚忽然有了章法左手虚引右臂暴涨将一兵卒脑袋轻轻巧巧捉住五指微一发力露骨破裂脑浆横飞一道血气飞出径直从他鼻腔钻入。血气入体在胸腔内一缩一涨顺着经络冲入掌心那魔人反掌一压引动一道血色劫雷从天而降电光石火将莫澜麾下唤作“药王”的偏将打个正着上半身炸将开来身受重伤。 药王彪悍异常半身虽毁一口血气不散鼓荡而出化作七道血环将残躯扣住左盘右旋血肉从四处倒飞而回再度凝结成形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终究捡回一条性命。 “深渊之子”天赋神通果然了得惠无敌双眉一挑将动而未动莫澜纤细的身形已化作一抹虚影电射而出孤身冲入敌阵如挟万千利刃所过之处魔物怦然溃散血肉纷飞无人能挡其分毫。惠无敌稍一犹豫没有加入争夺莫澜纵将“深渊之子”收服亦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携之远遁终究要做过一场力压群雄者方可笑到最后。他毫不怀疑唯有那面无表情谋定后动的安仞才有资格与自己争上一争余者俱是碌碌之辈无须太过在意。 契染啧啧称奇低低笑道:“莫澜是个急性子便是将‘深渊之子’击败也未必抢得到手。” 魏十七看了那魔人数眼忽道:“那便是传说中的‘深渊之子’么?” “怎么不像吗?” 魏十七一针见血道:“太弱了便是仓谷糜上前也可与他匹敌。” 契染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韩将军狮子开大口了老仓好歹也是契某麾下一员干将若连这‘深渊之子’也敌不过忒也丢人了!” “如此又有什么可争的?” 契染解说道:“韩将军莫要小觑这‘深渊之子’你看他甫一觉醒便可引动血色劫雷一举将药王劈倒此谓之‘天赋神通’独一无二若得了血气滋养劫雷的威力还可暴增数倍。” “血战之中这等神通又有何用?” 契染笑道:“韩将军所言不差血战旷日持久朝不保夕打磨筋骨磨砺爪牙夺取血气方是正道这等劫雷神通威力大消耗亦大乱战中发几回便无以为继确实不堪大用不过运用得法亦可收到奇效。”这倒不是强词夺理百岁谷鬼门关一战樊拔山麾下胡疯子孙瘸子联手催动血舍利围绕一条河大做文章将都铎先头大军扫灭殆尽将“运用得法”这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耳目一新。 莫澜势不可挡说话间工夫也已杀至“深渊之子”跟前二话不说挥拳直取中宫。那“深渊之子”大吼一声不避不让挥拳相迎暗中催动神通拳锋尚未相交三道血色劫雷连环劈下迅雷不及掩耳正中莫澜头顶。 雷声震耳欲聋电光霍霍将莫澜缠绕她却恍若不觉毫不动摇拳势并不稍缓正中对方拳锋沛然巨力横扫那“深渊之子”浑身一颤僵立于原地不动体内“噼啪”一阵乱响身躯四分五裂无数血气夹杂着戾气四散而溃没入其余魔物体内。 血色劫雷闪动数息渐次消退莫澜毫发无伤傲然立于血泊之中冷哼道:“哪里是什么‘深渊之子’不过试探罢了尔等都看走眼了!” 原来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冒牌货真正的“深渊之子”应深渊意志而生又怎会如此轻易被莫澜一拳打杀!惠无敌目光闪动低头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安仞板着一张死人脸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诸将心中都有些诧异一扫之前轻敌之念暗自警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一见莫澜误终身 身形窈窕如好女子偏生如此强悍拳力大开大合所向披靡莫澜敢与惠无敌叫劲掰一掰手腕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一出手便击杀那外强中干的冒牌货旋即一发不可收拾不分敌我大开杀戒如痴如狂如疯如癫所过之处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连诸将麾下铁骑精卒都避之唯恐不及呼啦一声散将开来躲得越远越好生怕殃及池鱼白白丢了性命。 契染摇着头啧啧称奇啧了半晌声音低下来才算有了下文“不愧是莫大小姐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瞻前顾后血战嘛先打了再说不打怎么知道输赢……惠无敌这下子拨不成如意算盘要虎口夺食不费点力气是不成的……”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魏十七解释语气中有些艳羡莫澜的快意恩仇自行其是丝毫不把旁人放在心上。她肆意而行一向如此如若世界与她不合那就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所畏惧。 战局千变万化瞬息数变魏十七凝神看那莫澜身陷重围游刃有余进退有如鬼魅拳脚之力无影无踪每每击敌于数尺之外令人防不胜防。他不觉颔首道:“果然了得此女手段看来犹在契将军之上。” 契染脸上肌肉一跳胸中胀鼓鼓颇有些不服气停了片刻一口气松懈下来无可奈何嘀咕道:“人生已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三分沉痛三分惆怅三分幽怨三分仰慕人生已如此艰难……多少心事都付诸这无奈的一句感叹。魏十七心中不由一动试探道:“契将军可是看上她了?” 契染眨眨眼故作吃惊道:“啊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很明显么?” 那道矫捷的身影倏进倏退如入无人之境腰肢纤细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魏十七瞥了他一眼道:“要降服这烈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契染脸色有些悻悻然一肚皮心事说不出口。他身为转轮王之子身份尊贵定须寻个天人女子相互扶持但深渊之中天人稀少女子之身更是少见不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数百年前机缘巧合遇上了阴酆王麾下女将莫澜恰逢其孤身一人契染一时冲动上前邀斗欲将她击败掳回不想一脚踢在铁板上反被莫澜打得一败涂地肉身几乎崩散使尽手段好不容易才从她一双铁拳下逃生奇耻大辱刻骨铭心。 经次一厄痛定思痛契染一改先前的懈怠发狠要将莫澜拿下憋着一股劲打熬气力锤炼肉身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令转轮王刮目相看。他信心满满再度找上莫澜邀战这一回多坚持了半个时辰仍被对方击溃慌不择路跳入天渊河逃生再度尝到失败的滋味。 之后的数百年契染表面上吊儿郎当嬉笑怒骂暗地里未尝懈怠过分毫然则水涨船高数度邀战莫澜始终将他压得死死的翻不了身大打大伤小打小伤虽不至肉身溃散的程度吃拳头吃苦头在所难免。挨揍挨多了慢慢习惯了隔个数十载光景不找对方活络一下筋骨就觉得坐立不安浑身不舒服似乎缺少了什么契染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但心中存了莫澜的身影念兹在兹再也推不出去。 一见莫澜误终身不外如是。 莫澜攻势如江河节节不断凭借一己之力屠灭数千魔物气力不见消退正杀得顺手心中忽然警惕大作眼前明明一片空旷却似有绝大凶险劈面扑来她下意识将腰一扭暴退数丈不偏不倚正撞入一魔物怀中。那魔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目也只是寻常先前淹没于乱战中毫不瞩目此刻突起发难咧嘴一笑顺势张开双臂将莫澜抱住前胸紧贴她后背如一张纸浑不受力。 莫澜心知中了对方算计此等神通手段连她都着了道十有八九是那传闻中的“深渊之子”!她仗着肉身强悍力大无穷双臂奋力一挣力量却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对方仍不松不紧将她抱住恍若不察。莫澜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当机立断体内血气顷刻间沸腾还没来得及施展那魔物伸长头颈如蛇一般凑到她耳旁张开大口咬在她脖颈之上。 利齿刺破肌肤鼓荡的血气一落千丈千锤百炼金刚不坏之身却抵不住对方一抱一咬莫澜头脑有些晕眩懒洋洋使不出力气眼皮发涩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千钧一发之际契染化作一抹虚影星驰电掣杀入重围叉开五指在莫澜肩头重重一拍“噼啪”两声轻响体内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一道血气从她颈侧射出由朱转碧气息腥甜尽数喷入那魔物口中。 契染这一手“血气引”恰到好处没有轻一分也没有重一分莫澜大叫一声神志顿时清醒过来身躯燃起灼灼烈焰如游鱼般滑脱血气几近枯竭自知无力再战毫不犹豫闪身而退。那魔物砸吧着嘴毫不在意血气中蕴含的剧毒契染左右眼皮子跳个不停不知是福是祸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将心一横握住一根粗砺的镇柱正待挥下腰背忽然被两只大手紧紧抓住朝后一抡颠三倒四身不由己飞将出去百忙之中扫了一眼却见惠无敌安仞双双出手将那魔物截住。 契染体内血气左冲右突稳不住身形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对方似乎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二人摔成滚地葫芦手脚缠在一处半晌爬不起来。他暗暗咒骂着惠无敌安仞忽然发觉怀中之人乃是莫澜她紧闭双目气息微弱右颈被利齿咬出数个窟窿血肉模糊伤得极重连神志都有些模糊。契染呆了呆心中顿时大喜小心翼翼爬将起来紧紧抱着她不放心中琢磨着怎么才能将她留在身边至于那“深渊之子”谁愿意抢谁抢去他只要莫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以无厚入有间 “深渊之子”既已现身惠无敌安仞双双出手拳力鼓荡方圆十丈内无一活物剩余的魔人顿作鸟兽散诸将麾下铁骑精卒多为战事吸引频频举目观望一惊一乍拦截并不十分用心偶有一二漏网之鱼窥得空挡如丧家狗一般逃将出来惶惶然走投无路撞倒魏十七跟前。 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不放过魏十七五指握住青铜镇柱龙蛇缠绕神韵各具其妙宛若奇珍异宝比起契染手中那根粗砺之物不知精妙了多少只是封镇灵物与纹饰做工无关这青铜镇柱收纳不了百余黑骑封镇了一头七命妖兽剩余空间已不多。力战之余跌跌撞撞魔物俱已精疲力尽魏十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无人察觉暗暗催动星力从袖中挥出一道黄光只一卷便将三头魔物凭空收去脸上不动声色似乎只是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松千枝素来机敏察觉魔人有溃散潜逃之虞心中终觉不妥担心“深渊之子”一事又有反复急命麾下兵卒着力截杀万不可懈怠蓝胡子、李涉江、邓剥等亦随之醒悟驱兵四下里合围如犁地般屠戮补刀确保魔物尽皆葬送在血泊中无一幸免。干涸的血池千疮百孔的大地死寂的天空下只剩惠无敌、安仞与那“深渊之子”恶斗未果。 惠无敌安仞俱是走炼体的路数拳脚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四条胳膊舞得如风车一般方圆数丈被拳力削成平地万物成灰生机灭绝声势虽浩大终究配合不够默契彼此磕碰避让留下了腾挪的空挡。那“深渊之子”貌不惊人神通着实诡异似一张薄纸一片枯叶一抹柳絮任凭对手如何刚猛绝伦如何纵横捭阖只在方寸间进退仰俯顺势而为恍若鬼魅。魏十七顿记起少年时读过的文字“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深渊之子”深得个中三昧相形之下惠、安二人的应对令人失望被其播弄于鼓掌间大失脸面。 激战片时安仞忽然退后三丈袖手旁观惠无敌拳脚一紧全力施为身影由实转虚一化作三攻势如疾风暴雨严丝合缝再无空隙。“深渊之子”无可腾挪只得举拳招架奋力僵持百余息气力稍弱“砰砰砰砰”一连串闷响拳拳着肉前胸后背连吃十余记重拳如被抽去了骨头颓然委顿在地。 惠无敌骤然停下脚步双手握拳双眉紧皱“深渊之子”固然神通了得却比意想中弱了不止一筹何以皇上如此看重命他不遗余力将其带回?难不成狡兔三窟眼前这“深渊之子”仍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冒牌货?正忖度间心中警兆大作头皮发麻心慌意乱惠无敌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十日并行于天九日黯淡一日血红此乃大凶之兆再一看苍穹深处一点黑影掀起乳白的湍流如流星般急速坠落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刹那间深渊气息充塞四野暴戾凶残肃杀万物分明是西方之主真身降临惠无敌大惊失色顾不得收拾“深渊之子”身形暴退不想才掠出数丈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攫住去势顿阻慢如龟爬。他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催动血气接连发力却只挪出数尺便无以为继。 从高空坠下的身影急速变大八条章鱼般的触手隐约可辨闷雷接二连三响起隆隆不绝连成一片一股沛然巨力当头压下笼罩方圆百里禁锢天地无人能轻易脱身。果然是深渊西方之主樊隗契染那张乌鸦嘴竟被他说了个正着!魏十七不愿与他照面五指一合引动星力接骨木浮宫内七十二道“大挪移符”齐齐亮起符箓连成一道洪流光芒透出衣袖将他团团围绕。 一声巨响樊隗坠落在地震波滚滚四散尘土扬起半尺便被生生压下。与此同时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同时发动魏十七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一头撞出虚空距离原先立足处不过数丈之遥脏腑振荡筋骨酸软胸中气血翻涌几乎立足不稳。他脸色一沉连“大挪移符”都无法挣脱禁锢之力樊隗这一回是铁了心要夺取“深渊之子”杀人灭口不留后患! 地动山摇樊隗痛下杀手震波过处诸将麾下铁骑兵卒四分五裂尸身委地百无一存侥幸逃过一劫的亦压制不住血气激荡大口大口喷吐淤血奄奄一息。惠无敌安仞二将距离最近首当其冲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护住头面仗着一身钢筋铁骨勉强支撑衣衫化作飞灰赤裸裸的肉身绽开无数裂痕如蛛网密布渗出细小的血珠余将俱被震波所伤契染更是不济紧抱着莫澜不放七窍中淌下黏稠的鲜血。 樊隗“哈哈”大笑笑声中透出歇斯底里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凝神望去却见他双眸血红如火如荼似被异物迷了心神狂乱的目光扫过自己毫无反应如同陌路之人先前的担心全然是多余。他确是西方之主樊隗却又不是他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个樊隗魏十七若有所悟契染当是觉察到一些内幕这才暗示樊隗可能插手此子来历绝不简单……想到这里他扭头望去只见契染单膝跪地怀中紧紧漏着一个女子手脚软绵绵垂下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惠无敌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樊大人意欲何为?” 樊隗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忽然扬起一条黝黑的触手重重抽去近在咫尺疾若奔雷。堂堂西方之主深渊主宰竟不顾身份二话不说暴起发难惠无敌猝不及防勉力抬起双臂招架“轧轧”两声脆响臂骨双双断折触手末端弯折打在他脊背之上“啪”的一声惠无敌脊梁粉碎脏腑成泥一头栽倒在他脚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未到山穷水尽 樊隗恃强凌弱一击得手将惠无敌重创触手顺势挥出在“深渊之子”后颈轻轻一点甫一触及体内血气骤然失控山洪暴发狂泻而出。“深渊之子”如牵线木偶般倏地立起四肢软绵绵垂落摇晃不定双眸燃起两团赤红的火焰下颌开阖牙齿“咔哒咔哒”作响气息节节攀升此消彼长樊隗点在他后颈的那条触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枯萎生机随之泯灭。 力量喷涌而出“深渊之子”双足缓缓落地尘土飞扬如涟漪般散去他抬起右手看了一眼五指慢慢握成拳头一缕血气从手背挤出“噗”的炸将开来化作氤氲血雾冉冉腾起。“深渊之子”眼中火焰渐次熄灭显出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瞳仁盯着看了半晌松开拳头探出食指一抹将血雾尽数收入体内。 “深渊之子”摄取海量血气伤势非但痊愈肉身更是脱胎换骨有了深渊西方之主一二成战力足以自保。樊隗毫不在意己身损耗抬起右腿重重踏向惠无敌后脑这一脚若是踏实莫说他半身重创便是生龙活虎有十条性命也一并交待了。千钧一发之际惠无敌肩不动腿不曲忽如僵尸般直挺挺向后滑去樊隗一脚踏空落足处接连闷响直透地底土石层层崩解化作齑粉。 “深渊之子”神情微动似乎察觉到异样双目落在惠无敌身上却见他慢吞吞爬将起来骨节噼啪乱响破碎处一一弥合皮肉回复如初连伤痕都没留下一星半点。樊隗神志迷糊混乱不堪哪里看得出其中异样右肩轻晃一条粗壮的触手挥出如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无声无息将惠无敌拦腰打断。谁知眼前之人乃是一道幻影应声溃散惠无敌的身影出现在十余丈外气息岳峙渊渟深不可测。 安仞见状微微一怔一阵莫名的战栗从心底漾起转瞬拂便全身腿脚没由来一软不听使唤直欲扑倒在地。正当此时腰间贴肉收藏的一枚小小玉印忽生异状炽热如火烫得皮开肉绽痛如骨髓一道陌生的意识投入体内鹊巢鸠占掌控了他的身躯。 樊隗真身从天而降“深渊之子”绝境逢生伏岳北冥双双降临局势瞬息万变契染骇然心悸低头看了莫澜一眼未见阴酆王有所动静暗暗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将莫澜安放在地长身而起目视惠无敌安仞二将心念才动掌心忽然一震千枝万叶血气丹脱手飞出滴溜溜转了数圈血光暴涨裂开一道缝隙飘出一个黯淡的身影虚实不定举目望向西方之主樊隗。 变生不测图穷匕见继伏岳、北冥、转轮王之后阴酆王、幽都王、平等王、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相继借寄托之物降临投影一个个身形模糊驻足观望彼此并不交谈静静观望战事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事态并未失控。 樊隗大步上前七条触手齐出黑影重重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去将惠无敌安仞裹住二将虽是三皇麾下第一等的人物肉身强悍不死不灭终不能与深渊主宰相提并论触手直击横扫看似笨拙实则禁锁天地殊难避让。好在此刻二将等同于伏岳北冥的化身神通广大手段层出不穷催动血气且战且退引得樊隗渐渐远去。 “深渊之子”顿察觉不妥对方似乎早有预料谋划已久并非仓促应对如不及早破局先机尽失回天乏力。他深吸一口气气力源源不断涌出才刚踏出一步忽然有所警惕又收了回来樊隗体内两道意志彼此冲突敌我不分贸然靠近无异于飞蛾扑火自蹈死地。机关算尽束手缚脚不过庆幸的是局势虽然不妙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明面上底牌尽出实则“深渊之子”还埋下一招隐蔽的后手若能留在棋局中不被发觉或可借此扭转乾坤。 转轮王投影降临于眼前契染不觉心中打鼓七上八下生怕王上如伏岳北冥一般借他的肉身与樊隗一战倒不是生怕王上一借不还而是担心对上深渊西方之主稍有不慎肉身损毁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找回来。打鼓归打鼓担心归担心王上要借断无法推脱好在惠、安二将虽处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还支撑得住转轮王听之任之似无意插手其间。 樊隗远去只剩“深渊之子”孤身只影立于血泊中低头思忖目光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转轮王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了片刻黯淡的身影一晃明灭闪动来到魏十七身旁低低吩咐了几句命他施展“血域樊笼”将“深渊之子”困住语气不容置疑。区区一道投影并非真身亲至无须太过在意魏十七沉吟不语似在权衡其中利弊转轮王沉默片刻又多说了一句“深渊之子”有樊隗一二分实力借他之手锤炼肉身事半功倍不可错失良机。 这一句话打动了魏十七他顺水推舟暗暗施展命星秘术十余息后苍穹忽现异象一颗斗大的血色凶星跃出天幕与赤日争辉血光如柱从天而降将“深渊之子”禁锁于其中待他骇然醒悟已置身于现世与虚世之间为血域樊笼所困。与世隔绝大敌当前更有转轮王在旁窥视“深渊之子”察觉到莫大威胁一颗心沉到谷底下意识催动血气全力以赴。 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打量了几眼心头猛一跳察觉对方落入血域樊笼后似有微妙改变与之前并不相类。一时也无暇细细探查转轮王近在咫尺目光炯炯此刻多说多错干脆先将其擒下再说。魏十七当下催动体内五处灵机池吐气开声一拳挥出直取中宫击向对方胸腹要害拳力有如实质堂堂正正不留丝毫变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日后自见分晓 “深渊之子”为血域樊笼所压制飘忽诡异的身法无有用武之地见对方挥拳直击劲风蜂拥而至如漩涡般向内塌陷一股莫名的警惕袭上心头左臂急向体内一缩右臂暴涨抡起一条手鞭迎着拳锋砸下。这一击引动体内血气臂膀顿化作一条黝黑粗砺的触手星驰电掣重重打在拳锋之上一声脆响恰似银瓶乍破铁骑突出。 “深渊之子”得了西方之主樊隗一二分血气触手挥击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直如万丈山岳兜底拔起劈面砸下。苍穹深处肉眼不可及未名之地星力磅礴越过无数时空垂落于深渊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回旋激荡参天造化树沉眠不醒巴蛇法相状若死物魏十七单凭十恶星躯抱元守一硬撼“深渊之子”全力一击皮肉经络骨骼脏腑急剧震撼无数细小的创口旋生旋灭旋灭旋生身似风中之竹仰俯摇摆双足却纹丝不动直若铜铸铁浇。 僵持十余息魏十七身躯一凝拳锋往前送出寸许一点反震之力勃然而作风起于青萍之末转瞬之间浩浩汤汤横扫而去“深渊之子”被迫转攻为守将触手盘作一团挡于身前倾尽全力抵住拳力如长堤阻住洪流重重压迫不令其倾泻而出。 拳力在二者之间往复反震越积越厚越滚越重魏十七心中一动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轻易错失当下分心二用一壁厢催动星力猛扑推波助澜一壁厢将反震的力量引入星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潮水般冲刷洗炼肉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角落没一个毛孔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西方之主樊隗十之一二的力量助魏十七锤炼星躯刚刚好再多一分肉身承受不起少一分事倍功半诸般机缘凑巧天时地利人和合而为一魏十七物我两忘专心致志操纵星力短短刹那有如千年。 转轮王旁观多时终于可以确定这“血域樊笼”的神通足以隔绝深渊意志釜底抽薪别有妙用“深渊之子”一旦落于其中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之前肆意攫取西方之主的磅礴血气饮鸩止渴终究要还出去!在他看来区区“深渊之子”只是鸡肋之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反倒是“血域樊笼”令他有意外之喜这宗神通既然能隔绝深渊意志的侵蚀想必也能将深渊意志困于一隅等了数万载终于等到了一线机会回思过往种种不禁令人感叹。 拳力节节攀升掀起狂澜巨浪“深渊之子”诞生不久终未经历血战磨砺凭空夺得樊隗血气刚猛有余变化不足一时间摸着石头过河无暇旁顾幸而对方逼得不紧每每到脱节处便放松一隙容他弥补缺漏才支撑了这许久。但运气并非始终眷顾深渊意志被隔绝于樊笼之外“深渊之子”有如溺水之人不得空气体内血气左冲右突失去控制从周身毛孔点滴散出气力一落千丈无以为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深渊之子”遇上了大麻烦脸色大变触手软搭搭垂落在地拳力轰然而至肉身土崩瓦解一切有形之物化为齑粉只剩一团血气翻来滚去凝作血晶。不等魏十七上前攫取血晶夺路而逃狠狠撞在血域樊笼之上等同于樊隗亲自出手一击虽然只得十之一二的神通却也不是轻易能够化解魏十七力战之余心神稍有松懈不及引动星力回护樊笼被血晶击得四分五裂魏十七重新落于深渊之中。 天旋地转头昏脑胀魏十七单膝跪地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窥得一抹血光倏忽划过长空没入西方之主樊隗体内。 樊隗正不依不饶撵着惠无敌安仞二将不放忽然停住脚步眸中血光渐次黯淡狂乱消退意志恢复了几分清醒。失而复得血气折损了不少无异于与深渊主宰大战一场他双眉紧皱低头沉吟片刻将干瘪枯萎的触手轻轻一挥刷地立将起来黝黑饱满重获新生。 惠、安二将遍体鳞伤狼狈不堪腿臂扭成麻花刺出白森森的骨茬脊椎歪歪扭扭断成数截胸腹的伤口极深脏器泄出惨不忍睹不过只要血气不散区区硬伤都可痊愈二人并不在意。惠无敌见樊隗清醒过来似有悔意静静注视他片刻出言相劝道:“樊道友事已至此不可再一意孤行了。” 樊隗知他话中含义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魏十七脸上略一停留微露错愕之色。安仞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转轮王立于其旁似有回护之意不觉微感诧异。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转轮王多谋善断每每有出人意表之举他如此看重那外来者定有缘故眼下还不是深究的时候日后自见分晓。 樊隗心意已决也不与区区几个投影多废话将身一纵八条触手抱拢一团倏地消失在虚空中气息泯然不知所踪。惠无敌与安仞对视一眼两道模糊的身影飘然而出千疮百孔的身躯双双瘫倒在地血气从毛孔中溢出将二人团团包裹如一双并蒂血茧。 转轮王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嘴唇微动关照道:“留于此地勿轻举妄动勿错失机缘。”不知何故魏十七一颗心不受控制怦怦挑动起来命运的目光落于他身上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惘然未知。 尸山血海煞气缠绕不去四下里一片沉寂樊隗现身搅局幸存者寥寥无几麾下铁骑兵卒死伤殆尽损失惨重诸将心情不无抑郁。伏岳、北冥、转轮王阴酆王、幽都王、平等王、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八道投影不约而同移步离去或前或后络绎不绝向着未知之地行去没有片言只语关照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自作主张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转轮王独自回转唤了契染魏十七二人飘然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非不愿实不能 转轮王彳亍前行默不出声身影渐渐淡去如一缕轻烟消融于虚空中他胸中似有言语欲言又止非不愿实不能留下一声不无遗憾的叹息。契染掌中握着一枚冰冷黯淡的千枝万叶血气丹低声自语道:“王上这一道投影……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深渊主宰降临投影合力驱走西方之主樊隗扫灭“深渊之子”待尘埃落定聚于一处议事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闹得不欢而散。契染忍不住看了魏十七一眼心中猜测多半是因为他的缘故吧! 转轮王来不及关照一二便即散去投影千枝万叶血气丹耗尽血气短时间内无法相询契染沉吟再三决意速速撤返大军驻地枕戈待旦以防不测。他将自己的猜测含混提了几句正如所料对方毫不在意惠无敌安仞莫澜重伤未愈短时间内毫无威胁可言至于蓝胡子、李涉江、邓剥、松千枝之辈纵有恶意又能耐他何? 既有如此心气如此底气契染也就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反是魏十七以避祸为由暗中远遁误了王上的大事。 折返驻地后契染厚着脸皮索借血气赌咒发誓敲钉转脚许下日后加倍厚偿的承诺魏十七取出羊脂玉瓶随手转借与他对“加倍厚偿”什么的毫不介怀。契染取回羊脂玉瓶匆匆告辞而去寻了个安稳的所在命仓谷糜华隆头率重兵重重固守围得水泄不通居中方圆半里之地布下血气屏障暗伏杀机任谁都不得靠近。 一切布置妥当契染盘膝坐定将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置于身前悬于空中载沉载浮色泽晦暗无光枝叶缠绕之形千疮百孔残缺不全透出颓败的气息。深渊的天空云霞璀璨十日渐次堕入未知之地契染将羊脂玉瓶轻轻一弹破去封禁一道血气盘旋而出却似飞蛾扑火径直没入千枝万叶血气丹中泥牛入海吸摄一空。 契染全神贯注操纵血气无暇旁顾。 无独有偶远离契染大军驻地天渊河畔一片僻静的山林中魏十七驱散魔物命其四下里远远戒备不得靠近暗暗引动星力布下血域樊笼。星光璀璨如无数沉默的眼静静注视着曲折盘旋的天渊河十恶凶星血光萌动悄无声息播撒星力魏十七凝神细查四下里万籁俱寂别无动静这才取出青铜镇柱审视半晌轻轻往下一挥。 黄光闪处七命妖兽落入血域樊笼中两条蛇颈藏于腹下沉睡不醒却不见之前收取的魔人踪影。魏十七微微一怔将青铜镇柱摇了一摇星力探入其内竟空无一物他眸中星云转动射出两道血光将那七命妖兽打量了一番毛皮骨骼血肉逐层淡去窥得心窍之中一点血气飘摇不定若风中之柱顿时明白过来。 他向广恒殿主温玉卿要来这妖傀儡携入深渊之内本有意待立稳脚跟无须再刻意掩饰跟脚从赤铜铸恨棍中取出深渊血神丹命七命妖兽炼化了成就深渊之躯与铁猴孙悟空做一对焦孟鞍前马后效力不想与转轮黑骑一战转轮王横插一杠血神丹承受不住冲击炸得碎屑都没剩下只能按下这一番心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泰卢火山一场混战临时起意收取了三头魔物灯枯油尽无力反抗竟被七命妖兽一气吞下就此沾染上深渊气息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收回目光隐约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双眉紧锁沉吟片刻忽然探出手去虚虚一握七命妖兽周身一紧如被铁钳夹住骨骼寸断脏腑破裂性命危在旦夕。是试探还是察觉了什么?心窍中那一点血气似有些犹豫忽然想通了什么“扑”的一声燃遍全身七命妖兽猛地醒转过来奋力挣扎左扭右扭却挣不脱魏十七一握之力蛇颈绞作一团六翼扑腾三足乱蹬直如落入顽童手的小雀。 魏十七将它揉来搓去里里外外试探个遍心中有了分寸这才将手一松任其瘫倒在地气喘吁吁。他随口刺探一句“可是‘深渊之子’借尸还魂?” 七命妖兽喘息良久勉强支撑起身躯两个脑袋四只眼珠盯着魏十七盯了片刻垂下头来催动血气着地一滚化作一个圆鼓鼓的大胖子嘴脸半阴半阳半赤半白兀自有三分妖傀儡的模样额头上汗涔涔一身肥肉抖个不停。他四下里打量着血域樊笼眯起眼睛朝魏十七人模人样拱拱手咳嗽一声瓮声瓮气道:“多谢道友相助唤吾‘深渊之子’亦可。” 魏十七心念数转摆摆手道:“相助谈不上之前也只想收取几个魔人使唤不知阁下藏身其间阴错阳差阁下才得以瞒过他人之眼占了这具‘妖傀儡’显化成形。” 那“深渊之子”沉默片刻道:“虽非有意相助是实还是要多谢一声日后如有出头之日自当回报。” 魏十七听他谈吐颇为不俗心中也存有疑惑顺水推舟问道:“萍水相逢闻名已久不知何为‘深渊之子’?” 对方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露出深思的神情似乎有所顾虑魏十七徐徐道:“这‘血域樊笼’落于现世与虚世之间便是深渊主宰也未可轻易窥探阁下尽可放心言说。” 神识为“血域樊笼”所阻游离于深渊之外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不得窥探倒并非诳语。深渊之子眼珠微转眸光离合视线落于魏十七脸上似乎在揣测他的用意不过此刻并非桀骜置气的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若起恶意根本无须出手只要将这“血域樊笼”一撤便可推他入险地。泰卢火山一场动乱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浮出水面摆明车马“深渊之子”四字等同于过街老鼠喊打喊杀者不知凡几反倒是对方握有“血域樊笼”这等神通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他垂下眼帘坦言道:“深渊自有意志‘深渊之子’乃深渊意志之化身吾非第一人亦非最后一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恰逢其会 深渊并非无知无觉深渊自有意志似乎在等待对方消化个中意味深渊之子顿了顿才继续拨弄口舌蛊惑下去“万象万物秉承深渊意志而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三皇六王应运而起得了大神通不思回报反生逆乱之心吾辈应深渊意志而生旨在拨乱反正西方之主樊隗幡然醒悟余者亦指日可待。” 泰卢火山之战深渊意志一败涂地对方竟大言不惭魏十七不觉哑然失笑“阁下神通有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与那几位主宰扳手腕?樊隗不过一时心神失守为深渊意志所趁幡然醒悟又从何谈起?” 深渊之子镇定自若辩解道:“吾降临不久势单力弱小挫亦在情理之中大势终不可违假以时日定可将彼辈一一打灭还深渊一个朗朗乾坤。” 契染的不着调深渊之子的闷骚魏十七越来越觉得有趣不像是虚张声势倒是性情使然‘深渊之子’虽是深渊意志之化身却成就一独立特行之人有自己的性情和意志并非一具牵线傀儡。深渊的水/很深眼下乱象迭出乱成一锅粥如谋划得好火中取栗可省去千百年积累的工夫。他沉吟再三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深渊一十三位主宰神通广大任一人出手足以将阁下碾灭一己之力足可扭转大势何以应对?” 深渊之子决意透个底坚定对方之心“主宰?彼辈岂可妄称主宰?深渊之中唯深渊意志方是主宰!三皇六王自知不敌合力压制深渊意志真身不得动弹无暇旁顾只能隔三差五遣一二投影在外走动至于那四方之主等而下之多少为深渊意志侵蚀如樊隗这般又能撑得了几许!” 魏十七瞳仁微微一缩对方这几句话直击要害令他大感意外深渊绝非太平之地波诡云谲暗流涌动眼下这个机会送至手边是接下还是推开?其中的利弊得失风险收益一时半刻也算不清楚。 深渊之子干脆把话点透扭头打量着四周赞许道:“血域樊笼好名字!道友并非深渊中人这等神通手段便是三皇六王也施展不出转轮王心眼多定会打这‘血域樊笼’的主意禁锁深渊意志趁机脱身而出。嘿嘿不是小觑道友四方之主也就罢了彼辈之神通深不可测真身若得以走脱哪里还有你腾挪的余地?” 魏十七心中一动之前种种费解之处豁然开朗徐徐道:“确有此事不过三皇六王似乎意见不一尚未明言。” “此乃板上钉钉之事。”深渊之子脸上露出一丝憨厚而诡异的笑容加力游说道“三皇六王合力压制深渊意志未能面面俱到无懈可击否则的话吾也不能现身于此与道友相谈。如吾意料不差转轮王当全力助你打磨这‘血域樊笼’推衍补全将深渊意志彻底禁锢打入沉寂到时候……道友会有什么结局可想而知不如……” 对方笑嘻嘻故意卖关子活脱脱像个生意人魏十七不为所动等他道明心意。深渊之子咂咂嘴似有些遗憾摇着头道:“……道友何不将计就计应允了那转轮王先将好处拿到手暗中反水与深渊意志联手将彼辈一网打尽?言尽于此望道友深思!” ……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浅显得很根本不用对方提醒魏十七听他翻来覆去没有新鲜词将青铜镇柱一晃黄光撒出落在对方身上深渊之子浑身肥肉乱抖慢慢伏低身躯化作一头七命妖兽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倏地收入镇柱内毫无抗拒。小心无大错魏十七引动星力十指编织将青铜镇柱重重包裹布下一个具体而微的“血域樊笼”隔绝深渊之子的气息纳入“一芥洞天”内埋入参天造化树下。 魏十七撤去星力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仰头望向星罗棋布的夜空。深渊业已露出了冰山一角三皇六王与深渊意志相互角力血域樊笼正是关键所在如那深渊之子所言不虚一方欲借樊笼解脱真身一方欲布陷阱趁势反扑他身处其间无可回避。 静静思忖了良久魏十七唤来柯轭牛命他收拢四散戒备的魔物就地休憩柯轭牛唯唯诺诺神情中多了三分敬畏不似从前那么放松。辗转厮杀以寡敌众接连击溃强敌聚集起数千魔物大军一路顺风顺水柯轭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活得久了见得多了脑子总比那些打打杀杀的魔物灵光些在他看来大人每一次都是剑走偏锋蹈危行险虽然仗着神通战无不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其他不说单是麾下魔物死伤惨重无从补充兵力便是致命伤。不过大人高高在上威势日深自打冷不丁窥得阴钥的下场好胜热切之心渐渐冷去虽然颇得大人倚重执掌权柄节制山鸫、阎虎、阎狼三将心中也清楚这是一支孤军始终没有依附深渊主宰如同风头浪尖的小舟终将覆灭。 大人究竟在琢磨些什么?柯轭牛始终不明就里。 魏十七留下铁猴看守驻地独自离众而去一路登上山巅俯瞰大地。月光和星光映在天渊河中似一条曲折盘旋的银带朔风呼啸寒意肃杀契染大军驻扎之地戒备森严重围之中一抹血气摇曳跳动忽起忽落。魏十七猜想契染厚着脸皮讨回两瓶血气十有八九是为了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重新引得转轮王投影降临。 一切都说得通三皇六王联手压制深渊意志真身羁留不得出只能遣派投影行走于天地间深渊意志不甘沉沦侵蚀四方之主显化深渊之子彼此争斗数万载愈演愈烈你死我活绝无罢手的可能。魏十七恰逢其会身怀“血域樊笼”成为双方较力的支点面临入得深渊以来最大的选择稍有不慎之前赢得的筹码尽数赔出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三皇六王深渊主宰他该选那一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吾欲连夜兴兵 羊脂玉瓶内藏有海量血气一瓶之量魏十七赐予数千降服兵卒炼化绰绰有余然则千枝万叶血气丹鲸吞鲲吸耗尽两瓶血气兀自没有动静契染无可奈何终不能将麾下人马尽数血祭剩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实在说不过去。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羊脂玉瓶无奈地摇摇头随手纳于袖中张口一吸将血气丹吞入腹中温养起身拍拍尘土踱来踱去若有所思。 深渊主宰意见不一想必争吵得十分激烈转轮王无暇布置后手勉力携他们离去一道投影便即消退无人拿主意只能自求多福了。契染挠挠头长长叹息一声肚子里寻思一番一拍大腿樊隗真身降临助“深渊之子”脱身摆明了神志为深渊意志侵蚀乃是当之无愧的公敌王上既然下令攻打百岁谷没有说停那就继续干下去先把血气/抢到手再说! 拿定主意契染当即命华隆头跑一趟请韩十八韩将军前来议事十万火急不可耽搁。华隆头慨然领命一口气叹在肚子里什么时候他成了跑腿传话的杂役这让人情何以堪!他对哪位韩将军深怀忌惮实在不想与他打交道不过将军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冲何况只是跑个腿。华隆头心中有些忐忑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前去传话。 魏十七得闻契染麾下裨将华隆头求见猜想对方定有话说命人将其唤来。华隆头早从仓谷糜口中得知他的神通手段哪里敢拿捏规规矩矩礼数周到将契染的口讯带到。魏十七沉吟片刻契染如此心急火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深渊之子”已将个中内情透露一二他心中有了底也不担心对方拨弄手段当下随华隆头前往大军驻地面见契染听他分说。 契染开门见山道:“吾欲连夜兴兵长途跋涉直击百岁谷韩将军意下如何?” 这不是征求意见契染心意已决只是客气一声招呼他同行。魏十七微一沉吟试探道:“谋取血气?” 契染眼皮一跳大大方方道:“谋取血气。这一遭攻伐血气尽数上交不容私下里吞没。” 魏十七颔首道:“无妨便如契将军所言。” 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契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道:“血气之外韩将军麾下可还缺少什么?” 魏十七收了数千降卒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等出身草莽未能独当一面离暗屠真不容有失他还缺一个坐镇中军的将领无须亲临前线只要指挥四将冲杀即可。契染既然有意补偿一二他毫不客气开口讨要给对方出了个难题。 契染麾下二将华隆头颇有将才仓谷糜骁勇善战二人取长补短省了契染不少心思他搜肠刮肚想了一番忽记起华隆头身边有个亲兵跟着他时日长久耳濡目染甚得看重不如提拔为裨将借与韩十八做个人情。他将华隆头唤来当着魏十七面吩咐下去华隆头听得明白是借不是送欣然领命。 那亲兵唤作“石火骝”高高瘦瘦像一根竹竿战力也只平常脑子甚是灵光从兵卒到裨将这一步跨出千难万难华将军给了这个机会哪怕调拨去他人麾下效命他也会紧紧抓住不可错失。契染郑重其事关照了几句命他见过韩将军石火骝上前拜见魏十七心中凛然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大意忤了这个凶人便是契将军也救不了他。 双方商议定当数个时辰后契染麾下大军拔营起寨巡骑先行大队人马在后趁着明晃晃的月色洪流般向东行进。魏十七这边石火骝居中调度柯轭牛等四将喝令麾下人马追随大军而去遥遥保持一段距离不紧不慢若即若离。 经历了数番殊死厮杀留下的俱是精卒柯轭牛等四将亦有长足的进步石火骝在华隆头身边亦曾听闻吞象山大败牵机陨落麾下诸将阚去恶、赤遗、狐肥俱被屠灭邱一貉不知所踪阴钥附逆他原以为那些降兵只是一盘散沙不想令行禁止进退颇有章法令人刮目相看。 大军连夜行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十个时辰后才第一次休整每个千人队都派出精兵劲卒入山林搜捕猎物大到熊罴狮虎小到鹿羊鸡犬无一放过尽数带回驻地在篝火上烤得半生不熟连肉带骨吞下肚去嚼得嘎吱嘎吱响。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不是操练这是货真价实的长途奔袭趁吃得到血食时多吃一些油水存在肚子里以后有的是忍饥挨饿的日子! 一夜之间驰出数千里之地待到赤日东升天光大亮忽有巡骑来报前方山坳之中人头攒动恐有埋伏。契染喝令大军列阵戒备大步流星赶上前登上一座山丘眯起眼睛望去只见数千魔物挡住去路为首一将魁梧如山光头阔嘴铜铃眼朝天鼻面目丑陋不堪腰粗十围臂长腿短身上穿一件破旧的皮甲手中提一根粗大的棒槌雄赳赳气昂昂扛在肩头呼呼喝喝装疯卖傻。契染不觉皱起眉头那猩猩一般的魔物乃是禾煎麾下裨将囚龙脑筋不大好使一身蛮力却是不可小觑。 华隆头见囚龙拦住去路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家伙若是奉禾煎之命阻路倒是棘手得紧。他揉了揉脸颊挤出几分笑容排众而出上前与囚龙打个招呼问明来意。囚龙呵呵一笑瓮声瓮气道:“禾大人有令请契将军在此停驻有要事相商。” 怕什么来什么华隆头咳嗽一声苦笑道:“不知是何要事?停驻多久?” 囚龙瞪了他一眼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是何要事由禾大人与契将军言说停驻多久等到禾大人来为止你只管速速回报莫要自作主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终是不甘寂寞 契将军星夜赶路为囚龙所阻会做何打算?他是一力挡下还是推给契将军处置?囚龙打着禾煎禾大人的旗号不知虚实华隆头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忽觉得后背有些发痒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目光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脸色顿时一寒沉声道:“禾大人到此华某自当回报囚将军空口白牙无凭无据还请速速退开莫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囚龙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嗤之以鼻“数年不见脾气见长华隆头莫要自误你能否替你家契将军做主?” 身后迟迟未有动静华隆头胆气渐壮嘿嘿笑道:“囚将军莫要虚张声势一句话让是不让?” 囚龙心中倒有些犯怵这华隆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句句强顶毫不退让难不成背后有人撑腰底气如此之硬?他不觉皱起眉头目光掠过华隆头头顶落在远处山丘之上两道静默的身影立在前的是神将契染背负双手面无表情落后半步的是一陌生大汉双眸幽深似海似星空似深渊望之令人心悸。契染何曾收了如此厉害的手下? 华隆头见他不再咄咄逼人心中更是大定正待再逼他一逼免得撕破脸大家难看蓦地里一阵怪风卷起一头浑身黝黑发亮的铁猴窜将出来抡起一根粗大的石棍夹头夹脑打去囚龙吓了一跳急忙提起棒槌招架。他体态狼犺行动着实敏捷双臂更有千钧力“当啷”一声巨响将石棍架开口中喝道:“哪来的猴头如此不知趣!” 话刚出口忽然记起禾煎禾大人的关照百岁谷中有一劲敌名为韩十八与樊拔山联手斩杀了都铎其人身旁有一铁猴使一根石棍颇有几分神通。他双眉倒竖厉声道:“你这厮——莫不是与西方之主暗通款曲?” 华隆头怔了怔脑筋转得极快囚龙定是误会了韩十八的身份连带怀疑上契将军但这当儿百口难辩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铁猴棍影重重压上饶是囚龙力大无穷一时也被那猴头压得无暇旁顾。华隆头摇摇头苦笑一声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一声令下麾下兵卒旋风般扑上前重重围困引而不发将山坳围得如铁桶般插翅难飞。 囚龙一身蛮力大得异乎寻常每一次棍棒相交铁猴双臂巨震几乎拿捏不住它咬牙切齿打了十来棍筋骨酸软气力大减忍不住嗬嗬大吼高举水云石棍从苍穹深处引来一道灭神光迎头罩落。囚龙见此光来得凶猛伸手在后脑一拍分开颅顶八爿顶阳骨一道血气箭一般窜出将灭神光捅了个窟窿急速向内塌陷消散于无形。 罡风灭神光威力大减三界神通奈何不了深渊魔物举手投足即被破去铁猴岂会不知它趁对方催动血气攻势稍缓将双肩猛一摇铁链“呛啷啷”乱响铁钳一根根从筋骨内挤出血舍利从沉睡中苏醒气息冲天而起刹那间脱胎换骨直如魔神附体。囚龙吃了一惊隐隐觉得这手段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铁猴高举石棍涌身上前气力暴涨囚龙挥动棒槌接了几棍借力卸力顺势向后退去。 华隆头见铁猴抖擞精神一气压得囚龙没有还手之力不觉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山丘之上不见韩十八的身影契染打了个隐蔽的手势命他痛下杀手无须顾忌。华隆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契将军终是不甘寂寞有韩十八相助决意撕破脸向三巨头挑战他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恶念横生暗暗驱使精锐绕开铁猴囚龙向落入重围的魔物大开杀戒。 厮杀声此起彼伏血流遍野囚龙百忙之中瞥得麾下兵卒如割麦割稻般成片倒下怒火直冲天灵盖大喝道:“华隆头你这腌臢泼才禾大人当面还敢挑拨离间自寻死路!” 禾煎禾大人?华隆头顿如五雷轰顶吓了一大跳伸长了头颈四下里窥探小心肝扑通扑通一个劲乱跳。铁猴跟着魏十七从三界杀入深渊入眼入耳的人物不外乎如来魔王天后帝子元君三皇六王四方之主闻得禾煎之名哪里放在心上石棍连绵不绝愈发沉重。囚龙稍稍分神差点被一棍扫中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忙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与那猴头硬战渐渐扳回了颓势。他手中那根棒槌来头不小乃是禾煎采集天外陨铁打造的神兵笨重狼犺也只有囚龙这等拔山起岳的力士方可运用自如铁猴与之激战多时力气不减水云石棍却有些撑不住石皮皲裂碎屑簌簌飘落。 囚龙身经百战早察觉对方那棍顶不住手腕倾翻将一根笨重的棒槌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反复击在棍身同一处巨力数度交加水云石棍“砰”的一声断为两截猴头顿时慌了手脚手里提着两支断棍急得哇哇乱叫。囚龙趁机抡起棒槌横敲竖打虎虎生风铁猴正没辙忽然毫毛根根倒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刹那间淹没了千军万马厮杀囚龙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忙不迭收回棒槌挡在胸前总算他洪福齐天侥幸逃过一劫虚空中蓦地飞出一根赤铜铸恨棍点在棒槌之上磕得囚龙眼冒金星哇地喷出一口淤血胸中空荡荡使不出力。 铁猴大喜弃了手中断棍毛手毛脚将赤铜铸恨棍抢在手中双臂吃到分量铁血煞气扑面而来心窍中血舍利欢欣鼓舞想和相应铁猴忍不住纵声长啸前三后四丢了几个解数起棍滚滚攻上前一棍比一棍狠一棍比一棍重。囚龙深吸一口气将翻滚的气血强行压下勉力与之激斗终究暗伤在身不能十分发力被那猴头杀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明明胜券在握斜地里飞出一棍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囚龙脑中电光石火一闪那是韩十八出手了!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当机立断窥准来势勉力将赤铜棍推到一旁倒拖着棒槌扭头就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雷声大雨点小 囚龙虽长得丑陋粗笨心中却有几分小算计他奉禾大人之命阻止契染进军百岁谷自知势单力孤若契将军不卖账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大军冲击是以见华隆头有恃无恐趁自己被铁猴缠住痛下杀手之际故意叫一声“禾大人当面”以作牵制如能令对方疑神疑鬼再好不过。只是囚龙万万没想到契染不惜撕破脸面也要进逼百岁谷决心如此之大始料未及。 铁猴得了赤铜铸恨棍一开始有些手生耍了片刻便得心应手攻势绵绵不绝棍棒所向直指周身要害。囚龙连施手段俱被对方一一化解无移时工夫便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光杆司令麾下魔物被屠戮一空无一幸存他暴跳如雷偏生奈何不了那猴头渐渐心底有些发凉生怕稍不留神一世英名交待在这里日后禾大人纵然为他讨回公道亦于事无补。 禾煎非是宽厚大量之人各为其主既然狠狠得罪了他那就干脆得罪得彻底些华隆头将心一横命麾下精卒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困不令囚龙有脱逃之机一旦露出破绽便挥军一拥而上将其乱刀乱枪一气打灭。囚龙察觉到苗头不对危机重重腾出左拳在胸口连捶七下咚咚有声张开血盆大口呼出一团赤红的火焰将浑身上下烧了个通透他稳稳立于烈焰中一声暴喝起棒槌抡在赤铜铸恨棍上气力暴涨铁猴怪叫一声立足不稳连人带棍飞将出去如流星坠地撞倒数十魔物一个个骨碎筋断脏腑成泥死状惨不忍睹。 囚龙击退铁猴大步流星奔向华隆头神威凛凛无人敢挡其锋芒。众目睽睽之下华隆头哪里敢避战遥遥甩出一根血气长鞭化作一抹流光将对方双腿缠得结结实实扭身背在肩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倒拖九牛回囚龙却纹丝不动只将周身烈焰一卷长鞭寸寸折断。华隆头早有准备故意使岔了力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向前扑去离对方越远越好。 铁猴吃了点小亏哇哇大叫翻身跳将起来起棍砸向他后背囚龙微微伏低身躯反手将棒槌一荡两股巨力相交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方圆百丈内魔物尽被震倒如醉酒一般半晌爬不起来。铁猴咬紧牙关噔噔噔连退十余步头一遭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连水云石棍都打折了哪里肯就此放手心窍中血舍利暗相呼应双眸染上一层狰狞血色心神渐被凶戾之气所摄如癫如狂不要命似地杀上前死死缠住囚龙不放。 二人打得烟尘四起土石乱飞魔物大军不断向外避让渐渐退出山坳去。华隆头看得心惊肉跳也就是那猴头力战不退易地而处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九条性命也挡不住囚龙如此神威禾煎禾大人麾下数得着的猛将果然非常人可敌。他心中忽然转过念头那猴头已如此了得其主人更是厉害有韩十八鼎力相助难怪契将军有底气跟禾煎叫板! 这等激战已非他所能插手除非不惜麾下兵卒那成千上万的性命去填或可将囚龙一举剿灭不过即便他有这个心契将军也断不会答应华隆头眼光闪烁调兵遣将暗暗等待着时机。 契染等了多时不见禾煎现身心中微有些失望。 此番七将征讨樊拔山从表面看转轮王因都铎之败勃然大怒不惜尽遣麾下兵马以泰山压顶之势扫平百岁谷剑指西方之主樊隗决心之大他人纵有意插手亦要好生掂量一下。但魏蒸、禾煎、顾汶、牵机、百里藤、简泉、契染出征之前转轮王有言在先谁人率先击破百岁谷斩灭樊拔山逼退西方之主樊隗便可得他亲自指点入深渊之底修炼三载。他人也就罢了契染深知三皇六王真身便落于深渊之底合力镇压深渊意志若能入深渊之底修炼三载光阴抵得上千年苦修万万不可错过。 击破百岁谷斩灭樊拔山都非难事难的是逼退西方之主樊隗又不至于伤筋动骨。牵机大军距离百岁谷最近但她自知实力浅薄无法争夺深渊之底三载修炼的机缘故此停军于吞象山止步不前不愿为他人作嫁衣裳但“平安坐家中灾祸从天降”魏十七横空出世奔袭吞象山斩杀牵机麾下兵将作流云散侥幸逃过一劫的只有邱一貉。消息传开去众人各怀心思不愿啃硬骨头唯有魏蒸心高气傲只身飞遁吞象山与魏十七一战铩羽而归。 及至“深渊之子”降临泰卢火山樊隗真身亲至出手争夺“深渊之子”不果触犯众怒元气大伤伏岳、北冥、转轮王阴酆王、幽都王、平等王、草窠、郎祭钩八道投影尽皆湮灭杳无音讯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纸包不住火魏、禾、顾三巨头得闻泰卢之变暗通款曲决意联手将百里藤、简泉、契染三神将排除在外合力进军百岁谷。 契染并不知晓三巨头的谋划但局势发生微妙变化偏生转轮王杳无音讯唤醒千枝万叶血气丹势在必行海量血气唯有向百岁谷谋求囚龙突如其来阻路令他心生警惕当机立断他决意与韩十八联手与禾煎好生做上一场有机会的话干脆把三巨头变成二巨头少一个上位的阻挠。 从始至终禾煎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无论是看破虚实隐忍不出还是真身远在千里之外契染的打算落了空雷声大雨点小只围杀一个囚龙得罪了禾煎不算还打草惊蛇他不觉摇摇头心中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是坏事也是好事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即便算计不到禾煎借此机会与韩十八合作无间亏欠的好处越多彼此交情也越深不打不相识不欠不成交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想到这里契染也不愿再耽搁下去扭头招呼一声仓谷糜等候在山丘下早已迫不及待闻声领命咆哮着现出“巨灵之躯”直奔囚龙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事有轻重缓急 铁猴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安见仓谷糜赶来相助一口气直冲卤门在心中大叫道:“长长长长长!”血舍利猛地一颤血丝密布每一寸血肉如蛛网缠绕血气蒸腾身躯暴涨化作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猿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抡起赤铜铸恨棍使出浑身气力一棍便将囚龙生生打飞随即如泄了气的皮囊缩回原状神情颇见委顿之色。 囚龙百忙之中双手托起棒槌接下这一棍巨力横扫摧枯拉朽双臂寸寸折断筋骨皮肉炸成一团团血雾棒槌回击撞在胸口身不由己飞将出去腿脚着地犁出两道深沟脊椎扭成一根麻花可怜如此生龙活虎的大汉被这一棍打残。 仓谷糜急忙收住脚步喷张的血脉跳个不停心头热血却冷了下来仿佛有鬼魅在后颈吹了口气没由来打个寒颤。他低头看看囚龙血肉模糊一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体内大伤小伤不知凡几伤及根本便是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那猴头怎地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铁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志得意满扛起赤铜铸恨棍一摇一晃蹩向囚龙忽然耳廓一牵听到主人命他退下不容置疑它呲牙咧嘴打了个喷嚏只得悻悻然退去。契染瞳仁一缩一放顿时明白了韩十八的用心既信守承诺不争血气又逼自己表明心迹断了退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从来争权争位双手不可能干干净净他双眉一挑举步跨出身影掠过长空径直落在囚龙之前毫不犹豫探出右手将他一颗心生生掏出顺势收去血气。 囚龙于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身亡禾煎麾下赫赫有名的悍将冲阵拔寨万夫不当之勇竟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始料未及。仓谷糜只觉诧异不明契将军为何如此急切亲自出手取囚龙性命华隆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囚龙一死契将军与禾煎之间再无斡旋余地日后相逢凶多吉少。 契染将囚龙遗下的陨铁棒槌丢与仓谷糜一声令下麾下兵卒齐声呐喊再度踏上征程。 远在千万里之外魔物大军漫山遍野直叩百岁谷鬼门关。 禾煎面白无须形貌清隽颇有文士气质与那些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魔人绝不相类他孑然一身枯坐于荒山之巅遥望大河蜿蜒注入鬼门关手中提着一只焦黄的葫芦慢条斯理喝着冷酒身旁数里之地空无一人不得召唤谁都不敢靠近。那葫芦亦是一宗宝物看上去小巧玲珑只得巴掌大小禾煎喝了一口又一口总也不见底。 远处传来魔物的哄闹声一阵轻一阵响如海涛摇曳着孤岛粗鲁莽撞不识眼色彼辈天性如此也无可违逆。禾煎将酒葫芦晃了晃忽然心血来潮伸手入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浑圆透亮的珠子来看了一眼捏于掌中揉搓片刻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低头沉思连酒都忘了喝。 深远魔物不善炼制法宝最多打造一些粗笨的兵器难得有好材料偶然能打造一两柄神兵利器半是人工半属天意。禾煎手中这颗明珠也只寻常并非什么玄妙的宝物其中点入了四团血气晶莹剔透状如宝石此刻已碎了其一黯淡无华。囚龙已死血气溃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本在意料之中令他在意的是契染居然有如此手段如此魄力不惜撕破脸面也要争上一争。 他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禾煎沉吟良久将葫芦凑到嘴边连着喝了五七口酌地一泼聊以祭奠囚龙举目望向暗藏杀机的百岁谷微微皱起眉头。抛开契染不论百里藤、简泉业已知难而退三巨头驱大军压境试探着发起攻击连日来血战不断俱被樊拔山打退谷内地势险要多有悬崖峭壁瘴气沼泽易守难攻更藏了数万精卒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万载收罗无数强攻非是上策。更何况西方之主樊隗大势已去连战连败手头只剩这一处根本之地失了百岁谷便成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卷土重来以常理推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一场龙争虎斗樊隗吃了大亏铩羽而归魏蒸、禾煎、顾汶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将诸神将排挤在外突起发难大军压进百岁谷。眼前战事陷入僵局拖下去对己方不利禾煎权衡利弊决意说服魏、顾二将趁着混战之际亲身杀入谷去意欲毕其功于一役。 心意已决禾煎将身一纵化作一道若隐若现的魅影翻山越岭横渡虚空如飞鸟般径直落于鬼门关旁高崖之上举目望向百岁谷深处屈指轻弹两道血气一闪而逝消失于千丈之外。 他负手而立耐心等了片刻破空声骤然响起魏蒸、顾汶二人应约而至转轮王麾下三巨头齐聚于崖头。长夜过后三轮赤日并行于天光焰万丈脚下是银光粼粼的大河百岁谷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团团瘴气从山林泽地间腾起云遮雾绕步步凶险。 魏蒸出言道:“难得禾道友主动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禾煎目光一闪沉吟道:“却有一事出乎意料。吾遣囚龙前去劝阻契染他拒不理会反将囚龙斩杀眼下正挥军杀往百岁谷。” 魏蒸闻言一怔皱眉道:“契染竟斩杀了囚龙?” 禾煎道:“此事确凿无疑。” 契染虽列五神将之一战力却并不出挑此子心性跳脱不思进取素来一个人胡闹与诸将关系若即若离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这一遭竟露出獠牙敢与三巨头相争不知是深藏不露别有所恃还是一时糊涂犯起了浑。 顾汶轻声道:“他若赶到百岁谷不宜阻挠免得自乱阵脚。” 魏蒸觉得有些棘手向禾煎道:“禾道友的意思呢?” 禾煎徐徐道:“事有轻重缓急囚龙之事为轻日后吾自有处置百岁谷之事为重无论契染到与不到吾三人须先行图谋。” 魏、顾二将对视一眼双双颔首称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镇柱不可动 契染被王上的许诺冲昏了头不惜得罪三巨头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何况死的是囚龙魏蒸并没有放在心上。顾汶心思周密没有轻轻揭过冷不丁多问了一句“囚龙究竟殒命于谁人之手?” 禾煎叹息道:“这却是不知待契染赶至百岁谷再细细问他吧。” 顾汶隐约觉得其中有蹊跷囚龙的手段他心中有数契染将其灭杀不知要填上多少魔物的性命如何还有余力赶赴百岁谷争夺那缥缈的机缘?不过禾煎既然自有打算不愿深谈下去他也犯不着揪住不放。 禾煎道:“泰卢火山一战樊隗受伤非轻眼下不知去向攻伐百岁谷势在必行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魏蒸笑道:“这数日试探也试探够了如何攻伐百岁谷禾道友不妨说来听听!” 禾煎道:“樊拔山据有地利百岁谷中潜伏杀机不利大军讨伐吾等何不联手杀入谷中斩灭樊拔山彼辈群龙无首定能一击而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樊拔山一死除非樊隗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否则的话百岁谷必成土崩瓦解之势。但百岁谷中当真只得樊拔山一人主持大局么?魏蒸暗自琢磨将目光投向顾汶却见他亦沉吟不语显然有所顾忌。 魏蒸干脆将话挑明道:“樊拔山麾下尚有孙瘸子胡疯子二将单凭此三人不足为虑可虑者唯在其余。若按部就班驱使大军徐徐压进樊拔山即便落败也有退路可走最不济弃了百岁谷远遁未必就殒命于此存了侥幸之心不至死斗。吾三人若联手杀入生死一线势不可逆万一樊拔山狗急跳墙……百岁谷中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他经营万载固若金汤手头难保不握有镇柱镇将……” “镇柱”之由来并非隐秘知者甚众洞天小界得血气滋养天长日久机缘巧合可孕育出一宗宝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即为“镇柱”。镇柱之内藏有一道奇气乃洞天本源所在以海量血气催动可衍化千万铁骑奇气不竭铁骑不灭更有甚者铁骑之中或有强将横空出世名为“镇将”其神通广大不可力敌。 深渊浩瀚无涯洞天小界不知凡几得以孕育“镇柱”者为数不多一旦取走“镇柱”洞天随之崩塌湮灭无可挽回毁一处便少一处。洞天小界有诸多妙用单是灵药宝材便不计其数杀鸡取卵殊不可取非是长久之计是以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对“镇柱”所在秘而不宣生怕有短视之辈妄取非到迫不得已绝不轻易下手。 亿万魔物应深渊本源之力而生各为其主彼此争夺血气寻常小打小闹不在话下并不伤筋动骨唯有深渊主宰插手其间投入镇将铁骑方可称之为“血战”。血战一起厮杀旷日持久不死不休苍穹之下尽为修罗场谁都无法独善其身谁都不愿轻易启衅更何况三皇六王渐渐察觉深渊意志因血战而壮大再不及时收手势将难以压制。 “镇柱”一物关系重大诸方主宰把持极紧不容旁人轻易插手魏、禾、顾三巨头位高权重却也无缘“镇柱”魏蒸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顾汶的顾忌亦正在此。禾煎早已虑及这一节徐徐道:“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早已达成协议镇柱不可动血战不可起樊拔山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掀起血战。” 顾汶道:“利害所在犯浑在所难免。”弦外之音指向契染原本以为三巨头联手诸神将必定退避三舍没想到竟跳出一个愣头青来不依不饶掺上一脚成为意料之外的变数。 禾煎心中微有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樊拔山即便有意犯浑也犯不得浑衍化铁骑镇将须消耗海量血气非是深渊主宰数万载积累无可为之镇柱在樊拔山之手只可当一宗收放兵卒的法宝无从驱使奇气引动血战。” 魏蒸愕然道:“禾道友从何得闻?” 禾煎摆摆手道:“因缘际会偶然听得却是确凿无疑。” 顾汶若有所思道:“数千载之前的那一场冲突堪称激烈打到陆海崩坏天昏地暗却也只局限于一隅及至诸位主宰相继降临真身引动镇柱内铁骑血战骤起席卷深渊无人可置身事外如此说来镇柱才是血战的关节所在……” 魏蒸打量着禾煎神情有些古怪后者摆摆手坦言道:“所知仅限于此别无其他斩杀樊拔山可行逼迫樊隗风险太大谁都承受不起血战的后果。” 顾汶心中寻思如此看来王上只命守住百岁谷逼退西方之主樊隗其中的分寸甚是微妙——是了即便吾等倾巢而出拼死一战亦奈何不了樊隗根本无须将个中缘由说破说透。他权衡片刻沉声道:“也可先杀入百岁谷斩了樊拔山再说兵卒若损失过大未必抵得住樊隗的反扑。” 魏蒸猜测他如此快就下定决心多半是觊觎樊拔山手中的“镇柱”他心中暗暗冷笑向禾煎颔首示意此事可行。 禾煎道:“择日不如撞日眼下即动手如何?” 魏蒸顾汶微感诧异左右一寻思禾煎提议虽然仓促却也无伤大雅当下应允下来。三人略作计议旋即各显神通悄无声息潜入百岁谷内轻易避开暗哨的耳目四下里搜索樊拔山的藏身之地。 樊拔山乃西方之主樊隗麾下赫赫有名的大将按说血气旺盛直如黑夜的熊熊烈焰直冲天际一目了然然则魏蒸、禾煎、顾汶兵分三路悉心探查百岁谷中血气为瘴气遮掩明灭隐现弱不可察搜寻良久亦未见樊拔山的踪影。 顾汶将飞遁之势一收立定于林梢暗自推算樊拔山若非另有秘术掩饰血气便是置身于洞天小界内深藏不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口中有口 一十三处洞天小界入口锁钥尽在樊拔山之手顾汶纵有神通亦无法轻易寻出他忖度片刻决意行“打草惊蛇”之策大开杀戒随意挑了一处血气汇聚之地星驰电掣般急掠而去。 百岁谷中暗伏沼泽瘴气非是熟知地貌的老马保不定就一脚踏进天险中不得脱身顾汶仗着神通了得周身血气缠绕瘴气不得侵足尖轻一触地不论泥沼山石只须借得分毫微力便一掠十余丈直如御风而行。 山重水复一无阻拦行了无多时转过数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群山插天如柱白练也似的瀑布隆隆注入深潭中水雾迷蒙湿漉漉的岩石团簇在一起粗细高矮错落有致形同无数半开的花骨朵将方圆数里挤得满满当当。好一处所在分明血气聚集却无有半个魔人在顾汶不觉皱起眉头暗自警惕以他的眼力尚且被蒙蔽白白扑了个空难不成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他立于石块之上举头四下里眺望忽然心头一跳却见一人坐于山巅瀑布之旁孑然一身以手支颐泥塑木雕般静默不动阳光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血气播撒碎作星星点点无异于千百魔物。顾汶眯起眼睛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略一沉吟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那厮分明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的悍将左彪性情甚是古怪喜怒无常独来独往他与樊拔山并无交情可言此番当是领了樊隗之命前来相助。 这些年来樊隗屡战屡败作困兽斗麾下兵将死的死散的散可堪倚重的羽翼愈来愈少左彪现身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樊隗决意死守百岁谷是啃骨头崩了牙还是吃到肉满口油其中的差别判若云泥一念及此不禁萌生了退意。 正当他犹豫之际左彪身形一动慢吞吞站将起来骨节“嘎吱”轻响如生锈的铁门枢顾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魏蒸张开一双漆黑的翅膀无声无息掠过半空忽将双翅一收猛地坠向崖头显然已经留意到左彪。 顾汶顺势改了主意他与魏蒸联手当可击杀左彪斩断樊隗一条臂膀樊拔山失去强援跳腾不了多时。 魏蒸双足落地顾汶冉冉升起成掎角之势将左彪遥遥锁定。二人不约而同发觉对方有些不对劲那左彪半瘫着脸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角淌下亮晶晶的唾涎双臂耷拉在体侧摇来晃去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却似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判若两人。 顾汶神情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提醒一句左彪浑身一抖裸露在外的肌肤泛出无数血丝整个人忽地飞起四肢软绵绵仿似触手张牙舞爪扑向魏蒸。魏蒸闷哼一声鼓荡血气双拳齐齐轰出拳力有如实质凝结成柱瞬息扫过长空。 左彪有如神助未等拳力及体身躯骤然拉长柔若无骨扭成一个弯曲古怪的形状堪堪让过分毫“啪嗒”一声落在魏蒸肩头四肢将他紧紧缠住张开大口狠狠咬向他喉咙。魏蒸身经百战破敌无数却从未见此等手段双臂腰腿俱被紧紧抱住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仓猝之间争之不脱眼看对方张口咬来喉咙深处闪动一团血光将吐而未吐隐隐缩着一条诡异的舌头。 仓促一瞥魏蒸心中发毛猛地扭转头颈以头作锤重重砸在左彪脸上这一击突如其来近在咫尺左彪如何避让得开“砰”一声响铜头撞铁头二人耳畔嗡嗡作响然而令魏蒸始料未及的是左彪的脑袋被撞得向后仰去毒蛇般的舌头窜将出来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长舌当如毒蛇一般张开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将他前额洞穿搅散脑浆从后脑窜出嘶嘶尖叫。 顾汶窥得真切头内藏头口中有口居然还会嘶叫饶是他见多识广见怪不怪此刻也不禁吓了一大跳。魏蒸遭此重创身躯化作漫天火星席卷一空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跳将出来有棱有角翻来滚去喷吐磅礴血气再铸一尊铁佛红黑糅杂肌肉鼓胀作金刚怒目之状起拳相击。 拳锋撕破虚空惨白的裂痕一闪而逝顾汶见魏蒸动了真怒倒也没有贸然插手那左彪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与之前绝不相类恐怕不止露出端倪的这些手段魏蒸既然变身为金刚不坏铁佛身不损不毁不死不灭且让他再试探一番。 左彪脑筋有些不大灵光故计重施挥动四肢如大鸟般扑去这一回魏蒸有了防备直待他扑入身前三尺之地才合身撞上前一气击出百十拳拳影重重铺天盖地任凭对方如何扭来扭去终须吃个结结实实。 拳头雨点般落在对方身上扑扑扑扑扑扑扑密如羯鼓左彪被打得前仰后合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还手之力。魏蒸拳力越来越重打得兴起陡然间发一声喊声震四野一拳将左彪击飞。 顾汶脸上肌肉一跳觉得魏蒸也有些脑筋不灵光打就打了还大声吆喝生怕樊拔山不知道么?转念一想若樊拔山被引出来反倒是好事就怕他当缩头乌龟藏身于洞天小界内找都没处找。 左彪吃了百十拳皮肉毫无破损筋骨脏腑尽皆成泥按说绝无生还之理然则不知何故体内血气不散血丝弥漫活死人医白骨顷刻间回复如初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面瘫的模样大鸟般漂浮在空中大小眼盯着魏蒸不放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魏蒸隐隐觉得不对劲左彪如此难缠显然不是原先的手段脱胎换骨整个换了个人必定是借助外力他顿时记起西方之主樊隗麾下千手千臂吴千臂铁钎锁血气恍然大悟沉声道:“那厮业已被血舍利左右迷了心窍舍利不碎肉身不破。” 顾汶却听而不闻一双眼望向山林深处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横空出世 魏蒸见顾汶毫无反应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还没看清他究竟察觉到什么左彪怪叫一声再度扑上五指并拢如刀手臂暴长由实转虚刷地斩向他后颈。这一斩蓄势已久甫发即至魏蒸只觉眼前一花后颈已遭重击饶是他变身为不坏金刚亦被打了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左彪得势不饶人四肢忽长忽短与触手一般无二从种种诡异的角度频施偷袭疾若流光稍纵即逝魏蒸数度伸手去抓都抓了个空一时间有些狼狈。 顾汶并不在意魏蒸与左彪打得热闹目不转睛盯着山林深处慢吞吞伸出手来五指捏定法诀屈指轻弹一缕血气化作小蛇飘飘悠悠向前探去。山林之中草木摇曳透着几分诡异气息血蛇亦逡巡不前似有所忌惮不愿靠近。顾汶鼓气一吹那小蛇顿时盘作一团猛地弹出却似撞入猛兽的大口送上门的小食一口吞去就此无影无踪。 顾汶神情平添几分凝重这一缕血气中藏有他凝成的烙印轻易不得抹杀被对方夺去却似泥牛入海湮灭无迹这等手段见微知著不可小觑若不幸恰巧是对头这一趟孤身闯入百岁谷却有些鲁莽了。 顾汶眼目机敏察觉有人暗中窥视出手试探既然露了形迹契染不再遮遮掩掩当下从山林中缓步而出朝他颔首致意打了个手势脸上似笑非笑。顾汶弹出那一道血气暗藏玄机易收难灭一旦钻入体内如附骨之疽最是阴损不过他自忖降服不了又不愿在他跟前示弱暗暗以镇柱将其收去借黑骑之力轻易磨灭。 顾汶对他倒有几分欣赏百里藤简泉之辈患得患失毫无血性稍遇阻挠便退缩不前错失机缘自绝前途三巨头又怎样无有遇佛杀佛遇神斩神的决心如何能成为人上之人?契染虽然行事跳脱心性不稳这一回迎难而上毫不犹豫斩杀囚龙孤身闯入百岁谷令他刮目相看。欣赏归欣赏芝兰也罢土石也罢阻了他的路那是一概要踢走的。他伸手点了点对方低笑道:“百岁谷中危机四伏非你所能自由来去!” 契染心知肚明樊拔山之辈固然是劲敌魏、禾、顾三巨头又何尝不是他的危机他掀动眉梢笑嘻嘻道:“顾将军良言自当牢记不过契某并非孤身前来得王上恩准许下多少好处才招揽到一个得力的帮手欠了一屁股债这次若不能捞回本才是亏大了!” 有人相助故此有底气与三巨头做上一场这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得王上恩准”这句露出了些许端倪。顾汶皱起眉头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当下追问道:“不知是何许样人物竟能入王上的法眼——”话才出口忽然心有所动顿记起一人露出深思之色。 左彪挥动四条触手此来彼往扭曲变幻如暴风骤雨般袭去无一落空魏蒸立定脚跟半身前仰后合仗着一身钢筋铁骨尽数接了下来。他伸出一双胳膊左一抓右一抓抓抓落空速度却越来越快换化作两团黑影远远望去宛如千手千臂渐次追上了对方的攻势。 契染退开数步袖手旁观摆明了不打算插手魏蒸暴跳如雷战况如此激烈他便是想插手也没这个机会。顾汶好奇地打量着他十分心思倒有七八分落于契染此子韬光隐晦多年忽然锋芒毕露若说没有王上暗中遮掩如何能瞒得如此之紧连他们都看走了眼。 魏蒸体内血气蒸腾战到酣处呼呼喝喝一声比一声紧陡然间双臂一长十指如钩狠狠抓住一条触手奋力一扯竟扯之不断。左彪身形为之一滞挥动剩下三条触手将他腿脚死死缠住张开大嘴正待扑上前撕咬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横空出世从他身后一掠而过五指插入后心金光闪处摧枯拉朽破开骨肉直取心窍将一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血舍利轻轻巧巧夺去。 左彪一声惨叫声嘶力竭触手化作四肢身躯千疮百孔惨无人形。魏蒸猛一发力将他一条胳膊生生扯断顺势抡起身躯如擂鼓般在崖头一通乱砸直砸得血肉横飞脏腑成泥。 顾汶放眼望去只见那暴起偷袭之人并不趁机远遁而是立于契染身旁神情淡然气息晦涩周身没有半点血气鼓荡的征兆分明来自深渊之外。顾汶念头急转记起魏蒸所言心如明镜契染所说的得力帮手便是那斩灭都铎击杀牵机的韩十八!契染自承“许下好处”非是诳言姓韩的待价而沽哪一方出得价高他便相助哪一方有王上默许契染自然狮子大开口说动他鼎力相助。 一切都说得通一切都昭然若揭契染不愿放弃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决意争上一争并非一时冲动鲁莽行事魏、禾、顾三巨头始料未及终是失算了。 魏蒸发泄出胸中怒火将左彪残尸一丢记起他头内藏头口中有口心中不禁有些膈应。他举首望向魏十七目光不善契染生怕他当场发作抢先解释了几句魏蒸冷哼一声将信将疑不过他领教过此人的厉害三度变身兀自奈何不了对方他非是莽撞之辈面上冷冰冰一言不发心中却有些忌惮契染得其相助羽翼丰满不可再小觑。 魏、顾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入百岁谷自当同仇敌忾要翻脸也留待日后先解决了樊拔山再说。 二人打得天翻地覆声震霄汉百岁谷中偏生无人前来查看此事殊为可疑更蹊跷的是禾煎居然不见踪影连气息都泯然无迹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追入洞天小界有所发现?顾汶微一沉吟提议兵分两路深入百岁谷搜寻禾煎的下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血舍利手链 魏、顾二人一言而决丢下契染抽身离去不容他置喙至于那韩十八不论名实皆属“外人”无须征求他的意见。三巨头果然自视甚高于细微处可见一斑契染落了脸面神情有些尴尬嘿嘿低笑几声却并没有表现出不悦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他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眉头微蹙似乎在琢磨什么心思一时也不便打扰他。 契染麾下大军由仓谷糜华隆头统领驻扎于千里之外小心戒备魏十七亦留下铁猴助柯轭牛镇守营盘二人先入百岁谷探查果不其然谷中波诡云谲危机四伏正主匿而不见反倒是左彪横插一杠得血舍利之力足以跟魏蒸相抗衡这等人物若多来几个樊隗即便不露面百岁谷也是一块啃了崩牙的硬骨头。 三巨头分分合合虽然各怀心思终究是一路人契染只得魏十七相助别无可堪倚重的帮手要想火中取栗非是易事。左彪的出现让他隐隐感到不安左右是等契染随手折了一根枯枝蹲在尸骸旁挑来拨去血舍利被夺肉身尽毁只剩下一堆看不出模样的血肉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没有亲眼看到血气的下落他终究有些不放心。 魏蒸顾汶绝不会疏漏这么明显的线索他们轻轻放过不顾而去显然是心中有了定见难不成是被那韩十八一并收去了?他要这血气又有何用? 契染并没有猜错事实比他想象的更为离奇。魏十七趁其不备暗下绝户手以“诛仙金符”破开左彪的躯壳将“血舍利”生生剜出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左彪一身血气随之弃他而去投入血舍利中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魏十七对“血舍利”一物并不陌生铁猴孙悟空便炼化了一枚入得深渊后机缘凑巧又得了三枚一枚水汽氤氲一枚冥顽不灵一枚寒意森森彼此并无勾连融合的动静。樊拔山曾言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散落各处不知凡几凭借此物可习得一宗神通然则催动血舍利须消耗海量血气事倍功半后患无穷故此并不看重。 魏十七炼就“十恶星躯”对血气并不看重他将血舍利纳入灵机池内倒也多了两宗神通引动寒意身化水雾用好了前者可抵十万劲卒后者可抵强敌一击。左彪体内这一枚血舍利神通诡异他见猎心喜出手抢夺原本不无期待谁知一入手便察觉不对劲那血舍利哪里是寄人篱下分明自俱灵性吞噬了左彪的血气如牵线木偶般操纵肉身自行其是。 血舍利失了寄存之躯感应到血肉的气息凶性大发一个劲往掌心钻去魏十七生怕露出端倪惹出是非来故作沉思之状暗中将那枚血舍利收入“一芥洞天”内隔绝深渊置于参天造化树下。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血舍利暴跳如雷横冲直撞直欲破空遁出洞天重归深渊参天造化树元气未复有气无力垂下无数枝条将血舍利团团裹住不令其逃脱。 血气骤然化作蓬勃烈焰将造化树枝烧作灰烬血舍利飞将出来闪动着妖异的光芒戾气缠绕桀骜不驯绕着造化树转了几圈似乎觉得难以下口微微一颤旋即化作一道赤光直奔远处那座钢筋混凝土的森林而去。那是魏十七心中最大的秘密岂容此物轻易窥探他正待施展手段将其降服那血舍利忽然去势一收停滞于空中滴溜溜乱转血气缠绕如火如荼瞬息幻化出百余道血符于方寸间布下一座法阵血光急速流转魏十七只觉一股莫名的意志轻轻拂过身心先前所得三枚血舍利凭空消失下一刻挪入“一芥洞天”出现在法阵之中。 舍利彼此呼应血丝喷薄而出密密绞成一条细绳如老藤抱石将四枚血舍利一一串起形同手链却只得四块宝石看上去有几分寒碜。 这一番手脚将左彪残留的血气耗去九成九所剩无几血舍利为血丝包裹随之安定下来气息弱不可察几近于无。魏十七将血舍利手链拿到手中打量了数眼一时也来不及细看心神动处携出“一芥洞天”随手套在右腕上留待日后细细推敲。 契染在血肉中拨弄了一阵一无所获心中微有些失望丢了枯枝拍拍双手慢吞吞站起身扭头见魏十七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出言问道:“事已至此韩将军可有什么打算?” “事已至此”意指他们与三巨头照了面由暗转明暴露在阳光下正式介入这一场残酷的争斗。魏十七举头环顾百岁谷空山幽幽水声隆隆大幕才刚拉开各方角色粉墨登场是笑到最后的主角还是露个脸的死跑龙套半是天数半是人为。他伸手捏住腕上血舍利一粒粒转动低低笑道:“契将军只管拿主意若有人与你为难自有吾出手抵挡。” 契染深知他熬炼肉身最不惧激斗当下颔首道:“也罢那三人只要寻正主虾兵蟹将看不上眼吾二人只管一处处找过去先收罗足够的血气再说如遇上左彪这等强手有劳韩将军打发。” 此言正合心意魏十七当即应允下来他毕竟只是个外来客人生地不熟对三巨头的心性行事亦所知寥寥有契染这个地头蛇顶在前他大可冷眼旁观寻找时机不至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契染事先下过很大工夫前后数十载亲自审问来自百岁谷的俘虏锱铢积累对谷内地势地貌多少心中有数并非睁眼一抹黑他不假思索拐了个大圈子绕过瘴气蒸腾的沼泽翻山越岭沿着干涸的山涧直入山腹那里有一个空旷的洞穴血气汇聚似乎藏了不少兵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一关一涧一洞 行了片时枯涧陡然向下倾斜深深没入地底宽不过数尺寸草不生山石黝黑坚硬如悬崖壁立阳光照不到底晦暗潮湿空气浑浊不堪。契染低声道:“百岁谷中一关一涧一洞赫赫有名关是鬼门关涧是枯崖涧洞是藏兵洞。这条‘枯崖涧’入地数百丈通往山腹深处的藏兵洞据说是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不过传闻只是传闻谁都不知道真相如何。” 原来从一开始契染就瞄准了藏兵洞有的放矢撞见魏蒸顾汶只是个偶然的意外二人扬长而去正中他下怀。魏十七心中一动推测藏兵洞中内有玄机颔首道:“真相只有一个真相也并不重要去看看再说最多白跑一趟。” 契染怔了怔憋着气嘿嘿笑了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觉得这几句话甚合心意。即使没有转轮王的嘱咐他对魏十七的观感也不错他并非蛮横冲动之辈相反头脑清醒进退有节契染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算计。 枯涧愈见狭窄二人错开前后加快脚步曲曲折折行了片时一阵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抹去了一层阻碍黑暗之中千余魔物的血气清晰可辨有出生入死的精卒有身经百战的裨将一个个严阵以待似乎感应到威胁的迫近稍有些骚动随即被安抚下去。 契染亦是个中老手脚步微顿心下了然前方驻守的魔物并非一盘散沙不过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差别除非是樊拔山左彪这等大鱼足以兴风作浪力挽狂澜其余裨将再多也与小虾米无异。 他向身后的魏十七打了个手势鼓荡血气骤然向前窜去身前飙风四起七八块巨石劈面砸来将去路封得严严实实。枯涧狭窄躲闪不便契染催动血气肉身坚硬似铁双臂交叉护于胸前迎着巨石往前硬突以身为锤直撞得四分五裂石屑乱飞。 伏下碌碡力士借地利之便发动攻势似曾相识的阵势魏十七心中泛起二将的身影胡风胡疯子孙雀孙瘸子前者擅战后者擅谋如他所料不差藏兵洞当是要紧之地否则的话樊拔山不会命他倚重的左臂右膀驻守于此。他精神为之一振探出右掌向前轻轻一按铺天盖地的碎石豁然分在两旁待他施施然行过方才“哗啦”落地激起滚滚烟尘。 巨石接二连三砸落却不能阻拦契染分毫转轮王麾下五神将岂是碌碡力士所能阻挡若非枯涧狭窄腾挪不便他早就杀入敌阵将彼辈一扫而空。 主事之将也意识到情势不利一声令下力士将剩余巨石一股脑抛出头也不回向后退去不知凭借什么手段转眼便撤得干干净净。契染呵呵大笑一路开山破石冲出枯涧眼前已空无一人他将后脑一摸卤门窜出一道血气大方光明却见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生地长的大溶洞水声滴答回响不绝脚下是黝黑坚硬的巨岩与山腹浑然一体凿出数十道倾斜的溜槽碌碡力士便是骑于碌碡之上沿着溜槽滑入洞穴深处走得一干二净。 山腹之中别有洞天才刚露出冰山一角魏十七四下里打量一番不无好奇道:“这便是藏兵洞吗?” 契染沉吟片刻摇首道:“难说须得小心探查一番莫要阴沟里翻船中了对方的圈套。”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契染也没有把握听闻藏兵洞深不可测别有洞天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岂容小觑须得步步留神。在魏十七跟前他也无意隐瞒实力当下从袖中取出镇柱从心窍间逼出一缕血气轻轻一挥召出一骑转轮黑骑双眸炯炯盯了片刻在心中默默一唤那黑骑将胯下恶兽一拍四足凌空蹈虚无声无息冲入洞穴深处。 契染向魏十七颔首道:“有劳韩将军为我护法。”说罢盘膝坐下合上双眼心神与转轮黑骑勾连于一处闻所闻见所见恰似亲身前往。 魏十七立于他身后目光闪动将衣袖轻抖一缕天魔气飘落在地顺着溜槽向下滑去倏忽消失了踪影。契染全神贯注操纵转轮黑骑无暇分心旁骛并没有察觉到他暗施手段魏十七早有所料二人眼下合作无间契染即便察知也不会太过介怀无非是费些口舌解说一二罢了。 那一缕天魔气缥缥缈缈瞬息飞过百余丈落于洞底隐没于石缝中转瞬化作一窈窕女子身影虚实不定正是魔女离暗。转轮黑骑早已不知去向契染失算了这地下溶洞大得异乎寻常洞里有洞洞中套洞直如迷宫一般便是将百余黑骑尽数召出也当不得大用。 然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离暗静待片刻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抿唇吹出一缕漆黑的魔焰摇曳数息噗地一声奄然而灭一卷兽皮缓缓落于掌中。她将天魔殿堪舆图展开嘴唇无声地开阖催动无上魔功熊熊魔焰凭空而作刹那间将兽皮烧作灰烬又起右手食指轻轻一触余烬四散而去悄无声息淹没于虚空。 离暗伫立于石缝间纹丝不动气息微不可察的身影愈来愈淡几乎与石柱融为一体便是近在咫尺亦难以察觉。 契染操纵转轮黑骑最远可至千丈之外溶洞实在太大宛若巨大的迷宫饶是黑骑对魔物血气极为敏感也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发觉碌碡力士的踪迹彼辈正伏于百丈深处地下暗流旁大气都不敢喘像一群藏头露尾的大老鼠。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迟则生变他霍地睁开双眼长身而起招呼一声魏十七径直向转轮黑骑掠去魏十七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暗暗唤魔女离暗赶来会合。不知何故右腕上那一串血舍利手链微微发烫欢喜雀跃孜孜渴求魏十七眉梢一挑心中暗喜这溶洞之下似乎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事不可轻易错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悍将仇破虏 有转轮黑骑在前探路契染毫不隐匿身形肆无忌惮向前突去。才掠出十余丈魏十七右腕那串血舍利手链温度骤升如烙铁般灼痛肌肤他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急道:“小心!”话音未落虚空张开一隙血光喷薄一条粗壮的手臂探将出来张开利爪当头拍下余威所及方圆三丈石柱尽数崩塌。 这一记伏击全无征兆连转轮黑骑都被蒙蔽契染得魏十七提醒幡然醒悟千钧一发之际双拳上举架起“举火烧天”之势硬接重击仓促之际力量不足被对方生生拍矮了一截腿脚没入石中气血翻涌筋骨欲裂。 虚空如水纹荡漾一员魔将涌身而出头生双角鼻穿铁环瞪着铜铃大的眼珠身强力壮上肢为肌肉鼓胀的双臂下肢却是长毛覆盖的后蹄俨然便是一半人半兽的牛头怪。契染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仇破虏!这厮竟如此阴险!” 他识得这牛头怪正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悍将仇破虏残忍嗜杀凶名在外不过此人向来鲁莽直来直去横冲直撞怎地忽然转了性子学会躲在暗处偷袭了?契染目光一凝落在他胸前心脏所在位置一团暗红的血气突突跳动时涨时缩顿时明白过来血舍利与那左彪一般仇破虏亦为血舍利迷了心神! 左彪的出现或许只是偶然再加上仇破虏情势便截然不同百岁谷不是樊拔山镇守的百岁谷了樊隗业已插手随时都可能撕破脸降下雷霆之怒人算不如天算转轮王的谋划出了大娄子置麾下诸将于前所未有的险境! 仇破虏偷袭得手趁势追击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大吼一声朝契染当头砸落。这一击实打实全无花样以力破巧笼罩方圆数丈将深渊之躯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契染为拳力所摄无从腾挪正待奋力全力硬接异变忽生仇破虏吼声嘎然而止强行收住攻势扭转身躯招架后背之敌。一声响拳肘相抵仇破虏被打了个踉跄一双牛腿微微颤抖却是仓促应战使不开力吃了点小亏。 契染将双肩一摇身躯拔出岩石与魏十七一前一后夹击仇破虏打得他哇哇乱叫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应了“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老话。仇破虏吃了十来记重拳脑子清醒了几分急忙催动心窍中那枚血舍利硕大的身躯无声无息滑入虚空转瞬消失无踪。契染“咦”了一声眸光四下里乱扫却全无踪影连转轮黑骑都发觉不了这等隐匿的手段果然神出鬼没殊难预料。 仇破虏若是就此隐匿不出引而不发倒也有几分棘手不过他清醒时脑子就不大灵光如今又被血舍利所迷哪里会想到这一出!契染向魏十七颔首示意二人竟丢下大敌不顾抢入溶洞深处循着转轮黑骑的指引直扑碌碡力士而去。 果不其然仇破虏按捺不住性子再度破空而出直扑魏十七而去。契染正待上前夹击却见魏十七朝他隐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莫要插手他心中一怔这仇破虏战力与左彪相差无几又得了血舍利神通将其击溃并非轻而易举他二人深入溶洞危机四伏不可在此浪费太多时间——胸中疑惑未消血光接二连三降落眼前忽然一花争斗之人竟双双消失气息荡然无存。 契染心中一凛这便是血域樊笼连转轮王都为之刮目相看的困敌神通! 他长长舒了口气默默数了百余息血光闪动魏十七从虚空落下孤身一人神情略显疲倦。他向契染微一颔首表明仇破虏已为其所灭血气湮灭尸骨无存无须再介怀。契染心中凛然这片刻功夫就将仇破虏斩杀此人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之前数度交手当是存了锤炼肉身的意思并未倾尽全力否则的话自己未必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不打不相识幸好没有太过得罪对方并非凉薄寡恩之辈这些日子处得还不错契染渐渐觉得此子不妨深交无须在意利弊得失。 魏十七轻抚右腕上血丝缠绕的血舍利手链不是四枚而是五枚这多出的一枚便是夺自仇破虏。其中左彪心窍中那枚血舍利才是关键仿似星枢喷吐血丝将其余血舍利连于一处只是入手时日尚短还来不及细细参详个中玄机。 深渊血舍利非是凡物不知统共有多少散失在外他前后已得了六枚三枚来自吴千臂、左彪、仇破虏两枚为樊拔山所赠还有一枚是斩杀魔物偶然所得模样都差不多不方不圆有棱有角神通各异耗费海量血气方可催动对深远魔物来说借血舍利之力御敌无异于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血舍利手链紧贴于腕冰凉妥帖再无异动所得仅限于此魏十七微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此物可遇不可求有血舍利手链遥相感应日后大可慢慢搜寻并不急于一时。 契染冷眼旁观魏十七虽未伤筋动骨但斩杀仇破虏并不轻松这给了他些许宽慰此人固然很强但并非强到遥不可及大体与三巨头相仿。时不我待他无暇耽搁下去当下打了个招呼动身扑向溶洞深处。 魏十七反应慢了半拍有意落后十余丈将左袖向后轻拂一缕天魔气没入掌中转瞬挪入“一芥洞天”波澜不惊并未惊动契染。魔女离暗落于参天造化树下展开天魔殿堪舆图细细看过一遍将所得讯息传递给魏十七。这山腹中的地下溶洞大得出奇仓猝之间只探查了方圆百里静水流深四通八达偏生不见魔物的踪影唯有一处洞穴透出古怪堪舆图窥探不得犹如睁眼瞎。 魏十七迈开大步不紧不慢跟随契染曲曲折折向前行去渐渐察觉到转轮黑骑指引的方向正是天魔殿堪舆图无法窥探之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火没旺肉没熟 血舍利只得一枚仇破虏也只有一个此后顺顺当当再无意外发生。契染穿过数个溶洞落入百丈深处水汽扑面而来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转轮黑骑伫立在旁纹丝不动双目漠然注视前方。 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轻微的水声潺潺汩汩不绝于耳平添了三分幽寂。契染顺着黑骑的目光望去暗河上游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犬牙交错似一团扭曲的阴影肉眼无法看穿洞内血气一团团一簇簇分明便是那千余碌碡力士挤作一团力图作困兽斗。 碌碡力士守不住枯崖涧退入溶洞深处筑起第二道防线仇破虏忽施偷袭意欲毕其功于一役一切都说得通然而令契染迟疑的是此地若当真要紧樊拔山为何不亲自镇守?百岁谷数万精卒又到哪里去了?他越琢磨越觉得古怪忍不住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流露出询问之意。 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命离暗展开天魔殿堪舆图细细看了一遍金线勾勒出溶洞地貌大小洞穴贯穿勾连四通八达暗河曲折蜿蜒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唯有碌碡力士藏身之处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透出莫名的凶兆。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何不令黑骑一探为宜?” 契染稍一犹豫苦笑道:“转轮黑骑耗费血气甚多只怕有心无力。” 魏十七也知他底细无有千枝万叶血气丹为后盾操纵黑骑打探敌踪尚可与敌交战却力所不逮惜乎铁猴留在大军驻地未曾随行否则的话命它入洞一探虚实倒有七八分把握。离暗屠真不宜冒险深渊之子又不得露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缓步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刺入洞中。 契染没由来心中一紧又有些惭愧忍不住提醒道:“小心!” 指尖戳破一层无形的屏障洞外波澜不惊洞内血气狂暴魏十七眉梢一挑脸色变幻不定停顿片刻蓦地探入一条胳膊星力继续飞旋凝于掌心引而不发。洞内碌碡力士有所察觉齐声狂叫声波激荡回旋指掌感同身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劲风四起十余根石碌碡迎面砸来魏十七蓄势已久五指一放一收星力鼓荡碌碡尽数四分五裂碎石乱飞密如骤雨疾如箭矢打得力士猝不及防一个个头破血流肠穿肚烂。魏十七顺势踏入洞内耳畔“轰”一声响浓郁的血腥气钻入鼻孔血气如狂潮般挤压着身躯如堕泥沼一时竟寸步难行。他猛地抬头望去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两盏红灯高悬于头顶却是庞然大物的双眸。 魏十七闷哼一声引动命星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洞穴照亮只见碌碡力士东倒西歪瘫坐在地幸存的寥寥无几胡疯子孙瘸子赫然在其中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是认出了魏十七。胡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直娘贼姓韩的你这腌臢泼才……”一口气吊不上来弓着腰咳得痛苦不堪嘴角汩汩渗出血沫。 魏十七置若罔闻目光缓缓上移这洞穴高逾百丈深不见底一条九头巨蛇盘作一团八首沉睡一首独醒昂起蛇颈森然注视着自己堵住了去路。 孙雀拍拍胡风的肩膀阻止他白费口舌他小腹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洞穿奄奄一息按说深渊之躯无视区区硬伤血气不散肉身不灭但魏十七这一击倾力为之乱石夹裹十恶星力如附骨之蛆盘踞于脏腑要害消磨血气最是阴险不过胡、孙二将冷不提防为其所伤难逃一场杀劫。 魏十七冷眼打量那九头巨蛇猜测它身后便是藏兵洞樊拔山久未露面十有八九是躲于洞内谋划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魏十七微微偏过身眼梢一瞥却见契染踏入洞内望见那九头巨蛇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骇然道:“他奶奶的樊隗连这东西都放出来了!” 魏十七问道:“彼系何物?” 契染脸上肌肉抽搐数下呲牙咧嘴道:“那九头蛇乃是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怎地会守在这里!” “很厉害么?”魏十七见过奇形怪状的妖物不知凡几九头巨蛇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是不是外强中干打了才知道。 契染摇首道:“不知底细说不准……”话音问落身后又一人迈入洞中面白无须相貌清隽不是旁人正是三巨头之一的禾煎。 禾煎脚步一顿见二人与九头巨蛇对峙旋即回过神来心念急转徐徐道:“九头蛇乃深渊赫赫有名的魔兽樊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收服命其看守藏兵洞不得允许谁都不得踏入半步。” 果然是藏兵洞!禾煎也是冲着藏兵洞而来!他收敛血气潜伏在旁瞒过二人的眼目远远跟在后有心当一回得利的渔翁不想藏兵洞内外隔绝不可窥探其中端倪魏十七契染先后入内杳无音讯禾煎等了片刻按捺不住担心错失了机缘急急踏入洞去撞了个正着。 契染将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笑嘻嘻道:“啊原来是禾将军多日不见风采尤胜往昔可喜可贺!可惜禾将军来早了一步火没旺肉没熟要想入这藏兵洞免不了得出上一份力!” 禾煎目不转睛盯着九头蛇颔首道:“也罢囚龙之事留待日后再说吾等联手先灭了九头蛇再说。” 契染旋即醒悟过来权衡利弊若禾煎在旁虎视眈眈他二人也无法专心对付九头蛇与其相互掣肘不如一致对外禾煎早一步看出其中关节主动提议联手大局观尤在他之上。他暗暗叹息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无可无不可打个手势示意他来拿主意。契染当机立断道:“喏先联手对外扫清道路再论其他!” 禾煎一步踏出血气喷薄而出化作一轮半月倏地斩破虚空侥幸未死的魔物哪里抵挡得住一斩之下尽皆殒命无一幸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九头巨蛇 禾煎这一道“血气斩”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九头蛇身前丈许嘎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契染手脚极快从袖中摸出一只羊脂玉瓶将血气尽数收去嘴里絮絮叨叨道:“蚊子再小也是肉禾将军自然看不上眼待契某收起免得浪费……”禾煎挥挥手毫不在意百岁谷一关一涧一洞藏兵洞才是关键所在些许血气只管拿去事实上就连契染本身他也不甚放在心上真正令他忌惮的反倒是那不声不响以契染马首是瞻的韩十八。 他始终看不透此人。 洞中闹腾得沸沸扬扬九头巨蛇盘踞于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唯一清醒的那个头颅都半眯着眼打起了瞌睡。禾煎目视魏十七道:“九头蛇乃深渊数得着名号的魔兽吞噬血气响应如神阁下非是深渊中人不妨试探一二如能伺机毁去一首将其引开则最好不过。” 契、魏二人乃是一方须得主动出手引开九头蛇才不打破均衡之势否则的话联手亦无从谈起干脆一拍两散各行其是。契染自知实力稍逊不敢主动请缨向魏十七微微颔首眼中流露拜托之意侧转身拱手相请姿态放得甚低。 魏十七也不推三阻四故意拿捏凝神打量片刻身影一晃骤然抢进九头巨蛇身前七尺单足才一过线又倏地收回。那九头蛇仿佛被蜈蚣蜇了屁股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九个脑袋齐齐昂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咝咝吐着蛇信勃然大怒。 契染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只见九头蛇身前七尺之地黑黝黝的岩石上印着一道暗红的血痕曲折盘旋形同血符又似是而非气息敛而不露险些看走了眼。果不其然那九头蛇摇头晃脑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所察觉重新伏低脑袋安定下来兀自有些疑神疑鬼不复之前的慵懒。契染暗暗点头若他所料不差这道血痕乃樊隗亲手布置隔绝九头蛇的探查七尺之外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惊动不了以免为人所趁擅离信地。 魏十七看出其中蹊跷转念一想也不去寻思对策干脆使个釜底抽薪的手段探出脚去重重一抹催动“诛仙金符”脚底亮起一片璀璨的金光如切豆腐一般将血痕生生抹去一截。血符破去九头巨蛇眼前一亮骤然窥见满地残骸尸山血海三名凶手立于跟前虎视眈眈当即张开九张大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九首齐吼无声咆哮引动血气魏十七浑不当回事契、禾二人却浑身一颤体内血气如脱缰野马失去控制直奔卤门而去。 禾煎始料未及魏十七出手如此激烈譬如与人谈判才刚碰面二话不说就掀桌子哪有这等道理!他肚子里暗暗叫遭竭力压制沸腾的血气身形暴退数丈。契染境况更是不妙脸色忽青忽赤周身血气翻滚一步步向后退去五指紧紧扣住一根镇柱青筋如小蛇般扭来扭去。 魏十七开声吐气骤然冲上前一拳轰出宛若蚍蜉撼树。他修炼命星秘术十恶星躯已有小成这一拳看似寻常其中孕育的力量不可计量汇聚于拳锋方寸之地破坏力大得异乎寻常。九头蛇身躯狼犺躲闪不便被他一拳打了个正着触手之处冰凉滑腻却是一片片柔韧的鳞甲如水波起伏荡漾血气喷薄而出将拳力层层削弱竟生生抗了下来。 那九头巨蛇亦察觉到身前之人似有古怪垂下三个脑袋张口撕咬魏十七催动五处灵机池足下风火之力席卷而起形同鬼魅只一闪便腾空而起倏地绕到蛇头之后手起掌落一道匹练也似的金光横空出世电光石火刹那硕大的蛇头忽然垂落下来断颈腾起一道血气将蛇头吊住半空中焦雷一声响断首接回蛇颈回复如初连伤痕都没有分毫。 魏十七二度试探拳力击不破鳞甲金符斩不灭蛇身着九头巨蛇果然神通了得寻常手段奈何不了它。 九头蛇连被重创终于将口一闭调转脑袋正眼打量对手契染顺势退远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血气压下脸色极为难看。禾煎一一看在眼里那一道金光毫无征兆斩下九头蛇一个脑袋虽然未竟全功却令其耗费大量血气接回断首这等手段若是施加在旁人身上倒也难以抵挡也难怪契染如此有恃无恐果然有几分道行…… 九头环视一十八只蛇眼紧盯着魏十七瞳仁中映出他的身影魏十七忽觉不妥急急催动脚下风火金砂身形甫动一只蛇头如流星锤般破空飞来击在他胸腹之间。魏十七呼吸戛然而止身不由己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山岩上凹陷半尺四肢躯干卡得结结实实凿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风火金砂迟了数息才倏然飞至当了一回马后炮。 九头蛇乃天生地长的魔兽血气之旺盛世所罕见血气在一切都有可能外人终究是外人哪里知晓其中的厉害!禾煎摇摇头向魏十七道:“还有气?死了没?没死就快出来一起动手对付九头蛇!” 魏十七将双肩一摇洞壁绽开无数粗粗细细的裂痕密如蛛网碎石乱飞轻轻巧巧脱身而出。 契染见他遭此重击却毫发无损精神顿为止一振急道:“那九头蛇神通古怪咆哮悄无声息引动血气沸腾防不胜防有劳韩将军从旁牵制勿令其从容施展。” 风火金砂进退如电乃是一宗难得的飞遁之宝最关键的是魏十七驱使此物举重若轻不用耗费太多元气契染眼光老辣早看出这一点再加上他肉身强悍远胜寻常深渊之躯九头蛇奋力一击竟不能伤其分毫三人联手纵不能灭杀那魔兽亦可逼其让出路来顺势突入藏兵洞。 然而谁能抢得先机却颇费思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依三数而发 蛇头被斩含怒猛/撞又未能伤到对手九头巨蛇顿时凶性大发恨不能将对方分尸九块一口吞下。怒归怒心头尚有三分惊醒身后着通道关系重大不可让人轻易闯入那长虫犹豫片刻终是伏了下来。魏十七见它这般作态心中有数着九头蛇一身血气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月浩如烟海杀不死斩不灭一点点消磨杯水车薪耗到猴年马月也不是个头好在不用当真将其斩杀只需让出路来即可也不是没空子可钻。 禾煎契染撕下衣角塞进耳朵眼里又转又捣堵得严严实实忙活了一阵这才从两旁缓缓逼近。一时不慎为对方神通所趁九头蛇的咆哮虽然厉害也不是没有抵御的手段只需灌注血气抵御个百息当无大碍至于用碎布堵死耳孔聊胜于无罢了。 魏十七将足一顿风火之力席卷身躯化作一道魅影倏来倏往在九个蛇头间飞遁如电蛇身狼犺只要小心一些不被一十八只蛇眼看定便施不出石破天惊的一撞非但如此他暗暗催动“诛仙”金符掌心一抹金光吞吞吐吐迫使九头蛇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不得大意。 禾、契二人并未出工不出力双双出手一个施展“血气斩”一个施展“血气引”饶是九头蛇不死不灭也察觉其中的厉害稍一分神魏十七翻掌疾斩一道金光横空出世。那九头蛇甚是机警被斩了一回时刻惦记着疼见金光亮起急使一个神通三个脑袋张开大口各喷一道血气将金光紧紧缠住。 血气源源不断侵蚀金光魏十七也不与其硬拼顺势收回“诛仙”金符足踏风火金砂绕到它身后九头蛇忙不迭扭转脑袋始终以六道目光锁定不容他逃出视线之外。契染趁其不备拧身突进起掌在九头蛇身躯上重重一拍掌心触及鳞甲滑不留手血气固若金汤竟引之不动九头蛇猛一甩尾劲风四起鬼哭狼嚎契染急忙闪避懒驴打滚骨碌碌滚到一旁模样颇为狼狈。 九头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头尾俱可攻敌遍体鳞甲等闲难伤禾煎看在眼里当下双掌翻飞以“血气斩”频频试探其罩门。他老于沙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出手极有分寸很快就察觉九头蛇以一敌三貌似游刃有余唯独对腹下一道乳白的细鳞极为保护紧贴地面轻易不暴露在外。他心中不觉一动催动神通一脚踏出血气没入地下钻至对方身下破土斩出只取腹下细鳞果不其然九头蛇刷地退后丈许六个脑袋齐齐转向禾煎眸光森然显然已被激怒。 探得对方罩门所在禾煎正待再下狠手双肩忽然一沉被两股巨力死死按住下一刻双手十指逐节炸开贯穿筋骨所过之处血肉模糊转眼便蔓过手腕直奔臂肘而去。神通骤然加诸于身祸起于内防不胜防禾煎却并不慌乱身形暴退的同时鼻中哼一声口中哈一声两道“血气斩”交叉而过将双臂齐肘斩断血气喷涌断臂复生短短十余息便回复如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九头蛇的诸般天赋神通依三数而发或三首或六首或九首蛇头所向眸光所聚咆哮所袭有种种不可思量之大威力但魏、禾、契三者俱非常人纵然猝不及防吃点小亏亦无伤根本稍加调息便又生龙活虎。 九头蛇体内的血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一敌三僵持不下。契染看得眼热若能尽夺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定可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只可惜奈何不了它于激斗中白白浪费消散于无形。禾煎数度出手攻向罩门都无功而返九头蛇将腹下那一道细鳞护得滴水不漏禾煎对其天赋神通颇为忌惮不愿冒险迫近。 禾、契攻势渐盛排山倒海九头蛇承受的压力倍增尤其是那窥破它弱点的禾煎看上去面白无须好说话谁知心面不一中了它的神通毫不犹豫自断双臂“血气斩”神出鬼没招招冲着它的罩门而去竟是个狠天狠地的凶人。它这边心神稍分魏十七早窥得端倪足踏风火金砂如穿花蝴蝶般引得蛇头左右环顾暗暗催动体内五处灵机池将命星十恶唤醒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视山壁如无物将九头蛇重重困锁引而不发。 契染见微知著“血域樊笼”乃三界大神通介于现世与虚世之间隔绝深渊意志连转轮王都极为看重对付这九头魔兽还不手到擒来。他脸上不动声色拳力渐渐加重刁钻古怪不离九头蛇腹下罩门禾煎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留意眉心一皱裂开第三只竖眼瞳仁血红挤得满满当当映出魏十七禾契染的身影。 四下里血光成柱星力鼓荡不息九头蛇终是魔兽头脑简单竟置若罔闻得禾、契二将从旁牵制魏十七从容布下“血域樊笼”见时机成熟双手一合心念动处十恶凶星降临于百岁谷上空吞吐血光笼罩四野。九头蛇正使出浑身解数忽然眼前一花心神失守一人一蛇就此凭空消失身后现出一个犬牙交错的洞口洞中套洞外大内小如喇叭似耳道弯弯折折不知通往何处。 九头蛇力大无穷神通广大等闲困之不住魏十七入“血域樊笼”主持大局不令大蛇轻易逃脱看似为他人作嫁衣裳实则另藏私心。契染反应极快“血域樊笼”困不住九头蛇太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双足狠命一蹬箭一般冲入洞去。禾煎呵呵一笑哪容他拔得头筹化作一抹血影紧随而去。 二人一去杳无音讯洞内空荡荡冷寂寂暗恻恻虚空荡漾一阵缓一阵急隐隐现出九头蛇的虚影扭曲不定拼命挣扎转眼血光四合又将其隐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关门放狗 九头蛇仗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却如陷入泥沼举步维艰血柱时隐时现扭曲震荡魏十七引动星力固守“血域樊笼”一时无暇旁顾腾不出手来。深渊之底天生魔兽被隔绝于外感应不到深渊之力如何忍受得了这等束缚九头蛇霍地调转九首蛇眼怒火中烧忽然放弃挣扎如暴风雨前的平静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大反扑。 冥冥之中一声轻响颤栗拂过后脑魏十七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心知不妥百忙之中分出一缕意念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下青铜镇柱破土而出漾起层层青光骤然消失出洞天入樊笼紧紧握于掌中。 九对蛇眼灼灼如炬忽然合上一只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魏十七心如明镜待一十八只蛇眼尽皆合上便是九头蛇神通降临之时。酝酿如此之久这一道神通的威能可想而知放在从前他或许会等上一等看上一看看这条长虫能憋出多响的屁来但此刻时不我待藏兵洞业已门户洞开哪有闲情逸致看一出蹩脚戏魏十七当即鼓荡星力将青铜镇柱一挥关门放狗七命妖兽应手而出乖巧得出乎意料不待吩咐便主动扑向九头蛇。 九头蛇已合上近半蛇眼余光瞥见七命妖兽蓦地睁将开来张口结舌恐惧从心底腾起僵立不动如遇天敌。七命妖兽张开两张大嘴朝九头蛇一吸对方毫无抗拒蛇头接连垂落无比精纯的血气离体而出投入其口中七命妖兽如饮醇酒周身泛起云雾般的红晕翻滚不惜瞬息千变数息间将血气一吸而尽。 七命妖兽体内藏着“深渊之子”血域樊笼隔绝深渊意志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亦无从查探不虞有失九头蛇乃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魏十七推测“深渊之子”天性相克却不曾料到如此轻易便得手九头蛇毫无抗拒之心供奉血气甘之如饴直若主动献身深渊之诡异可见一斑。不过“深渊之子”得了九头蛇的血气实力暴增难以掌控未必就是好事七命妖兽进退如电下手实在太快他稍一犹豫九头蛇便只剩下一具躯壳血气枯竭神魂湮灭察觉不到半点生机。 七命妖兽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却似吃撑了的大肚汉吃醉了的贪杯汉脑子有些迟钝朝魏十七摇头晃脑既不化作人形也吐不出一句囫囵话来。魏十七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其清醒不禁摇了摇头九头蛇积累数万载一身血气何等浩大贪得无厌只怕后患无穷。不过得了这许多好处脱胎换骨亦在情理之中他多了个心眼趁其不备引动十恶命星将磅礴星力压缩至针尖大小悄无声息送入七命妖兽体内伏于心窍深处以备不测。这一招后手不用最好一旦炸开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够他喝一壶的。 魏十七摆了摆青铜镇柱一道黄光射出将七命妖兽收去“深渊之子”浑浑噩噩毫不抗拒投入镇柱内酣然沉睡藉本能炼化血气不知何时才有回应。他仍将镇柱密密封禁暂且不去处置转而将目光投向九头蛇血气虽丧躯壳犹存这等深渊之中亦不多见的宝材若交与雷四灵兴许能炼成几宗宝物。一念及此魏十七拂袖将九头蛇躯壳收起催动命星秘术撤去“血域樊笼”身躯一沉回归深渊。 洞穴之内一片狼藉激斗的痕迹随处可见碌碡力士的残骸无一幸免尽被碾成血水肉泥不成模样魏十七将目光投向那通往藏兵洞的洞口微一沉吟唤出魔女离暗命其驱使天魔殿堪舆图探查洞内情形。 离暗闻言没由来打了个咯噔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双眉微蹙展开天魔殿堪舆图催动魔功魔焰将兽皮烧作灰烬余烬没入虚空才刚消失忽然倒卷而出魔气决荡紊乱不堪。离暗脸色微变双手十指翻飞掐动一个又一个法诀将魔气收拢安抚仍化作一卷天魔殿堪舆图展开一览兽皮生生缺了一块破损处犬牙交错与眼前洞口约略有几分相仿。 天魔殿堪舆图乃魔功至宝妙用无穷离暗颇有些心疼忙引动魔气修补兽皮破损处黑气氤氲丝缕交织却始终不能融为一体。魏十七看在眼里微微摇首道:“藏兵洞暗伏玄机不可小觑先将此图收起日后再想办法。” 百岁谷乃险地强敌层出不穷樊隗樊拔山迟迟未曾露面魏、禾、顾三巨头亦不是好相与离暗知晓厉害仍化作一缕黑气没入魏十七袖中藏身于“一芥洞天”听候召唤。深渊非三界可比身为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精研天魔书魔功深厚变化无穷便是对上天庭诸位宫主亦有一战之力然则入得深渊相形见拙只能躲于魏十七之后偶然现身相助一二左右不了大局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屠真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魏十七无暇顾及离暗的心思毫不犹豫迈开大步循着禾煎契染遗下的微弱气息径直踏入洞中之洞。通道外大内小曲折环绕好在并无岔路不虞错失魏十七提起十二分小心引动星力如触手般四下里探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这一番小心全然落空出乎意料通道本身并无玄虚禾、契二人的气息愈来愈清晰行了不多时竟到了尽头。 藏兵洞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别有天地的洞穴熟料通道的尽头却是一块巨大的石壁禾煎契染正立于石壁前对魏十七的到来置若罔闻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苦思冥想不得其门而入。 魏十七停下脚步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却见石壁刀劈斧削光整如镜隐隐映出三人的身影三人伫立不动石壁中的阴影却似活物一般扭曲不定模糊不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尽在不言中 石壁之中另有玄虚禾、契二人出身深渊尚未参悟不透他便不用白费力气了。魏十七粗粗看了几眼举步行向前去尚未开口契染偏转身视线兀自被石壁吸引心不在焉道:“有劳韩将军开路有劳韩将军断后……不知九头蛇何在?” 魏十七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暗暗哂笑随口道:“不负所托九头蛇业已逃遁不知所踪契将军只管放心。” 契染颔首道:“这就好。韩将军请看藏兵洞就在这石壁之后可惜不得其门而入。” “打不破?” 契染摇摇头老老实实道:“非但打不破还吃了不小的亏韩将军不妨一试小心在意。”之前他与禾煎察觉有异先后出手意欲打破石壁一睹端倪不想这石壁坚不可摧白白损耗血气不算反震之力刁钻古怪殊难应付。 魏十七闻言好奇心起缓缓走到石壁前伸手按了几下触手冰凉似有轻微的刺痛他存了几分戒备催动三分气力握拳一击拳力没入石壁瞬息反弹化作一道游刃般暗劲倏忽没入体内循经络而上直突心脉。他为之一惊急忙催动星力将其化解只觉经络胀痛小有损伤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契染咧嘴一笑这滋味不好受魏十七是得了他提醒留有余力适才禾煎与他全力出手反震之力更是犀利僵立半晌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深渊之中唯有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方可布下如此手段这石壁当出自西方之主樊隗之手若他所料不差乃是守护藏兵洞的最后一道门户破了这一关便一马平川再无阻碍。 魏十七自忖破禁非己所长禾、契二人都束手无策他更是不济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来到藏兵洞前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探查一二。他曲起食指以指节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侧耳倾听边边角角一一试探过并未发现异样又将包裹石壁的山岩小心剥开到头来却发觉这石壁顶天立地不知何许样大竟找不到边际。 禾煎哼了一声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面石壁唤作‘无尽岩’深入地底堪比万丈巨山藏兵洞容纳于内非在其后不得其法便是打破脑袋也钻入进去!” 契染怔了怔脱口道:“原来禾将军知晓这石壁的底细?” “知晓又如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终究是入不了藏兵洞。”禾煎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石壁石壁中的人影亦伸出手来与他五指相触掌心相抵“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樊拔山定然在谋划些什么保不定……连樊隗也脱不开干系……” 契染没头没脑插了一句“禾将军可是怕了?” 禾煎道:“怕?怎地不怕!深渊主宰高高在上向来不插手世间争战只是樊隗业已入魔不可以常理推测契将军在泰卢火山亲见其人亲闻其声亲睹其行不知意下如何?” 契染“嘿”了一声没有接口。 “天大的机缘也要留下性命去享用走到这一步为‘无尽岩’所阻说不定也是一桩好事……”禾煎将手收回石壁中的人影却慢了半拍依然高举手掌恋恋不舍他心头一颤脸上露出错愕之情。 契染不为所动但禾煎的一举一动却看在眼里双眸一亮举掌贴在石壁之上与石壁中人影双手相合凝神细查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催动血气徐徐注入石壁如血入水中晕染出一团团深深浅浅的红翻来滚去云遮雾绕几乎与此同时契染察觉到石壁似乎发烫变软手掌竟没入数分。 以巨力相击石壁反震无形游刃伤筋动骨徐徐灌注血气门户反有松动的征兆。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契染心中豁然开朗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使个眼色交托性命安危一切尽在不言中旋即抛开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倾注血气绵绵不绝予取予夺。一团团血雾在石壁上绽放契染摸着了关节手掌渐次没入石中双眼越来越亮周身血气缠绕昭然若揭。 禾煎一眼便看穿其中关键但他眉头微皱沉吟不动契染无有后顾之忧他却无法全力施为魏十七负手立于不远处一旦从旁偷袭难以抵挡。无论对方许下多少承诺空口白牙都不可轻信禾煎当机立断将袖中一颗琉璃珠轻轻捏碎。 魏十七似有所感应扭头望向他禾煎微微一笑一壁厢耐心等待一壁厢注视契染催动血气打通藏兵洞。 石壁贪得无厌契染亦知局势瞬息数变耽搁不起一时半刻倾尽全力将体内血气耗得七七八八血云血雾层层鼓荡晕作紫黑涨至一人多高异变忽起石壁霍地张开一道门户将契染吸入其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拢血色尽皆退去石壁之上空荡荡不留丝毫痕迹。 门户张开的一瞬间魏十七与禾煎不约而同察觉到蓬勃生机浩瀚无穷藏兵洞非是一处洞穴而是一方洞天百岁谷一十三处洞天小界当以藏兵洞为首!禾煎暗暗叹息契染先行一步不知是祸是福他却与那韩十八僵持在此互不信任只能继续等下去。 魏十七“嘿嘿”低笑两声拂袖而去身影略一晃便消失于洞外不知所踪。此举大出意料之外禾煎双眉一挑心中疑窦丛生究竟是察觉到魏蒸顾汶正在赶来途中明哲保身退避三舍还是身无血气打不开门户干脆让出藏兵洞眼不见为净?此子心性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深渊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以降能与之匹敌的人物寥寥无几如此轻易便退去只怕另有图谋不可不防。 禾煎心念数转忽然想起一事这分明是以退为进的阴谋待魏、顾二人赶到“无尽岩”逐一施法打开门户那韩十八只须潜伏在旁偷袭落后一人夺去海量血气大可从容遁入藏兵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转轮镇柱 禾煎早将利弊想得明白心中暗暗冷笑对头在旁窥伺魏、顾二人不明就里稍有不慎必定陨落其一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他安然进入藏兵洞任谁死了都无妨三巨头变作二巨头日后也少一个上位的敌手。 低头琢磨了片刻远处忽然响起破空声响魏蒸顾汶毫不掩饰行踪急速飞遁而至禾煎精神顿为之一振目光闪动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他将视线投向“无尽岩”石壁之上映出自己的身影扭曲变幻透出种种说不出的诡异。 魏蒸顾汶二人抛下契染在百岁谷中转了半天处处扑空一无所获樊拔山似乎早有防备将精卒藏得严严实实散落谷中驻守巡查的只是些不入流的魔物血气稀薄连鸡肋都算不上魏、顾二人心知有异偏生抓不到对方的马脚渐渐心浮气躁满腹狐疑。 正当焦躁之际袖中琉璃珠双双破碎两点白光穿袖而出如萤虫追逐飞舞绕了数圈直投山林深处而去。魏蒸顾汶对视一眼心知禾煎定然有所发现这才捏碎琉璃珠传讯二人速速赶去接应。 三巨头貌合神离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若有好处禾煎只会独占销声匿迹如此之久徒然出声召二人前去十有八九撞见了不得之物祸福相依利害相承一人吞不下这才故作慷慨。 翻山越岭循着枯涧深入山腹溶洞百折千回四通八达幸有琉璃白光在前引路不虞迷失方向。魏、顾二人惊叹之余鼓荡血气提起十二分小心担心中了埋伏阴沟里翻船。 星驰电掣忙而不乱溶洞晦暗幽深一路行去却畅通无阻无移时工夫二人便来到“无尽岩”前转轮王麾下三巨头聚于一处便是面对西方之主樊隗亦有一战之力。 不待招呼魏蒸顾汶四道目光落在“无尽岩”上久久不愿挪开石壁上映出三人的身影浓淡氤氲似召唤又似蛊惑。 禾煎咳嗽一声主动开口道:“这‘无尽岩’中别有洞天若吾所料不差当是西方之主樊隗崛起之地百岁谷一关一涧一洞中的藏兵洞。” “怎样入洞?”魏蒸双眉一挑禾煎若能遁入洞内又岂会在此等候这“无尽岩”定然大有不妥不可妄动。 禾煎缓缓道:“这‘无尽岩’吃软不吃硬反震之力侵入筋骨防不胜防二位不妨试上一试。” 魏蒸哑然失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试它做什么!” “不然唯有亲身所历方可体察‘无尽岩’的秉性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入藏兵洞非同小可勿谓言之不预。” 听他如此郑重不无道理魏蒸存上了心使了几分力气朝石壁打了一拳旋即闷哼一声呼吸嘎然而止僵持数息缓缓向后退了数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批亢捣虚以无厚入有间言语哪能形容万一魏蒸觉得自己被狠狠坑了一把憋了半晌转而向顾汶道:“果然不亲手一试不知其中玄虚。” 顾汶察言辨色知他吃了点亏但并无大碍一时好奇心起上前亦打了一拳反震之力利如刀剑薄如游刃冷不丁钻入筋骨滋味委实不好受。 契染入洞已久杳无音讯禾煎不愿再等下去上前抚摸着“无尽岩”石壁中人影以手相抵亦步亦趋他低低说了句:“藏兵洞正在‘无尽岩’中灌注血气方可打开——”话音未落体内血气鼓荡如江河涌入掌心将吐未吐忽又作春风细雨徐徐注入石壁。 禾煎全力施为毫不掩饰血气变化魏蒸顾汶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无疑虑禾煎此举究竟有何用意?难不成预知藏兵洞内危机重重急需他二人帮衬? 石壁上腾起血云血雾层层晕染扩散禾煎的手掌一分分没入其中体内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急速流失。“无尽岩”仿佛活转过来贪得无厌主动索取禾煎深深吸了口气心知藏兵洞近在咫尺即将打开。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石壁深处忽生异变云雾急收血气倒涌禾煎闷哼一声浑身巨震掌腕节节寸断双膝一软跌将出去瘫倒在地仓促间竟爬不起身。魏蒸顾汶脸色微变定睛望去只听“无尽岩”深处隆隆作响如闷雷不断石壁上一团血云霍地张开如大鱼反吐喷出一个人来摔作滚地葫芦一头栽在岩石上直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禾煎奋力挣将起来手腕“噼啪”作响转瞬愈合如初心中却暗暗叫遭一身血气折损大半若魏、顾二人忽起杀心又该如何是好?眼梢撇去却见他二人只顾盯着那“滚地葫芦”神情甚是古怪忙扭头望去不是旁人正是先走一步的神将契染。 “无尽岩”陡生异变将二人拒之门外禾煎为余力波及只损耗了血气尚无大碍契染却不然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四肢扭成麻花脊椎断为数截脏腑碎裂奄奄一息。伤得如此之重按说生机弱不可察契染偏生血气汹涌如江河节节长流贯穿血肉筋骨伤势一一愈合肉眼可辨有如神助。这并非是他修有秘法实则全凭外力在契染的胸口插着一根粗砺的镇柱半截镇入心窍半截露在外将其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契染深藏不露手中竟然握有一根镇柱魏蒸眯起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贪念如烈焰腾起直冲脑门他下意识踏上半步肩头忽然一沉被顾汶轻轻拉住。他脸上肌肉轻微抽搐沉声道:“契染何德何能执掌镇柱?”声音铿锵颤抖如金石交磨。 顾汶摇了摇头在他耳畔提醒道:“不可妄动看清楚想明白那镇柱非是凡物名为‘转轮’。” 利令智昏魏蒸耳畔轰然一响顿时清醒过来转轮黑骑转轮镇柱转轮王他隐隐猜到契染大有来头却万万没想到他来头如此之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藏兵洞洞天 魏蒸长叹一声一时间怅然若失原来转轮王早就选定了契染迟迟没有挑明反将三巨头推在风口浪尖演了一出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闹剧契染冷眼旁观大概连肚子都笑疼了吧。魏蒸怔怔望着“转轮镇柱”神情变幻不定嘴角一牵露出些许狰狞之色十指开合一忽儿握拳一忽儿松开迟迟拿不定主意。 转轮镇柱一分分没入体内契染伤势尽愈蓦地睁开双眼瞳仁缠绕黑气气质为之骤变沉稳而冷漠一扫之前的轻浮跳脱。顾汶踏上半步挡住魏蒸的视线微笑道:“契将军可曾入得藏兵洞?” 契染直面三巨头心中无喜无惧淡淡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侥幸窥得几分端倪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汶道:“愿闻其详。” 契染微一犹豫叹息道:“百岁谷福地藏兵洞洞天西方之主樊隗屠尽精兵悍将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布下一座连接天地的大阵强行提取本源之力凝结藏兵镇柱……” 镇柱出世血战再起魏、禾、顾三巨头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毛骨悚然心中有些发虚。 契染顿了顿苦笑一声“……洞天剧变天地伟力排斥外物留不住也没有必要强留。” 顾汶明白他的意思樊隗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涸泽而渔摘取镇柱不惜毁去藏兵洞丧心病狂至此断不可以常理揣测留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太危险契染脑子很清楚并没有因转轮王器重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一点可敬可畏。 禾煎长身而起舒展筋骨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乱响密如爆豆目视契染道:“藏兵洞中只得樊隗一人?” 契染“嘿”了一声道:“这才是最古怪之处樊隗将身边兵将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人置于羽翼下护佑有加。” 魏蒸忍不住插嘴道:“是谁?” “百岁谷主樊拔山。” 顾汶若有所思喃喃道:“那樊拔山莫不是樊隗之子?” 契染闻言心头砰的一跳樊拔山是不是樊隗之子无人说得清楚他却货真价实转轮王之子若三巨头回过神来怀疑起他的身份来历又该如何是好?他急忙岔开话题道:“樊隗在泰卢火山吃了大亏足足折去一成血气再也补不回来他如此急迫摘取藏兵镇柱定有所图。” 魏蒸自知心眼不及禾、顾二人多藏拙不去瞎琢磨瓮声瓮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樊隗自断后路他想干什么?” 顾汶道:“如他尚有三分清醒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掀起血战……没有疯那就是破罐子破摔弃了藏兵洞弃了百岁谷孤身远遁一走了之……不过此人为深渊意志侵染天地虽大却容不得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契染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深渊容不得他深渊之外又如何?” 顾汶神色微变“深渊之外?三界之地?” 禾煎悠悠道:“逃出深渊深渊意志鞭长莫及樊隗大可重头来过打下一片新天地。” 顾汶道:“三界亦非善地天帝如来魔王孤家寡人一个白手起家非是易事不过手握藏兵镇柱又有樊拔山这等智囊相助天时地利风云际会……呵呵……” 他没有再说下去禾煎仔细琢磨不禁怦然心动置身于深渊他被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压得死死不得出头一旦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会不会别开一番生面?听闻三界贫瘠荒芜大能自号“真仙”眼高手低多为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樊隗跳出局外天马行空果然下了一步好棋! 魏蒸大摇其头嗤笑道:“脱离深渊须打破界壁便是三皇六王亦力所不逮樊隗又算哪根葱痴心妄想一场空!” 顾汶道:“界壁并非牢不可破若能找准薄弱之处……韩十八既然能进来樊隗就可以出去!” 这一句话正是关键韩十八既然能进来樊隗就可以出去魏蒸心中一凛喝问道:“那韩十八何在?” 契染摊开双手道:“契某入藏兵洞之时韩将军与禾将军俱在一旁观望待契某出来时早已不见踪影。禾将军可知他去了何处?” 禾煎摇头道:“他弃下你自去了。” 契染哂笑道:“禾将军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他若留在此地禾将军心存顾忌如何敢全力倾注血气打开藏兵洞?” 禾煎被他说破心思不恼不怒道:“是以禾某才捏碎琉璃珠传讯唤请魏、顾二位前来相助韩十八见势不可为旋即远遁禾某也没有留他。” 魏蒸与顾汶对视一眼心中疑窦豁然开朗若无韩十八这一节事禾煎紧追契染入藏兵洞又怎会如此慷慨主动传讯相召? 问题是韩十八究竟去了哪里?无尽岩前四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注视石壁上扭曲变幻的身影一个樊隗一个韩十八像两块大石沉甸甸压在心头。 禾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魏十七并未如他所料潜伏于一旁伺机偷袭他决然离去只想避开禾煎耳目悄悄潜入藏兵洞看个究竟。因缘际会走到这一步阴错阳差发觉藏兵洞的秘密岂有入宝山而空回的道理! 魏十七深入溶洞唤出魔女离暗祭出天魔殿堪舆图远兜远转绕了个大圈子来到“无尽岩”的另一侧剥去岩石露出石壁取出青铜镇柱从七命妖兽体内抽出磅礴血气注入其中轻而易举便打开了藏兵洞入口。 九头蛇苦苦积攒数万载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一身血气尽为“深渊之子”夺去凝作大大小小的血晶藏于七命妖兽体内不知要祭炼到猴年马月魏十七挪用些许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当回事。 石壁之上血云血雾层层晕染门户洞开魏十七涌身而入意识稍一恍惚便落于一处洞天小界内。放眼望去苍穹为血色笼罩不见日月星辰大地千疮百孔山川崩塌江河干涸四下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忽浓忽淡如无形的丝带将他身躯悄悄缚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一寸山河一寸血 魏十七忽觉肩背一沉天地伟力加诸于身隐隐有排斥之意然而排斥并非洞天的意志亦非有人暗中作祟细细体察藏兵洞如同一头濒死的猛兽落入罗网拼命挣扎任谁靠近都会狠狠一脚踢开。洞天小界亦非长存不灭一旦耗尽本源之力坍塌湮灭在所难免魏十七并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差不迟不早正好撞上藏兵洞行将崩塌只恐有恶徒抽取本源之力行那逆天之举。 藏兵洞中谁人有此等手段?不问可知定是那西方之主樊隗! 视野所及一片荒芜藏兵洞洞天死气弥漫生机泯灭血腥味如附骨之疽一丝丝一缕缕沾染上身排斥之力愈来愈重行不多时便举步维艰魏十七心念急转毫不犹豫催动十恶星躯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灵机池震荡不息担山赶月大步流星向前行去。 百里之遥转瞬即逝魏十七颅顶腾起一道氤氲白气凝而不散直刺血色苍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放眼望去山川河流尽皆扫平戈壁荒漠茫无涯际远处一点血光时隐时现天地随之颤抖飞沙走石煞气乱窜。魏十七不觉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不用抓一把风送到鼻下细嗅便可察知煞气不同寻常那是藏兵洞垂死挣扎竭力守住本源之力不为大敌所夺。 如不能及时制止樊隗干脆一走了之莫要趟这浑水。 魏十七沉吟数息从“一芥洞天”内摄出青铜镇柱将浑浑噩噩的七命妖兽放出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抱什么奢望不想“深渊之子”被煞气一冲顿时清醒过来眼珠骨碌碌一转化作人形圆鼓鼓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咬牙切齿道:“谁人如此丧心病狂抽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镇柱?” 话音未落远处血光猛地一涨血腥味直冲鼻孔浓稠了百十倍天地伟力纵横决荡如潮水般呼啸而至体内血气紊乱不堪左冲右突如脱缰野马。“深渊之子”立足不稳浑身肥肉乱抖魏十七及时伸手在他肩头一搭镇下血气暴动以己身为桥梁接引星力对抗突如其来的冲击。 天地伟力横扫四野来得快去得也快无移时工夫便风平浪静“深渊之子”眼皮跳个不停声音带上几分颤抖马蜂蜇了一般暴跳如雷喋喋咒骂道:“直娘贼腌臢泼才定是樊隗那破烂货他娘的到底在干什么!” 魏十七听他口气似乎另有隐情手上加了几分力命他一一道来。“深渊之子”抬起胡萝卜似的手指挠挠脑袋长叹一声择其要略将镇柱的由来分说几句原来对深渊意志而言洞天小界就好比人身窍穴毁一处少一处问及窍穴尽闭又将如何“深渊之子”打了个咯噔语焉不详总之大大不妥难怪他如此失态。 略略说了几句血光再度暴涨第二波冲击悍然来袭浩浩汤汤势不可挡“深渊之子”霍然色变魏十七抢先一步将其收入镇柱引动星力抵御天地伟力只觉脚步虚浮几欲破空飞去。他不禁暗暗心惊血光涨落层层叠加单凭一己之力如何与整个洞天相匹敌?他估摸着最多扛过三波冲击便要被伟力抛出藏兵洞去无功而返尚在其次稍有不慎只怕肉身承受不住重压有崩溃之虞。 待第二波伟力冲击渐次消退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星驰电掣向前扑去呼吸间横掠千丈眸中星云缓缓转动早望见一座煞气冲天的大阵笼罩方圆百里千军万马尸山血海血气如锁链连接天地阵眼中立着一根擎天巨/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内藏一道奇气如鸡卵混沌尚未成形。 樊隗立于“藏兵镇柱”旁周身血气缠绕舞动八条触手四两拨千斤全神贯注推动大阵强行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引入镇柱内滋养奇气促其壮大。樊拔山盘膝坐于他脚下堵塞七窍闭合毛孔体内血气缩成一块血晶锁于丹田之中载沉载浮滴溜溜乱转。 自家事自家清楚樊隗心性为深渊意志点染无从摆脱继续留在深渊侵扰一日深于一日迟早有一日会迷失自我。三皇六王全力镇压深渊意志无暇分心旁顾只遣一二投影奈何不了他但他若不知进退肆意妄为又或是沦为深渊意志的傀儡彼辈定会现身追杀到那时天不容地不收当真是死路一条。 深渊不可久留唯有遁入三界之地方可摆脱深渊意志的侵蚀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彻底摆脱后顾之忧。 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不果樊隗幡然醒悟决意跳出深渊远走高飞。三界非是善地帝子元君神通广大不可小觑他与樊拔山密谋将手下兵将尽数收于百岁谷引入藏兵洞大开杀戒屠戮一空以血肉尸骸布下大阵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凝结藏兵镇柱。无尽岩中藏洞天无尽岩外更有九头蛇、仇破虏、左彪、孙雀、胡风并千余碌碡力士重重固守可谓万无一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樊隗万万没料到转轮王麾下三巨头竟不按常理以身涉险兴风作浪更有契染魏十七二人先后闯入藏兵洞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魏十七望见樊隗身影之时他心有所感缓缓举目看到了大阵之外的魏十七。四目相接二人默默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十七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也猜不到对方的用心但樊隗跻身于深渊主宰尽管居于末位神通手段非同小可放在三界之地即是与天帝、如来、魔王相提并论的存在依“深渊之子”所言藏兵镇柱如此要紧一旦落入对方之手如虎添翼断不可容他坐大。樊拔山压制血气自顾不暇樊隗忙于操纵大阵夺取本源之力这正是他插手的良机。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一旦错失前功尽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樊隗神志清明并未被深渊意志所夺五明宫主魏十七闯入藏兵洞中平添一分变数即便之前与帝子存有默契也不可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立场他当机立断五指一抓将一根粗砺的镇柱摄入掌中强行分出一道血气朝魏十七一指虚空之中跃出数百铁骑半人半兽面目狰狞默不吱声跃出大阵恶狠狠扑向对手。 催动镇柱所耗血气甚巨此长彼消藏兵洞趁机反扑大阵之中鲜血急剧干涸无数尸身化作飞灰樊隗大喝一声八条触手紧紧缠住“藏兵镇柱”胸腹鼓起又瘪回双目突出眼眶血丝密如蛛网额头上青筋崩裂血气氤氲腾起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一时僵持不下。 魏十七素有谋逆之心并不将自己视作帝子麾下部属如能伺机夺下“藏兵镇柱”便是激怒了对方又如何!樊隗的提防绝非多虑镇柱才落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雷动于九天之上直挺挺撞向大阵恰好被铁骑抢先一步截个正着。 深渊一十三位主宰樊隗居于末席所得镇柱亦等而下之铁骑来势汹汹成色却远不能与“转轮黑骑”相提并论。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不慌不忙手起一拳星力到处将当先一头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魔物打得粉碎。镇柱铁骑不怒不惧不死不灭粉身碎骨只是表象呼吸间便在百丈外显化成形再度返身杀来魏十七只得一双臂膀出拳如风接连击溃数十魔物终被铁骑淹没。 镇柱铁骑乃奇气衍化奇气不竭铁骑不灭寻常手段难以伤其根本铁骑每一次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战力便平添数分立于不败之地。深渊主宰不乏共识镇柱铁骑不可力敌奇气唯有以奇气吞噬方是釜底抽薪之计樊隗不惜中断大阵运行损耗海量血气催动镇柱对魏十七可谓忌惮有加如临大敌不惜杀鸡用牛刀。 魏十七深陷重围并不慌乱仗着十恶星躯钢筋铁骨挨上几家伙浑不当回事赤铜铸恨棍留给了铁猴孙悟空他手无寸铁随手摄出一柄大夏龙雀刀战不数合刀身承受不住重压砰然碎裂。魏十七又抓过一条粗陋的骨枪乃雷四灵以魔物的骨骸炼就丑虽丑结实得很铁骑前赴后继连挑一十三人这才寸寸断折。 酣战了小半刻镇柱铁骑如狼似虎愈战愈强命星十恶星力下垂源源不断注于体内却入不敷出魏十七渐落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身躯接连被铁骑重创虽一时无虞终非长久之计。但生死一线正是锤炼十恶星躯的绝佳时机转轮黑骑太过强大星躯支撑不了太久反不如樊隗撒出的这数百铁骑似铁锤锻铸力量频次时机都恰到好处错失了太过可惜。有道是“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能不能染指“藏兵镇柱”尚未可知樊隗再怎么落魄终究是西方之主瓜熟蒂落遥遥无期且让他再耗去几分实力先借铁骑磨砺星躯得了足够的好处再说。 魏十七拿定主意接引星力鼓荡体内五处灵机池将十恶星躯催到极致断了一切杂念全力与镇柱铁骑相周旋忽而持械忽而空拳使出浑身解数将最后一丝力气逼将出来压着“诛仙金符”迟迟不动。不知战了多久肉身千疮百孔几近崩溃又被星力生生拉回陡然间意与神会心若浮游星力醍醐灌顶贯穿脏腑经络内外澄澈如洗骨肉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困扰多时的瓶颈松开一隙十恶星躯向前推进一层距离大成境地又近了些许。 魏十七脱胎换骨吐出一口浊气砰砰嗡嗡身躯接连被铁骑击中却毫发无损他将双臂一振如车轮般抡了半圈镇柱铁骑四散倒飞摔得七荤八素方圆丈许无人可近身。樊隗心血来潮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见魏十七如此神通不禁大吃一惊急将镇柱一挥一股脑收回铁骑五指紧紧扣住镇柱血气如金蛇狂舞后背八条触手萎缩其三不惜伤筋动骨召出一员镇将来。 分心数用牵一发而动全身顾了魏十七这头尸山崩塌血海干涸大阵随之四分五裂藏兵洞本源之力趁机挣脱束缚倏然远遁。樊隗神色如常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行百里路者半九十他本来就没打算单靠尸山血海大阵夺尽藏兵洞本源之力能得这许多业已足够。前来搅局的就是一个魏十七按说镇柱镇将足以将其挡住不过此子每每出人意料掌中一道“诛仙”金符神出鬼没连吴千臂都被他一举斩灭枉费他苦心栽培竹篮打水一场空单一个镇将难免有失那就再添些筹码! 大阵已去天地伟力散于洞天平复如初他在樊拔山肩头轻轻一拍将其唤醒指了指魏十七道:“‘藏兵镇柱’未竟全功尚须一番水磨工夫那厮碍手碍脚可速速将其斩灭不留后患。” 樊拔山抬眼望向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此子自称韩十八于鬼门关一战横空出世待价而沽灭了都铎牵机又被契染收买转而攻打百岁谷毫无立场可言不过其人神通广大不可小觑如非主上之命他委实不愿与之对敌。丹田之中血晶颤动血气氤氲而起樊拔山缓步上前眼梢瞥见“藏兵镇柱”高耸入云一根庞然巨/物立于天地间不禁暗暗叹息夺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奇气镇柱当缩至尺寸之间一手足可掌握眼下如此之大只怕功成遥遥无期。 樊隗舍去三条触手从镇柱内召出一员镇将头上没有顶盔身上没有掼甲胯下没有坐骑手中没有刀枪乍一看精精瘦瘦空着两只手一脚深一脚浅上前来愁眉苦脸满肚子不情愿。魏十七上下打量了几眼不觉皱起眉头那镇将瘦虽瘦一身筋骨长在外却与铁猴相仿当真打起来只怕别有暗藏的手段弄不好会阴沟里翻船。 他不急于出手那镇将乐得等下去奇气衍化的货色都有一个德行死不开口死不吭声他也不例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血影分身 樊拔山大感诧异镇柱内兵将乃奇气衍化多半浑浑噩噩残忍嗜杀似那精瘦的镇将一般灵智已开满肚皮不情愿写在脸上行事露出几分性情着实难得!不过主上怎地召出这么个惫懒的家伙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他稍一犹豫主动向魏十七挑明道:“韩道友相助契染所为何事所求何物不妨直说。”言下之意若只为些许好处他未必就开不出来此举实与樊隗之命相抵牾不过樊拔山自有主张并不惟命是从。 破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樊拔山身为西方之主的心腹臂膀彼此知根知底主上手头所剩的家当也已随着尸山血海大阵付诸东流此番涸泽而渔谋取“藏兵镇柱”乃是跳出深渊的最后打算好比富家子中途没落将祖辈积蓄尽数变卖携细软跑路。落荒而逃里子都不要了又何必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魏十七目视“藏兵镇柱”摇首道:“你做不了主。你也给不起。” 樊拔山察言辨色猜到他觊觎“藏兵镇柱”胃口如此之大那就是没得谈了。他亦是果决之人说翻脸就翻脸血气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五指一并血气化作利刃吞吐不定双足一蹬猱身而上。 樊拔山的战力稳稳压过都铎一头但与转轮王麾下三巨头相比等而下之魏十七大半注意仍落在镇柱镇将身上不知何故他感到莫名的威胁。 樊隗遥遥相望樊拔山向来拿的定主意他自作主张也就罢了那镇将如此惫懒懈怠令他大为不悦。他冷冷哼了一声将镇柱在掌中敲了几下随手插在腰间弹出五指凌空抓去又摄出另一根镇柱毫不犹豫一拗两断。 镇柱断折的刹那耳畔响起一声绝望凄厉的怒号藏兵洞地动山摇烟尘四起洞天崩塌天地万物化作灰烬魏十七窥破眼前种种只是幻象不为所动那镇将却神情大变坐立不安流露慌乱惶恐之色。 幻象弥漫数息嘎然而止樊隗将两截断柱握于掌中奋力一甩一道奇气如轻烟如薄雾飘飘袅袅钻出镇柱骤然凝固于空中纹丝不动。 樊隗逐一松开触手五条饱满三条干瘪眸中闪动着异样的赤芒脸上每一道伤痕都在扭动蓦地鼓起一吹奇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藏兵镇柱”镇柱深处隆隆作响烟尘四起节节缩小转眼便只剩下一人多高。 樊隗从腰间抽出仅存的镇柱冷冷瞥了那镇将一眼尚未作势镇将便已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身后起掌插向他后心。电光石火疾如奔雷镇将暴起伤人出手毫无征兆樊拔山反应慢了半拍才扭头望去眼前忽然一亮魏十七脑后现出七层金轮光晕缓缓转动镇将为金光笼罩近在咫尺却凝滞于空中不得寸进。 魏十七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若非他早有防备祭起“诛仙”金符定然躲不过对方石破天惊的一击樊隗唤出这镇柱镇将捕风捉影瞬息挪移错非借助金符之力将其禁锁便是有三头六臂千眼千目也要着了他的道! 主上手持镇柱虎视眈眈那镇将敢不竭尽全力周身泛起星星点点的血光将腰一扭轻轻巧巧挣脱金光束缚骤然消失无迹。魏十七驱使金符四下横扫却始终发觉不了对方的身影藏而不露引而不发一击不中全身而退那镇将神通诡异进退暗合兵法非仓促间可以打发。 既然他不出来那就攻其必救逼他现身魏十七毫不犹豫返身扑向樊拔山叉开五指遥遥虚抓星力涌动瞬息将其锁定掌心金光闪动一点杀意萌动如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金光极速迫近凉意沿着脊梁骨爬上后脑樊拔山哪还不知道对方起了杀心换做旁人他说不定还斗上一斗争上一争但韩十八屠灭都铎的手段何等犀利他亲眼目睹怎敢大意!当下大喝一声须发俱张血气从三千六百个毛孔喷涌而出化作一个个血影扑向对手成百上千前赴后继。 魏十七掌心金光暴涨所过之处秋风扫落叶血影如雪狮子向火荡然无存樊拔山趁机挣脱星力忽然心中一凛毛骨悚然急忙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一道道血柱冲天而起影影绰绰此隐彼现将己身困住上天入地走投无路。他不禁暗暗叫遭对方掌中金光无坚不摧一旦将血影分身尽数扫灭腾出手来对付自己必将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他并未真正与魏十七交过手一旦被困于”血域樊笼“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 棋高一着束手缚脚眼看樊拔山陷入困境退无可退那镇将终于按捺不住被迫出手相救。甫一现身便落入陷阱魏十七早有预谋脑后金轮倏地飞出将其颈臂腰腿重重扣住那镇将吃了一惊身影幻灭不定数番催动神通都为金符所困不得脱身。 魏十七祭出“诛仙”金符扣住镇将掌心金光隐灭数十道血影分身一气扑入他体内如附骨之疽侵蚀血肉脏腑批亢捣虚毁其根本。十恶星躯固若金汤魏十七鼓荡体内五处灵机池将血影一一扑灭顺势催动“血域樊笼”樊拔山落入现世与虚世之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他一拳击出六阳魁首滚落在地。才刚得手便觉得哪里不对劲魏十七细细查看樊笼之中哪里有什么樊拔山分明只是一道血影分身面目一般无二气息分毫不差竟被他蒙蔽了过去! 金蝉脱壳还是调虎离山?他急忙收去“血域樊笼”折返藏兵洞内前后不过一瞬那镇将仍被“诛仙”金符所缚挣扎不脱樊拔山化作一抹虚影若隐若现已遁出十余丈追之莫及。好手段喷薄血气化作百千血影留下一具掩人耳目真身趁机远遁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西方之主樊隗麾下第一得力的大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如泣如诉如注 镇将乃镇柱内一道奇气所化不死不灭金符固然杀伐凌厉却也奈何不了他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只能暂且困住。樊隗舍了三条触手召出镇将不想事与愿违未能灭杀心腹之患只拖住一道金符心中大失所望。 “藏兵镇柱”业已成形此刻收手之前付出的代价尽数泡影什么都落不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将心一横双臂发力将镇柱一拗两断那镇将失了藏身之所根本之地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仰天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樊隗将折断的镇柱用力挥去一道奇气钻将出来投入“藏兵镇柱”镇柱嗡一声巨响急剧缩小漾出重重虚影洞天随之破裂惨白的裂痕如冰纹如蛛网旋生旋灭震撼天地。 事不可逆那镇将受制于“诛仙”金符眼睁睁看着镇柱被毁沦为丧家之犬身躯腾起一缕缕细微的灰烬土崩瓦解体内翻江倒海凝作一抹玄之又玄的奇气直冲卤门直欲弃之而去。 奇气离体万事皆休那镇将似哭似笑现出绝望之情魏十七见状心中一动闪身挡住樊隗的视线衣袖轻拂暗暗催动青铜镇柱一道黄光扫过将那镇将连同奇气一并收去。 原本只是灵机一动姑且一试便是失手也无妨不想镇将投入青铜镇柱鸠占鹊巢顿时安定下来老老实实不惊不扰乖巧得不像话。魏十七一时间来不及细察举目投向樊隗却见他叉开双腿巍然而立神情如释重负身前三尺漂浮着一根镇柱沉浮不定神物自晦。 “藏兵镇柱”终于出世洞天侥幸得以保全却损毁了两根成形的镇柱其中一根也已诞下镇将殊为难得可见樊隗对“藏兵镇柱”寄予厚望不惜押上重注赌冥冥中那一线可能哪怕输得干干净净亦在所不惜。 四面楚歌末路颓败犹疯狂若斯不过魏十七能理解他的心态西方之主深渊主宰即便逃往三界之地也要与帝子如来魔王争上一争岂能甘心老于户牖之下!易地而处他只会变本加厉更隐忍更疯狂踏破大地把天捅个窟窿。 樊隗胸口起伏触手逐一缩入体内如临大敌缓缓探出手去手指尚未触及“藏兵镇柱”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苍穹深处垂落一颗斗大的赤星血光如泣如诉如注这颗名为“十恶”的凶星他在三界星域见过在深渊的天空见过如今又悄然降临播撒血光照亮藏兵洞洞天。 他扭头望向魏十七森然道:“难不成你也想染指这‘藏兵镇柱’?” 魏十七脑后升起七重金轮光晕转动双唇开合透出金石相击之音“有何不可?” 樊隗“呵呵”笑将起来“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这镇柱的来历?” 西方之主行事果决绝非拨弄口舌之人“藏兵镇柱”近在眼前却不伸手反而好言好语喋喋不休当是布置大阵催生镇柱实力大不如前……魏十七心中一动足下风火之力大盛倏地直撞上前。 樊拔山暗暗叫遭局势变幻强弱互换终是避不开一场死斗只得涌身上前掌心相对相合将体内血气尽数逼出急速飞旋无数血刃电射而出薄如柳叶轻若飘絮弱不禁风将对方团团裹住。 樊隗樊拔山百般拖延时间大是蹊跷不管是何缘由不可令其得逞眼看血刃纷飞如雪逐气流飞旋投着几分诡异魏十七不欲细细试探催动脑后七重金轮金光暴涨身影却愈来愈淡气息缥缈不可察。漫天血刃忽然失了感应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樊拔山心生警惕汗毛倒竖急将双掌收回胸前一上一下作浑圆抱球之式血刃倒飞而回。 光晕化作流萤幻灭于无形“诛仙”金符横空出世锋芒直指樊拔山血刃瑟瑟作响如亿万蝗虫拍动翅膀蜂拥而前将无形无质的金光裹得严严实实前一片消融后一片又至两相消磨僵持不下。熟料魏十七只是虚晃一枪以金符在前引开血刃身影已悄然闪至樊拔山身后一拳挥出拳力如山洪爆发节节拔高直到他骇然警觉才破堤而出。 自入深渊以来魏十七借大战小战锤炼己身水涨船高生生将十恶星躯拔高了一截单以肉身强悍论仅次于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樊拔山百忙之中扭身沉肘硬接对方一拳顺势向前扑去胸口忽然一闷骨折筋断脏腑成泥幸赖丹田中血晶未失吊住一线生机数息间弥合伤势损耗的血气不可估量。 樊拔山一颗心直往下沉去与鬼门关一战时相比他又强了多少?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魏十七不待樊拔山缓过劲来唤动十恶命星血光接二连三从天而降将其死死锁定掌心亮起一道金光金符化剑反手斩向他后颈。樊拔山故计重施血气从毛孔喷涌而出血影分身成百上千四散而逃这一回却被星力禁锢遁速慢得异乎寻常脱不开数尺之地。 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于千百血影之中寻找樊拔山真身所在但这“血影遁”乃是樊拔山压箱底的保命手段真身于血影间瞬息挪移疾如流光一时间哪里窥得破。魏十七反应极快见势不可为顿时熄了灭杀樊拔山之心剑光一偏斜斜刺向西方之主樊隗。 这一击倾力为之毫不留手引动“诛仙”金符杀伐威能一去无回。樊隗若不敢硬接闪身躲避那金符之威便尽落于“藏兵镇柱”之上镇柱虽是深渊宝物奇气衍化铁骑镇将有无穷妙用本身却并不坚固魏十七以此相逼赌樊隗不愿退不能退不敢退泥足深陷进退两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终非池中物 “藏兵镇柱”触手可及一旦摘取天翻地覆洞天随之崩塌动静之大势必引来深渊主宰的目光。樊隗原本谋划周全这尸山血海大阵一明一暗明阵夺取藏兵洞本源之力涸泽而渔催生镇柱暗阵连接三界借洞天崩塌打通界壁籍此跳出深渊但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在旁虎视眈眈不打发了那祸害轻易不敢发动。 当年樊隗亲自主持大阵付出惨重代价将燕南征送入三界寻得界壁薄弱之处又着吴千臂奋力打通界壁不想为帝子元君联手镇下只留一隙进出深渊魔物大军终不得随行故此樊隗决意携樊拔山前往三界重头来过再辟天地。 前后二度交手樊隗亦察觉帝子非是寻常人物单凭他与樊拔山二人势单力孤莫说打出一片天地来单是立稳脚跟就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他权衡再三决意毁去藏兵洞洞天摘取“藏兵镇柱”当成压箱底的筹码。但谁都没有想到洞天如此桀骜固守本源之力魏十七又从中搅局逼得他连折两根镇柱才令“藏兵镇柱”出世。 眼看魏十七催动金符杀来剑锋所指不惜将“藏兵镇柱”一并毁去樊隗心中怒不可遏那魏十七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纠缠不休招招都冲着他软肋而来下手绝不容情一番心血眼看就要结果却被他横插一杠岌岌可危。 怒归怒他心底也有些发虚若在全盛之时他自然不惧魏十七但催动尸山血海大阵已耗去他大半血气跳出深渊非是易事三界那头有帝子元君虎视眈眈若无足够的自保之力等同于以身涉险。樊隗眉头纠结成一团身后倏地窜出一条触手将剑身一绞金光扭曲晃动顷刻间作流云散杀伐之力倾泻而至深渊之躯岿然不动连伤痕都没有留下分毫。 交手一招魏十七心中有数樊隗已是强弩之末仗着肉身强悍足以硬撼“诛仙”金符若不急不缓与之游斗多费些手脚迟早能将其磨倒。不过时机稍纵即逝迟则生变他当即合身直撞引动星力一拳击出拳锋所及虚空破碎竟再也不能复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眼前之人再不是正阳门外斩杀吴千臂的那个五明宫主了终非池中物得势便化龙入得深渊搅动风云如今杀至眼前足以与他一争高下因缘变化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诸般念头一闪而过樊隗只得鼓起余力起触手点去与对方硬拼一记。 巨力相加洞天承受不住重压苍穹如琉璃裂开无数细痕片片坠落大地轰然开裂沟壑纵横却无有一道侵入尸山血海大阵。樊隗岿然不动触手化作飞灰体内血气回旋魏十七闷哼一声一步步向后退去将加诸于身的巨力徐徐化解七窍中渗出黏稠的鲜血肉身千疮百孔模样甚是狼狈。 樊隗从体内抽出剩下四条触手齐齐插入脚下用力一掀土石滚滚而起露出阵下之阵尸骸遍地鲜血回流阴风凭空而作鬼哭狼嚎声响彻四野。 十恶凶星垂落荒野星力如潮涌入肉身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揉身再上樊隗又舍去一条触手将其逼退二度冲撞藏兵洞天崩地裂已无可挽回他一狠心甩起一条触手将“藏兵镇柱”摘下。 风云突变雷声隆隆响成一片洞天急剧崩塌万物化作齑粉樊隗分心数用全力催动暗阵血气氤氲腾起身影若隐若现界壁贯通苍穹破碎处星光熠熠生辉星域的一角映入藏兵洞崩溃的天空。 界壁隔绝星域命星辗转投影跨越时空及至星力垂落深渊已层层削弱魏十七在深渊之中锤炼肉身十恶星躯随之水涨船高但受制于星力无法尽展所长。当界壁贯通星域映入藏兵洞的一刻命星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千百倍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星力汹涌而至十恶星躯节节拔高瞬息突破极致跨入前所未知的境地。 潮起潮落亢龙有悔高峰过后便是低谷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界壁一旦闭合星躯将再度跌落魏十七毫不犹豫一步跨出身影疾若流光已闪至樊隗身旁双手抓住一条触手掌心金光吞吐猛一发力硬生生扯作两断旋即将“藏兵镇柱”夺去飘然离去合身撞入崩塌的洞天转瞬消失了踪影。 电光石火兔起鹘落樊隗竟然没什么反应待到“藏兵镇柱”被夺这才回过神来厉声咆哮身影甫动又强行按捺下来一阵阵后怕。那魏十七吃错了什么药气力暴涨方才若不是冲着镇柱而去顺手给了自己一下又该如何是好?罢罢罢机关算尽为他人作嫁衣裳此时不走就再也走不脱了!他长叹一声万念俱灰发动大阵之力携樊拔山跳出深渊遁入茫茫星域。 镇柱一去洞天崩塌好在樊隗催生“藏兵镇柱”之时被魏十七撞破好事并未夺尽本源之力藏兵洞尚可勉强支撑一阵。魏十七无暇搜求洞天内留存的宝物忙不迭赶往入口从青铜镇柱内抽取九头蛇血气张开血云血雾一头撞将出来。 回头望去“无尽岩”晦暗无光透出灰败的死气碎屑簌簌剥落一层层向内凹陷藏兵洞业已沦为一片废墟洞天崩塌之力渐次泄出波及整个溶洞土崩瓦解摇摇欲坠。 此地不宜久留但镇柱事关重大万不可落入他人之眼魏十七当即抽取星力布下一重重具体而微的“血域樊笼”将两根镇柱裹得严严实实收入“一芥洞天”深埋于参天造化树下不令人知。收拾好首尾他闪身晃入溶洞深处倏忽远离不知所踪。 “无尽岩”的另一边魏蒸、禾煎、顾汶、契染暗暗叹息樊隗终是摘去了“藏兵镇柱”洞天崩塌一番辛苦终成泡影。四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远遁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樊隗既已公然现身待他腾出手来就再也走不脱了! 百岁谷深处隆隆作响藏兵洞沉入地底枯崖涧如怪蟒翻身扑腾了片刻四分五裂不成模样。草窠与郎祭钩双双立于空中注视着百岁谷中惊天异变神情有些凝重又有些释然。三皇六王镇压深渊意志抽不开身转轮王决意灭除后患遣兵攻打百岁谷说动二人真身亲至如樊隗有所异动当全力镇压。深渊主宰开战非是寻常好在局势并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樊隗撞破界壁跳出深渊从此不受深渊意志侵蚀一场大祸弥散于无形可谓皆大欢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洞天崩塌的伟力喷涌而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百岁谷兜底翻了个遍面目全非鬼门关轰然塌陷大河为之泛滥洪水滔天。草窠与郎祭钩立于高空目光如电窥得五道身影急速遁出全身而退。能入转轮王的法眼又岂会是寻常人物彼辈全身而退不足为奇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人竟身怀“转轮镇柱”。 镇柱一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动三皇六王诸方之主达成默契错非悉心栽培的继任者不得染指此物。那契染虽是五神将之一却持有“转轮镇柱”显然深得转轮王看重地位犹在三巨头之上。 契染借助奇气之力化作一抹流光星驰电掣当先遁出百岁谷。事出突然慌不择路尚未来得及辨明方向忽然心血来潮急忙仰头望去只见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双双降临目光投向崩塌的藏兵洞若有所思静默不语。他暗暗松了口气向二位深渊主宰躬身见礼远远立于一旁听候召唤。草、郎二人素来与转轮王交好契染猜测他们当是应王上之请联袂来到百岁谷压阵若樊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麾下兵争断讨不得好去。 转轮王亦非全知全能谁都不曾料到樊隗竟然打的是跳出深渊的主意临走之前一不做二不休还夺取了“藏兵镇柱”。 甫离险地魏十七目光急扫早望见空中东方之主草、郎二人足踏风火金砂放慢遁速落于契染身旁。契染瞥了他一眼将声音聚拢于一线低低问道:“适才却是去了哪里?” 魏十七目不旁视嘴唇微微蠕动亦低声道:“退避三舍躲于暗处待禾煎催动血气遁入藏兵洞之际再给他一记狠的不想那厮倒也果决使了个手段将魏蒸顾汶一并唤来只能远远避开免得打草惊蛇。” 三巨头乃挡路的石头迟早要一脚踢开契染不以为忤颔首道:“是了禾煎为人机警权衡利弊唤作魏蒸倒有可能顾头不顾腚。” “藏兵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契染见魏、禾、顾三人徐徐而来脸色微动闭上嘴不再多言。“转轮镇柱”落入三巨头之眼转轮王的意图昭然若揭他的身份由暗转明也无须再掩饰什么了。适才在“无尽岩”前魏蒸心生恶念意欲强夺“转轮镇柱”若非顾汶及时阻止一二藏兵洞又生出异变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他脸上不动声色胸中杀意涌动暗暗将魏蒸判了死刑视作最先翦除的劲敌。 尘埃落定百岁谷翻天覆地再无一丝生机草窠不无感喟向契染招招手将他唤至跟前目光在其胸口一转和颜悦色问了几句。契染收起嬉笑面孔礼数周到言简意赅将一行人入百岁谷斩灭左彪、仇破虏寻得“无尽岩”遁入藏兵洞目睹樊隗以尸山血海大阵催生“藏兵镇柱”的种种说了几句与草窠心中推测一一吻合他叹息道:“樊隗亦是一时之人杰当断则断决然撒手跳出深渊从此别有一番造化可怜可叹可喜可贺。” 物伤其类同为深渊四方之主草窠言语中不无回护之意郎祭钩却不以为然苍蝇不叮无缝蛋樊隗心性不定这才为深渊意志所趁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如今孤注一掷跳出深渊躲避深渊意志的侵蚀却也只是一厢情愿深渊之外是怎样一番情形谁都说不清焉知深渊意志不能及?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五神将到得百岁谷的只有魏蒸、禾煎、顾汶、契染四人郎祭钩早看出几分端倪不过小儿勾心斗角与他无干听凭草窠相询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草窠当面一一问过并未察觉不妥百岁谷覆灭樊隗一走了之事已至此没什么可纠结的。他回首看了郎祭钩一眼见他老神在在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当下命魏蒸等自去向转轮王复命恪守本分不准节外生枝。 “恪守本分不准节外生枝”一句听似平常实则暗含告诫出自东方之主草窠之口谁都不敢漠视契染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草窠此言是应“转轮镇柱”而起点醒三巨头莫要利令智昏忤了转轮王的心意。魏蒸等唯唯诺诺愈发觉得兴味阑珊这些年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便宜了旁人思之令人沮丧。 草窠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挥挥手命众人退下魏、禾、顾、契四将不敢怠慢各自返回驻地收拢麾下兵将在二位深渊主宰的监视下陆续撤离百岁谷老老实实谁都不愿落下口实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在转轮王的面子上草窠不无维护之意但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暴露了“转轮镇柱”归属契染已成为众矢之的他急急挥军西撤一路跋山涉水一路思忖着对策。 草窠望着大军如泻水置平地顷刻间作流云散契染惶惶然西遁魏、禾、顾遥遥尾随似存包抄之意一时触及心事便向郎祭钩道:“转轮王将魏、禾、顾三人推在前暗中栽培那契染赐以‘转轮镇柱’用心颇深如今由暗转明可有隐患?” 郎祭钩淡淡道:“即便有隐患也是疥癣之疾无关大局何况你不是警告过彼辈都是聪明人谅无大碍。” 草窠叹息道:“但愿如此……最近深渊之底不大稳当谁都腾不出手来只怕再过些日子你我也得加入其中从此不得逍遥了。” 郎祭钩道:“西方之主跳出深渊于人于己都是好事隐患不存波澜不惊一切都在掌控转轮王曾言未来的关键正落在那‘韩十八’身上你我只须静观其变自可见分晓。” 二人言说了几句空中异象渐次消退显出朗朗青空九轮赤日光耀万里。这一刻无数目光投向深渊的天空十日只剩其九深渊主宰已然去了一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各人的缘法 一路西行溯流而上日以继夜赶路翻过数重山脉踏入北地气候骤然一变朔风呼啸风雪连绵不绝。回到自己的地盘契染这才松了口气将麾下大军化整为零一股股接连分兵散入荒山野岭就地休整渡过漫漫长冬。 北地苦寒山腹深处却孕育地热名为“赤流”温泉鼓沸水汽缭绕有四时不凋之花八节长青之草堪比洞天胜境。契染独享“赤流”之妙耗费大量人力开辟了十余处洞府除分赐麾下得力干将外空闲的甚多他力邀魏十七在此住下连带石火骝柯轭牛山鸫阎狼阎虎之辈也得以留驻于“赤流”外围舒舒服服泡在温泉中省得去吹那剜心剔骨冻死人的尖风。 温柔乡是英雄冢“赤流”所在虽然舒适却不利修炼便是仓谷糜华隆头亦常年在外偶尔才一至。 不知何故从踏上西行路起铁猴孙悟空便一反常态避开魏十七裹紧铁链铁钎孤身前行只在他视野尽头出没及至来到北地又死也不肯靠近“赤流”宁可顶风冒雪在荒无人迹的山林独自苦捱。魏十七隐隐猜到几分亦没有为难它右腕上的血舍利手链一忽儿炽热一忽儿冰凉似乎在催促他将铁猴心窍间的那枚血舍利剜出收入囊中凑成六出之数但他听之任之迟迟拿不定主意。 血舍利暗藏玄机但并没有重要到左右他的心意。 百岁谷一番周折契染借用“转轮镇柱”之力侥幸脱身肉身留下不小的隐患抓紧时间调养伤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魏十七亦闭门不出唤出魔女离暗以天魔气布下天罗地网将洞府内外层层遮掩又引动命星施展“血域樊笼”隔绝深渊目光的窥探这才着手清点所得的好处。 九头蛇乃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血气被“深渊之子”收去魂飞魄散留下一身躯壳堪比天材地宝魏十七命屠真使唤雷四灵将其炼作法宝兵器物尽其用无须在意得失。深渊乃血战之地九头蛇躯壳虽然难得单凭阳钧炉一道虚影又不得君臣佐使的宝材魏十七也不指望雷四灵能炼出什么真宝来。他固然不在意得失屠真却不愿仓促行事由着雷四灵乱折腾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好生权衡斟酌。 魏十七最为看重的乃是火中取栗从西方之主樊隗手中夺来的“藏兵镇柱”。 他将“深渊之子”唤出细细询问镇柱之秘“深渊之子”不知他夺取“藏兵镇柱”只道魏十七趁乱收了一员镇将有意将其降服以供驱使倒也并不藏私将内情一一道来。魏十七沉思半晌挥手将其收入镇柱心中若有所思这青铜镇柱得自广恒殿主温玉卿用于封存“七命妖兽”与“御兽袋”相类当是天庭仿深渊镇柱所炼的宝物如此看来许久之前深渊与三界便有交通只因界壁所阻非大能不得往来。 魏十七又将镇将唤出细细盘问那镇将自称“鸱”得西方之主赐以“樊”姓有求于人甚是知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不至哀声求告言谈中却也流露出相投之意。 原来之前在藏兵洞内樊隗催动尸山血海大阵腾不出手从镇柱内召出樊鸱意欲斩杀魏十七消除隐患不想一物降一物镇将反为“诛仙”金符所困白白损耗了海量血气。深渊镇柱应洞天本源之力而成所生奇气各不相类彼此抵牾冲突吞噬壮大樊隗无奈孤注一掷拗断镇柱以奇气催生“藏兵镇柱”作最后一博。镇柱一断樊鸱绝了存身立命的根本沦为无源之水按说过不得一时半刻便即退散为奇气荡然无存魏十七灵机一动将他收入青铜镇柱却是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青铜镇柱乃天庭仿制之宝内中无有奇气恰好为镇将容身天造地合护住奇气不至退散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魏十七心下了然樊鸱虽有降服之意但皇帝不差饿兵驱使其争斗所耗血气非在少数好在“深渊之子”从九头蛇身上得了不少好处血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需要时直取一二轻而易举。手头多了一不死不灭愈战愈用的悍将他心中也颇觉欣喜下一回即便对上深渊主宰四方之主亦有一战之力只是镇将来历可疑不足为外人道如非迫不得已不宜贸然露了相。 “深渊之子”与镇将樊鸱所言细节虽有差异大体相合魏十七忖度片刻郑重其事将“藏兵镇柱”取出置于掌中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粗砺如石神物自晦直如死物一般不禁暗暗叹息。镇柱内所藏奇气有无穷妙用只是依二人所言须将其收入深渊之躯祭炼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可成催动镇柱另有秘法不为人所知他既已炼成“十恶星躯”自然不会转修血气之道不过樊隗如此看重“藏兵镇柱”不惜接连毁去两根镇柱以奇气浇灌催熟其中定有缘故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为己所用如若有缘日后自能分晓。 魏十七将“藏兵镇柱”重重封禁埋于“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此物事关重大他决意连屠真离暗一并瞒过在“十恶星躯”大成前深藏不露免得旁生枝节。 百岁谷之行意外的收获着实不少血舍利九头蛇镇将樊鸱藏兵镇柱却大都远水不解近渴反倒是接连激战“十恶星躯”有了长足的进益连“血域樊笼”都水涨船高更觉得心应手。自入深渊以来他前所未有的强大但形势也前所未有的险峻三皇六王是一方深渊意志是另一方他夹在中间看似左右逢源实则行走于刀刃稍一疏忽便堕入万丈深渊。 此时此刻唯有躲于“血域樊笼”隔绝诸方窥探才能得到片刻安宁。魏十七下意识拨弄着手腕上的血舍利心中数过一个念头便掐过一枚恍惚间觉得这血舍利若凑成三十六或七十二或一百零八之数便与一串舍利佛珠相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甩得出圈不回 一念既起便挥之不去魏十七掐着血舍利数了一遍又一遍如着了魔一般每转过一圈冥冥中那一缕隐而不显的命运之弦便轻轻一颤。 深渊古老相传开天辟地之初焚天之火从天而降有神佛陨落骨殖结成血舍利散落各处得之者置于体内以血气推动可施展一道神通。魏十七手头先后得了六枚血舍利最初一枚得自千手千臂吴千臂藏于铁猴孙悟空心窍习得神通“挪转巨力”威力之大足以打破界壁将深渊投射至三界之地。剩下五枚乃入深渊后所得蕴藏神通各不相同曰“化形水雾”曰“固守心魂”曰“冰封千里”曰“异象之躯”曰“遁行虚空”魏十七心存忌惮并未一一试过连这些名目都是凭一己之意胡乱名之。 血舍利非是凡物血舍利不知凡几魏十七隐隐觉得此物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得愈多感应愈是明晰。 线的一头系住血舍利另一头却不知落向何处。 如无人指引落入魏十七手中的血舍利也只是死物纵然聚得一枚两枚五枚七枚十枚百枚亦不足以改天换命血舍利之玄机并不在于其中蕴藏的神通这一点知者寥寥。然则魏十七是有缘人“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的有缘人。当他有意无意掐动血舍利心与意合意与神会触动了藏于体内的一道后手。 并非藏于肉身内而是藏于他最初得道时开辟的“一芥洞天”内。 参天造化树支撑起“一芥洞天”播撒生机也投下广袤的阴影如黑夜笼罩万物。黑夜并非无边无际在阴影之外有一片茂密的娑罗林。 昔日如来于娑罗双树间成就无馀涅槃所谓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娑罗果乃佛门异种左树所结之果人世百味尽在其中久食不无小补右树所结之果有延寿之效天庭破碎仙界被封有赖此果方可出入五明仙宫。 迦耶赐下娑罗果日久天长花开果落长成一片茂密的娑罗林枝叶婆娑涛声起落。 当魏十七掐动血舍利的一刻“一芥洞天”内燃起冲天之焰熊熊烈火瞬息将娑罗林焚作灰烬。烈焰凭空而作来得快去得也快待魏十七有所察觉娑罗林只剩下一片灰烬。 数息后余烬无风自动倒卷而起一点金光萌动熠熠生辉化作一座金身大佛。金刚怒目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但这大佛既不降魔亦不慈悲满月般的脸庞作欢喜之色不多不少只一点。 那大佛捏定手印却非“释迦五印”中任一种似是而非得意往形朝苍穹深处轻轻一点仿佛耗尽所有神通金身溃灭传下一篇佛门法诀无头无尾径直映入魏十七脑海。 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魏十七并不急于参详略加思索便猜到几分端倪这门法诀乃迦耶所传应血舍利而起也应血舍利而落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并非一句空言。 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却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迦耶纵非如来也相差不远。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前因后果他猜了无数次的机缘猜错无数次的机缘原来一直藏于体内直到此刻才露出端倪。 运数之离奇不能改变只能接受。魏十七沉下心来将脑海中那篇佛门法诀逐句审视顿觉字字珠玑云里雾里一时间哪里参悟得透。不过匆匆一览察知大略果然是祭炼血舍利之法平和中正非关佛门神通也无须引动血气只以意念为之别出机纾自成一体。 魏十七凝神想了片刻尚未摸着门径忽然心血来潮耳畔惊天动地一声响“血域樊笼”鼓荡扭曲若不堪重负。他眨了眨眼举目望去只见阳钧炉不知所踪只剩一团雷火翻来滚去电光霍霍金蛇狂舞雷音响成一片屠真跌坐在地茫然不知所措雷四灵面如土色身形虚实不定踉踉跄跄一头钻入令符唯恐迟上半步魂飞魄散。 魏十七伸手轻点接引十恶星力稳住“血域樊笼”将雷火一一镇下收拢作井口大小一团。他见屠真双手撑地有些失神鼓着小嘴模样不无狼狈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屠真长长舒了口气苦恼道:“炸炉了。” 雷火炼器炸炉在所难免九头蛇乃深渊之底的魔兽所留骸骨岂是寻常再炸个三五次亦不在话下魏十七不以为意凝神望向那一团雷火看了半晌神情有些古怪。屠真心中忐忑不安起身凑到他身旁低低道:“炼了数载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就突然炸炉了……” 心神倾注于脑海中那篇佛门法诀稍一失神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过去了数载他奶奶的……魏十七转着念头伸手摸摸屠真的秀发眸光闪动随口道:“似乎不像炸炉……看上去也没那么糟……” “咦?”屠真精神为之一振。 魏十七将手探入雷火之中电光张牙舞爪不能损其分毫他左右掏摸了一回眉梢一挑慢慢抓出一根怪模怪样的长家伙挺直如棍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端渐次收细尖如蛇尾一端纠结鼓胀形同麦穗隐约看出是九头蛇骨骸的模样九个头颅盘簇向前被雷火洗炼得如此之小若非存了意细细揣摩仓促间难以看出本相。 魏十七掂了掂量分量随手舞动一番这“九头穗骨棒”与枪棒截然不同前重后轻甩得出圈不回不是十分顺手身陷重围千军万马厮杀此乃冲锋破阵的大杀器以之与强敌对撼却失之笨重狼犺白白损耗许多气力终不及一双铁拳来的灵便。深渊之中卧虎藏龙不乏明眼人若认出是九头蛇的骨骸冷不丁叫破平添许多麻烦如非必要当藏于“一芥洞天”轻易不露相。 见不得光需要秘密藏起的物事愈来愈多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忌惮大步行走在深渊与三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天生异象 屠真看着雷四灵冶炼九头蛇骸骨不是怕他不用心而是怕他小孩耍大锤失手坏了事目不交睫盯了数载毫无倦怠之色好在有惊无险最终炼成一柄“九头穗骨棒”比起之前那些练手的破烂货不知好了多少也算有始有终。唯一令她遗憾的是真宝难得在这深渊之下缺鼎炉缺雷火却宝材缺时日只能炼成无知无觉的攻坚杀伐之兵而且还大不趁手。 说到底她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点心意。 魏十七将“九头穗骨棒”收入一芥洞天撤去“血域樊笼”不急于将屠真藏起契染花大力气开辟的洞府颇有客观之处他携屠真四处游玩了一番聊以遣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屠真性子清冷耐得住寂寞但总把她留在“一芥洞天”内枯守在参天造化树下终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他心中明白并没有将离暗一并唤出。 忽忽数日过去契染那边悄无声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伤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百岁谷那场大变故并未惹来更多的事端三巨头各自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转轮王的投影亦久久不至魏十七猜测了一番抛开心事仍遁入“血域樊笼”中把玩镇柱参悟法诀。 深渊的天空一十三轮赤日隐没其一昭示西方之主樊隗跳出运数之外深渊主宰只剩十二九轮赤日东升西落漫漫长夜过后又三轮赤日涌现渐渐习以为常。然则百岁谷之变只是一个契机时光流驰天地骤变这一日风起于青萍之末细微震荡来自深渊之底连绵不绝遍及山海大地深渊每一个角落连藏身于“血域樊笼”中的魏十七都被惊动神魂不宁骇然心悸当即踏出洞府察看究竟。 “赤流”喷涌而出方圆千里热力蒸腾冰雪消融温泉干涸山林燃起熊熊烈焰将苦寒的北地变成一个大蒸笼。契染立于山头脸色极为难看天地伟力不可挡苦心经营之地沦为泥泞荒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令人有气无处撒。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祸为之让他找出罪魁祸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才能消今日之恨。 折腾了整整一宿东方发白众人耳畔轰然雷鸣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金光乱射苍穹不得逼视分明有四轮赤日冉冉升腾。契染心中大惊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肚子里寻思深渊一十三位主宰素以昊天、伏岳、北冥三皇为首节制六王戮力同心于深渊之底镇压“深渊意志”此番天生异象四日并行当是六王之中有人得了莫大好处更进一步与三皇比肩论神通论手段若非转轮王便是地藏王。 契染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将适才没有说出口的狠话咽下肚去“赤流”毁便毁了三皇变四皇这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是哪一位主宰上位只须静观其变便可知分晓。 天地剧变“赤流”乱成一锅粥已不堪栖身契染久居北地狡兔三窟当下收拢兵将邀魏十七一同北上去往风屏谷暂住。魏十七听他说了四日之兆心中不觉一跳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说不定会牵扯到己身。修为到了他这等境地心神与天机运数隐隐相合福祸自有感应但其中的变化却如雾中看花望不真切他面上虽不推辞暗中存了抽身远遁的念头。 四方之主也就罢了三皇六王任一降临真身非他眼下所能敌。 风屏谷深入北地数十万里虽无地热温泉有赖四下里群山连绵如屏遮挡风雪亦是难得的好去处。契染挑选精兵强将率众北上一路暴风雪凌厉如刀翻山越岭走得十分辛苦。魏十七趁避雪的当儿暗暗唤出“深渊之子”相询听得四日同升其脸色十分古怪斟酌良久方才说了自己的推测。 三皇六王真身落于深渊之底联手镇压“深渊意志”兀自不得周全天长日久“深渊意志”循隙而出犹得化身“深渊之子”点染四方主宰西方之主樊隗之祸并非无由。但六王之一神通大进跻身三皇之列镇压之力暴涨对“深渊意志”而言绝非好事只怕从此后束手缚脚无有可趁之机而诸位主宰亦可腾出手来真身行走于深渊而非仅仅遣一二投影虚应故事。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血域樊笼”隔绝深渊主宰窥探樊隗草窠郎祭钩不曾察觉有异但若三皇六王真身降临近在咫尺又能否瞒得过去? 事有从权关系到自身安危“深渊之子”亦无法置身事外他搜肠刮肚思忖良久忽然记起一物问起那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九头蛇血气为其所夺尸骸可否仍在?九头蛇的筋骨业已炼成一根“九头穗骨棒”此外尚有一张整皮一堆脏腑血肉尚未来得及处置。“深渊之子”闻言心中大定先索取“九头穗骨棒”看了一回逐寸抚摸雷火洗炼之痕啧啧称奇随口道:“此等杀器若交到镇柱镇将手中可平添三分威能危急之时可杀出一条血路来。”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听出言外之意脸上不动声色。 “深渊之子”将九头蛇皮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又取了蛇心蛇胆道:“此三物乃九头蛇一身精华所在吾以血气洗炼可得一物藏于其中或可隔绝他人窥探。” 事关重大魏十七郑重其事追问了一句:“可有几分把握?” “深渊之子”道:“虽无十足的把握昊天、伏岳、北冥三皇以下当万无一失。” 魏十七心中有了底“深渊之子”并不知他以“血域樊笼”重重包括镇柱埋于“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以生机遮掩天机藏得如此隐秘当可瞒过三皇六王之眼。他打了个手势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深渊之子”暗暗叹息洗炼此物须耗去九头蛇大半血气所剩有限不足以将己身推至樊隗之流的境地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深渊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血气先渡过眼前难关再说日后想法子斩杀一二魔兽有好处可分润料想那韩十八亦不吝出手相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南方之主 深渊自有意志。 从天人自我觉醒的一刻起就注定与深渊意志为敌不可调和至死方休。最初深渊意志占据上风侵蚀与灭亡之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可选及至深渊主宰崛起赤日陆续跃入永夜的天空此消彼长深渊意志退缩于深渊之底不再能予取予夺。 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时代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 深渊意志从来没有放弃过反扑早在三皇六王联手镇压之初便“深渊之子”脱颖而出与“天人”相抗争。初生之辈神通广大占尽上风及至三皇六王坐镇深渊之底修为突飞猛进将“深渊之子”灭的灭逐的逐镇压之力愈来愈大愈来愈紧密深渊意志居于弱势退而自保偶然寻得空隙匆匆催生“深渊之子”孱弱低能不成气候远不及初生之辈反为大敌瓜分徒作嫁衣沦为他人的资粮。 此涨彼消六王之中又有人更进一步深渊之底四皇五王联手深渊意志再无可趁之机泰卢火山诞下的这位“深渊之子”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位从此之后再无机会。他侥幸逃出生天借七命妖兽化形躲藏在青铜镇柱内对于己身藏匿之处再用心不过不敢有丝毫大意。“深渊之子”秉承深渊意志而生炮制魔兽尸骸熟门熟路洗炼蛇皮蛇心蛇胆的血气又来自九头蛇同出一源“原汤化原食”事半功倍不多日便大功告成炼成一只储物袋九头环锁心胆二气回转袋内袋外气息隔绝不可探查。 魏十七细细探查无误颔首曰可。直到这时“深渊之子”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日以继夜洗炼这蛇皮袋神念损耗极大一时倦怠不堪遁入青铜镇柱内休憩。魏十七将镇柱密密收藏轻易不再触动一门心思掐动血舍利参悟脑海中那篇突如其来的法诀静观其变。 忽忽过了数月天地异变渐渐平息北地回复了风雪连天的旧貌契染遣心腹前往“赤流”查探带回的消息令人沮丧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地热如山洪爆发土石兜底沸腾将十余处洞府尽数摧毁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是天灾非人祸契染亦无法可想郁闷了一阵只能付之一声苦笑。 北地远在边塞一隅之前派出的巡骑迟迟没有消息千枝万叶血气丹又纹丝不动契染正坐立不安之际北方之主郎祭钩忽然降临于北地神不知鬼不觉来无影去无踪趁着漫漫长夜与契染见了一面。 此来并非私相授受而是应转轮王之命顺便带来了契染期盼已久的消息改天换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者正是六王之中的转轮王自此深渊之底四皇五王联手压制深渊意志可稍稍缓上一口气。而更为意外的消息是继西方之主樊隗跳离深渊后久未露面的南方之主山涛亦极有可能突破瓶颈入主深渊之底晋升王位。 短短数载深渊格局发生翻天覆地之变之前的种种布置尽数沦为明日黄花契染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深渊之皇与深渊之王有天壤之别他与转轮王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即便王上一意孤行也不可能无视深渊的默契将他扶到高位。郎祭钩带来的消息意味深长西方之主跳离深渊山涛入主深渊之底一连少了两位四方之主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苍穹之赤日对应深渊之主宰长夜分隔两个白昼一个白昼十日并行于天对应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及草窠、山涛、樊隗、郎祭钩四方之主一个白昼三日并行于天对应昊天、伏岳、北冥三皇樊隗离开深渊十日隐去一日三皇变四皇九日又止剩其八郎祭钩在暗示契染改弦易张顺势谋求南方之主。 为何是南方之主而非西方之主原因在于西方之主樊隗虽跳出深渊本命血气未灭唯有将其斩灭夺其血气方能得深渊认可唤起隐没的那一轮赤日姑且不论打破界壁何其艰难即便追杀至三界之地谁又有把握在天帝如来魔王注视下斩杀樊隗?反倒是山涛一旦入主深渊之底势必将一点本命血气送归南方留待有缘人契染若能取得本命血气便有机会跻身深渊主宰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 郎祭钩的意思正是转轮王的意思世易时移契染已经失去了一步登天的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本命血气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契染只须提前赶赴极南之地守株待兔即可唯一需要顾虑的是如何暗中行事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契染沉思良久问道:“敢问大人还有多长时间可供谋划?” 郎祭钩看了他一眼“入主深渊之底非同小可早则百年多则千载。” 契染暗暗盘算了一回心中顿时一宽往紧里算百年光阴也绰绰有余。 “路途遥远未雨绸缪宜早不宜迟。” 契染听他语气有异眉梢轻轻一跳似有些意外郎祭钩顿了顿又道:“这是转轮王特地关照的。” 宜早不宜迟其中定有缘故只是受托传话之人不知底细契染略加思索忽记起深渊之底三载修炼的机缘若有所悟转轮王关照他早日动身当在某处另有安排入深渊之底与赴极南之地都须掩人耳目干脆趁汤下面一次性办妥。 郎祭钩并不知晓契染的来历心中并不十分看好他不过看在转轮王的面子上多提点了一句“是机会也是考验南方本命血气的归属山涛自有打算此去极南之地除了要小心魏蒸、禾煎、顾汶阻挠外另有强敌相争不可不慎。” 契染颔首受教心中拿定主意邀韩十八同行此子神通了得有他鼎力相助取南方本命血气直如囊中取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躲得远逃得快 镇压深渊意志是莫大的机缘亦是莫大的桎梏一旦沾手断无抽身而去的可能三皇六王枯守深渊之底不得自如直与囚徒无异。郎祭钩置身事外本无意插手南方本命血气拜转轮王所托前往北地传讯一一言说分明旋即遁去留契染自个儿斟酌。 契染思忖周详趁夜孤身拜会魏十七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空口白牙又许下承诺力邀他同行。 魏十七参悟法诀正无头绪他隐隐觉得这篇法诀与血舍利密不可分之所以不得其门而入根源在于手头的血舍利太少他正起念行走深渊搜寻散落在外的血舍利借此窥得法诀之秘瞌睡送枕头契染的提议正合心意至于那些空头承诺姑妄听之并不放在心上。眼下契染自顾不暇日后缓过劲来若能回赠海量血气他自然不会客气。 这一去短则百年长则千载留在北地的兵将非是鸡肋须得有所安排。魏十七斟酌片刻留下铁猴孙悟空相助柯轭牛石火骝是个聪明人知进退不无手腕与柯轭牛等相安无事但他终究是外人有铁猴在旁震慑多一重保障。那猴头听了魏十七的吩咐喜形于色“铁钎锁血气”虽将心窍中那枚血舍利镇住不令其逃脱毕竟不大稳妥它对主人新得的血舍利手链极为忌惮生怕为其所夺能远远避开再好不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契染与魏十七计议数日谋划妥当以闭关疗伤掩人耳目内设重重禁制外命重兵把守从暗道走脱与魏十七会合后绕了个大圈子隐匿踪迹转而折向南行。 荒山野地杳无人迹魏十七祭出抱虚木飞舟邀契染登舟遁形。契染第一次见到三界飞遁之器形同枯木坑坑洼洼模样粗砺丑陋枢纽处嵌了六颗星核晶丝交织变幻不定看不透其中玄机。 魏十七道:“外界之物入深渊俱为血气压制不堪大用此舟乃天庭三大神木之一抱虚木所炼勉强可以驱使一二所耗非小不得持久。” 契染心知肚明血气催不动三界之宝对方所言不无水分却也是实情他拱手道:“有劳韩将军了。” 魏十七仰头看了一眼月黑风高暴雪肆虐正是遮掩行踪的好时机心念动处十恶命星现于苍穹血色闪动星力垂落肩头。他伸足轻轻踏落于枢纽之上六颗星核齐齐亮起晶丝瞬息数变似禁制而非禁制飞舟无声无息浮于空中离地丈许微微一颤便消失于风雪中。 深渊之中少见飞遁之器长途跋涉多靠两条腿所耗血气不多又可磨砺肉身一举两得到了契染这等境地更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起一落横掠十余丈几与飞鸟无异只是走得快动静也大根本无从掩饰形迹。 抱虚木飞舟解决了他的大难题。 天地一片混沌风雪愈来愈猛魏十七留有余力分心二用一壁厢操纵飞舟鬼魅般穿过暴风雪一壁厢留意血舍利手链的动静一气飞出数千里之遥方才寻得一处避风的山坳停下歇息。 契染有备而来张开一座九阳狐皮帐篷隔绝肆虐风雪温暖如春置下烈酒邀魏十七共饮。 喝了五七杯酒腹中暖洋洋甚是舒服契染跟魏十七打个招呼翻身躺倒不一刻便鼾声大作。操纵飞舟长途跋涉有命星源源不绝垂落星力本元损耗极为有限但神识始终紧绷终有些疲倦魏十七放空身心取下右腕那串血舍利手链一枚枚掐动盘玩。眼帘低垂似睡非睡鼻息若有若无掌心忽然一烫原本冰凉的血舍利炙热如火剧烈跳动契染的鼾声亦嘎然而止一骨碌翻身坐起脸上流露出警惕之色。 魏十七“咦”了一声道:“似乎是个大家伙?” 契染呵呵笑道:“无妨九阳狐皮汇聚阳气于风雪中如幽夜之烛旁人难察北地异兽自有神通觅踪而来亦数寻常。送上门的口中食待契某宰了那家伙拣上好的血肉与韩将军下酒!” 他当下出得帐篷放眼四望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白熊哼哧哼哧赶下山来通体没有半根杂毛一双小眼珠血光闪烁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参天巨木轰然断折不能挡其分毫。契染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那大白熊!” 魏十七道:“契将军识得此兽?” 契染道:“也算是北地凶名在外的恶兽了早就想剁了它的熊掌打牙祭……古怪!着实古怪!那厮一向躲得远逃得快他奶奶的这是中了邪巴巴地往死路上送?” 魏十七打量了几眼心如明镜往日里躲得远逃得快那是“蝼蚁尚且贪生”的本性如今不然冷不丁被血舍利迷了心性又无铁链铁钎镇锁糊里糊涂便奔了过来。 契染活动一下手脚长笑道:“韩将军且莫动手看契某的手段!”他微微伏低身躯箭一般窜将出去一头撞向白熊怀中。 那大熊本性被迷本能未失知契染乃是觊觎它熊掌的大敌浑身硬毛根根倒竖大吼一声人立而起抬起双掌重重拍下心脏咚咚急跳无数血丝喷涌而出掌心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逼得对手不得闪避。 区区一头茹毛饮血的畜生纵有几分天赋神通又能强横到哪里去契染只须施出“血气引”便可轻易取其性命但如此一来便坏了它一身好肉下酒的熊掌落了空他双眉一挑起拳相迎。熊掌大如蒲扇重重拍在契染双拳之上如中铁砧契染双足没入冰雪中从丹田中提起一口血气闷哼一声骨节如爆竹乱响那大熊竟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翻着跟斗摔了出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既来之则安之 契染双拳掀翻大熊豪兴大发闪身逼上前四下里腾挪游斗拳拳着肉一拳比一拳沉重饶是大熊皮糙肉厚连吃十多拳脏腑破碎不要命地喷血若非心窍间血舍利吊住性命早就瘫成一堆死肉了。 契染浑身上下血气氤氲拳力勃发气吞山河打得大熊东倒西歪爬都爬不起身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泼赖货当真经揍死吊这一口气不肯倒地难不成是扮猪吃老虎存心伺机反扑?他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暗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将那畜生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对手。 魏十七旁观多时原本有意看那大熊从血舍利得了什么神通结果除了经揍打不死外别无可观他摇了摇头随意抬起右手朝大熊虚虚一抓血丝骤然收紧五枚血舍利紧贴手腕掌心张开一团赤红的血气吞吐翻滚有如活物。那大熊身躯骤然一僵一颗心怦怦乱跳胸前破开一道微乎其微的创口一枚有棱有角的血舍利飞将出来倏忽横掠十余丈投入魏十七掌心。 血舍利离体大熊如被抽去了脊梁颓然瘫倒在地体内积聚的伤势一股脑炸开身躯千疮百孔骨骼寸断唯有四只熊掌完好无损。契染早察觉魏十七暗中动了手脚从大熊体内摄去一枚血舍利不过他留心搜求此物亦非什么秘密当日在百岁谷中左彪仇破虏体内两枚血舍利便被他抢先夺下收归己有。 契染将血舍利一事抛诸脑后催动千枝万叶血气丹将大熊遗下的血气收去又抽出一柄剔骨短刀剁下四只熊掌划开毛皮以积雪洗剥干净用树枝穿了喜滋滋提在手中招呼魏十七回帐篷慢慢享用。 熊掌乃大熊一身精华所在激斗多时血气尽归于此最是滋养不过生啃固无不可腥臊费牙暴殄珍物契染自有料理的妙招无须柴火双掌一搓以血气催动烈焰兴致勃勃炙烤熊掌无移时工夫便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魏十七细细察看那火非是凡火乃深渊特有的血气之火由内而外将熊掌炙熟火候恰到好处以之炼器并不比阳钧炉中的雷火差到哪里去契染手法老到驾轻就熟显然不知重复过多少回不过他凝炼这血气之火又为何事?为炙烤?为炼器?以常理推测纯熟多余之举…… 魏十七暗暗起了疑心。 无移时工夫契染将熊掌烤得不焦不柴喷香扑鼻心中十分得意将一只前掌一只后掌递与魏十七重斟烈酒与之痛饮一番。魏十七将熊掌撕开筋肉脱骨而下油滋滋颤巍巍无须多余的调料蘸少许盐即是难得的美味。二人以熊掌下酒你一碗我一碗将剩下的烈酒喝尽微有几分醺醺然胸中十分舒畅。 血气之火会不会与祭炼镇柱有关?不然的话契染凝练这劳什子做什么?魏十七忽发奇想仔细一琢磨倒觉得有几分可能。他下意识抚摸着右腕上六枚血舍利触手冰凉静默无声心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一口吃不成胖子先从血舍利入手弄清楚迦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否则的话有这么一尊大佛惦记着寝食难安。 说到底他足够幸运但还不够强大。 深渊是他机缘所在最厉害的三皇六王羁縻于深渊之底余下四方之主并非高不可攀他大可施展手脚火中取栗谋取足够的好处其中的关键正在于无所不在又不得自主的深渊意志。 这一刻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念头也前所未有的通达。 二人休憩了数个时辰精力尽复再度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抱虚木飞舟凌空飞遁无视山河天堑契染因势利导改变原先的计划精心选取了一条曲折盘旋的路线深入蛮荒不毛之地避开诸多势力的探查。但深渊浩瀚无涯契染平日里虽然有心也只探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大略一旦出了北地进入他人的地盘随机应变方是上策谁都不知前途会撞见什么意外。 魏十七压低飞舟悄无声息掠过高山大河一开始运气不错连着十余日风平浪静连契染都啧啧称奇以为自己天命所钟神佛护佑邪魅退避。风平浪静并不长久这一日飞舟撞入一片褐红的河谷大地皲裂红土为旋风挟裹飘摇而上在赤日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四下里尽是濯濯童山不见草木鸟兽死气弥漫天地间契染吸入一口热风喉间热辣辣如被火炙没由来打了个咯噔。 星核颤了数下晶丝收敛抱虚木飞舟遁速愈来愈慢摇摇晃晃坠向河谷。 魏十七道:“此系何地?” 契染凝神打量迟疑道:“从未听闻深渊有如许凶地。” 体内星力运转颇觉晦涩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道:“既来之则安之契将军可有意探上一探?” 此行以契染为主他只是随口提议契染急于赶赴极南之地争夺本命血气不欲横生枝节但既然闯入这河谷飞舟不得遁行只能凭双腿赶路探与不探也没多大差别。他沉吟道:“无妨顺路为之顺手为之有所得亦是意外之喜。” 飞舟又滑行千余丈降落于地二人踏上坚硬的砂石甫一落足便察觉一缕缕热气钻入脚底板如针锥直刺筋骨。契染眼皮一个劲跳不停暗暗催动神通窥探河谷内血气不探查还好一探查便惹出滔天祸事来仿似火星落入干燥的茅草耳畔轰一声巨响河谷内血气蒸腾充斥四野地下深处有庞然巨/物被惊动土石翻滚地动山摇直奔二人而来。 魏十七于血气不甚敏锐却也察知此物非同小可果不其然凶地生凶物与之相比北地那头乖乖奉上熊掌的大白熊温驯得像条小狗不过右腕上血舍利手链毫无动静这地底的凶物并非藉借外物而是天生神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上食埃土 昏天黑地河谷翻成一口煮沸的锅大地开裂一条粗逾十围的怪虫窜将出来乍一看像巨蟒但无头无脑无鳞片环节分明刚毛如刺怎么看都是地龙之属的妖物。魏十七放眼望去那怪虫体表覆盖着厚厚一层黏液形同柔韧的铠甲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虽然不知有何诡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万不可随意触碰。 契染身形骤退右臂一探抓起一块尖锐的巨石狠狠砸去那怪虫体型狼犺躲闪不便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有躲闪的意图扭头钻入底下如同蛟龙入海身躯拱成一道桥。巨石呼啸而去重重砸在怪虫身上黏液如涟漪层层荡漾石块骤然停滞于空中四分五裂转眼化作齑粉簌簌落下那怪虫恍若不察泥牛入海般消失于地下不知所踪。 危机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急迫契染看了魏十七一眼后者摊开手道:“模样像是一条钻土的地龙在我们那边也叫‘曲蟮’、‘坚蚕’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差不多只有小指粗细。”契染脸色颇为难看若不赶时间与那地龙周旋一阵亦无妨但事有轻重缓急南方本命血气事关重大耽搁不得他决意再试一把如若不成便抽身远遁日后再寻它算账。 大地沸腾地龙再度破土而出头端裂开一道大口子血光盘旋深不见底环节蠕动朝契染深深一吸刹那间飞沙走石契染立足不稳腾空飞起挟裹在土石中颠三倒四身不由己投向地龙的血盆大口。魏十七伸手一抓五指星光熠熠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契染摄定他趁机挺直腰板一拳缓缓击出血气化作三道拳影势如破竹轰入地龙口中。 虽未倾尽全力这三道拳影亦有契染七成杀伐之威孰料地龙喉咙深处血光暴涨蓦地弹出一条宽扁的舌头长满无数细小的倒刺只一卷便将拳影尽数卷去。地龙惯常生吞猎物长舌粗砺坚韧终究是口中之物未经千锤百炼虽将拳影卷去皮开肉绽受创却着实不轻那地龙狂性大发环节吞吐蠕动吸力暴涨铁了心要将契染一口吞下。 契染一时间啼笑皆非他身处空中无处借力反成为地龙与魏十七较力的支点颠倒翻覆没个正行幸好没有落在旁人眼里否则的话岂不成了终身的污点和笑话!地龙蠕动环节一口接一口吸摄衔接得天衣无缝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办法他决定下点猛药拇指食指中指捏出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甩腕掷出不偏不倚落入地龙口中。 这千枝万叶血气丹乃转轮王亲手凝炼的寄托之物有种种妙用契染含于舌下斗战时血气源源不绝耗去多少补益多少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投入地龙口中又成剧毒之药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一劫。 丹药入喉体内血气顿时狂泻而去地龙察觉大事不妙哪里顾得上吸摄猎物拼命甩动身躯要将那一颗小小的异物吐出。契染扭腰稳稳落地向魏十七打了个手势脸上笑嘻嘻把握十足地龙一个劲扑腾一忽儿钻入地下一忽儿冲天而起无移时工夫便没了气力软趴趴摔倒在地身躯干瘪枯萎缩成一条长皮囊奄奄一息。 契染伸手一勾千枝万叶血气丹从地龙口中飞出落入他掌心滴溜溜直转契染看了数眼大为满意这地龙血气充裕非比寻常再来个百十条血气丹或可回复旧观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 魏十七弯腰操起一把土石在手中慢慢捏着以星云双眸细观发觉红土之中夹杂着晶亮的矿石细小如米坚硬如铁他抿唇轻吹小心吹去浮土拣去大小碎石留下的矿石约在十余之数。契染留意到他的举动正待上前相询脚下再度巨震又一条地龙窜将出来发疯似地扑向他合身猛/撞难不成死的那条是它的道侣子女父党母党如此奋不顾身一意报仇。 契染并不急于出手腾挪闪避有意引诱对方张口吸摄以千枝万叶血气丹投入口中趁势夺取血气不想那地龙有几分机敏紧闭大口绝不重蹈同伴的覆辙一味钻出钻进以身躯碾轧。契染忌惮对方一身黏液前后左右游斗不敢近身数番以血气试探俱无功而返心中越发急躁起来探手入怀中五指深深陷入胸膛抓住一根粗砺的“转轮镇柱”闷哼一声一分分抽将出来。 镇柱离体引动血气契染眼神中透出三分痛楚三分隐忍三分狂热五指握紧“转轮镇柱”轻轻一挥血气从镇柱一端射出化作三尺长刃赤光流转不定映得他须发俱红。魏十七看在眼里脸颊肌肉抽搐强忍住笑意忍得十分辛苦虽然只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但此时此刻契染契将军有如神助大有“绝地武士”的风范! 契染并不知魏十七肚子里在嘀咕些什么他以镇柱内奇气引动血气化作一柄“血刃”揉身而上只轻轻一挥那地龙粗大的身躯剧烈颤抖黏液蒸腾殆尽一道血线贯穿天地血肉横飞上半截颓然倒地不起下半截倏地缩回地下疯狂逃窜。 契染哪容它轻易逃脱双手提起“转轮镇柱”一斩血气暴涨大地隆隆作响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地龙粉身碎骨一团血气逸出契染随手以千枝万叶血气丹收去略一沉吟向魏十七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两条怪虫却费了这许多手脚令韩将军见笑了!” 魏十七看了“转轮镇柱”几眼并未多嘴他暗暗催动真元伸手一抓无数细小的矿石从地下冉冉升起聚于掌心约摸有拳头大小光芒闪烁流转不定。 契染好奇道:“韩将军可知此系何物?” 魏十七摇首道:“深渊所产非吾所知不过此物干扰‘星核’运转致使飞舟不得遁行只能徒步走出这河谷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可怜可悲可叹 地龙阻路也就罢了这土中的矿石惹人在意魏十七暗暗唤动雷四灵从袖中挥出一道雷火盘旋数圈径直落入掌心以手为鼎炉粗粗祭炼了一番去芜存菁留下一块鸡卵大小的金精色作淡金坑坑洼洼日光落于其上霞光流转瞬息万变。 契染看在眼里啧啧称奇深渊物产之丰厚他所见不足万一不知河谷不识金精原在意料之中但魏十七袖中这一道雷火却是好东西乖巧听话灵性十足一转眼工夫便将细小的矿石炼为金精三界手段果然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当着魏十七的面他也不矜持客气凑上前张望了几眼问道:“此金相貌不俗不知有何用处?” “契将军未曾见过吾更是不知尚须仔细参详。”魏十七翻来覆去看了一遭递给契染把玩又从土中摄取矿石以雷火炼成拳头大小一块金精收入袖中带走。山川连绵河谷广袤如这金精当真有用日后再来搜刮眼下却没那许多空闲。 二人再度上路飞舟既不可用无须再掩饰形迹一起一落横掠七八丈起如飞燕落地轰然巨响尘土滚滚四散。 行不片时河谷天翻地覆十余条地龙钻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昂起身躯狠命扑打土石漫天飞舞遮蔽了天空直如黑夜降临。契染以“转轮镇柱”引动血气凝化血刃如鬼魅般前后穿梭窥准时机手起刀落一道道血线分隔虚空黏液蒸腾地龙一一溃灭正冲杀之际忽觉胸中烦闷气促每一刀斩出固然无往不利但所耗血气愈来愈多渐渐入不敷出无以为继。 他老于沙场心中有异急忙凝神察看发觉地龙前赴后继如前线木偶般受人操纵不避不让刻意迎向血刃以黏液消耗血气不令他有喘息之机。契染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急待出言提醒三条地龙同时扑至却似看破他的虚实一般将他退路尽数封死。 契染心如明镜地龙只是癣疥小患于背后操纵之人方是心腹大患那厮藏头露尾一味以地龙消耗血气显然不怀好意但身陷困境失了天时地利只能苦苦撑下去。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不得已他将千枝万叶血气丹含于舌下抽取血气正待一鼓作气杀出重围眼前忽然一亮金光横扫摧枯拉朽将三条地龙一举斩灭。 契染长长舒了口气急忙吐出血气丹将血气一一收去。魏十七与他并肩而立眸中星云转动不慌不忙寻找敌踪口中道:“斩杀地龙消耗血气甚巨这背后之人处心积虑不简单!” 契染苦笑道:“何止不简单能将这许多怪虫收拾得服服帖帖这等本事任谁都要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大地震荡又有数十条地龙蜂拥而至契染倒抽一口冷气当机立断道:“有劳韩将军加把力将地龙尽数歼灭吾以血气丹夺取血气若能回复七八成元气当请动王上投影降临!” 请动转轮王投影降临么?魏十七顿记起泰卢火山一战后契染厚着脸皮索还羊脂玉瓶以血气祭炼此丹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始终未能如愿眼下闯入这地龙聚居的河谷既然一时走不脱趁机夺取血气倒也是顺手为之一举两得的好事。他略一沉吟引动十恶命星足踏风火金砂祭起“诛仙金符”将地龙一一诛灭一击毙命绝无失手。 地龙吞噬土石力大无穷最厉害之处只在一身黏液克制血气防不胜防对上魔人天人固然大占上风然则魏十七来自深渊之外“诛仙”金符乃天后姜夜亲手所炼的杀伐之宝无可抵挡一时间死伤惨重契染趁机捡漏血气尽归千枝万叶血气丹一张嘴越咧越大喜出望外。 河谷深处忽然响起隆隆鼓声幸存的地龙倏地缩回地下掉头就跑。打退了虾兵蟹将正主儿终于坐不住了契染精神为之一振将血气丹纳于口中含在舌下五指紧扣“转轮镇柱”提起十二分小心静观其变。 “喀喇喇”一声巨响大地裂开一道数丈许宽的大口子热力氤氲深不见底数息后红土如喷泉般涌出托着一头魔兽冉冉升起上半身作人形有头有脸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烂鼻梁歪嘴巴似造物主粗枝大叶塑了个大略尚未来得及精雕细琢下半身却是一条地龙环节蠕动刚毛如针附着一层透明的黏液回旋流淌如活物一般。 魏十七微微退后半步契染心中会意上前拱手道:“呵呵不打不相识敢问尊驾驱使地龙阻路是存心还是误会?” 那魔兽张开歪嘴牙龈红里透黑脓水滴答焦黄的利齿残缺不全含含糊糊嚎叫了几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契染摇摇头低低道:“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耗尽血气铸成人身结果却不上不下不伦不类落得个半吊子连话都不会说可怜可悲可叹!” 深渊魔兽血气勃发不可力敌然则彼辈虽有灵智终属兽类脑筋不大灵光往往为天人设法降服沦为奴仆苦力之流弄不好还要献出一身血气尸骨无存死不瞑目便如九头蛇这般强横绝伦也受制于西方之主樊隗沦为藏兵洞的看门狗。眼前这魔兽分明是不甘心决意逆天改命强行催动血气重塑肉身结果不得大能指点自个儿瞎折腾半人半兽不得言语。 虽然说不出话听却还能听懂契染一句“可怜可悲可叹”如针锥刺入心中那魔兽怒火攻心死死盯着对方小眼越眯越小挤成一条线大眼愈睁愈大瞪作铜铃大瞳仁忽一转藏于眼后只剩一颗大白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契染没由来心头一跳耳畔嗡嗡作响体内血气沸腾心神迷离一个劲挤眉弄眼身不由己作出大小眼歪歪嘴的怪样。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伸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震动灵台方寸契染大叫一声顿时清醒过来紧闭双眼不敢逼视对方。一时不慎阴沟里翻船竟中了对方暗算契染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兀自后怕不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相打无好拳 深渊魔物多凭爪牙蛮力殊死厮杀炼化血气打熬肉身方是根本要么踩着尸骨登上巅峰要么沦为他人的踏脚石。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迫于求生的重压无暇分心旁骛炼几道“血符”以备不时之需已属凤毛麟角唯有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登上裨将之位坐拥数万魔物方有余暇琢磨种种血气神通。 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却不同彼辈血脉强横身负天赋神通稍加修炼便脱颖而出凌驾于众人之上寻常魔人只是口中食任意虐杀不堪一击对上契染这等千锤百炼的神将凭借血气神通亦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言不合触目惊心满满的都是恶意契染冷不丁中了对方的偷袭差点阴沟里翻船幸有魏十七及时出手相助才幡然醒悟。他伸手摸了摸脸扭转头睁开眼双眸酸涩刺痛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这魔兽神通诡异专一克制深渊之躯他奶奶的终年打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 契染痛恨不已心中却不无忌惮他处心积虑修炼“血气引”下的功夫极深自然知晓针对血气而发的神通何其诡异那魔兽无人指点肉身练成个半吊子其天赋神通却得以突飞猛进万不可小觑。 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多说的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无须血气推动神通魔兽奈何不了他反而因此惹祸上身。 无须契染再拜托本在一条船上自当同舟共济魏十七一出手便祭起“诛仙”金符一道金光斩去那魔兽果然脑筋不大灵光闭着小眼瞪着大眼施展“触目惊心”的神通哪想对方恍若不察金符犀利无匹从其腰间掠过一刀两断。 那魔兽上半截人身顿化作齑粉下半截地龙活蹦乱跳蓦地暴退数丈疮口冒出一团团血气转眼重塑肉身补全为一条无头无脑无耳无目的地龙环节赫然周身黏液回旋涌流神完气足分明便是一条卖相硬碰硬的地龙王。 契染怔了怔嗤笑道:“这长虫终究还是现出本相看上去比较顺眼!” 半截人身灰飞烟灭多年心血被金符一扫而空地龙王咧开大嘴无声地咆哮着怒不可遏将身躯一圈一弹身躯顿时化作一抹黑影直扑大敌而去。魏十七催动风火金砂骤然绕至其身后祭起“诛仙”金符斩落地龙王虽无眼可视无耳可听周身刚毛却无微不察旋即甩动长尾往土中一钻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却并不以迅捷见长一击不中魏十七顺势冲天而起如流星轰然坠地重重一脚踏落方圆百丈齐齐凹陷土石挤成一块密不透风将地龙王困住。 地龙王猝不及防被困于地下却并不慌张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鱼不会惧怕水他也不会惧怕大地。地龙王张开嘴大口大口吞咽土石扭动身躯向前钻去才窜出丈许便觉得身躯沉重一阵阵虚软无力这才察觉土石中糅杂着星星点点的异力盘踞于环节间如附骨之疽侵蚀血肉。 魏十七得势不饶人重施故技催动十二星躯如夯土般数起数落将土石越捶越实星力渗入地下打造出一个铜墙铁壁的牢笼地龙王钻土的速度愈来愈慢被迫蜷缩成一团撑开方寸之地催动血气将体内星力化去一时无暇旁顾。 魏十七捶下最后一击仰天吐出一口白气箭一般冲霄而起作云气四散。地龙王与之前的对手截然不同气息与大地融为一体无法拖入“血域樊笼”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最笨的办法将其困住再设法加以炮制魏十七攻其弱点果然一击而中。 契染搔搔脑袋肚子里嘀咕道:“真是笨办法啊老子怎么就想不到?呃就算想到了也没力气把这么一大片土石夯实吧……”他忽然觉得有点沮丧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乃是老牌的强将不如他们也就罢了怎地连这外来户也压过自己一头凌驾其上?转念一想这些年来韩十八在深渊如鱼得水愈战愈强三巨头隐隐落了下风他还以老眼光看人却是错得离谱。 魏十七用力跺了一脚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土石却纹丝不动坚逾铜铁困是困住了接下来如何炮制却没有半点眉目他看了契染一眼道:“那长虫被困于地下一时半刻不得脱身是弃了他南下还是将其斩灭夺取血气?” 契染将千枝万叶血气丹托于掌心凝神看了片刻犹豫道:“地龙血气旺盛非寻常魔物可比若能得其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最好不过……韩将军不是有一道通灵雷火么?何不干脆将地龙炼化一劳永逸灭了这祸害。”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经深思熟虑魏十七细细琢磨倒觉得有几分可行渗入土石的星力一旦为雷火引发势同燎原无孔不入那地龙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护不得肉身周全哪怕不能将其彻底炼化元气耗得七七八八即便逃出来也不足为虑。 他沉吟片刻颔首曰可暗暗唤出雷火童子雷四灵轻拂衣袖一溜雷火窜将出来在空中盘旋数圈如灵蛇般扭头钻入土中引动星力雷声响成一片烈焰冲天而起方圆百丈顿成火焰山。 魏十七与契染立于一旁远远观望土石压得虽紧雷火无孔不入逐寸逐分向内压迫得星力之助烈焰咝咝作响由赤转蓝由蓝转白几近于透明土石熔成琉璃金精参杂其间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雷火炼化魔兽非是一朝一夕魏十七不急不躁一面照看雷火一面参悟法诀契染亦耐着性子守候在旁绝不催促半句。 自打离开泰卢火山转轮王杳无音讯契染总觉得心中没底阴差阳错闯入河谷撞见这许多地龙他一门心思夺其血气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引动王上投影降临南下的旅程便是耽搁上一年半载也在所不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千枝万叶血气丹 忽忽数月过去河谷不断向内塌陷现出一个百丈方圆的巨大天坑深不见底土石烧结为琉璃珠浑似一颗五彩斑斓的眼球在天坑中摇来滚去时不时爆出一连串闷雷。地龙王被困于其中气息衰落了许多处处受制于人一身神通使不出三成之前数度发力欲破土而出俱被魏十七引动星力一一化解。接连遇挫地龙王终于沉默下来不再白白损耗元气蜷缩成一团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作最后一搏。 魏十七不急不躁步步为营驱动雷火将外围逐层烧结步步为营方圆百丈的土石最后所剩不足十分之一。契染搓了搓双手嘿嘿笑道:“终于要开始了!”炼化一头完整的魔兽这是难能可贵的经验即便是他也不想错过。 “炼化魔兽非是易事困兽犹斗只怕要损耗不少血气契将军可有后手?”魏十七伸手敲了敲琉璃珠作铿锵金石之音嗡嗡回响令人心颤。 契染低头犹豫不决难得困住一头血气充裕的魔兽祭炼千枝万叶血气丹在此一举万一事有不谐血气损耗过多错失了机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地龙王若活蹦乱跳他倒确实没有太好的法子总不能掰开嘴把血气丹硬塞进去不过此刻被囚于琉璃珠内无处可逃有一宗绝户手段倒正好用的上。契染权衡利弊得失终于下定决心目中闪过一丝狠色拍着胸脯道:“千枝万叶血气丹妙用无穷对付这小小的长虫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契染取出千枝万叶血气丹三个指头轻轻捏定狠心咬破舌尖滴下精血引动丹药内所藏的一道神通。这道神通出自转轮王之手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他只道有了“转轮镇柱”无须再动用这一道神通却不想催动镇柱所耗血气不在少数以他的实力好比小孩耍大锤踉踉跄跄委委屈屈实在发不出多少威。 魏十七留意他一举一动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保不定什么时候要与三皇六王做上一场契染有几斤几两他心中自是有数转轮镇柱和千枝万叶血气丹俱是转轮王赐予他的护身之宝由此窥得彼辈的神通手段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契染以精血引动神通将千枝万叶血气丹一拍丹药由实转虚如魅影般直透琉璃珠毫无阻碍飘落于地龙王身前。地龙王察觉到莫大的威胁浑身刚毛根根倒竖急待钻天打洞躲避偏生被囚困于方寸之地发疯般乱咬乱撞避之唯恐不及。 千枝万叶血气丹缓缓迎上前去地龙王甩尾猛击频频落空丹药只是一团虚影浑不受力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一缕浩大的气息当头压下那是转轮王的威压地龙王噤若寒蝉终于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盘成一团紧缩环节抱着万一的侥幸以黏液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然则一切抵抗都是徒劳血气丹如入无人之境穿过回旋涌流的黏液一寸一分没入地龙王体内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千枝万叶血气丹入体的刹那地龙王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松开环节浑浑噩噩全然丧失了求生的意志血气旋即如脱缰野马打着旋没入血气丹中丹药再度由虚转实露出狰狞本色肆意掠夺地龙王体内精元生机。 地龙王虽不能与九头蛇这等老牌魔兽相提并论一身血气磅礴浩瀚千枝万叶血气丹足足吞噬了七天七夜方才饱餍只留一层微不足道血皮契染之前估算有误若非他舍了那一道神通地龙王拼死挣扎耗去小半血气血气丹不足以尽复旧观。 地龙王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勉强吊住一口气。千枝万叶血气丹神完气足微微一颤瞬移而出落入契染掌心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枝叶婆娑舒展熠熠生辉。契染仔细看过不觉喜形于色向魏十七拱手致谢血气已足接下来只须祭炼温养一番便可接引转轮王投影降临。 行百里者半九十千枝万叶血气丹提前夺取血气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魏十七暗暗催动雷火引动星力以琉璃珠为鼎炉着手炼化地龙王。契染虽觉无甚必要但他抢先动手夺取这许多血气占了最大的好处只留给魏十七一具尸骸心中过意不去当下不急于动身打个招呼自去僻静处用功祭炼血气丹。 这一炼便足足耗费了大半年光景雷火童子大功告成从琉璃珠内钻出气息一落千丈径直没入魏十七袖中悄无声息沉沉睡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元气。雷四灵消耗如此之大倒出乎意料之外魏十七神情微微一动心中不无期待。 琉璃珠落于天坑之底忽明忽暗热力蒸腾犹未彻底冷却。正当魏十七琢磨着怎生将其劈开忽然心血来潮仰头望去只见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彤云滚滚而来山呼海啸遮天蔽日雷动于九天之外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转眼连成一片。水幕障天奔流直下千疮百孔的河谷再度改变了模样泥石流纵横肆虐从四方汇聚涌入天坑琉璃珠浸没在泥浆中淬去火气骤热骤冷嘎啦啦一声巨响声如裂帛居中裂为两半一道宝光冲天而起滂沱暴雨倒卷而起尽数化作水汽。 魏十七眼疾手快伸手一摄将宝物抢在手中地龙王为雷火炼化一身精华未散炼成一根柔韧皮实的长索环节分明伸缩自如究竟有何威能一时半刻也窥不破。契染早被天地异象惊动一一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痒他问魏十七讨过长索细细看了一回双手用力一扯长索拉伸近半掌心火辣回缩之力大得异乎寻常。他暗暗点头将此宝交还魏十七郑重其事道:“好东西拿来绑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挣不脱!” 魏十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知不觉手头又多了不少好物藏兵镇柱和九头穗骨棒都见不得光倒是这条地龙索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无须顾虑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山水终有相逢时 宝物出世天降暴雨契染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此乃“天哭”地龙索有此异兆注定不凡。雷火炼器究竟能炼出什么半是人力半是天数同为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九头蛇不知比地龙王强悍了多少炼出一根九头穗骨棒除了硬一点重一点并无惹眼之处反倒是这根地龙索刚柔并济有模有样看上去胜过九头穗骨棒不止一筹。 大雨下了一日一夜天坑被淤泥浊水填满破碎的琉璃珠淹没于泥沼底彤云散去碧空如洗死气一扫而空河谷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嫩绿平添了许多生气。魏十七举目远望视野所及一头苍鹰展翅翱翔浮游于苍穹低头打量着河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契染顺着魏十七的目光望去不觉皱起了眉头嘿了一声嘀咕道:“区区一头魔物也敢来窥探!” 深渊魔物多在大地行走少有高飞之辈即便战力不济凭借双翅和锐目足以担当监察巡哨之职备受诸方势力看重。契染对血气波动极为敏锐察觉那苍鹰形迹古怪一语道破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随意将地龙索一挥恰似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击苍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苍鹰击落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契染半张着嘴指着魏十七道:“何必呢……何必如此凶残!” 魏十七微微一笑将地龙索收入手中反手又是一挥横掠百丈将一块狰狞的巨石打得粉碎巨石之后一头五短身材的魔物粉身碎骨只剩一滩血肉模糊的残骸。契染亦暴起横掠数十丈五指探出在一伏地倾听的魔物后背一拍落掌处鼓起一个颤巍巍的大肉瘤血气飙出由朱转碧。 天地异象层出不穷惹得人心蠢蠢欲动然则河谷是地龙的地盘等闲插不了手诸方势力闻讯而来纷纷派出斥候前去查探哪里想到河谷中地龙无影无踪反多了两个凶神恶煞魏、契二人联手将彼辈屠戮一空无一幸免。 来回搜寻数遍确认方圆百里无有耳目二人这才隐匿行踪悄然而去。 河谷广袤无边地龙王一死那些钻土打洞的徒子徒孙沦为一盘散沙乖乖地藏身地下上食埃土下饮黄泉轻易不出地面。契染辨明方向足足行了四十余日才走出河谷一路上但凡发觉斥候的行踪宁杀错不放过斩草除根绝不留下活口。 风尘仆仆蓬头垢面二人觉得浑身发痒甫一离开河谷便寻了一处干净的水源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远离苦寒的北地阳光温暖和熙照在光溜溜的脊背上二人喝着烧刀子烈酒随意闲聊几句享受难得的轻松惬意。天庭佳酿早已告竭魏十七略尝几杯便停杯不饮契染喝惯了甘之若饴一杯接一杯眼中泛起浓浓的醉意。 契染多喝了几坛烈酒警惕心大为下降魏十七轻轻拨弄着流水忽然心有所动举目向下游望去却见山林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形急转而出蓦地收住脚步一双妙目凝视二人气息如种子破土而出缓缓拔高。 魏十七皱起眉头试探道:“来人可是莫澜?” 听到“莫澜”二字契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扭头望了一眼“哗啦”一声跳将起来颅顶酒气氤氲醉意一扫而空。魏十七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出言提醒道:“来得蹊跷是敌是友可得拿定主意!” “这是自然!”契染匆匆披起衣衫定了定神“呵呵”一笑向莫澜拱手道:“多时未见莫将军别来无恙?” 莫澜微一犹豫缓步上前来郑重其事还了一礼言辞生硬先谢过契染救命之德当日若非他鼎力相助一手“血气引”恰到好处及时从“深渊之子”口中抢下她只怕在劫难逃性命难保。 契染心知肚明莫澜远道而来骤然现身定不是为了谢他一句十有八九与河谷之变有关这一节却得先问明白。不等他开口相询莫澜主动说明来意原来她被“深渊之子”咬中脖颈剧毒入体始终无法驱除只能鼓荡血气暂且锁于丹田内不令其扩散。偶然听闻南方九瘴谷中有一味灵药疗伤祛毒颇见奇效三千年一成熟不过盅茶工夫便失效她病急乱投医决意孤身前往九瘴谷碰一碰运气途径河谷为天象所吸引耽搁了数日说巧不巧正好撞见二人。 原来是九瘴谷!契染意欲窃取南方本命血气对沿途几处要紧的去处略有了解若不刻意绕行九瘴谷本是南下的必经之地现下则不然有抱虚木飞舟凌空飞遁何处不可去犯不着巴巴地去闯那瘴气蒸腾的险地。 二人不打不相识数百年间断断续续交手了不知多少回莫澜占尽上风每一次都将对方压得死死的每一次都没法将对方打残打死你来我往打得多了没交情也打出了交情彼此惺惺相惜都有那么一二分意思。泰卢火山一战契染冒险救下莫澜千钧一发容不得半点闪失事后莫澜铭感于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亲口相谢。山不转水转山水终有相逢时深渊如此之大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恰好遇见二人她也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说过自己的打算莫澜随口问起对方的来意契染心中念头急转此去极南之地万里迢迢纵有飞舟代步难免惊动诸方势力莫澜前往九瘴谷寻药结伴而行正好可以掩人耳目……他转瞬拿定主意微笑道:“不瞒莫将军吾二人一路南下寻求血气祭炼那寄托之物适才在河谷中斩了一条地龙王可惜其拼死挣扎所得血气有限颇有不足。” 莫澜乃阴酆王心腹执掌寄托之物对此并不陌生当下颔首道:“转轮王跻身四皇之列寄托之物非同小可所需血气不在少数契将军任重道远一路辛苦。” 契染搔搔脑袋心中犯起了嘀咕莫澜三言两语就把话给说死了让他怎么开口才能邀她同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深渊亦如是 契染久居人下以轻浮跳脱遮掩内心的焦虑和急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不在他人面前流露真性情莫澜却不然虽为女子却大有男子气概一言一行顺从心意不加掩饰不过她的不加掩饰并非欠却思量而是心高气傲不屑掩饰。与她弯弯绕绕兜圈子耍暗示纯属浪费时间契染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力邀莫澜同行一路也可有个照应待到得九瘴谷再做计议。 莫澜为压制体内剧毒一身神通只剩小半契染的提议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当即应允下来。既然已经欠下了救命的人情干脆再多欠些日后设法一并还清绝不拖泥带水至于清还的法子她早有思量契染种气尚佳模样也不恶借个种为他生个天人一个不够就生两个也算是两清了。 莫澜肚子里的念头契染并不清楚见她毫不见外一口答应下来他心中暗暗窃喜又为莫澜引荐魏十七着实夸了他几句隐约暗示河谷内那条地龙王神通广大全靠魏十七出手才将其一举歼灭。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对契染的眼光不以为然英气飒爽的女子他见多了莫澜飒爽得过了头女生男相魏十七估计天人之间相互吸引外貌只在其次血气相合才是关键倒也怪不得契染。 莫澜向魏十七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三人聚于一处商议南下的路径莫澜之前做足了功课展开一张兽皮堪舆图以朱笔标注出山川大河的位置粗略归粗略有此指引远胜没头苍蝇乱撞。 莫澜手指在兽皮上划出一道弯折的曲线道:“此去九瘴谷如要避开诸多绝地死地需多绕不少路途往紧里算即使沿途不耽搁至少也要三十载光景。” 契染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稍一犹豫道:“韩将军有一飞舟击空遁行可省去不少工夫。” 深渊之中少有飞遁之器这一节莫澜未曾料到她凝神想了片刻摇首道:“即便有飞舟代步亦需避开绝地死地一旦陷入其中能否顺利脱身不说浪费的时日不可预计如无必要不如绕行为妥。” 契染深以为然有了莫澜这块挡箭牌与其飞临绝地死地不如从诸方势力的地盘借道彼此无有冲突姿态再放低些看在转轮王和阴酆王的面子上彼辈也不至于十分撕破脸至于哪些不知趣的家伙真当他三人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不敢下狠手立威么? 魏十七默默不语只管听二人计议契染见怪不怪莫澜心中却有几分好奇部属不像部属客卿不像客卿二人的关系透着蹊跷她隐隐觉得契染倚重此人却又不无顾忌。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莫澜最为在意的是尽早祛除体内剧毒不论契染打的是什么主意得此二人同行九瘴谷寻药又平添三分把握她乐见其成其余旁枝末节尽可放在一旁。 趁着天光未落三人携手上路魏十七祭起抱虚木飞舟载上契、莫二人辨明方向沿着河川遁空南下掠过天光云影波光粼粼转瞬消失在视野之外。 河岸浅水处汩汩泛起一串气泡淤泥中钻出一头高不足三尺的魔物周身披着黝黑的鳞甲鬼头鬼脑模样与穿山甲有几分相仿摇摇晃晃踏水上岸一双小眼珠转了数圈张口吐出一片拇指大小的血晶笨手笨脚摩挲片刻往空中一弹。 血晶映着日光翻来滚去忽然化作一道血影消失无踪那魔物长长舒了口气扒拉四肢扭头钻入淤泥自去觅食酣眠。他只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探子惹不起那些大人物消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如何处置就与他无关了。 血晶疾如流光倏忽飞越千山万水一头撞入薜萝山中在一披发男子身前上下翻飞急不可耐。那男子伸手将血晶捏在指间心念落处尽数了然冠玉般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喃喃自语道:“这三人怎地凑到一起去了?” 他觊觎地龙河谷已久有意火中取栗一举斩杀地龙王夺取血气不想被人误打误撞抢了先手心中颇为不悦。寻思片刻那男子伸手在眉心一点摇动双肩血气喷薄而出化作一双赤红的翅膀血翎重叠铿锵作响透出金石杀音。他双足一蹬振翅飞起循着血晶留下的气息遁飞如电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河谷之外。 那男子徘徊数圈河谷内外尽收眼底天空异象荡然无存地龙潜藏不出噤若寒蝉山脉坍塌泥沼横流丝毫认不出之前的模样可想而知那一场大战何等激烈。 对方的战力委实不可小觑。 那男子早将地龙王视作囊中之物如今被人横插一杠生生夺去如何能轻易放手契染背后是转轮王莫澜背后是阴酆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有所忌惮将好处拱手相让。 一方天地若静滞不动便为死地唯有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云雨雪生死轮转方能孕育万物透出活泼泼的生机。深渊亦如是但与他方天地不同的是血气流动方是生机根本所在。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早有共识镇柱不可轻动但麾下儿郎小打小闹彼此厮杀争夺血气只管听之任之不插手也不能插手。只要他足够强悍便是打杀了契染强占了莫澜转轮王和阴酆王也无二话。 只是契、莫二人也就罢了关键在那韩十八泰卢火山一战他亲眼所见此子貌似居于契染之下听其号令实则神通诡异防不胜防比契染更为棘手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势单力孤输面居多。 深渊从来不指望单打独斗麾下十万精兵强将非是摆饰倾巢出动那性命去填自然握有胜算不过因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没有必要也承受不起。那男子寻思了片刻忽然记起转轮王麾下三巨头听闻魏蒸与契染势同水火若能说动他出手顺便卖个人情倒是一举两得。 拿定了主意那男子展翅高飞穿云而去亲身去拜访魏蒸魏巨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一根肚肠通到底 飞舟遁行万里降于山林歇脚放眼望去四下里千岩万壑古木参天鸟兽出没其间却是一处生机勃发的钟灵胜地。魏十七就着山涧水痛饮了一番稍稍解去疲乏身心松弛下来靠在大树脚下眯起眼睛似睡非睡听着潺潺水流的声响心中平安喜乐俗虑皆忘。契染与莫澜离了数丈远对着兽皮堪舆图窃窃私语似乎在谋划下一步何去何从伤脑筋的事交给旁人去琢磨只言片语随风传入耳中魏十七听若不闻没有往心里去。 权衡利弊商议了片刻契、莫二人达成了共识卷起破旧的兽皮并肩坐于山涧旁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身无彩凤心有灵犀。 静静坐了大半个时辰赤日西坠霞光璀璨似锦远处传来细微的风声渐近渐嘹亮风声中夹杂着扑翼的动静血气涌动如火如荼。契染与莫澜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天边黑压压一片百余头秃鹫结伴而至体型巨大绕着山林翻飞盘旋沉默不鸣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契染脸色微变这些“食尸鹫”并非野鸟而是有主的异禽其主人正是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一的魏蒸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动向?难不成有人暗中通风报信挑拨离间? 莫澜亦有所耳闻哂笑道:“这不是魏蒸豢养的那群食尸鹫么?”话音未落魏十七振臂一挥地龙索划破虚空三头食尸鹫猝不及防先后被击得粉碎剩下的扑动翅膀避往高空你争我撞乱成一锅粥。 莫澜“咦”了一声目光如电早看出此物的厉害赞道:“好一条长索不动血气单凭力量便有如许威能!” 契染随口解释道:“那是韩将军以雷火炼器将地龙王的尸骸炼成这一根‘地龙索’远击百丈如臂使指。”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魏蒸兴师动众摆明吃定了他如此猖狂托大定有强援相助。禾煎顾汶有头脑有眼色纵然觊觎“转轮镇柱”亦不会率众明抢这强援又是何人呢? “食尸鹫”高飞远遁魏十七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心念动处苍穹之中浮现一颗血色凶星一道道血光从天而降将“食尸鹫”罩定双翅如有千钧重扑腾不起伸长了脖颈往下坠去不等落地便被地龙索打得粉身碎骨。 正主儿尚未现身闲着也是闲着先杀杀他的威风顺便练练手。卖油翁的故事魏十七耳熟能详“无他但手熟尔”这六字是金玉良言地龙索可长可短刚柔并济与赤铜铸恨棍的路数截然不同魏十七自觉手生借着击杀“食尸鹫”的机会摸索地龙索的种种变化心领神会了然于胸。 契染看在眼里忍不住“嘿嘿”笑道:“‘食尸鹫’繁衍艰难死一头少一头魏蒸这下子要心疼死了!” 莫澜看了他一眼问道:“幸灾乐祸难不成打算撕破脸?” “那厮心怀不轨欺上门来不斩断贼手一味被他惦记着总不是个事。”契染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眯起眼睛望向天边血气翻滚如潮隐约有两个黑点迅速接近。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道理莫澜心知肚明不过契染又有什么可被惦记的?莫澜性子直爽心中所想口中便问了出来。契染也不瞒瞒藏藏哼了一声嘀咕道:“还不是为了‘转轮镇柱’!” “转轮镇柱”在他手中?莫澜神色一动心如明镜她一直觉得纳闷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转轮王麾下明明以三巨头为首为何单派一个神将还招揽外人相助不伦不类原来转轮王看中的“接班人”竟然是契染!难怪难怪魏蒸会愤愤不平趁他远离北地势单力孤之际撕破脸大举截杀。 魏十七好整以暇挥动地龙索将“食尸鹫”任凭来敌气势汹汹扑来不停手也不招呼将二人干晾在一旁。冷眼望去当先一人胁插黑翅目光炯炯如炬正是三巨头之一的魏蒸咬牙切齿仰天一声厉啸血气喷薄而出扑入“食尸鹫”体内助其撞破血光逃生。落后一人面如冠玉披头散发以血气化作炽天双翼却在泰卢火山有过一面之缘魏十七略加思索记起此人乃是平等王麾下大将姓李名涉江。 木子李“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的“涉江”名字不俗人也不俗当日一场混战未曾细看未知神通手段如何能与魏蒸结交同行当不会是银样镴枪头。 寒暄交涉是契染的事与他无关至于魏蒸招呼都不打一个自说自话在他眼皮底下拨弄手脚且问一下地龙索答不答应。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右臂鼓胀无声无息挥出地龙索抽刀断水将血气一扫而空魏蒸不由大吃一惊浑身寒毛倒竖提起十二分小心。 魏十七频频击杀“食尸鹫”杀得多了渐渐察觉到地龙索的异处寻常的魔物根本挡不住一击之力肉身溃散尸骨无存血气尽为其夺去恰似贪得无厌的饕餮不分粗细多寡一口吞下不知藏到了哪里。魏蒸不明就里以为自己身在高空鞭长莫及大肆挥洒血气非但没有救回“食尸鹫”反而吃了点小亏。 一物降一物地龙索别有妙用深渊种种秘事非外人所能揣测。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自入深渊以来林林总总打过交道的魔人天人不在少数其中要数“深渊之子”的来历最为神秘应深渊意志而生地头蛇中的地头蛇有机会的话倒要唤他出来问上一问。 魏蒸并非孤身前来还邀上了平等王麾下李涉江此人貌似文质彬彬谦和内敛实则恶名昭昭行事手段凶残得紧除了魏蒸那一根肚肠通到底的笨蛋谁都不愿与他深交。契染心中打起了鼓魏、李二将只须一人出手便可拖住韩十八莫澜伤势未愈剩下那个要他来对付这一场苦战能不打还是不要打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合则两利 避战的念头只是脑海一闪念旁人欺上门来打不打由不得他契染微一沉吟向莫澜打了个不知所谓的手势举步上前仰头拱手道:“魏将军李将军一别多时想念得紧哪位下来说个话?” 莫澜正寻思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听他话里藏话打着招呼忍不住笑了起来谁是主事的主事的下来说个话说不到一块去再打。她原本觉得契染心思太重行事不够强硬如今看来该硬的时候他还是有骨头的。打她是不怕的就算魏蒸李涉江冲着“转轮镇柱”而来与己无关她也不会置身事外同在一条船上帮人就是帮自己契染只道她身染剧毒无力自保那是他自己眼光差劲犯了糊涂。 李涉江眉头一皱活像吃了个苍蝇很拙劣的挑拨离间但不可否认切中要害相争归相争总不能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两军厮杀也得先叫个阵只是谁人出面谁做主其中大有讲究。 “食尸鹫”所剩无几魏蒸干脆放手不管翻起一双怪眼抢先喝道:“契染契将军废话少说将那物交出来放你自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契染笑笑道:“魏将军索取那物是打算占为己有还是与李将军平分好处?” 李涉江闻言心中一动果然魏蒸一听契染落单匆匆问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催他引路当时他觉得太过轻易其中定有蹊跷果不其然姓魏的早就觊觎契染身上一物得此良机哪里肯错过!不过此事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不让魏蒸占到好处他岂肯出力李涉江当下道:“契将军何出此言吾此来只为河谷中那条地龙王豢养千载才有此规模却被二位横插一杠却须有个交待。” 魏蒸心中一松李涉江看重地龙王不与他争那“转轮镇柱”再好不过不过即便说破他也丝毫不惧“转轮镇柱”落入他手这是“肉烂在锅里”转轮王不会多说什么换成外人莫说李涉江便是平等王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契染将二人的心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事已至此唯有做上一场他当即探手插入胸膛将“转轮镇柱”一寸寸抽出镇柱离体血气随之喷涌而出化作一柄吞吐不定的血刃。 李涉江下意识眯起眼睛魏蒸看中之物竟然是一根镇柱难怪迟迟不肯说破。不过在他看来若非跻身深渊主宰之列身怀海量血气镇柱便是束之高阁的“屠龙之技”不堪大用——且慢契染只是区区一介神将如何能驱使镇柱凝化血刃?他顿时留了意还没来得及细看忽然心中一阵悸动不假思索将双翅一合挡于身前身形随之暴退避开地龙索偷袭。 地龙索无声无息迎头击落炽天双翼乃血气所化如雪狮子向火瞬息融去小半。李涉江大吃一惊将双翅一抖血翎片片重生一时间心头火热地龙王天生异秉克制血气当年他费劲心机犹未能将其制服对方将尸骸炼成长索天赋神通未曾折损吞噬血气无往不利若能夺得此宝可平添三分战力击溃魏蒸轻而易举。 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他心中才起贪念就遭迎头痛击魏十七不与他废话一击不中将地龙索收回紧紧缠住左臂蹈空凌虚一步跨出足下风火之力喷薄而出倏忽杀至李涉江身前双拳连环击出。 李涉江凶性大发体内血气如江河长流扑动炽天双翼奋起浑身气力与对方硬撼。二人在空中你来我往拳脚相交看似不相上下实则李涉江吃亏不小每一次与对方左臂相交血气便为地龙索夺去数分长此以往无以为继。 魏蒸虽然一根肚肠通到底终究是身经百战之将李涉江的凶名他也有所耳闻不料甫一交手就被对方压制看上去形势不妙。诧异之余他心中也有些打鼓之前与那韩十八交手三度变身一次比一次强战到最后犹能全身而退不想当日一别此子战力突飞猛进若李涉江败下阵来他势单力孤哪里应付得过来!眼下战事未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静观其变等二人分出胜负再做打算要么抢先向契染下手全力以赴夺下“转轮镇柱”弃下李涉江高飞远走。 他稍一踌躇咬紧牙关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目光转向莫澜她体内气息如风中之烛显然重伤未愈留着终是变数何不趁她病要她命一举击杀搅乱契染心绪!恶念一起再也无法遏制魏蒸将双翅一扑头下脚上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高空撞下契染提起十二分小心从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中抽取血气引动奇气提起血刃只待迎击。 魏蒸气势汹汹直扑契染而去相距不足十余丈忽然折转双翅下冲之势微微一挫身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投袭莫澜而去。电光石火变生不测契染体内血气翻涌一时竟来不及变招扭头望去心底拔凉拔凉的暗暗叫苦。莫澜目视魏蒸合身袭来轻叱一声周身骨节一连串爆响气息如火山爆发右掌五指并拢收成利刃看准对方头颅狠狠插落。 莫澜暴起伤人虽然出乎意料却不难应付魏蒸挥拳迎击指节“砰”的一声召开血肉横飞巨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着手腕节节蔓延一条胳膊不翼而飞余威所及将其肉身剜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魏蒸接下莫澜蓄势已久的重击一头栽倒在地砸出一个大坑尸骸消失得无影无踪。契染暗道不好急忙出言提醒才叫出“小心”二字一块鹅卵大小的血晶从坑内飞出血气喷涌化作铜浇铁铸一尊佛仰天长啸声如洪钟不顾契染阻拦狠狠扑向莫澜。 他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先杀莫澜再灭契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化身火凤 莫澜暴起伤人痛下杀手一击毁去魏蒸肉身深吸一口气气息再度拔高起手鞭一击一条胳膊柔若无骨化作重重虚影疾如流光于间不容发之际击中对方肩头。魏蒸身躯一沉去势顿滞浑身血气氤氲而起铁佛之躯绽开无数细若蛛网的裂痕碎屑飞散伤及脏腑。 魏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肩头原非要害被莫澜手鞭击中巨力透入体内回旋激荡肉身距溃散只有一线之隔要不是这些年他锤炼深渊之躯从未松懈早已陨落在莫澜手下。 然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莫澜出手连绵不绝手鞭之后旋即一脚蹬出正中他咽喉这一脚的力量天崩地裂魏蒸脑中“轰”一声响身躯四分五裂血晶飞出再度变身血气滚滚向内塌陷化作一血肉模糊的人形怪兽面目模糊不清行动迟缓拖泥带水上前来。 莫澜一连三击得手不管魏蒸是何境况身形暴退气息随之一落千丈鼓荡血气将剧毒镇锁于丹田时机掐得恰到好处。“深渊之子”种于她体内的剧毒固然难以祛除发作却并非猛烈莫澜数番试探发觉撤去血气任由剧毒徐徐扩散不过十息尚无大碍多花几分力气便能压制下去只是此举终究是行险可一不可再。 契染慢了数息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持定“转轮镇柱”血刃狠狠刺入魏蒸体内百炼精钢顿作绕指柔狂暴的血气化作涓涓细流反为对方夺去滋养筋骨血肉不损反补。 血刃消融的同时气机随之牵引“转轮镇柱”内一道奇气微吐锋芒魏蒸如遭雷击抱头缩成一只大肉球高高弹起重重落下却似被雷劈中滚落在山涧中瑟瑟发抖浑身不听使唤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契染猝不及防奇气失控反噬己身情形更是糟糕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胸口剧烈起伏全靠舌下那枚千枝万叶血气丹才堪堪缓过一口气。 镇柱不可轻动修为不足伤人伤己契染也算小心谨慎但奇气引动血气血气同样牵引奇气原本倚为杀手锏硬撼强敌却有种种不测后果始料未及。短短数息间异变迭出魏、契、莫三人都失去战力谁都无力出手。 山林之上赤日之下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一逞双翅一踏金砂在空中追逐剧斗李涉江忌惮地龙索吞噬血气略处下风却并不慌乱。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望见契染莫澜李涉江三败俱伤当机立断展开炽天双翼如流星赶月风驰电掣扑向契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既然地龙索可望不可即那就先夺了镇柱再说! 他并不知那镇柱名为“转轮”也不知契染舌下含了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乃是转轮王寄托之物。 苍穹深处十恶凶星悄然露出狰狞面容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如擎天巨柱迎面挡住去路李涉江心中一凛急忙收转双翅血翎根根倒竖略略偏过数分不想百十道血光接二连三降临重重禁锁凶煞之气有如噬人的猛兽拿捏住身与心“血域樊笼”瞬息成形将他挪入现世与虚世之间。 李涉江意识稍一恍惚随即清醒过来身躯重如山岳不得自主一颗心不禁直往下沉。他在算计旁人旁人未尝不在算计他落入樊笼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若不及时跳出这方天地法则重重加诸于身生杀予夺只在动念间。他双眉倒竖冠玉般的脸上露出坚忍之色一道道皱纹深深浅浅纵横交织仿佛在刹那间老去炽天双翼高高扬起血翎纤毫毕现漾起一圈圈血气化作无数通灵的小剑急速飞旋倒卷而起锋芒所过之处虚空破碎樊笼摇摇欲坠。 魏十七引动星力伸手一按稳住“血域樊笼”血翎纷纷凝滞于空中滴溜溜直转李涉江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天地法则露出一丝空隙摇动双肩挣脱樊笼束缚眉心陡然燃起一抹火焰双臂展开如翼烈焰暴涨化身为焚烧天地的火凤一声清啸舍身扑向魏十七。 火焰烈烈如鞭魏十七横过左臂略作阻挡地龙索吞噬不得无功而返他早伏下后手一道金光横空出世“诛仙”金符斩去李涉江以火凤之躯硬撼金符之威“血域樊笼”寸寸破裂血翎顺势一绞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天旋地转二人身不由己落回深渊。 深渊气息迎面扑来李涉江如鱼得水挟烈焰冲天飞起血翎激射而回化作炽天双翼平添三分威能。平等王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果然神通了得焚烧血气化身火凤“血域樊笼”困之不住“诛仙”金符无功而返若是早些年在深渊撞见他只怕不是对手。 契染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愈来愈急促他咬牙切齿慢慢爬起身来将“转轮镇柱”拍入胸膛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频频跳动血气涌流强提一口气仰头道:“李将军还不收手当真要争个两败俱伤么?” 烈焰之中隐隐现出人形李涉江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契将军不是第一次闯荡深渊何必浪费口舌有能耐有胆气做上一场定个胜负!” 话音未落魏蒸亦从山涧中爬起血肉“滋滋”作响一块块掉落尚未及地便化作冉冉血气钻入体内。他蹒跚而行一开始踉踉跄跄如婴儿学步随着狼犺的身躯渐渐变精干步履也越来越稳健模糊的面目现出眉眼来轮廓分明煞气毕露奇气入体的损伤荡然无存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变身。 契染素知魏蒸肉身的三种变化平日里以插翅鸟人模样示人斗战之际还可变身为不死铁佛进而化作血肉怪兽这第四次变身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原来藏一手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契染只得暗暗苦笑他是故意韬光养晦魏蒸身为三巨头之一强悍若斯也有这个必要吗? 莫澜看在眼中见猎心喜双眸精芒闪动跃跃欲试忽然记起体内剧毒未去不禁叹息一声甚觉遗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恨铁不成钢 局势渐渐明朗李涉江战力显然压过魏蒸一头但他倾尽全力犹未能突破魏十七的阻击胜负手反落于契染一身他若不能敌住魏蒸兵败如山倒魏十七或可抽身远遁契、莫二人难逃一劫。“转轮镇柱”乃是最后的倚仗除此之外别无保命手段契染下意识看了莫澜一眼有些灰心丧气低声嘀咕道:“阴差阳错到头来成了同命鸳鸯一根绳上的蚂蚱……” 莫澜秀眉紧蹙狠狠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本不想拼命既然契染不够强那就只能靠自己挺身而出了当下伸出手去毫不客气道:“把血气都拿出来莫要心怀侥幸暗中藏私!” “啊!”契染半张着嘴如被扇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饶是他脸皮厚此刻也不禁羞愧难当。他素知莫澜性情刚烈宁折不弯开口索要血气再度出手当是存了破釜沉舟之意但形势危在旦夕除此之外亦别无他法。他只得张口吐出千枝万叶血气丹托于掌心送至莫澜身前黯然道:“有劳莫将军惭愧啊惭愧!” 药丸赤红如火血纹凹凸不平缠绕作千枝万叶之形莫澜一看便知这是转轮王亲手所炼寄托之物血气勃发有种种妙用。契染真是扶不起转轮王如此栽培赐下“转轮镇柱”又赐下千枝万叶血气丹还敌不过区区一个魏蒸他这些年月当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莫澜毫不犹豫将千枝万叶血气丹纳于口中借得磅礴血气贯穿全身精神顿为之一振。抬眼望去魏蒸业已变身完全身躯非复臃肿的怪兽精干强壮人模人样尾尻一条长尾粗如第三条腿啪啪敲打着大地如沉重的鼓点扣人心弦。 契染一步跨出落足之处尘土滚滚飞旋箭一般向四下里飞溅他脸上肌肉扭曲蓦地大喝一声身形化作一抹虚影一往无前撞向魏蒸血气如金蛇狂舞周身严严实实覆盖上一层铠甲劲风尖啸雷音隆隆不绝。莫澜看在眼里暗暗赞许契染还是有几分血性的先行试探借机消耗对方血气让她以逸待劳看清魏蒸的虚实。 契染使出浑身气力毫无保留吐气开声双拳齐出魏蒸随意抬起右臂张开一层血气薄如蝉翼水纹般漾起阵阵涟漪汹涌拳力顿时消散于无形契染脸涨得通红寸步难进连催三道暗劲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跳梁小丑耳何足挂齿魏蒸挪转目光落在莫澜身上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容姿右臂向前一推拳力暗劲尽数反弹契染大叫一声血气铠甲灰飞烟灭“转轮镇柱”半截镇入心窍半截露在外遍体伤痕体无完肤一步步向后退去踉踉跄跄退了十余步再也无力抵挡筋骨寸断脏腑化泥如断线鹞子般飞将出去。 完了!惨了!契染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手脚冰凉麻木不仁前所未有的挫败攫取了身心一时间浑浑噩噩万念俱灰。正当绝望之际后颈忽然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将他软绵绵的身躯提将起来轻轻放于一旁契染眼前迷离恍惚隐约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苦笑一声想要说些什么被一通声嘶力竭的咳嗽打算涕泪交流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魏十七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魏蒸这一手借力打力的神通已臻于化境契染为己身重创虽不致死一时半刻也失去了反抗之力好在有莫澜挺身而出局势尚不至于崩坏到不可收拾。莫澜终究身染剧毒再怎么狠天狠地也只能逞一时之威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并不大要么弃下二人孤身远遁要么出其不意先击杀一人。 想到这里他咧开嘴露出一丝冷笑若是三皇六王真身降临退避三舍也就罢了凭眼前这两个家伙要逼得他不战而逃简直是笑话。魏十七仰头望向苍穹深处十恶凶星愈降愈低轰然降下数百道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困住李涉江将他再次挪入“血域樊笼”中。 李涉江凛然无惧区区樊笼又能困他几时打破过一次就能打破无数次同样的招式对他是没有效果的!他徐徐张开双臂烈焰腾起化身火凤血翎根根倒竖彼此交磨发出金石之音气势锐不可当。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将衣袖轻轻一摆海量血气勃然而作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血域樊笼”中多出一个帮手来精精瘦瘦手无寸铁愁眉苦脸稀松懈怠满肚子不情愿又迫于无奈只得一脚深一脚浅迎上前来。 李涉江不觉哑然失笑哪里来的惫懒货缩头缩脑站都站不直唤他出来顶什么用。 那精瘦汉子翻了翻眼皮上下打量他几眼闷声闷气道:“血气太少不顶事皇帝不差饿兵吃饱了才有力气打。” 魏十七向“深渊之子”直取血气从镇柱中召出镇将樊鸱试试他的手段没想到反被抱怨了几句他也不气也不恼笑笑道:“血气无多将就些赤手空拳不济事借柄兵器给你壮壮胆。”他随手摄出一物形同枪棒一头粗一头细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模样甚是丑陋正是九头蛇尸骸炼就的“九头穗骨棒”。 樊鸱接下九头穗骨棒入手沉重异常急忙提起气力打点起精神惫懒之色一扫而空左右轻轻一摆体内奇气化作一缕游丝没入其中“轰”一声巨响“血域樊笼”摇摇欲坠身后显出一条九头巨蛇。那巨蛇非是活物虚实变幻不定昂起九个脑袋目光森然张开血盆大嘴无声地咆哮着李涉江猝不及防血气为咆哮引动失去控制直往卤门冲去火凤之身顿时溃散一头栽倒摔了个嘴啃泥。 他拼命压制沸腾的血气脸色极为难看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居然被一根骨棒召了出来他奶奶的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镇将奇气引动九头穗骨棒召出九头蛇虚影虽无肉身可供驱使一身神通却完好无损。魏十七引动星力全力稳住“血域樊笼”森然道:“樊鸱儿莫要浪费时间快些将他打发了!” “樊鸱儿樊鸱儿老子叫樊鸱没有‘儿’!”樊鸱肚子里转着念头五指一紧九头穗骨棒露出凶悍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朝天一炷香 藏身镇柱被毁樊鸱沦为无主孤魂不得镇柱庇护肉身撑不过一时三刻便即溃散仍化作奇气散去意识荡然无存这是他竭力避免的后果。托身魏十七乃是迫不得已之举亦是唯一的生机所在放眼深渊哪里还寻得到第二根空空如也的镇柱故此虽不愿承认这位新主人樊鸱仍然选择了受制于人。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新主人唤自己出手第一遭就对上平等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悍将李涉江十万血翎身化火凤岂是易与之辈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根“九头穗骨棒”与奇气相合九头蛇诸般天赋神通召之即来得心应手。 李涉江被困于“血域樊笼”为天地法则所制此消彼长若再打不杀他樊鸱干脆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压抑多时的憋屈尽数发泄出来樊鸱趁对方血气翻涌之际错步闪身凭空消失下一刻晃在李涉江之后抡起九头穗骨棒狠狠砸下四下里血柱若隐若现扭曲变幻“血域樊笼”似乎承受不住这一击之威行将溃散。 魏十七心下了然樊鸱固然全力出手却也不乏掂量自己的意图他将双肩轻轻一摇眸光幽深星云缓缓转动一刹那灭去无数星辰又诞生无数星辰十恶命星轰然坠落星力灌注于樊笼护住这一方天地。 李涉江脑后生风临危不惧舌顶上颚暴喝一声血翎蜂拥而起化作一根不方不圆的短棍朝天一炷香有如神助不偏不倚点向九头穗骨棒。二般兵器轰然相交李涉江双臂巨震血翎一片片剥落化作血气投入体内樊鸱闷哼一声噔噔噔噔连退十余步眼珠凸出呲牙咧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捕风捉影瞬息挪移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无往而不利只是近来流年不利先受挫于“诛仙”金符又被血翎短棍架住难不成他跟错了人此消彼长已然落伍了?樊鸱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将九头穗骨棒一摆九头蛇虚影再度暴起一道道神通接连落下打得李涉江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九头蛇神通依三数而发蛇头所向眸光所聚或喷吐血气或引爆骨肉或惊天一击更有依次合拢一十八只蛇眼酝酿许久的大神通前有大蛇后有强敌更受制于“血域樊笼”李涉江厉声长啸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樊鸱趁机一棒捅在他后心打得他跌了个踉跄。 跌了个踉跄只是表象樊鸱乃镇柱镇将气力大得异乎寻常九头穗骨棒又是开山裂地的大杀器李涉江肉身几近崩溃拼命催动血气才死里逃生从灭亡的边缘拉回。谁知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九头蛇六个脑袋齐齐转向李涉江眸光森然灼灼如九幽鬼火毫无征兆巨力凭空而将将李涉江死死压住双手十指扭曲变形劈啪作响逐寸逐分炸将开来血肉模糊转眼延伸至腕肘夺取他最后一点生机。 大局已定稳操胜券樊鸱抡动九头穗骨棒只一下便将李涉江砸成肉饼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收敛奇气将九头蛇虚影隐去举到眼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捋起衣袖擦拭干净颇有些恋恋不舍。好东西有这根棒头在手如虎添翼他向来是个赤手空拳的穷光蛋何曾用过这等好东西! 魏十七摆摆手轻描淡写命他暂且保管九头穗骨棒好生琢磨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凑在一起吧也算是给他点甜头下次再唤出来帮手省得拉长了脸一副惫懒的死相。他催动青铜镇柱撒出一道黄光将樊鸱连人带棒收去又放出“深渊之子”匆匆卷去李涉江遗下的血气重重封印纳入蛇皮储物袋埋于参天造化树下。 一一安置妥当不留破绽魏十七这才撤去“血域樊笼”落于深渊之中。 当魏十七施展手段将李涉江凭空挪去魏蒸看在眼里暗自窃喜李涉江凶名在外对付他绝非易事此战旷日持久无论谁最终胜出都将元气大伤他只须施展雷霆手段将契、莫二人击毙夺取“转轮镇柱”便可以逸待劳进退去留随机应变。 莫澜压下体内剧毒抽取千枝万叶血气丹中磅礴血气节节贯穿江河长流恍惚间回复鼎盛之时的战力。但外物终究是外物血气种种细微变化付之阙如只能大刀阔斧冲杀一番。她活动一下筋骨深吸一口气抬脚踢起一块巨石重重一拳轰去“喀喇”一声响崩作无数拳头大小的碎石血气缠绕如离弦之箭直奔魏蒸而去。 不敢近身鏖战只会使些小伎俩魏蒸身形微晃闪身避开不想碎石不依不饶急速转向洪流般席卷而至铺天盖地压下。退让游斗拖延时间正中对方下怀他伸手张开一层薄如蝉翼的血气将碎石尽数挡下脑后风声忽起莫澜已趁机迫近腿力腰力齐发扭身挥起一道手鞭急挥而下。 这道手鞭疾如风雨近在咫尺魏蒸侧转身举臂相迎“啪”一声脆响莫澜倒飞而回接连撞倒十余棵参天古木一条右臂软绵绵垂下血气从毛孔逸出扭曲破损的筋骨迅速复原。魏蒸面无表情臂膀如铜铸铁打纹丝不动被手鞭劈中处缓缓破开一道创口皮开肉绽细小的血珠冉冉升起化作氤氲血气消散于空中。 “能伤我些许非汝之力。”魏蒸低头看了一眼伸手轻按创口严丝合缝回复如初。他似有些恼怒举步上前落足处大地震荡隆隆回响土石四下里翻滚草木生灵尽皆摧折无一幸免。 莫澜仗着血气浑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五指凌空一抓血气喷涌飞旋凝成一颗鹅卵大小的赤珠血符交织勾连呼吸间叠加了百十层一涨一缩颤巍巍有如活物。她咬紧牙关毫不犹豫振臂掷出赤珠离手化作一道血光星驰电掣击向魏蒸血符急速闪动孕育着毁天灭地的大威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先杀己再杀敌 道穷则变如何运用血气深渊之中素有定论魔人天人俱以打熬筋骨磨砺肉身为正道唯有杀出尸山血海成为坐拥数万部属的裨将锤炼肉身事倍功半难得寸进为提升战力计才转而兼修血气神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李涉江之“火凤变”魏蒸之“变身诀”契染之“血气引”莫澜之“血符珠”。然则神通只是斗战的手段旁门左道终不足恃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无一不是将躯壳洗炼到极致肉身成圣者凡有意跻身主宰之列在深渊的天空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无不以锤炼肉身为第一要旨于神通绝不贪多以免分心旁骛入歧途而不得返。 莫澜掷出血符珠急速后掠魏蒸顿时察觉到莫大威胁不假思索双足一蹬腾空飞起左右两臂交叉护住头脸顷刻间布下重重血气。哪知此珠不待砸中对手无数血符齐齐塌陷猛地炸将开来如一轮赤日冉冉升起笼罩方圆十丈虚空片片破碎生生炸开一个窟窿黑黝黝深不见底阴损幽涩的气息滚滚而出将光热一扫而空。 魏蒸被炸得灰头土脸如断了线的鹞子颠三倒四模样虽然狼狈却并无大碍他心中颇有些纳闷“血符珠”毁天灭地的大威能似乎不在于伤敌而是刻意将虚空炸出一个窟窿顾此失彼究竟意欲何为?一念才动虚空破碎处急剧收缩弥合如初缩至碗口大小竟僵持不下十余道黑气窜将出来如触手般将魏蒸缠了个结结实实狠命往窟窿内拖去。 深渊是束缚亦是屏障虚空之外潜伏着未知的异物时时窥探深渊不得其门而入莫澜凝化的“血符珠”打破虚空有如黑暗中的明灯将异物引入深渊魏蒸猝不及防被黑气缠住莫澜早已收敛气息远远避开落于契染身旁抬手将他提起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向后退去。 “该死!”魏蒸身躯一沉双腿没入土石堪堪稳住身形使出浑身气力左右挣扎竟挣之不脱黑气越收越紧深深勒入身躯血气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魏蒸苦苦支撑脸色一变再变极为难看。虚空“吱嘎”作响深渊弥合的力量势不可挡破碎处一分分缩小那异物撑不住通路拖不动魏蒸势不可为只得松开束缚将黑气倏地收回。 阴损幽涩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魏蒸身躯勒出无数伤痕筋骨断折脏腑破碎若非四度变身肉身强悍之极只怕撑不住这十余道黑气加诸于身。莫澜一颗“血符珠”引来虚空之外的异物竟如此棘手她运气着实不错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气翻滚勒伤的身躯一分分鼓起脏腑筋骨尽皆愈合轻轻摇动双肩破土而出。 莫澜叹了口气运气确实不错“血符珠”引来的这头异物强得异乎寻常前所未见但抽取千枝万叶血气丹中血气凝化此珠终是借助外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深渊弥合太快异物挤不进来亦未能将对手拖去无功而返。 硬碰硬打不过仓猝之间也凝不出第二颗“血符珠”小腹隐隐作痛压制在丹田内剧毒似有些不稳莫澜低头看了契染一眼心中叹息道:“乌鸦嘴还真成了同命鸳鸯一根绳上的蚂蚱!” 魏蒸沉着脸大步逼近双手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杀机毕露。莫澜将契染放于脚下双眸越来越亮她心中清楚事已至此魏蒸必取她性命绝不会留手不过要取她性命就得硬扛她死前最猛烈的反扑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首放在深渊亦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倒要看一看是她的手段狠还是他的命硬! 先杀己再杀敌莫澜决意将丹田内剧毒尽数引出融入血气作舍命一搏。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血域樊笼”四分五裂魏十七落回深渊抢上半步将魏蒸挡住。莫澜没由来松了口气精气神一松四肢乏力颓然跌坐在地她拍拍契染的肩膀低低道:“眼光不错运气也不错这一点我不如你!” 契染咧嘴一笑他占到最大的便宜便是结交了韩十八不过运气是他的眼光来自转轮王若非王上如此看重他又何至于折节相待?不过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点疑惑韩十八来自深渊之外三界之地按说风牛马不相及转轮王的看重究竟从何而来? 魏蒸目光一凝收住脚步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沉声问道:“李将军何在?” 魏十七淡淡道:“已死问他作甚。”足下风火之力倒卷而起瞬息横掠而前挥拳痛击。魏蒸故伎重施张开一层血气相迎涟漪荡漾胸口微微一闷心跳顿如擂鼓耳畔嗡嗡作响。他知晓适才与莫澜交手元气消耗委实不小当下不敢托大旋即将拳力反震魏十七早有防备大喝一声前拳回收后拳跟进两股巨力相交血气砰然溃散虚空再度开裂裂痕如冰纹纵横蛛网密布缓缓消失。 魏蒸浑身战栗一步步向后退去步履迟缓如身负山岳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并非第一次与魏十七交手当日闻讯万里奔袭试探了一回确实强悍过人不可小觑但并没有强到令他忌惮的程度今番二度对战魏蒸这才感到压力便是未曾被“血符珠”耗去元气神完气足之时也未必能压过他一头。 这一手借力打力的神通魏十七并不陌生当魏蒸三度变身为血肉怪兽鼓起肉瘤反弹拳力已初现端倪。机会难得他欲借反震之力锤炼十恶星躯当即舍去一应手段将诛仙金符地龙索尽皆藏起单凭肉身相搏出拳扫腿肘击膝撞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步步紧逼。魏蒸仗着肉身不坏力大无穷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与对方硬撼一时间你来我往直打得破碎虚空惨白的裂痕旋生旋灭天地震荡风云变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人死如灯灭 魏十七放开手脚拳力愈来愈重魏蒸四度变身掀开最后一张底牌倾尽全力犹被对方压制心底的不安和惶恐如沉眠的种子在黑暗的土壤中生根萌芽开枝散叶但事已至此他没有任何退路拼着把这方虚空打破也要硬撑下去。 转轮王麾下三巨头之首果然有实力有底气虽然之前为“血符珠”耗去不少元气兀自韧性十足死死敌住魏十七的拳脚反震之力或收或放神出鬼没十恶星躯大伤小伤不断命星一降再降播撒星力将伤势抚平推动星躯更进一层。 莫澜眼中神采奕奕这才是仅次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真正的深渊强者之争李涉江又算得了什么唯有惠无敌安仞之辈方可差强与之比拟。她恨恨自己不争气只能作个旁观者纵有千万不甘亦插不上半点手。深渊要变天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和危机狂澜将起地覆天翻是趁势崛起还是永堕沉沦其中的运数只相隔一线。 二人拆天拆地肆无忌惮虚空一开始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触目惊心旋生旋灭被天地伟力抚平修复随着拳力激荡破坏愈来愈巨虚空如琉璃片片坠落破损处小如鹅卵大如海碗游荡在外的异物气息渐渐汇集在外试探着挤入深渊甫一探头即为星力横扫粉身碎骨无一得逞。 虚空崩坏之势愈来愈惨烈契染看得心惊肉跳左眼皮跳了右眼皮跳他对这方天地的认知远在莫澜之上徘徊在空外异物一旦闯入深渊为祸非浅再要将其祛除出去不知要花费多少手脚付出多少代价。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见莫澜目不转睛盯着远处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艳羡之色不禁有些失落转念一想将小心思压下拍拍她的胳膊向她讨还千枝万叶血气丹。 莫澜“嗯”了一声神情变幻魂不守舍仿似清风过耳契染无奈只得凑到她耳边连说两遍。莫澜这才回过神来张口吐出千枝万叶血气丹毫不迟疑放入他掌中弃之如敝履。契染三根手指拈起血气丹如有千钧重血气已足祭炼也有五六分再花费些工夫便可大功告成引动王上投影降临但这一日要无限期推迟了。 他将千枝万叶血气丹纳入口中从胸膛中抽出“转轮镇柱”灌注血气引动一道奇气东一挥西一指窥准异物冲击之处将破碎的虚空一一捏合竭尽所能勉力为之为二人收拾手尾。莫澜察觉到异象源自身旁骇然心悸收回目光扭头望去只见契染手中“转轮镇柱”血气缠绕作龙蛇之形天地伟力认可其指引与之遥相呼应。 莫澜心中一动非是深渊主宰却能引动镇柱奇气转轮王栽培不遗余力契染的身世来历只怕不同寻常。 遇得这等强悍的对手无须分心亦无须留手魏十七正中下怀倾力与之一战魏蒸渐渐支撑不住拳脚稍慢胸口中了一拳巨力钻入体内从后背透出筋骨血肉成泥血箭飚出数丈。魏蒸体内血气无以为继这一拳造成的损伤无法消除身形为之一挫又连吃两拳伤势如决堤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莫澜为之叹息摇首道:“结束了!”话音未落攻势如疾风骤雨接踵而至将魏蒸打得前仰后合无有还手之力血箭一道道破体而出肉身崩坏模样惨不忍睹。 生机一落千丈可怜魏蒸被一顿拳脚生生打杀残余血气急遁而出魏十七随手挥出地龙索只一卷便尽数收去。 契染将“转轮镇柱”纳入体内心中着实有些郁闷好好地赶路招谁惹谁了李、魏二将横插一杠害人着实不浅!他仰起头望向魏十七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开口道:“那个韩将军平等王麾下李涉江当真已死?” 魏十七将地龙索提在手中轻轻晃悠几下道:“血气尽收于此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心情不错樊鸱持九头穗骨棒战力惊人是可用之人与魏蒸倾力一战破而后立十恶星躯更进一步再加上这许多血气可谓收获良多。 驱使“转轮镇柱”从旁抚平虚空破损耗去海量血气千枝万叶血气丹几被抽空契染厚着脸皮解释了几句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开口继续向魏十七挪借血气不过这一回魏十七倒没有答应。今时不同往日以往血气对他并无大用青铜镇柱内又收有九头蛇血气进出浑不在意如今连番损耗血气已所剩无几“深渊之子”手头也没有余粮不可随意答允对方魏十七摇首回绝干净利索也不说明缘由令对方颇为意外。 意外归意外契染也知这件事做得不道地借了又借只借不还又没个典押物换成旁人早就撕破脸了。他搔搔脑袋有些苦恼将目光投向莫澜后者似笑非笑一言不发摆明了置身事外。 “再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契染嘀咕了几句慢吞吞爬起身来催动血气活络筋骨打点起精神上前收拾魏蒸的尸骸。同在转轮王麾下领兵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一是巨头一是神将虽然没什么交情到头来还因“转轮镇柱”反目成仇不过人死如灯灭恩怨随风散他也不计较这些了。契染折了根树枝蹲在血肉旁拨弄了一回拣了几件未曾损毁的身家大大方方收入袖中掘一个坑将尸骸掩埋了入土为安。 赤日西坠风声呜咽莫澜颇有些感慨魏蒸死了尸骸有契染掩埋来日不测她若死了会是谁来掩埋自己?此去九瘴谷寻药路途迢迢危机四伏她原本是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踏上最后一段旅程但目睹这热血沸腾的一战心思活泛起来不知不觉又萌生了希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四节 鸟不渡山 战事激烈契染莫澜多少有些伤筋动骨却无碍行动有抱虚木飞舟遁空代步他们大可一边赶路一边催动血气将养伤势契染越发觉得韩十八不可或缺琢磨着怎生投其所好把交情敲钉转角夯得再实些。 从风雪肆虐的北地一路南下魏十七操纵飞舟遁行掠过山川河流荒野丘陵魔女离暗孜孜不倦祭炼天魔殿堪舆图将沿途地形地貌一一拓印入图耗神费力日渐清瘦憔悴每到打尖歇息之时遁入“一芥洞天”静养抱膝坐于接骨木浮宫前不言不语神游物外屠真看在眼里心中也有几分恻隐。雷火童子沉睡不醒魔女离暗苦苦支撑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深渊非比三界之地连魔女离暗都渐同路人屠真更是可有可无。她太过弱小无法与魏十七并肩行走在深渊的天空下只能枯守“一芥洞天”行止于参天造化树下吞吐魔气洗炼至宝参悟天魔书控心第一义默默积蓄实力等待时机。从东溟城到大瀛洲从渊海三洲飞升天庭一路不离不弃主人先后赐下四宗宝物卅六金莲镇元铁血桥太白凌日棍乾坤宝幡伞屠真习得天魔书四宝粗粗祭炼成就魔器自知半途修行资质有限贪多嚼不烂宜专不宜博故此择定乾坤宝幡伞一物日夜洗炼矢志不渝。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抱虚木飞舟浮空遁行沿途波澜不惊再无不长眼的魔物跳出来阻路。不知怎地三人联手斩杀李涉江魏蒸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深渊每一个角落消息的源头却是来自李涉江麾下一头长于匿踪专司窥探的穿山魔物。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三人结伴南下的目的地是九瘴谷传闻百年之内九瘴谷有一味祛毒灵药行将出世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便失效正是莫澜急需之物不惜一切代价势在必得。 契染的算计瞒天过海借九瘴谷寻药掩蔽南下争夺本命血气的图谋他对莫澜的用心知者甚众故此谁都没有起疑心。李涉江与魏蒸吃错了药不知何故惹上三人一场大战破碎虚空直落得肉身溃灭血气散失的下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深渊之中不乏有心人推测他们身怀异宝才惹来李、魏二人窥伺尤其是魏蒸与契染同在转轮王麾下一为巨头一为神将居然也撕破脸拼死争斗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蹊跷。不过三人战力如此强悍前车之鉴未远没有十分把握谁都不愿惹火烧身。 风平浪静了月余光景前方忽然出现沉沉一线黑影横亘东西静穆幽深一眼望不到边际。魏十七隐约察觉有异当下放慢遁速飞舟缓缓向前滑行悬停于空中。莫澜展开兽皮堪舆图低头抬头打量片刻道:“前方便是深渊中赫赫有名的鸟不渡山绵延千万里山阴山阳天候物产迥异。这等分隔南北的屏障深渊共有三处鸟不渡山最为险峻猿猱不攀禽鸟不渡我等无须冒险飞遁距此千里有一隘口名为‘蛇盘谷’是横穿鸟不渡山的最短通途。”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此山既以“鸟不渡”为名恐怕不仅是形容其险峻其中当有不为人知的凶险。莫澜有兽皮堪舆图在手事先又做足了功课契染自然无有异议走“蛇盘谷”是最稳妥的选择即使遇到意外凭三人联手也可顺利渡过。 兽皮堪舆图所绘甚是简陋谨慎起见莫澜将自己打听到的“蛇盘谷”地形走势细细说了一遍与二人约定万一走散在鸟不渡山南麓一处名为“千仞崖”的去处会合那“千仞崖”形同一块高耸入云的门板崖头长有三棵奇形怪状的古松百里之外一望便知。 三人商议定当魏十七继续催动飞舟离地腾空丈许星驰电掣朝西南飞驰而去沉沉黑影渐次壮大群山连绵起伏峰峦插天如无数沉默的石剑偶有猿声回荡其间苍老悲凉余音冉冉不绝。 遁行千里之遥山势愈见险要飞舟犹如巨人脚下的一片枯叶缓缓降落于山隘前。举目望去绝壁拔地而起遮天蔽日草木稀疏点缀些许苍翠之色一道峡谷蜿蜒消失于莽莽群山阴风阵阵不见日光。 莫澜遥遥指向峡口道:“蛇盘谷的入口最初一段有些狭窄过了百八十里有一片宽阔的谷地可以歇脚。” 百八十里就要歇脚契染警惕起来他久在北地出没甚少越过天渊河南下鸟不渡山名气实在太大无须刻意打听亦有所耳闻。听闻此山连绵万里乃是一整条浩大的地脉隆起所致铁板一块直入深渊之底。地脉羁绊血气体内血气愈是浓郁加诸于身的牵扯愈强烈虽不至于束手缚脚终究不利于行。 契染从未来过鸟不渡山所知也仅限于此不过照莫澜的安排似乎蛇盘谷并不是那么好走一口气走不完走走停停歇歇快不起来。契染久居北地魏十七非是深渊中人不知这鸟不渡山的怪异莫澜特地解说了几句“鸟不渡山牵扯血气走得慢还不妨动静过大血气沸腾如潮大病一场也是寻常。” 契染脑筋转得极快皱眉道:“蛇盘谷中不能动手?” “不是不能动手是不宜动手血气激荡引动地脉牵扯有失控之虞。”她看了魏十七一眼拱手施礼道“韩将军的神通不由血气而来反倒无妨鸟不渡山终是险恶之地如有意外又要烦劳韩将军出手相助了。” 魏十七笑道:“莫将军言重了同舟共济无须如此生分。” 莫澜微微颔首当先在前引路行不多时只觉身躯一沉肩背似被无形重物压住丹田内血气蠢蠢欲动有些不大稳当。她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稳稳向前行去心中颇为烦恼尚未踏入山中便感应到地脉牵扯若在往日自然不当回事如今丹田锁了一团剧毒心腹之患丝毫大意不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五节 祸事从天降 地脉牵扯血气忽急忽缓生拉硬拽毫无道理可言魏十七干脆将地龙索盘作一捆塞进蛇皮储物袋中顿时一身轻松。契染莫澜压制体内血气步履沉稳不紧不慢走进鸟不渡山投下的阴影宛如步入黑夜。 徒步行了大半日峡口近在眼前风声呜咽在蛇盘谷中盘旋回荡如鬼哭如狼嚎令人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魏十七抢上数步当先踏入蛇盘谷中眸中星云缓缓转动苍穹深处命星若隐若现播撒血光却照不进幽深晦暗的峡谷。壁立千仞尖风如刀绕着三人盘桓不散莫澜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仰头望向山崖黑黝黝直如插天巨人愈发衬得他们渺小如蝼蚁。 蜿蜒行了数里山崖之上响起一声悲凉的猿啼一头硕大的白猿扳住旁逸的松枝探出满是伤疤的脑袋双目如电鼻翼翕张四下里寻找着什么神情焦躁不安。契染闻讯打量了几眼“咦”了一声奇道:“那白猿好生古怪体内丝毫不见血气波动!” 莫澜道:“鸟不渡山中的魔物天生异种能将体内血气炼成一团固锁不外泄不受地脉之扰乍看与寻常鸟兽无异。” 契染啧啧称奇随口道:“看上去不大对劲莫不是……”话音未落魏十七忽然屈指一弹数丈外一块大石四分五裂一道身影扑将出来却是个五短身材的魔物头生短角形容憨厚咧开嘴嘻嘻痴笑手中提了一只黑黝黝的皮囊但看其神情举止似乎并无敌意。 在蛇盘谷中肆无忌惮催动血气无异于自寻死路魏十七探出食指轻点那魔物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拦腰扼住不得寸进他眼珠骨碌碌乱转忽然跪倒在地高高举起皮囊一副献宝的模样。 契染不觉笑了起来“哪来的愣头青赶着到蛇盘谷来献宝什么东西当成宝了!” 莫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忽道:“不对!” 那魔物手脚麻利早将皮囊解开抱出一只死不瞑目的白猿首级血腥味冲天而起惊动山崖上那四处搜寻的白猿低头望见血淋淋的首级顿时哀号一声啼声未散又怒号一声穿云裂帛如滚滚潮水回荡在蛇盘谷中。 猿啼四起一声响一声轻一声远一声近千百白猿从鸟不渡山中赶来探头望向蛇盘谷呲牙咧嘴目露凶光。那魔物一脸懵懂小心翼翼放下首级转动面孔朝向三人连连叩首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群猿环视敌意凛然这等嫁祸于人的手段直截了当破绽百出然而跟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畜生又到哪里去分说?若放在平时契、莫二人自然无惧但此时此刻在鸟不渡山蛇盘谷中被这一群天生异种的白猿盯上祸事从天降轻易脱身不得。 魏十七打量着对方眸光如电看穿他的心肝脾胃肾一脸懵懂并非装模作样这魔物也是受人指使糊里糊涂奉上猿首以为能得什么好处却不想白白送上了一条性命。 崖上白猿终于被激怒嗷嗷乱叫抱起大小石块雨点般砸下。 契染莫澜或许有所忌惮魏十七又哪里将一群畜生放在眼里拂动衣袖石块倒飞而起疾如利箭砸得彼辈头破血流四散躲避。那满头伤疤的白猿见状怒火攻心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纵声长啸惊天动地解开体内固锁的血气身躯暴涨深渊气息随之节节拔高竟是一头呼啸山林的大猿王。 猿王一声令下谁敢不从群猿纷纷以厉啸相和鼓荡血气化身为狰狞巨猿不顾一切扑向蛇盘谷。那巴巴献上猿首的魔物察觉到危机急待起身躲避血气为地脉牵扯骤然失去控制稍稍慢了半拍一头巨猿轰然落在身后抡起利爪将他一颗六阳魁首拍得粉碎。那巨猿瞪着铜铃大一双红眼嗬嗬咆哮双拳捶打着胸口一步步逼上前来将猿首小心翼翼抱起搂在怀中丑脸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虽是异类亦有情有义。 巨猿接二连三落入峡谷凶相毕露摇摇晃晃围上前来毫不掩饰杀意。契染心中好生郁闷才进蛇盘谷没多远先跟这群畜生打一场那嫁祸之人不知躲在哪里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暗中偷袭他奶奶的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莫澜毫不客气往契染身后一站背靠山崖没有出手的意思体内剧毒全凭血气压制于丹田在蛇盘谷中贸然出手只会害了自己不到生死关头她绝不轻举妄动。契染心知肚明踏上半步暗暗调动血气只觉身躯沉重如山血气犟头犟脑不听使唤一身气力使不出来束手缚脚。 巨猿按捺不住怒火纵身扑上前魏十七存了立威之心起拳遥遥相击拳力横掠数丈一声闷响那巨猿胸口忽遭重击深深凹陷筋骨寸断脏腑化泥如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转了几圈一头栽倒在地。 畜生终究是畜生见同伴毙命义愤填膺咆哮着冲上前来既无章法又无神通魏十七好整以暇以拳力将其一一击毙直如切瓜剁菜一般下手毫不留情。冷眼旁观白猿解开固锁的血气后亦受到地脉影响不过彼辈生于兹长于兹天长日久早已习惯比起外来者少了一分束缚多了三分迅捷。 契染却不及他这么轻松血气为地脉牵扯一面压制血气不令失控一面抵挡巨猿伺机将其击杀分心二用左右掣肘应付得颇为辛苦。莫澜看了片刻稍稍放下心来这群白猿虽是鸟不渡山中的异种战力却稀松平常唯一令她忌惮的是躲在幕后之人深藏不露挑动白猿试探用意之深用心之险恶不可不防。 儿郎纷纷毙命猿王坐立不安怒吼一声血气沸腾从周身毛孔喷薄而出一身白毛转为暗红兔起鹘落跳下山崖直扑魏十七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六节 蛇盘谷腹地 白猿王怒火冲脑不顾一切燃烧血气起落如跳丸踏足处碎石飞溅毛发倒竖躯体随之涨大数分双眸殷红欲滴透出无可言喻的癫狂。 鸟不渡山静默不言猿王体内血气如火如荼距离失控只有一线之隔它早已失去理智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撕成碎片。魏十七抬眼望去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猿凌空扑下势如泰山压顶浑身门户大开畜生终究是畜生若在鸟不渡山外彼辈早就被屠戮一空哪能活到现在!他微微伏低身躯不待猿王落地引动星力一拳挥出乳白的湍流回旋激荡拳力击破虚空星驰电掣没入面门钻透后脑这才响起一串尖锐的破空声。 猿王张开血盆大嘴似欲嚎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头颅扭曲变形“砰”地炸为漫天血雾残尸重重撞在山崖上拖着碎石枯枝一路下滑滚落在蛇盘谷中一道道血气从断颈窜出腾空不过数尺便凝成细小的血珠沙沙落地渗入土石中。 血的教训残酷而现实幸存的巨猿终于清醒过来血气萎缩尖叫着四散而逃攀上山崖钻入丛林没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蛇盘谷中血腥味缠绕不去尸骸横七竖八血肉模糊交战不过片时契染却觉得持续了许久心力交瘁他长长吐出几口浊气压下沸腾的血气看了魏十七一眼神情复杂鸟不渡山是他的天下只怕西方之主樊隗来到此地也要饮恨在他手下。 白猿来袭并非偶然意料之外的大敌露出了狰狞面目蛇盘谷危机重重但三人都无退意稍稍加快步伐向峡谷深处行去。 一路小心提防风平浪静山崖向两旁退后峡谷渐渐开阔行了大半日来到一片宽阔的谷地月光和星光洒落在三人身上四下里草木葱茏空山寂寂偶闻鸟兽之声一派祥和安定的气氛令人的心平静下来。 从峡口到谷地约摸百十里照莫澜的话说来十停中才过了一二停蛇盘谷还长得很暂且歇歇脚养精蓄锐再往前路途就不大好走了。 契染取出酒食分而飨之身处险地犯不着入定静修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多半是契染莫澜在说魏十七只是旁听偶然问起才言简意赅答上一句。话题渐渐引向深渊外三界之地对此莫澜颇为好奇她性子爽直不耐烦旁敲侧击直截了当问魏十七后者也不瞒瞒藏藏便挑些博人眼球的大路货说与她听。 星域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帝子天后元君十万天兵天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六欲天他化自在天天魔宫魔主波旬一十八魔将三十六天魔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梦幻泡影。 莫澜轻轻叹了口气颇为神往喃喃道:“日后有机会倒是要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看上一看。可惜界壁壁垒森严难以打破入深渊尚易出深渊千难万难。” 魏十七沉默不语当年入深渊有赖帝子之力日后出深渊只能凭一己之力他若不能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比肩甚至凌驾其上就只能被困于深渊不得回转天庭。那些他未能忘情的人和事那些他一手打下的基业直如水中花镜中月只可怀念永远触摸不到。他始终未忘初心绝不甘心在深渊厮混一世。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待到天际隐隐发白三人起身踏上旅程。 蛇盘谷中的这片谷地占地极广草木蛇虫千奇百怪莫说魏十七便是契染莫澜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深渊之众并不擅长炼药炼器弃之入敝履倒是魏十七抱着宁滥毋缺的心态林林总总不拘粗细尽数收入“一芥洞天”专辟一角好生安置为防水土不服顺手将地皮都刮了三尺。 契染看在眼里暗暗好笑魏十七这一番举动透出十足的小家子气深渊所产不计其数穷毕生精力亦无法一一探明用途反倒误了自身修为之前在地龙河谷他从红土中摄取矿石以雷火炼为金精还分与他一块如今入鸟不渡山蛇盘谷又大肆收罗草木蛇虫奇货可居在他看来纯属无谓之举。 不过魏十七并非刻意为之遇到便收下错过也无妨左右费不了多少手脚契染也不去说破乐得听之任之甚至顺手帮他收集一些稀罕之物以投其所好。 蛇盘谷蜿蜒曲折四下里歧路岔路纵横交错身处其间难以辨别出口莫澜指了个大致方向魏十七足踏风火金砂腾空而起一一亲身探过足足花了数个昼夜才找到正途。三人抓紧时间徒步前行数日后峡谷再次收窄脚下阴暗潮湿长满滑腻的青苔行行止止他们终于踏入了蛇盘谷腹地。 敌踪惊鸿一现随即销声匿迹契、莫二人非但没有松口气心中反而悬上一块大石头挑动白猿来袭只是试探蛇盘谷中越平静蛇盘谷外就越凶险然则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向前。 峡谷盘旋如蛇忽宽忽窄放眼望去山崖之上寸草不生大小洞穴密如蜂窝大者如井口小者如碗口湿漉漉滑不留手透出诡异的气息。魏十七察觉到洞内有蛇虫游动的动静不觉皱起眉头脚步微微一顿正待开口相询一条黑蛇倏地窜将出来眼目半瞎行动如电张开大嘴狠狠咬向他脖颈毒牙闪过一丝寒芒。 魏十七起食指一划星力如刀将蛇头无声无息斩下断蛇身躯倏地缩回洞中掉落在地的蛇头生机不泯上下颌一张一合胡乱撕咬着空气。“这也是鸟不渡山中魔物天生异种?”他抬脚将蛇头踩碎碾了几碾觉得有些棘手山崖上洞穴成千上万一眼望不到头群蛇若倾巢而出不依不饶却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七节 有钱能使鬼推磨 莫澜打量片刻颔首道:“传闻果然不虚此乃盘蛇窟以血气祭祀可平安通过。”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为了血气深渊之中血气等同于货币有钱能使鬼推磨便是盘蛇窟万千群蛇亦会网开一面。契染心下叹了口气魏十七攥着手里那点血气似有打算这笔“买路钱”只能他来出了。他无可奈何取出千枝万叶血气丹交到莫澜手中道:“需用多少只管支取无妨。” 莫澜拈起千枝万叶血气丹上前数步右手食指一点一引牵出一团颤巍巍的血气殷红似血翻来滚去缓缓往下滚落尚未及地便凝成一枚鸡卵大小的血晶为地脉牵扯猛地往下一沉。她不慌不忙飞起一脚踢在血晶之上一抹红影疾射而起飞到三丈高处去势已竭颓然下落早被一条水桶粗的巨蛇探出头来一口吞下倏地缩回洞中。 莫澜将千枝万叶血气丹还与契染定了定血气举步上前蛇洞如无数黝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不见丝毫异动她有惊无险走过盘蛇窟蜿蜒行远消失在峡谷深处。 正等得不耐烦远处传来了莫澜的招呼百折千回余音渺茫凝神倾听片刻果不其然留下买路钱一切顺利。入乡随俗契染从千枝万叶血气丹中引出两团血气凝成血晶主动替魏十七出了一份先将血晶抛给巨蛇循着莫澜的故辙一路经过盘蛇窟渐行渐远。 魏十七从始至终看在眼里吞下两枚血晶的巨蛇并非同一条这也就罢了令他诧异的是仿佛预先说好无有旁的蛇出头与它们争如此默契由不得心中生疑。血晶沉甸甸托于掌心内里似有血脉跳动微弱却惊心动魄血气经千枝万叶血气丹洗炼精纯无比凝成的血晶乃是难得之物他倒起了不舍之念。 契染去了多时遥遥出言相告平安言下之意催促他莫要耽搁快些赶上来。魏十七想了想也无意旁生枝节当下屈指一弹血晶飞将出去洞穴内探出一条粗壮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下却不缩回去扭头蛇头朝向魏十七嘶嘶吐着信子毫不掩饰敌意。 魏十七哑然失笑之前动手快了些斩去一条小蛇就此结下仇怨收了“买路钱”却拿捏着不肯让路那就干脆一拍两散把之前吞下的都吐出来吧。他仰头望了一眼目光穿过千仞绝壁投向苍穹深处十恶命星悄然现形血光萌动星力无远弗届径直垂落于蛇盘谷中。 鸟不渡山无法隔绝命星照耀魏十七毫不犹豫鼓荡五处灵机池祭起“诛仙”金符脑后升起七重金轮光晕转动照得身影若隐若现缓步向前行去。盘蛇窟轰然巨震群蛇从洞穴探出头来密密麻麻如水草乱舞齐齐指向魏十七。峡谷深处契染莫澜亦察觉到蛇群疯狂异动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远远观望。 盘蛇窟中的大蛇小蛇俱是半盲的瞎子全凭眼与鼻孔之间具颊窝感应热力哪里知道金符的厉害一待对方踏近当即从洞穴中窜出张开大嘴露出毒牙不顾一切咬去被金光一扫旋即灰飞烟灭。 魏十七接引星力全力催动“诛仙”金符光晕轮转金光明灭将来袭的蛇头一一斩灭每一步踏出都收割百十条性命不拘粗细大小无有一条能近身。灵机池回旋激荡命星与星躯遥遥相合金符滴水不漏魏十七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应念而起相机而动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金符每一次斩出都恰到好处。 行至半途陨灭在“诛仙”金符下的群蛇不计其数魏十七不假思索轻轻跨出一步脚掌尚未落地忽然停滞不前犹如石块投入古井激起层层涟漪玄妙的心境顿被打破。地动山摇土石坠落如雨盘蛇窟从山崖内整个脱出如一双巨颌轰然向内合拢飙风四起巨力凭空而作将魏十七死死压住。 大地在沸腾一头蛰伏的凶兽从沉睡中惊醒盘蛇窟是上颌和下颌洞穴中的大小异蛇是无数牙齿它张开大嘴睡了许久天长日久沧海桑田大地将身躯掩埋巨颌没入山崖一点灵光闪动南来北往的天人魔人若奉上足够血气便任其离去若不识相群蛇一涌而出入得口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口中食终有崩了牙的一天“诛仙”金符杀伐凌厉将群蛇尽数剿灭逼得它醒来察看究竟。 蛇盘谷腹地危机四伏魏十七误入凶兽之口一时间无法脱身他伸手一招将“诛仙”金符收入掌中轻轻一振化作一柄金光流转的利剑全力催动十恶星躯合身一剑刺出金光横空出世没入凶兽的上颌披荆斩棘一步步向前突去。 一声怒吼惊天动地气浪滚滚四散蛇盘谷四分五裂契染远远窥得分明那地下的凶兽形同蜥蜴遍体覆盖骨甲口中无舌齿为异蛇狭长的脸上七对眼珠辉光乱扫一气所过之处土石消融山崖被犁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鸟不渡山上空唯有一颗赤红的凶星播撒血光越压越低触目惊心。 凶兽的双颌终于合拢将魏十七牢牢锁于口中上颌为“诛仙”金符所伤剧痛难忍盛怒之下它鼓荡腹部吞咽声如焦雷隆隆不断魏十七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向下滚落。落入凶兽口腹之中不辨东西南北魏十七感应命星所在足踏风火金砂向上突进却抵挡不住吞咽的吸力僵持片刻一个劲往下滑落。 魏十七抖手甩出地龙索牢牢缠住凶兽口中一块凸起的硬骨稳住身形长索血气缠绕一寸寸缩短将他从喉咙口生生拔起。那凶兽察觉到口中食不能变成腹中食狂性大发腹中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腥臭的酸水如江海倒卷而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八节 有多远躲多远 十恶星躯坚不可摧沾染上凶兽胃袋中的酸水终究不大稳妥魏十七再度祭起“诛仙”金符脑后升起七重金轮金光荡漾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金符护得住身躯却护不住十余丈长的地龙索酸水如巨蟒般卷去扑打在血气之上滋滋作响长索忽伸忽缩剧烈颤抖虽未被酸水腐蚀之前夺取的血气一落千丈撑不了多久。 魏十七陷入困境却不失清醒眼前蓦地一亮他百忙之中挥出地龙索血气缠绕丝毫不受地脉牵扯显然这凶兽隔绝鸟不渡山体内自成天地。一念即动魏十七毫不犹豫捏碎血晶将精纯血气注入青铜镇柱唤出镇将樊鸱。 樊鸱才一现形身躯便如秤砣般往下坠去他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伸手抓住地龙索翻转手腕绕了数圈硬生生悬于空中。四下里一片漆黑腥臭难闻脚下光晕缓缓转动金光明灭魏十七的身形淹没其中若隐若现。好家伙!他脸色苦上加苦肚子里转起了念头什么鬼地方险恶得紧! 念头还没转完酸水直如瀑布奔流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肉身千疮百孔转瞬回复如初。魏十七看在眼里暗暗称奇那樊鸱乃镇柱内一道奇气所化不死不灭果然了得虽然见不得光寻得机会唤出来作一支奇兵再好不过!他伸手一指凶兽上颌沉声道:“出全力与我打破这一方天地!” 樊鸱咧咧嘴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身陷绝地这是要他拼命了。罢罢罢看在血气的份上就出一回死力!他当即摄出九头穗骨棒轻轻一摆身后浮现出九头蛇巨大的身影蛇头齐齐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无声咆哮。孰料那凶兽根本不为所动血气固若金汤加力催动胃袋中酸水从四面八方合拢樊鸱抡起九头穗骨棒疯魔般乱挥乱舞生生逼开酸水赢得一线喘息。 九头蛇霍然凝眸一十八只蛇眼如灼灼明灯忽然合上一只停了数息又合上第二只第三只躯干渐次淡去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大神通。成败在此一举魏十七窥准时机将地龙索一收“哗啦”分开重重酸水一气冲到樊鸱左近。没有迟一步没有早一步九头蛇终于闭上了所有蛇眼翻滚的酸水骤然凝滞樊鸱抬起九头穗骨棒斜斜指向凶兽上颌射出一道黯淡的绿光稍纵即逝。 魏十七听到一声轻微的动静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碎抬头望去只见凶兽上颌破开一个大窟窿十恶命星遥遥在望血光如注。凶兽遭此重创吼声滚滚如雷创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收拢愈合魏十七急将地龙索一挥从凶兽上颌窜出卷住山崖上一块巨石奋力一扯身形电射而去全力催动“诛仙”金符金光暴涨星驰电掣杀将出去。 樊鸱耗尽血气无以为继再撑下去势必损伤根本存身镇柱已被樊隗毁去眼下寄人篱下不可有半点闪失否则将万劫不复。他暗暗抱怨了几句收起九头穗骨棒将双肩一摇化作一道奇气追上前投入魏十七袖中悄无声息沉寂下去。 “诛仙”金符尽显杀伐之威将凶兽上颌的创口狠狠一斩撕开一道丈许宽的伤痕前后延伸望不到头那凶兽连遭重创终于放弃了吞噬了念头抬起一只前爪狠狠拍去似慢实快如一座小山当头压下。 千钧一发之际十恶命星降下一道磅礴血光如巨柱轰然降临将凶兽前爪罩定停滞了一刹魏十七全力催动风火金砂于电光石火间飞遁而出稍稍被擦到分毫金光急速闪动“砰”地破碎脑后七重金轮齐齐隐秘“诛仙”金符飘然落入掌中暗淡无光。 利爪拍了了空收势不住重重击落在地一团乌光炸将开来方圆百丈山崖化作齑粉蛇盘谷腹地被生生抹去山脉荡然无存塌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那凶兽数番逞威终不得如愿魏十七飞身远遁追之莫及吃到嘴里的食还没咽下肚就跑了凶兽怒不可遏胡乱发泄火气将鸟不渡山捣了个天翻地覆。 契染莫澜见势不妙早就有多远躲多远血气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身躯沉重面红耳赤每一步都走得拖泥带水。正艰难跋涉身后响起一串破空声响扭头望去只见乳白色的湍流冲天而起在山崖上一撞巨岩四分五裂猎猎风火中一道身影横掠数百丈落于二人身旁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胸口剧烈起伏吐出一口炽热的铁血浊气。 鸟不渡山中能无视地脉牵扯如此肆无忌惮飞遁的除去魏十七又有谁人! 蛇盘谷腹地层层坍塌尘土四起如火如荼契染望了片刻摇首长叹一声问起那凶兽究竟从何而来魏十七略略解说了几句。形同蜥蜴遍体骨甲颌入山崖齿为异蛇从未听闻蛇盘谷中伏有此等凶兽至于其因何暴起伤人契染觉得十分蹊跷却没有多问至于莫澜她全力压制丹田中鼓荡的血气一时无暇旁顾也没放在心上。 凶兽一时半刻没有追上来只在原地折腾不休为防意外三人顾不上歇口气沿着峡谷匆匆离去。惹出这等祸事来魏十七不再避嫌与莫澜说了几句见她并不反对当下引动十恶星力抬掌在她小腹一拍星力涌入丹田将剧毒团团裹住不令其妄动。 这一路莫澜看得分明魏十七虽来自深渊之外一身神通深不可测短短半日内连斩李涉江魏蒸二人比诸四方之主亦不差到哪里去如要加害她根本不需多费手脚。鸟不渡山绝非善地前方不知有何凶险她权衡利弊病急乱投医决然放开丹田要害引星力入体压制毒质。 她赌赢了星力与血气迥异“深渊之子”种下的剧毒水土不服被裹于一隅暂时不得兴风作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九节 局中棋子 穿过蛇盘谷腹地行不多时峡谷再次开阔草木葱茏蛇虫出没与之前的谷地大体相仿规模略小也没有那许多歧路岔路。三人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不见凶兽追上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契染跟随转轮王日久耳闻目濡知晓许多秘闻他推测盘踞于地下拦路剪径的凶兽乃是地脉中滋生的魔物被拘于原地未能行动自如虽然对血气孜孜以求却也明白细水长流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否则的话谁都不从蛇盘谷经过势必一无所得。 经此一战凶兽浮出水面蛇盘谷毁作一片废墟南北为天堑阻隔要么冒险翻越鸟不渡山要么多绕上数千万里平添了许多风险与波折。不过这又是谁的错呢?契染有些发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笔账大概会算在他们三个头上吧! 管他呢!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只要夺得南方本命血气一举跻身深渊主宰行列区区蛇盘谷又有哪个不长眼不长脑的蠢货会揪住不放跟他理论个子丑寅卯出来。不过若争夺本命血气失利呢?契染心中打了个咯噔将不详的预感逐出脑海此事只能成不能败不成功……不成功的话那就只好灰溜溜潜回北地躲进深山老林避个百十年风头再说…… 长途跋涉莫澜神采奕奕丝毫不见之前的孱弱十恶星力裹住毒质滴水不漏她估摸着小心不去触动至少可禁锢二十载。换句话说这二十年中她无有掣肘之患大可肆无忌惮全力出手这样的感觉念兹在兹暌违已久。 之前一场大战虽非旷日持久消耗却委实不小不过魏十七并未坐定歇息而是抓紧时间在谷地中扫荡收集那些一无所用的草木蛇虫在契、莫二人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精力不过对方既然有此嗜好他们也乐见其成定定心心养精蓄锐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威胁。 是谁?在哪里?想干什么?除了挑动猿群试探一回就此收回爪牙销声匿迹手段之高明行事之果决绝非寻常人物契染与莫澜细细商议将深渊主宰麾下的将领一个个排查过来虽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却始终未能确认。鸟不渡山不得争斗这是深渊之众经历血的教训才达成的共识一旦远离地脉血气不受羁绊那就有的打了但凡有些脑子绝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任他们轻易离开。出得蛇盘谷的一刹才是揭开谜团的时候易地而处契染也会如此安排。 魏十七却没有担这许多心思在这片开阔的谷地中他另有发现。 原本只打算采集一些草木蛇虫留待日后由“深渊之子”一一辨认交给雷火童子雷四灵炼器炼丹不无小补不想遇到了意外之喜。自踏入鸟不渡山右腕上的血舍利手链似被地脉气息压制状若死物直到此刻才有激烈反应炽热如火深深勒进皮肉不停震颤似乎在敦促他切勿错过机缘。 契染莫澜远在视野之外四下里空无一人唯闻风声滑过草叶沙沙作响魏十七听着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些许患得患失不无期待。这样的感觉已经多久没有遇到了?凝炼分身飞升天庭过去的记忆凡人的情绪渐渐离他而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松弛下来把心神沉入“一芥洞天”漫步在那座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以近乎虔诚的心情怀念什么了。 魏十七慢慢伸出手去四下里试探方位感受着血舍利手链的细微异动举步向前行去。 这是一个有修行有神通有佛魔有大能的世界对上位者而言忠诚是弱者的游戏信任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只要足够强大就不惧背叛利益的交还明明白白摊在台面上做出选择承担后果不怨天不尤人就像命运一样。这是一条崎岖漫长的道路歧途诱惑陷阱踏错一步万劫不复他一路恪守本心砥砺前行对追随他的部属不会平白攫取也不会宽赦背叛对伤害他的人潜伏隐忍磨砺爪牙迟早要残忍地报复回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血舍利手链指引着他一步步去往谷地深处在一处隐蔽的草窠中魏十七看到了三枚血舍利安安静静躺在草叶间血光闪动左右摇晃。 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迦耶古佛布下的暗线他是线上的人偶局中的棋子在不知不觉中任人操纵摆布。魏十七探出右手心念动处血丝骤然收紧掌心张开一团翻滚的血气将血舍利摄入掌中随手纳入手链系作一串。 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散落各处入得深渊后魏十七留意搜寻先后得了九枚串作手链系于右腕。血舍利非是凡物大山沉默不语地脉置若罔闻这一刻他的心在颤抖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暗示他引诱他催促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送上门的三枚血舍利是偶然的巧遇还是命运的安排?魏十七沉默良久脑海中那一篇莫名而来的法诀如一条山涧溪流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行于当行止于不可不止。九枚血舍利不多不少暗合祭炼的起点法诀印入意识参悟多时水到渠成魏十七瞬息明白过来深渊之物终须深渊血气祭炼此刻羁留于蛇盘谷只能纸上谈兵一回来日离开鸟不渡山方是他踏出第一步之时。 从三界到深渊迦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但身为局中棋子的并不止他一人。魏十七若有所思拇指掐动一枚枚血舍利触手冰凉有棱有角每转过一圈心中的念头便明了一分仿佛蒙尘的明镜渐生光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节 杀鸡用牛刀 踏上最后一段行程空山寂寂鸟兽无声安详得令人心中发毛。以为前方有什么会发生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情于理本当松上一口气契、莫二人心中却沉上三分暴风雨前的平静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截杀并且来得愈迟愈是惨烈。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那幕后之人不会料到莫澜能无视体内剧毒全力出手更不会料到魏十七凭一己之力能扭转倾天之局。 走得虽慢蛇盘谷终于到了尽头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是一马平川鸟不渡山南麓的风光映入眼帘与此同时黑压压的魔物大军如乌云一般席卷四野卡在地脉羁绊血气的界限外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契染眨眨眼他猜到鸟不渡山外会有埋伏不想这埋伏竟是百万大军而非意想中区区十余强敌。 他搔搔脑袋似有些苦恼以手握拳抵在唇上轻轻咳嗽两声苦恼道:“摆出这么大阵势太夸张了吧!” 莫澜扫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缩皱眉道:“是平等王麾下的兵马领头的是赵传流他与李涉江一北一南遥遥扼守蛇盘谷。听闻二人势同水火平等王命其分驻鸟不渡山南北天堑隔绝以免内耗。赵传流若是为李报仇兴师动众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契染心中有数慢吞吞上前数步扯直了嗓子叫道:“蛇盘谷非是平等王私地赵将军堵住去路意欲何为?”鸟不渡山蛇盘谷乃南北要道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早有定议只要出得起卖路的血气往来不限谁都不得派兵驻守契染这一句问得甚是诛心且看赵传流如何应对。 魔物大军沉默不语一人排众而出个头高挑面目俊朗姣好如女子细声细气道:“契将军误会了蛇盘谷中有凶兽出世若被其冲出鸟不渡山一路南下却是赵某的罪责故此调集大军严加防范非欲阻路。” 契染明知故问道:“凶兽?什么凶兽?” 赵传流知晓他性情淡淡一笑摇首道:“契将军休得打诳契将军明明从蛇盘谷而来难不成一无所见?” 契染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吾等三人经过蛇盘谷时一路平安并无异状过后听得山崩地裂的动静或许真有凶兽出世可惜有事耽搁不得无暇折回细看却是错过了机会。” 赵传流拊掌道:“可惜可惜入宝山而空回契将军白白错过日后悔之莫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煞有介事没一句说到点子上莫澜听得肚肠根都痒忍不住佩服契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她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城头上出棺材远兜远转前戏了一回契染百般试探赵传流滴水不漏一口咬定非是阻路只为防范契染等欲南下他没有二话立马分开大军让出一条路来不欲南下那就退回蛇盘谷原路折返。 契染进退两难立于峡谷口倚仗天险进可攻退可守万一对方有异动退入蛇盘谷即可一旦身陷敌阵对方翻脸动手百万大军一波波杀来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杀出重围。契染不愿冒险回头跟魏十七商量乘抱虚木飞舟遁空而行压低一些放缓一些避开地面的埋伏待到离开鸟不渡山视对方行止再作打算。 魏十七放眼望去百万魔物黑压压一片其中更有多少骄兵悍将在他眼里分明是一团团行走的血气。祭炼血舍利要消耗海量血气他正愁无处可觅赵传流巴巴地送上门来他若乖乖让路也就罢了但凡心怀叵测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看了契染一眼摇首道:“不妥。飞舟乃代步之器抵不住飞矛利箭李涉江背插炽天双翼击空如电赵传流难道就不会飞吗?” 这理由听上去不无牵强契染心中纳闷反问道:“依韩将军之意又如何?” 魏十七道:“待魏某先去探上一探当真有诈再做计议也不迟。” 这也是个法子他不受地脉羁绊又能操纵风火之力纵然陷入重围出其不意当可顺利脱身只是他如此积极主动请缨却有为了何事?契染肚子里转着念头动容道:“如此……也罢有劳韩将军孤身涉险了!” 魏十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将话说破道:“无妨实则魏某亦有所求顺便为之罢了。” 契染眼皮一跳笑道:“哦不知韩将军所求为何?” “请契将军拭目以待!”言罢魏十七举步上前径直逼近赵传流视千军万马如若无物。 这等心性这等气概莫澜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头叹息。契染酸溜溜嘀咕道:“很欣赏吧?” 莫澜抬手将鬓边散发掠到耳后微笑道:“欣赏归欣赏可惜他非是深渊中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契染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压低声音道:“大姐话不能乱说你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嘛!得罪旁人也就罢了得罪他……啧啧……” 莫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说出口难道他就看不出来?”她望着魏十七孤傲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笑容隐去此子胸有城府意志坚定入深渊有所求浑不在意旁枝末节日后搅动风云打破深渊平衡的大变数如非迫不得已她委实不愿与其同行。契染……与他纠缠过深殊不可取不过有转轮王在幕后操控大局轮不到她僭越置喙。 魏十七大步流星距离大军不过百丈仍不见对方让开路来。赵传流缓缓举起右手四指握拳拇指翘起心中稍觉遗憾契、莫二人驻足于蛇盘谷口令那韩十八打前站试探虚实如此谨慎一反常态。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他说动平等王麾下将领倾巢而出只对付区区一个外来者未免杀鸡用牛刀惹人笑话。 正当他犹豫之际魏十七蓦地站定脚跟森然道:“李涉江为我所斩夺尽血气尸骨无存你可欲为其报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一节 壮志未酬身先死 寥寥数语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口气中充斥着示威、挑衅和不可言喻的暗示赵传流心中有鬼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后颈汗毛倒竖耳畔犹如响起无数焦雷一颗心沉到谷底。 人算不如天算李涉江、魏蒸二人谋定后动截杀契染不成反被对方斩灭此事知者甚众魏蒸也就罢了李涉江却是平等王麾下首屈一指的强将十万血翎身化火凤谁都不知契染是怎么做到的又付出多大代价。 消息来自李涉江麾下心腹一头长于匿踪专司窥探的魔物唤作“李穿山”事关重大他身为唯一知情者众矢之的哪里敢轻易露面送出消息后即便躲得无影无踪。赵传流知根知底花了不少力气才将他挖出来看在李涉江的面子上没有严刑拷问反复盘问一番又押着李穿山亲赴现场追查残留的气息确认他所言非虚。 赵传流与李涉江的交情由来已久无人知无人晓当二人微寒时同生共死誓不相负从血战中一路杀到今日成为平等王麾下手握大军坐镇一方的诸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平等王雄才大略却猜忌多疑为安王上的心这些年来他明面上与李涉江水火不容实则暗通款曲相互扶持意欲在深渊的天空升起一轮新的赤日。熟料壮志未酬身先死一着不慎万劫不复丢下赵传流一人孤身迎向凄风冷雨怎叫人不唏嘘感叹!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李、赵二人深藏不露的交情被一个外来者道破。对方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意试探?他又是怎么猜到怎么看出的?赵传流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抽搐杀念横生翻转手腕将拇指往下一戳发出讯号身后魔物大军齐齐动手天空一下子阴暗下来无数飞矛投石如雨点倾泻而下覆盖方圆百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魏十七足踏金砂风火之力烈烈而起将身外三尺之地一扫而空大步流星向前突去。赵传流不打无把握之仗处心积虑挑动鸟不渡山中猿群试探早知对方不受地脉所扰当下操起一柄骨矛掂了掂分量右臂忽然鼓胀数倍粗如熊臂血气在皮下窜来扭去如百十条挣扎的小蛇吐气开声奋力投将出去。 骨矛甫一离手下一刻便出现在对方身前魏十七抬臂一格骨矛嗡嗡颤抖“铮”的一声掠过头顶忽然化作一团苍白的火焰转瞬消失了踪影。魏十七步伐一顿胸口微感气闷心下不无诧异赵传流看似消瘦柔弱力量之大犹在李涉江之上今日若非有他在单凭契染莫澜二人只恐难逃此劫。江山代有才人出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以降强手层出不穷每每出人意料由赵传流便可见一斑。 赵传流掷出骨矛千军万马齐声呐喊平等王麾下诸将纷纷出手肆无忌惮鼓荡血气以飞矛投石远袭逼得魏十七步步受阻无法近身一点一滴消耗他的气力。魏十七寸步不退僵持片刻只觉体内星力急速流逝难以为继他抬头看了一眼鸟不渡山之上至广至深的苍青色天空十恶命星悄然垂落“诛仙”金符应念飞起一道金光浩浩汤汤劈开一道阳关大道。 正是此刻!赵传流佝偻起背伏低身躯五指插入土中紧握一柄冰凉的骨矛气息不升反降蓄势待发。“诛仙”金符杀伐凌厉眼前再无阻碍魏十七一步跨出乘风火之力冲出鸟不渡山周身一轻右臂顺势挥出地龙索横空出世重重抽入敌阵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千百兵卒粉身碎骨血雾弥漫血气尽被夺去。 一击之威乃至于斯众将心中发怵无一上前与之厮杀下意识望向赵传流却不见他身影唯有一团人形苍焰伏于血肉中右臂深深插入地下一颗心剧烈跳动咚咚咚咚咚有如深渊之底的战鼓。 寒意从心底腾起箭一般直冲卤门魏十七不假思索并拢食指中指一点“诛仙”金符飞到脑后化作七重金轮光晕徐徐转动金光一层层降下将周身护得固若金汤。 赵传流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苍焰乱舞右臂如有千钧重一寸寸拔出骨矛气息愈发晦涩深沉。魏十七听着对方激烈的心跳忽有一瞬失神反应稍稍慢了半拍赵传流趁机长身而起挺起骨矛缓缓刺去才一起手七重金轮接连破碎无可抵挡。 “诛仙”金符乃杀伐之器抵不住赵传流蓄势一击亦在意料之中魏十七收回地龙索紧紧缠于右臂接引星力鼓荡灵机池仗着十恶星躯坚不可摧起弓步一拳击出不偏不倚正中骨矛。 骨矛承受不住巨力弯成一道弧形碎屑簌簌落下赵传流鼓气一吹烈焰席卷而去骨矛渐次弹直将拳锋死死抵住不得寸进。魏十七连催三重暗劲赵传流尽数接下周身苍焰摇曳不定转瞬回复原状一时竟僵持不下。 赵传流并非一个人在战斗众将见他缠住对手不由心中大动喝令麾下强兵围拢上来寻隙攻杀。 千钧一发之际十恶命星血光大盛连降七道血柱将赵传流罩定魏十七须发俱张拳力暴涨以进为退弃了对手抽身杀入重围虎入羊群大肆屠戮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地龙索为鲜血浸渍煞气冲天当者披靡。 难怪李涉江殒命于他手下果然神通了得赵传流慢慢直起身将苍焰收入体内脸色煞白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一咬牙驱使麾下兵将不计死伤拿头去撞拿牙去咬拿性命去填也要将对方的战力磨去几分。 诸将见赵传流咬牙切齿如此拼命倒也不便藏私只得将麾下兵力投入这无底洞心中暗暗庆幸死的都是虾兵蟹将不用以身涉险与那斩杀了李涉江的凶徒死斗到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二节 看人挑担不吃力 蚁多咬死象魏十七陷入苦战。 以寡敌众最忌讳被魔物近身一味死缠烂打若有不要命的发狠一把抱住无论抱手抱腿抱头抱肩抱腰更有甚者如泼妇般张嘴就咬便是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一时也应接不暇。天时不如地利倘在三界之地来再多兵马不待近身祭起一件真宝施展一道神通轻易便能抹杀千军万马但深渊之中别开天地魔物从诞生一刻起即夺取血气打熬筋骨以战养战炼就深渊之躯法宝法术威力大减魏十七手头只有一道“诛仙”金符可无视深渊压制一举诛灭强敌但对付这些蝼蚁般的兵卒动用金符得不偿失殊为不妥。 魏十七既然孤身涉险心中早已谋划定当他将右臂一圈蓦地甩出地龙索破空声尖锐刺耳穿云裂帛地龙索犹如活转过来疯狂吞噬着血气湍流回旋激荡魔物如同陷入泥沼挨着死擦着亡血肉横飞将方圆丈许生生辟为一片死地。 地龙索纵横决荡瞬息万变赵传流看在眼里正中下怀对方这等战法固然犀利但要维持滴水不漏的局面所耗非小难以持久他干脆再加一把火麾下精锐按兵不动喝令蠢笨不入眼的魔物冲上前只进不退持续向魏十七施压不给他喘息的空档。 魏十七身经百战哪里看不出对方的如意算盘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放开手脚打开杀戒引动十恶星力头顶腾起一道笔直的白气地龙索无影无形破空声渐低渐轻摧枯拉朽般一掠而过将百十魔物拦腰分尸血肉堆成小山挡住去路。 赵传流凝神看了片时嘴里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他自以为谋定后动算无遗策却不想一力降十会韩十八气脉悠长地龙索神出鬼没滴水不漏无移时工夫魔物大军便折损了小半成对方沉着老练丝毫不见疲态。他抬头望向苍穹深处只见一颗斗大的凶星压得极低血光如注与韩十八遥相呼应心中若有所悟此乃三界之地的秘术与血气神通截然不同不明就里无法破解。 看上去占尽上风实则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对方以地龙索夺取了不少血气赵传流心中隐约感到不安李涉江曾向他说起地龙河谷地龙王的种种神通他有意斩杀地龙王将其尸骸制成一根长索以海量血气反复洗炼成就一件克制天人的宝物如此看来李涉江未能如愿以偿反倒便宜了那韩十八。 地龙索浸渍鲜血越发矫捷如龙赵传流审时度势当即改变策略调集麾下精锐兵将徐徐压进。诸将顿时精神一振平等王麾下大军多半盘踞于鸟不渡山之南其中尤以赵传流战力第一兵力最强只要他不藏私这一战已赢了七八成他们只须敲敲边鼓适时帮上一把即可无损根本再好不过。 百万魔物不可能一股脑拥上前挤得水泄不通相互掣肘反而施展不开赵传流麾下精兵久经沙场无须调度一队队一波波攻上前鼓荡血气遥相攻伐一击之后旋即头也不回脱离战场行云流水般撤往一旁养精蓄锐片刻后再卷土重来。炮灰换成精锐魏十七顿时倍感压力地龙索不断往外扩张击杀魔物却寥寥无几反被飞矛投石频频击中虽不当回事毕竟落在下风一时间无法扭转局势。 单是魔物骚扰也就罢了令他忌惮的是赵传流等一干悍将潜伏于大军中从四下里围拢来虎视眈眈以逸待劳只等他元气消耗得七七八八露出疲态便合力将其斩灭。他念头转得极快当下收起地龙索双臂挥舞一通乱抓接过十余支飞矛一股脑夹在腋下催动十恶星躯挥动右臂将飞矛掷出直如流星赶月将百余魔物贯穿呼啦倒下一片。 魏十七倾力施为右臂幻化出重重虚影一气将飞矛尽数掷出掀起腥风血雨赵传流趁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单臂探出五指如钩掏向他后腰。魏十七早有防备足下风火之力席卷而起凭空拔高十余丈足蹈虚空衣袖猎猎作响低头俯瞰巍峨群山苍茫大地魔物大军攒动如蚁群血气涌动隐隐连成一片。 赵传流一爪探空见对方拔地飞遁早在意料之中当下闷哼一声弓起后背苍白的火焰喷薄而出化作一双飞扬的双翅轻轻一振刷地飞到魏十七上方双手互握成拳高举过头顶狠狠砸下。 魏十七挥拳迎击拳力相交足下风火金砂“喀嚓”两声轻响四分五裂灵性尽失风火之力嘎然而止十恶星躯跌落在地地动山摇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震波滚滚四散席卷百丈魔物立足不稳栽成一锅粥。赵传流得势不饶人将双翅又一振倏地撞入坑底虎吼一声双拳连环拳拳着肉。 契染看得心惊肉跳从交战之初他便以己身相代全力推衍战局自觉勉强应付得过来不想魏十七一语成谶赵传流非但会飞而且飞得比谁都快几近于瞬息易地而处他难逃此劫!莫澜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微微摇头生怕他判断有误过于小看对手低声提点道:“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家挑担压断脊赵传流之强稳稳压过李涉江一头平等王麾下首屈一指的强将非其莫属!” 契染心中一凛李涉江之强强在炽天双翼十万血翎身化火凤他远在北地亦略有耳闻赵传流之强却隐藏如此之深直到此刻才露出端倪与之相比转轮王麾下三巨头相形见拙他更是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二人在深坑中恶斗劲风凌厉如刀凶星悬于上空血光笼罩四野魔物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莫澜踮起脚尖却什么都看不见心中大为遗憾闷闷不乐道:“可惜了未能亲眼目睹这一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三节 针尖对麦芒 赵传流手段尽出终于抢得上风一鼓作气贴身强攻气势如狼如虎苍白的火焰猎猎飞舞大地剧烈震荡接连不断崩塌越陷越深。魏十七接引星力催动十恶星躯针尖对麦芒与之硬撼拳力肆虐“诛仙”金符时不时露出獠牙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渐渐扳回局势。 交手片时坑底土崩瓦解二人不断下陷苍焰铺天盖地隐隐隔绝星力魏十七大觉不妥急待施展“血域樊笼”将对手挪入现世与虚世之间却已经慢了一步赵传流播撒苍焰将其困住十恶命星遥不可及星力时断时续无以为继。 天下英雄辈出小觑不得魏十七陷入困局四下里土石如雪狮子向火急剧崩塌消融赵传流压着他一路下沉转瞬陷入百余丈深热力从地底腾起丝丝缕缕刺入肌肤无孔不入星躯竟抵挡不住筋骨为之酥软无力。魏十七心下了然赵传流蓄谋已久专为他设下陷阱这地下的热力甚是古怪无损深渊之躯对他却无异于蚀骨剧毒。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了魏十七祭起“诛仙”金符金光暴涨稍稍逼退赵传流旋即将地龙索中血气尽数引出唤醒青铜镇柱内镇将樊鸱。 樊鸱甫一现身便觉有异浑身毛孔打开百节骨里暖洋洋如坐温泉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赵传流眉梢一跳脸色微变心中疑窦重重他虽不识得樊鸱但镇柱镇将的气息如何瞒得过去那韩十八明明来自深渊之外为何能使唤镇将? 魏十七手握金剑一指赵传流轻描淡写道:“与吾杀出去!” 樊鸱一口气叹在肚子里一而再再而三遇到的都是这等棘手强敌打生打死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便是在樊隗手里也没有这样使唤人的。不过打过几次交道他也知道这位新主人的脾气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斗战之际千钧一发若是拿捏了谈条件断然讨不得好还是乖乖地听话出一把死力即便没什么功劳也有苦劳可以分说。 念头数转樊鸱一扫颓废之色扭腰突上前去抡起九头穗骨棒当头砸去风声凌厉鬼哭狼嚎。之前在蛇盘谷腹地九头蛇虚影勉力施展大神通击破凶兽上颌逃出生天伤及根本一时半刻不得现身九头穗骨棒沦为死物樊鸱只能凭力气硬碰硬没有捷径可走。 赵传流鼓荡苍焰双臂交叉成十字硬接樊鸱一记重捶周身烈焰如被劲风吹拂冲天而起烈烈飞舞。樊鸱乃镇柱内奇气所化不受地底热力侵扰如鱼得水气力见长赵传流猝不及防煞费苦心布下的苍焰屏障被九头穗骨棒击破星力顿时化作洪流倾斜而下魏十七神完气足祭起“诛仙”金符全力斩去金光浩浩荡荡将苍焰冲得溃不成军。 双拳难敌四手赵传流脸上一苦不敢恋战急忙展开双翅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已飞出百丈还没顾得上喘口气脑后风声嘹亮樊鸱竟先他一步闪至头顶双手持定九头穗骨棒刁钻古怪如捣蒜一般狠狠捣向后腰。 苦心孤诣布下的陷阱反成自己的绝地赵传流猝不及防只得散去双翅鼓起苍焰硬扛对方一记重击身躯坠向坑底体内血气一泻千里将肉身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他这才意识到李涉江为何对地龙王孜孜以求一件趁手的神兵利器当真能左右战局! 趁他病要他命魏十七凌空蹈虚迎着赵传流挥拳猛击双臂化作一团团虚影如有千手千臂。赵传流无路可走将心一横以攻对攻短短一刹那二人互击百余拳拳臂相交赵传流血气外溢被地龙索生生抽去气力一落千丈。 此消彼长魏十七察觉对方颓势已成毫不犹豫祭起“诛仙”金符化作一柄金剑轻轻一振漾出无数金线切割虚空破灭万物从对方身躯一斩而过。 赵传流大叫一声僵立于空中皮肉筋骨脏腑接连炸开淤血腾起朵朵苍焰合拢于一处弃了肉身夺路而逃。樊鸱将九头穗骨棒一指引动奇气将苍焰禁锢魏十七起金剑一斩苍焰一分为二旋即合为一体却凭空折损了三成黯淡无光。 赵传流的面容从苍焰中浮现流露出懊悔遗憾之色他向来算无遗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镇柱镇将这不是他的错非战之罪如之奈何!他败得不冤李涉江死得也不冤此子身怀镇柱足以横行深渊三皇六王诸方之主以降无人可与之争锋! 镇将已落入对方眼中魏十七决意痛下杀手不留后患当下提起金剑连斩七剑苍焰越缩越小只如豆大一点忽然挣脱樊鸱的禁锢没入土石之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斩草未能除根终究是一场祸患他深深察觉到危机一时间皱起眉头沉吟未决。樊鸱收起九头穗骨棒猜到他在担心些什么李、赵二将的背后立着一尊大神按说他不会打破默契贸然插手但凡事就怕万一以他的实力眼下还远远不是平等王的敌手。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唯有尽快提升战力方有自保之力魏十七拿定主意将樊鸱收回青铜镇柱涌身冲出深不见底的天坑二话不说孤身杀入魔物大军挥动地龙索大肆收割血气横扫千军纵横决荡下手绝不容情。 诸将不见赵传流身影心中猜测他已横遭不幸又不敢十分确定彼此面面相觑萌生退意但那韩十八如狼似虎将百万大军视同无物不由得激起同仇敌忾之心纷纷驱使麾下兵将迎上前去与之厮杀。 契染窥得真切又惊又喜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他当真斩杀了赵传流?” 莫澜双手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沉声道:“李涉江魏蒸都死在他手下再添一个赵传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你我就作壁上观看他一人杀进杀出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四节 一线之隔 赵传流一死诸将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无人顾及契染莫澜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分头绕了个大圈子一路潜行远离鸟不渡山摆脱地脉羁绊周身为之一轻血气奔流说不出的自在惬意。 魏十七念头通达放开手脚大肆屠戮仗着十恶星躯不死不灭横冲直撞闯入敌阵举手投足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单凭一己之力趟出一条血肉大河。生灵涂炭战况惨烈之极魔物非但没有生出畏惧之心反而杀红了眼激起血脉深处最后的疯狂嗬嗬大吼奋不顾身冲上前用血肉之躯硬撼大敌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打上一拳踢上一脚咬上一口。 十恶凶星播撒星力源源不绝灌注于体内将肉身伤损一一抚平然则人力有时穷尽魏十七战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终究抵不住百万魔物殊死扑杀渐渐露出颓势。契染莫澜窥得分明及时杀入重围搅局为其分担重压但敌军人多势众数量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契、莫二人没有丢下魏十七远走高飞不惜以身涉险引开的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无关大局。 魏十七暗暗摇头不再肆无忌惮冲杀鼓荡体内五处灵机池勉力祭起“诛仙”金符一道金光浩浩汤汤杀出一条血路。他闪身上前闯过那条无形的界限魔物随之蜂拥而前血气顿为地脉牵扯失去控制脸涨得通红踉踉跄跄立足不稳。 魏十七挥动地龙索如割麦子一般将魔物屠戮殆尽压力为之一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筋骨酸软疲惫不堪。魔物大军杀得头脑狂热丝毫没有意识到鸟不渡山近在眼前多走一步便是地狱依然前赴后继向前冲杀却对他了无威胁。 魏十七从容收取血气直如探囊取物犹有余暇分心旁骛见契、莫二人陷入苦战四面遇敌当下将拇指食指曲成一圈含/入口中打了两声尖锐的唿哨。莫澜百忙之中抽空回顾眼前忽然一亮扭头杀向鸟不渡山契染却被三员面目狰狞的裨将缠住呼呼喝喝无一不是硬点子一时间无法脱身。 魏十七将地龙索一抖疾如流星瞬息横掠百丈不偏不倚点在一裨将后心将他一颗心脏搅得粉碎尸身颓然倒地合围之势顿时土崩瓦解。契染福至心灵探出右手一把抓住地龙索翻转手腕连绕七八圈双足一蹬借回弹之力纵身飞起如腾云驾雾一般拔出重围稳稳落于魏十七身旁。 掣肘的感觉再度笼罩全身契染脸色一苦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压制血气一举一动如有千钧重。魏十七挥动地龙索重重击打大地震得魔物东倒西歪莫澜突围而出与契染会合一处。 诸将见势不妙急忙收拢麾下兵卒退避三舍仓猝之间乱成一锅粥魏十七趁乱杀进杀出只在地脉边缘游弋没费多少气力杀了个酣畅淋漓契染莫澜也没闲着窥准时机从旁夹击甘为魏十七的羽翼进退唯其马首是瞻彼此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魔物大军乱了一阵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成也鸟不渡山败也鸟不渡山赵传流选了个好地方不但赔上一条性命而且令百万大军束手缚脚白白奉送海量血气。诸将面面相觑见对方席地而坐在众目睽睽之下养精蓄锐还取出酒食来分享恼火之余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打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将手头的兵力尽数耗去诸将彼此商议几句很快达成一致干净利索引兵而去只留下数队巡哨远远监视打探消息。 直到此刻契染才真正放下心来他朝魏十七翘起大拇指心悦诚服道:“了不起!当真了不起!”无论是暴起击杀赵传流还是借地脉之利剿杀魔物大军举重若轻一切尽在掌握他扪心自问易地而处万万做不到这等程度。 魏十七徐徐道:“侥幸而已胜负只有一线之隔。”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这一战赢得侥幸若不是有镇将樊鸱鼎力相助以赵传流的神通手段只怕讨不得好去。 莫澜看了他一眼心中感叹不已大获全胜犹能不骄不躁冷静判断局势这等心性放眼深渊能与之相提并论者寥寥无几。然而他终非深渊中人三界之地的外来者强悍如斯怎叫人不心存忌惮。 魔物大军业已退去南下的通途再无阻拦何去何从倒要谨慎行事好生合计一番。魏十七照例老神在在时不时喝上一口烈酒解乏听凭契、莫二人拿主意莫澜在兽皮堪舆图上点点划划与契染商议着定下东、西、中三条路线反复权衡利弊最后选定了东线。 从蛇盘谷出得鸟不渡山折向东南翻过渡鸦岗沿伏波江顺流而下可以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渡鸦岗虽是众所周知的凶地但与鸟不渡山蛇盘谷相比直如阳关大道抵达伏波江后更是一马平川省心省力怎么看都是东线最为稳妥。至于西线中线沿途势力错综复杂变数迭出李涉江赵传流是前车之鉴契染身怀“转轮镇柱”为人觊觎暗中下手亦不可不防。 三人计议定当魏十七接引星力抱虚木飞舟载三人破空非去为掩人耳目故意七绕八绕甩开巡哨的探查才折向东南径直飞往渡鸦岗。 天坑之下土石深处赵传流一点残魂不灭藏于苍焰之中循着平等王留下的血气指引急速遁向深渊之底。他被魏十七以“诛仙”金符连斩七剑奄奄一息凭着一点不甘心执念才撑了这许久行不多时苍焰渐次萎靡熄灭残魂亦不断流失无以为继。 正当灯枯油尽之际血气感应到平等王的气息猛地一跳化作一道血符苍焰旋即消失无踪下一刻已穿过万水千山重钥锢锁落入深渊之底一只黝黑苍劲的老手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五节 谋事在人 五指细长皮包骨头干枯皲裂如鸟爪苍焰只剩一星半点湮灭只在转瞬间。平等王垂下双眼注视片刻鼓起轻轻一吹火焰忽地腾起半尺烈烈飞腾显出赵传流僵硬木讷的脸庞。残魂散失灵性湮灭留下的只是一些记忆碎片浮光掠影不一而足平等王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将赵传流唤出一问究竟。 平等王深知赵传流甘居李涉江之下藏而不露实则一身苍焰凌厉无俦即便对上惠无敌安仞之辈亦有一战之力。战局竟如此惨烈谁人有此手段? 他探出二指将苍焰轻轻一捏闭目良久眉梢微微一动沉吟不决。小儿辈闹腾归闹腾他们这些老家伙不便插手但李涉江赵传流先后陨落于一人之手百万魔物铩羽而归未免骇世惊俗尤为离谱的是那凶徒竟来自深渊外三界之地正是转轮王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手中还握有镇柱驱使镇将护送契染南下只怕所谋非小。 平等王微一沉吟便猜出几分端倪南方之主山涛晋升王位入主深渊之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早则百年迟则千载南方本命血气成为无主之物转轮王安排契染在这个节骨眼上南下其用意可想而知。 事关转轮王不可不慎平等王随手将苍焰掐灭闭目思忖良久微微冷笑伸出鸟爪在眉心一点戳破皮肉挤出一滴黏稠的精血重重砸落在地发出金石撞击的声响土石为之开裂裂痕四散深深浅浅如蛛网。 平等王将眉心捏拢皮肉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抹之不去。他探出食指凌空勾勒血气如影随形凝成一道道血符争先恐后没入地下无移时工夫土石化作泥浆翻滚沸腾越涨越高渐渐塑成一魁梧人形手足齐全口鼻宛然眼眶中却混沌一片。 画龙须点睛平等王酝酿片刻叉开食指中指齐齐插入泥人眼眶剜出两个窟窿血光闪动化作一双眼眸一大一小看上去稍有些怪异。平等王并不在意皮囊外相抿唇吹入一口血气那泥人死板的脸庞顿时多了几分灵动血眸转动小心翼翼活动着手脚体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符渐次隐没于体内。 平等王既然决定插手断不会小觑对手他费了一番手脚以眉心一滴精血造就的傀儡有他五六分手段非之前行走深渊的一道投影可比足可碾轧镇将横扫深渊。 精血在体内徐徐流转土石渐次固实化作钢筋铁骨那傀儡自有主意向平等王略一颔首扭头向洞府外行去身躯虽狼犺落足却灵巧轻捷如风行水上悄无声息。 平等王缓缓合上双眼忽然又睁开噔噔噔噔噔噔脚步声沉重而凌乱举首望去只见那精血傀儡举步前迈身躯却被无形的巨力生生推回不进反退一步步退回洞府。他冷哼一声不悦道:“是哪位道友在外相阻还请现身一晤!” 停了片刻一个低婉的声音幽幽道:“小儿辈争斗无关大局平等王贸然插手窃以为不妥。” 平等王不觉皱起眉头出言相阻的非是旁人乃是居于六王末席的阴酆王她素来行事低调不声不响为何这一次横插一杠?他心中转着念头斟酌道:“李、赵二将先后陨落蛇盘谷外死伤惨重打破深渊均势动摇根本非是小事可听之任之轻易放过看在阴酆王的面子上吾可对莫澜网开一面。” 对莫澜可网开一面但精血傀儡出得深渊之底斩灭其余二人却势在必行如阴酆王不愿退让他大可与之争上一争。洞府外悄静无声阴酆王权衡利弊似乎已默许平等王的提议飘然而去不再过问此事。 平等王挥了挥手那精血傀儡再度举步一阵风似的出了洞府还没来得及施展神通忽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不得寸进血符从体内浮现密布每一寸肌肤身躯“砰”地炸开土石簌簌落下四分五裂只剩下一滴黏稠的精血晃晃悠悠飘回洞府落于平等王身前。 平等王心中一凛以阴酆王的手段击破傀儡非是难事难就难在这一滴精血丝毫无损神完气足换成是他亲自出手仓猝之间也未必能如此细致入微恰到好处。 出手之人当非阴酆王!平等王探出食指一勾精血倏地飞回没入眉心之间那一道浅浅的伤痕亦随之弥合如初。他长身而起举步向外行去出得洞府只见不远处二人并肩而立阴酆王稍稍落后半步在前主事之人却是久未露面的转轮王。 平等王隐约猜到端倪向二人拱手致意皮笑肉不笑道:“转轮王阴酆王联袂而来令人意外为了区区几个小儿辈如此兴师动众只怕其中另有内情吧!” 转轮王道:“小儿辈打打杀杀生生死死你我只作壁上观素不直接插手平等王何必破例平白惹出事端来不如一切照旧如何?” 转轮王在深渊之底修炼多年不知得了什么好处更进一步挪动赤日与三皇相比肩便是平等王也不愿过于违逆何况此番他与阴酆王联手施压势在必得拗是拗不过只能退让一步。平等王长叹一声话中有话道:“既然转轮王如此看重契染执意扶他上位吾也不挡他的路小儿辈打打杀杀就让他们打打杀杀各安命数你我不插手一切照旧!” 转轮王拊掌道:“平等王所言极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罢了岂能事事都算准!” 平等王连番被阻心中终有芥蒂略略说过数语拂袖而去紧闭洞府对二人不闻不问。阴酆王见他毫不掩饰不忿之情秀眉微蹙轻声道:“平等王会就此罢手么?” 转轮王道:“罢手是不会罢手的充其量不直接插手而已。出得鸟不渡山蛇盘谷契染由暗转明遮掩不住意图南下之途劫难重重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阴酆王沉默片刻叹息道:“但愿吾儿有惊无险一路顺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六节 蛇无头不行 鸟不渡山南麓是平等王的地盘之前一直以赵传流为首扼守要地诸将统兵拱卫接应相机而动。赵传流死后一时群龙无首乱了数个时辰直到平等王透过寄托之物从实力相近的诸将中择定一人送出一缕血气加以昭示这才安定下来。 当年泰卢火山一场激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深渊主宰赐下的寄托之物折损不一平等王无法以投影之身降临只能退而求其次略作指引。那将领唤作“彭刀俎”亦是一员悍将得平等王垂青从寄托之物中汲取血气胆气大壮顿时压过侪辈一头着手发号施令。 诸将哪里心服却见他掌中托一颗穿心珠血光微弱黯淡无华正是平等王赐下信物。此珠原本由鸟不渡山北麓的李涉江执掌后辗转落入赵传流之手混战之中谁都不曾留意结果被彭刀俎捡了个便宜。 穿心珠自有灵性平等王的意志不可违逆诸将为之语塞面面相觑只得听命于彭刀俎。 大军倾巢出动遍洒眼线四下里搜寻蛛丝马迹彼辈人多势众又是熟门熟路的地头蛇费了一番手脚终于发觉契染等三人的行迹。彭刀俎颇有头脑权衡利弊揣测平等王的用意令诸将整编精锐之师衔尾追踪不令契染脱出视野之外除此之外别无妄动。 魏十七只管操纵飞舟对追兵视若无睹契染与莫澜数番计议觉得蛇无头不行飞舟遁空彼辈靠两条腿跋山涉水紧赶慢赶追得如此辛苦如非得平等王授意断不会行此徒劳之事。不打不杀亦不上前骚扰只是远远吊住不放彼辈究竟意欲何为? 二人都没料到平等王的后招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激烈如此不留余地。 飞舟向东南遁行一日一夜降落于一处山崖停了小半个时辰追兵匆匆赶到驻扎于山下摆出一副偶然路过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自顾自搜捕血食就地歇息。契染眯起眼睛打量了半晌鸟不渡山以南平等王麾下将领尽皆在望彼辈闷声不响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李涉江赵传流已灭还能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冒出来刻意与他们为难? 正疑惑之际山下千军万马忽然沉寂下来视野之外沉沉一线的鸟不渡山传来强烈的血气波动数道身影摆脱地脉羁绊纷纷冲天而起。隔得太过遥远契染分辨不清谁是谁但血气毫不掩饰敌意这一点确凿无疑。他咽了口唾沫匆匆道:“抢先一步遁入渡鸦岗事不宜迟时不我待!” 莫澜心思转得极快脱口道:“是冲着南方本命血气还是冲着转轮镇柱而来?” 契染苦笑一声露出犹疑之色模棱两可道:“只怕……只怕两者兼而有之。平等王……没有直接插手单是放出风声按下蛇盘谷中那头凶兽便已足够。除了他没有第二人会这么做……” 契染猜对了结果却会错了意李、赵二将固然是平等王一双得力臂膀折便折了无碍大局就连外来者韩十八和镇柱镇将樊鸱亦数旁枝末节睁一眼闭一眼也无妨真正触动他心思的乃是转轮王阴酆王联手施压打破了深渊之底的均势。转轮王异想天开所谋非小能给他添上些堵分他心神举手之劳平等王又何乐而不为! 魏十七拂袖祭出抱虚木飞舟将二人载起足踏枢纽六枚晶核爆出绚烂光华晶丝纵横密布深深勒入抱虚木中星光流转不息飞舟嗡嗡颤抖若不堪重负细小的木屑冉冉腾起化作齑粉。 契染心知肚明魏十七不惜毁去一宗飞遁之宝以瞬息万里之势甩开追兵抢入渡鸦岗中事发突然这一番人情他却须记在心里。 血气略作盘旋呼啸而来当年在泰卢火山争夺“深渊之子”的人物惠无敌安仞蓝胡子邓剥松千枝纷纷赶来掺上一脚就连昊天麾下久未露面的大将陈聃也不甘寂寞现身于鸟不渡山之南。 深渊之中波诡云谲山雨欲来陈聃、惠无敌、安仞等先后得闻传言稍加忖度哪里不明平等王借刀杀人之意却又怦然心动不愿轻易放过。先前西方之主樊隗跳出深渊下落不明赤日随之沉没断了彼辈念想熟料南方之主山涛行将突破入主深渊之底留下千载难逢的机会又燃起新的希望。本命血气关系重大区区一介神将也敢妄想火中取栗置他们与何地诸将哪里坐得住不约而同动身南下从蛇盘谷穿越鸟不渡山撞了个正着。 平等王麾下魔物大军倾巢而出兵锋所指赫然便是契染等三人。惠无敌最为性急将身一纵化作一道血气星驰电掣掠过长空直奔对手而去正飞遁之际眼前忽然一亮远远望见山崖之上爆出一团耀眼的白光直如星辰陨落飞舟载着三人破空消逝遁速快得异乎寻常乳白的湍流刺破苍穹余烬缓缓弥散于空中。 转瞬之间已在视野之外惠无敌心中一凛极目望去不见飞舟的踪影追至莫及。他将去势一收脚下血云翻滚悬于虚空中沉吟未决。 安仞上前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如何?” 惠无敌哼了一声道:“那厮也算是果决见势不妙催动保命的手段先行远遁一程看去向似乎是渡鸦岗。” “渡鸦岗?”安仞不由皱起眉头“那地方凶险得紧契染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惠无敌乜了他一眼“是追去渡鸦岗还是放他们一马你意下如何?” 安仞微一犹豫向陈聃扬了扬下巴道:“且看那位如何打算。” 此番闻讯南下寻求机缘诸将以陈聃、惠无敌、安仞为首惠、安二人不无交情与那陈聃却不是一路连貌合神离都谈不上若非鸟不渡山只得蛇盘谷一条路早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七节 丑话说在前头 深渊三皇中昊天得道最早凌驾于伏岳北冥之上陈聃出自昊天门下神通广大自视甚高平日里独来独往不与侪辈结交。他身材魁梧虎背狼腰肩胸异常宽厚相形之下显得颈粗头小看上去有些可笑但当着他的面谁都不敢放肆生怕不小心惹恼了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陈聃心思重重似乎拿不定主意寻思片刻挥挥手道:“去继续打探契染的行踪层层设防莫要让他趁机逃窜。”他嗓子沙哑语速迟缓听上去有气无力没什么精神诸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彭刀俎。 彭刀俎心思机敏早猜到几分端倪这些深渊之主麾下的强将平日里难得一见如今齐聚于鸟不渡山南麓摆明了冲着契染而来平等王借刀杀人他当然不能坏了王上的大事当下排众而出向陈聃拱拱手不卑不亢应了声“喏”转头喝令诸将各引本部兵马往渡鸦岗打探消息不得有误。 平等王择人的本事不差彭刀俎如此听话倒令陈聃颇为意外他微微颔首对他的知趣甚为满意。他将目光投向惠无敌、安仞二人对他们迟迟未有举动的原因心知肚明他们不是一路人最好也不要走一路 去不去渡鸦岗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陈聃追随昊天度过漫长的漫长的岁月长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耳濡目染多少听闻一些秘闻……记忆深处泛起了沉渣一些零碎的片段映入脑海蛛丝马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渐渐记起契染身世隐秘与转轮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远远超出上位者与麾下神将应有的界限。 念及转轮王陈聃没由来心存忌惮平等王欲借刀杀人他却不愿做那把会折断的刀契染……就放他过去吧不要正面冲突为好他的目标是南方本命血气而非什么镇柱镇将。心意一定陈聃拂袖而去血云翻腾将身形淹没一路滚滚投南而去转瞬消失了踪影。 惠无敌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陈聃主动南下他与安仞联袂扑向渡鸦岗避免一场不必要的争斗各得其所再好不过。安仞却露出深思的神情在他看来去往渡鸦岗追击契染夺取镇柱不过是顺手为之稍稍绕一点路而已陈聃就此轻轻放过其中定有蹊跷。 平等王传递的消息确凿无疑南方之主山涛行将入主深渊之底契染以韩、莫二人为羽翼潜入南方谋取本命血气妄图一步登天不想为人察觉暴露了行迹鸟不渡山之北斩去李涉江鸟不渡山之南斩去赵传流凶焰不可一世。身怀镇柱召唤镇将距离升起赤日跻身深渊主宰之列不过一步之遥若不能阻其于半途错失机缘当遗恨终身。 不过安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聃的举动更令他心底生疑。 千军万马如山中万斛涌泉四散扑向东南彭刀俎礼数周到跟惠无敌、安仞诸将客客气气打个招呼表示愿为前驱打探消息旋即告辞而去率中军驰往渡鸦岗。穿心珠贴身收藏血气鼓荡令彭刀俎的心情平静下来渡鸦岗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他只是跑龙套的配角不过配角也有配角好处只管置身事外远远看戏就成了无须与那凶徒对上。 事非经过不知难在彭刀俎看来契染也罢莫澜也罢都不及那横空出世的韩十八强悍凶险赵传流赵将军一身苍焰何等了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将其打入天坑犹未能讨得便宜自个儿这把老骨头有几斤几两巴巴地往渡鸦岗凑这不是自寻死路嘛!他打定主意存了看热闹的心不紧不慢跟在大军之后提起十二分小心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蓝胡子、邓剥、松千枝等与陈聃不熟彼此交换眼色远远跟随惠、安二人往渡鸦岗方向飞遁而去。惠无敌皱起眉头招招手将他们唤到身旁直截了当道:“丑话说在前头此去渡鸦岗是要对付契染、莫澜、韩十八三人各凭手段各取所需若是躲在后面捡便宜休怪吾翻脸不认人。” 蓝胡子心领神会颔首道:“惠将军所言极是自当如此!” 惠无敌看了邓、松一眼微一沉吟又道:“那韩十八是外人宰了也就宰了契染莫澜嘛能留手就尽量留手不能留手也要留下一口气不然的话……不大好交待……”虽说深渊主宰不理会小辈打打杀杀但转轮王阴酆王的面子总归要顾及几分此番平等王动怒便是前车之鉴行事不可不慎。 邓剥与松千枝闻言松了口气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与转轮王素来交好深知契染在他心中的分量明示暗示再三关照他二人无意争什么此行只为暗施援手保住契染惠无敌有言在先倒也省了他们一番口舌。 众人无有异议各展神通驾血云飞遁而去无移时工夫便掠过漫山遍野的魔物极目望去前方开阔如海丘陵起伏草浪滚滚一眼望不到尽头。 惠无敌抬起右手食指中指燃起两团血气之火缓缓点在双眸之上天地瞬息黯淡无光如永夜悄然降临数息后一道血光充斥视野万水千山忽至眼前在血光中扭曲不定如海市蜃楼。 光影一掠而过陡然间一片高/岗撞入眼帘拔地而起平整如削绵延数万里江河湖泊映着粼粼波光草木繁茂自成一方天地正是深渊赫赫有名的凶地渡鸦岗。 惠无敌眨了眨眼渡鸦岗瞬息拉近至眼前搜寻契染一行的下落目光忽然被一株参天古木所吸引直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撑起深渊的苍穹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黑夜的阴影。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巨树! 正细细打量之际心中忽生警惕巨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枝桠间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珠冷冷看了他一眼。惠无敌胸中一闷神通顿时被破心烦气躁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落云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八节 十万渡鸦十万血 星核迸射出璀璨的光华盛极而衰燃尽最后一分星力晶丝寸寸断裂一抹淡淡的虚影转瞬掠过万水千山抱虚木飞舟剧烈颤抖再也承受不住狂暴的星力顷刻间土崩瓦解。舟上三人被重重甩了出去颠三倒四翻作车轮先后砸入大地溅起漫天土石倾泻如雨。 三人早有防备从容化解急速坠落的冲击灰头土脸爬将起来拍去身上的浮灰举目四顾一座高/岗遥遥在望云遮雾绕横亘万里如一道伟岸雄壮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际。契染长长舒了口气指着那高/岗道:“前方便是渡鸦岗深渊之中赫赫有名的凶地比起鸟不渡山也不遑多让。” 魏十七嘴角微微一抽心生警惕鸟不渡山蛇盘谷中莫名其妙一场苦战那凶兽投下的阴影至今未曾从心底消退若非镇将樊鸱催动九头穗骨棒奋力打破僵局十有八九会落入其腹中生死难卜如此糟糕的经历他再也不想有第二回了。 莫澜亦心存疑惑忍不住道:“十万渡鸦十万血你把追兵引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渡鸦岗是契染选择的战场追兵虽强一旦入得渡鸦岗并不比他们有多少优势相反应对稍有不慎损兵折将在所难免。他拍拍莫澜的肩示意她少安毋躁扭头向魏十七解释了几句解开他心中疑惑。 魏十七对开天辟地的传说耳熟能详所谓“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依契染所言深渊亦有类似的传说故老相传渡鸦岗乃是深渊巨人遗骸所化骨肉为土石毛发为草木剩余精血无去处结作十万渡鸦彼此相安无事只在渡鸦岗中聒噪这便是“十万渡鸦十万血”的由来。 深渊巨人虽然血脉强悍神通广大但遗下的精血分作十万太过稀薄彼此排斥不能相融故此单一的渡鸦不过是稍强一些的魔物罢了但其一旦陨落精血便投入同伴体内力大无穷神通倍增十余滴精血聚于一处便可成就横空出世的强者。 然则祸福相依利害相承十万渡鸦被困于渡鸦岗一致对外素不自相残杀精血偶然聚于一处不过持续一昼夜光景便即四散分离仍化作渡鸦故此渡鸦岗虽是凶地险地却非死地绝地只要应对得当便可占得地利反杀对手。 契染早有打算他看重魏十七有两宗手段在渡鸦岗如鱼得水血域樊笼囚困生灵地龙索束缚精血籍此腾挪当有几分把握。魏十七低头寻思一回心中拿定主意深渊巨人血脉强大渡鸦承其精血能不杀尽量不杀迫不得已再试一试地龙索能否夺下精血阻其相融。 三人匆匆计议定当再度踏上行程契染首当其冲魏十七落后数步莫澜殿后无须再掩饰行迹大步流星一起一落横掠十余丈急速奔向渡鸦岗。 渡鸦岗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直与山岳无异契染兜兜转转片刻忽然闻得隆隆水声觅踪而去眼前忽然一亮却见一道百丈宽的瀑布从云端倾注而下水雾弥漫震耳欲聋。他心中一喜眸中血光闪动凝神看了片刻果不其然山崖为水流长年冲刷渐次退后稍具平缓之势由此攀岩而上借水声遮掩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渡鸦岗。 契染当下施展神通血气从三千六百毛孔喷涌而出如金蛇狂舞化作一身铠甲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回过头来向魏、莫二人打了几个手势一步跨出纵身窜入瀑布之中水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头盖脸砸下被甲胄分在两旁涓滴不沾。他手足发力逆流而上攀上黑黝黝湿漉漉滑溜溜的山崖如壁虎般灵巧敏捷有惊无险血气波动极其微弱近在咫尺亦难以察觉。 渡鸦天性不喜瀑布打湿翎羽不利高飞契染挑选的这条路线看似艰险实则平安妥帖魏十七与莫澜随后钻入瀑布亦步亦趋尾随契染一路攀上高崖水流哗哗从天而降将三人遗下的蛛丝马迹冲刷一空。 胸腹紧贴山崖收敛气息借隆隆瀑布遮掩行迹接连不断攀了七八个时辰契染率先登上渡鸦岗。眼前海阔天空豁然开朗山岗一望无垠平整如削直如辽阔的原野蜿蜒大河分开草木劈面涌来浊浪滚滚激流似箭他双足牢牢立定于礁石上任凭浪奔浪流纹丝不动。 十余息后魏十七莫澜双双跃出瀑布落于大河中流神完气足丝毫不见倦怠二人举目眺望渡鸦岗亘古未变的雄壮风光眼中光芒闪动心潮起伏一时默默无语。 契染伸手画了个圈喃喃低语道:“这便是十万渡鸦十万血的渡鸦高/岗!”话音未落一声尖厉刺耳的鸦啼声穿云裂帛破空而来似破锣嗡鸣又似嘎嘎怪笑契染脸色为之一肃急忙招呼魏、莫二人扭身窜出大河藏于岸边的树丛之中。 魏十七侧身立于一株茂密的大树后伸手摘下一片苍翠的树叶从枝叶缝隙远远望去只见一头硕大的渡鸦张开双翅不紧不慢掠过河面翎羽漆黑根根似铁身躯之大堪与苍鹰秃鹫相媲美隔着百丈之遥犹可察觉血气涌动如潮永无止歇。 渡鸦逡巡数圈并未察觉三人的行踪叫了数声后振翅离去四下里又回复了安宁只有隆隆水声在耳畔回荡。契染眯起眼睛盘算了一回将自己的打算说与魏、莫二人听既来之则安之干脆使个绝户计一劳永逸将追兵尽数剿灭在这渡鸦岗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九节 当面锣对面鼓 惠无敌神通被破跌落云端意识稍一模糊旋即回过神来。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降下血云彼此交换着眼色谁都没有贸然上前去。安仞静静打量着他的神情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旋即舒展开来。惠无敌定了定神低低笑了起来“有意思渡鸦岗中竟有这等人物……” 蓝胡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谁?” 惠无敌摇摇头摊开双手道:“藏头露尾只冒出一只眼睛哪个认得!” 安仞察言辨色心知惠无敌有所隐瞒他显然猜到了什么出于某种顾虑含糊其辞没有说破。他岔开话题道:“渡鸦岗尚在万里之外路途迢迢迟则生变先动身赶路一路走一路说。” 众人深以为然驾起血云赶往渡鸦岗罡风扑面而来风声嘹亮惠无敌沉默不语闷头赶路谁都没有兴致再开口。 不遗余力不惜血气遁行一日一夜渡鸦岗终于遥遥在望。惠、安二人并未小觑对手双双按下血云就地歇息了数个时辰计议一番决定兵分二路惠无敌、蓝胡子、邓剥是一路安仞与松千枝是另一路相隔数百里齐头并进驰向渡鸦岗。 惠无敌与蓝、邓二人打过交道彼此并不陌生却也没什么交情当下招呼一声率先向前掠去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渡鸦岗下。 崖高万丈壁立千仞惠无敌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起落间掌按足蹈崖壁之上但凡有些许凹凸不平便可借力升起冉冉袅袅直如纸鸢一般如非必要绝不催动血气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蓝胡子邓剥看在眼里心如明镜虽是小伎俩小手段但要做得分毫不差一路攀上渡鸦岗却也非是易事。好在蓝、邓二人亦是机敏之人粗中有细早看出其中端倪只要将血气波动压制在方寸之地倒也无须太在意。 三人贴着绝壁向上攀去愈升愈高四下里云雾缭绕山崖湿漉漉滑不留手可供借力之处少之又少惠无敌不觉皱起眉头屈指弹出一缕血气勾住一道细小的石缝身如鬼魅倏地窜起十余丈。 蓝胡子邓剥依葫芦画瓢紧紧跟随惠无敌但三人的运气实在糟糕说巧不巧头顶忽然响起数声凄厉的鸦啼一雌一雄两头渡鸦扑动翅膀盘旋而下大如小牛目露凶光呀呀哇哇乱叫一气聒噪得脑壳疼显然已将他们视作送上门的猎物。 渡鸦岗上隐隐响起一片扑翅声鸦群已被惊动惠无敌不再作徒劳的掩饰指尖燃起五团血光五指贯穿黝黑的岩壁稳住身形仰头望去只见雄鸦急飞而下探出利喙狠狠啄向他面门。 先从眼鼻柔软处下口尝些甜头再从眼窝掏出脑髓来吃渡鸦习性使然殊少有变化。惠无敌体内血气翻滚将右臂一甩手掌涨大数倍猛地扼住它脖颈顺手往石壁上一撞“咚”一声响如金铁交击力量虽大却把握得恰大好处雄鸦眼珠一翻昏死过去性命无碍。 雌鸦见来人如此凶悍将雄鸦玩弄于鼓掌间直如操/弄小鸟顿时露出怯意猛力扑腾翅膀斜斜向上掠起落荒而逃。惠无敌哪容它轻易逃脱召来鸦群报复腰腹猛一发力右手提着那头昏死的雄鸦双足起落噔噔噔踏着陡峭的石壁风驰电掣向上追去转瞬拔起百丈探出左臂将它一把抓住。雌鸦乱扑乱扭一双利爪如铁钩般撕抓着对方的身躯惠无敌五指一紧将它生生掐昏过去周身血气缠绕上冲之势不绝绝尘而去。 邓剥见他一手提一只渡鸦沿着山崖疾冲而上神威凛凛心中豪气大发催动血气手足如利刃深深扎入石壁中一声低吼兔起鹘落窜将出去紧紧咬住惠无敌。 蓝胡子叹了口气说好要掩饰血气波动悄悄潜入渡鸦岗的这下好了被两头渡鸦窥破了行迹只能当面锣对面鼓硬闯一阵了。他回头望了一眼云雾弥漫昏天黑地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他们一行大打出手吸引渡鸦倒便宜了安仞与松千枝二人神不知鬼不觉趁乱登上渡鸦岗。 惠无敌体内血气鼓荡双腿越奔越疾化作一团轮转的虚影一气冲上渡鸦岗。四轮赤日蓦地映入眼帘四下里一览无余大河蜿蜒从无尽远处来往无尽远处去群鸦在空中盘旋乱舞扯直了脖子哇哇乱叫汇成黑色的漩涡成百上千令人心生寒意。 惠无敌双臂一振将两头渡鸦甩将出去远远滚落在树丛中兀自昏睡不醒鸦群看都不看一眼无数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十余头渡鸦从漩涡中冲出悍然发动攻击奋不顾身扑向来敌。 惠无敌张开双臂猛地向内一合十指交错掌心相击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血气张开化作一道徐徐张开的圆环渡鸦顿时失去控制颠三倒四横七竖八一头头栽倒在地呜呀叫唤片刻挣扎着爬起身扑动翅膀飞上天再度卷入漩涡之中。 蓝胡子邓剥先后登上渡鸦岗恰好窥见惠无敌张开血气环将渡鸦一一震开又不伤其性命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一群聒噪的畜生仗着深渊巨人的血脉竟逼得他们缩手缩脚不得大开杀戒这是何等憋屈的事。 渡鸦接连从空中扑下舍生忘死源源不绝蓝、邓二人催动血气助惠无敌撑起血气环将渡鸦阻挡在外。黑色的漩涡愈旋愈快冲击亦愈来愈猛烈三人联手只守不攻要将这千余渡鸦尽数震昏然则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邓剥鼓荡血气稍有失误竟将一头奄奄一息的渡鸦生生震毙。 漆黑的翎羽片片飞起尸骸化作齑粉一滴黏稠的精血跳入空中滴溜溜乱转在日光下映出诡异的光华。群鸦忽然齐齐合上利喙聒噪声嘎然而止惠无敌心中一沉双掌缓缓分开血环急速缩小生出一股磅礴吸力精血数度摇曳径直往他掌心落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节 地脉石髓钉 渡鸦精血眼看落入掌心惠无敌忽生警惕双手一翻血气环倏地张开将精血远远弹出避之唯恐不及。蓝胡子邓剥看在眼里不无诧异转念一想心中顿时凛然连惠无敌都不愿沾染分毫这渡鸦精血古怪得紧万万不可大意。 精血如有灵性自行择主没入一瘦弱渡鸦体内群鸦再度哇哇聒噪沸反盈天似恭贺又似发泄。那瘦弱渡鸦脱出鸦群漩涡高飞而起眼珠半开半闭浑身翎羽根根倒竖瑟瑟颤抖张开利喙仰天哀鸣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精血融合并非一蹴而就与其坐待渡鸦脱胎换骨不如趁其不备先行擒下惠无敌念头转得极快心意动处右臂猛地探出暴长十余丈张开五指狠狠抓去群鸦一拥而上喙啄爪抓却如撞在铁板上一般不能撼动分毫。 电光石火刹那那瘦弱渡鸦将双目一瞪精芒四射周身翎羽尽皆染上一层妖异的血色火光一跳化作一道长虹凭空消失无踪惠无敌势在必得的一抓竟落了空。群鸦似被激怒前赴后继翎羽漫天飞舞惠无敌面无表情缓缓收回手臂催动血气环将其一一震飞望着那道渐次淡去的长虹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虹光幻灭那瘦弱渡鸦再度显出身形悬于千丈高空顺势收起双翅头下爪上如离弦之箭疾射而下化作一抹淡淡虚影从鸦群漩涡中一穿而过“砰”一声巨响挟千钧之力重重啄在血气环之上喙尖陷入数分不得寸进。 惠无敌鼓荡血气猛一震那瘦弱渡鸦仗着两滴精血融为一体兀自苦苦支撑一旁的同伴猝不及防被巨力掀个正着肉身震得粉碎三滴精血同时飞出一股脑投入它体内本出一源徐徐融为一体。 一旁的蓝胡子看准时机趁精血融合渡鸦一时失神之际骤然探出右手将其脖颈狠狠捏住五指如铁锁扣得严严实实。 惠无敌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他早知渡鸦岗的凶险十万渡鸦十万血愈杀愈强不死不灭然则此番亲历更出乎意料精血之中暗藏诡异群鸦并不争夺尽归于一瘦弱渡鸦若说背后无人操纵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念及之前窥得的那只血红凶目他心中一凛急道:“小心!” 话音未落那渡鸦将脖颈一扭生生撑开五指一声怪啸翎羽根根缩入体内化作一鸦头人身的怪物抬臂一格将蓝胡子右腕掀开眼珠骨碌碌直转透出三分灵动三分狡黠。 蓝胡子猝不及防手腕突遭重击巨力涌来臂膀远远荡开鸦头人骤然伸长脖颈喙如尖锥霍地啄在对方胸口发出沉闷的低响如中败絮。蓝胡子噔噔噔连退数步腰腹发力稳住身形脸色微变旋即回复如常。 那鸦头人哇哇尖叫对蓝胡子视若无睹认准惠无敌方是罪魁祸首扭头扑上前张开双臂便是一抱。惠无敌起拳重击拳力击中对方身躯直如泥牛入海落入其身后虚空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鸦头人趁机收拢臂膀将惠无敌紧紧抱住尖喙冲着他脸面一通乱啄却记记啄空双臂之中的身影随之由实转虚惠无敌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竟抢先一步脱身而出。 那鸦头人失了对手微一错愕随即调头扑向蓝胡子依然是张开双臂一抱蓝胡子自忖没有惠无敌的手段不愿正面迎击足下血气奔突倏地闪到他身后双拳连环重击拳拳着肉拳拳落在空处那鸦头人的身躯浑不受力拳力透体而过不能伤其分毫。 兔起鹘落双方交手数合才过去短短一瞬鸦群劈头盖脸赶来相助蓝胡子只得退避三舍邓剥见势头不妙上前与其联手布下一重重血气屏障将群鸦挡住不令其近身。若放手屠戮区区渡鸦又何足道但二人忌惮精血融合再出什么幺蛾子一时间束手缚脚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 数丈之外血光一闪惠无敌破空遁出双眉纠结成一团那鸦头人体内融合了五滴精血深渊巨人的血脉渐次苏醒拳力不能伤着实棘手好在他虽有几分开智的征兆脑筋终究不大灵光尚有可趁之机。 鸦头人见惠无敌再度现身弃了蓝、邓二人大步抢上前去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惠无敌稍一犹豫暗暗取出一根石钉粗如小儿臂一头尖一头钝采集深渊之底地脉石髓打造而成坑坑洼洼粗砺丑陋禁锁血气别有一功。石髓难得打造不宜惠无敌手头统共只得三根原本打算用来对付契染免伤其性命想不到才上渡鸦岗就被迫出此手段。 鸦头人仗着身躯不受拳力门户大开毫无防备之心惠无敌将地脉石髓钉一抛化作一道灰影脱手飞出去势疾如流光不偏不倚钉在鸦头人胸口“噗”的一声轻响深深戳/入体内直至没根。 鸦头人如遭雷击腿脚僵硬一头栽倒在地手脚抽搐半晌爬不起来体内精血失去控制缓缓游向地脉石髓钉一头扎入其中再也不肯出来。 惠无敌长长舒了口气犯了一番手脚总算制服了鸦头人幸好渡鸦一致对外素不自相残杀若是主动吞噬精血源源不断诞下强手他们只有放弃追杀跳下高/岗退避三舍有多远走多远为好。 群鸦见鸦头人倒地不起顿时勃然大怒舍了性命上前扑击惠无敌探得对方的虚实深知久战之下难免有失若下手过重致使精血不断融合再冒几个鸦头人出来疲于应付缠住了脱不开身。他生怕蓝胡子与邓剥胡乱出手坏了事急忙招呼一声三人顶着鸦群攻势且战且退退至大河之旁跳入水中顺流而下。 惠无敌判断无误渡鸦哇哇而啼绕着波涛盘旋徘徊却不敢下水追杀。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潜入河底搅动淤泥搅得六江水浑遮掩了行踪悄无声息调转方向逆流而上。 无移时工夫群鸦的聒噪声渐渐远去终于微不可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一节 瓮中之鳖 惠无敌吐出一串气泡踏水浮起水珠滚滚而落没有沾湿分毫他举目眺望下游鸦群已望不见踪影大河浊浪翻滚逶迤远去四下里一片寂寥耳畔少了哇哇聒噪似乎有点不大习惯。 蓝胡子与邓剥浮出水面长长舒了口气百闻不如一见十万渡鸦果然棘手稍有不慎便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若非惠无敌审时度势引开鸦群从河底遁走否则的话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深渊不乏绝地凶物每每克制血气令人束手缚脚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如渡鸦岗这般棘手连惠无敌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倒也是破天荒第一遭三人上得岸来你一言我一语计议片刻除了匿踪潜行不被对方发觉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手段。 惠无敌始终没有说破这渡鸦岗上另有强敌非是十万渡鸦这么简单。 收敛气息藏匿行踪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为避免重蹈覆辙三人不再同一行动彼此散开相距三五十丈藏身于草木之中徐徐/向前推进。各显神通高下立判惠无敌无须回头凭借蛛丝马迹血气轻微波动隐约察知二人方位蓝胡子邓剥却悚然心惊睁开眼明明窥见惠无敌的身影合上眼却一无所察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渡鸦岗大得异乎寻常三人如游鱼入海转瞬湮没于草木丛中偶有小股鸦群丛头顶掠过只要不降落在地细细探查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然而与此同时他们要找寻契染等人的行踪也全无眉目双方都收敛气息躲猫猫大海里捞针谁又找得到谁。 蓝胡子肚子里犯着嘀咕频频瞩目却发觉惠无敌并非漫无目的四下里乱撞或长或短隔一阵便调转方位胸有成竹毫不犹豫似乎有人在暗中指引。蓝胡子按捺不住好奇暗暗靠近邓剥偷偷问了一句。 邓剥沉吟片刻心中有了猜测却摇摇头装糊涂。蓝胡子深知他貌似鲁莽实则颇有心计放低身段缠着不放邓剥拗不过他低声道:“借刀杀人总得指条明路深渊如此之大随便找个旮旯一躲到哪里找去。” 蓝胡子眨眨眼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犹豫道:“难不成平等王在契染身上做了手脚?” 邓剥道:“做手脚未必在契染身上做手脚更难不过他三人先后斩杀了李涉江和赵传流沾染上些许因果气息亦在所难免。” 蓝胡子一拍大腿点着头道:“是了平等王定是在李、赵二人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谁人下的手逃不过他的眼!” 邓剥倒没想这么周全他回头看了蓝胡子一眼忽然记起了什么神情微微一动模棱两可道:“不无可能吧。” 蓝胡子搓着双手两眼放光向前努努嘴道:“瞧他兜兜转转的去向契染似乎打算在渡鸦岗上伏击我等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说不定又被他猜中了!邓剥心中转着念头蓝胡子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纯粹运气好?他徐徐应道:“李、赵二将的神通手段你也不是不清楚杀得了他们就杀得了你我胜负只在一线谁都说不准。” 蓝胡子嘿嘿笑道:“不是还有无敌将军嘛有他冲杀在前你我打打边鼓捡个便宜就行了老鸦在上犯不着拼死拼活。” 邓剥不禁哑然失笑好一个老鸦在上好一个蓝胡子!他默默忖度一回郑重道:“保全契染一条性命其余都好商量。” 蓝胡子心中有数借刀杀人杀谁都可以唯独不可动契染当下应允道:“好不动契染如有机会你我联手擒下莫澜将其囫囵吞交给我处置。” 邓剥不觉皱起眉头那厮胆大包天竟然看中了莫澜自知独力难支刻意扯上他做帮手未免太过鲁莽了。他正待回绝蓝胡子忽然凑近来压低声音在耳畔嘀咕了几句邓剥稍一犹豫不置可否。 蓝胡子从怀中摸出一物鬼鬼祟祟塞到他手中邓剥捏了捏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他得东方之主草窠关照要保全的只是契染一人至于莫澜蓝胡子既然出得起价卖了她也无妨何况蓝胡子敲钉转角明言只想生个儿子并没有害她的意思。 至于莫澜愿不愿意在不在意无论蓝胡子还是邓剥都没有放在心上。 蓝胡子猜对了惠无敌得平等王相助手中握有一缕苍焰从登上渡鸦岗的一刻起就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指引着方位。当日魏十七与赵传流一场激战出尽手段将其屠灭亦为其算计神不知鬼不觉沾染上苍焰的气息在惠无敌看来契染等三人是瓮中之鳖笼子里的老鼠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苍焰的指引愈来愈激烈目标就在不远处惠无敌返身打个手势放慢脚步以免打草惊蛇。有戏!蓝胡子邓剥二人精神顿为之一振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左右包抄上前成一“品”字形随时预备暴起阻截。 惠无敌极目环顾见方圆百里并无鸦群的身影毫不犹豫起食指中指将两团血气之火点入双眸天地黯淡血光充斥视野光影急速飞掠短短数息间便找到了契染等人的藏身之地。 惠无敌生怕惊动强敌稍加窥探便即收了神通循着苍焰的指引一步步向前摸去不想行了片刻前方有大河阻路波涛汹涌一览无余。他回想适才以血气之火窥探契染等三人躲在河对岸的一个草窠里莫澜盘膝而坐脸色煞白契染将一颗鲜红欲滴的千枝万叶血气丹在她心口滚来滚去全力压制剧毒那自称“韩十八”的外人守在不远处目光如电时刻警惕着风吹草动。 一旦出手若不能在百息内将对方击溃血气引来鸦群搅局万难脱身惠无敌心念数转决意亲自出手以雷霆一击先行斩杀韩十八剩下契、莫二人大可从容炮制生杀予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二节 求人不如求己 是真是假是疗伤是诱敌都无关紧要一念既动血气肆虐惠无敌微微伏低身躯骤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已突进千百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撞入草窠之中。他身经百战种种可能闪过脑海不论刀山火海鬼蜮陷阱都可从容应对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等待他的竟然是一座“血域樊笼”。 天坑下一场激战赵传流灯枯油尽拼尽余力将最后一缕苍焰送入深渊之底魏十七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手镇将樊鸱由暗转明瞒不过平等王的双眼随之而来的追杀势必愈演愈烈哪里敢掉以轻心。这些天来他暗暗引动星力入体将星躯里外彻扫逐寸逐分无一遗漏终于察觉到些许异样。一缕陌生的气息业已渗入骨髓若有若无驱之不去。 契染深知惠无敌安仞之辈的底细既然躲不过那就因势利导分而图之他处心积虑与魏十七联手布下一个局 惠无敌纵然身经百战也是破天荒头一遭撞上猝不及防中了圈套。 血域樊笼将惠无敌挪出深渊困于现世与虚世之间目光所及空荡荡无有一人无有一物。他心中微凛稍一定神血气如山洪暴发轻易将樊笼打破惠无敌落入深渊 却发现自己身在半空急速坠落耳畔风声嘹亮血气喷薄一时竟稳不住身形。 血气乃深渊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失控有性命之忧鸟不渡山被天人魔人视作畏途正在于此。是谁人暗中作祟?谁人有此手段搅乱体内血气?惠无敌一颗心直往下沉去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鸦啼呀呀哇哇巨大的阴影当头罩落他顿时如梦初醒猛地抬起头却见一座城墙也似的高/岗横亘于眼前壁立千仞绵绵不绝。 他已被丢出渡鸦岗血气喷涌如黑夜中的火炬引来无数渡鸦争相追逐。 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契染根本没打算在渡鸦岗与惠、安二将硬拼他与魏十七反复推演在濒临绝壁的一处草窠中布下陷阱只待二将一头撞入“血域樊笼”也不与其周旋直接抛出高/岗抢得一线先机全力对付剩下之敌。 留给契染动手的时间并不多惠无敌随时都可能摆脱鸦群重新登上渡鸦岗他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与莫澜联袂冲向前劈面望见蓝、邓二人心中顿时一喜毫不犹豫招呼一声弃邓剥直取蓝胡子十指如钩毒龙出洞狠狠剜向他胸口。 惠无敌凭空消失蓝胡子吓了一大跳正狐疑之际见契染如狼似虎扑来没由来打了个咯噔急忙催动血气抬起左臂架住对方双爪右臂扭曲如蛇弯弯折折窜出契染门户大开不避不让只顾死死锁住对方一条臂膀不放。 蓝胡子万分警觉顾不得伤敌强行收回右臂。果不其然脑后忽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莫澜挥动手鞭从后偷袭开山裂石凌厉至极蓝胡子扭身招架却被契染双爪拖住稍稍慢半拍架了个空被莫澜击中肩头半身酸软发不出力。 百忙之中蓝胡子斜眼瞥去只见邓剥立于数丈开外袖手旁观并无相助之意心中顿时雪亮求人不如求己邓剥不落井下石已数难得这还是看在适才赠予之物的份上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丹田内血晶猛烈燃烧血气如一条长龙贯穿卤门直冲霄汉蓝胡子大喝一声力量无中生有从百节骨中爆出狂暴猛烈一声响气流四散如箭生生将契、蓝二人震开百丈。 饮鸩止渴涸泽而渔七窍淌下粘稠的鲜血血雾从毛孔中喷涌而出蓝胡子体无完肤却未摆脱危机只是将杀身之祸推迟了数息。他深深吸了口气胸腹急速震动将血气血雾尽数收回体内抢得一线空隙正待不顾一切破空遁逃头顶忽然一凉一柄利剑追着血气没入卤门贯穿颅腔直入胸膛。 时间瞬息停止蓝胡子呼吸戛然而止瞳仁扩大神采涣散身在渡鸦岗心却飞往无限远处。他仿佛看见自己压在莫澜身上挥汗如雨播下后代的种子仿佛看见天人之子挣脱母体在旷野之上奔跑叫嚷茁壮成长……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期待已久的画面湮没在一片刺眼的金光中摧枯拉朽将他的梦想与现实一并摧毁。 这是一次天衣无缝的狙击邓剥从头到尾看得真切契染莫澜联手牵制韩十八发起雷霆一击趁虚而入蓝胡子正当最软弱的时刻血气衰竭卤门大开死在他手上亦在所难免。邓剥摊开双手缓缓退后半步表示自己并无敌意远处隐隐响起鸦群的聒噪从四面八方围拢来他咳嗽一声指了指滔滔大河道:“从河底走先避开渡鸦的追踪如何?” 契染迟迟不见惠无敌现身心知他遇到了什么意外仓促间无法脱身多半是韩十八动了手脚暗算他一把邓剥又是东方之主草窠麾下心腹态度暧昧不与为敌老天终于站在他们一边他当机立断颔首应道:“喏承情心领日后再图回报!” 邓剥长长舒了口气纵身跃入大河载沉载浮如游鱼一般向下游滑去离得远远的以避嫌。鸦群急速逼近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契染等三人对视一眼匆匆潜入水底躲于淤泥中收敛气息静待群鸦无功而去。 无移时工夫数千渡鸦飞临河面盘旋吵闹沸反盈天四下里寻找敌踪空气中残留的血气缠绕不去地上只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骸鸦群扑上前争抢啄食大口吞噬血肉忽然又察觉到什么呼啦飞起如乌云般席卷而去扑向新的猎物。 风声水声此起彼伏时断时续大河两岸回复了平静过了片刻契染等小心翼翼浮出水面回到岸上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邓剥现身他业已顺流远遁一去不回并没有留下来寒暄的打算。 非敌亦非友邓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松千枝想必也如此他们的敌人只剩下陈聃、惠无敌和安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三节 事出反常必有妖 血域樊笼中暗算了惠无敌一把的乃是镇柱镇将樊鸱奇气变幻莫测识者寥寥惠无敌猝不及防血气失控只能眼巴巴一路坠落渡鸦岗独力面对闻讯赶来的鸦群心中抑郁难以名状。 渡鸦嘎嘎尖叫探出利喙狠命啄食惠无敌不胜其扰干脆伸手护住面门眼不见为净仗着深渊之躯强横绝伦任其骚扰暗暗收拢血气。一缕微乎其微奇气滞留于血肉中左冲右突无孔不入如附骨之疽搅得血气不听使唤他花费了好一番手脚才摸到几分端倪将奇气逐出体外。 渡鸦追逐不休惠无敌催动血气下坠之势蓦地快了数倍一头扎进大地湮没无迹顺势将群鸦甩开。渡鸦扑动翅膀四下里乱飞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不得远离渡鸦岗聒噪了一阵心不甘情不愿四散远去。 片刻后惠无敌从土中飞身而出远远眺望渡鸦岗低头沉吟不语。局势隐隐失控他感到力不从心契染一方的战力断不可小觑单凭他一人孤掌难鸣唯有与安仞强强联手方能与之抗衡。只是经此一番波折再要神不知鬼不觉摸上渡鸦岗殊非易事。 惠无敌非是莽撞之辈并未贸然采取行动他细细寻思一回正没头绪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线细微的水声虚无缥缈轻轻拨动心弦。他眼前顿时一亮驾血云循着水声觅踪而去隆隆声愈来愈响亮银河直落水雾弥漫竟是一道雄伟绝伦的大瀑布。 惠无敌眺望片刻心旷神怡渡鸦憎水循瀑布而上当可瞒过彼辈的探查悄然潜入渡鸦岗。 瀑布的源头是一条蜿蜒大河浊浪翻滚滋养着两岸的草木。去河口千余里的一处草窠乃是契染算计惠无敌伏击蓝胡子之地大战平息鸦群散去四下里葳蕤苍翠生机勃勃。 蓝胡子的残尸散落于草窠之旁渡鸦侵略如火贪得无厌所剩止有大小白骨修炼千万载一朝身死道消葬身鸦腹尸骨无存契染不无唏嘘随手将散落的骸骨掩埋入土为安。 魏十七长身而立注视契染一举一动若有所思冥冥中似有两道沉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若即若离寸步不移。他暗暗催动神通眸中星云转动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来回看了数遍心中忽然一凛只见不远处一株扭曲如虬龙的古木枝头立着一头瘦弱渡鸦不声不响眼珠如血。 太镇定太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魏十七顿时警惕起来打了个手势提醒契、莫二人留意。莫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颗心没由来突地一跳肩背绷紧微微伏低身躯蓄势待发。 那瘦弱渡鸦歪着脑袋看了片刻张开双翅一头栽落树梢着地打了个滚化作一鸦头人身的怪物胸口深深凹陷如被石钉戳穿创口久久不愈裸露在外淌着污秽的脓血。他舒展手脚目光炯炯上前数步尖喙开合憋了半天口吐人言道:“有没有兴趣交易合则两利……” 咬字含糊口音古怪声调忽起忽落听着极其费劲契染大为好奇试探道:“你是何人?有甚交易可谈?” 那鸦头人翻着白眼想了片刻打着手势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大意是天人率众追杀而来他可以相助一二驱使鸦群找到彼辈的行踪作为回报也希望他们帮个忙。 鸦头人口中的天人显然指惠无敌安仞之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契染心念数转脸上挤出一丝将信将疑的笑容神情举止把握得恰到好处欲遮还露欲迎还拒。 媚眼抛给瞎子看鸦头人根本不在意契染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原来他想要的回报很简单趁混战之际“误伤”渡鸦供其收取精血壮大己身。 渡鸦不得自相残杀外人自然不在此列你们打你们的谁死谁活都与我无关我只想火中取栗夺取精血。鸦头人的打算直截了当很好很强大凭他那单纯的鸟头也想不出更复杂的谋略来。契染决意在渡鸦岗上歼灭强敌毕其功于一役乍一听鸦头人的提议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扭头目视莫澜挑了挑眉梢莫澜稍一犹豫示意他自行定夺她看不出有何不妥。 契染翻来覆去盘算寻思偶一抬头却见那鸦头人不急不躁耐性甚好与寻常渡鸦截然相反他不觉咳嗽一声好奇道:“敌众我寡为何找上我等?” 那鸦头人指着魏十七道:“渡鸦岗上数此人最强余人皆不及也吾辈只与强者为伍。” 契染微微一怔从北地一路南下敌踪频现激战不绝韩十八之强他亲眼目睹自然无可置疑不过强虽强若说就能压过陈、惠、安三将却不敢有此妄想。退一万步说惠无敌安仞也就罢了昊天麾下大将陈聃乃是众所公认最接近深渊主宰的强者谁都不敢轻言稳操胜券。 鸦头人言之凿凿似非诳言契染比划着手势与他交谈半晌这才得知陈聃已径直南下登上渡鸦岗的追兵以惠、安二将为首寥寥五六人而已。 伏敌四起且战且走憋屈了一路终于迎来了转机契染权衡利弊当即应允鸦头人所请互惠互利在这渡鸦岗上狠狠做上一场。 一诺千金鸦头人毫不怀疑对方的诚意将身一纵化作一头瘦弱渡鸦振翅投大河下游而去。 契染虽然拿定主意与对方合作心中终是没什么底气韩十八向来只管动手甚少出主意他下意识望向莫澜后者秀眉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了又想低低道:“惠无敌刚烈暴躁安仞隐忍深沉万不可轻敌此二人只可分而图之不能令其联手。” 契染深以为然颔首称是。韩十八星躯强悍绝伦金符杀伐凌厉他二人从旁牵制助攻以三敌一攻其不备当有七八成把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搜肠刮肚将惠、安二将的神通手段一一说与韩十八听道听途说多无根据不过大战将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四节 气焰不可一世 耐着性子等了大半日鸦头人杳无消息搜寻惠、安二人似乎并不顺利唯一令人宽慰的是方圆百里绝无渡鸦前来骚扰偶然飞过头顶只顾聒噪乱叫将三人视若无睹。鸦头人并未无足轻重的路人至少对鸦群有一定的掌控力这是个好消息。 从种种迹象推测南方本命血气的消息业已泄漏来的都是潜在的对手与其到最后关头混战一场不如快刀斩乱麻抢先下手将他们斩的斩逐的逐以战养战挟大胜之势南下打消那些魑魅魍魉的小心思与脱颖而出的幸存者争上一争。 契染确信陈、惠、安三将选择了不同的路打的却是相同的算盘。 择日不如撞日少了最令人忌惮的陈聃邓剥又摆明了置身事外两不相帮松千枝的心态大抵与之相仿剩下惠无敌安仞二人若能分而击之不无胜算毕竟契染并非一个人在战斗。 契染心潮澎湃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当初的灵机一动如今看来是老谋深算之举时来天地皆同力连渡鸦岗上鸦头人都主动相助连契染都觉得自己否极泰来运数所钟离南方本命血气又近了一大步。 无有渡鸦在耳边聒噪难得片刻清闲魏十七齿间叼着一根草茎仰天躺在草窠中望着苍茫暮色夕照霞光静静想着心事。他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强敌连番激战十恶星躯水涨船高愈战愈强他有信心击杀任一人但深渊之底的三皇六王或者说四皇五王再加上东方、南方、北方之主如十万大山将他压得动弹不得。这一路走来他走得很快很稳可距离自己的目标还遥遥无期。 正默默寻思的当儿忽听得扑羽声响一头瘦弱的渡鸦背负夕阳倏地落在树梢上颔首示意一二回头梳理着翎羽沉默不语。契染精神顿为之一振侧耳倾听隐隐闻得群鸦乱叫似乎在追逐驱赶着什么乱成一锅粥。 魏十七吐掉草茎不紧不慢爬将起来拍去身上的草屑浮尘若有所思。来的是惠无敌抑或是安仞?过了这许久惠无敌也该重新爬上渡鸦岗了希望他没有打退堂鼓一走了之就此不再露面。 片刻后数万渡鸦沸反盈天簇拥着一道血气氤氲的身影上前来契染窥得真切来人杀意冲霄气焰不可一世正是伏岳麾下大将惠无敌。 数万渡鸦蜂拥而上将其裹得密不透风爪抓喙啄频频出击围三缺一只让出一个方向意图昭然若揭。惠无敌艺高人胆大心知有异干脆深入虎穴一探究竟大步流星赶来远远望见契染等三人怒从心中起厉声喝道:“契染小子藏头露尾不敢一战竟然勾结扁毛畜生暗中拨弄手脚好生没出息!” 契染见他孤身前来心中大定嘿嘿笑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惠将军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怎地如此不开窍……”契染心情不错恢复了几分轻浮跳脱嘴里飞快嘀咕着身躯却伏低半尺稳如山岳。 鸦群仿佛听到什么命令呼啦一声散开树巅林梢黑压压立了一层又一层如乌云一般哇哇乱叫震耳欲聋。先前只是试探此刻确凿无疑契染果然与鸦群勾结在一起惠无敌顿时记起破了他神通的那只血眼心中一阵烦躁不安体内血气翻天覆地狂潮般节节拔高口鼻突出獠牙森然身躯鼓胀肩阔臂长形同一头巨猿。 惠无敌原名“婴”平等王赐名“无敌”并非无由盛名之下无虚士契染下意识退后半步旋即觉得脸上无光在莫澜跟前丢了面子。不过面子什么的他早已不放在心上比起慷慨激烈悲歌壮怀他更愿意在对方的坟头上浇上一杯薄酒唏嘘缅怀往事。 契染退后半步惠无敌踩着点踏上半步脚掌重重落地渡鸦岗深处发出一声闷响地动山摇群鸦尽皆噤声缩头缩脑无一敢聒噪。魏十七猛地抬起双眸目视惠无敌心念动处暮色笼罩的天空忽然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播撒血光将四下里照得恍恍惚惚。 惠无敌咧开嘴无声地一笑吃过一次“血域樊笼”的亏再也不会犯同样的失误他将宽厚的肩头耸上一耸双拳咚咚捶打着胸脯迈开沉重的步履蹒跚上前身躯恍若山岳与渡鸦岗融为一体。 契染急忙出言提醒道:“小心他的拳脚!” 魏十七早看出几分端倪惠无敌每一步踏落都从渡鸦岗借得些许天地伟力如大堤拦截洪水愈涨愈高一旦蓄至巅峰随之而来的一击浩浩汤汤势不可挡。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他一步跨出手起拳落十恶凶星摇摇欲坠降下一点星芒以迅雷不及掩耳没入体内。刹那间危机如狂潮席卷而至惠无敌浑身冰凉毛发根根倒竖忙不迭怒吼一声双拳击出虚空承受不住天地伟力如琉璃片片破碎急速蔓延如一条噬人的大蛇恶狠狠向前扑去。 星芒入体魏十七眼眸深处亮起一团血光骨节噼啪轻响十恶星躯节节拔高拳力雄浑如海摧枯拉朽将大蛇生生抹去击在惠无敌双拳之上两股巨力相交渡鸦岗地动山摇轰然回响。 没有迟一刻没有早一刻最后一缕夕晖消失在地平线下夜色沉沦群鸦呱呱大叫四散飞遁七八头渡鸦竟昏头昏脑闯入二人交手之地尚未近身便被巨力撕得粉碎精血飞溅而出不知所踪。 血气在燃烧惠无敌咬牙切齿吼声如雷已使出浑身气力却只堪堪抵住对方拳力。拳对拳力撼力实打实没有丝毫投机取巧这是深渊之中比比皆是也是最无可挑剔对决强者夺取血气弱者回归深渊胜负分明生死一线。 惠无敌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痛快真是痛快丹田中血晶“砰”的一声炸开磅礴血气涌入血肉筋骨身躯再度鼓胀力量随之暴涨如夯桩一般将魏十七一分分压入土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五节 可遇不可求 命星秘术修炼至星躯一关别无捷径可走留在三界之地难有突破魏十七从善如流入深渊寻求那一缕渺茫的机缘身经百战以战养战借外力锤炼星躯不断破而后立如百炼精钢日益固实。然则“破而后立”先“破”方能“立”十恶星躯愈往上愈难损伤惠无敌这等势均力敌的对手可遇不可求如何能轻易放过! 魏十七留有余力任凭天地伟力涌入体内如怒潮澎湃无所不在星力渗入筋骨脏腑伐毛洗髓痛虽痛固锁已久的瓶颈有所松动。他精神为之一振意与神会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引动星力推动新一轮的洗炼星躯。 惠无敌之强犹在李涉江赵传流之上仅次于西方之主樊隗魏十七接引一颗星芒入体也不过堪堪将其敌住针尖对麦芒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契染窥得机会目光闪动悄无声息挪动脚步绕到惠无敌身后忽然揉身突进催动“血气引”五指叉开高高跃起向他后背拍去。 惠无敌正与对方较力憋得面红耳赤五筋狠六筋耳廓微微抽搐有所察觉却哪里腾得出手来没奈何背梁脊骨被契染拍了个正着“啪”一声脆响恰似平地响一个鞭炮。 如此轻易就得手之前的小心谨慎显得多余契染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后撤丈许进退如行云流水却见惠无敌身躯一颤漾起层层涟漪随之缩小些许鼓荡血气将侵入体内的异力徐徐化解貌似从容实则并不轻松。 契染才退莫澜便化作一抹淡淡虚影从他身旁一掠而过起手鞭重重抽在惠无敌后背一声闷响如中败絮反震之力大得异乎寻常莫澜体内剧毒未去终究心存忌惮不愿与之硬拼顺势退开去。 二人接连从后偷袭惠无敌不避不让吃了个十足十契染心如明镜揉身再上前双掌起落似穿花蝴蝶戏水蜻蜓拍在惠无敌肩背腰肋噼啪哼哈连绵不绝。惠无敌双足牢牢立定大地半身前仰后合顷刻间躯干缩小近半苦不堪言有心抽出几分力量将契染击退才一动念眼前忽然一亮又一道星芒从天而降没入对方体内双拳压力骤增排山倒海涌来逼得他无暇分神。 契染的“血气引”何等阴损惠无敌将异力强行压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终非长久之计他心中焦躁不安心神稍分腰眼忽遭重击痛彻心肺急忙斜眼撇去却见莫澜臂似毒龙掌如利喙狠狠啄在腰眼之上。 惠无敌一声大吼将契、莫二人生生震开脚下一个踉跄深渊之躯绽开无数深深浅浅的伤痕血如泉涌见风凝滞从头到脚为黏稠的血浆包裹兀自死撑不退。魏十七忽然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有所提防惠无敌将双肩一摇血浆倒卷而起不惜自损经络一气将体内异力尽数逼出。 契染倾尽全力连施百余掌“血气引”异力层层叠加雄浑如山阴损如蛇为惠无敌血气挟裹逆拳力而上如入无人之境撞入魏十七体内散作万千细流横冲直撞无孔不入。 事出突然魏十七拳力顿为之一挫惠无敌吐出一股炽热的浊气腰眼剧痛嗓子眼满是铁血气息反手一记劈掌虚张声势不求伤人只在将契、莫二人逼退。 血气翻滚如大江奔腾长流不息气势之盛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契染莫澜双双退后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暂避锋芒。惠无敌暗暗舒了口气忙抬眼望去却见对方叉开双腿稳立不动头顶高悬一颗斗大的血色凶星神威凛凛如铁塔如魔神缓缓收回拳锋摇动双肩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响一忽儿密一忽儿疏任凭异力在体内肆虐似乎不露怯意。 惠无敌一向自视甚高同侪之辈除了陈聃安仞二人外谁都不放在眼里不想此番南下在渡鸦岗接连遇挫以一敌三落在下风闹了个灰头土脸。他心念急转身形轻晃如猛虎出笼倏地扑向莫澜决意先将此女击杀断对方一条臂膀。 深渊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此刻万不能退退一步兵败如山倒莫澜杏眼圆睁满头秀发猎猎飞舞不退反进不顾丹田内剧毒掣肘全力催动血气挥拳迎击。交手才数合莫澜如一捆麦子飞将出去口鼻渗出黏稠的鲜血脏腑震荡丹田内剧毒骚动不安似有发作之虞。 惠无敌肆无忌惮下手如此之重显然动了杀意契染心知不好不顾一切上前相救眼前忽然一花一人由静转动疾如奔雷抢先一步撞开惠无敌势大力沉将他撞得双脚离地如风车般翻来滚去。 血气再度失控与之前打破“血域樊笼”坠下渡鸦岗时一模一样惠无敌从未如此狼狈一而再再而三中了对方的暗算胸中恼怒之余暗暗心惊他生怕对方趁势追杀干脆胡乱鼓荡血气将身躯甩得时左时右飘忽不定。 月光迷离星光熠熠惠无敌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六节 咫尺之遥如无距 魏十七稍有分神惠无敌趁机攻上流动的血气骤然收缩凝作四道血环套在双腕脚踝之上纵身扑向莫澜疾若流光快得异乎寻常。契染心头“砰”的一跳毛发根根倒竖翻手握住“转轮镇柱”五指尚未收紧已然慢了半拍。 莫澜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无人援手唯有自救毫不犹豫起手鞭猛力一挥胳膊柔若无骨倏地伸长数倍。惠无敌将头略略一偏插身而过抢入对方空门正待下手取其性命莫澜闷哼一声右臂齐齐炸开皮肉横飞手鞭化为乌有只剩一条条缠绕纠结的血气从指到肩形同筋骨。 惠无敌近在咫尺挨了个正着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手足蜷缩腕踝上四道血环急速飞旋将汹涌而至的冲击尽数挡下。莫澜趁势提起右掌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厉声尖啸狠狠劈落惠无敌起双臂招架只觉分量奇重不觉皱起了眉头莫澜如此强悍速战速决的意图却是落了空。 果不其然一击未能得手只耽搁片时脑后劲风忽起惠无敌不假思索双腿微一发力旋风般避开三丈眼梢瞥见契染五指紧握一根镇柱挡在莫澜身前目眦欲裂势如护崽的猛虎不仅暗暗懊恼早知是他从后偷袭就不该主动退让! 懊恼之余惠无敌手腕急翻两根地脉石髓钉脱手飞出直奔二人而去契染舌下含一颗千枝万叶血气丹全力催动“转轮镇柱”轻轻一点石髓钉为奇气所摄直挺挺悬于空中磨了数磨化作碎屑簌簌飘落。 时机一旦错失不可再得魏十七引动星力将侵入体内的“血气引”尽数化解踏上半步挡住去路虎视眈眈引而不发没奈何惠无敌只得转攻为守四肢血环飞旋明灭不定。 风起云涌星月无光远在万里之外的鸟不渡山轰然雷鸣仿似地脉中绝蛇盘谷节节坍塌沦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中一头伟岸的凶兽长身而起泼开粗壮有力的四足摧枯拉朽撞出鸟不渡山掀起滚滚土石径直奔向渡鸦岗。 渡鸦岗上激战正酣魏十七与惠无敌战作一团拳来脚去互不相让星力与血气猛烈冲撞将方圆百丈内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皆摧毁。契染与莫澜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观望拳风扑面凌厉如刀二人对视一眼按捺不住心中惊骇一步步向后退去。 谁都没有留意到万千渡鸦已停止了喧哗悄无声息消失在黑夜中只有那头融合了数百滴精血的瘦弱渡鸦孤身立于枝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望向渡鸦岗下那头奔袭而来的凶兽。 土石翻滚如一条巨龙那凶兽每一步踏下大地不堪重负隆隆震响无移时工夫已迫近了许多契、莫二人顾不得关注战局极目望去双双变色。 当初远远瞥到过一眼看上去似有几分眼熟莫澜心念数转忍不住道:“难不成……莫不是……盘蛇谷中那头凶兽?” 契染脸颊微微抽搐叹息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那地脉孕育的凶兽!”迟不来早不来偏生这紧急关头现身搅局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凶兽为何能挣脱地脉束缚赶来寻仇其中的缘故他隐隐猜到几分十有八九是平等王暗中播弄手脚不容他们轻易脱险。 凶兽的咆哮如千军万马鼓风而至滔天杀意随之来袭魏十七有感于怀凛然心悸当下不再留手又引动第三颗星芒入体将十二星躯推到极致拳力陡增将惠无敌压倒左手忽然变招掌心一道金光亮起耀眼夺目直刺他咽喉要害。 惠无敌早有提防右腕血光暴涨将“诛仙”金符死死抵住血气嘶嘶作响如冰雪不断消融金光亦随之暗淡下去。但金符一击只为引开他心神魏十七右拳藏于金光之后轰然击出。 这一拳平平无奇咫尺之遥如无距击中惠无敌头颅拳力骤发将一颗六阳魁首打得四分五裂脑浆横飞。深渊之躯何等强悍血气不竭生生不息但魏十七这一拳接引十恶星力浩如渊海直入心腹将锁藏生机的一颗血核生生碾灭惠无敌无头尸身颓然倒地腕踝之上的血环渐隐渐灭如一盘散沙四散消亡。 接连引三颗星芒入体强行提升十二星躯将惠无敌击杀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然则两害相争取其轻盘蛇谷凶兽悍然来袭非为旁人正是冲着他而来若不及早解决惠无敌腾出手来应对一旦陷入困境腹背受敌便是有心脱逃也走投无路了。 魏十七缓缓收回右拳体内星力一扫而空空空如也孱弱如婴儿他神情自若丝毫不露颓态暗暗接引星力如涓涓细流滋润干枯龟裂的大地皱起眉头望了数眼向契染道:“那凶兽端的厉害宜避其锋芒不可力敌。” 此言正中契染下怀击杀了惠无敌渡鸦岗上只剩安仞一人孤掌难鸣他行事向来谨慎 断不会冒险重蹈惠无敌的覆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契染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先离开渡鸦岗——” 提到“渡鸦”二字他忽然记起一事扭头向树梢望去群鸦早已不见踪迹唯有那瘦弱渡鸦立于枝头耸起翎羽忽然张开利喙尖叫三声呱呱呱——惊得漫天流云散涌出一轮冰盘也似的明月来。 渡鸦岗从沉睡中苏醒地动山摇土石兜底翻滚像一口煮开的锅大地豁然开裂沟壑纵横深不见底草木摧折大河为之干涸。契染等三人浑不知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心中万分狐疑。 百余息后渡鸦岗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咚一个雄壮的身影跨过山跨过大河挟裹铺天盖地的阴影出现在视野尽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七节 此人已死 深渊巨人十万精血渡鸦岗的传闻悚然涌上心头契染眼皮跳个不停那瘦弱渡鸦借他们之手收取精血莫不是为了唤醒巨人再度降临深渊?此事非同小可若深渊意志借此兴风作浪他们糊里糊涂沦为帮凶倒是捅了个马蜂窝难辞其咎。 莫澜凝眸看了半晌眉梢一挑忽道:“不对非是深渊巨人——”话音未落远处响起一片枝叶婆娑的沙沙声如蚕食桑如海潮奔涌一声悠长的呻吟继之以如释重负的叹息无数枯枝败叶冲天而起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天空下一刻燃起灼天烈焰火云般横亘千万里。 那瘦弱渡鸦忽然振翅飞起毫不犹豫投入火云顷刻间灰飞烟灭百余滴精血融于一处穿过熊熊烈焰投入一物体内苍凉的气息弥漫四野一道强横绝伦的血气微露端倪将万里火云一扫而空。 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阴影如永夜笼罩渡鸦岗契染定睛望去只见一个百丈高的庞然巨/物伫立于绝壁之旁木头木脑枝叶凋零俨然便是一株支撑苍穹的参天古木。 契染倒抽一口冷气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战栗沿着脊椎直冲后脑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见契染若有所悟似乎记起了什么出言问道:“那庞然木妖却是何物?” 契染吓了一跳以目光示意他莫要妄言小心窥探了片刻见那巨/物摇动枝叶指向渡鸦岗下那头奔袭而来的凶兽并未留意他们几个小如蝼蚁的存在这才松了口气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先撤离渡鸦岗再言其他。 魏十七见他如此忌惮知那木妖来头非小击杀惠无敌消耗甚大他也不节外生枝默默跟着他向渡鸦岗深处撤去。才行了不多远一声怒吼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至渡鸦岗地动山摇兜底震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 契染与莫澜脸色大变体内血气骤起骤落双双跌了个踉跄渡鸦岗非是鸟不渡山但这一刻地脉牵扯血气的异样再度袭来虽然不似蛇盘谷中那么强烈却分毫不差。契染心念急转幡然醒悟定是那地脉中孕育的凶兽在施展神通播弄手脚! 魏十七不为地脉所扰回首望去只见那木妖纹丝不动脚下土石翻滚数条粗大的根须钻入地下渡鸦岗瞬息平静下来如有一根定海神针直插地底。 两头凶物彼此较力身处其间难免殃及池鱼。契染脸色煞白低低嘀咕道:“好家伙一个鼓荡地脉一个镇压地脉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摇了摇头招呼魏、莫二人速速离去渡鸦岗不可久留走得越远越好。 群鸦销声匿迹耳边少了聒噪有些不大习惯无移时工夫三人便行出千里之遥将那两头凶物远远甩在身后。大战迟迟没有爆发契染一颗提起的心终于落回胸腔抽空向魏十七解说了几句虽是猜测之辞却也合情合理八九不离十。 “渡鸦岗上十万精血所化渡鸦尽皆栖息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上天长日久气息浸染不知什么时候那古树苏醒过来机缘巧合得了深渊巨人遗下的精血锁于体内不令逸去强行炼化占为己有故此有了几分神通操纵渡鸦为己谋利才惹出这一连串变故。非我族类其心叵测也幸亏蛇盘谷中那凶兽及时赶到引开它的注意否则的话保不定生出什么意外来……” 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这种事契染见得多了他向来小心提防绝不敢松懈大意魏十七更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手眼下正是他外强中干最为虚弱的时刻及早抽身远遁方是上策。 三人远离险地不再匿踪潜行放开手脚遁走如飞那两头对峙的凶物互有忌惮光打雷不下雨情势还没糟糕到不可收拾。不过对这等堪比深渊魔兽的凶物而言数千里之遥转瞬即至眼下还不是放心的时候三人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遁行之际莫澜忽然“咦”了一声视野尽头隐约掠过一抹淡淡的虚影竟有同路人紧赶慢赶疾驰如飞。隔得太过遥远血气涌动微弱晦涩莫澜看不透对方的身份不过渡鸦岗上就这么几个人扳手指也猜得过来只要不挡他们的路也无须节外生枝。 几乎与此同时对方亦发觉了三人的行迹稍一犹豫放慢脚步绕行到前路主动打了个招呼。契染眯起眼睛望去不是旁人正是久未露面的安仞不知何故只得一人松千枝并未与他同行。 安仞远远停下脚步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敌意神情有些复杂犹豫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可曾遇到惠无敌?” 契染心念数转颔首道:“见到了。” 安仞冷眼旁观心中先有几分猜测“可知他去了何处?” 契染微一犹豫平等王护短斩了李、赵 二将惹出这许多事端来惠无敌之死非是小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着安仞的面如何瞒得过去当下坦然道:“此人已死。”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魏十七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落在安仞眼中愈发显得神秘莫测。他轻轻叹息似乎不愿相信又似乎为其惋惜“数万载修行一朝身死道消灰飞烟灭可惜了!契将军下手如此之狠却是鲁莽了。” 契染冷笑道:“深渊铁律何曾改他若不死便是我死相争岂可留情胜负一线生死亦一线。” 安仞摇了摇头事不关己无须作口舌之争契染莫澜有几斤几两他心中有数二人多半从旁相助发起致命一击斩杀惠无敌的当是那深不可测的韩十八。他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立于契染身后不声不响唯其马首是瞻看不透虚实当下朝契染打个手势道:“异变迭生渡鸦岗上就此罢手日后有机会再一叙长短如何?” 渡鸦岗上危机四伏此言正中下怀契染颔首应允目送他纵身一跃消失在草木深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八节 一山还望一山高 契染的猜测切中要害凶兽悍然来袭并非无由全靠平等王一力相助才得以摆脱地脉的束缚从鸟不渡山蛇盘谷暂且脱身。自由的滋味何等甘美自由的时日又何等短暂若不能令平等王满意它必将重归地脉不得脱身虽有灵性却与死物无异。一缕苍焰在心窍间摇曳不定微弱而清晰指引它一路扑向渡鸦岗。 区区几个小蝼蚁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其碾杀却不料渡鸦岗并非无主之地树妖夺得深渊巨人遗下的精血扎根高/岗挡住去路凶兽焦躁不安它本能地察觉到对方血脉中蕴藏的无穷力量一旦开战旷日持久那几个蝼蚁早就逃往广袤无垠的南方不知所踪了。 苍焰摇曳跳动感应愈来愈渺茫那凶兽浑身鳞甲彼此摩擦吱嘎作响一忽儿尖锐一忽儿低沉犹豫了良久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暴戾仰天大吼一声猛地扑向渡鸦岗。 一扑之威撼天动地爆裂声连成一片硕大无朋的身躯化作一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渡鸦岗。渡鸦岗轰然巨响土崩瓦解拦腰破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土浪翻涌漩涡生灭不息地脉之力化作一柄利剑横扫千军势如破竹。 树妖反应慢了半拍一时猝不及防眼睁睁凶兽一头撞入高/岗之中有如巨鲸入海土石豁然中分如入无人之境。它稍一失神旋即清醒过来体内血脉喷张精血如火如荼焚遍每一处角落心意动处异变忽生。 凶兽循着苍焰指引破土遁行只推进数百丈去势便已衰竭无数坚韧的根须从四面八方涌来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极尽以柔克刚之能事。它四肢猛一发力甫挣脱一层又陷入一层树根疯狂舒展编织一化百百化千千化万愈挤愈密将其死死困于地下不得脱身。 凶物相争天旋地转远远波及万里之外契染等正急速飞奔忽然脚下一震渡鸦岗如怪蟒翻身天地伟力滚滚而至三人齐齐失去控制立足不稳如一根枯枝一片枯叶在惊涛骇浪中翻滚摔得灰头土脸无从抗拒。 震荡连绵不绝一波又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三人不约而同放弃抵抗四肢蜷缩成一团护住心脉要害任凭巨力播弄将己身抛高压低南北东西随波逐流转眼工夫便甩出数千里之遥。 渡鸦岗深处隆隆作响凶兽暴跳如雷引动地脉之力大肆反扑地脉从沉睡中苏醒有如活物一点一滴吞噬高/岗群鸦察觉根基动摇一鼓作气从沉默中爆发舍生忘死扑向凶兽身躯灰飞烟灭精血破土而出投入树妖体内越聚越多融为一体。 树妖仰天大吼枝叶瑟瑟发抖渡鸦岗如巨人从沉睡中苏醒摇动躯干蹒跚立起深渊的大地在摇撼在颤抖在呻吟沟壑纵横交错深及地脉赤红的岩浆奔泻而出金蛇狂舞烈焰滔天。 精血融合于一处深渊巨人的血脉骚动不安将渡鸦岗生生拔起以气吞乾坤之势冉冉浮于空中。离地不过数尺咫尺天涯远地脉之力一泻千里嘎然而止凶兽被切断了命脉气力暴退一时间无以为继。 渡鸦岗浮空何等猛烈直如赤日之升天地伟力从四方合拢余威所及早将契染等三人抛了出去破空飞逝瞬息千里。饶是三人肉身强悍体内天地伟力激荡回旋一时间头昏眼花手足酸软远远飞出渡鸦岗从高空斜斜坠落轰然及地先后犁出三道深邃的沟壑卡得纹丝不动。 十恶命星悬于苍穹星力如注魏十七恢复最快双臂一振破土而出扭头望去只见渡鸦岗远在百里之外煞气冲天搅得虚空破碎日月无光无数奇形怪状的异物游弋在外时不时探出头来旋即被伟力碾作齑粉化为灰烬。 深渊主宰拼死相争想来也不过如此!魏十七微微叹息一山还望一山高深渊凶物如此强悍他即便在鼎盛之时也只能望而退避此刻肉身匮乏星力枯竭更是不济事。相隔如此之远犹然觉得不保险魏十七心神不宁将契染莫澜拉出沟壑难得做了一回主催促二人即刻远遁离得越远越好。 契染与莫澜对视一眼虽不知他为何如此急切但趁那两头凶物缠斗之际觅路南下亦是老成之举当下不顾肉身困顿从千枝万叶血气丹中汲取血气强行压下伤势相互扶持惶惶然向南行去。 过了渡鸦岗前方一路坦途三人马不停蹄疾行七个昼夜远远听得滔滔水声奔流不息一条银带也似的大江映入眼帘水接九天云外波撼万里沃原正是赫赫有名的伏波江。 北天渊南伏波伏波江与天渊河齐名乃是南方第一大河水汽氤氲云蒸霞蔚波光荡漾间显出形形色色海市蜃楼虚无缥缈稍纵即逝。三人驻足观望片时心旷神怡目不暇给一口气不知不觉松懈下 来疲倦从骨髓深处泛起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身心。 契染与莫澜双双跌坐在地顺势躺倒在草叶间望着万里长空云卷云舒眼皮枯涩连手指都不想动弹。魏十七心中有事不敢大意绕着四下里慢吞吞走了一圈并未察觉到意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契染眯了片刻挣扎着爬起身来摸索老半天掏出一袋珍藏的烈酒仰头灌了几口精神为之一振。他招呼一声抡圆了胳膊将酒袋丢给魏十七魏十七正口干舌燥口对着口鲸吸牛饮一气喝了个干干净净长长舒了口气腹中如火烧酒意一个劲上涌醺醺然甚是惬意。 契染眨了眨眼倒也不好意思阻拦万里迢迢关山飞渡只剩这一袋子烈酒舍不得享用一直留到现在最是醇厚难得原本打算三人分享结果被他吞下十之八九不剩半滴却有些始料未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九节 命中注定 伏波江浩浩荡荡逝者如斯澎湃涛声安抚着骚动的灵魂渡鸦岗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忽然变得风轻云淡阻隔于万里之遥大江之外风声中夹杂着隐约动静听上去似乎势均力敌陷入僵局。 契染与莫澜头靠着头沉沉睡去眉心轻跳耳廓颤动一呼一吸悠长而深沉血气从周身毛孔溢出你来我往吞吐交融气息彼此缠绕阴阳相济渐次浑厚如此默契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施展。 魏十七瞥了一眼断定其中定有奸情不过常言道看破不说破他只作不知大半心思仍放在渡鸦岗侧耳倾听种种蛛丝马迹。在他看来那树妖横空出世并非存了投桃报李之心挡下凶兽为己解难纯粹是脑子僵硬不灵光将渡鸦岗视作私有之物不容外人染指误将凶兽视作大敌。 纵将深渊巨人的精血占为己有逞一时之威外物毕竟是外物不得长久树妖脑子再怎么不灵光吃亏吃大了也只能退避三舍魏十七并不看好它他与那凶兽再鸟不渡山蛇盘谷中激斗多时深知其厉害逃遁非是上策最好趁它与树妖打得两败俱伤杀个回马枪倾力一搏毕其功于一役。 这念头是如此固执如此吸引人魏十七虽知其中的风险却迟迟没有死心。 听着风与水望着天和云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土石倒卷而起滚滚四散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手指将心弦生生拨断魏十七双眸尽赤蓦地扭头远眺不安愈来愈浓烈野兽的本能勃然而作他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地龙索从袖中钻出紧紧缠绕右臂掌心扣金符头顶一颗斗大的凶星播撒血光凶煞之气笼盖四野如烈火燎原夺杀生机草木兽虫避之不及纷纷倒地而毙。 契染莫澜猛地睁开双眼双双从沉睡中惊醒体内血气鼓荡手足剧烈颤抖二人彼此对视 眼中掩饰不住惊恐与绝望对方瞳仁中自己的身影扭曲模糊这是大凶之兆昭示着杀身之祸迫在眉睫。 数息后渡鸦岗轰然中折一团黑影星驰电掣撞将出来遁速快得惊人却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如喝醉了酒一般不听使唤。 地脉隆隆不绝那凶兽摆脱了树妖的阻挠衔尾追袭凶焰障天契染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强自按捺下沸腾的血气灵机一动厉声喝道:“天无绝人之路伏波江近在咫尺从水下走方有一线生机。” 他亲眼目睹两头凶物相互对峙亲身经历天地伟力余威冲击短短一瞬弱小如婴儿根本无从与之抗衡。打不过就只能退避三舍伏波江深不见底阻隔地脉乃是天然的屏障那凶兽便是不依不饶追入水下亦可与之周旋一二。 魏十七目视北方头顶十恶命星熠熠生辉他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契染自行其便莫要管他。契染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正待再劝说一二莫澜伸手按在他肩头轻声道:“由他去吧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断不可强求。” 契染闻言心中一动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开口劝阻低声嘀咕了几句扭头拉了莫澜一把当先扑向波光粼粼的伏波江。恶战一触即发凶地不可逗留莫澜紧随其后扑入冰冷的江水心中却有几分好奇契染口齿低沉含糊她离得最近却也没听清他嘀咕了些什么。 这一刻契染终于明白过来那自称韩十八的三界之客孤身闯入深渊孜孜以求的所谓机缘究竟落于何处。诸天诸界最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莫过于深渊深渊之中最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莫过于血战。他是冲着血战来的。血战旷日持久镇兵镇将不死不灭他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生路踏着尸山血海肉身成圣与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比肩。 他来得太迟了最混乱的那 些日子已成为永远的过去深渊主宰彼此达成一致镇柱不可轻动血战不可轻启深渊平静了近万载并且将继续平静下去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兜兜转转四处游荡以战养战寻觅强敌磨砺肉身。这一路闯荡死在他手下的对手可以列一串长长的名单都铎左彪仇破虏魏蒸李涉江赵传流蓝胡子惠无敌人的名树的影无一泛泛之辈。 他看着韩十八一路杀来愈战愈强大势已成渡鸦岗上斩杀惠无敌后再无人可入眼只能将目光投向蛇盘谷中那地脉孕育的凶兽。若他最终斩了那凶兽下一个挑战的目标又会是谁? 契染没有看错莫澜没有说错仿佛眼上的鳞片倏忽落下魏十七愈来愈清晰看到了自己的“道”。 当年帝子明示暗示催促他入深渊寻机缘他一直不明白这“机缘”究竟为何落于何处。他一度以为散落各处的“血舍利”才是个中关键将其纳入灵机池攫取血气内孕神通诸般变化与“神兵真身”有几分相仿但迦耶留下的法诀又将血舍利炼成一串佛珠似是而非别有深意。 寻寻觅觅打打杀杀命星映入深渊的天空与星月争辉十恶星躯亦水涨船高及至引动星芒入体的刹那魏十七豁然开朗原来所谓的“机缘”一直落于身边不离不弃只是他未曾在意。 十恶命星是他命中注定的机缘以星力锤炼筋骨直至肉身成圣舍此之外别无捷径可走。 魏十七不知道当年天帝是怎样将命星秘术推向极致成就紫微星躯的也许是在深渊也许不是在深渊。他也不知道紫微星究竟本来就是帝星还是承天帝之运数脱颖而出君临天下一跃而成为帝星。不过此时此刻他心如明镜在远离紫微星光芒之外在深渊浩瀚的天空他的命星十恶凶星也有那么一丝希望成为新的帝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节 内忧外患一时至 凶兽循着苍焰指引笔直扑向魏十七最后一丝犹疑亦随之烟消云散它是奉平等王驱使冲着自己而来。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如有无数星辰明灭凶兽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放缓了百十倍骨甲残破遍体鳞伤浑身为坚韧的根须穿透东倒西歪显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得以突破树妖阻挠冲出渡鸦岗辗转追杀至此。 一切都在魏十七意料之中若那凶兽完好无损他势必退入伏波江避其锋芒眼下对方元气大伤伤势如此沉重倒不妨与之周旋一二寻觅可趁之机。异物毕竟是异物渡鸦岗树妖也罢蛇盘谷凶兽也罢脑筋都有些不大灵光换作深渊天人断不会不顾一切长途奔袭以身涉险。 凶兽步履蹒跚低吼着迫近来魏十七轻轻拂动衣袖“一芥洞天”微微张开一隙接骨木浮宫化作一道白光倏地射向十恶命星浮于高空为一道血光笼罩若隐若现随之都可挪入“血域樊笼”脱离深渊现世。离暗与屠真双双现出身形瞩目下视魏十七如此慎重如临大敌这一次的对手定非寻常连“一芥洞天”都不得安稳须得令二女暂避。 洞天之中不知光阴流逝连念头都似乎停滞了骤然投入陌生的深渊的天空下二女都有些不大习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忽然心中一凛。 魏十七无有后顾之忧浑身骨节“噼啪”轻响十恶命星熠熠生辉星力下垂如江河不绝节节长流灵机池激荡回旋气力从无中生有充斥每一个毛孔皮肉鼓胀欲裂。 那凶兽踉踉跄跄一条蜥蜴般的长尾频频拍打地面竭力引动地脉之力却无法遏制体内伤势如山洪爆发硕大无朋的身躯渐次缩小行动亦愈来愈迟钝。渡鸦岗那头窃取巨人精血的树妖死缠烂打在倒下前给与它沉重的一击无数根须盘踞于血肉深处阻挠它从地脉深处获取力量它像一艘搁浅的船一头折翅的 鸟失去了赖以自由翱翔的根基。 鸟不渡山外是如此险恶它想掉头回去回到熟悉的巢穴栖身于地下在地脉的怀抱中休养生息沉沉睡去。但它不敢违背平等王的意志平等王能将它从束缚中解放也能将它永远打入沉沦。 一颗不知名的大星悬于苍穹血光如注洒落在它身上令它极不舒服。凶兽慢慢停下脚步七对眼珠朝四下里一通乱扫辉光乱射苍焰在心窍中摇曳灼烧笔直指向前方却没有发现猎物的蛛丝马迹。 暴戾和焦躁横冲直撞难以遏制那凶兽抬起右爪猛拍落一声巨响大地瑟瑟颤抖震波将方圆百丈兜底犁了一遍土石翻滚像一口煮沸的锅又甩起粗壮的长尾乱砸乱打折腾了好一阵腹部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却始终没能将对手逼出。 明明近在咫尺却如睁眼瞎一般那凶兽嗬嗬低吼追逐尾巴兜着圈子动作稍大盘踞于体内的根须似乎察觉到什么从蛰伏中苏醒疯狂地侵吞血肉发枝萌芽。祸起萧墙噬脐莫及那凶兽打了个踉跄轰然栽倒眼中辉光迅速暗淡下去不顾一切钻入地下拼命扒拉土石试图回到地脉下借地脉之力驱除祸害。 十恶星光笼罩下屠真窥得真切星眸闪烁暗暗送出一缕心意魏十七感同身受一步跨出“血域樊笼”虚空漾起层层涟漪如神魔从天而降合身撞在凶兽脊背之上五指牢牢扣住骨甲金光急转生生破开一线罅隙。 内忧外患一时至那凶兽勃然大怒着地打了个滚却未能将对方甩开魏十七举起右拳狠狠砸下命星微微一颤降下一颗绚烂的星芒不偏不倚没入掌心随拳力喷/泄而出批亢捣虚直击要害。 星力入体所过之处血肉分崩离析那凶兽身躯硕大些许小创原本无伤根本但十恶凶星的星力何等阴损肉身留下的创伤竟不 断扩张一时无从愈合。那凶兽察觉到异样将脊背奋力一抖浑身骨甲片片倒立彼此交击如浪涛般哗哗作响魏十七立足不稳身躯高高抛向空中只有五指扣住骨甲紧握不放。 那凶兽甩起尾鞭化作一抹淡淡虚影凭空消失于空中劲风四起无影无踪魏十七看不清来势不愿硬抗将五指一撒顺势飞将出去不料尾鞭来势奇快后腰早被抽了个正着饶是十恶星躯坚不可摧这一鞭亦抽得他脏腑震荡筋骨寸裂。 地脉凶兽果然了得魏十七深吸一口气引动一颗星脉没入体内星力如潮水汹涌伤势转瞬弥合如初正待伺机反击右腿忽然一紧早被一根粗砺的尾鞭死死缠住巨力涌来将他拖向一张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嘴口中无舌齿为异蛇重重酸水倒卷而起。 魏十七早有防备将青铜镇柱一挥镇将樊鸱手持九头穗骨棒愁眉苦脸扑向凶兽运转奇气将酸水逼开。又是蛇盘谷那藏头露尾的老对头又是那一张臭烘烘酸唧唧的大嘴九头穗骨棒伤了本源唤不出九头蛇帮手想到要与对方死战到底损耗奇气樊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拗不过魏十七只得硬着头皮上。 凶兽吃过樊鸱的苦头心神稍分魏十七祭起“诛仙”金符化作一柄金光熠熠的利剑高高指向苍穹十恶命星大放光芒又降下一颗星芒注入金符金光中染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魏十七毫不犹豫挥下金剑只一斩坚韧深深没入凶兽尾鞭金符与星力交相辉映一层层侵蚀骨肉凶兽连连咆哮只得松开尾鞭暂避锋芒。 樊鸱挥动九头穗骨棒将滔天酸水迫退心中却有几分纳闷与蛇盘谷那场恶战相比凶兽的身躯和气力都大幅衰退难不成是故意示敌以弱引诱他大意冒进?魔兽狡诈他见得多了不可不防樊鸱顿时警惕起来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一节 狂飙突进 镇将樊鸱提着一根粗笨的九头穗骨棒左一荡西一捶五筋狠六筋双臂如有千钧重举动看似迟缓力量却凝而不散酸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镇下滚滚散作浮沫不得近身。那凶兽见故技奈何不了对手胸腹急剧鼓荡汩汩有声将滔天酸水压成一团层层向内崩塌化成一颗蜡黄的水珠大如鹅卵凹凸不平“哇”的一声喷出接连撞破巨力禁锁直奔樊鸱而去。 水珠疾如迅雷来势汹汹樊鸱不假思索扭身抡起九头穗骨棒狠狠砸去击了个正着却浑不受力胸中气血翻滚连打七八个旋。一步错步步错水珠炸将开来酸水蓦地张开将其裹入其中困得严严实实仓促不得脱身樊鸱暗暗叫苦勉力舞动九头穗骨棒丢了几个解数将汹涌而至的酸水逼开一缕奇气游遍周身身棒合一破水冲天而起不想拿凶兽早已腾身跳入空中吊下脑袋张开巨口顺势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兔起鹘落局势瞬息万变樊鸱猝不及防着了道好在他系镇柱镇将之身奇气不竭身躯不灭最多不过折损些元气罢了。魏十七窥得真切无意插手相助趁那凶兽全力对付樊鸱之际接引命星连降一十三颗星芒尽数投入“诛仙”金符一时间血光如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凶煞之气充斥寰宇五指融入金剑几乎驾驭不住。 星力反噬己身刹那间天旋地转五感尽失魏十七陷入人择星星亦择人与震古烁今的星辰相比人力何等渺小如承受不住星力冲刷丧失意识心性势必沦为一具行尸走肉堕入深渊。魏十七一鼓作气引动一十三颗星芒虽未侵入体内余威所及亦突破星躯所能承受的极限心神迷乱七窍淌血生机渐次泯灭永夜的黑暗中四下里一片死寂死亡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将他重重拍打在沙滩上。 他原本可以走得更稳一些步步为营徐徐图进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暗示他提醒他催促他 他在深渊逗留太久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命运转折的关头正一步步逼近所有的齿轮都咬合在一起隆隆转动他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和考验。 在紫微星照耀不到的地方舔舐伤口磨砺爪牙抓住一切机会变强大深渊主宰开始浮出水面昊天伏岳北冥转轮地藏阴酆幽都阎罗平等当他们离开深渊之底真身降临棋局谁都不知道深渊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魏十七紧守心头一点清明双手持定金剑倾尽全力剑锋深深插入凶兽脊背之中暴戾的星力顿如决堤洪流倾泻而出四下里游走不定大肆破坏。那凶兽本是强弩之末又遭此重创四足一软伏倒在地仰天怒吼吼了三声戛然而止七对眼珠逐一瞎灭口中异蛇滚滚脱落触地便死顷刻间溃烂消亡恶臭冲天。 魏十七这一击强借命星之力动摇根本星躯承受不住重压破开无数深深浅浅的伤痕如瓷器寸裂从头到脚无有一寸完好之处。皮肉外伤看上去惊心动魄实则无有大碍筋骨脏腑破碎亦数癣疥之疾真正的伤势深藏于内肉眼不可及魏十七体内“一芥洞天”土崩瓦解钢筋混凝土构筑的森林化作一片废墟参天造化树播撒生机撑起小半边天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未伤敌先伤己星芒一击两败俱伤镇将樊鸱被困于凶兽胃袋中早有感应星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周身重压顿为之一松急忙挥动九头穗骨棒里应外合从内杀出。那凶兽腹背受敌一时间狼狈不堪有气无力地扑腾挣扎渐渐显出末路的颓势。 星芒之力一泻而空魏十七深深吸一口气头脑回复了清醒趁他病要他命若让对手缓过劲来翻盘亦未可知。他奋起余力鼓荡灵机池催动“诛仙”金符又一剑刺下破开坚硬的甲胄剑化金轮生生拍入凶兽体内。 七重金轮光晕徐徐流转金光明 灭卷动星力从四方汇聚如阳沃雪直扑凶兽心腹要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魏十七犹不敢大意提起一双铁拳奋起余勇猛击凶兽脊背巨力反震肉身渐次溃散一缕缕齑粉冉冉升腾消散于血光中。 狂飙突进悲歌未绝十恶命星感应到星躯行将崩解忽然颤了一颤降下一道宏大的血光将魏十七罩定醍醐灌顶冲刷着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血光之中无数星尘上下飞舞争先恐后投入体内伤势迅速弥合“一芥洞天”亦随之稳固不再继续坍塌。 魏十七心有所感仰头望去命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凶戾之气一扫而空血光如注透出几分温和亲切。那一瞬间尘封的往事浮上心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而逝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坚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有些失神。 凶兽低低咆哮掀动残破的骨甲哗啦啦乱响。魏十七稳稳立于兽背低头审视片刻只见命星血光扫过之处阴影此隐彼现如水流荡漾变幻不定。看了片刻他心中忽然一动若有所悟血光映出的阴影分明便是那凶兽体内血气涌流的痕迹批亢捣虚正在此一举! 魏十七提起右拳看准阴影涌动的缝隙狠狠一拳砸下骨甲应拳而碎皮肉深深凹陷那凶兽闷哼一声身躯瑟瑟发抖又缩小了些许将尾鞭一甩凌空抽向大敌后脑。 不知是星躯破而后立抑或是凶兽重伤不济这一鞭比先前慢了许多魏十七轻而易举便闪让在旁看准来势起右掌重重切去正中血气薄弱处“咔嚓”一声响骨碎筋折软搭搭垂落在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胸中不无感慨舍身磨砺果然是机缘所在经这一场恶斗十恶星躯再度拔高一截即便无有镇将樊鸱从旁相助他也可将这重伤的凶兽打落尘土不得翻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二节 如堕冰窟 尾鞭断折凶兽气势一落千丈迟钝的脑筋终于意识到危机所在却已身陷泥潭无从脱身。一敌从腹中杀出一敌从后背攻入身躯千疮百孔如一只破口袋处处漏风那凶兽走投无路死中求活发狠作最后一搏放弃抵抗任凭星力席卷肉身将渡鸦岗树妖的根须一扫而空抢在生机灭绝前从地脉中汲取本源之力吊住最后一口元气。 镇将樊鸱忽觉周身一沉血气左冲右突不听使唤心知有异急忙催动奇气从凶兽腹中杀出扭身避开地脉束缚。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看准血气薄弱处重重一拳击落破开肉身十恶命星连连颤动三颗星芒寻隙而入“诛仙”金符顿为之一变七重光晕左三右四急速飞旋溃散作无数交织的金线在凶兽体内炸将开来切割虚空破灭万物一发不可收拾。 魏十七双足一蹬凌空蹈虚遁入血光身影骤灭下一刻现于十恶星下低头望去那凶兽如泥塑木雕伏于深坑中一动不动骨甲下闪动着细微的金芒僵持十余息金线蜂拥而出将其碎尸万段。 樊鸱在旁窥得真切暗暗心惊这凶兽虽是强弩之末肉身强横不可小觑如此干净利索便被斩灭主人的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似乎不弱于西方之主樊隗当初投靠本是迫不得已如今看来并不委屈自己。 魏十七伸手一招金线合拢于一处化作一道金符落于掌心他细细看了几眼经星芒洗炼金符脱胎换骨天后姜夜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亦荡然无存直到此刻金符才抹去一切痕迹真正成为无主之物。他长长舒了口气看了樊鸱一眼衣袖轻拂将其收入青铜镇柱心念微动暗暗将“深渊之子”挪入九头蛇皮袋中以“血域樊笼”重重固锁收入“一芥洞天”内深埋于参天造化树下。 一番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就连近在咫尺的离暗和屠真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身处伏波江中远远观望的契、 莫二将了。 魏十七大显神通引动星力斩杀凶兽契染为之咂舌不已这倒罢了但他拂袖间唤出樊鸱相助却令他心中打了个咯噔脸色微变。他执掌“转轮镇柱”多年朝夕揣摩对奇气的气息再敏锐不过丝毫做不得假樊鸱乃镇柱镇将镇柱乃深渊血战根本所在如何落在了他手中?镇柱不可轻动契染虽不认得樊鸱却也猜出几分端倪百岁谷藏兵洞西方之主樊隗当其跳出深渊高飞远走之际韩十八分明便在藏兵洞中坐收渔翁之利! 瞒得好生严实!瞒得他好苦! 契染肚子里百折千回转着念头莫澜却有些分心频频将目光投向星光下二女打量得甚是仔细。十恶凶星高悬于苍穹血光如注二女若隐若现只剩两道淡淡虚影她催动血气运足目力亦看得不大分明。沉吟片刻莫澜开口相询契染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心不在焉随口道:“她二人乃器灵化身打点洞府的侍女之流平日里藏身于器物中逢此大战顾不周全才现身而出。” 莫澜甚是好奇追问了几句当年在吞象山一战离暗屠真俱已现身知者不在少数赤流温泉闲居时契染亦向魏十七问起略知一二当下将三界之地魔器化灵的玄虚说了几句那追随韩十八而来的二女一乃杀伐之器唤作屠龙真阴刀一乃炼丹之器唤作诸天轮回神木鼎。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屠真为实为真离暗为虚为假魏十七深思熟虑借契染之口传出去消除了后患。有朝一日直面深渊主宰二女气息异于常人藏是藏不住的此番在契染莫澜跟前显露形迹也是有意为之并非临时起意就连唤出镇将樊鸱相助亦在谋划之中。 尘埃落定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那凶兽肉身溃败生机急速湮灭如风中之烛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一点但这一点生机摇曳不定始终未能烟消云散他心中起了疑虑正待 出手碾杀“扑”一声轻响一团苍白的火焰腾空而起顷刻间将凶兽的尸骸烧作灰烬残留的星力随之湮灭无有一丝泄漏。 魏十七顿时警惕起来举手投足间将星力扑灭殆尽这等手段绝非寻常人物能为之他心中已有猜测暗暗张开“一芥洞天”将离暗屠真连同接骨木浮宫一并收去冷眼静观其变。 苍焰变幻莫测聚拢作一个高大的身影面目模糊不清微微仰头望了他一眼。寒意蓦地袭上心头魏十七如堕冰窟手脚冰凉触摸到一种难以抗拒的恐惧他心下了然隐藏于幕后的黑手露出了真面目是平等王连番失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借机看他一眼。沐浴在血光下他与命星靠得那么近呼吸与共浑然一体恐惧一触即收再也不能近身魏十七探出手掌轻轻一按星力压上将苍焰层层挟裹平等王似乎察觉到鞭长莫及冷哼一声身影骤然溃散苍焰亦随之覆灭。 伏波江浪奔浪流契、莫二人面面相觑如此大阵势如此大声势果然是平等王在暗中播弄手脚确凿无疑。坐实了对头最后一丝侥幸亦烟消云散契染心情异常沉重南下之路比他设想的艰险万分前途还有什么意外殊难预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平等王既然现形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十恶命星渐次隐没于苍穹魏十七徐徐落地似乎惊动了什么一阵旋风凭空卷起尘土飞扬呜呜咽咽有如最后的悲歌大地静默不语凶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犬牙交错的深坑如绝望的眼睛死沉沉瞪向天空。 契染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伏波江来到魏十七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内心深处不无苍凉。地脉孕育的凶兽就此化作飞灰胜负一线生死反掌魏十七直面平等王的威胁毫不示弱他却只能躲进伏波江藏头露尾作壁上观人之贤与不肖天差地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三节 两岸猿声凄凉 连番激战由暗转明平等王的目光已投向此地断不可久留三人匆匆扎了个大木筏推进伏波江中涛生涛灭顺流而下走得极为稳当。 当面锣对面鼓有话说开就好放在心里天长日久难免滋生芥蒂契染深知这个道理眉头一皱流露出三分好奇三分介意神情煞是复杂犹豫片刻坦坦荡荡问起镇将镇柱的来历。魏十七早有腹稿不紧不慢解说了几句只道当日在百岁谷中他绕到石壁后潜入藏兵洞目睹西方之主樊隗连折两根镇柱以奇气催熟藏兵镇柱火中取栗而后跳出深渊飞升脱去樊鸱失了存身之地行将崩解被他趁乱收入青铜镇柱歪打正着平添了一得力臂助。 契染将信将疑啧啧称奇他曾亲入藏兵洞为天地伟力逐出深知其中的凶险不过“以奇气催熟藏兵镇柱”乃是深渊隐秘知者寥寥无几韩十八若非亲眼目睹断然猜不到误打误撞收取樊鸱当是确有其事。这一路行来旁观者清此人神通固然了得更为运数所终每每逢凶化吉连克强敌福缘深厚。运数一事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契染向来不甚放在心上眼下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也由不得他不信。 莫澜在旁一一听在耳中若有所思下意识瞥了契染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心中拿得定主意自不必她多言。 契染心中念头数转开口索要青铜镇柱一观魏十七正要听他的意见大大方方递到对方手中任其细看。龙蛇缠绕神韵天成细微处纤毫毕现与深渊镇柱迥异契染心无旁骛揣摩了许久推测道:“此乃仿照深渊镇柱打造的宝物内藏一小洞天别具匠心可惜无有奇气不堪衍化兵将。” 一言中的魏十七并不意外随口道:“深渊镇柱乃天成之宝岂可由外力打造这青铜镇柱不过是三界之地收纳妖兽的容器以‘镇柱’名之巧合而已。” “ 不是巧合!”契染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奇气乃洞天本源所在不得镇柱温养终有散失之时樊隗为催熟藏兵镇柱毁去樊鸱容身之所幸赖有这青铜镇柱才苟延残喘至今……”他语气一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危言耸听樊鸱力战凶兽杀出杀进哪里是什么“苟延残喘”生龙活虎精神得很! 话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契染面不改色又道:“这青铜镇柱虽是仿造之器却也有深渊镇柱几分妙用奇气虽不得温养壮大可免散逸之虞亦数难得不知此物出于何人之手?” 魏十七想了想道:“当初在天庭之时这青铜镇柱收于广恒殿中见者甚众并非什么稀罕器物至于其跟脚来历却未曾听闻过。” 契染摇了摇头小心翼翼摩挲着青铜镇柱心中暗暗转着念头打造镇柱徒具其形不难难就难在收纳奇气浑然天成。此非巧合定有所本早在樊隗之前深渊便有人携镇柱去往三界之地借能工巧匠之手仿制一二留在了天庭。究竟是谁人有这等手段携镇柱脱离深渊行此隐秘之举?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事关重大不敢妄自透露风声。 他将青铜镇柱交还魏十七叮嘱道:“镇柱难得镇将可遇不可求韩将军好生收藏此物切勿大意觊觎这镇柱的劲敌绝不在少数。” 魏十七微微一笑旁敲侧击问起祭炼镇柱的始末契染没有起疑心只道他不死心意欲将仿造之物洗炼为真正的深渊镇柱此事异想天开绝无半点可行他也不直接说破略略提了几句血气之火祭炼之法对方果然知难而退不再深究下去。 西天残照如火如荼江流回旋木筏一泻千里两岸猿声凄凉一声接一声三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 祭炼镇柱的关键果然在血气之火将镇柱纳入深渊之躯身作鼎炉血肉为薪推动血气之火层层祭炼 非一日之功。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祭炼镇柱不止一途传承亦大相径庭契染语焉不详将诸般手法诀要一带而过倒也并非出于藏私只是觉得无用细谈。 管中窥豹见微知著魏十七详加推衍便知这是一条难以企及的死路深渊之躯血气之火乃是祭炼镇柱的基石无视深渊法则逆天强为得不偿失。如此看来藏兵镇柱倒成了烫手的山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留在手上终究是一桩潜在的祸患。 正琢磨着如何处置藏兵镇柱右腕忽然一阵炽热血舍利手链剧烈震荡越收越紧深深勒入肌肤中。魏十七心头一跳缓缓起身头顶十恶命星悄然浮现播撒血光眸中星云转动将四下里动静尽收眼底。 血舍利手链的感应愈发强烈前所未有的强烈魏十七五指屈伸笔直指向伏波江深处江水深不可测黑暗深处似乎潜伏着一头大家伙正分开波涛徐徐迫近来。 隔得虽远动静却一点都不小契染莫澜双双警醒霍地站起身来凝神细察隐约窥得一团含混不清的血气翻来滚去忽大忽小气息十分古怪。伏波江与天渊河齐名水底孕育凶物异兽之属不足为奇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是流年不利再撞上一头盘蛇谷凶兽哭都每处哭去。 水下不同于陆上许多手段施展不出一身战力要打个大折扣契染眼光四扫木筏正位于江心为急流挟裹而下快如利箭他不觉皱起眉头伸出右足轻轻踏下鼓荡血气欲将木筏推往岸边留一条退路。不想血气撞入江水似被什么东西一口吞去消散于无形他脸色微变朝莫澜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心提防切莫大意。 数十息后江水忽然停止涌流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如一块混浊的琉璃木筏停滞于江心吱吱嘎嘎咿咿呀呀不堪重负随时都会崩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四节 万年鼍龙 在深渊拼杀了这些年穷山恶水异兽凶物魏十七见得多了血气旺盛多半体型庞大寻常手段只作挠痒只有打到它血气衰竭身躯急剧缩小才能一击定乾坤。他目视伏波江深处暗暗将“诛仙”金符扣于掌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狮象搏兔亦用全力他绝不会大意轻敌。 伏波江滚滚分在两旁一庞然巨鳄踏波而出摇头摆尾眼珠一翻蜡黄似金又一翻赤红如火微微张开巨嘴露出剑锥般的利齿长尾一甩江水回旋激荡木筏“喀喇喇”一声响断作数十根翻滚的树干载沉载浮随波飘散。 契染双足微一发力将脚下树干定住稳稳立于江心心中随之一松原来是一头年老成精的鼍龙充其量不过与地龙王相仿冷不丁被它唬了一跳!不过轻敌大意这种事偶然有一次都嫌多慎重起见他眯起双眼燃起两团血气之火仔细看了一眼。 这一眼并非多余目力所聚契染看出了几分蹊跷。 那鼍龙形貌狰狞遍体鳞甲黝黑残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老而弥坚心窍之中隐隐闪动三团赤芒忽隐忽现忽快忽慢如走马灯般周转不定。契染略加思索顿时了然于胸能令韩十八如此在意无非是血舍利罢了不过那鼍龙竟得了三枚之多以血气浇灌彼此呼应炼化为一体却是闻所未闻难能可贵。 催动血舍利耗费海量血气得不偿失但其中孕育的神通却不无可观契染有心试探一二稍一犹豫却见魏十七摆手示意脚下树干嗡嗡震动漾出一圈圈涟漪劈波斩浪迎上前去当下让于一边双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观。 莫澜亦听契染说起此人的小小嗜好收集血舍利收集草木虫蛇收集血气筋骨只见其入不见其出想来必有所图伏波江中这头万年鼍龙向来安分伏于水底淤泥中沉睡甚少现身兴风作浪此番 主动来袭十有八九受了什么刺激……一念及此她目光落在魏十七右腕上一串血舍利手链如火如荼惊心动魄不知何故她的心底一阵悸动仿佛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秘。 鼍龙是冲着魏十七而来的。 滔滔伏波江奔腾南下它栖身于江底淤泥中一睡便是十余年直到饥饿将它唤醒舒展筋骨四下里寻找血食填饱肚子。到了它这般年纪修炼之功杯水车薪保全剩余的寿元之火才是重中之重其余一切都可有可无它以沉眠度过漫长的岁月希望能平平安安继续睡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改天换日的那一刻。 然而这一次腹中并未感到饥饿是心窍间三枚血舍利将它唤醒翻腾兜转有如脱缰的野马催促它浮出水面去争夺些什么鼍龙按捺不住好奇和冲动分开江水主动现身于天光下。 深远的天空彤云四合一颗斗大的凶星播撒血光伏波江上星光之下它一眼看到了魏十七眼珠翻动瞬息数变血舍利渴望之物正紧紧缠在他右腕上。生命太过漫长长到忘记了很多事但鼍龙可以肯定它这一生中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诱惑诱惑它不顾一切扑上前将对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肚去。 万年鼍龙浮于江面如一座巍峨的小山魏十七不避不让迎头撞去撞了个结结实实脚下树干为巨力碾轧散作无数木刺木屑他身影骤然消失朝鼍龙后背一拳击落掌心金光闪动“诛仙”金符蓄势待发。 那鼍龙不动如山催动心窍间三枚血舍利血气鼓荡使一个神通硕大无朋身躯沉落千丈骤然没入伏波江中失去了踪影。魏十七合身下击拳力勃发散入整条大江直如蚍蜉撼树只激起些许微澜无功而返。 鼍龙扭身甩尾卷动江水从四面八方合拢来威力虽大却失之迟缓魏十七掌心一 道金光冲天而起“诛仙”金符破开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声如裂帛顺势脱身而出稳稳立于虚空中。 滔天巨浪轰然拍下江水漫过堤岸方圆百里化作泽国鼍龙再度踏水而出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心中深为之忌惮。它花费万载光阴炼化这三枚血舍利操纵江水神通非小伏波江是它藏身的巢穴亦是它克敌制胜的法宝来敌纵有三头六臂身入水中便要与一整条伏波江相抗衡断无生还之理不过眼前这对手非同小可掌心那一道金光犀利无匹江水失之迟缓竟困之不住他。 鼍龙从未离开过伏波江躲过了血战之厄顺风顺水长到这么大并不知晓深渊真正的凶险它若是伏于江底深藏不出倒也奈何不了它一旦浮出水面露了相难逃杀生之祸。交手一合魏十七便知它神通在于操纵江水要击溃鼍龙先要逼退伏波江寻常手段只是徒劳唯有釜底抽薪断了它根本。 心念动处十恶命星血光大盛星光摇曳一点星芒从天而降穿越重重时空撞入深渊径直投向伏波江。星芒如瞬间燃烧的花火如此璀璨如梦如幻鼍龙的眼眸被星光照亮一刹那有些失神。下一刻方圆千丈的江水蒸腾而起伏波江断流露出江底的淤泥和碎石鼍龙孤零零悬于空中沉重的身躯轰然下坠。 魏十七凌空跨出“诛仙”金符接引星芒金光暴涨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斩落。鼍龙身在空中四肢乱抓乱划借不到江水之力惶恐之下猛地将甩起长尾迎向剑锋血气磅礴如潮只盼抵挡片刻赢得喘息的时机。 金剑嗡嗡震颤所过之处血气土崩瓦解无声无息将长尾斩断剑势余威不绝斩入鼍龙后颈。 一颗星芒燃尽江水一颗星芒直取要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五节 他日种下的因 鼍龙从未吃过这等大亏怒吼连连血气狂涌后颈高高凸起一块硬骨将金符死死抵住硬骨削去多少又长出多少于千钧一发之际保住头颅不断身躯如山岳般极速下坠每捱过一息便缩小一圈吼声愈来愈低应付得极为吃力。魏十七不依不饶加紧催动星力将它体内海量血气一分分磨去鼍龙盛怒之余心中懊悔不已当初若是按捺下冲动老老实实躲在伏波江底又哪会撞上如此强横的对头!不过时光无法倒流懊悔无济于事只能拼尽全力与对方一战生死在此一举。 鼍龙鼓荡血气全力护住脖颈要害无暇旁顾身躯从空中轰然坠落一头撞入淤泥中泥浆夹杂着水汽倒卷而起如暴雨滂沱。淤泥下乃是鼍龙的地盘魏十七不为已甚收了金符腾空而起暂避一二鼍龙这才略略松了口气鼓荡胸腹长吟一声心窍间三枚血舍利滴溜溜乱转将神通催动。刹那间天翻地覆伏波江隆隆作响江水掀起千万丈巨浪如海潮澎湃将它整个淹没。 身入水中一块石头落地鼍龙生怕再被对方暗算划动四肢将江水搅得浑浊不堪心中却有些踌躇是趁机从江底远遁避之大吉还是再与对方周旋一二伺机夺取那串血舍利手链。念头数转还没拿定主意形势急转直下已经容不得它再犹豫了伏波江忽然失去控制绕着它滚滚飞旋如一口深井一座牢笼露出一团狭小的天光。鼍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催动体内血舍利却骇然发觉三枚血舍利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翻来撞去将血气搅作一团脱离心窍一寸寸向外挪去。它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江水豁然分开一头大手当头弹下张开五指遥遥抓摄手腕上一串血舍利手链左旋右转忽张忽收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强夺那三枚血舍利。 一身神通大半由此而来失了这三枚血舍利直如俎上鱼肉 任人宰割!鼍龙魂飞魄散拼了老命鼓荡血气与对方争夺血舍利浮浮沉沉渐次落回心窍。魏十七连施手段都未能夺取血舍利眼看江水如雪山坍塌从四下里滚滚合拢一旦被其潜入淤泥脱身逃窜再要揪出来就千难万难了。一在江面一在江底隔着万千丈遥遥施为正当束手无策之际魏十七脑中灵光一闪趁血舍利手链如此活泼从地龙索中抽去血气以心法暗暗祭炼。 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想竟歪打正着血舍利之间的感应顿时增强了千百倍原本若有若无、将断还续的一缕顷刻间化作横江铁链将鼍龙体内三枚血舍利牢牢锁住猛地向上一拔。鼍龙猝不及防堪堪沉入心窍的血舍利忽然挣脱束缚腾空飞去它大吼一声将身躯一扭拼命划动四肢往上急追远远望去就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纶吊住身不由己拖向江面。 地龙索中的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转眼便告枯竭魏十七分心二用引动星力灌注于左臂猛地一甩地龙索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息下掠数百丈破开残缺的鳞甲深深扎入鼍龙后背直入脏腑鲸吞鲲吸夺取血气借鼍龙之力祭炼血舍利毫不松懈。 鼍龙若当机立断弃了血舍利扭头逃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它稍稍迟疑片刻地龙索贯穿脏腑钻入窍穴骨节将屠龙身躯紧紧锁住此刻再想逃已为时过晚。 最初片刻是魏十七强夺血气祭炼血舍利百余息后情势逆转血舍利手链愈转愈急光华闪动如寒夜星辰一缕远古苍凉的气息悄然降临鼍龙如遭雷击停止了挣扎将一身血气尽数送出生机泯灭肉身溃败化作飞灰散入江水。三枚血舍利破体而出投向魏十七右腕上下翻飞数圈没入手链之中血丝喷薄缠绕连为一体。 一十二枚血舍利回环勾连如脱缰野马源源不绝吞噬血气魏十七心生警兆双眉微皱正待中断祭炼血舍利忽然挣脱掌控从他右腕飞出落定于虚空之中在方寸之地挪移不定似棋局似星相愈变愈奇全然失去了控制。魏十七念头数转顿时心如明镜他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古佛迦耶处心积虑留下的后手正应在此时正应在此地! 契染与莫澜面面相觑为之骇然局势翻天覆地顷刻间鼍龙殒灭血舍利徒生异变寒意从心底泛起二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血舍利倏地停滞于空中无数血丝喷涌而出彼此交织蔓延如蛛网般弥散于四野搜寻血气之源鸟兽蛇虫但凡落入血丝之中如遭雷击体内血气尽被抽去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身滚落在尘土中。 血丝颇具灵性似乎知晓魏十七乃是其主契、莫二将不好惹从三人身旁一掠而过视若无睹只顾追逐弱小的生灵转眼间方圆百里生机泯灭无一幸存血舍利不知餍足催动血丝继续向外蔓延予取予夺无止无尽。 短短百余息血舍利得血气滋养气息节节攀升业已露出狂暴失控的端倪时不时分出血丝探向三人尚未及体便倏地缩回。契染按捺不住出言相询魏十七沉默片刻也不多加解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少安毋躁静观其变。他看似淡定实则心中没底血舍利业已完全失去控制夺取血气自行祭炼是福是祸情势究竟会如何衍化他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澜垂下眼帘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她缓缓探出手去血丝有所察觉蜂拥而至将指尖缠得严严实实刺入肌肤拼命夺取血气。体内血气翻滚几欲沸腾莫澜微微变色屈指一弹将血丝尽数驱离缩回手来心中不无忌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六节 光阴回溯 苍凉的气息盘旋低徊愈演愈烈以磅礴之势席卷大地万物彤云四合乾坤变色赤日逐一隐没江水兜底沸腾血丝笼罩方圆千里之地不据粗细多寡将生灵血气一扫而空源源不绝祭炼一十二枚血舍利。情势业已失控血舍利有如活物自行其是魏十七只管置身事外低头沉吟不语契染与莫澜不明就里不愿轻举妄动心中的疑云密布饶是二人经历血战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正犹疑之际异变忽起远处传来一声咆哮撼动天地伏波江波涛汹涌庞然巨/物踏浪而出身高数十丈独角劈波斩浪双眸赤红如血怒冲冲扯动百千血丝涌身上前直扑血舍利而去非是旁物正是一头穷凶极恶的辟水魔犀。 血丝骤然绷紧疯狂夺取猎物体内血气那辟水魔犀脚步为之一顿周身肌肉鼓起发出一连串“吱吱嘎嘎”的异响魁梧的身躯急剧缩小肉身重重挤压密实如铁猛一发力将血丝生生崩断浑然不受其扰。 契染看在眼里心中啧啧称奇当日在北地天渊河畔他以“血气引”亲手击杀一头辟水魔犀深知此兽皮糙肉厚肉身强悍委实不可小觑眼前的辟水魔犀更不知强横了多少血肉筋骨挤压到这等程度便是“血气引”拍上去隔靴搔痒未必有什么效用。不过这辟水魔犀虽有几分神通比起渡鸦岗树妖、蛇盘谷凶兽、伏波江鼍龙全然不够看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却见他老神在在并无插手之意似乎在琢磨什么困扰已久的难题正当紧要关头一时无暇旁顾。 血舍利如临大敌嗡嗡有声光华流转不定瞬息数变血丝从四方极速收回汇拢成一团化作一个彪形大汉四肢粗砺面目模糊将双肩轻轻一摇由实转虚无声无息滑入虚空消失了踪影。契染心头猛地一跳低低叫了一声“仇破虏”心如明镜这血丝凝化的大汉为血舍利操纵形同傀儡神通非小辟水魔犀纵然皮糙肉厚若无十分手段今日难逃杀身之祸。 下一刻虚空如水纹荡漾血光喷薄一条血丝缠绕手臂探将出来重重拍向辟水魔犀后脑疾如风雷辟水魔犀避之不及吃了个结结实实脚步踉跄推金山倒玉柱一头扑倒在水中中拳处凹陷三寸又缓缓鼓起颅骨虽未破裂脑中却金鼓齐鸣一片迷糊仓促间挣不起身来。那血丝大汉如鬼魅般挤出虚空顺势一脚踏下寒气凭空而作纵横决荡伏波江兜底冻结将对手困于坚冰之中重重禁锁动弹不得。 二度被创看似狼狈却未伤根本那辟水魔犀稍一喘息便即回过神来鼓荡血气压缩筋骨血肉身躯缩小至丈许从头到脚浑若一具不坏金刚力大无穷奋起双臂猛力一挣“喀喇喇”一声巨响坚冰之下裂开无数惨白的断痕急速弥漫融合冰屑冉冉升起化作漫天水汽卷起一股冲天旋风。 那血丝大汉终于察觉到魔犀筋骨血气浑然一体不击溃肉身血气分毫不泄在血舍利操纵下他将后背一拱身躯拉长数尺双臂耷拉在体侧摇来晃去盯了对方片刻忽然双腿一蹬如怪鸟般横掠长空落在魔犀后背之上四肢紧紧缠抱张开大嘴喉咙深处闪动一团血光。 辟水魔犀身躯强悍反应却稍嫌迟钝只当被一头没骨头的章鱼缠住探出一只大手随意拍打撕扯那血丝大汉不躲不闪任凭对方撕出一条臂膀放出酝酿许久的绝杀手一条坚韧的长舌从口中弹出重重击在魔犀后脑破开坚韧的厚皮舌尖开裂露出尖利的牙齿贯穿坚硬的颅骨深入脑髓。 头内藏头口中有口血舍利神通诡异防不胜防辟水魔犀要害被创体内血气为之失控顿如大堤溃解一泻千里。长舌在魔犀脑中搅动一路下探穿过咽喉直入胸腔拼命夺去血气与此同时魁梧的身躯渐次崩散再度化作无数血丝一路向外蔓延一路回哺血舍利。 辟水魔犀完了!契染轻轻叹息如此凶悍的魔物横行伏波江的霸主转眼便沦为血舍利的口中食一身血气尽被夺去尸骨无存……正感叹之际忽然心有所动莫澜亦“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异样。他急忙凝神望去只见辟水魔犀的身躯立而不倒随着血气被夺生机一落千丈却始终不曾枯竭如一点微火摇曳不定。 血丝松开束缚层层解放残留的一点生机死灰复燃辟水魔犀双眸骤然亮起浑身骨节如爆竹般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躯干节节拔高至数十丈气息随之攀上巅峰僵持数息又渐次低落山岳般雄伟的身躯急剧萎缩无移时工夫便化作一头毛都没长齐的幼犀蠢头蠢脑憨态可掬。 莫澜眸中神光闪动稍一忖度隐隐猜到个中缘由光阴回溯返老还童这是何等浩瀚伟力!她下意识瞥了魏十七一眼却见他毫不在意辟水魔犀的异状只顾盯着血丝出神心知他定有所察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血丝笼罩方圆千丈之地重重叠叠结成无数诡异的血符瞬息数变令人眼花缭乱仓促间哪里分辨得清。 辟水魔犀缩至迟许大小滚落于江水中双目紧闭四肢蜷缩“噗”一声轻响化作一团泡影凭空消失伟力却并未就此散去数息后伏波江坚冰消融滚滚江水尽皆向北倒流隆隆不绝速度越来越快河道一忽儿拓宽一忽儿收窄两岸草木盛衰了一季又一季浮光掠影无移时工夫便回溯千年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莫澜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嘴唇微微蠕动正待说些什么一股苍凉的气息轻轻拂过后背身躯一僵丝毫动弹不得她心中大骇拼命催动血气却丝毫不得回应伟力加诸于身如一条光阴之河挟裹她身不由己逆流而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七节 风起于青萍之末 日月轮转沧桑更迭尽被血舍利局限于方圆百里百里之内地覆天翻百里之外波澜不惊错非有心人刻意窥查任谁都会轻轻放过。魏十七近在咫尺体察气息细微变化忽听得梵音袅袅响起脑中轰的一响血舍利聚于一处光影交织错乱隐隐现出一座古佛虚影面如满月双眸作淡金之色不无欢喜之色。 隐于幕后历经千万载推波助澜操纵棋局时至今日终于落下了关键一子。魏十七心如明镜迦耶赐予娑罗果种下前因收获今果顺势而为或有一线生机意欲跳出棋局只会落得粉身碎骨。他目视古佛迦耶心如铁石不忧不惧不退不扰坦然迎向未知的命运。 光阴之河涛起涛落终于波及己身魏十七以星力钉住十恶星躯不受其扰契染催动转轮镇柱以奇气推斥伟力勉强保得自身不失无有余力旁顾三人中莫澜最为势弱为光阴之河挟裹容颜数变青涩层层晕染身躯颤抖如风中之烛。 正当危急之时大地忽然开裂张开一道深不见底沟壑契、莫二人血气禁锢四肢不听使唤直挺挺堕入其中被黑暗一口吞没。如同一块碎石落入深渊颠来倒去辨不清上下左右二人心中一阵阵惶恐深渊的气息扑面而来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五感闭塞意识模糊浑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时间失去了意义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百年千年也许是短短一瞬下坠之势骤然放缓二人如同枯叶飘荡于空中兜转数圈落于大地。身躯静伏不动体内却血气鼓荡翻江倒海久久不得安宁契染得奇气护佑稍稍回复清明眼皮颤动分开一隙只见一片浓稠的黑暗有如实质什么都看不见。 他听见轻微的叹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三分关切三分不舍“深渊之底三载为期汝……好生把握……”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契染身不由己打了个踉跄眼前忽然一亮一条岩浆大河蜿蜒流淌汩汩有声滔天热力从四面八方压迫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岸边。 契染大口大口喘着热气四肢战栗身躯如有千钧重连稍稍挪动一下胳膊都须竭力鼓荡血气不得自如。这是什么鬼地方?那说话的女子又是谁?诸般念头此起彼伏他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如何是好。 “深渊之底……三载为期……好生把握……”耳畔余音袅袅不绝契染忽然福至心灵这岩浆横流之地十有八九是传说中的深渊之底转轮王许诺他修炼三载三载之功抵得上千年苦修万万不可荒废。他定了定神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略加活动筋骨适应无所不在的热力和重压骨节噼啪作响举手投足都须催动血气丝毫松懈不得。 阴酆王隐匿于对岸静静注视着契染一举一动良久才垂下眼帘向后退了一步无声无息消失于黑暗中。天涯咫尺退一步便落回洞府之中四壁徒然纤尘不染阴酆王低头沉思片刻探出食指随意勾勒血气涌动虚空中浮现一枚丈许高的血茧血丝层层消融露出莫澜的面容双目紧闭气息微不可察命悬于一线。 这些年来深渊意志的反扑渐次减少冲击却越来越猛烈泰卢火山“深渊之子”现身种种变故出乎意料始料未及种下了日后祸乱的根源。莫澜一时失手为“深渊之子”所噬沾染上剧毒便是阴酆王也束手无策九瘴谷之行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若非一路上韩十八以星力加以压制只怕她撑不到此时此刻早就毒发殒命了。 阴酆王伸手抚摸着莫澜的脸庞心念数转指尖甫一离开血丝便蜂拥而至将其裹入血茧隐没于虚空中。权衡利弊谋划数万载终于迎来一线曙光是非成败转头空但不试上一试又怎会心甘?她不觉将目光投向伏波江畔光阴回溯之地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酝酿许久席卷深渊的风暴才刚露出端倪她虽有所耳闻终非亲历只能暗中揣度一二。 成则一飞冲天败则万劫不复饶是阴酆王千锤百炼心如古井此刻也不禁有些忐忑。 伏波江畔光阴回溯一发不可收拾梵音隆隆不绝天地轰鸣古佛迦耶的金身终于投入深渊忽为虚影忽为实体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淡金的眼眸纤毫毕现渊深似海璀璨如星静静注视着魏十七不无欣慰之色。 魏十七举手施礼微笑道:“见过迦耶佛祖。” 迦耶嘴唇微微蠕动低声道:“五明宫主无须多礼。” 仿佛多年之前初次相见天庭云浆殿换作深渊伏波江昔日的云浆殿主如今执掌一宫独占五明仙界古佛迦耶依然于灵山脚下坐枯禅等待着冥冥中那一线改天换命的渺茫机缘。 魏十七道:“不知佛祖莅临有何指教?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口吻然则眼前之人早非昔日之人迦耶轻轻叹息留给他时间并不多要消除对方心中的疑虑非是易事不过运数已定天机不可违即便他再不情愿为大势挟裹亦只能充当过河卒。此刻退却必遭深渊碾轧充当过河卒还有一线生机。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毫不掩饰悲天悯人之色缓缓抬起右手在魏十七眉心轻轻一点。 身在三界之地灵山脚下心念投入浩瀚深渊伏波江畔这一点耗尽神通血丝瞬息枯萎一十二枚血舍利退去光华黯淡如顽石迦耶的身影随之溃散回溯的光阴再度向前流淌重演一番日月轮转沧桑更迭。 魏十七深吸一口气迦耶费劲心机传递的讯息尽皆印入脑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八节 相时而动 深渊衍化天地万物。深渊自有意志。万象万物秉承深渊意志而行兴衰反复生杀予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魔人浑浑噩噩为本能驱使彼此厮杀争斗昙花一现终归土灰推动深渊血气流动如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云雨雪生死轮转动则生静则死万物赖此生生不息。 及至天人横空出世神通广大执念日盛竭力挣脱命中束缚求得大自在。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深渊意志原本只是一团无知无觉的混沌之物视万物为刍狗却因天人反抗察觉到莫大的威胁心智顿开觉醒自我手段为之一变以意志点染魔物与天人为敌不惜一切代价极尽屠戮剿灭之能事。 血战由此而起愈演愈烈旷日持久生灵涂炭前一场未息后一场又起战事连绵不绝无休无止。 双方斗争不休死者前赴后继骸骨堆积如山掩盖了大地山河。那是深渊前所未有的鼎盛之时烈火烹油血气奔涌不息生机勃发强者脱颖而出强者朝不保夕。 血战之中初代三皇六王应运而生聚起天人魔人之众反抗深渊意志陨落一人又补上一人迭代更替历经坎坷数起数落付出惨重的代价终于将其逼入深渊之底渐渐占得上风。 开弓没有回头箭禁锢深渊意志非是易事双方僵持不下如金就砺切磋琢磨到头来深渊意志成就了三皇六王三皇六王也成就了深渊意志。 几经反复深渊意志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回天乏力唯有求诸于外方可扭转颓势改换天地。人力有时穷尽罗网留有可趁之机深渊意志处心积虑诞下“深渊之子”窥得空隙送出深渊之底寻求冥冥中一线机缘。 故老相传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散落深渊不知凡几。那最初的“深渊之子”自诞生之初便孜孜不倦收罗血舍利得一百零八枚炼成一串金刚舍利佛珠悬于颈中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深渊之子化为乌有古佛迦耶因运而生得证菩提成就涅槃金身。 佛法无边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年三皇六王合力禁锢深渊意志羁縻于深渊之底不得脱身。迦耶秉承深渊意志深知三皇六王道行深厚一日强于一日假以时日终有脱身之时只需有一二腾出手来深渊虽大劫数难逃。炼成金刚舍利佛珠足可开天辟地深渊困不住他迦耶飘然而去打破界壁入三界之地寻觅外力打破僵局。 与深渊相比三界乃贫瘠之地乏善可陈然则令迦耶始料未及的是这片贫瘠之地却并不缺少横空出世、高高在上的强者佛陀、天帝、魔主各踞一方三足鼎立堪与深渊四方之主相提并论若联起手来亦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迦耶权衡利弊决意游说彼辈入深渊破局三界因此得闻深渊的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佛陀、天帝、魔主得迦耶指引先后潜入深渊窥探虚实仿似井底之蛙置身东海茫茫然惶惶然自知势弱不愿亦不敢介入深渊意志与三皇六王的争斗知难而退重回三界之地将这一段历练锁于记忆深处重重禁锢守口如瓶。 迦耶大失所望却并未气馁既然彼辈不敢与三皇六王开战若是打通界壁将深渊的触角引入三界之地又如何?兹事重大可发不可收佛陀、天帝、魔主俱是明眼人仓促行事一旦泄露行迹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再难有所作为。他思忖再三按捺下冲动决意隐藏于幕后暗中谋划相时而动。 迦耶身具佛种修成涅槃金身机缘得自一百零八枚血舍利此乃安身立命的根本欲更进一步唯有从根本中求。迦耶就此韬光养晦寻了一处小界锁意马锢心猿抛开一切杂念孜孜不倦祭炼金刚舍利佛珠从心田发出种种神通一一印入佛珠合计一百零八之数水到渠成天人合一窥得冥冥中天机变化。 混沌之中天机衍化出乎意料迦耶历经无数浩劫心如止水随物赋形垂映万物不动波澜也不禁为之踌躇不决。他掐动一百零八枚金刚舍利沉于涅槃之境历千百年方才醒转须发俱白满面皱纹年华随风而逝业已垂垂老矣。 耗尽心力推演无数可能迦耶终于看清天机深处那一道微弱的光一抹稍纵即逝的机缘。 试方有一线生机不试深渊意志永堕混沌。迦耶宣一声佛号将一百零八枚金刚舍利拆散挑出三十六枚抚摩再三拨开界壁送还深渊剩余七十二枚结成一串佛珠留于身旁。 一念既定风起云涌迦耶主动登上灵山与如来争夺大雷音寺佛法对佛法神通对神通苦苦支撑百余年败下阵来遗下一串金刚舍利佛珠孤身投奔天庭得天帝收留藏身于下界休养生息隐匿不出。 金刚舍利佛珠落入如来之手天机在指掌间翻来滚去衍化出种种可能如来为之心动思忖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借金刚舍利之力窥探天机。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佛法当兴道法当灭大势不可违不可逆不可避。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凡事兴一利必生一弊窥探天机倒施逆行为三界本源所斥金刚舍利佛珠随即弃如来而去投入迦耶之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迦耶将四宗佛宝赠予天帝以谢庇护之德四物中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乾坤宝幡伞三者只是掩人耳目金刚舍利佛珠方为关键。 果不其然天帝未能抵挡窥探天机的诱惑重蹈如来的覆辙。 这之后的故事魏十七知之甚稔天帝不甘命运摆布决意逆天改命赴灵山斗如来置于死地而后生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卷入其中倾天之变乱象横生。 三界之乱绵延万载至今余波不绝究其根源却来自深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九节 每临大事有静气 天机不可违逆天改命火中取栗唯有引动天机之外的变数。迦耶转动金刚舍利追本溯源于混沌中看准这变数来自七曜下界渊海大瀛洲混沌一气洞天锁老鸦岭枯藤沟一个食肉的猎户。三皇六王深渊意志迦耶佛陀天帝魔主命运之手搅动天机身在局中身不由己诸方角力的支点最终落于区区一身。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心如明镜。迦耶向他揭露冰山一角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势已成他只能顺势而为站在深渊意志一边打破三皇六王的禁锢去搏那冥冥中一线生机。不过前途虽然凶险迦耶也并非孤身一人他往来深渊三界谋划如此之久合纵连横留下了若干后手相时而动。三界之地魔主波旬与之暗通款曲魔女离暗乃是魔王的眼睛深渊之下转轮王暗中相助背弃天人与迦耶联手。若没有这等强援单凭迦耶一己之力直如蚍蜉撼树解脱深渊意志只是一句空谈。 迦耶魔主转轮王如三座大山任一人出手便可轻易将他碾为齑粉念及“一芥洞天”内的魔女离暗如附骨之蛆心腹之患魏十七一颗心顿时拔凉。 在迦耶处心积虑布下的局中他要扮演的角色可谓关键施展“血域樊笼”禁锢深渊意志使三皇六王得以脱身离开深渊之底至于之后转轮王如何发动迦耶与魔主在深渊外如何响应不是他可以得闻的了。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是禁锢深渊意志谈何容易消除三皇六王的疑虑更非易事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做足准备如何保全自身顺势牟利须得好生谋划一番。 每临大事有静气魏十七按捺下纷乱的心绪仔细思忖一番理清头绪推演种种可能心念中虽是短短一瞬身外的光阴却已不觉流逝三载。这一刻他骇然心悸从深思中醒来伏波江浊浪滚滚奔流而去光阴回溯也已平息草木欣欣然有生机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一场春梦什么都没有改变。 魏十七缓缓挪动视线举目四顾契染莫澜仍立于江畔神情姿态不曾稍变气息各有不同。曾经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并未从记忆中抹去三人目光闪动彼此交换着眼色心下了然。契染犹豫片刻轻轻咳嗽一声涩然道:“此地不宜久留莫如顺江而下行上一程是一程从长计议再做打算。” 魏十七推测契染或许有所察觉莫澜当不明就里他只是棋局中一枚过河卒子无须多事当下将念头埋于心底不动声色拊掌赞诺。三人一齐动手无移时工夫便又扎了个大木筏推入伏波江中顺流而下在波涛中载沉载浮一去不回。 轻风拂过残留的血气波动尽皆平复之前留下的蛛丝马迹悄无声息泯灭殆尽便是深渊之主亲至也无从查询。 契染长身而立目视流水若有所思体内血气翻江倒海却丝毫不曾露于体外虽近在咫尺亦无从察知。转轮王接引他入深渊之底修炼三载不多一日不少一日所得好处不可限量然则也尽止于此契染有自知之明若换作陈聃惠无敌安仞之辈当不止于此同为天人贤与不肖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他并没有妄自菲薄惠无敌也已陨落安仞知难而退陈聃不知所踪来日方长他胸有豪情自忖未必不能与之争上一争。 契染眼梢瞥过魏十七的背影暗自叹息纵然在深渊之底得了无穷好处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同在木筏上的那人他却连争的念头都不敢有转轮王也不许他跟那人争什么。他隐隐觉得此番血舍利忽生异变催发光阴回溯绝非偶然深渊大势为之一变不久的将来便可略见分晓。 莫澜独坐于木筏之后以背示人神情厌厌的不知何故体内剧毒骚动不安似有爆发之虞。生死攸关她无暇旁顾全力以赴调动体内血气密密包裹重重压制不令其有一丝一毫泄漏。 额头上冷汗一层湿一层干发梢津贴肌肤心跳如擂鼓莫澜急促喘息似尖风过疏林撕心裂肺。契染不觉皱起眉头缓步走到她身后探出一根食指点在她颅顶小心翼翼送入一缕血气步步为营略作审视。莫澜门户大开身体的每一分秘密都袒露在他眼前根本无力抵抗契染越查越觉得棘手深渊之子种下的剧毒别有蹊跷似乎在潜移默化吞噬血气壮大己身莫澜苦苦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得外力压制断然过不了这一关。 他不敢贸然以血气相助生怕激起毒质异变犹豫再三出言请魏十七相助压制剧毒。魏十七心知深渊之子的手段针对血气而发殊难根治须得剑走偏锋另辟蹊径当下默默引动十恶命星降下一道血光将莫澜罩定星力不绝如缕注入其体内强行驱散血气将毒质稳稳压制。莫澜脸色潮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数息后又刷地变惨白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子一软扑到在契染怀中气息奄奄生机微乎其微。 契染长长松了口气莫澜气息虽弱体内毒质却已蜷缩成一团不再蠢蠢欲动他谢过魏十七心中暗暗思量看来九瘴谷之行势在必得莫澜的伤势已万万耽搁不起了。不过传闻中的祛毒灵药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当真能治好她吗?契染觉得心中没底一时间沉吟不语。 思忖良久事到如今也只能碰一碰运气死马当活马医了!契染拿定主意与魏十七商议了几句当下将千枝万叶血气丹含于舌下催动血气木筏忽如离弦之箭破浪直下一路飞驰南下转眼行出千里之遥。平野渐成丘陵继之以连绵起伏的山林山温水软终不似北地险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气息中人昏昏欲醉那是南方的草木瘴气渐浓渐郁缠绕伏波江两岸。 九瘴谷远在万里之外瘴气已初现端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不死也得脱层皮 九瘴谷笼罩在一片五彩斑斓的瘴气中如云雾般翻来滚去凝而不散无有一刻停歇方圆万里草木虫兽为他处所不见的异种形貌古怪色泽绚烂内外为瘴气浸染血肉俱含剧毒。 陈聃立于一株死气沉沉的古树下周身流淌一层薄薄血色瘴气腾将上来如水入沸油滋滋作响不得侵入体内。他鼻息微不可察双目似闭非闭与九瘴谷融为一体生机内敛不令丝毫外泄直如土石一般。 等了片时草叶沙沙作响一头形同野猪的妖兽钻将出来长鼻短腿獠牙如匕颈背赘满肉瘤作青紫之色呼吸间瘴气进出浑不当回事。陈聃心中微微一动食指轻弹一缕血气倏地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其体内直取后脑要害生生拖出一枚血晶来。 那妖兽浑身硬毛根根倒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转瞬间变作有气无力的呻吟四蹄一软颓然瘫倒在地肉瘤接连干瘪瘴气涌出将其身躯滚滚淹没无移时工夫血肉腐蚀殆尽就连毛皮齿骨等坚韧之物亦所剩无几。 陈聃将血晶捏在指间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十余条血丝如游蛇般盘旋不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每转半圈便化去一缕瘴气血丝随之壮大些许反哺些许生机精华若非他目力过人辨微察细稍不留意便轻轻错过。 九瘴谷内妖兽体内俱孕育一枚血晶净化瘴气滋养肉身非如此断不得在这穷山恶水活下去。 他将拇指食指一发力将血晶捏得粉碎血丝失去约束如脱缰野马四散奔走四下里瘴气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剧消散陈聃亏准时机深深吸了口气生机精华入体双颊腾起两团红晕精神顿为之一振。 血丝终是无知之物吞噬瘴气不知餍足色泽殷红欲滴涨得如小蚯蚓一般物极必反撑破了肚皮一条接一条炸将开来湮灭在瘴气中。陈聃闪身避开暗暗 寻思得了这一枚血晶不无小补又可多撑上一昼夜不至消耗血气伤及根本。 他在这九瘴谷中已经枯守了三载许所等之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当日平等王散出南方本命血气的消息居心不良借刀杀人陈聃心气高傲哪里肯沦为他人手中刀当下别走一路弃渡鸦岗南下与惠无敌安仞分道扬镳。可彭刀俎传来的消息却匪夷所思渡鸦岗树妖蛇盘谷凶兽伏波江鼍龙这等不出世的凶物一一现身打得天崩地裂深渊不宁。他虽自恃神通广大却也不愿趟那浑水否则的话一旦陷入混战轻易脱不开身折损血气反倒得不偿失。 彭刀俎只是平等王麾下的小角色纵有几分小机灵手段平平远不能与李涉江赵传流相提并论所传消息语焉不详前言不搭后语陈聃也懒得详加打听他意在南方本命血气其余都是旁枝末节便是他人视为至宝的镇柱镇将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他可以不理会平等王来自昊天的旨意却无法置若罔闻。 昊天命他暂留九瘴谷将那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的祛毒灵药采去封存药性迫使契染退出事若不谐亦无妨抽身引退再赴南方争夺本命血气。陈聃揣测上皇的心意九瘴谷之事似乎只是顺手为之阻契染莫澜一回平添几分变数不令其轻易得手无须倾尽全力。 深渊主宰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陈聃追随昊天度过漫长的岁月耳濡目染对深渊之底种种不可言说的局势亦心照不宣。 深渊三皇中昊天得道最早凌驾于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隐约联手与昊天分庭抗礼。六王之中转轮、阴酆二王形同一人亲密无间又有东方之主草窠和北方之主郎祭钩为羽翼举足轻重至于幽都、地藏、阎罗、平等四王貌合神离不能听闻有暗通款曲之事。 平等王付出了何许样代价说动昊天插手?陈聃脑筋转得不快但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隐约察觉上皇在意之人并非契染而是那横空出世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称“韩十八”的三界来客。 且试上一试看他有多少手段!陈聃慢慢眯起双眼收敛生机似睡非睡再度陷入沉寂中。 忽忽又过了百日陈聃没有来一阵心血来潮从龟息中蓦地醒来双眸精芒闪动转动魁梧的身躯举目望去只见血气勃发如火如荼瘴气搅成一锅煮开的粥沸反盈天显然有外人闯入了九瘴谷。 鼓荡血气方可抵御瘴气然而对谷内妖兽来说血气中蕴含的生机无异于饕餮盛宴黑暗中的明灯前赴后继绝不会轻易放过。当年陈聃初入九瘴谷妖兽蜂拥而至激战许久才把握其中的分寸将体内生机与血气割裂生机潜藏于内血气抵御于外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九瘴谷乃是大凶之地误入其中不死也得脱层皮。陈聃嘴角微微一动正待袖手旁观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忖度数息幡然醒悟闯入谷内的只得一人只得一道血气当非他等候多时之人! 妖兽蜂拥而至吼声此起彼落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手陈聃察觉对方且战且退朝谷外移去似乎萌生了退意当下悄悄挪动脚步虎背熊腰落地无声远远窥得一个熟悉的身影非是旁人正是北冥麾下心腹安仞。 偷偷摸摸潜入九瘴谷意欲何为?陈聃暗暗冷笑如鬼魅一般靠近去悄无声息挡住出谷之路丝毫没有惊动四下里的妖兽。不想那安仞甚是机敏脑后有眼顺势转过头来不偏不倚眼梢扫到一抹黑影毫不犹豫扭腰发力起腿鞭横扫。 血气激射而出翩若惊鸿疾如流光一蛇形妖兽首当其冲躲闪不及被血气拦腰斩断淤血夹杂着瘴气氤氲蒸腾一扫而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人的名树的影 九瘴谷中妖兽吞吐瘴气以自养甚少自相残杀无他生机断绝血晶随之自爆天长日久累积于体内的剧毒尽数释出最是狠毒不过。安仞只道那黑影乃是从旁窥伺的妖兽下手毫不留情腿鞭扫出顺势滑出丈许以避让对方临死反扑不想血气骤然凝滞不前浮于空中微微震颤旋即反激而回如附骨之疽瞬息扑至身前三尺。 安仞浑身寒毛根根倒数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仓促探出手掌一抹将血气尽数收于掌心五指变幻数个法印响起一连串闷雷般的巨响噔噔噔连退七步。百忙之中匆匆瞥上一眼对方并未趁机追袭亦为隐匿身形他心中稍安及待认出对方旋即一怔一颗心又提将起来。 妖兽为瘴气浸染性情暴戾一旦察觉外来者血气波动不死不休陈聃亦不愿白费气力朝安仞打了个手势闪身而去。安仞察觉他似乎并无敌意稍一犹豫将身轻轻一纵如轻烟般凭空消失弃下一地瘴气缠绕的尸骸循着陈聃有意留下的气息追踪而去。 二人一先一后遥遥相隔数十丈之遥在九瘴谷中风行草偃无移时便遁出百里停于一条蜿蜒曲折的山涧旁。涧水潺潺在瘴气中断续隐现四下里静谧如夜再无妖兽纠缠安仞沉默片刻主动上前拱手相见姿态摆得甚低。 三皇麾下陈、惠、安三人齐名傲视侪辈但陈聃乃是众所公认最接近深渊主宰的强者安仞为人谨慎不敢自倨宁可示之以弱。陈聃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道:“汝等往渡鸦岗而去惹出好大的动静战事又如何?” 他声音低沉有气无力听上去没什么精神安仞却哪里敢怠慢心中念头数转叹息道:“事出意外始料未及。” 陈聃面无表情注视着他瞳仁蒙上一层诡异的灰芒目光呆滞却似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胃肾安仞只觉背梁脊骨冷飕飕的似有一条小虫来回蠕动一应心思都老老实实缩回 肚子里沉吟数息将渡鸦岗之变前后说了几句契染得韩十八相助惠无敌蓝胡子陷落死劫树妖凶兽恶战连绵彼辈趁乱脱身沿伏波江顺流而下不知行到了何处。 他言简意赅无一虚言陈聃微微颔首目光稍收安仞却似从十万大山下脱身浑身为之一松。传闻只是传闻亲身面对近在咫尺才知陈聃之强非他可望及项背安仞心念数转干脆实话实说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原来他的心思与惠无敌稍有不同自知者明南方本命血气固然奇货可居却离他太过遥远并非跳一跳就够得着且不说陈聃距离深渊主宰只有一步之遥便是南方之主山涛亦不会坐视本命血气便宜了不相干的旁人定会留下后手。平等王放出镇柱镇将的风声心怀叵测却正中他下怀转轮镇柱乃有主之物非他所能觊觎但韩十八手中的镇柱来历不明却是天下人都可夺的机缘。 安仞看不清韩十八的虚实连惠无敌都赔上了性命不可不慎他一路觅踪南下本待潜入九瘴谷等待机缘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头撞上了陈聃他念头转得极快决意放弃南方本命血气为陈聃奔走效力他只索取韩十八手中那一枚镇柱。 惠无敌身死道消安仞在警惕之余大为忌惮陈聃却没这么多顾忌不过有安仞这等人物主动送上门来没有理由拒之门外区区镇柱又何足惜给他便是了何况上皇早有定论镇柱只是身外之物不可倚恃安仞如此看重外物只会离大道愈远不足为虑。 人的名树的影听他亲口应允安仞心中大定陈聃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他既然开到口就不会出尔反尔闹什么幺蛾子不过也从来没有人敢在他跟前耍滑头触犯了此人上天入地便是逃到深渊之底也无从遁形。 不过以陈聃的脚程早该去往南方何以逗留九瘴谷不去?他旁敲侧击问了几句陈聃不说昊天的嘱咐 只道九瘴谷灵药成熟在即他有所求故此守候多时。 陈聃要采那祛毒灵药势必对上契染一行在安仞看来他这一插手便是绝了莫澜的生路一场死斗在所难免。他略加思索斟酌言辞多说了几句契染来历不凡背后有人撑腰又得邓剥松千枝相助羽翼丰满不如放他一马专力对付那韩十八。 陈聃目视安仞直截了当道:“安将军不愿得罪转轮王?” 安仞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并不意外昊天麾下心腹大将什么事瞒得过他的耳目当下坦然道:“转轮王跻身上皇之列资历虽浅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为好此间的争斗可是要在深渊之底清算的。” 陈聃淡淡道:“他若知进退吾也不为难若不知进退深渊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便是在深渊之底也逃不出这铁律。” 安仞闻言心中一凛深渊之底伏岳北冥联手与昊天分庭抗礼转轮王的加入举足轻重昊天如此托大并不在意转轮王倾向于哪一方难不成……难不成……他不敢往下深思岔开话题问起九瘴谷的内情。陈聃坦坦荡荡毫不藏私将割裂体内生机与血气生机潜藏于内血气抵御于外的法门略提几句捅破窗户纸安仞恍然大悟拱手谢他指点。 二人商议定当不再废话各自寻了个僻静之处袭杀妖兽夺取血晶抵御瘴气反哺生机耐心等候契染一行送上门来九瘴谷乃必经之地莫澜又急需谷中那一味祛毒灵药或早或晚终会现身。即便契染察知陷阱弃莫澜不顾绕远路避开九瘴谷二人也并无损失只管采药南下山水有相逢争夺本命血气迟早会有一战。到那时可由不得陈聃手下容情了。 九瘴谷中妖兽偶露狰狞低低咆哮五色瘴气翻来滚去一直蔓延到万里之外伏波江两岸空山寂寂江水滚滚而逝却不见契染等人的踪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便往去处去 伏波江蜿蜒南去深入不毛之地木筏顺流而下瘴气如轻纱飘来拂去渐浓渐稠笼罩了大片江面契染莫澜双双鼓荡血气将瘴气拒于体外一时半刻还没什么大碍天长日久累积终是不小的损耗。 深渊之底试炼三载指点之人始终未曾露面契染心下隐约猜测当是六王之一的阴酆王。转轮阴酆二王交情匪浅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弃莫澜不顾九瘴谷采药势在必得好在明有韩十八相助暗有邓剥松千枝敲边鼓此行尚有几分把握。 然则九瘴谷终非任人来往的善地行踪已露风头浪尖契染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推测局势欲取灵药大战小战在所难免保存实力至关要紧就这么顶着瘴气直撞入谷内殊为不智。谋定而后动三人并未仓促行事商议半日决意剑走偏锋重施故技从江底潜入九瘴谷。 星力是一柄双刃剑压制剧毒只是权宜之计盘桓丹田要害天长日久星力摧伐脏腑莫澜的情形不是太好一日之中有数个时辰病恹恹昏沉沉日渐消瘦。契染计算时日距离灵药成熟尚有一年半载当下挑一处瘴气稀薄的乱石滩将木筏靠岸停泊张开九阳狐皮帐篷略事休整。 九阳狐皮颇有妙用聚拢阳气外尚可隔绝瘴气侵蚀有契染从旁护持莫澜精神顿为之一振不觉口干舌燥思饮烈酒。 帐篷并不宽敞容下二人有余三人不足契染莫澜耳鬓厮磨透着五七分亲密魏十七不愿挤在一起随便找了个借口去往瘴气郁积之地搜罗采集草木蛇虫。契染素知他的癖好之前在蛇盘谷中就对这宗勾当兴味盎然孜孜不倦也不知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目送魏十七抽身而去心中惦记着投其所好深渊浩瀚无垠奇花异草蛇虫百脚要多少有多少费些手脚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瘴气四合无孔不入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将瘴气逼出三尺之外在山林间信步似慢实快身影微晃便已遁出十余丈转眼消失无迹。 草木蛇虫只是托词魏十七 只想避开契、莫二人独自待上半日。距离九瘴谷尚有千里之地瘴气已浓稠得不像话四下里童山濯濯鸟兽绝迹能在瘴气中存活下来的尽是些清奇古怪、绝无仅有的妖物。 循着一缕生灵气息追出数里魏十七五指虚抓落指处土石崩裂揪出一条双头四脚蛇体型不大五彩斑斓只知道拼命挣扎并无多少神通能耐。这等妖物吞吐瘴气内外浸染剧毒魏十七也不愿将其收入“一芥洞天”随手弃于一旁那四脚蛇拣了一条性命忙不迭钻入石缝中扭头摆尾逃之夭夭腹腔内一粒小小的血晶跳了许久才渐渐安稳下来。 魏十七步入瘴气深处随手查验方圆百里尽是些低劣的妖物毫无可观之处万籁俱寂无人打扰。他停下脚步仰头望向苍穹眸中星云缓缓转动有无数星辰明灭刹那间瘴气滚滚四散白昼星现十恶星力下垂血光如柱动念间布下“血域樊笼”遁出深渊避入现世与虚世之间。 光阴回溯古佛迦耶将金身投入深渊于棋局中落下关键一子魏十七知晓前因后果顿如醍醐灌顶但他心中仍有些许疑惑骨鲠在喉不得去直到此刻才有空暇隔绝深渊主宰的目光唤出深渊之子一问究竟。 一芥洞天参天造化树下九头蛇皮袋破土而出落入樊笼之内魏十七伸手一指解开重重固锁放出“深渊之子”。深渊之子夺了七命妖兽的躯壳得以化作人形圆鼓鼓一个大胖子肥肉乱抖满头大汗眨眨小眼睛半阴半阳半赤半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有模有样朝他拱了拱手。 魏十七凝视他半晌直截了当道:“最初的深渊之子古佛迦耶业已回转深渊。” 深渊之子神色为之一凝瞳孔蓦地缩成针尖又刷地张开血气层层流转呆立于原地胸中涌起无数惊涛骇浪脑海中似乎有一层硬壳轰然崩塌尘封的记忆席卷而至他瞠目结舌一时惊慌失措尖声道:“何以见得?” 魏十七摊开右掌掌心一十二枚血舍利褪尽光华黯淡如顽石但 在深渊之子眼中迦耶留下的一缕气息昭然若揭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他呆了良久颓然道:“果然是他!他他他竟然……你你你竟然……”他用力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脸面脖颈的肥肉漾起一层层肉浪。 果然是他这脱口而出的四字蕴含了无数意味魏十七心念数转趁他心神失守又下了一贴猛药淡淡道:“因运而生得证菩提涅槃金身最初的深渊之子既已回归你又有何用?” 深渊之子浑身一震脸上神情变幻一忽儿惶恐一忽儿懊悔一忽儿恼怒到头来万念俱灰涩然道:“不错不错迦耶古佛重入深渊深渊意志解脱桎梏吾等合当隐退……” 魏十七道:“退到哪里去?” 深渊之子喃喃道:“既从来处来便往去处去深渊之底便是吾辈的归宿……” 如释重负的欣慰中夹杂着惋惜和不甘魏十七猜到他的心意深渊之子就好比深渊意志的化身一旦本尊得以脱身重临深渊留存于世的化身势必重归本源自我意识随之烟消云散种种惋惜和不甘正在于此。 “连迦耶都须如此?” 深渊之子苦笑道:“他不同得证菩提涅槃金身了解最初的因缘无拘无束便是深渊意志也奈何不了他!” 骤闻古佛迦耶的消息深渊之子重拾记忆心神随之大乱拨浪鼓般摇了一通伸出胖乎乎的双手用力将脸面揉搓一番渐次镇定下来这才骇然发觉适才不知不觉吐露太多将自己置于极不利的境地。 魏十七察言辨色印证迦耶所言当非空穴来风他将五指一一合拢将血舍利握于掌心道:“迦耶欲借吾之力解脱深渊意志留你无用留下终是变数是隐患是鸡肋为何不将你抹杀一了百了?” 深渊之子脸上肥肉一阵乱跳张口结舌竟说不出半句话来。魏十七静静望着他法则加诸彼身杀意愈发凌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法则之线 深渊之子垂下眼帘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三皇六王联手编织的罗网愈来愈密因深渊意志而生迦耶是前不见古人的第一人他是后不见来者的最后一人其间不知多少徒劳的反扑泯灭是注定的归宿他毫无畏惧绝不背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这一点小小的私心就是在解脱深渊意志之后仍保有自己的意识行走在深渊的日月下。 但他内心深处亦清楚当深渊意志摆脱桎梏第一要务便是收回所有的深渊之子。深渊之子是种子种子虽然弱小得阳光雨露滋养假以漫长的时日或许会长成参天大树。迦耶是孤注一掷的冒险迫不得已的代价一个迦耶已太多深渊绝容不下第三个声音。当深渊意志充斥深渊的天与地即便是迦耶也只能退避三舍留在深渊之外三界之地。 他有何资本与迦耶相提并论?望其项背尚且不能! 魏十七全力推动血域法则施加杀意潜移默化影响对方的心志。深渊之子的那一点私心藏于本性因开智觉醒而萌发即便是深渊意志也无从抹杀落入血域樊笼中便成为突破的契机。 深渊的天空十恶命星光芒黯淡隐没于苍穹深处浩瀚星力如洪流般涌入樊笼血光大盛旋即层层淡去无形法则之力渐次凝结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悄然浮现。魏十七脑中轰然巨响刹那福至心灵厚积薄发返璞归真血域樊笼终于生出一缕法则之线。 不知何故深渊之子心神大乱忽然长叹一声反问道:“吾能有何用?” 因缘巧合从泰卢火山偷出深渊之子变数祸患鸡肋云云并非诓人的虚言魏十七心念数转五指一紧掌心多出一根藏兵镇柱森然道:“若能助我祭炼此物来日跳出深渊吾当携你同往三界之地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深渊之子闻言怦然心动深渊意志无所不在却 囿于深渊一地触不到三界……他露出深思之色神情变幻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抵抗不住诱惑。 魏十七小心翼翼操纵法则之线似蛛网追上晶亮的露珠若隐若现勉强可见但深渊之子却一无所见他挣扎许久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声音低沉而沙哑喃喃道:“祭炼镇柱非是易事无有深渊之躯血气之火绝无可能……” “终有变通之法不是么?” 深渊之子苦思冥想眼皮耷拉眼珠骨碌碌直转如在睡梦之中遍体肉浪滚滚迅速消瘦下来皱巴巴一层皮松松垮垮垂在身上血色惨淡双脚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魏十七拨动法则之线毫不放松催逼深渊之子渐至灯枯油尽生机几近枯竭生死一线之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喉间咯咯作响双眸燃起两团炽热的火焰。 魏十七略微松开法则之线深渊之子深吸一口气蛰伏的血气再度复燃枯木逢春身躯重又涨满了力量。深渊之子丝毫没有察觉己身的异样迟疑道:“有一法或许可行……” 祭炼镇柱关键在于血气之火血气之火源自本命血晶本命血晶孕自深渊之躯魏十七不可能自毁根基欲祭炼镇柱犹如空中起楼阁不得其门而入。然而深渊之子乃深渊意志显化在法则催逼下竟无中生有设想了一条断崖绝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其要旨无非在于如何跳过深渊之躯直接炼一枚本命血晶出来。 深渊之躯孕育本命血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按说是行不通的不过舍弃血晶诸般妙用只为血气之火倒有一物可勉强替代。此物魏十七也亲眼见过内藏乾坤吞吐血气却是深渊主宰亲手凝炼的寄托之物。 魏十七听他絮絮叨叨和盘托出心中不由一动将寄托之物炼作血晶与迦耶所传祭炼血舍利之法殊途同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的差别须得悉心揣摩。他 催动法则之线如同摆弄一具前线木偶反复盘问无误前因了然于胸这才放了他一马。法则之线离体深渊之子如同失去了支撑精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地陷入深沉的寂灭丧失了一切意识。 入我縠中任我摆布魏十七屈指轻弹法则之线隐没于虚空旋即撤去血域樊笼一步跨入深渊。 契染手中转轮王的寄托之物乃是千枝万叶血气丹莫澜手中阴酆王的寄托之物向来未见知之不详估计是珠印之类的小巧之物深藏于体内以血气孕育接应三皇六王诸方之主将一抹虚影投入深渊。 不过寄托之物深深烙下深渊主宰的气息占为己有抽取血气也就罢了以之催动血气之火祭炼镇柱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就算是那一十二枚血舍利他也不敢冒险动用。吞吐血气吞吐血气只有死人的东西才是最稳妥的。魏十七暗暗盘算一回将地龙索取在手中仔细看了一回此物吞吐血气从心所欲品相虽然不高却有提升的余地死马当活马医不妨姑且一试不成再另想他法。 死人的东西他可是搜罗了不少魏十七随手摄出一根魔物脊骨弯如弦月棘刺狰狞一层淡淡的光华如水波流淌稍一摆动哗啦啦作响。他催动心法将地龙索轻轻一抖一道黑影刷地缠上去如蟒蛇般节节收紧脊骨光华急速黯淡一抹抹骨粉冉冉腾起无移时工夫便化作齑粉。 魏十七收回地龙索揉成一团掂了掂分量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沉吟良久搜搜刮刮又翻检九头蛇残留的骸骨尽是些零碎边角留着也无大用一并炼入地龙索中。九头蛇乃是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些许残骸亦非寻常魏十七终于察觉到地龙索似乎比之前重了些许错非刻意探查稍一疏忽便轻轻放过。有戏有戏他心中微喜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力量亦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不虞有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石中凶物 瘴气四合云遮雾绕魏十七将之前搜罗的魔物骸骨一件件取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以地龙索逐一炼化。契染与莫澜躲在九阳狐皮帐中毫无动静闲着也是闲着多花些水磨工夫看它能祭炼到何等程度。瘴气之中不辨天日地龙索是个不知餍足的大肚汉魏十七耗尽最后一根骨骸里里外外都找遍再也没有多余的粮资了除非是把深渊之子一并炼化不过犹豫再三魏十七还是将其丢入九头蛇皮袋重重禁锢埋于参天造化树下。内有磅礴星力外有法则之线要抹杀深渊之子只在动念间且留他一命日后在行处置。 他随手将地龙索一挥黑影横空出世瞬息掠出百丈瘴气翻滚沸腾避之唯恐不及手腕轻抖地龙索略一停滞倏地缩回缠绕在他臂上如一截柔韧的护臂。魏十七伸手轻拂察觉到地龙索对血气的孜孜渴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才刚起头就如此贪婪祭炼此物有伤天和杀戮在所难免不过他还在意这些吗? 魏十七长身而起正待举步离去心中忽然一动略加忖度双眉慢慢皱结成一团摊开手掌一枚枚血舍利跳将出来光泽灰败聚于一处微微颤动似乎有所感应在呼唤着什么。沉寂已久再度苏醒难不成这瘴气缠绕的南方之地还藏有迦耶遗下的血舍利?他好奇心起屈指一弹一枚血舍利飞将出去如被无形的丝线悬于空中晃晃悠悠去势极缓甫离三尺之地瘴气便蜂拥上前将其团团吞没。 瘴气侵略如火血舍利层层剥落勉强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坠落在地表面千疮百孔灵性尽失与土石相混再也拾掇不起。魏十七毫不吝惜随手弹出又一枚血舍利缓步跟随上前借瘴气之手将迦耶留下的气息消磨殆尽。 血舍利的感应愈来愈强烈魏十七大步流星闯入瘴气深处待一十二枚血舍利尽数落地眼前忽然一亮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中 四下里瘴气逡巡不前天光斜斜落下照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上温暖而明亮。 近在咫尺魏十七嗅到了强烈的气息血舍利的气息藏在山岩之内如同强有力的心脏每隔百余息砰然跳动一下细小的尘埃滚滚而散瘴气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拨开不得侵入谷内。比起伏波江中那头万年鼍龙沉睡在山岩中的魔物强得太多瞌睡送枕头若能将其拿下地龙索或可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放在往时他或许要权衡一番未必会节外生枝惊动这等强悍之物然而世易时移迦耶的压力如骨鲠在喉令他放弃稳扎稳打不得不冒险走一条捷径之前以法则之线逼迫深渊之子正在于此如今因缘际会偶遇石中凶物更不会就此放过。 一念即动必有回响山岩中的心跳骤然快了些许间隔数十息轰然有声震得尘土碎石飞溅如箭显然已经被魏十七惊动从沉睡中缓缓醒来。 蛇盘谷凶兽渡鸦岗树妖如是这等千载难遇的硬骨头不要也罢不过魏十七心中也有猜测当日迦耶将三十六枚金刚舍利送入深渊以作接引的后手一十三枚已有着落剩下的当落在这石中凶物身上不是深渊天生地长的凶兽依靠外力终非无懈可击。 他探出手去在山岩上轻轻一抹意欲将这一整块硕大无朋的巨石挪入“血域樊笼”从容炮制却不想山岩竟与地脉相连浑然一体纹丝不动。他不觉皱起眉头手掌尚未收回石屑哗哗剥落一层层坠落如雨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若隐若现手脚蜷缩成一团不辨面目。 魏十七将手腕一振地龙索如毒蛇般弹出距离那凶物堪堪尺许忽被一股巨力抵住长索扭曲荡漾不得寸进。 心跳声愈来愈快密如鼓点黑影之中一道道血光渐次亮起反击之力急速增长地龙索嘎吱作响若 不堪重负果然祭炼之途漫漫修远尚不堪大用。魏十七将力量略收地龙索如释重负刷地弹将回来缠于上臂巨力追击而至与星力劈面交锋大音希声无声无息分在两旁方圆百里内瘴气一扫而空山岩瞬息化作齑粉那石中凶物悬于空中渐渐显出身形。 魏十七窥得真切统共九道血光簇于一处此隐彼现轮转不息血舍利的气息昭然若揭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这凶物是运交华盖碰巧得了这许多血舍利还是迦耶有意造就以供日后驱使。疑惑只是一闪念魏十七估摸对方的战力尚不能与蛇盘谷凶兽相提并论唯一要提防的是它从血舍利中获取的神通不知有何诡异。 趁那凶物浑浑噩噩尚未完全苏醒魏十七暗暗催动“血域樊笼”欲将其挪入现世与虚世之间不想尚未出手忽然心生警兆他不假思索从容退后半步一道黑影从地底窜出似触手非触手似长鞭非长鞭稍纵即逝一发即收。魏十七抬头望去却见那凶物舒展身形却是个干瘦黝黑的汉子须发俱无愁眉苦脸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可数垂下一条长腿脚背绷得笔直三趾踏地另一腿盘曲形同趺坐。 自入深渊以来奇形怪状的魔物如过眼烟云数不胜数这独占九枚血舍利的石中凶物相貌再清奇也在意料之中然而如此人模人样长胳膊长腿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却令他始料未及。魏十七微一错愕旋即向左首跨出半步又一道黑影破土而出击在空处嗖地缩了回去恍若一抹流光留下模糊的残影。 那凶物二度失手似乎察觉到对方的厉害盘在胯下的一条腿不紧不慢垂落在地纤长的身躯随之缩短数尺翻起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眼上下打量着魏十七胸腔中血光闪动心跳声连成一片嘴唇蠕动似要说些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天机不可测 眼前忽然一花那凶物一条右臂消失于无形耳畔响起轻微的破空声似有无数利刃追击而至。魏十七双眸似永夜的苍穹骤然划过无数流星他缓缓抬起右臂似慢实快凶物百余记手刃同时斩落如轻风拂面十恶星躯岿然不动。 魏十七本无意在九瘴谷外大打出手引来诸方留意但那石中凶物如此强悍只得抛开顾虑与之周旋一二。一念即动右拳随之击出星力顿如狂飙突进将天地禁锢那凶物怪叫一声胸腔中血光频闪身躯忽长忽短忽虚忽实数番腾挪遁空极尽扭曲变幻之能事均为星力所制不得脱身离去无奈之下将腰一缩臂膀暴涨双拳齐齐击出血气凝若实质。 一声轻响虚空片片破碎周遭万物黯然褪色逐一抹去风暴中心是平静的不平静的是风暴的外围轰然巨响穿云裂帛九瘴谷淤积千万年的瘴气如风卷流云伏波江浊水倒流方圆数千里便是聋子瞎子亦为余波所震撼更不用说那些生具血气慧根的天人了。 是谁人在交手?闹腾出这等大动静?九瘴谷中陈聃与安仞四目相投双双按捺不住不再掩饰体内气息化作血光直投谷外而去。几乎与此同时契染脸色大变心中诸念此起彼伏断然下定决心急急收起九阳狐皮帐携莫澜悄无声息滑入伏波江底顺流而下潜入九瘴谷。 事出突然却无须暗通消息契染便心领神会。深渊之底锤炼三载揠苗助长尚未水到渠成他自知插不上手又确信韩十八能全身而退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九瘴谷外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正是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伏波江暗流涌动遮掩血气便是陈聃也察觉不到丝毫异样他去得极快无移时工夫便扑至激战之地身形忽然一挫稳稳立于山头星力如潮水起落充斥天地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深渊的天空悬着一颗凶星血光暴涨如泣如诉。安仞慢了十余息光景飘然落于他身旁顺着陈聃目光望去沉默片刻低低道:“三界 之地命星秘术那韩十八乃天庭中人将命星投入深渊。” 陈聃微微眯起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十恶凶星暗中推衍星力的种种变化毫无插手之意。九瘴谷外潜藏着这等凶物连他都未曾察觉此番出世正当穷凶极恶之时恰好被这韩十八撞上恶斗在所难免这一战旷日持久如双方两败俱伤省了他力气就再好不过。 安仞察言观色明白他心意忽道:“不知契染莫澜躲在哪里——” 陈聃道:“彼辈插不上手若非置身事外便是趁虚潜入九瘴谷。” 安仞见他胸有成竹不再多言九瘴谷祛毒灵药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据传此药成熟之际异香由淡转浓直透云霄瘴气退散十里任谁都瞒不住时日尚早早去等候也是徒劳眼前恶战才是要紧若能趁乱除去韩十八断了契染一条胳膊日后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当可平添三分把握。 隔着重重江水犹可感应到激斗的余波契染暗暗心惊一手拦住莫澜的腰肢一手分开暗流小心翼翼鼓荡血气如游鱼般顺流而下倏忽滑出百丈。莫澜在九阳狐皮帐中将息多时略略回复了几分元气身体虽然虚弱头脑却异常清醒契染当机立断潜入九瘴谷看似机敏实则只是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左右不了大局当真有人争夺灵药区区千里之遥待到药香透出端倪再赶回九瘴谷亦转瞬而至。 关心则乱她暗暗叹息此时此刻也不忍出言相劝搅乱他的心思一切听天由命吧。 契染慢慢浮向江面天光透过瘴气投射水下五彩斑斓如霞光般一刻不停变幻着色彩契染胸有成竹取出九阳狐皮帐将莫澜裹得严严实实牢牢缚于背上腰腹猛一发力箭一般破水而出。瘴气顿时从四方挤来滋滋作响他早有准备舌下含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鼓荡血气排开瘴气目光四下里打了个转辨明方位倏起倏落化作一抹血影径直闯入九瘴谷中。 陈聃安仞已离谷而去时不我待契染毫不掩饰气息全力赶路行不多时便惊动了谷内妖兽瘴气之中土石翻滚一条怪蟒窜将出来拦住去路头生六个大肉瘤整整齐齐排成一个“晶”字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孕育着一团灰蒙蒙的煞气将吐而未吐。 契染心生警兆体内血气急转身形骤然一折毫不停顿弃之而去。煞气喷涌而出却扑了个空那怪蟒勃然大怒深吸一口气将煞气滚滚收回喉中待要再行追杀契染早去得远了它体型狼犺竟追之不及。 九瘴谷深处妖兽层出不穷神通愈来愈厉害契染竭力腾挪闪避不与之正面交锋兜兜转转脚程终被拖累。莫澜伏于他背上心中疑虑丛生距离灵药成熟尚有一段时日他如此急迫闯入谷中一副时不我待的态势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认识契染已久深知他并非莽撞之人之前在伏波江畔光阴回溯定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恨她浑浑噩噩意识不清错过了最为关键之处。 一味闪避终究不是办法眼看妖兽蜂拥而至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契染只得收住脚步闷哼一声颅顶双肩同时腾起三道血气之火双手一合一道血环首尾相接徐徐向外扩散所过之处瘴气如雪狮子向火急速消融。妖兽察觉到威胁齐声惊吼不约而同退避三舍契染反手扯下九阳狐皮帐顺势甩到身前解开绳索扶出莫澜席地而坐。 莫澜精神尚好目光闪动见一道血气之环浮于空中将诸多妖兽拒之于外顿为之一怔略加沉吟开口道:“你……意欲何为?” 契染微微一笑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世事如转蓬天机不可测成败在此一举!” 莫澜似乎明白了什么胸腹之间忽然一热一道暖流汩汩而生脑中顿时豁然开朗契染因势利导种种施为只求将自己送入九瘴谷腹地至于那祛毒灵药根本不用求自然会落于己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血玉滴水佩 一开始是涓滴细流然后是汩汩温泉接着是蜿蜒溪涧最后是汹涌大河体内暖意愈来愈盛直如翻江倒海连带丹田中星力包裹的剧毒亦蠢蠢欲动莫澜心中毫无畏惧神情平和道一声:“大恩不言谢日后自当舍身相报。”说毕缓缓合上双眼呼吸戛然而止胸口一点血光亮起凝作一枚水滴状的玉佩血光忽浓忽淡蓦地大放光明。 那是阴酆王留下的寄托之物名为血玉滴水佩不同于千枝万叶血气丹从始至终深藏于莫澜体内没有一刻远离。 契染盯了数眼眸子如被尖风所射酸涩难忍他不觉皱起眉头垂下眼帘揉了揉眉心缓步退开血环随之向外扩散将莫澜护住。不知何故从旁窥探的妖兽忽地四散溃逃夹着尾巴头也不回扑入瘴气中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契染微微一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血玉滴水佩幽光明灭隐隐照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变幻不定模糊不清。 难不成是阴酆王投影降临于此?契染忽觉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血环瞬息失控砰然四分五裂舌下所含千枝万叶血气丹脱口飞出撞得他牙根隐隐作疼。契染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扭腰探身伸长胳膊去抓指尖尚有数尺之遥一股巨力涌来将他踉踉跄跄推出十余丈。 那投影转过身来面目一片混沌不见耳目口鼻她缓缓抬起手将千枝万叶血气丹轻轻一触血气如决堤的洪水尽数涌入体内契染眼睁睁看着血气丹由浓转淡枝叶缠绕之形随之破毁千疮百孔残缺不全而那投影却明晰如画眉目毕现却是个面相略带忧郁的女子似容颜消逝又似花信年华糅杂在一起令人难以置信。 眼前的身影与脑海中恍惚的形象合而为一契染若有所思九瘴谷中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兽是被深渊之底的气息吓跑的……既然她不愿自己靠近那就老老实实当个旁观者……他不再抗拒听任巨力 将自己推远直到站稳脚跟遥遥眺望。 隔了一段距离莫澜的身形显得很小血玉滴水佩引动的投影足有三四丈高随着血气不断涌入渐凝渐小乍一看与实体无异。那投影吞噬了海量血气屈指轻弹千枝万叶血气丹倒飞而回落入契染掌心灰败黯淡血气几乎一扫而空。契染下意识揉捏着血气丹心中纳闷不知她意欲何为猜测了数回自己也觉得荒诞不经扯动嘴角笑着摇了摇头。 那投影深深望了契染一眼双手结成数个法印十指尖尖殷红似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凝而不散。契染精神为之一振暗自默记明明看得真切却偏生如风生水起转瞬即逝不留丝毫痕迹。他心知肚明这等大神通非他所能窥探一二强记逆天而为有害无益当下将双眼一闭摒弃杂念凝神数息再睁眼看时投影已荡然无存只剩一枚血玉滴水佩浮于莫澜身前血光冲天而起似一柄利剑直刺苍穹深处。 时间便慢了契染骇然发觉自己一举手一投足都要花费百倍的光阴慢得令人心焦而与此同时莫澜身旁丈许之地光阴之轮却以百倍之速滚滚向前推进九瘴谷被天地伟力扯动一点一滴向内塌陷飞旋着陷入血玉滴水佩中一去不回。 伏波江畔光阴回溯九瘴谷中光阴飞逝契染目睹这千载难逢的异象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这是怎样的体验呵时光之河在眼前飞驰而过未来种种如一幅画卷缓缓展现于眼前只是令契染惋惜的是九瘴谷这幅画卷除了五彩瘴气便是濯濯童山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绝无愉悦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大半日也许是短短一瞬异变骤生一股异香凭空而作沁人心脾瘴气滚滚退散数息后土石豁然中裂一节葱翠的嫩苗窜将出来开枝散叶孕育花苞流光溢彩旋即绽放七片莲瓣花心之中鼓鼓囊囊又抽出一节嫩 苗开枝散叶孕育花苞——香气愈来愈浓短短数十息这不知名的异草接连七度开花抽苗如一座节节拔高的佛塔于最高处托出一颗赤红的小果如一滴水一颗珠翻来滚去。 流逝的光阴戛然而止血玉滴水佩嗡一声尖鸣漾出层层涟漪七节异草灰飞烟灭赤红小果晃晃悠悠飞出投入莫澜口中触舌即化径直落入丹田。 莫澜霍地睁开双眼微弱的气息如风中之烛摇曳不定下一刻她脸色骤变白得近乎透明身躯剧烈颤抖胸腹之中有一股气流左冲右突不禁哇哇哇连吐三口。第一口是熠熠星力晶莹剔透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在方寸之地翻飞游走。第二口是深渊之子种下的毒质黑里透红丝丝缕缕缠结在一起翻来滚去如蠕动的蛇虫。第三口是暗红的渣滓大如绿豆小如尘埃缠绕着游丝般的黑气挥之不去。 短短一瞬间赤红小果的药力一扫而空莫澜脱胎换骨神清气爽不但毒质尽去星力离体连带体内血气锤炼了一番微弱却精纯。九瘴谷祛毒灵药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果然不是凡物不过能得此机缘有赖转轮王与阴酆王出手相助单凭契、莫二人又如何能把握得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又一声尖鸣血玉滴水佩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密如蛛网天地伟力松弛下来光阴回溯瘴气四合九瘴谷回复原貌但那颗赤红小果那味祛毒灵药却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契染略加思索隐隐想通前因后果暗自心惊他把九瘴谷采药想得太过简单这一路行来波诡云谲危机暗伏幸有转轮王从旁相助才火中取栗抢先一步采得灵药将莫澜从深渊中拖了回来。他们只是局中之子看似风光实则身不由己借他们过招的棋手远在深渊之底。 莫澜安然无恙那么九瘴谷惹出如此大动静的韩十八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拿得起放得下 契染念头转得极快九瘴谷危机四伏灵药既然入手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他不假思索抖开九阳狐皮帐裹起莫澜负于背上全力催动血气如惊弓之鸟直扑谷外而去顷刻间掠过重山径直投入浊浪翻滚的伏波江藏身于江底收敛气息缓缓顺流而下。 世事变幻每每出人意料伏波江畔光阴回溯深渊之子迦耶将金身终于投入深渊转轮王触类旁通随手布下一局九瘴谷中阴错阳差一场异变便是昊天也始料未及白白浪费了陈聃这一子苦候数载一无所获。瘴气滚滚退散异香直透云霄前后不足百息及至陈聃与安仞有所察觉光阴驰流业已结束错过的永远都错过再也追不回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无可挽回拿得起放得下微一顿挫全力扑向十恶凶星照耀之地。 瘴气云开雾散石中凶物连番遇挫已完全清醒过来胸腔内血舍利鼓荡跳动吞吐海量血气足背绷直身躯冉冉离地筋骨肌肉嘎吱作响双眸凶光闪动将头颅轻摆脑后隐约浮现一轮清光梵音悠悠如水波般层层推进。 那凶物的气息浩浩汤汤与迦耶有几分相仿又似是而非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心念兜转隐约有几分猜测。 当年深渊意志显化于世诞下最初深渊之子得一百零八枚血舍利炼成金刚舍利佛珠迦耶因运而生成就涅槃金身。血舍利乃是深渊开辟之初的神物一百零八之外尚有遗珠淹没于尘土不知经历多少年月偶然被那石中凶物拾得这才成就了一段机缘。 魏十七催动星力双眸幽深浩瀚星云缓缓转动果然窥得那凶物胸腔内九枚血舍利光华明灭其中却有两枚与众不同隐隐透出一丝异样。因缘而起因缘而灭错失也就罢了一旦留意魏十七不觉怦然心动与这两枚血舍利相比地龙索望尘莫及天赐机缘不可错过陈聃与安仞的气息急速迫近留给他的时间 不过短短数息。 心念动处十恶命星血光大盛诛仙金符接引星芒化作一柄利剑直取对方胸腹要害。那石中凶物为杀意所慑心惊肉跳如堕冰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早已忘记上一回置身死地是在何年何地命悬一线的记忆骤然降临死死捏住身心他圆瞪双目瞳仁一分为三左旋右转身影模糊不清金符穿过一抹虚影落在空处。 魏十七身经百战那石中凶物神通固然诡异却早在意料之中金符落空星芒之威笼罩方圆百丈虚空燃起无数炽热的星光密如流沙细若尘埃勾勒出凶物的轮廓他顺势将左手轻轻一抹指尖弹出一缕法则之线若有若无似虚似实径直洞穿对方眉心。 时光停滞猝不及防那凶物悬于空中手足作出挣扎之势眸内三颗轮转的瞳仁纹丝不动惊恐之色凝结于眉宇如俎上鱼肉。魏十七掌中金光转动从他胸前一掠而过法则之线消散于无形那石中凶物大叫一声脑后清光溃散梵音嘎然而止直挺挺跌落在地面目狰狞扭曲下意识垂头望去胸口裂开一道创口深及脏腑九枚血舍利仅存其七。 石中凶物一身神通全由血舍利而来平白失去两枚无异于釜底抽薪。怒火冲脑一时间也无暇细想为何对方手下留情没有将血舍利尽数夺去他仰天怒吼双手握拳高高举过头顶正待奋力击下眼前已失去大敌的踪影。 血气汹涌如潮陈聃转瞬而至目光扫过那凶物胸口血肉蠕动数息间愈合如初苍穹深处血光渐次黯淡一颗诡异的大星隐没无迹星力丝丝缕缕散入虚空却不见意料中那人。石中凶物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尽数冲着陈聃而去双拳狠狠砸下天翻地覆无数黑影破土而出如疾风骤雨般袭去却每每与对方擦身而过无功而返。 陈聃眼中亮起一点寒芒探出大拇指重重按去那石中凶物闷哼一声胸腔内血舍利明灭闪动 身躯蓦地缩短数尺如同劈面撞上一座铜墙铁壁口鼻渗出黏稠的淤血腿脚僵硬缓缓向后退出一步落足处凹陷寸许略一停顿震波滚滚四散方圆百里土石平平削去一层尽数化作齑粉。陈聃眉梢轻挑颇有些意外这一按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山岳压顶却被对方硬撑下来倒也有几分过人的手段。 耽搁片时安仞血光破空而至陈聃漫不经心道:“这凶物就交给你了留他一条性命。”安仞闻言不觉心中一凛陈聃出自昊天门下听闻其有一宗手段能将魔物炼成血奴以供驱使那凶物命不好入了他的眼合了他的意以后生不如死难逃灭顶厄运。 仿佛察觉到他心中闪过的念头那石中凶物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眸中三轮瞳仁左旋右转身躯随之模糊不清忽虚忽实似欲落荒而逃。当着陈聃的面安仞哪容他轻易逃遁急将腰间玉印一拍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血符如红叶浮沉没入虚空之中忽然化作一条锁链呛啷啷绷得笔直。 安仞腰间贴肉收藏的那枚玉印高不足寸印面只得指甲盖大小内藏一团赤红的血云乃北冥亲手所炼与转轮王的千枝万叶血气丹、平等王的穿心珠、阴酆王的血玉滴水佩、草窠的血剑同为深渊主宰寄托之物有诸般妙用这一条血气锁链无中生有锁拿万物那石中凶物虽然神通广大却被魏十七生生夺去最要紧的两枚血舍利哪里逃得过这一劫恍惚间早被锁了个正着。 安仞将锁链一收数声轻响那石中凶物凭空浮现右足脚踝被牢牢锁住血符蜂拥而出侵入体内。他禀性凶悍宁折不弯眼看血舍利被夺无处逃生忽然抬起右掌重重斩落小腿应手而断半截腿脚炸将开来数十道血气如利箭如毒蛇直奔安仞而去。 壁虎断尾壮士断腕区区伎俩奈何不了强敌那凶物无暇细看扭头就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媚眼抛给瞎子看 玉印受了刺激忽然凶性大发如一块炽热的烙铁深深陷入皮肉安仞倒抽半口冷气鼻间嗅到焦臭的气息重重一跺脚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千钧一发之际一团血云冲出玉印风卷流云将血气尽数吞没血符急速飞旋锁链呛啷啷呛啷啷响个不休骤然化作一抹虚影激射而出再度将石中凶物锁住。 这一回锁链如巨蟒死死缠在腰间那石中凶物失了最要紧的两枚血舍利懊悔慌乱之余一身神通大打折扣拼命挣扎却被锁链一寸寸拖了回来匆匆扭头望去血云翻滚涌动化作一只狰狞的兽头张开血盆大嘴直欲将自己一口吞下。 陈聃老神在在立于一旁袖手旁观任凭安仞施为全无插手之意在他看来这凶物虽有几分神通终不能与天生地长深渊魔兽相提并论挣不脱血云锁链垂死挣扎罢了。只是……只是那韩十八神龙见首不见尾又去了哪里? 他合上双眼鼻翼微微颤抖捕风捉影追逐着那一缕游移不定的气息一忽儿近在咫尺一忽儿又远在天边若有若无缥缈幽远透出几分捉摸不透的异样。 陈聃神游物外忖度了片刻蓦地张开双眼眼眶中燃起两团赤焰天地渐次暗淡一缕缕血丝浮出虚空蜷曲舒展飘来荡去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稍纵即逝隐没无踪。 陈聃眼中赤焰灼灼燃烧目光所到之处深渊隆隆响应闷雷接二连三滚过大地震得山崩地裂伏波江卷起无数激荡的漩涡。他施展神通窥视良久终于察觉韩十八藏身之处不在深渊不在深渊之外不在现世不在虚世三界之地命星秘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虽然察知对方藏身现世与虚世之间并不意味着可将他轻易揪出来陈聃估摸着他若全力出手震荡虚空可将韩十八逼入深渊现世但消耗海量血气还要应对随之而来的激战纵有安仞从旁相助亦得不偿失。 他计算极为精准心念动处伸手一指那石中凶物为血云锁链所困正鼓动胸腔中七枚血舍利负隅顽抗冷不防后脑一凉似乎有一道血气趁虚而入钻入头颅如入无人之境盘踞于泥丸宫内。 安仞窥得分明忙将腰间玉印一拍锁链前一刻绷得笔直后一刻砰然瓦解血符四下里飞舞忽如宿鸟归林血云亦随之急速缩小重又钻入玉印之中。 无有血云锁链束缚那石中凶物却并未趁机脱逃他瘸着一条腿立于原地神情有几分木讷眨眨眼眼眸内三轮瞳仁合而为一掏掏耳用力摇晃着脑袋模样看上去十分不对劲。 陈聃双手掐了个古怪的法诀十指穿插缠绕纠结成一团目光落在那凶物身上眼中赤焰暴涨凝成两枚豆大的血符神光闪动熠熠生辉。安仞不小心看了一眼如被尖风射中眸子酸涩难当一时竟不能视物他只得扭过头去心中暗暗叹息没机缘没眼福。 陈聃胸腹如江海起伏蓦地发出一声虎啸龙吟两枚血符从赤焰中飞出盘旋数息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那凶物泥丸宫内。血符一去眼中赤焰萎缩成风中之烛闪了数闪扑地熄灭陈聃长长舒了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丝倦怠气息随之一落千丈。 等了片刻四下里全无异动陈聃微感失望他以神光血符炼化石中凶物将其炼作血奴故意露出破绽引诱那韩十八趁虚而入从旁偷袭然而不知何故他竟龟缩于现世与虚世之间纹丝不动铁了心一味耗下去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了一番心机。 尘埃落定四下里重归平静陈聃不觉摇了摇头探出食指轻轻一勾那石中凶物如牵线木偶一般摇摇晃晃上前来老老实实立于他身旁耷拉着脑袋耷拉着胳膊无有一丝反抗。 这些年被困于九瘴谷中虚度光阴修为非但没有折损反而比之前更有进益陈聃不无欣慰凝神探查发觉这两枚神光血符落于凶物泥丸 宫内薄如蝉翼神完气足比预想的更为完美心中顿时大喜。 血奴难成百不存一鼎炉难得可遇不可求这石中凶物不知是何来历竟然与神光血符如此契合造化弄人此乃天意。陈聃按捺下激荡的心绪垂落食指虚点在凶物半截残腿之上泥丸宫内血符微微颤动神光引动血气无移时工夫残肢便完好无损回复如初。 安仞眸中酸涩业已消退小心翼翼看了陈聃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试探道:“恭喜陈将军贺喜陈道友得了一具上好的血奴。” 陈聃心情不错咧开嘴笑道:“血奴为时尚早鼎炉而已。”血奴乃昊天传下的秘术旷日持久难关重重之前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尽皆付之东流无一成功不想此番阴差阳错收服这石中凶物造就一尊完美无缺的鼎炉平添三成把握冥冥中自有天意无上神通正在此一举。 安仞垂下眼帘目光闪烁陈聃随口言说漏出了些许隐秘石中凶物只是鼎炉而非血奴血奴从鼎炉中来当是另一物绝非这区区凶物可比。 陈聃绕着那凶物兜了几圈且行且看越看越称心他呵呵大笑仰头看了一眼苍穹深处十恶凶星深藏不露遥不可及既然韩十八不敢现身且放他一马他急于觅地祭炼血奴当下招呼一声拂袖飞遁而逝。 安仞犹豫片刻心中终有些悻悻灵药失手契染又不知所踪奔忙许久一无所获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继续死心塌地相助陈聃谋取南方本命血气只盼他信守诺言不至于过河拆桥。 他暗暗叹息一声将身一晃化作一道血光追逐陈聃而去。 瘴气从远处合拢来将激斗的痕迹轻轻遮掩四下里陷入一片沉寂万籁俱寂死气沉沉而魏十七销声匿迹迟迟没有出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九瘴兽王 血域樊笼内空无长物魏十七拈起两枚血舍利细细看了一回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天生地长乃开天辟地之初深渊意志尚未觉醒之时神佛陨灭所遗骨殖内藏一缕纯粹佛性迦耶以此成就涅磐金身得以跳出深渊作乱三界。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石中凶物得了这两枚血舍利不明祭炼之术尚未将其炼化落入魏十七手中却是天赐的机缘。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古佛迦耶所传祭炼之法深渊之子所述血晶秘术如两条清浅的溪流潺潺流过心田异曲同工殊途同归渐次混为一体。心念甫动之时血晶响应如神倏地投向体内没入“一芥洞天”。 魏十七脑中轰然巨响梵音隆隆响彻天地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一芥洞天”自成天地四时轮转花开花谢参天造化树下接骨木浮宫寂静无声魔女离暗枯坐于树荫下遥望远处那座陌生的城池心中默默转着念头。 她奉魔王波旬之命背离他化自在天前往天庭看那迦耶垂青的天命之人虽得天帝之子许可得以留在他身边却始终隔了一层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不得真切。她得魔主传授天魔书神通不小三界之地堪足自保但一入深渊成泡影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固然望尘莫及便是彼辈麾下诸多将领随便拉一个出来足以稳稳压过她一头令她有些抑郁。 魔王波旬的眼睛严严实实蒙上一层黑纱什么都看不见。若她足够强大自然无须枯守洞天内至少可像那铁猴一般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旁亲眼目睹天命之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眼下白白错失良机虽是无可奈何之事终究心有不甘。 抑郁归抑郁不甘归不甘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一芥洞天”内窝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修行之人无须睡眠除了入定调息便是修炼魔功任凭光阴如水一般趟过。 洞天之内并非只得她一人屠真性子清冷对她不假辞色 不知栖身何处连人影都见不着远处那座影影绰绰的城池人来人往昼夜喧嚣离暗也曾起意前去一探却为洞天束缚兜兜转转走不出参天造化树阴影之外。这是魏十七的意志洞天的意志她无法违背。 这一日旭日东升参天造化树舒展枝叶生机磅礴滋养着这一方天地。屠真立于树巅望着夜的阴影迅速消退金光如箭照亮钢筋混凝土的城池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思念如潮水淹没身心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 正当怀念之际参天造化树轰然巨响枝叶卷起层层绿浪屠真脸色微变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苍穹深处两道赤芒先后坠入洞天光芒万丈耀眼夺目一时竟不能视物。 天翻地覆动荡不息屠真立足不稳竟从树梢飘然滑落参天造化树舒展枝条将她轻盈的身躯稳稳接住绿叶层层叠叠遮掩光芒映出无数交错的叶脉。洞天骤遇变故屠真并不慌乱参天造化树并无警示当非外敌入侵。她心中忖度片刻见光华渐次消退伸手攀住枝条轻轻一摇参天造化树读懂她的心意沙沙作响将其托往高空。 屠真以手覆额眯起双眼望去但见赤光落地之处远在千里之外隐约现出一座宏大的庄园浮图讲堂屋宇楼阁不计其数笼罩在一片佛光内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她听到耳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说道:“是为祇树给孤独园。” 血域樊笼之外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各行其是。陈聃放开周身血气横空出世如苍龙遨游太虚洞穿九瘴谷无人可阻。安仞狐假虎威追随其一路南下心中诸般念头此起彼伏患得患失到头来只剩下一声叹息。契染莫澜潜伏于伏波江底隐匿气息随波逐流在一片浑水暗流中逶迤南行离九瘴谷愈来愈远心中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忽忽过了月余光景九瘴谷深处瘴气鼓荡翻滚朝着一处 山坳急急涌去如海中漩涡一股脑钻入地下。天昏地暗风云突变霹雳一声巨响大地豁然中开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隔了片时传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吐息。 九瘴谷非是无主之地瘴气孕育诸多妖兽其中更有一头开智的兽王心性狡黠趋利避害平日里将那祛毒灵药视作囊中之物及至陈、安、契、莫四人先后闯入谷中惊觉来者不善当机立断藏身地下任凭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绝不露头直到尘埃落定这才现出身来。 它弓起后背舒展身躯踏着瘴气跳将出来却是一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异兽硕大无朋通体黝黑脊背肋腹闪动着银灰色条纹如水纹般变幻不定。那兽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捕风捉影嗅了又嗅眸中闪过一道道身影之前发生在谷中的撕杀争斗历历在目连祛毒灵药落入那一对狗男女之手亦没有瞒过它的双眼。 九瘴兽王流露出忿恨之色却又无可奈何先前来的两个太强后来的狗男女下手太快它纵然不甘心也抢不到灵药白白等了这许多年一无所获。不过来敌已去九瘴谷中还由它称王称霸那兽王抖擞起精神低低咆哮一声正打算捕头血食打打牙祭没有来一阵胆战心惊犹如被深渊主宰盯上一念生一念死只在反掌间。 九瘴谷中竟然还有第五人! 兽王浑身硬毛根根倒竖银纹从头到尾急速流淌僵立于原地不敢稍动肚子里叫苦不迭躲都躲了这许久为什么急于露头巴巴地送上门它悔之莫及翻起一双铜铃怪眼匆匆一瞥却见虚空之中泛起层层涟漪血光荡漾一人跨将出来手长脚长伟岸如山不偏不倚落在它背上探出右手按住后颈。 九瘴兽王怒吼一声正待发力将背上之人掀翻一股巨力当头压下方圆百丈轰然塌陷兽王伏于坑底骨软筋酥哪里挣扎得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南疆第一大湖 九瘴兽王被按在坑底周身骨节噼啪作响它并非没有拼死一搏的底牌也并非没有拼死一搏的勇气然而佛光镇压血气溃不成军一股凌厉的意念刺入脑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兽王打了个激灵后颈上那只粗砺的手掌纹丝不动金光吞吐透出一缕冰冷彻骨的杀意只要它稍有桀骜诛杀即当头压下。 如临深渊万劫不复九瘴兽王忽然福至心灵按在后颈的威胁太过犀利它不愿赌亦不敢赌老老实实伏地不动口吐人言瓮声瓮气道:“愿为大人效命!”话一出口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砰然破裂碎了一地身为九瘴谷之主向来称王称霸没想到也有哀求讨命的一日一时间羞愧懊恼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碎了的东西唤作“节操”覆水难收一旦碎了就再也拣不起来。 魏十七抬起手掌将诛仙金符收回九瘴兽王如释重负仿佛去了心腹大患这才确认对方并非虚言威胁而是当真反掌间可取它性命。炼化两枚血舍利夺得一点佛性从心所欲镇压血气果然有几分门道。区区一头妖兽魏十七也懒得种下禁制拍拍它的脑袋随意吩咐了几句那兽王连连颔首四足腾起五彩斑斓的瘴气踏空而起摇头摆尾朝九瘴谷外飞去。 去往南方助契染争夺本命血气只是顺手为之成固欣然失亦可喜魏十七真正在意的是一路绞杀魔兽凶物纵不及深渊九头蛇、蛇盘谷凶兽、渡鸦岗树妖也须得是伏波江鼍龙这等猎物才配得上他出手一回夺取血气凝炼出一颗血晶的替代物来。 那石中凶物懵懵懂懂不得其门而入送了魏十七一场天大的机缘两枚未经祭炼的血舍利是再好不过的“原石”然而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成就十恶星躯早非一张白纸虽将血舍利炼化却无从剥离其中蕴藏的一点佛性只能顺其自然纳于“一芥洞天”供养在祇树给孤独园内作为一宗降魔克邪的手段。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他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九瘴兽王弄明白了背上人的心意琢磨片刻直投西南而去一路瘴气翻滚煞气冲天惊得方圆百里鸡飞狗跳稍有些眼色的魔物无不退避三舍谁都不愿拿命开玩笑。 闷头赶路行了十余日远处波光粼粼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土腥味九瘴兽王长舒一口气扭头向魏十七邀功道:“大人前方便是南疆第一大湖浡泥湖万里水域百丈淤泥湖中有三条大鱼号称‘三霸’都是天生地长的妖物血气旺盛堪称一霸。” 放眼望去好一片大湖岸边怪石嶙峋千疮百孔浊水激起大大小小的漩涡波涛汹涌茫无涯际直如沧海一般。魏十七举目看了片刻随口道:“比起你来如何?” 九瘴兽王飞临湖畔落在乱石高处肚子里转着念头终不敢胡言乱语老老实实道:“闻名而已没干过不甚清楚。” 魏十七翻身跳下兽背拍拍它的脑袋不容分说道:“去引它们出来。” 先是坐骑再是诱饵早知如此就不该来这浡泥湖!九瘴兽王暗暗叫苦犹豫道:“水里的营生……水里的……”它蓦地察觉到缥缈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二话不说冲入湖中使个神通张口喷出一团瘴气无声无息滑入水中。 魏十七冷眼旁观瘴气沉于水下三尺凝而不散如一团紧密缠绕的丝线虽水波荡漾渐次松散一丝丝一缕缕五彩斑斓游蛇般四下里乱窜。无移时工夫死鱼成群结队翻着肚皮浮出水面大的足有三四尺小的不过寸许密密麻麻挤满方圆百丈不断向远处扩散。 这团瘴气在兽王体内孕育千载奇毒无比寻常妖物哪里扛得住所谓打了小的惹出老的等了盅茶工夫湖心的大妖已被惊动一时间天昏地暗巨浪滔天九瘴兽王忙不迭张口 一吸将瘴气吸回腹中扭头扑上岸边乱石向魏十七道:“幸不辱命!” 这一番折腾孕育千载的瘴气已缩小了三成为引出浡泥湖中大妖兽王可谓用心魏十七微微颔首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凝神望去只见连天波涛之中一条硕大无朋的白鱼窜将出来载沉载浮视瘴气剧毒如无物蓦地张开大嘴只一吸便将死鱼尽数吞入腹中。血气冲天而起盘旋数遭一声牛吟穿云裂帛震得白浪碎成玉珠降下瓢泼大雨水雾铺天盖地将天地万物淹没。 九瘴兽王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概是听岔了鱼跃龙门化蛟龙龙吟怎么变成了牛吟?它瞪大了眼珠视线为水雾所阻什么都看不清正纳闷之际忽听身旁“啪”一声轻响眼梢瞥见一条黑里透红的长索箭一般射入雨雾之中瞬息百里下一刻绷得笔直似乎缠住了什么庞然大物。 钓鱼吗?九瘴兽王这才看到那长索一头缠在魏十七腕上嗡嗡颤动贪婪地吮吸着血气不知餍足。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些同情那长索钓住的妖物血气生生被夺那折磨那滋味大概跟抽筋扒皮差不太多。 又一声牛吟鼓风而至九瘴兽王听出了愤怒凄厉绝望浡泥湖三大妖王何至于如此孱弱跌份?它隐隐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一番折腾引来的恐怕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它脸色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看了魏十七一眼欲为自己辩解一二偏生脑筋生锈口舌笨拙不知该从何说起。 魏十七心中有数区区一条白鱼端的只是寻常货色误中副车罢了。他探出左手覆掌按落顿时云开雾散水珠尽数落入湖中浊浪托起一条白鱼踢天弄井翻江倒海地龙索从它鳍下刺入贯穿鱼身紧紧缠住鱼尾任凭它如何拼死挣扎都逃不脱一场劫难。 九瘴兽王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呃这不是浡泥三霸只算条小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神通相克 湖底淤泥之中终于透出一股盼望已久的磅礴气息浡泥湖刹那间风平浪静挣扎的白鱼静止不动鱼头入水鱼尾朝天鳞片映着微光熠熠生辉百余滴水珠晶莹剔透一一停滞于空中。九瘴兽王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画蛇添足道:“来了!” 无须解释正主儿终于现出了端倪单是泄露些许气息便可窥见一斑与之相比九瘴兽王成了无害的小儿陆上或可踏瘴气逃脱一旦入水神通大打折扣断无生还的可能。 魏十七老神在在耐心等待猎物浮出水面浡泥三霸比兽王更强横理所应当否则岂不是白跑这许多路了洗炼地龙索须消耗海量血气这等凶物杀一个少一个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血气到皮肉一点也不能浪费。 心念动处昏暗的苍穹蒙上一层淡薄血光十恶命星悄然浮现降临于深渊地龙索从沉睡中苏醒凶性大发白鱼肉身骤然干瘪如同一只泄气的空布袋血肉脏腑尽数消融只留下一张坚韧的鱼皮完好无损悬在地龙索上像一面静止的酒旗。 “呱——”一声沉闷的低吼石破天惊浊浪翻滚从湖底旋起一道黝黑的漩涡淤泥卷起巨大的喇叭口“哗啦”一声水响跳出一头狼犺的妖物模样与癞蛤蟆有几分相仿肚皮灰不溜秋后背黑不溜秋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仔细分辨却是一只只紧闭的眼眸数以千计在皮下滑来滑去。 魏十七心中一动顿时记起星兽与灭神光暗自存了几分警惕。 千目蛤蟆眼皮一动翻出一双井栏也似的眼球半红半黄浑浊幽暗冷冷扫向湖畔乱石肚皮鼓荡数下发出一声诡异的腹语冷冷道:“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不犯河水你这四脚的走兽吸瘴气的惫懒货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到吾浡泥湖来兴风作浪?” 九瘴兽王心中却有些犯疑听闻三霸乃是三条大鱼怎地跳出一头千目蛤蟆来似乎还认得自己?只听说鱼跃龙门化蛟龙难不成是修炼出了岔子 才变成这副癞模样?它下意识瞥了魏十七一眼咬着牙试探道:“呔浡泥三霸安在?这浡泥湖中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千目蛤蟆道:“三霸?你是说那三条蠢头蠢脑的大鱼?” 九瘴兽王瞪着眼珠道:“你不是——” 千目蛤蟆哼了一声腆着肚皮不无得意道:“你来迟一步三霸什么的早就被吾吞下了肚肥得流油滋味不错!” 浡泥三霸惨遭毒手不过有这妖物顶替总算没有误事九瘴兽王暗自庆幸呵斥道:“大人跟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莫要自讨苦吃!” 千目蛤蟆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上下打量一番腹语道:“惫懒货忒没出息白活了千载以为投奔了靠山就可以到浡泥湖抖落抖落也不看看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生性贪婪独来独往四处夺取血气补益己身深渊之中这等妖兽不计其数但能活得如此久长得如此大轻易便吞噬了浡泥三霸看来也不是什么寻常角色。魏十七大致猜到根脚懒得听它啰嗦将手腕一甩地龙索如一道魅影无声无息缠向对方后肢。 那千目蛤蟆貌似粗疏实则时刻留意魏十七一举一动地龙索虽然来无影去无踪却早被它察觉异动后肢猛一发力弹起十余丈高硕大的身躯骤然消失如同被虚空一口吞没。 九瘴兽王吃了一惊扭动头颅四下里乱看只是窥破幻象非它所长一时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千目蛤蟆是趁了一回口舌之利知难而退还是怀着狼子野心潜伏于暗处试图趁虚偷袭。 地龙索缠了空余势不绝作怪蟒翻身重重击落湖面一道百丈高的水墙凭空而作僵立数息散作漫天水幕魏十七凝神细看却不见千目蛤蟆的踪影那厮体型虽狼犺神通倒不可小觑。不过藏得住肉身藏不住磅礴血气他心意到处唤动“一芥洞天”内两枚血舍利祇树给孤独园暮鼓晨钟 梵音缭绕掌心亮起一点佛光抬手轻轻一抹兽王近在咫尺只觉脑中轰然巨响心神恍惚周身血气尽皆失去控制。 “呱”一声怒吼乱石堆中现出千目蛤蟆的身形鼓起一双浑浊的怪眼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后背疙瘩豁然开裂露出千余只赤红的眼珠。 九瘴兽王四足腾起一团团五色瘴气急于避开千目所视蓦地意识到弃主而逃后果不堪设想忌惮和恐惧压过了趋利避害的本能它硬生生将身躯一挫伏低做小守在魏十七身旁赌了一把。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若要卖一把忠心挣几分脸面莫过于舍身冲上前但那蛤蟆蓄势待发离暴走不过一线九瘴兽王终究不敢押上性命一博宁可按兵不动但求无过。 千目齐齐颤动一道道血气蜂拥而出扭曲如蛇纵横交织将一人一兽从深渊隔离隐隐有了一丝法则的味道。无人传授能自行领悟法则开辟域界这蛤蟆也算运数所钟不过这等手段在魏十七跟前就完全不够看了他抬起左掌顺势压落血气忽然错乱无章四下里乱飞地龙索如一柄长枪狠狠刺向对方咽喉。 血气失控反噬己身千目蛤蟆猝不及防神通为佛光破得干干净净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慌意乱之际将巨口一张弹出一条粗壮的舌头与地龙索对撞一记无有血气加持原本坚韧皮实的舌尖竟被长索贯穿深深扎入数尺。 千目蛤蟆只觉体内血气精气如开闸的洪水一泄千里尽被地龙索夺去它亦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当机立断长舌居中断落脱去束缚后肢发力一蹬身躯再度腾空跃起落荒而逃。 不过这一次魏十七不打算轻易放过它了他屈指轻弹一缕法则之线将其定于空中地龙索随之弹起势如破竹洞穿千目蛤蟆的身躯肆意掠夺血气。神通相克束手缚脚换个对头千目蛤蟆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撞在魏十七手上流年不利只能自蹈死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笼中鸟俎上肉 似千目蛤蟆这等命硬的凶物血气磅礴地龙索再贪得无厌也未能轻易吸干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法则之线定住那妖物不过短短十余息异变忽起血气倏然空空如也竟无以为继千目蛤蟆将眼珠一轮冷冷看了他一眼肉身亦随之由实转虚溃散于无形。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低头忖度片刻心下了然原来那千目蛤蟆只是一具投影并非真身降临一时不察被它瞒了过去暴露了手段。区区投影便有如此神通若真身亲至岂不是更要厉害数倍! 湖水波澜渐次平息淤泥沉沦平静中酝酿着未知的变数九瘴兽王冷眼旁观亦窥破几分虚实心下有些忐忑虽未占到十分便宜总算小胜不亏浡泥湖乃险恶之地它有意劝魏十七从长计议数番欲言又止生怕笨嘴笨舌反得罪了他。 魏十七收起地龙索倾听湖水冲刷着乱石岸等候湖底妖物按捺不住跳出来与他争斗。然而等了大半个时辰浡泥湖风平浪静连小鱼小虾都不见魏十七肚子里转着念头看来那妖物是打定主意不露头了他微微哂笑唤动十恶命星血光大盛降下一点摇曳的星芒。 磅礴星力笼罩四野九瘴兽王脸色大变伏低身躯摇头晃脑瘴气从眼耳喷出蛇盘龙舞又钻入鼻孔内。星芒的威胁感同身受若是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吃上一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不过那蛤蟆深藏于湖底浡泥湖底的淤泥足够百丈深星芒再厉害打不中也是枉然。 魏十七伸手一指星芒坠入湖中星力凝聚不散将湖水豁然劈开水浪滚滚逼在两旁现出十余丈宽一条沟壑湖底淤泥汩汩翻滚砰然破碎泥浆倒卷而起四散飞溅露出一条大鱼的脊背银晃晃如山岭起伏。 那大鱼沉没于淤泥中是笼中鸟俎上肉百计不得解脱早已绝望此刻忽觉天光当头倾泻而下落在脊背上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察觉到死中求活的 一线生机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量猛一挣抬起大半个身躯。 魏十七远远望得真切那陷入淤泥的大鱼人面鱼身双臂两腿模样甚是诡异腆着一只鼓胀的肚皮直如十月怀胎腹背的鱼鳞大似冰盘摩擦滑动哗啦啦响个不停。一旁九瘴兽王骇然心惊脱口道:“这定是‘浡泥三霸’!” 连着看走两回眼这一次应当不错那千目蛤蟆自称吞噬了“浡泥三霸”实则将彼辈囚困于湖底淤泥之中作鼎炉冶炼邪物。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那大鱼的肚皮由实转虚腹腔内一枚赤红的巨卵时涨时缩鹊巢鸠占大肆抽取精血却是孕育了一头活物。 深渊浩瀚无奇不有魏十七略一沉吟也不去探求所以然手腕轻抖地龙索倏地弹将出去一抹黑影横掠千丈直刺那大鱼高高鼓起的腹部。 “呜——”一声沉闷的怒吼冲破淤泥地龙索倏然停滞如长虫扭曲不定寸步难进。虚空之中血气奔涌不息一个巨大的身影悄然浮现半似人形半似蛤蟆身躯肿胀不堪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正是千目蛤蟆的真身沐浴在十恶凶星的血光下探出一根粗壮的拇指稳稳抵住地龙索未尽全力游刃有余。 血光从天而降当头罩落那千目蛤蟆后背一颗疙瘩豁然中裂露出一只半红半黄浑浊幽暗的眼珠冷冷扫了一眼血光扭曲些许失之毫厘插身而过。魏十七精神顿为之一振这千目蛤蟆身怀“域界”神通已窥得法则的奥秘寻常手段奈何不了它便是“血域樊笼”亦挪不动困不住南疆凶物果然不可小觑。 那千目蛤蟆借投影窥得对方的手段胸有成竹眯起眼睛闷声一声拇指殷红似血一股巨力涌出地龙索倏地弹回紧紧缠住他右臂掌腕魏十七一步跨出渡虚凌空倏忽出现在它身前五指并拢如刀直插向胸腹要害。 千目蛤蟆接连睁开七八颗眼珠目光 炯炯如电落在魏十七身上却如蚍蜉撼树不能挪动其分毫它心知肚明来敌对法则的领悟犹在自身之上与之硬拼殊为不智好在它修炼数千载肉身强悍绝伦自恃便是立着不动让对方打亦浑不当回事当下不避不让右拳猛地迎击欲给对方以重创。 魏十七有心掂量五指狠狠击中对方拳锋一时相持不下千目蛤蟆“呱——呱——呱——”连叫三声一声比一声长体内血气沸腾巨力翻江倒海涌出却丝毫占不得上风它心中一冷忽然张开大口一条坚韧的舌头窜将出来电一般刺向对方眉心。 癞蛤蟆的伎俩无非是一身大小疙瘩加一条神出鬼没的长舌头再怎么修炼也脱不出这两宗魏十七早有防范左手轻弹一缕若隐若显的法则之线洞穿舌尖将其定住。千目蛤蟆急将周身眼珠尽数睁开目光聚于一处一声轻响如琉璃破碎竟挣脱法则之线噔噔噔连退数丈愈沉愈低半身落入淤泥里魏十七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缓缓退后一步踏碎虚空身躯随之摇了摇。 那千目蛤蟆有苦难言它万里迢迢来到浡泥湖费尽心机擒下“浡泥三霸”杀二留一引动血气灌注于肉身鼎炉内炼制一宗绝杀的手段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才窥得一线曙光不想变生不测九瘴兽王引了大敌悍然来袭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它亦是果决之辈既然不得全功干脆退而求其次那蛤蟆趁着后退之势猛地探出五根粗壮的手指朝鼓胀的鱼腹抓去鳞片破碎皮开肉绽一声凄厉的婴哭蓦地响起如针锥刺入耳鼓中者心神恍惚头疼欲裂。 “一芥洞天”内祇树给孤独园佛光大盛梵音响彻洞天魏十七心如明镜那千目蛤蟆逆天而行以血肉炼制大凶之物强行出世若被其逃脱异日定为心腹之患。一时间杀念横生掌心亮起一点金光“诛仙”金符化作一剑十恶命星接连颤动又降下一点星芒接引入剑斩向千目蛤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血气之火 千钧一发之际鱼腹破开千目蛤蟆使出浑身力气五指如铁钩拖出一团硕大的淤血左手死死握住右腕双臂扭曲鼓胀皮开肉绽如有千钧重踉踉跄跄站不稳身周身数以千计的眼珠尽数爆裂淌出黏稠的鲜血煞气直冲云霄撼动天地。 一道匹练也似的金光落下淤血如雪狮子向火刷地腾起一层又一层被星力一绞顿时烟消云散千目蛤蟆吼声如雷双腿插落淤泥中勉强支撑住壮硕的身躯双臂的重压急剧减轻这才百忙之中吸入一口清气吐出一口浊息。 淤血翻滚塌陷抵住“诛仙”金符的杀伐血团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速缩小千目蛤蟆感应到一点异样的波动又惊又喜猛然间大喝一声身躯如陀螺连转十余圈右臂甩起淤血炸将开来四散飞溅掌心扣住一团紫红的精血在指缝间扭来扭去忽然化作一柄蛇形短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气息磅礴冲天而起将金光一举冲散。 魏十七“咦”了一声那蛇形短刃甫一入眼令他心驰神摇似有不妥稍一犹豫他缓缓退后数步苍穹之中十恶命星悄然降下掌心金光吞吐暗自戒备。 千目蛤蟆一时间涕泪交流合“浡泥三霸”之血气孕育这一宗奇物虽然早了数日未克全功天意如此也勉强不来。它松开左手右臂顺势落下绕着身前划了半圈短刃所到之处开天辟地自成域界千目蛤蟆脚下现出一片明镜映出连绵起伏青山碧水缠绕清澈见底勃勃生机呼之欲出。 千目蛤蟆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下意识抬头望向魏十七目光中露出狠毒之色睚眦必报乃是它的本性不过眼下时机不对暂且忍辱负重待到回复了元气日后再来寻仇定要将今日的耻辱百倍回报。蛇形短刃“嗡嗡”颤动镜内天地愈来愈清晰千目蛤蟆抬起右足正待重重踏落遁入域界高飞远走体内血气忽然一滞如脱缰野马四散奔走明镜砰然破碎双足 一沉仍落回淤泥之中。 十恶命星接连颤动两点星芒一先一后追逐而下魏十七掌心金光暴涨“诛仙”金符接引星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斩下。千目蛤蟆急忙举起蛇形短刃耳畔响起缥缈梵音脑中轰然巨响心神飞出九霄云外目光呆滞浑浑噩噩一道佛光凭空而降不见其始不见其终罩定蛇形短刃金光随之掠下将它一条胳膊齐肩斩落。 千目蛤蟆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无声咆哮余光所及眼睁睁看着那蛇形短刃如融化的蜡烛缩成一团精血从断臂的指缝挣出晃晃悠悠投向魏十七。 星力从肩头的创口钻入体内血气紊乱溃不成军千目蛤蟆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心中的不甘与懊悔无从言说。若它不曾大伤元气炼这一团精血若它不曾来到浡泥湖若它不曾起了贪婪之心若它……若它…… 千目蛤蟆并非天生地长的魔兽亦非石头缝里跳出来妖物它本是南方之主山涛麾下数得上名号的悍将南征北战尸山血海踏着无数尸骸上位才有今日的一番成就。山涛天赋异秉神通广大率先从四方之主中脱颖而出三皇乐见其成将其引入深渊之底潜心修炼南疆之地群龙无首山涛麾下悍将各怀心思觊觎南方本命血气谁都不愿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缘。 千目蛤蟆追随南方之主时日最久它心胸虽然狭促却对山涛忠心不二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立下赫赫战功频得山涛指点修炼“域界”神通窥得一丝法则的奥秘高出侪辈一头。然而它心中有数南方本命血气的争夺并不囿于南疆一隅三皇六王麾下不知多少厉害的人物都有意染指即便是山涛属意十有八九也轮不到自己。 千目蛤蟆苦心积虑在山涛离开南疆之地入深渊修炼之前夤夜出言讨教山涛看重它的忠心暗中传下秘术分出一缕本命血气命它种于鼎炉之内掠夺精气滋养壮大孕 育一团精血纳入己身抢在南方本命血气有主之前逆天行事升起属于自身的一轮赤日占了南方之主的名分。 深渊的天空原有一十三轮赤日对应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待山涛入主深渊晋升王位将本命血气送归南疆后继者要升起第十四轮赤日与一十三轮赤日争辉并行于天须得彻底炼化南方本命血气差不得分毫。 然而令深渊主宰始料未及的是西方之主樊隗不堪深渊意志侵蚀跳出深渊遁入三界之地一轮赤日因此沉沦深渊的天空只剩下一十二轮赤日压力大减山涛窥得可趁之机指点心腹剑走偏锋火中取栗博一博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成占了南方之位固然名不正言不顺区区隐患留待异日消解。败不过多损耗一些元气大可放弃南方本命血气韬光隐晦相机而动。 千目蛤蟆得山涛指点游走南疆荒芜之地斩杀妖物魔兽滋养那一缕本命血气兜兜转转最后来到浡泥湖将“浡泥三霸”作为孕育精血的鼎炉深埋于湖底百丈淤泥下静候功德圆满的那一日。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星力批亢捣虚摧折生机千目蛤蟆浮于淤泥中眼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隐约看到魏十七探出右手地龙索窜将出去一头扎入精血内贪心不足蛇吞象吞噬那一缕本命血气仿似承受不住血气反噬扑地燃起一点火焰。 那是血晶压迫到极致催生而出的血气之火。 千目蛤蟆咽下最后一口气圆鼓鼓的身躯灰飞烟灭星力喷泻而出簌簌坠落晶莹剔透如梦幻一般绚烂如梦幻一般湮灭。 魏十七松开地龙索望着那一点永不熄灭的血气之火心如古井不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点血气之火送上门来省去了他千百年的水磨工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祭炼镇柱 地龙索焚烧殆尽留下一团微弱的火焰色作纯青摇曳不定。这是血气之火深渊之火命运之火近在咫尺令人不敢贸然攫取。 魏十七亦非全知全觉这一番际遇纯属意外。地龙河谷死气弥漫寸草不生红土中夹杂金精孕育凶煞之气这等绝地并非天成而是深渊意志有意为之点染地龙萌蘖滋生诸般神通一朝暴起钻入深渊之底里应外合打破三皇六王的屏蔽。然而深渊意志小觑了三皇六王联手之力地龙虽然克制血气神通终究为深渊主宰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幸存者寥寥无几。 这寥寥无几中就有一条地龙得了深渊意志的指引藏匿行踪伺机吞噬同伴尸骸残留的精华本源趁乱逃出生天蛰伏于河谷之下休养生息成为日后的地龙王。 经此一番祸乱三皇六王察觉深渊意志仍有脱逃之虞闭关万载将破绽一一弥合约束深渊意志不令其作祟地龙王头脑简单无人指引便老老实实盘踞于河谷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以金精洗炼肉身天长日久倒也太平无事。 三皇六王被困于深渊之底鞭长莫及地龙王神通诡异克制血气变化等闲也无人敢来招惹谁知好端端闭门不出冷不丁祸从天降魏十七与契染欺上门来将其斩杀尸骸为天雷火炼化炼成一条刚柔并济的地龙索。 深渊本无地龙地龙乃深渊意志点染萌蘖蕴含一点玄之又玄的本源机缘巧合集于地龙王一身魏十七以秘术祭炼地龙索吞噬魔物尸骸血气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又得一缕南方本命血气阴差阳错引燃本源生出血气之火。 这一点血气之火追根溯源来自深渊意志的点染虽微弱却无比精纯。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魏十七沉吟片刻缓缓伸出手去那团血气之火如有灵性欢腾雀跃忽地没入他掌心消失无迹。“一芥洞天”内参天造化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播撒无尽生机祇树给孤独园为佛光笼罩 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古佛结趺跏坐双手施禅定印面目模糊不清血气之火飘然而入落于掌心那古佛忽然显出眉眼面貌肃穆庄严既非如来又非迦耶。 魏十七将心神沉入洞天动念之间踏入祇树给孤独园一路随喜且行且看来到正殿内目光落在古佛之上。钟声悠悠响起醍醐灌顶福至心灵这趺跏端坐的佛像分明就是深渊开辟之初殒身的神佛掌心那一团青火分明就是烧结万物的焚天之火。 是巧合还是注定?命运之线编织因缘不可测不可违魏十七目光闪动将那见不得光的藏兵镇柱摄出摩挲片刻踏上一十三步轻轻放在古佛掌中。那佛像脸面微微一动露出凝重之色十指捏了个法诀持定藏兵镇柱以掌心血气祭炼镇柱。 小火慢炖火候足时自见分晓在此之前急不得。魏十七看了最后一眼毫不犹豫退出“一芥洞天”心神归位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大湖浊浪翻滚淤泥翻滚将一切争斗的痕迹尽数掩埋。他一步跨过千丈身影穿梭不定倏忽落在乱石岸边九瘴兽王俯首帖耳心惊肉跳不敢有分毫违抗的念头只愿大人念些许奔走之功留自己一条贱命。 它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卑微如此卑微却丝毫不觉羞耻。 以南方本命血气为引激发地龙本源燃起血气之火祭炼藏兵镇柱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在功德圆满与半途而废之间没有第三种选择魏十七对血气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拍拍兽王的脑袋命它奔驰南疆搜捕猎物如千目蛤蟆这般血气旺盛的妖物多多益善。 九瘴兽王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低头寻思一回又有些犯难它长年栖身九瘴谷耳濡目染只在方圆万里之地南疆广袤无垠浡泥湖已是它耳目所及的极限再远就两眼一抹黑能与千目蛤蟆相提并论的妖物却往哪里去找。罢罢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误了大人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它伏在乱石堆里夹紧了尾 巴支支吾吾解说了几句魏十七微微颔首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兽王是个看家护院的“宅”记起“浡泥三霸”已属难得倒也没有苛求。 浡泥湖深处仍有残留的妖物彼辈血气孱弱不堪大用魏十七无意涸泽而渔正待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忽然心中一动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他停下脚步以星云双眸细细看了一回未见端倪略一沉吟蓦地放出神念笼罩方圆百里如犁地般兜底翻了一遍目光落于犬牙交错的乱石下一处暗无天日的阴影。 过了十余息一串细小的气泡噗噜噜浮出水面淤泥翻滚从水底钻出一头魔物来高不足三尺遍体覆盖黝黑的鳞甲鬼头鬼脑模样与穿山甲有几分相仿苦着一张丑脸竭力挤出猥亵谄媚的笑容向魏十七倒头就拜脑门磕在石头上砰砰作响。 这厮貌不惊人隐匿气息的手段着实不俗魏十七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口询问了几句那魔物倒也坦气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和盘托出。 原来这魔物唤作“李穿山”原是李涉江麾下心腹一枚重要的棋子长于匿踪专司打探李涉江对他甚为倚重在其眉心种下一片血晶所闻所见尽录于内如遇变故传递讯息虽万里之遥须臾可至。及至魏十七斩杀李涉江那李穿山顿成无主的浪人缺了主心骨不知何去何从。他内心深处存了一点为主子报仇雪恨的念头又贪生怕死不敢露面暗暗送出消息不想赵传流上天入地将他挖出来严加盘问一番又押着他亲往李涉江陨落之地追查残留的气息确认所言非虚。 赵、李二将明面上势同水火实则交情匪浅赵传流对李穿山知根知底也没有为难他查明内情便起兵直扑鸟不渡山围困蛇盘谷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重蹈李涉江覆辙被魏十七亲手斩杀。赵传流麾下将领彭刀俎得穿心珠认可收拢残部趁势上位大撒斥候打探魏十七消息他能源源不断将消息传递给陈聃李穿山至关要紧功不可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宁杀错勿放过 魏十七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赵、李二将的底细卖得一干二净两个死鬼随他怎么编排都不会跳出来反驳他懒得再听下去屈指一弹一缕法则之线洞穿李穿山眉心他口舌一僵声音戛然而止意识虽然清明却全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眸中不禁露出惊慌之色。 平等王赵传流李涉江彭刀俎记忆乱如麻纠结成一团一个个身影此隐彼现其中多少隐秘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魏十七无意细细探查粗粗观其大略平等王麾下这两员大将相爱相杀、羁绊牵挂的孽缘令人感喟不过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他看过了太多阴谋太多扭曲的灵魂已经无法再感动了。 法则之线从李穿山眉心收回然而就在将离未离的一瞬间魏十七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波动似曾相识似是而非李穿山的体内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李涉江都被蒙在鼓里只怕……只怕连平等王都不曾察觉。 李穿山僵立于原地面目呆滞痴痴傻傻良久才打了个寒颤眼中泛起些许神采嘴里嘀嘀咕咕缩手缩脚不敢有丝毫冒犯。魏十七看了他良久淡淡道:“既然你精于匿踪打探那就为吾奔走一番做得好就饶你离去。” 李穿山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他这一辈子不是在打探消息就是在打探消息的路上只要能保全一条小命为谁奔走不是奔走!他脑筋转得极快大丈夫能屈能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毫不犹豫道:“愿为大人驱使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绝不二话!” 若非猜到对方底细魏十七断不会留下这祸患他伸手按住九瘴兽王后颈掌心佛光闪动将其五官蒙蔽目视李穿山意味深长地说道:“深渊意志无所不在不过世易时移人定胜天这一十三轮赤日委实是太多了。” 李穿山微微一怔低头沉吟良久眼眸忽然亮起一串璀璨的光华向魏十七一拱手神情肃然。 三皇六王联手禁锢深渊意志 万载光阴悠悠压迫愈甚反扑愈烈昊天道行深厚潜心推衍察觉堵不如疏于是退而求其次将深渊意志困于罗网内纵其戾气点滴泄出以免鱼死网破反受其祸。戾气宣泄而出深渊意志得以点染魔物诞下“深渊之子”一出世便有不小的神通凌驾侪辈之上颇得诸方势力看重。 西方之主樊隗麾下有一裨将名为“樊刑”此子心思活泛偶然发觉炼化戾气可壮大血气之火血气之火愈弱从中获益愈多他以为奇货可居秘而不宣暗中搜求深渊之子修为因此暴涨短短百余年便脱颖而出跻身于重将之列。然而纸包不住火天长日久个中秘密终于暴露于天光之下诸方势力都不愿轻易放手彼此达成默契争夺深渊之子深渊主宰不得亲身插手只可命麾下将领下场力大者得。深渊本源之力诞下魔物其时其地飘忽不定路有远近力有强弱诸将赶得及抢得到归属既定就此罢手再等下一次机会谁都不得反悔平白坏了规矩。 如此过了数千年其中的弊端终于浮出水面炼化戾气固然可提升修为但深渊意志潜移默化侵蚀意识中者每每有失控之举眼下纵不为祸日后定成心腹之患。深渊主宰为之警惕彼辈既然落入彀中宁杀错勿放过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算如狂飙突进横扫深渊深渊之子尽数扑灭炼化过戾气的魔物灭杀殆尽幸存者寥寥无几。 戾气不得宣泄为祸更烈深渊主宰达成共识遣麾下心腹将领持寄托之物将深渊之子收去名为招揽实则屠戮旁人不得染指炼化戾气更是禁忌犯者群起攻之以雷霆手段一屡碾杀。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戾气之祸虽竭力扑灭终究留下了大祸患西方之主樊隗为深渊意志点染三皇六王羁縻于深渊之底鞭长莫及这才种下了日后泰卢之乱的祸根。 樊隗意识为深渊意志侵蚀一时清醒一时混乱自家事自家清楚诸方势力步步紧逼联手削他羽翼留在深渊无异于自陷死地一旦三皇六王腾出手来定会 将他灭杀他亦是果决之辈当断则断弃下大好基业携樊拔山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从头来过闯一个新天地。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这是魏十七为樊隗脑补的心声他觉得再贴切不过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反过来不是天网总会有无人察觉的漏洞。大清洗将深渊之子和炼化过戾气的魔物一网打尽还剩那么几条漏网之鱼埋藏极深从头到尾没露出过破绽。 李穿山便是其中之一。 深渊之中波诡云谲暗流涌动古佛迦耶与转轮王暗通款曲将魏十七视为撬动棋局的关键之子而魏十七亦非任人摆布的棋子机缘巧合他藏下了一名货真价实的“深渊之子”获悉了诸多隐秘。戾气点染魔物不过给三皇六王添一点乱分一点心左右不了大局魏十七手中的“深渊之子”却非同寻常他深渊意志困兽犹斗费尽心机送出的使者神通固然判若云泥本质与迦耶一般无二。 魏十七以法则之线催逼深渊之子洞察深渊意志的气息李穿山的底细亦瞒不过他的手段。他提起左手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处轻轻一拈星力聚于一处凝成一枚细针从指缝间挤出倏地没入李穿山眉心深深刺入泥丸宫。这也是应有之义李穿山并不意外若没有制衡的手段如何敢放心用他。他伏低身躯再次重复道:“愿为大人驱使!” 魏十七挪开右掌收敛佛光九瘴兽王晃了晃脑袋从迷糊中清醒浑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大人吩咐那猥琐的魔物为他寻找血气旺盛的猎物如那千目蛤蟆一般强悍最好不过。千目蛤蟆……兽王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记起大人的手段胆气随之一壮心中转着念头若开口讨要能不能分上一杯羹脸面自重什么的它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红泽铁树 深渊之中血气为本祭炼镇柱须消耗海量血气多多益善。南疆浩瀚魏十七乃外来客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乱撞白费力气尚在其次运气不佳保不定一头撞上铁板反惹麻烦。他虽自恃手段了得也不愿与九头蛇之辈正面硬抗有李穿山打探消息兽王作脚力可省去他不少工夫。 李穿山亦是明白人对方露出些许姿态似有亲近“深渊之子”的意向实属难得他自然竭力玉成其事对魏十七关照的事十分用心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应当说一主二仆齐心协力各司其分事情就好办了李穿山虽然不是南疆土生土长的地头蛇隐匿行踪打探消息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去不过数日没费多少气力便寻得一头好猎物。 距浡泥湖三千里之遥有一片红泽林乃是红泽铁树萌蘖气根独木成林笼罩方圆百里之地蛇虫匿迹寸草不生。红泽林中栖息了一头魔兽当地土人唤作“肉布袋”日常以红泽铁树气根为食啃上七十年嘴里淡出鸟来这才离开红泽林四处搜寻血食放开肚皮吃个饱。南方之主山涛麾下有一将领鬼迷心窍打这魔兽的主意趁它离开老巢率精锐围而攻之结果全军覆灭无一幸存那“肉布袋”吃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回转红泽林连头带尾不足三日这是它千余年来最短的一次“出游”。 至于土人为何叫它“肉布袋”却是由来已久原来那魔兽模样极为古怪无头无肢无筋无骨却似一坨烂肉腥臊腐臭中人欲吐贴着地皮滑来滚去遇到血食只一包一裹任你铜头铁臂钢筋铁骨三头六臂金刚不坏之身须臾也化作一滩血水什么神通手段都施不出直如装进一只柔韧不坏的布口袋。不过那“肉布袋”虽然厉害等闲不出红泽林只要不巴巴地送上门去退避三舍也不至为祸。 李穿山将“肉布袋”的异状徐徐道来言 简意赅甚有条理魏十七微微颔首觉得此人尚且可用。不过提及南疆土人却令他有几分诧异入深渊游历这些年除却魔物魔兽外从未听闻“土人”之说。魏十七随口多问了几句原来南方之主山涛宅心仁厚麾下伤残孱弱的兵卒并不作炮灰消耗而是命其解甲归田择一膏腴之地驯养血食打造兵器供兵卒所用聊以养命。彼辈得南方之主庇护不在刀头上挣命血气日益衰竭沦为等而下之的“土人”直如奴仆一般。好在山涛一言九鼎麾下将领如臂使指极守规矩层层约束下去倒也没什么人故意去找“土人”的麻烦。 魏十七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心中颇不以为然四方之主岂有心慈手软的角色什么宅心仁厚那些伤残孱弱的兵丁养着浪费口粮杀了也没多少血气可夺将彼辈变作“土人”不过是废物利用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罢了还得了个好名声易地而处他也会作同样的选择。不过那位南方之主显然是深渊主宰中的异类魏十七暗自警惕这样的对手是要打起十二分小心决不可疏忽大意。 李穿山地行引路扭扭腰点点头便遁出千丈时不时探出头来挥动小胳膊在前引路九瘴兽王清闲了数日终于派上用场抖擞起精神足踏五彩瘴气风驰电掣紧随其后一路奔向红泽林。 行了大半日绕过小半个浡泥湖径直往西南飞遁行不多时遥遥望见百余头魔物瘫坐于山林间一个个衣衫褴褛血气衰微四仰八叉晒着太阳毫不掩饰身心的倦怠。这种倦怠是对生命本身的倦怠已经渗入骨髓宛如行尸走肉。 魏十七按下兽王悄无声息落在山丘之上李穿山从他身旁破土而出眯起小眼睛看了半晌压低了声音指指点点道:“那便是山涛大人从兵卒中剔出的‘土人’瞧他们的行色十有八九是躲避红泽林中‘肉布袋’的捕食。” 七十年 光景匆匆而过气色不对劲那魔兽行将离开红泽林饥肠辘辘寻找血食土人背井离乡仓皇远遁这当儿是躲得越远越好以免沦为一滩无知无觉的血水。对魏十七来说却再好不过若那魔兽躲在老巢内缩头不出反有些棘手红泽铁树毕竟是一株独木成林的妖树两相联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便是魏十七亦不愿贸然深入。 歇了片时稍稍回复了气力那群土人挣扎着爬起身来三五成群彼此扶携再次踏上了逃生之路。前途漫漫不知去往何处彼辈只知道离红泽林越远越好一旦被那“肉布袋”撵上绝无生还之理。 待土人消失于山林深处魏十七跨兽王投红泽林而去瘴气翻滚无移时便遁出数百里视野尽头露出黑压压一线密林。九瘴兽王下意识放慢遁速抽动鼻翼嗅了良久一缕腥臊腐臭的气息忽然钻入鼻孔醍醐灌顶有如实质胸口为之一堵肠胃翻江倒海腹中余食直奔喉咙冲去。 九瘴兽王忙不迭屏住呼吸竭力压住恶心四肢摇晃身躯有几分僵硬魏十七伸手在它后脑一拍星力荡漾将那一缕作恶的气息扫除兽王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趁着星力未散加紧向前飞遁。红泽铁树岿然不动根扎大地舒展万千气根将生灵一扫而空汲取精气滋养己身独木成林占了方圆百里之地已是极限只要不靠近十丈之内不会惊动气根暴起伤人只要小心屏息当无大碍。 又行了一炷香光景李穿山跳出地面不敢出声唯恐惊动魔兽一个劲打着手势示意那“肉布袋”随时都可能出现须得小心提防。魏十七按在兽王后颈命其降下地面仰头望去红泽林近在眼前千枝万叶绿浪滚滚无数气根交织得密不透风直如连绵起伏的山岳横亘天地间死气沉沉。 李穿山鼻孔里塞了两团泥九瘴兽王以双爪按住鼻孔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榆木脑袋 四野的风是女人心一忽儿在上风一忽儿在下风腥臭的气息如鞭子般抽打着虚空熏得李穿山皱巴着一张丑脸坐立不安。魏十七朝他颔首示意拍拍九瘴兽王的脑海命其避开红泽林撤往附近的山丘远远监视林中魔兽。兽王如聆圣音趁着风向尚未逆转夹着尾巴窜了出去落荒而逃离红泽林越远越好。 李穿山挖去鼻孔中的淤泥深深吸了口气耳廓震颤全神贯注倾听林中动静。兽王伏于乱石中耷拉着眼皮半开半合养精蓄锐体内一团五彩瘴气左旋右转暗藏玄机。魏十七负手而立静静等了一日一夜忽然心血来潮眸中亮起两团璀璨的星云直视红泽林深处若有所见。 一阵风起红泽林噼啪作响枝叶如波涛乱舞动静愈来愈大似有什么异物作祟。兽王的喘息戛然而止浑身肌肉绷紧四足盘绕着一团瘴气凝而不散李穿山悄无声息沉入土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压低了嗓门道:“那魔兽出林了!”声音从地下钻出瓮声瓮气含糊不清。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命他们少安毋躁眸中无数星辰明灭隐隐窥得红泽林幽深似海无数气根拔地而起避让在旁闪开一条路一坨硕大的肉瘤翻滚着跳将出来皮糙肉厚速度快得惊人眨眼工夫便窜出密林投远方而去腥臊之味追逐而去渐远渐淡不曾沾染分毫。 李穿山数度目视魏十七见他老神在在心中颇为诧异那“肉布袋”胃口极大见佛吞佛见神吞神却也不见得没有克制的手段九瘴兽王只须将腹中一团孕育千载的瘴气喷出当可伤它几分元气窥得虚实破绽。不过魏十七既然按兵不动想必另有打算他乐得袖手旁观目送那肉瘤消失在视野尽头咳嗽一声问道:“那‘肉布袋’七十年出林一趟饥肠辘辘不知要吞食多少血食才得餍足方圆千里的生灵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只怕没有数月工夫不会回转来。” 魏十七若有所思指了指红泽林道:“独木成林那棵红泽铁树有古怪。” 九瘴兽王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懵懵懂懂李穿山脑筋转得极快小心翼翼接口道:“红泽铁树根植九泉长得如此高大茂密年久成精只怕有几分灵性那魔兽盘踞于此忍无可忍才外出寻觅血食解馋其中定有缘故……这红泽铁树……红泽铁树……”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颇有几分赞许深渊之子果然见多识广不可忽视。他凭借星云双眸隐约窥得红泽铁树的气根如定海神针插入地脉深处从炽热岩浆中汲取丝丝血气末梢随之化作灰烬血气溯流而上聚于气根内天长日久从中获益匪浅。“肉布袋”啃食气根实则是掠夺红泽铁树从岩浆中汲取的血气所获虽少胜在安稳长久更为关键的是地下岩浆中蕴藏的血气来自深渊之底最是精纯不过“肉布袋”留在红泽林中修炼略有些深渊之底的好处。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魏十七并不知晓但他体内洞天中有一座祇树给孤独园一尊开天辟地的古佛借南方本命血气引燃本源生出血气之火祭炼镇柱对血气的感应最是敏锐不过红泽铁树气根深埋地下血气波动微乎其微却瞒不过他的双眼。 历千万年独木成林红泽铁树长得如此之大宛如连绵起伏的山岳数以亿万计的气根之中又蕴藏了多少精纯血气!魏十七命李穿山与兽王留在山丘之中独自大步上前身影晃动已掠过百丈径直逼近那黑黝黝遮天蔽日的红泽林。 红泽铁树嗅到生人的气息顿时凶性大发枝叶沙沙作响猛地抽出一条粗砺的气根足有水桶粗细如怪蟒般翻身腾空朝他当头抽去一时间劲封大作破空声作狂飙呼啸。魏十七掌心金光闪动诛仙金符化作一剑随手一挥摧枯拉朽气根一斩为二粗壮的枝条干瘪枯萎垂落土 石中。 榆木脑袋终究不大灵光红泽铁树继续抽出气根夹头夹脑一通乱砸魏十七挥动金剑将气根一一剿灭闲庭信步逼近一根粗逾十围、直插地脉的气根旁随意探出左手五指如钩深深没入其中铁树气根浑如金石坚不可摧却挡不住他轻轻一插开裂的树皮如利齿般咬住手腕。 “一芥洞天”张开一隙参天造化树枝叶婆娑祇树给孤独园钟声悠悠响起佛光万丈大雄宝殿中古佛睁开双眼慈悲面庞作金刚怒目状气根剧烈颤抖瞬息化为灰烬丝丝缕缕血气涌入魏十七掌心投入那纯青色的血气之火焚天之火。 红泽铁树这才察觉到危机迫在眉睫却已无法阻止魏十七步步紧逼将气根逐一摧毁动摇它永存的根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数千载以降觊觎血气的并非寥寥但红泽铁树有“肉布袋”守护每每化险为夷亦有机敏之辈趁其远离密林寻觅血食之际寻上门来盗取血气无有神兵利器一时半刻破不开铁树气根只能悻悻而去。孰料这一日竟大祸临头十恶星躯肉身便是无上神兵利器红泽铁树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眼睁睁看着积蓄一世的血气为对方轻易夺去悲凉无可名状若有口能言定要大声咆哮唤回那相依共生的“肉布袋”将大敌铲除。 魏十七一手提“诛仙”金剑一手摧毁气根从密林中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徐徐迈向红泽铁树的主干所在。精纯的血气源源不断吸入“一芥洞天”滋养血气之火杯水车薪转瞬便消耗殆尽古佛掌间那一根藏兵镇柱纹丝不动内里一道蛰伏的奇气似被血气之火惊动从沉睡中苏醒来饥渴难耐。魏十七双眉一皱从心头挤出一点淡金色的精血滴入洞天之内穿过万丈佛光坠入祇树给孤独园落在藏兵镇柱之上。镇柱内奇气如游龙一转将精血吞去心满意足再度蛰伏不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镜花水月一场空 披荆斩棘势如破竹一根根气根灰飞烟灭红泽铁树无力反抗魏十七就像一道致命的利刃直插对方性命要害一旦主干被毁灵智丧失殆尽万载道行镜花水月一场空。李穿山远远目睹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他追随李涉江左近从寒微之时起尸山血海一路提着脑袋杀出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看着他一步步出人头地与魏蒸、禾煎、顾汶、莫澜、蓝胡子、樊拔山、邓剥、松千枝之辈比肩见识过的厉害角色不知凡几但眼前这人却令他看不穿参不透不寒而栗。 深渊意志无所不在世易时移人定胜天一十三轮赤日委实太多……能说出这话来也不枉他改换门庭为他出一把力好生看上一看。死马当活马医溺水的连稻草也不能放过有手段有野心若他当真能掀起波浪破了这亘古未变之僵局便是把性命卖给他也不亏! 地动山摇千枝万叶乱飞乱舞红泽铁树苦于根植于大地无处可避只得拼上了老命无数气根重重叠叠压去抱着蚁多咬死象的决意不惜损耗寿元也要将对方堆死在半途。然而一切抵抗都是纸老虎诛仙金符尽显杀伐本色一抹金光煌煌烈烈破灭万物照彻天地。同为深渊造物李穿山心中不无唏嘘物伤其类他瞪大了一对小眼睛生怕错过要紧的细节。 盯得眼皮僵硬眼珠酸涩令李穿山意外的是红泽铁树的反抗疲软无力笨得像猪狗孱弱得像蝼蚁魏十七一路碾压毫无意外直取树干要害。他心知肚明铁树以气根铸成铜墙铁壁在那柄杀伐利器前全然不够看无有“肉布袋”在旁守护断然撑不了多久。可怜顶天立地独木成林巍峨雄壮日月同辉终究逃不过今日杀生之祸。 魏十七不紧不慢且行且看红泽铁树的手段简直可以用寒碜来形容除了抡起气根乱挥乱砸外没有半点神通可言。他左手五指一紧将一丝血气收入洞天忽然察觉一 股浩大的意志轰然降临缠绕在身边徘徊不去似有沟通之意只是不得其门而入。魏十七停下脚步放开神念略加探查便知那意志来自红泽铁树并非困兽犹斗而是跪地哀求求他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魏十七微微哂笑略加思索向对方传递了一个念头开出条件不等铁树作答继续大步向前迈进丝毫不给它讨价还价的余地。气根纷纷化作齑粉脚步是催命的鼓点生死悬于一线红泽铁树没能犹豫多久纵有千万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认输服软。“肉布袋”远离红泽林远水不解近渴死亡近在咫尺只要能留下一口气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在所不惜。 魏十七确认了铁树的答复再度停下脚步静观其变。沉默了十余息后山脉也似的密林沙沙作响枝干刹那间干瘪断折无数枯叶倒飞而起遮天蔽日将方圆百里之地笼罩在永夜的阴影下闷雷在地下滚动红泽铁树瑟瑟发抖将深入地脉的气根一根根拔起强行抽取精元回灌主干一时间大地兜底翻滚如一口煮沸的锅气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枯萎败落血气逸出尽数投入“一芥洞天”内没有分毫散失。 战栗持续了七天七夜红泽林从天地间生生抹去荡然无存大地千疮百孔沟壑纵横交错枯败的枝叶将一切痕迹掩埋四下里死气沉沉铁树蜕去气根尽弃多余的枝干树皮只剩一截光溜溜的主干如参天巨柱支撑天地间意识沉眠元气大伤听凭魏十七处置。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天而降滂沱如注如同天哭。 魏十七端详片刻探出手去五指无声无息没入树干如同插入一汪清水空空荡荡全无阻碍。他凝神寻查弹出一缕法则之线徐徐收回五指一紧握住一颗坚硬光滑的木心触手生温不方不圆宛若包浆的古物分量却重得异乎寻常隐隐有一股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异香一看就是难得的 宝材。 他顺势将木心收入洞天内天地忽然一阵摇晃参天造化树疯狂舒展枝叶向主人索求红泽铁树木心对它而言木心无异于大补之物其中蕴含的精元足以支撑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魏十七微微摇头安抚下造化树没有满足它的渴求他将木心藏于祇树给孤独园内以佛光镇压另有用途。 剜去木心红泽铁树失去所有生机槁木残干轰然栽倒“嘎啦”断为数截转眼间腐朽灰化一缕缕黑烟冉冉腾起消散于空中。与此同时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内血气之火凭空腾起三尺直冲古佛眉眼藏兵镇柱中沉寂的奇气再度被唤醒吞噬一滴淡金精血稍加游动似乎多了几分灵性。毁一株红泽铁树夺取血气祭炼镇柱足以抵得上百余载水磨工夫魏十七心满意足举步跨出凌虚渡空倏忽回到山丘之上。 “肉布袋”尚未感知藏身之地毁于一旦若等其饱食血食后折返或可多得一些血气但有了木心魏十七不愿白白等待浪费光阴他唤出赵穿山命其去往南疆之地探寻一处深及岩浆的地穴速速来报不可耽搁。赵穿山会错了意以为他从铁树主干中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急欲寻地火冶炼一番当下满口答应将小腰一扭遁地而去。 魏十七跨了九瘴兽王缓缓随行分心两用一面留意藏兵镇柱一路看些南疆的风光。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红泽铁树积攒了数千年的精纯血气足够血气之火烧上旬月光景不过祭炼镇柱非是易事愈往后愈艰难两度唤醒奇气吞噬精血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除此之外亦别无他法。好在有祇树给孤独园内古佛代为祭炼无须他分心操纵血气之火只管四处掠夺血气添油加柴省了不少心力。 李穿山果然能干十余日后赶来回报南疆濒海之地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岩浆涌流热流翻腾沸反盈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远遁千里 李穿山是打探消息的老手深知其中的关节单靠他两条腿一双眼纵有遁地之术又能打探多少里地。鼻子下面一张嘴脑袋旁边两只耳多问几个人多听几句话去伪存真寻个把地方不在话下南疆那处直通岩浆的海沟便是他从一土人口中探听到的问了数个老卒确有其地知者不在少数。 九瘴兽王足踏瘴气蹈空南下李穿山在前引路主动避开驻兵之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偶有长了翅膀不长眼的魔物撵上来随手灭杀绝无幸免。不过兽王腾空飞驰太过惹眼瞒不过地面斥候的双眼消息层层上报多半不了了之无他魔物大军走地如飞真要率大队人马遁空追击一时却也凑不出来。 这一日兽王降落地面在一处山坳略施歇息李穿山毛手毛脚燃起一炷香粗如拇指长不足三寸在四下里绕了一圈烟气缠绕翻滚如一道藩篱凝而不散驱走蛇虫蚊蚁恭请魏十七安坐。 九瘴兽王懒洋洋伏在魏十七身旁神情恹恹的嘴里淡出鸟来有些打不起精神。李穿山冷眼旁观去往山林中绕了一圈不一会便捉了一头黄獐开膛破肚洗剥干净架在火上慢慢烧烤。兽王顿时两眼放光将柔软的内脏生吞下肚尝到新鲜血食的滋味愈发觉得饥火中烧。 李穿山将烤熟的两条前腿奉与魏十七见他无意多食剩下的獐肉与兽王分而食之略解几分饥馋。 食色性也口腹之欲易于满足魏十七并非严苛之人正打算开口命兽王自去山林寻食忽然眉头一皱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息正是那红泽林中的魔兽“肉布袋”无疑。兽王嗅觉灵敏霍地跳将起来浑身硬毛倒竖低低咆哮一声李穿山亦有所警觉咽了口唾沫肚子里转着念头没想到那魔兽来得如此之快。 魏十七微一沉吟计算时日距离红泽林被毁才过了廿余日只怕那魔兽并非饱食血食回转 老巢察觉毁于一旦这背后只怕有人暗中拨弄手脚借刀杀人。他心中拿定主意扑灭篝火唤兽王即刻动身踏瘴气飞腾而去头也不回远遁千里。 这一去有分教却似如放风筝一般引着“肉布袋”和暗中挑唆之人跋山涉水撵个不停深入南疆蛮荒穷山恶水不毛之地。九瘴兽王气脉悠长遁空而起跋山涉水如履平地铁树木心被魏十七收于“一芥洞天”内气息隔绝“肉布袋”滚得虽快却屡屡追错方向若非有人频频指引早就被甩了个没影踪。 魏十七见甩不开追击心中有数那暗中谋划之人当是南方之主山涛麾下数得着的大人物兵多将广眼线众多铁了心要将他拦下来驱使“肉布袋”紧追不舍窥得时机做上一场。做一场就做一场试一试手段顺便收一把血气!择日不如撞日魏十七当机立断命兽王与李穿山寻个地方躲起来莫要露头如追兵势大可先行远遁暂避其锋芒。 四野空旷无人丘陵起伏河道纵横四轮赤日并行于天热力如箭草木尽皆蔫头耷脑伏于干结龟裂的大地上。一阵燥风刮过烟尘四起腥臊的气息张牙舞爪越逼越近魏十七负手而立心念动处唤出一颗斗大的凶星一道璀璨星光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脚重重罩定身影渐次淡去如融化一般消失于日光中。 过了片时远处忽然响起异动一个硕大的肉瘤连滚带跳隆隆奔走而至不知何故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高高弹入空中轰然落地化作一滩肉浆刷地铺开笼罩方圆半里由动转静透出十二分的诡异。 僵持许久那魔兽未曾察觉到敌踪缓缓收拢肉身翻来滚去揉成一团正待觅路离去虚空中骤然亮起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肉布袋”入肉三分“滋滋”作响焦臭四溢宛如烙铁炙烤皮肉。 “诛仙”金符破灭万物无坚不摧却无法将那 “肉布袋”一举洞穿。魏十七不为已甚顺势收回“金符”无声无息横掠十丈徐徐拔高说时迟那时快肉瘤高高弹起化作一只大布袋张开袋口仰天一套一收咬了个空重重落地。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细如游丝蛛网般四下蔓延渐次隐没虽未到破碎虚空引来外界异物的地步却也不可小觑。 魏十七将身隐入星光借赤日遁形“肉布袋”无有眼目单凭气息分辨不出对方所在干脆在原地翻来滚去刷地幻化出十余个虚影仰天乱套乱咬白费了一番气力又故伎重施化作一滩肉浆酝酿片刻将虚空奋力一包一裹依然无功而返。 魏十七冷眼旁观这“肉布袋”手段单一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手要么一套一收要么一包一裹不知是有意藏拙还是技止于此。不过一力降十会皮糙肉厚抵得住“诛仙”金符一击不知能不能再抵一颗星芒! 身在高空遥遥下视“肉布袋”渺小如丸滚个不停魏十七伸手一指十恶凶星大放光明一点星芒落入掌中他起食指中指轻轻一抹一道金光从右掌射出化作一柄利剑光芒闪动掩过四轮赤日。 星芒入剑隐身随即消散“肉布袋”察觉到敌在高空鞭长莫及将肉瘤往下一压几近于扁大地轰然塌陷借力猛地弹起化作一道黑影直冲云霄。魏十七窥得真切起佛光一压将血气搅散一剑斩落金光横掠百丈摧枯拉朽“肉布袋”猝不及防竟被居中一斩为二。 那魔兽肉身被破虽不致命一身血气却失了约束魏十七顺势张开“一芥洞天”巧取豪夺驱使佛光一卷便将其啃食铁树气根积蓄千载所得生生夺去大半。残躯落地“啪啪”砸成两滩肉浆彼此交融合成一团滚了数滚又豁然分开伤口处星力闪动竟不得愈合。 魏十七一声清啸如飞鸟俯冲而下金光如影随形袭向对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世界的尽头 金剑再度斩落“肉布袋”淹没于金光中气息一落千丈僵持不过数息便灰飞烟灭。那魔兽藏身红泽林深处汲取地下血气洗炼身躯刚柔并济坚不可摧等闲不得近身却遇上魏十七这等凶徒毫无还手之力。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佛光镇压星芒诛灭寻常深渊之躯不堪一击深渊主宰之外能与其相抗衡的已寥寥无几。 然而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寻常碌碌之辈。 魏十七所料不差“肉布袋”虽然凶悍探查追踪却非其所长之所以撵着他不放确有人暗中操纵驱虎吞狼。暗中挑拨作祟之人乃是南方之主山涛麾下将领简大聋。简大聋并非山涛心腹无他相性不合。有些人见面如故有些人天生犯冲这种事勉强不来不过山涛执掌南疆广袤之地一代雄主胸有城府虽然不喜简大聋却始终秉公赏罚不因一己之见埋没了良材。简大聋一步步登顶未有半分借力靠一拳一脚打出一个天地。 山涛入主深渊之底南方本命血气成为无主之物南疆之地有资格争上一争的强人屈指可数简大聋自忖自己算一个千目蛤蟆哈千目算一个再加上驻守濒海的管虢公其余碌碌之辈都不在他眼里心上。管虢公远在濒海荒岛未闻他有意染指本命血气哈千目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去了哪里简大聋需要提防的是那些由北而来的外来者。他在南疆之地撒下天罗地网斥候巡哨如蜂蚁遍布每一个角落九瘴谷之变事发突然及至他收到消息谷中已空无一人只剩瘴气翻滚遮掩了一切痕迹。 不过南疆终究是简大聋经营千载的地盘循着少许蛛丝马迹他察觉到数波人马留下的行踪一波是契染莫澜一波是陈聃安仞一波是邓剥松千枝一波是兽王驮着韩十八平等王麾下李、赵二将先后陨落剩下彭刀俎引了残部止步于南疆外逡巡不进甚是知趣。 那人上下打量几眼问道:“叫什么?” 李穿山答忙道 :“小的姓李名‘穿山’穿山甲的‘穿山’。” 那人哑然失笑道:“倒确有几分相似。” 契、莫、陈、安、邓、松六人都有背景唯有那韩十八来自深渊之外不知何故与契染分道扬镳简大聋决定先解决掉他。红泽林“肉布袋”是试探手试探的结果绝不乐观韩十八之强出乎他意料之外传闻竟然当真魏蒸李涉江赵传流都是死在他手上。简大聋有些犹豫然而他的犹豫很快就烟消云散九瘴兽王足踏瘴气竟深入蛮荒其去向竟然是海角天边世界的尽头。 既然如此就放他一马管虢公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点事情做至于韩十八去往濒海意欲何为简大聋并不在意眼下他在意的最要紧的重于一切的唯有南方本命血气。 简大聋网开一面有意放水魏十七跨兽王南下竟顺风顺水波澜不惊。他猜不透其中的关节难不成是大发神威剁了“肉布袋”吓得那些暗中窥探心怀鬼胎的对手都缩了回去?猜不透就不去多想了从红泽铁树处掳得的血气支撑不了太久祭炼藏兵镇柱已到关键时刻赴濒海寻海沟势在必行哪怕因此错失南方本命血气也在所不惜。 各怀心思心存默契简大聋将目光投向本命血气的争夺魏十七一路遁空南下渐行渐远远离风暴的中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多了一丝湿润咸腥的气息极目眺望视野尽头出现一线灰蓝的浊潮起伏跳荡没有一刻停息南疆濒海之地就在前方。天色渐暗夕阳沉入波涛魏十七凝神望了片刻按下兽王寻了一处竹影婆娑的河湾略事歇息命李穿山前去打探海沟岩浆的确切位置免得大海里捞针徒劳奔走。 李穿山拱手告辞窥准方向扭腰地行而去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夜已张开双翼覆盖大地星月高悬于苍穹百丈开外人声鼎沸一队魔物围着篝火喧哗叫嚷抢食焦香的兽肉一 个个摇头晃脑唾沫横飞。 李穿山躲在山岩的阴影中拍去身上的浮土尘灰深吸一口气体内血气涌动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身躯拔高迟许愈发显得瘦削双手在脸上用力揉了片刻顿时大变模样眼睛一大一小嘴阔颌方面容判若两人。他上上下下自摸了几把觉得没什么破绽悄无声息摸上前去打算混入魔物中打探消息。 没走十余步后颈忽然一紧被一只粗砺的大手提到空中双脚离地像条死鱼般使不出力。李穿山暗叫一声不好心知行踪已落入他人之眼正待发动血气挣扎心中忽然一阵发毛直觉此举将陷自身于万劫不复急忙放弃抵抗任凭对方禁锢血气口中低低道:“属下奉平等王麾下彭将军之命面见南疆濒海管将军有要事禀告!” 那人“咦”了一声反问道:“彭刀俎么?” 李穿山道:“正是!” 那人五指一松李穿山双脚落地膝盖忽然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骨头磕在碎石上一阵剧痛涌来他哼都不哼一声十分硬气。那人沉吟片刻吩咐道:“起来随吾去有问话老老实实答休动什么小心思。” 李穿山闻言心中一松稍稍催动血气双膝伤痛顿去他慢吞吞爬将起来身躯随之缩小高不足三尺遍身鳞甲形似一头穿山甲。对方当是一路跟随将自己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伪装变身什么的尽数看在眼里再遮遮掩掩无异于自取其辱他干脆现出本相以示坦然。 不敢抬头观望眼梢斜瞥却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披几块粗陋的皮甲只望到胸腹窥不着面目。李穿山估摸对方绝非寻常兵丁十有八九是管虢公左右得力的将领领兵镇守于此说巧不巧将自己揪了出来。地行虽然隐蔽却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伏地倾听便可察觉动静只是没事谁会趴在地上监听?流年不利霉运压顶偏生自个儿撞了上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灵魂深处一闪念 随口一说并无嘲讽之意李穿山按捺下胸中微怒赔上小心和笑意暗暗琢磨言辞。揪出一头钻天打洞的小老鼠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对方并不把李穿山放在心上大步向前行去篝火旁吵杂的魔物发觉他的身影慌忙跳将起来一个个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大气都不敢喘。魔物的反应如此之大令人愕然李穿山估摸那人若非威信极高便是凶神恶煞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听其谈吐似非蛮横霸道之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渐渐深入兵营所过之处魔物纷纷立起战战兢兢深入骨髓的畏惧攫取了身心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李穿山猜想那人若一声令下魔物定会像中了邪一般舍生忘死冲杀上前拿爪撕拿头撞拿牙咬什么样的血气压制都驱散不了内心的畏惧。 见微知著麾下一员裨将就如此了得镇守南疆濒海的管虢公又会是怎样的人物?李穿山忽然觉得心底有几分忐忑他不该出这个馊主意一头撞在管虢公的罗网里不过当初谁又知道这是个馊主意呢!未虑成先虑败尚未见到正主他已经开始考虑后路将内情和盘托出将韩十八卖得干干净净。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除了深渊意志谁都可以出卖谁都可以牺牲…… 前行那人忽然停住脚步霍地转过身来李穿山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去他急忙站稳身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微一沉吟慢慢蹲下身来目光与他脑门齐平一张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脸庞映入眼帘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不俊也不丑目光稍有些呆滞李穿山不敢与之对视垂下眼帘忽然警觉脑中一片空白竟想不起对方张什么样。 “有意思……”那人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声探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李穿山眉心一丝轻微的酥麻转瞬即逝再试探已杳无察觉。 “有意思!”那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精芒收回手指想 了想问道:“适才你做了什么?” 李穿山为之愕然半张着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一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生怕踏错半步犯了禁忌。那人究竟是怎么了?冲着自己眉心又点又摸这却是—— “适才你想了什么?” 想了什么?李穿山脑中灵光一现脸色微变当日在浡泥湖畔的乱石岸边露了形迹韩十八在自己泥丸宫内做下手脚当时只以为是制衡的手段没想到远隔千里兀自响应如神。究竟是什么触动了关节?天地良心他可是什么都没做!耳畔嗡嗡作响鬼使神差一句话忽远忽近缠绕不去“适才你想了什么?”李穿山脸色又是一变不错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动了些不该动的念头! 两度色变一一落在眼中那人伸出右手五指握住李穿山的肩膀咧嘴笑道:“别动再想想刚才想了什么?” 李穿山左肩犹如被铁箍死死锁住半身酸软动弹不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恍惚之间只见对方双眸燃起两团炽热的血气之火盯着自己眉心直入泥丸宫内。他拼命提醒自己不能想不要想但愈在意就愈是控制不住自己背弃出卖保全自身诸般念头此起彼落在灵魂深处一闪念时间仿佛变迟缓一刹那变得无比漫长。 “噫看见了——”那人催动血气之火李穿山眉心鳞甲由实转虚层层褪去借着是肌肤血肉筋骨颅内空荡荡泥丸宫位置留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细针星光缠绕其上变幻不定。 星针太过细小窥视不清那人亦神通了得一边道“继续想别停!”一边催动眸中血气之火运足目力这才察觉泥丸宫内这枚星针用心阴损竟是由无数游丝般的星力编织而成穿插勾连巧夺天工一时竟看不清其中奥妙。 一念即起触动星针若是将念头说出口又待如何?“妙啊!”那人兴 致勃勃看了许久李穿山心惊胆战心思转到别处星针光华随之黯淡下去模糊不清若隐若现。那人收去眸中血气之火松开五指顺势站起身来吩咐道:“速速随吾走请管将军看上一看或能拔去这枚细针消除隐患。” 李穿山不禁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不妙但这一回对方不容分说探出大手逮住他后劲提在手中像一只小猫小狗迈开两条长腿一路狂奔旋风般扑向海边像小孩子得了新奇的玩具迫不及待想寻个同伴耍玩一番。一开始李穿山还努力睁大双眼暗中记忆方位谁知那人竟双脚一蹬腾空飞将起来驾起一道血光裂空而去四下里空空荡荡尖风呼啸海水滔天大陆沉沉一线。 他、他、他竟然会飞!没有翅膀不踏祥云单凭一道血光手里还提着一人!李穿山眼珠都快蹬了出来南疆之地有如此强手他从未听闻若是对上韩十八不知会鹿死谁手?不管谁强谁弱反正没他什么事李穿山颠得晕头转向干脆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将气息收敛入脏腑陷入龟息之中当自己是一块无知觉的死肉。 不知过了多久血光稳稳降落在礁石上那人丢下李穿山见他蜷缩着身子像只受惊的穿山甲装死不动不觉哑然失笑轻轻踢了他一脚一道血气如利刃钻入体内将他从龟息中唤醒。李穿山一骨碌爬起眼珠骨碌碌乱转却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座孤岛之上海风凌厉海潮拍打着礁石四下里湿漉漉寸草不生黝黑的山丘耸立如锥透出硫磺的气息似有地火在山腹中涌流。 那人大步流星向前行去李穿山稍一犹豫紧随其后沿着山坡渐行渐高绕过小半个海岛来到一座简陋的石室前。 这是李穿山第一次见到管虢公。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呵苍老憔悴堆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形容枯槁佝偻瘦小一个白发苍苍的干瘪老头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星针禁制 管虢公慢吞吞反折右臂握拳轻轻捶打着后腰喘息清晰可辨嘶声道:“古将军因何引人到此?” 他修炼出了岔子身负寒疾须日夜吸纳地火岩浆的热力方能压制故此隐居于海中孤岛将镇守濒海之地的重责托付给心腹之将古之豁两手一摊从不过问。古之豁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手腕老辣恩威并重将濒海之地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乃至于近百年来麾下精卒只知有古不知有管对此管虢公心如明镜却毫不介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他在世一日古之豁就绝不会生贰心至于不存于世还管他洪水滔天! 古之豁侧转身负手而立目光如电示意李穿山上前拜见。管虢公成名已久资历远在李涉江之上李穿山是知趣人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咚咚有声很是实在。管虢公昏花的老眼落在他身上短短一瞬仿佛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李穿山打了个寒颤心中这只是错觉但管虢公的目光令他如坐针毡极不舒服。 “好好……”管虢公收回目光干瘪的嘴巴微微蠕动声音低沉下去似有些昏昏欲睡。古之豁言简意赅将李穿山出身来历略说了几句提及他眉心泥丸宫内种下一枚星针禁制有些要紧的话说不出口连一个念头都会引发禁制动荡手段迥然有别当来自深渊外三界之地背后之人也呼之欲出。 鸟不渡山蛇盘谷渡鸦岗伏波江九瘴谷李涉江赵传流陈聃惠无敌安仞蓝胡子邓剥松千枝契染莫澜韩十八……管虢公隐居孤岛消息却不闭塞南疆之地南疆之外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古之豁尽皆送到他手边以示毫无私心而管虢公虽然老眼昏花精力不济心里比谁都明白放不放手是一回事知不知道是另一回事他是盘踞蛛网中心的蜘蛛而非蜗居地穴深处蚁后。 “说说看韩十八来到南疆所为何事?” 在管、古二将的注视下李穿山如同赤裸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管虢公那双昏黄的老眼能 看破一切虚妄什么都瞒不过去。脑中念头急转李穿山踌躇良久斟酌来斟酌去挑无关紧要的大实话说了一些从浡泥湖露头逮个正着到红泽林奔走打探再一路南下每句话每个字都经得起质问颠扑不破但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含混了一些关键的细节不动声色将二人的思路引入歧途。 一切都说得通一切尽在意料中契染南下争夺本命血气着他四下里搜罗血气浡泥湖斩了哈千目红泽林斩了肉布袋听闻濒海之地有魔物大军驻扎故命李穿山前来打探消息寻觅可趁之机。 管虢公吐出一口浊气咳嗽两声觉得体内阴寒涌动身心有些倦怠哈千目殒命确是意外不过本来没什么交情可言死便死了随它去吧。他正待将此事交由古之豁处置回转居所吸纳地火岩浆的热力忽然心血来潮似乎错过了什么关键隐隐有些不安。管虢公不觉皱起眉头茫然盯着脚下沉思了许久颤巍巍走上前又颤巍巍伸出右手。 古之豁扬起了眉毛。 他的手枯瘦干瘪皮包骨头皱纹如皲裂的土地惊心动魄。李穿山眉心没由来一阵刺痛猛地意识到什么目中流露出大惊恐待要有所回避身躯却无比僵硬连眼珠都不得转动脑中轰然巨响意识随之沦丧。 仿佛戳破一层无形的屏障贪婪地汲取蓬勃生机管虢公的右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回复青春随着食指向前探去生机一分分向上蔓延手掌饱满丰盈血气滋润充斥着鼎盛时的活力。指尖触碰到李穿山眉心生机戛然而止停滞于手腕管虢公深深吸了口气漫长得令人心焦从指尖吐出一缕极细的血丝钻入李穿山颅内轻轻搭在星针之上。 李穿山沦为行尸走肉意志被驱赶到脑海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不得指引再也无法清醒。 血气沸腾体内寒意一扫而空管虢公合上双眼以心神窥探星针的奥秘果然正如古之豁所言星力编织得如此紧密巧夺天工天衣无缝这等手段绝非深渊所有亦 非寻常人所能。不过无缝的天衣也能拆解所需只是一双灵巧的手和十二分的耐心细致。 平心而论他觉得这不难。 古之豁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他以血气之火窥探星针的奥秘自忖有心无力不得其门而入他并不看好管虢公有此能耐。韩十八大动干戈种下星针禁制李穿山连念头都不能起证实了他心中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能徐徐图之或有所得在他看来管虢公此举不无冒险。不过身为下属而且是深得其倚重的后继者他只在一旁静观什么都没说。 比起李穿山心中所思所想管虢公的信赖显然更为重要。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管虢公聚精会神血丝小心翼翼拂过星针衰老的肉身掠过一道道光影血气鼓荡从毛孔泄出又倏地收回体内青春如幻象般稍纵即逝发如染面如朗月腰背挺直如箭洋溢着激情与活力定睛再看时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者病恹恹有气无力。返老还童的异象昭示着他已将神通催动到极致古之豁一向镇定此刻也不禁怦然心动不声不响燃起血气之火灌注双眸看管虢公如何拆解星针禁制。 血丝探过星针表面每一处角落每一道缝隙重复十余遍管虢公自觉有了几分把握暗暗将血气一催血丝豁然一分为七细不可辨三三两两缠住星力将其中一缕挪动分毫。编织仍然稳固星针未被触发管虢公食指微微一动血丝有条不紊地蠕动将星力徐徐抽出编织在星针表面松开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缺口。 等了十余息星针并无异动管虢公心知自己推测无错星力彼此支撑互为经纬抽去一两条次要的编织不至引起星针崩溃好比少了一两堵墙有立柱支撑大殿仍然稳固不倒。他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剥离星力扩大星针表面的缺口借此看清内部的编织。 星针禁制的奥秘正在于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幻象照进现实 抽丝剥茧耗日持久但时间对管虢公来说是可有可无之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等禁锢人心的手段虽是小道却从未在深渊出现过他施展神通暂时从衰老中脱出决意窥破星针禁制的奥秘收得足够的好处。 一开始很顺利血丝一分为七使臂使指将星力从编织中逐一抽出然而令管虢公始料未及的是星力的穿插勾连另有玄机拆解了十余步后竟打成若干死结无以为继。管虢公皱起眉头沉吟许久将抽出的星力原样插入编织步骤精准无误但星针始终未能回复原貌如一团乱麻纠结缠绕愈理愈乱。 古之豁暗暗摇头眼梢忽然一跳却见那枚星针蓦地亮起紧密的编织随之崩解星力骤然爆发如洪流一般喷泻而出将李穿山整个淹没意识连同肉身一并摧毁凭空抹去灰都不剩。管虢公下意识伸手一按将狂暴的星力拦截在外却拦了个空星针禁制的威力完全被局限在李穿山体内没有丝毫泄漏也正因为如此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挽回李穿山的命运。 管虢公缓缓收手散去血气丰盈饱满的右掌再度干瘪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好手段……他究竟要隐藏些什么呢?” 古之豁心中忽然一跳仰头望去却见阴云密布的天空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血光迷蒙透出肃杀的气息。他忍不住猜测道:“星针灭杀李穿山只怕那韩十八得了讯息不会知难而退反而借故找上门来。” 管虢公“嘿”了一声道:“找上门来就找上门来难不成他凭一己之力能将南疆精锐尽数斩杀?你且去主持大局他不来也就罢了若敢来便杀上一阵杀不掉引他来此见我我倒要看看一条外来的过江龙又是何许样人物!” 古之豁颔首应允心中却有几分傲气韩十八若要来先得过他这一关哪怕不死也得脱去 一层皮。他拱手作别双足一蹬驾血光腾空遁去转瞬消失了踪影。 管虢公目送古之豁遁空远去调转身一步步登上山头立定于高处极目远眺海风呼啸他摇摇晃晃像一株枯朽的老松。夜色沉沉彤云密布星月匿踪唯有那颗血色凶星高悬于苍穹深处搅动漫天乌云遮掩不住。他侧耳倾听海潮澎湃心底忽然腾起一片豪情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多少年过去了他再一次期盼意料之外的变数期盼有人能杀到他跟前与之倾力一战。 在这座孤岛之上他几近于无敌而无敌又是多么的寂寞! 南疆大陆沉沉一线远在视野尽头管虢公用力呼吸着咸腥的海风胸口剧烈起伏眼皮一合一睁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他在这宗神通上造诣极深察微观远从心所欲数千里外的情景顿时拉近到目前。 深渊底层魔物从诞生一刻起便彼此争斗每一分血气都不能浪费唯有磨砺爪牙洗炼肉身方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到了裨将以上独领一军坐镇一隅所得血气略有盈余继续炼体事倍功半有些头脑活络之辈转而修炼神通手段直至燃起血气之火可谓登堂入室有资格与天人一争高下。 管虢公并非天人出身他是从最底层的魔物一步步登上深渊的巅峰距离升起独属于自身的一轮赤日不过数步之遥这一路走得极其艰险平生好几次化解生死之劫都有赖于这宗“极目千里”的神通。极目千里能常人所未能管虢公看到的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但这些现实的片段拼凑在一起却可衍化成未来的情形令他提早发现破绽和机会先知先觉立于不败之地。 星针禁制敲响了警钟他将韩十八视为前所未有的大敌不惜耗费血气提前看他一眼。 血气之火灼灼燃烧管虢公看到山坳间精锐劲 卒的驻地原木修建的营舍错落有致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巡骑往来不绝山巅高处更有暗哨瞭望铁血气息汇成云气蒸腾翻滚肃杀天地。古之豁果然不负所托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易地而处他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目光一转落在山坳外的丘陵野地沟壑纵横无数篝火微若烛光魔物东倒西歪影影绰绰一边烤火一边打着瞌睡。彼辈不堪重用只配掘地为沟两旁深挖地穴聊以栖身。濒海之地海风海雾日夜侵袭地穴内湿冷彻骨饶是肉身强悍也经不起长年累月风湿入骨天若晴好不降雨雪魔物大多寻个避风处挤作一团烤火取暖。 神游物外心念微动模糊的未来在眼前晃动浮光掠影忽然如琉璃片片破碎他看到九瘴谷那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兽王足踏五彩瘴气星驰电掣扑入视野。下一刻幻象照进现实一团瘴气从天而降轰击在丘陵之上朝四下里滚滚扩散笼罩方圆百丈之地魔物纷纷被惊动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乱作一团彼此踩踏着跳将起来被瘴气一扑脸色发青的发青发白的发白发黑的发黑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古之豁犹在归途中魔物无人约束一盘散沙乱了一阵几名裨将挺身而出大声呼喝魔物渐渐稳住阵脚避开瘴气从两翼包抄潮水般涌上前奋力投掷石块枪矛。兽王将身一纵蹈空凌虚扑出十余丈径直落入瘴气之中张口一吸倒毙的魔物尸身土崩瓦解血气吸入腹中气息暴涨精神顿为之一振。 来了!来得好快!星针禁制一旦触发李穿山绝无幸免对方有所察觉不退反进冲击驻守濒海的大军好气魄好胆色!管虢公合上双眼静静等了数百息这才慢慢睁开两团血气之火摇曳变幻他看到了韩十八的身影负手而立如荒野上一根石柱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飞将军从天降 无形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有所察觉魏十七缓缓掉转头眸中星云转动无数星辰此隐彼现管虢公没由来心中一凌如被命运扼住咽喉忙不迭挪开视线不愿与之对视。他有一种强烈预感若与对方四目相投神通即被破去未来种种从此隐没于黑暗中。 并非由于对方太过强横那人是搅动天机的变数诸方大能角力的基石与他相关种种窥不得亦窥不破。数千载修炼技进乎艺艺进乎道管虢公隐隐察知天数变化深渊波诡云谲大变将起眼前之人令他心悸命数一物果然是落在他身上么? 视野之中只剩下九瘴兽王痴痴呆呆僵立于瘴气中眼神一片茫然竭力消化体内血气。贪心不足蛇吞象身陷重围亦不知餍足吃下去的东西迟早会连肚肠一起吐出来! 区区一头畜生也敢耀武扬威真当濒海之地没有人了!魔物勃然大怒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同仇敌忾前赴后继鼓荡血气炼化瘴气一波退下一波又上如蚕食桑叶无移时工夫便压进百丈。九瘴兽王如痴如醉未能及时收拢瘴气直到此刻才略略回过神来骇然察觉陷入危局四下里叱骂震耳喊杀喊打心慌意乱之下四足猛一蹬正待腾空脱逃一裨将窜将出来扬手甩出一道血气之鞭将它后腿紧紧缠住直如放风筝一般猛地拽落地面。 一旦落地陷入魔物的汪洋大海便是有翻天覆地的神通也脱不出身来。兽王急忙使出浑身力气奋力一挣后腿顿时脱困熟料魔物中又闪出一员裨将趁它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当儿揉身而上五指并拢如刃双臂接连突刺幻化重重虚影血气电射而出刺向它尾尻要害。那地方何等要紧怎经得起大力突刺兽王垂下尾巴夹紧后腚身躯往下一沉数道血气缠将上来仓促间哪里飞腾得起。 浮光掠影忽作琉璃片片破碎管虢公看到九瘴兽王 遍体鳞伤浴血作困兽斗魔物蜂拥而上蚁多咬死象然而正当他凝神窥探之际脑中忽然一阵刺痛眼珠酸涩难忍一道黑影落于兽王背上挥动一根奇形怪状的长家伙身后腾起九头蛇的虚影。 管虢公合上双眼一颗心怦怦乱跳。那人不是韩十八!那人究竟是谁?他全力催动体内血气周身骨节噼啪作响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时光倒转返老还童肌肤丰盈饱满面如冠玉发黑如染猛地睁开双眼跳出两团炽热的血气之火。 幻象照进现实九瘴兽王陷落铁桶阵被魔物围得水泄不通凭它使出浑身解数亦不得脱身浴血苦撑再也撑不下去。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于兽王背上压得它四足一软扑通栽倒在地。魔物不辨对手一股脑涌上厮杀只见那人提起一根棒头只一抡凭空抹杀了十余头魔物灰飞烟灭血气跳将出来被那棒头一股脑收去。 管虢公凝神看那家伙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上粗下细细端如蛇尾粗端九个蛇头纠结盘簇形同麦穗一十八只蛇眼闪动着凌厉的血光有如活物。他微一沉吟顿时记起一宗陈年往事活物未必是活物不过那人手中兵器只怕是九头蛇骸骨所炼凶煞噬人委实非同小可。咦何许样人物压得住如此凶器?他转动目光小心翼翼投向兽王背上之人精瘦惫懒愁眉苦脸满肚皮不情愿写在脸上心中先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几眼越看越觉得心慌陡然间福至心灵那不是什么魔人天人也不是魔兽妖物他他他分明就是奇气所化的镇将! 寒意打心底腾起管虢公似乎意识了什么却又偏生无法阻止。他不敢去看韩十八生怕与他四目相投坏了神通但他心知肚明镇将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平白无故救那兽王一命他是奉命而来他是韩十八从镇柱中唤出来的! 镇柱奇气镇将血战血战血战……管虢公口感舌燥腿脚有些发软眸中血气之火愈烧愈烈他全神贯注盯着那镇将已经顾不得窥探什么未来了如果未来真如他预见那样的未来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九瘴兽王挣扎着爬将起来耷拉着脑袋如有千钧重遍体鳞伤浸渍了一层又一层淤血四肢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直。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在它后颈轻轻一按血气灌入脊骨兽王只觉浑身一松百节骨酥麻麻暖洋洋如有一团热水翻来滚去舒服得不像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吊起一股虚劲浑身又有了力气。 听见自己销魂的呻吟它有些扭捏觉得很不好意思。 樊鸱双腿一紧分出些许奇气钻入兽王体内人骑合一猛地向前一扑孤身杀入重围。明明对方灯枯油尽再加把力就能拿下冷不丁打了个岔飞将军从天降魔物面面相觑稍一恍惚便如割稻穗一般哗啦倒下一大片。血犹未冷魔物呼呼喝喝再度鼓起血勇奋不顾身杀上前去然而这一次对手之强已超出了彼辈的想象樊鸱挥动九头穗骨棒势如破竹无移时工夫便凿穿敌阵收取血气冗杂粗劣他看不上眼尽数送与兽王消受。 浴血奋战毫发无伤平白了无数血气九瘴兽王暗暗窃喜抖擞起精神扭头杀入重围七进七出酣畅淋漓。 樊鸱不知疲倦接连诛灭数十裨将棒下无有一合之敌魔物大军终被杀得溃败士气一落千丈四散奔逃彼辈好歹还有几分清醒不敢冲击驻兵之地一个劲逃向荒野恨不得生出七八九十条腿。樊鸱毫不在意他举起九头穗骨棒指向山坳间精锐劲卒的营舍舔了舔嘴唇眼中燃起一丝兴奋。 一道血光横空出世击破海浪海风轰然落地古之豁奔走千里姗姗来迟。他迟了一步却还不算太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撼天人熊 古之豁没有一双看破虚妄的双眼他分辨不出樊鸱的来历只当他便是韩十八九头穗骨棒抹杀的魔物不计其数虽非驻扎濒海之地的精锐终究伤筋动骨不可轻轻放过。他亲自操练兵卒深知其中的关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精锐之师需要十倍之众的供养方可戮力同心无有后顾之忧眼下损失了这许多魔物仓促间无从聚拢麾下兵将不得久战战力平白打了个折扣。 樊鸱视若无睹不理不睬一味左冲右突舞动九头穗骨棒有一下没一下看似随心所欲无有章法实则暗中驱使败兵冲击兵营古之豁心如明镜不容他肆意作乱双脚一错抢上数步挡住兽王去向抬起右掌虚虚一拍血气喷薄而出凝成一只大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压下。 樊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起九头穗骨棒摆一个“举火燎天”式戳在大手掌心“噗嗤”一声轻响却似鼓胀的皮囊破了个口子血气宣泄而出尽被穗骨棒收去。血气荡然无存千钧巨力兀自压下樊鸱恍若不察兽王身躯一沉四足深深没入土石体内奇气一转旋即精神抖擞低吼一声跳将起来头也不回向前窜去。 双方交手一合只是试探古之豁大感棘手那支怪模怪样的棒槌吞噬血气响应如神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若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小打小闹断然讨不得好去。他深知远在海外孤岛之上的管虢公定将目光投向自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避不开“极目千里”的窥视那一干魔物死便死了散便散了日后多费些手脚自然能聚拢来但兵营中十万精锐是管虢公最为倚重的家底绝不能有失。 兽王扛下对方凌空一击得势不饶人如小山一般直撞过来古之豁闷哼一声不避不让身躯陡然拔高丈许手长脚长青面獠牙浑身肌肉鼓胀双臂交叉狠狠拦去爆出一连串破空尖啸。兽王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一面无形的墙 壁歪脖扭头挤眉弄眼樊鸱顺势抡起九头穗骨棒劈头砸去“当”一声巨响如中金石古之豁双臂守在身前固若金汤。 樊鸱凝神望去只见古之豁双臂撑起一层薄薄的血气无数血符时隐时现如流水一般盘旋变幻九头穗骨棒竟不得击破。他脸色稍有些凝重提起穗骨棒俯身戳去又一声巨响古之豁纹丝不动反弹之力却震得他掌心隐隐发麻。 深渊之众神通各具奇妙樊鸱见打不破对方固守心念微动暗暗催动奇气九瘴兽王扭身避让绕开对方丈许作势弃之而去。古之豁将神通一收血气没入体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想对方霍地圈转兽王九头穗骨棒再度攻上。 古之豁体内血气翻涌一时应接不暇只得凭两条铁臂一双铁拳赤手与对方纠缠数合那九头穗骨棒有如活物蛇头扭动无孔不入接连咬了他数口皮开肉绽毒质侵入体内仗着一身钢筋铁骨虽无大碍头脑却一阵晕眩。他心中恼怒终于放开手脚陡然间大喝一声后背窜出一道虚影却是一头撼天人熊魁梧如山双目紧闭双掌垂落身旁前后摇摆颇有几分憨态。 樊鸱见状微微一怔旋即将九头穗骨棒一摆身后亦窜起一道虚影九头巨蛇盘作一团九对蛇眼灼灼如炬盯了古之豁一眼逐一闭起。几乎与此同时撼天人熊猛地张开双眼火眼金睛射出两道金光横空出世只一剪虚空破碎九头蛇首当其冲九个脑袋齐齐掉落。 颈虽断神念未绝蛇眼依次闭合九头蛇虚影渐次淡去撼天人熊双双拍打胸脯仰天嚎出无声狂啸双目金光交错又是一剪。时光骤然凝滞金光停在樊鸱身前他抬起九头穗骨棒朝古之豁一指射出一道黯淡的绿光稍纵即逝。 九头蛇一十八只蛇眼齐闭降下一道灭杀万物的大神通古之豁浑身寒毛根根倒竖 撼天人熊亦察觉前所未有的危机闪身上前将他挡在身后被绿光射个正着僵立不动数息后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樊鸱心坚如铁趁对方惊魂未定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古之豁身后捕风捉影瞬息挪移九头穗骨棒拦腰横扫正中他腰眼软档力量大得异乎寻常。 古之豁躯干扭曲几乎断为两截像一只空麻袋远远甩了出去。樊鸱双眉微皱抽冷打了他一棒如中败絮浑不受力似乎并未将其重创他举目望去只见古之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死去一般后背腾起一道血气如火如荼直冲云霄。“咚”一声沉闷的心跳大地震荡远处传来一连串枪矛碰撞杀声震耳欲聋遥相呼应。 古之豁慢腾腾爬将起来扭动头颈摇动双肩摇摇晃晃踏出一步似乎站立不稳又似不倒翁前仰后合双脚始终牢牢立足大地。 一道黑压压洪流倾泻而出追随管虢公打下南疆之地的骄兵悍将猛地跃入视野如猛虎下山如毒龙出洞古之豁高高举起右臂气息与兵势合而为一固若金汤朝樊鸱一挥地动山摇大军悍然杀至眼前。 十万之众南疆最精锐的强兵围剿一人血与火盛与衰生与死土与尘樊鸱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惫懒深深吸了一口铁血气息脸上流露出陶醉之色体内奇气骚动不安。道穷则变这么多年过去了太久太过遥远他已经忘了内心深处的渴望已经忘了怎样响应深渊的意志奇气唤醒奇气奇气响应奇气席卷天地万物投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 樊鸱回过头去寻找着魏十七的身影他不在此地他已离去他远赴海外寻找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疆之主濒海之地千军万马山呼海啸只留下他一人独自面对。 他凌然无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镇将不可力敌 天昏地暗彤云密布铁血洪流从身后涌来古之豁一步步迈出摇摇晃晃步履渐次稳固与大军融为一体如弄潮儿抢在浪尖潮头直扑樊鸱而去。兽王为铁血士气所慑骨软筋酥心惊胆战只觉自身渺小如蝼蚁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它心知不妥用力咬住舌尖借剧痛清醒过来足踏瘴气飞身冲向樊鸱喉咙深处低低嘶吼催促他快些骑上背腾空遁走退避三舍。 樊鸱伸手抚摸着兽王后颈收回奇气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的牙齿迎着千军万马向前踏出不避不让直如送死一般。兽王百思不得其解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它稍一犹豫四足瘴气翻腾刷地飞将起来扭头逃离战场不知何故又慢了下来扭头匆匆看一眼却见黑压压的劲卒将樊鸱一口吞没连浪头都没掀起一个。兽王肚子里连连叹息正待夹起尾巴逃之夭夭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看了又看停在空中目瞪口呆。 大军四下里重重围困樊鸱岿然不动提起九头穗骨棒指向苍穹一道清气冲天而起搅开漫天乌云方圆三丈内合围的兵将尽皆静滞如被坚冰冻结纹丝不动。古之豁首当其冲距离樊鸱不过丈许之遥无形巨力凭空而作将他死死按住连指尖都不得稍动他心中咯噔一响脸色大变拼命催动体内血气却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樊鸱微微隙开双唇吐出一缕奇气绕着身躯一圈圈向外扩散似慢实快从一干骄兵悍将眉心穿过脑中轰然巨响意识尽被抹杀留下一具具行尸走肉只剩下厮杀的本能。 古之豁脑中尚有三分清明眼见奇气扑来心急如焚将心一横丹田内一枚血晶猛地炸将开来小腹血肉横飞脏腑化泥硬生生挣脱束缚沉入土石之中消失无踪。樊鸱“咦”了一声颇有些意外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那厮也是个狠人果然不可小觑。不过奇气一出 所向披靡千军万马直如等闲古之豁再怎么狠天狠地亦回天乏力要么落荒而逃要么死在这乱军中。 奇气去得快收得也快百余兵将从静滞中脱身霍地调转枪口聚拢成一支利锥一声不吭反向同袍冲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血气一卷而空。 古之豁二度受挫心存忌惮终究放不下这十万劲卒他强行压下伤势手足并用在地下挖出一条隧道重又钻出地面置身于大军之中放眼望去只见四下里一片混乱麾下精锐自相残杀沸反盈天。古之豁口中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仓促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在叛军不过数百之众死一个少一个他喝令前军迎敌厮杀后军徐徐撤退布下三道防线自拥中军静观其变。 古之豁看了片刻终于看出几分端倪这一干叛军业已丧失意识只凭本能厮杀大肆掠夺血气以战养战即便要害被重创亦不致命得血气滋养旋即生龙活虎唯有将其大卸八块方可一劳永逸。他当即传下令去麾下兵将一改之前的乱战集中兵力将叛军逐一分隔开刀枪并举碎尸万段不令其有反扑的机会。 数百兵将愈战愈少最终无一幸免当最后一人倒下樊鸱悄然现身立于尸山血海中抿唇一吸收回奇气欣然发觉奇气已壮大些许活泼泼跳动不已。前军杀红了眼发一声喊一鼓作气冲上前古之豁暗叫不好却已来不及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樊鸱喷出一缕奇气将麾下兵将变作傀儡翻身杀回。这一回方圆十丈内数以千计的兵将反戈一击前军乱作一团死伤无数古之豁当机立断将中军分成两支一支迎击叛军另一支横穿沙场直扑樊鸱而去。 古之豁所料不差受制于奇气多寡樊鸱操纵兵将反扑止有千余之数眼下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务必要趁此时机火中取栗一举将其斩杀。樊鸱提起九 头穗骨棒朝古之豁遥遥一指退后半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中军扑了个空四下里乱扑乱寻束手无策。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正犹豫不决之际耳畔忽然响起管虢公的声音“奇气一出败局已成镇将不可力敌退兵为上策。”顿了顿又道:“镇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你也退吧!” 镇柱镇将奇气古之豁心中一凛终于明白过来念头数转急命中军围而不攻固守防线后军分批撤退万不可恋战。樊鸱暗暗叹息小打小闹终究不成气候若能趁乱将这十万精锐尽数屠灭收拢血气壮大奇气或可回复到鼎盛之时然而对方最初虽有犯错此刻却应对无误滴水不漏不将这千余兵马屠戮殆尽收不回奇气他亦无可奈何只能作壁上观。 诸将引麾下兵卒一队队撤离战事渐趋于平稳受制于奇气的千余叛军久攻不下死伤渐多樊鸱估摸着占不到便宜干脆现身而出伸手用力一握受制的叛军戛然静滞数息后头颅“砰”地炸将开来如砸烂的西瓜脑浆淤血四散飞溅无一幸存。樊鸱将奇气尽数收回体内目视古之豁将九头穗骨棒抗于肩头不无挑衅之意。 古之豁自爆血晶重伤未愈自忖不是镇将的敌手驱使大军围剿对方又有奇气护身不惧群殴思忖片刻只得长叹一声引军缓缓退去。樊鸱亦没有乘胜追击他招手唤来九瘴兽王跨坐于其背上调头扑向滔天汪洋追踪魏十七的气息而去。容身的根本已被毁去他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施展手段杀退古之豁十万大军已臻于极限泰极否来亢龙有悔务必见好就收及早回转镇柱歇息。 双方俱无恋战之意一场激战终于平息厮杀呐喊声消没于海风海雾中古之豁用力按住小腹紧咬钢牙面目狰狞眼前一阵阵发黑痛彻骨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死人才不会泄密 樊鸱驱使奇气操纵傀儡反攻大军这是与生俱来的神通铭刻记忆深处出于本能不假思索。镇将因奇气衍化成形形貌参差秉性各异这宗驱使奇气的神通却人人会使直如吃饭喝水一般樊鸱一向多虑对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疑心视作理所当然。 当濒海之地的精锐精卒自杀残杀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阳光照不见的密林深处枯枝落叶淤积腐烂雨水汇集于低洼处天长日久形成沼泽鸟兽溺死其间恶臭难闻。死气沉沉之地忽然无风起浪沼泽深处涌出一汪血水汩汩泊泊顷刻间漫过方圆百里所过之处草木消融深不见底。彤云密布风静物定一声沉闷的呻吟鼓风而起血水急速飞旋张开巨大的漩涡一头魔物踏浪而出面目狰狞挺着颤巍巍的大肚子眼耳口鼻被铁线密密缝死手短脚细摇摇晃晃随波逐流。 “咯……咯……咯……”那魔物喉咙口发出一连串异响蓦地大吼一声穿云裂帛搅散漫天彤云血水翻滚掀起重重波浪氤氲血气如离弦之箭尽数扑入它体内硕大的身躯急剧鼓胀四肢却枯焦脱落浮于血水中载沉载浮。 那魔物似乎耗尽了力气委顿不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躯干剧烈颤抖高耸的肚皮豁然裂开一个大口子从喉到阴声如裂帛腹腔内飞出千万卵泡遮天蔽日见风即长化作一个个寸许高的魔物撒入血水中大口大口吞噬血气身躯随之膨胀挣扎着探出爪牙彼此厮杀吞噬深渊气息一忽儿起一忽儿落于在荒凉之所僻静之地孕育出十万魔物。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天南地北荒凉隐蔽的角落深渊仿佛受到了威胁和刺激于同一时刻诞下无数魔物血气开始了新一波的流动如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云雨雪生死轮转。 紧紧扼守深渊意志的四皇五王最早察觉到血气的流动深渊仿佛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即便是他们也无法违逆只能静观其变。接着是东方 之主草窠南方之主山涛北方之主郎祭钩先后有所警觉不约而同布下血气屏障检点手头的镇柱奇气蠢蠢欲动响应如神确认征兆无误。 风起于青萍之末血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唤醒了什么樊鸱循着魏十七留下的气息跨兽王遁空而去撕开海风海浪海水海雾直扑汪洋深处那座镇压海沟的孤岛将陆地远远抛在身后。飞腾了一炷香光景远处忽然爆起一声巨响海水蒸腾如退潮般分在两旁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海沟曲折蜿蜒岩浆涌流热力和蒸汽倒卷而起遮蔽大半个天空。 樊鸱眯起眼睛遥遥眺望视野的尽头矗立着一根擎天石柱如定海神针直插海沟深处炽热的岩浆倒吸而上从柱顶火山口喷出浓烟滚滚坠落如雨。数息后天地伟力徐徐消退海水轰然跌落重将海沟淹没一时间水汽弥漫风浪大作石柱露出海面短短一截浮于波涛中恰是一座黝黑的孤岛。 樊鸱将九瘴兽王后颈一拍灌注一缕奇气兽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暴涨足下瘴气翻滚风驰电掣奔向孤岛无移时工夫便近在眼前。山丘如锥岩浆喷涌樊鸱窥得分明魏十七与管虢公相对而立似乎方才交手一合势均力敌各自都有些忌惮。 兽王充当坐骑也就罢了这等凶险之地稍有不慎便白白赔上一条老命他拿定主意翻身从高空落下顺手抽去一缕奇气兽王浑身一虚骨软筋酥涕泪交流从云巅跌落深谷踏不住瘴气歪歪扭扭扑落在海中。心头总算还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那兽王挣扎着划动四肢远远避开孤岛以免横遭池鱼之厄。 樊鸱稳稳落在黝黑的礁石上轰然巨响激得碎石乱飞如箭他摇动双肩提着九头穗骨棒大步上前去立于魏十七身旁一声不吭双目投向管虢公略有几分诧异成名已久镇守南疆濒海之地数千载怎地是如此俊朗丰润一个少年? 管虢公一口气叹在肚子里适才交手血气冷不防为佛光镇压吃了不大不小一个暗亏幸好背倚火山占了地利源源不断汲取岩浆之力生生将这一道佛光扛了下来。眼看对方有多了一个帮手奇气化镇将九头穗骨棒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神通也要落荒而逃管虢公心念数转忽然开口道:“阁下远道而来究竟意欲何为?” 星针禁制被触动李穿山行踪不见生死未知魏十七不知对方动了什么手脚甫一现身便痛下杀手意欲施展雷霆手段将对方诛灭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然则管虢公手段之强出乎他意料之外佛光镇压血气竟被他竭力挣脱魏十七目光闪动一念动处苍穹深处浮现一颗斗大的凶星星力下垂血光如注酝酿石破天惊的一击。 战局一触即发管虢公却开口相询不无服软之意魏十七皱起眉头权衡利弊反问道:“李穿山何在?” 管虢公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坦言道:“禁制之下灰飞烟灭阁下手段巧夺天工吾辈自愧不如。” 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察言辨色知对方并未打诳心中稍稍一松深渊意志的底细不曾泄漏也不急于杀人灭口。他举头望向火山岩浆喷涌热力澎湃隐约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比诸红泽铁树所得更为纯粹。他指了指赤红的岩浆随口道:“为此而来可否割爱?” 管虢公看了樊鸱一眼沉默片刻展颜笑道:“一时技痒触动禁制误杀李穿山吾愿以此作赔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魏十七颔首道:“可。” 管虢公当机立断拱手离去身影数晃已飞至海上足踏波涛倏忽遁出百里消失在视野之外。魏十七看了樊鸱一眼将青铜镇柱轻轻一挥一道黄光闪过将其收入镇柱内左手一翻掌心托一颗坚硬光滑的木心缓步上前登上山丘抛入锥形的火山口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血战重启 双方一触即分互有忌惮退而求其次各自收手。 盘踞孤岛背靠火山管虢公几近于无敌但他心知肚明“几近”只是“几近”源源不断汲取血气固然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对方举手投足镇压血气令他最大的倚仗失去了意义败象未露此时不走恐怕再也走不了了。魏十七也不为已甚远道而来只为祭炼镇柱时机不容错失血气不宜消耗与其与对方僵持消耗下去不如纵其离去免得夜长梦多得不偿失。 九瘴兽王抱住一截枯木于波涛间载沉载浮千般不情愿万般不舒服瞪起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珠盯着遁光不放像炸了毛的小兽提起十二分警惕。管虢公决意放手不为节外生枝之事视若无睹驾血光击破风浪绝尘而去。兽王咽了口唾沫长长舒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奋力扒动四肢朝孤岛游去当日在九瘴谷中称王称霸予取予夺老子天下第一出了谷才知道天高地厚若非抱住一条粗大腿就算有九条性命也死了个干干净净。 管虢公久悬海岛数百年足迹未履南疆这一回落荒而逃心中不无感喟懊恼怅憾不甘愠怒诸般心绪糅杂在一处如风来疏竹雁渡寒潭不曾留下丝毫痕迹他心平气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孤身只影回到濒海之地。 山水依旧当年他驻兵练兵的所在已然面目全非尸横遍野哀鸿遍野仿佛风暴席卷而过留下一片狼藉。在麾下兵将的心中管虢公从来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老朽模样谁都没有认出那丰润俊朗少年人便是当年追随山涛横扫南疆的大将军。打了一场憋气的仗对方不知使了什么邪术纯粹是自相残杀上上下下都憋着一股气一队巡哨的兵卒见陌生面孔从天而降怒喝一声围上前来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 管虢公伸手一拨直如壮汉调戏婴儿一个个东倒西歪嘴里吆吆喝喝暴跳如雷根本近不得身。古之豁为骚乱惊动闻声而至忙不迭喝止兵卒心中正拿不定主意见管虢 公朝他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命那一干不长眼的家伙速速退下自去后营请罪。 管虢公冷眼旁观四下里虽然狼藉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干兵将却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并没有陷入混乱。古之豁揣测他的心意暗暗打了个手势命麾下亲兵留在原地戒备独自上前见过管虢公。此举正中下怀管虢公为强敌作迫弃孤岛归濒海落荒而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无意闹得尽人皆知放古之豁在台面上吸引注意再好不过。 古之豁陪着他走到海边远远避开兵将的耳目低声问道:“大人因何莅临?可是岛上出了什么变故?” 管虢公将目光投向苍茫海波有心施展“极目千里”窥上一眼犹豫片刻又放弃他微微叹息道:“那人神通广大手头一道佛光镇压血气又有镇将相助深渊主宰以降能与之争锋的寥寥无几。” 古之豁闻言心中一凛欲言又止。管虢公收回视线随意瞥了他一眼道:“道穷则变既然生出这场变故来也不容吾等置身事外这濒海之地不宜久留走散的魔物杂兵不去管他且收拢精锐去往南疆腹地避一避风头。” “避一避风头”是托词古之豁察言辨色管虢公似乎改了主意有意染指南方本命血气他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道:“大人因何……因何……” “因何弃了濒海根本之地?因何去争那南方本命血气?”管虢公扳着手指喃喃自语似乎在说服古之豁又似乎在说服自己“你一点都没有察觉么?血战已经开始了……” 古之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脸色微变自从李穿山为禁制所灭濒海之地变故迭生他隐隐觉得局势波诡云谲似乎酝酿着什么大变却不曾料到沉寂万载的浩劫再度降临血战重启深渊永无宁日。 “是谁?”他不假思索脱口问道。 管虢公道:“谁?镇柱不可轻动从表面看是韩十八 误动镇柱放出镇将激起这一场倾天之变不过他也只是因缘际会的棋子深渊需要血战一力推动血战的是深渊自身的意志。” “深渊意志不是被困锁于深渊之底么?” “异想天开谈何容易!”管虢公伸手抓了一把虚空五指逐一张开空空如也“深渊意志非是生灵本源一体堵是堵不住的压迫愈久反扑愈猛为祸惨烈无人得以幸免。堵不如疏疏有大小之别小疏诞下深渊之子大疏引发血战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推动新一轮血气流转。” “时间已经到了?” “到了正好赶上没有早一刻也没有迟一刻。大势如此即便是深渊之底那几位也无力改变。” 古之豁“嘿”了一声为之默然他从未亲身经历血战只是从管虢公的片言只语中略有耳闻能从血战中脱颖而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他自忖凭一己之力无法与诸多镇将相抗衡心中有些没底。 管虢公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是浩劫也是机缘血战无分敌我争夺血气一场混战什么都可能发生保全实力趁势而起未必不能跻身深渊主宰之列。” 置身于千载未有之变局中他全无热血沸腾的战意反而觉得忐忑古之豁抽了抽眼梢肚子里转着念头若无血战管虢公断不会冒险去争那南方本命血气血战既起身不由己不争也得争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踏着尸山血海杀出一条生路。 他思忖良久不觉摇了摇头。 管虢公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古之豁是运筹帷幄之将而非冲锋陷阵之将深渊之中这等有头脑的心腹并不多见他一力提拔委以重任是为长远考虑绝不会让他轻易折损在血战中。 不过这些话无须跟他挑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血战才刚露出端倪将来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七十二莲花峰 铁树木心落入火山口浮于空中滴溜溜乱转热力熏蒸如鱼得水顿从休眠中苏醒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生根发芽抽枝散叶根须深深插入山腹拼命汲取血气岩浆涌流数息间化作灰烬又从灰烬中抽出气根前赴后继不知餍足。 虽然得其所哉回复元气仍须数载光景魏十七并不着急绕着孤岛信步兜了一圈神念一圈圈向外扩散管虢公古之豁业已远离四下里海水汩汩如沸雾气缭绕方圆百里无有生灵气息如同死寂一般。身处孤岛远悬海外岁月悠长祭炼藏兵镇柱非是一朝一夕的工夫他彻底将南方本命血气置之脑后拿定主意在此羁留潜心磨砺十恶星躯远离争斗的漩涡。 心意一定天象相应彤云滚滚四合天昏地暗一颗斗大的凶星悄然浮现血光如柱从天而降将这一座小小孤岛团团罩定百余息后由实转虚由浓转淡竟从海面上渐次隐去波涛接天山呼海啸不留任何痕迹。 魏十七施展大神通以“血域樊笼”将孤岛隐去几乎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穷山恶水间管虢公蓦地停住脚步脸色一沉阴晴不定。十余步外数万精卒沉默不语马不停蹄如洪流般隆隆而过古之豁摆摆手示意麾下兵将继续赶路只身行至管虢公身旁低声问询可有异变。 管虢公深深吸了口气就在方才的一瞬间栖身千载的孤岛忽然失去了感应仿佛被人强行夺去永远失去了掌控他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岛上那人的神通手段令他心存忌惮无以复加。退路已断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哪怕去争一争南方本命血气也好过回头对上那凶徒正面与之硬撼。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血战将起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走了好……” 古之豁听在耳中莫名其妙他猜测濒海之地即将为血战席卷四战之地九死一生故此大人收拢精锐匆 匆离去暂且保存实力以退为进。他没有亲身经历血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心中终有些好奇管虢公如此忌惮如此谨慎传说中的血战究竟是何许样的凶险? 樊鸱催动奇气操纵傀儡大肆反扑一场混战古之豁手头精锐折损了小半剩下的精挑细选得五万之众一路西行兵锋直指南明山。南明山乃南疆第一大山第一险恶之地绵延十万里崇山峻岭大河深渊魔兽出没其间更不乏神通广大之辈便是对上南方之主山涛尚有几分不买账。好在山涛坐镇南疆胸有城府并非蛮横之人南明山的魔兽只要安分守己不出来闹事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在山中称王称霸不去征讨屠戮。 南明十万大山千八百峰数不胜数其中有七十二座山峰盘旋团簇如莲花被称为七十二莲花峰乃南方之主山涛清修之地。山涛行将入主深渊晋升王位本命血气送归南疆定落在这七十二莲花峰上深渊之中觊觎本命血气的将领纷纷摩拳擦掌从天南地北潜入南疆最终都会到此地等候。 山涛麾下三员大将哈千目神龙见首不见尾管虢公隐隐置身事外只有简大聋甘为众矢之的声势浩大摆明了车马对南方本命血气势在必得他不但尽起麾下大军分头驻扎在七十二莲花峰外紧守出入要道而且说动盘踞在南明山中的魔兽许下好处邀彼辈前来助阵暂且放下芥蒂一致对外肉烂在锅里也就罢了南方本命血气万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深渊主宰亦非一成不变西方之主樊隗为深渊意志点染沦为众矢之的不得已打破界壁携樊拔山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赤日沉沦麾下势力亦随之烟消云散其余四皇五王三方之主各据一方麾下大将有资格争夺南方本命血气的不出双手之数个中翘楚要数昊天之陈聃伏岳之惠无敌北冥之安仞转轮王之契染平等王之 李涉江赵传流阴酆王之莫澜幽都王之蓝胡子草窠之邓剥郎祭钩之松千枝至于地藏、阎罗二王麾下诸将在上一轮血战中死伤惨重无有出类拔萃的人物。 惠、李赵、蓝先后陨落简大聋心目中的“外人”加意提防念念不忘的乃陈聃安仞契染莫澜邓剥松千枝还有那凭空消失不知所踪的韩十八。 七十二莲花峰风起云涌波诡云谲本命血气即将回归南疆一场腥风血雨迫在眉睫。当此危急之时又横生一变数驻守南疆濒海之地的管虢公古之豁率大军倾巢而出来到七十二莲花峰外。 探子传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心腹姬胜男一一盘问仔细亲往洞府求见彼时简大聋正饮酒作乐地面铺陈厚实的兽皮四壁镶嵌夜明珠锦幄初温兽烟不断数个妖娆的女子翩翩起舞。姬胜男娉娉婷婷上前去将嘴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简大聋端起酒杯嘴唇触及冰凉的酒液清冽扑鼻手腕却僵硬不动隔了良久才仰头一饮而尽。 管虢公终是来了弃濒海之地不顾将麾下精锐尽数带到了莲花峰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简大聋忽然没了忙里偷闲的心情挥挥手命舞伎退下起身背手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管虢公自食其言……”语气之中不无忌惮。 南方之主山涛麾下诸将向来以管虢公为首听闻他在上一轮血战中为镇将重创缠绵病榻伤势久久不愈一身神通所剩无几故此心灰意懒率军镇守濒海之地借海沟岩浆热力压制体内阴寒苟延残喘不问世事简大聋这才趁势崛起一步步登上巅峰。如今管虢公忽至莲花峰所求无非南方本命血气变生肘腋突如其来却该如何是好? 姬胜男目光闪动轻声道:“管虢公此番静极思动其中当有隐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争与不争 姬胜男说其中当有隐情那就一定有隐情简大聋微一沉吟不愿在这等小事上纠缠断然道:“好那就见一见管虢公当面锣对面鼓问上一问。”雄浑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如钟鼓齐鸣余响未绝简大聋已化作一抹血光倏地飞遁而去。姬胜男皱起眉头旋即舒展开来他就是这么个脾气说风就是雨按说迟早会吃大亏但不知怎地这些年虽有些磕碰却每每峰回路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有资格去争一争那南方本命血气。难不成是天机注定运数所钟?她摇了摇头不觉哑然失笑。 简大聋去得极快风驰电掣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七十二莲花峰外略作盘旋便察觉管虢公气息所在绝非过往软绵绵病恹恹的死样朝气蓬勃透出勃勃生机他啧啧称奇二话不说径直落向他身旁。 古之豁正陪着管虢公看那七十二峰的山势毫无先兆心中顿时一凛下意识踏上半步体内血气翻涌如脱缰的野马几近于失控。管虢公“咦”了一声慢慢抬起手按在他肩头目视血光落处低低笑道:“还是这臭脾气一点都不知收敛……” 血光扭曲不定一收一凝显出简大聋魁梧的身影古之豁暗暗叹息心知他与这等成名已久的人物仍有不小的差距若无管虢公及时搭手被对方忽施威压保不定会出丑。管虢公说得没错简大聋便是这脾气从心所欲不知收敛难怪他功勋累累却始终不被山涛待见。 “你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简大聋上下打量着管虢公咧开大嘴似笑非笑觉得十分有趣他却是识得管虢公年少的英姿多年未见如在眼前。 管虢公虽是一副小鲜肉的模样神情却淡淡的老气横秋道:“出了点意外迫不得已。”他顺势拍拍古之豁的肩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且回避古之豁会意朝简大聋略一拱手退开数步悄然消失在树阴下。 简大聋瞥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错手头虽然软了些却是带 兵的一把好手打个商量借给我用上三五十年包管还你一员悍将。” 管虢公轻轻笑道:“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简大聋听出他话里有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心中却大为警惕管虢公一向老谋深算没有姬胜男在旁提点他有些没底。 管虢公抬头望向七十二莲花峰山头最高处去天不过数尺彤云滚滚异象久久不散他叹了口气道:“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南疆一场争斗迫在眉睫本不想提醒你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将手伸入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灰蒙蒙云遮雾绕隐约闪动着几点精芒惊鸿一瞥触目惊心。 不看也就罢了看到此物简大聋眼皮子一阵乱跳有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全无心情揣测是什么征兆运足了目力深深看去眼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管虢公将明珠托在掌心任凭他看了又看直到确认无误才合拢五指收将起来重新纳入怀中。 此珠乃是管虢公于血战中得来的异宝名为“镇珠”非是杀伐之器亦无助于修炼只有一宗功用能感应奇气波动预示血战将至。适才简大聋窥得真切镇珠之内共有数十点精芒隐现明灭奇气如此骚动不安新一轮血战业已拉开序幕南疆首当其冲绝难幸免。 他合上双眼静静思索片刻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骤闻血战难免心绪激荡管虢公等他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问道:“简将军血战在即你还要争那本命血气么?” 深渊血战耗日持久一开始深渊诞下无数魔物彼此厮杀吞噬血气接着自发汇聚成行伍攻打深渊主宰麾下大军当其最惨烈之时奇气失控群魔乱舞镇将从镇柱中脱出诸方主宰身怀本命血气如黑暗中的火炬难逃镇将围攻活下来脱胎换骨方有资格入主深渊之底。 这是深渊最终的考验。 对方如此坦诚简大聋也不打诳言咬着牙斩钉截铁道:“要争!” 管虢公看了他良久展颜一笑道:“好你先争我不与你争。你若争不到我来争争到了就是我的。” 简大聋将双眼一瞪大声道:“你这是坐山观虎斗要收渔翁之利?” 管虢公道:“你若不愿那我先争争到了就是我的争不到你再上你争到了我不与你争如何?” 争与不争争得到争不到这一连串的“争争争”听得简大聋脑瓜疼他张口欲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两条浓粗的眉头纠结在一起重重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管虢公又等了片刻郑重道:“南方本命血气岂容外人染指哈千目业已殒命剩你我二人自当一致对外。简将军可想清楚了?” 简大聋想得很清楚管虢公有这提议是迫于血战将起避免内乱若无血战的威胁大可争到本命血气后撕破脸大打出手哪怕把手头的兵力打得精光剩下光杆司令一个也可赢家通吃。血战……血战……他犹豫不决有些拿不定主意。 管虢公也不催促背负双手望向七十二莲花峰风起云涌异象已成本命血气即将回归留给他们多少时间谁都说不准他最担心血战先一步席卷南疆天下大乱无论是他还是简大聋都不得染指白白错失机缘。 简大聋用力摇了摇头并未仓促决定他捏着指节“噼啪”乱响泄气道:“兹事重大待我想想再想想……” 管虢公心知肚明再想云云只是托词简大聋要回去听姬胜男的主意。南疆之地向来有一句笑话在兵将间私下里流传姬胜男拿定了主意简大聋才拿得定主意姬胜男拿不定主意简大聋就没有主意。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深渊从来就缺少信任简大聋有姬胜男拿主意还是令许多人暗生艳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忍字头上一把刀 争与不争争得到争不到这一连串的“争争争”姬胜男听若不闻她知道简大聋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在逗自己玩。事事靠自己拿主意只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拳头硬了脑子就不能太好使否则的话容易犯忌南方之主山涛虽然胸有城府赏罚分明却也不见得能容忍一个智勇双全的部下。管虢公在试探简大聋在装糊涂尔虞我诈避实就虚南方本命血气不管落在谁手里都要抢抢得到抢不到是能力问题抢不抢是态度问题无论何时何地态度先要摆端正什么叫“你争到了我不与你争”信你个大头鬼! 她唯一在意的是简大聋是否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血战。血战将起。 她十指交织在一起像蛇一样扭来扭去脸色凝重皱眉道:“镇珠所示确凿无误?” 简大聋颔首道:“确凿无误管虢公不会也不敢那这种事开玩笑而且我也察觉到了异样存乎一念难以形容南疆之地……南疆之地不得安宁了……” 姬胜男对他的道行有足够的信心深渊之躯吞吐血气凝结血晶燃起血气之火天人合一自然能感应到深渊的异动她自忖难以望其项背风虽起于青萍之末却察觉不到什么风吹草动这一点让她觉得有点抑郁。深渊是血气聚散之地她自然心知肚明可倚恃者唯有属于自身的力量无有力量支持一切机变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正是她所欠缺的也正是她选择简大聋的原因。 她要看着简大聋夺得南方本命血气升起属于自己的一轮赤日进而入主深渊跻身王者之列。 她伸出双手掌心捧住简大聋的脸庞凝神望着他的双眼在他的瞳仁中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到了渴望、不甘、决然双唇微微颤抖吐气如兰声如琴弦她轻声道:“不管挡在我们前面的是谁是什么。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简大聋沉默片 刻咧开大嘴笑道:“不错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他并非天生地长的魔物而是天人之后他这一生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鲜血倒在他屠刀下的正有他的生父生母“遇父杀父”这四个字于他有特殊的意味姬胜男是故意的换了另一个人他定会亲手撕碎她但姬胜男不同他需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时刻提醒他莫要因一时不察蒙蔽了双眼莫要因一时不忿丧失冷静。 姬胜男收回双手仿佛做了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随口道:“管虢公要争本命血气那就答应他七十二莲花峰许进不许出拼掉一个是一个有陈聃在他凭什么觊觎本命血气!” 简大聋仔仔细细想了一回“管虢公是精细人滑不留手未必肯上钩。” 姬胜男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那就由不得他了……”她双眉微蹙顷刻间动了无数心思眼神随之亮了起来。 翌日简大聋再次拜访管虢公答应了他的条件南方本命血气谁都想要双方联手一致对外谁先见到谁先争谁争到就是谁的若同时撞上由管虢公拔个头筹先行出手。简大聋信誉极好一言九鼎从不食言这一点管虢公并未起疑心但南疆之地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替简大聋拿主意实则是那面若桃李心似蛇蝎的姬胜男她在打些什么主意倒不容易猜透。 简大聋麾下裨将业已分开兵马让开一条通往七十二莲花峰的狭窄小道管虢公背负双手仰头看天看云忖度了许久朝古之豁打个手势后者不进反退命一干兵将徐徐退下如臂使指有条不紊散于山林之间若隐若现。管虢公孤身上前去向简大聋略一颔首于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兵阵不紧不慢身影渐渐由实化虚凭空消失无踪。 简大聋瞪大了眼睛瞅个不停却窥不破对方的神通不禁搔搔脑袋啧啧称奇。他扭头望向古之豁直截了当问道:“喂你家将军打得是什么主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 药?” 古之豁摊开双手脸上似笑非笑道:“简将军见谅大人不曾说起。” 简大聋鼻孔喷出两道气又问道:“你不进去么?” 古之豁摆摆手道:“争夺那物事又不是打群架人多施展不开只会帮倒忙大人去就行了吾等在莲花峰外静候佳音即可。” “你奶奶个熊!”简大聋低声嘀咕了一句有些无可奈何果然被姬胜男料中了一半莲花峰地形复杂不利大军施展管虢公倾巢而出却不会倾巢而入最多挑选十余名心腹同行大军留在外面接应。只是谁都没想到管虢公竟有如此胆色孤身一人深入莲花峰原先的许多布置这会儿都派不上用场。 古之豁躬身告辞引着最后一堆兵马退下简大聋随意招招手命麾下严防死守封锁入口不准一只苍蝇飞进去也不准一只苍蝇飞出来。不过他心中也清楚这道防线只是摆摆样子聊胜于无陈聃安仞之辈真要出入莲花峰靠这些虾兵蟹将如何防得住他真正要防范的乃是大规模成建制的兵马。 若说之前只是多此一举如今血战将起什么都可能发生这一招闲笔倒可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目送古之豁率兵离去简大聋揉了揉鼻子唤来一员五短身材的裨将和颜悦色叮嘱几句自回洞府与姬胜男商量。那裨将形貌猥琐却有几分小聪明摆出一个外松内紧的阵势频频撒出探马巡哨摸清古之豁一众的动向。 古之豁哭笑不得既然是来打探消息那就派几个靠谱的斥候就算露些形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隔了几步远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像什么话摆明了欺负他们不敢主动撕破脸坏了两家的和气。他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心中着实有些纳闷不过临行之前管虢公关照他忍字头上一把刀切莫挑起纷争坏了大事他只得尽力约束部属将那一干蹩脚的探子视同不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委身与他又何妨 南方之主山涛在莲花峰清修却并未将其划为禁地七十二峰一如原貌南明山中的魔兽畏于山涛之威自行退避三舍裹足不前简大聋亦严令约束麾下兵将只在外围巡哨空山寂寂只有鸟兽出没其间荒凉得不像话。简大聋麾下兵多将广将七十二莲花峰围得铁桶一般却挡不住陈聃这等鄙睨深渊的顶尖人物在他眼中南疆之地的精锐劲卒不过是稍强一些的炮灰罢了蚁多咬死象却也要那象立于原地任它们咬区区数道防线直如篾扎纸糊一般。 陈聃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不耐烦身边跟着个人早早便与安仞分道扬镳径直闯入莲花峰深处。他对山涛毫无敬畏之心走马观花足迹踏遍七十二峰并未发觉山涛的洞府这也在意料之中与此同时他隐隐察觉莲花峰不无同行者安仞之外尚有数道隐晦的气息虽然竭尽遮掩之能事终不能瞒过他的双眼。是率先出手将其一一斩灭还是待本命血气出世再行定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令陈聃拿不定主意的并非契染莫澜之辈四皇五王困于深渊之底四方之主行走深渊其中樊隗远遁山涛匿踪剩下草窠郎祭钩二人未必就袖手旁观南方本命血气虽然对二人无用甚至有害无益但他们向来与转轮王交好不可不虑。陈聃思忖良久决意试上一试。 打草惊蛇拨草寻蛇契染是那丛草不知会引出哪一条蛇来。 他拿定主意兜兜转转寻了一处隐秘的山崖四下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偶有鸟虫低吟更添三分寂寥。陈聃背靠嶙峋怪石放出神念扫过方圆百里身躯向后退去悄无声息隐没于山崖内催动血气之火施展神通足足酝酿了一日一夜。火候已足陈聃将口微微一张喷出一道血光着地一滚化作一头猿猴般的异物形貌与九瘴谷外那石中凶物有几分相仿又似是而非周身流淌着一层迷蒙的烟气似真似幻几欲消失在虚空中。 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种下神光血符以石 中凶物为鼎炉炼出这一头血奴连陈聃自己都觉得侥天之幸顺利得不像话。冥冥之中一缕心神系定血奴如臂使指虽隔千里兀自能视其所视听其所听生死一线之际犹能将肉身与血奴瞬息互换无异于多了一条性命。陈聃扯动嘴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微微摇动双肩从山崖内脱身而出拂去身上的尘土略一活动筋骨心念动处血奴将身一纵凭空消失。 陈聃长长舒了口气才一举步忽然神色微变无数细小的皱纹浮于脸上满头乌发转为灰白疲倦从骨髓深处涌出刹那间将身心淹没。他低头望去目光落在自己双手十指皮包骨头瑟瑟颤抖生机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湮灭。当年昊天的提点犹在耳畔血奴虽是外物却无异于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一点远离便将他本源生机一并带走从此以后他便不再完整无复神完气足的鼎盛之时。 但这一些代价都是值得的。陈聃从怀中摸出一枚玉匣咬破干瘪的指点挤出一点黏稠的精血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颤抖着点在玉匣之上。幽光骤然亮起玉匣浮现无数细小的血符光华流转不息豁然洞开浮起一颗殷红的丹药不过拇指大小载沉载浮灵性十足。 幸有昊天赐下此药助他度过最虚弱的时刻否则的话陈聃未必敢在这节骨眼上催动血奴。他毫不犹豫抿唇一吸丹药应气投入口中一路翻滚着滑下胃袋热力涌动瞬息拂过五脏六腑陈聃长长舒了口气精神为之一振面目回复如初唯有眼角多了些许细小的皱纹发丝半黑半灰颇见风霜憔悴之色。 他缓缓收起玉匣凝神细察耐心等候血奴的消息。 七十二莲花峰上空彤云愈聚愈多密云不雨终究不是吉兆。契染潜入山中数月等了数月始终不见南方本命血气有所动静心中略有些焦虑。莫澜得九瘴谷灵药之力丹田内毒质尽去堪为臂助但觊觎本命血气的强敌大有人在契染已察觉到陈聃安仞之辈留下的蛛丝马迹 竭力收敛体内血气潜行匿踪避免与他们正面冲突。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避得开一时避不开一世待到本命血气降临一场殊死大战无可回避。 莫澜却没这么多顾虑她得契染之助入九瘴谷采灵药侥幸祛除心腹大患拿定主意回报一二。契染既然有意争夺南方本命血气那这一回就站在他身旁竭尽所能为其助阵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哪怕赔上性命再在所不惜。若他真能火中取栗一步登天继山涛之后成为南方之主就算委身与他又何妨! 这一日契染隐身于密林中凝神打量着对面的山头忽然一阵心浮气躁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又捉摸不定难以确认。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莫澜伏低身躯似一头全神戒备的雌豹目中精芒闪动胸口血玉滴水佩时明时暗血气从颅顶冲天而起搅得彤云滚滚旋转愈压愈低。 契染心中一惊她为何如此鲁莽非但不收敛血气反而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若是惊动了强敌联手合围却又如何脱身?不对莫澜此举必有缘故断不会如此……心念未定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虚空之中忽然窜出一抹血影疾若流光只一转便扑至身前。 莫澜轻叱一声如离弦之箭倏地抢到契染身前起手鞭一击一条胳膊柔若无骨重愈山岳却打了个空那血影遁速快得惊人竟于电光石火的刹那偏移半尺让开对方重击猛地探出右爪如长臂猿般抓向契染面门。 “什么东西竟然是冲着我来的!”契染体内骨节齐响血气翻涌起右手虚虚一按将那血影生生定于空中却是个面目模糊的魔物神情凄苦皮包骨头为一层若虚若实的烟气所笼罩气息十分诡异。 莫澜急道:“小心那是血奴!”话音未落血影将腰一扭凭空消失契染五指一紧顺势向前冲出数丈落定于一片草木稀疏的坡地上以免施展不开中了对方偷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小豪情小心思 血奴二字入耳契染不禁为之一怔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莫澜如此急切想必是什么厉害的异物他暗暗起了提防之意五指握拳忽然仰天一击。这一击去势缓慢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看似击在空处实则拳力笼罩方圆丈许如穹顶罩落无懈可击。虚空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啸血奴为拳力所迫现出身形双臂交叉一挡身躯重重落地腿脚没入土石中生生扛了下来。 拳力凝而不散从四方合拢将血奴团团围困契染一击得手毫不留情左拳随之凌空击出这一次拳力汇聚成利锥急速飞旋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刺对方胸腹要害。 莫澜看在眼中暗暗叹息契染不知得了何许样机缘战力突飞猛进已凌驾于自己之上这一手操纵拳力的技巧之前从未见他施展过当是最近才习得的神通。可惜身染剧毒疲于奔命白白荒废了这些年道行停滞不前竟被他压过一头她双眉紧蹙心中有些不适滋味。 拳力如狂飙肆虐铺天盖地袭来血奴毫无惧色重施故技将腰一扭凭空消失无踪契染早有防备暗暗使个手段一声闷响汇拢的拳力骤然炸开血奴猝不及防从虚空中跌将出来踉踉跄跄周身烟气流动毫发无伤。 契染啧啧称奇这血奴神出鬼没来去如电也就罢了连身躯都如此坚固吃了他一记拳力如没事人一般他在深渊之底苦修三载自忖伐毛洗髓判若两人没想到竟奈何不了这小小的异物! 血奴冷不丁吃了点小亏心绪丝毫不受影响既无愤怒亦不畏缩反而与顷刻间窥破对方的虚实察觉己身之短。 天外有天界壁阻绝三界之地轻易不得贯通界壁与深渊之间是一层异物游弋的“界膜”血奴天赋神通虽不能如异物久驻界膜却能瞬息滑入滑出形同鬼魅。然则有一利必有一闭出入 界膜固然施以偷袭固然防不胜防却不易闪避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契染恰好有此手段阴错阳差无意中化解了对方一宗厉害手段。 血奴不再借界膜遁行右足重重踏落百十道黑影破土而出契染心中一凛不愿以身试险摇动双肩抢在黑影合拢之前骤然冲天而起退开十余丈暗暗将千枝万叶血气丹纳入口中含于舌下。 之前在九瘴谷中阴酆王降临一具投影抽去千枝万叶血气丹中蕴含血气推动光阴之轮以百倍之速滚滚向前从容摘下祛毒灵药救下莫澜以陈聃安仞之能鞭长莫及望而兴叹。然而经此一劫血气丹枝叶缠绕之形千疮百孔残缺不全残存血气几近于无之后契染携莫澜深入南疆蛮荒之地一路斩杀魔物所得终究有限乍遇血奴这等神出鬼没的异物终是少了几分久战的底气。 莫澜心思敏锐早看出个中端倪契染血气消耗甚巨不利久战那血奴倏来倏往不死不灭恰好克制他诸般手段若无人从旁相助终有失手之时。她目光闪动趁血奴无暇旁顾五指凌空一抓血气从指尖喷涌而出急速飞旋瞬息叠加了百十层一涨一缩凝成一颗颤巍巍的“血符珠”。气机牵引血奴猛地偏转头模糊的面孔裂开一双细缝射出两道淡淡金芒吞吐不定。 莫澜脑中轰然巨响一颗心跳得急如鼓点“血符珠”在掌心滴溜溜滚动却迟迟不敢出手。血奴睁开双眼的刹那她有一种内外俱被看透的错觉更严重的是她察觉到对方的一缕熟悉的气息确凿无误借血奴双眼看她之人正是陈聃。 从她有记忆起深渊便有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一十三轮赤日一十三位主宰以三皇为首而三皇之中昊天得道最早凌驾于伏岳北冥之上。陈聃系昊天麾下大将厚积薄发崭露头角当在上一轮血战之初以摧枯拉朽之势悍然崛起横扫深渊隐隐然与四方之 主争一时之长短。然而他时运不济机缘未到始终差了那一步未能趁乱夺取本命血气升起独属于自身的一轮赤日。当血战平息命运业已注定他再度隐姓埋名消失于众人视野有人说他在深渊之底潜心修炼有人说他远赴深渊之外开拓天地直到南方之主山涛行将晋升王位本命精血回归南疆他才突然现身争夺。 很久以前莫澜曾远远望见他一眼那时上一轮血战已临近尾声余波拂过深渊大地奇气蛰伏镇将纷纷归位在东方日出之地一株参天巨桑下陈聃目射金光神威凛凛一声断喝海涛倒卷露出千里海岸振臂抡起一根大铁锥击破一员镇将化作一道奇气消失无踪。那一幕印在莫澜年轻的心目中那一刻她甚至暗暗下定决心不能成为如许英雄也要委身与这等人物! 然而参天巨桑之下并非陈聃一人的舞台击破一员镇将又一员镇将涌身而上趁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挡双拳齐出重重击在他胸腹陈聃如断了线的纸鸢一头扎入东海的波涛中与之同时冷却消退的还有莫澜胸中那一点小豪情小心思。血战是镇将的血战血战是镇将的天下横空出世强如陈聃亦是无足轻重的配角。 那是莫澜第一次也是她唯一一次见到陈聃但他那雄霸天下的气息双眸射出的淡淡金芒始终铭刻在莫澜的记忆中历久弥新。也正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关注陈聃的来历底细零敲碎打从阴酆王口中获悉了一些传闻其中包括昊天独创的血奴秘术。 时隔多年情随事迁当初的那些小豪情小心思已经成为心湖深处的浮沫她猜到阴酆王与转轮王的关系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无法选择立场但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未来契染是可以托付与倚靠之人但他要跨出那关键的一步就必须击退陈聃证明自己有资格执掌南方本命血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北方之主郎祭钩 那双眼眸的注视惊心动魄他认出当年那个目不转睛远远眺望的少女了吗?在他眼里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有没有自己的身影?诸般念头一闪而过莫澜毫不犹豫掷出“血符珠”无数血符翻来滚去此隐彼现沛然伟力将天地撕裂露出“界膜”一角游弋在外的异物如蝇逐臭蜂拥而至。 七十二莲花峰乃本命血气发生之地天地稳固破碎处只张开一道狭长的裂缝黝黑深邃扭曲变幻。契染见识过“血符珠”的威力异物一旦突入深渊不分敌我难以遏制莫澜行此险招当是察觉到危机突现迟则生变。丹田内血气之火暴涨沿着脊椎直冲后脑他下意识急退数丈眼梢余光瞥见一条黝黑粗壮的触手探入深渊狠狠抽打血奴“嗡”一声闷响如中败絮浑不受力。 莫澜急道:“速退血奴不可力敌!”话音未落身影如离弦之箭绝尘远遁。 契染心中一凛莫澜向来争强好胜手握血符珠这等两败俱伤的大杀器兀自避之唯恐不及退得如此之急是向他发出最严厉警示。他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趁对方被异物缠住一时脱不开身脚底抹油扭头就走转瞬消失于莲花峰深处。 虚空破碎异物近在咫尺“界膜”内危机四伏不宜冒险入内。血奴稍一迟疑眼前黑影一闪已被一条触手拦腰裹住刷地缠上七八圈勒得严严实实。 血奴神情木讷抬起右手指尖弹出寸许长一截乌黑发亮的利爪一爪拍在触手之上粗砺坚韧的硬皮看似毫无损伤内里血肉却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干瘪。那异物如遭雷击忙不迭松开出触手倏地缩回。 又一条触手从破碎处探出奋力撕扯将身躯挤将进来入口狭窄深渊排斥异物每挤入一分都极其艰难。血奴却仿佛吸食了大补之物面目清晰了些许扭头望去这一耽搁契染与莫澜已无影无踪天地伟力将破碎处一分分弥合搅得四下里血气鼓荡不息无从分辨他二人遁往何处。 它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揉身而上进退如电双爪翻飞撕扯吞噬那异物的血肉精气生生将其逼出深渊待裂缝彻底合拢伟力渐次消散这才罢手伫立静静消化所得。 契染莫澜业已远遁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战并非没有旁观者百余息后血奴猛地抬起头双目射出淡淡金光目不转睛盯着一处十指屈伸蠢蠢欲动。然而这一次它盯上的猎物并非轻易可以拿捏的软脚蟹树阴的背后一缕气息似近实远拨撩它引诱它试探它令血奴欲罢不能。 有人识得厉害落荒而逃有人好整以暇静观其变血奴抽动鼻翼嗅了几嗅将腰一扭化作一抹淡淡流光倏忽消失不见。过了片刻一人悄无声息步出树阴望着血奴消失之处若有所思。这等逆天的邪物天地忌鬼神哭居然被他炼成了南方本命血气落于何人之手又凭空生出波折来允诺转轮王之事却该如何是好? 那人面色焦黄颧骨高耸两道乱眉插入鬓角如铁丝般密密麻麻绞于一处突兀醒目双手插在袖中长身而立正是北方之主郎祭钩。跻身深渊主宰之列自然能得闻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血奴”便是其中之一。 据传昊天不甘心长年累月被困于深渊之底只能将一道虚影投入天地潜心推衍欲造就一具身外化身代己身行走深渊却遇到几处大难关始终不得全功。平等王精擅傀儡之术别有会心处昊天将他唤来一同参详相互切磋琢磨最终发觉身外化身有一致命弱点一旦有失本体灵性折损得不偿失只能就此作罢。 身外化身虽不成昊天与平等王各有所得前者另辟蹊径传下炼制“血奴”的秘术后者悟出一滴精血化傀儡的神通虽不能承载灵智战力却远胜区区一具投影。之前麾下李、赵二将先后陨落平等王勃然大怒欲遣精血傀儡斩杀魏十七却为转轮王阴酆王联手所阻只能就此罢手。郎祭钩与转轮王走得极近其中的弯弯绕绕略有耳闻此番潜入南疆七十二莲花峰暗中看顾契染正是受转轮王之托。当然转轮王已不再是转轮王跻身皇位与昊天、伏岳、北冥比肩他自不会明言郎祭钩只是得了阴酆王暗示不辞万里之遥走这一趟。 这一趟并非多余陈聃驱使血奴弃莫澜不顾一味向契染痛下杀手显然是有所察觉。是宿怨?是巧合?还是奉了昊天之命?郎祭钩觉得有些为难身外北方之主他 总不见得以大欺小与陈聃大打出手何况血奴出世也未必能压过他一头万一失手丢脸可丢大了!他下意识抽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脸皮揉了揉鼻子长长叹了口气血奴不死不灭与其主同为一体陈聃十有八九已察觉到他的气息否则不会轻易就一走了之。 正忖度之际忽然心有所动似有人在暗中窥探他双眉倒竖冷哼一声血气循着气机牵引追溯而去“扑”一声轻响击破了什么物事。数息后远处有人咳嗽几声冷不丁露了形迹干脆不加掩饰大大方方上前来毫不掩饰自身气息。郎祭钩好奇心起凝神望去却见一丰润俊俏的少年郎面相甚是陌生双目紧闭神通被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郎祭钩脸上似笑非笑开口道:“你也是来争夺南方本命血气的么?” 那少年郎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南疆管虢公见过北方之主。” “管虢公?”郎祭钩微微一怔在他的印象中管虢公垂垂老矣怎会是这副年少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不觉哑然失笑指了指他道:“涸泽而渔饮鸩止渴为了本命血气你倒是孤注一掷了!” 管虢公静静道:“瞒不过大人的法眼此番入得莲花峰不成功便成仁。” 郎祭钩随口道:“适才在旁窥探可看到了什么?” 管虢公道:“契染莫澜陈聃血奴这一场龙争虎斗不知谁人能笑到最后。”他声音中夹杂着丝丝苦涩陈聃驱使血奴如虎添翼契染有莫澜相助背后还站着郎祭钩这尊大神他孤身一人又凭什么与他们争? “你争不过的早些抽身还能多活上几年。” 管虢公心中清楚这话虽然伤人却是大实话南方本命血气只会属于契染陈聃中一人旁人不得染指。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连这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不过争不过难道他就不能掀桌子么?他向郎祭钩一躬到地谢过北方之主不吝提点转身飘然而去。 郎祭钩目送他远去心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看破说破 管虢公的惨状令简大聋大吃一惊进去是个明眼人出来就成了瞎子用脚趾头想也想得明白他藏身莲花峰深处以“极目千里”窥探对手结果神通为对方所破吃了大亏还好没有赔上性命。“啧啧啧”他绕着管虢公转了两圈张口欲说些什么咂咂嘴又忍了下去。幸灾乐祸?物伤其类?抑或两者兼而有之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总之管虢公的遭遇并不令他心情轻松。 “极目千里”的神通固然了得一旦为敌所破双目受损一时间也算费了争夺南方本命血气何等惨烈少了一双眼还怎么打?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管虢公一世英名没想到毁在了这里!简大聋摇摇头心中终有几分疑惑试探道:“陈聃的手段当真如此了得?” 双目受损却并未全瞎眼前隐隐晃动着一团血气深深浅浅勾勒出简大聋的轮廓。管虢公嘴角一动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道:“陈聃炼成血奴不死不灭进退如电坐实了主宰以下第一人无可争锋。” “血奴?”简大聋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姬胜男后者秀眉微蹙露出沉吟之色显然所知亦不多。 时至今日管虢公已是山涛麾下硕果仅存的老人老人总是一些无可厚非的优势道行或许不一定深知道的事肯定会多一些。简大聋是爽快人直截了当道:“听说过也仅仅听说过。愿闻其详。” 管虢公略一沉吟大致解说了几句“血奴”的由来这并非什么隐秘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死在血战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后起之辈才所知寥寥。 简大聋脑子转得与众不同琢磨片刻脱口道:“也就是说多了血奴相当于要同时对付两个陈聃?” 管虢公迟疑道:“这么说也不能算全错单论战力血奴堪与陈聃相当……” 姬胜男明白他的意思战局千变万化血奴终究只是介于身外化身与傀儡之间的一具异物能不能与陈聃相提并论未可定论不过也由此可见血奴之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时至今日简大聋还有可能收手么? 简大聋道:“折在两个陈聃手里也不算亏……”他心中忽然一动管虢公毁了双目犹能全身而退体内血气看上去并无衰竭之虞他竟强 到如此地步了么? 管虢公道:“陈聃没有现身只远远看了血奴几眼它行动诡异对莫澜视而不见一味纠缠契染痛下杀手。陈聃……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 简大聋心领神会却不说破姬胜男接口道:“察觉到了什么?”她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沙哑颤栗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她是简大聋的心腹智囊就如同古之豁有头脑战力不足只能依附于强者才能出人头地。管虢公转过头紧闭双目眼皮下眼珠微微一动“看”了她一眼姬胜男心中生出一种错觉她被对方“看”到了而且被“看”透了。 管虢公笑笑并未作答个中隐秘知道也就罢了不知道还是继续蒙在鼓里的好。 简大聋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灵光闪动“咦”了一声道:“陈聃没有现身血奴一人出手便毁了你双眼?” 管虢公指指姬胜男反问道:“你打算把她牵扯进去?” 简大聋憨憨一笑道:“心腹之人不必瞒她。” 管虢公心中暗暗冷笑深渊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亿万年来颠扑不破的铁律光有头脑顶什么用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不过简大聋既然如此说他也犯不着瞒瞒藏藏道:“北方之主郎祭钩为契染撑腰惊退了血奴破了我这双眼的神通。” 姬胜男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陈聃安仞之外连北方之主都屈尊驾临莲花峰你还想争那本命血气么?” 简大聋搓着双手有些迟疑姬胜男更是脸色变幻坐立不安郎祭钩乃四方之主深渊主宰与南方之主山涛齐名他若出手干涉谁人能敌?一番盘算全落了空姬胜男心中有些小委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不是以大欺小嘛!” 以大欺小一点都没错。管虢公神情有些古怪又道:“还有那位东方之主虽然暂时没有现身想必早就到了莲花峰……” 他话里有话简大聋心中一沉旋即醒悟过来。深渊一十三轮赤日一十三位主宰西方之主樊隗不知所踪昊天凌驾于侪辈之上伏岳北冥联手与之分庭抗 礼转轮、阴酆二王形同一人有东方之主草窠和北方之主郎祭钩为羽翼幽都、地藏、阎罗、平等四王貌合神离南方之主山涛行将入主深渊之底韬光养晦态度未明。郎祭钩既然站到台前公然为契染撑腰草窠又怎会袖手旁观?这七十二莲花峰这南方本命血气哪里还有他们插手的份再不知难而退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现下局势已明七十二莲花峰是深渊之底的那几位在布局较力你我有什么资格掺上一脚?” 简大聋长长舒了口气管虢公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次本命血气重归南方真正在背后较力的是昊天是转轮或许还要算上北冥虽然南疆是主场山涛的属意可有可无若非管虢公抢先一步看破说破当真一头扎进去那祸事可就大了。 他貌似粗率爽直实则心中明白得很摸着脑袋若有所思道:“呃你这是打退堂鼓了?” 管虢公静静道:“不能进只能退这次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就全看你了。” 简大聋“呵呵”笑几声顿了顿又“呵呵”笑几声“你这老家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管虢公摆摆手道:“进不进莲花峰你自己拿主意莫要指望我。其他不去说白跑了这一趟坏了一双眸子搬动数万兵卒不能双手空空灰溜溜回去总得有些补偿——” “你待要如何?”管虢公传来的消息太过要紧若他不是狮子开大口简大聋倒愿意补偿一二毕竟同在南疆这口锅里舀食吃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 管虢公道:“深渊争夺的无非是血气听闻莲花峰外有南明山魔兽出没彼辈乃无主之物简将军可在意?” 之前简大聋费了一番手脚说动盘踞在南明山中的魔兽空口白牙许下无数好处邀彼辈前来助阵如今争夺南方本命血气机会渺茫如何打发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正有些犯愁管虢公有意对它们下手再好不过。他看了姬胜男一眼见她并不反对慨然道:“管将军说哪里话无主之物予取予夺只是那干魔兽可不是好相与小心为好。” 管虢公颔首道:“吾当量力而行自有分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二人计议定当管虢公也不问他下一步意欲何为径直告辞而去简大聋以为他急于剿杀魔兽夺取血气疗伤也不挽留亲自送他出得防线与古之豁会合。 七十二莲花峰深处动荡不安的伟力业已平息一场激斗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彤云恢复了平静层层叠叠压在峰顶密云不雨酝酿着未知的变数。简大聋仰头看了良久长叹一声意兴阑珊拂袖回转洞府。 姬胜男迎上前来面色已恢复了平静在她心目中管虢公神神秘秘不可信但他终究是南疆之人草窠和郎祭钩插手本命血气争夺看似骇人听闻细细推究却合情合理当非虚言至于他图谋南明山魔兽的血气些许小事有益无害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姬胜男有些拿不定主意。 同样拿不定主意的还有简大聋。为了南方本命血气他已经押上了全部身家积重难返像管虢公这般说走就走只怕从此南疆没有他立足之地了。无论陈聃还是契染成为南方之主他还能低下头厚着脸皮去/舔/他们的脚吗? 简大聋背负双手踱了几圈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姬胜男迟疑良久低声道:“切勿贸然行事静观其变为宜。”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虽然不甘心但这口气也只能先憋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简大聋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点气量总还是有的只是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想痛饮烈酒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恼。 七十二莲花峰外古之豁搀扶管虢公匆匆避入草木深处他心中思绪如潮却什么都没多问。双目毁坏实力大损是最容易起疑心的时刻他谨言慎行不愿惹大人动怒乃至生疑。令古之豁意外的是管虢公胸有成竹稳如山海命他召集麾下兵将辗转绕过七十二莲花峰深入南明山西打探一干魔兽的行踪如非必要不可轻举妄动。 大人 究竟意欲何为?古之豁按捺不住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管虢公也不瞒他略略说了几句莲花峰中所见所闻这南方本命血气是争不得了当今之计唯有取道南明山一路剿杀落单的魔兽夺取血气疗伤远远离开这是非纷争之地。 取道南明山一路向西迂回?为何不折回滨海之地?那突如其来的韩十八当真比南明山的魔兽更棘手?种种疑惑缠绕在心头古之豁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大人似乎另有打算他在下一盘前所未有的险棋连他都不便十分明说。 到他该知道时自然见分晓古之豁这样安慰自己不折不扣执行管虢公的意图撒出巡哨探路同时麾下大军分作数十道细流翻山越岭有条不紊向西涌去。奉命严防死守七十二莲花峰的兵将早得了简大聋关照视若不见放任彼辈在眼皮子底下奔流而过除了奔跑喘息声外别无异响他们暗暗乍舌滨海精锐之师军纪森严果然不同凡响幸亏只是过路当真冲突厮杀区区数道防线只怕撑不过一时半刻。 急行军一日一夜七十二莲花峰已抛在身后古之豁收拢大军就地歇息不起火饮山涧冷水取干肉撕咬充饥。巡哨往来驰走消息汇至中军古之豁展开一张兽皮以指尖点划大致勾勒出群山轮廓魔兽出没的踪迹一一标注于上。 初来乍到单枪匹马撒出的巡哨虽然精锐也只能打探到一些寻常魔兽的行踪虾兵蟹将小猫小狗真正强横的大家伙非他们所能触及。 夜深人静彤云遮住明月四下里暗影绰绰鼾声此起彼伏。到得中夜时分一阵怪风卷过山林叶落枝折哗啦啦乱响夹杂着淡淡腥臊之气百余息后一头虎身人首的魔兽窜将出来落足无声眸中绿芒闪动打量着远处抱团酣睡的兵卒侧耳倾听。 听了许久不见有人惊动那魔兽小心翼翼靠近数丈鼻翼开阖嗅了又嗅忽然察觉到异样四足猛一发力正待扭头远遁后颈早被一只铁掌狠狠抓住 只一摇周身骨节噼啪乱响骨软筋酥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 “逮住了什么?”管虢公缓步上前履险峻如平地直与明眼人无异。 古之豁“嘿嘿”低笑道:“是人面虎巴巴地送上门来一身好皮肉正好打牙祭。” 那魔兽却是听得懂“打牙祭”三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伏地呜呜求饶。古之豁随口问了几句原来它是附近山头土生土长的妖物一窝八九个幼崽它仗着身强力壮窝里横将兄弟姊妹尽数吞噬汇聚血气侥幸开智成为山中一霸。此地距七十二莲花峰不远南方之主山涛余威所慑没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惹事它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倒也过了不少年头道行日深兽头化作人面略有几分小神通。 好日子转眼到了头应简大聋所请南明山中那些强横的魔兽陆续来到莲花峰外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人面虎太过孱弱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脱只得俯首帖耳听从使唤。此番趁夜而来正是奉了一头掘地人猿之命推脱不得硬着头皮打探消息。 “掘地人猿么?”古之豁心中不由一动他曾机缘巧合得了撼天人熊精血炼成一道虚影平时藏于体内温养危急时唤出来有排山倒海的蛮力若是再得这人猿的精血两道虚影齐出撼天掘地或可压过那镇将一头。 他翻来覆去盘问了一阵人面虎只是奴仆伥鬼之流所知毕竟有限额头上冷汗涔涔搜肠刮肚实在憋不出什么来。管虢公静静听了片刻识破他的心思有了“撼天”自然想“掘地”这也是人之常情古之豁的短处与那姬胜男相仿头脑机敏亏在战力不足他既然有这心思成全也无妨。 人面虎将肚子里那点东西和盘托出一个劲求饶求了几声忽然福至心灵声称愿意当先带路引他们前去清剿掘地人猿除掉这外来的祸害。 古之豁笑了一声这话正中他下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掘地人猿 掘地人猿乃是外来的强龙粗鲁蛮横应简大聋之请跋山涉水赶赴七十二莲花峰随意占了几座山头与一干儿郎嬉耍将人面虎等土生土长的土著当奴仆使唤稍不如意轻则詈骂敲扑重则撕成碎片生吞下肚去人面虎敢怒不敢言此番忽生奇想壮着胆子请管、古二人出手意念也是由来已久。 管虢公所求无非血气掘地人猿的名头他也略有耳闻大抵是血战后生出的妖物与那些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不可同日而语不值得调集大军剿灭他抬头看看夜色夜正漫长神不知鬼不觉走一趟动静也不会太大。他朝古之豁颔首示意后者将人面虎拖将起来松开五指拍拍它的脑袋命其老老实实在前引路若动什么歪脑筋闹什么幺蛾子定不轻饶。 人面虎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腔子里咽了口唾沫赔上十二分小心引着二人向前行去。 警惕未知的凶险乃是野兽的本能人面虎自恃机警明知二人就在左近扭转头却毫无察觉仿佛孤身一人翻山越岭它越琢磨越觉得心寒从哪里冒出这许多厉害的家伙还让不让它们好生过日子了!它有些胆颤又有些委屈七十二莲花峰风云聚会风光都是别人的它只要没灾没难活下去就谢天谢地了。 云从龙风从虎怪风卷过山脊无移时工夫人面虎便潜回栖身的山头压低了嗓门窃窃私语原来掘地人猿手下有若干猿猴踢天弄井精力旺盛最是机敏不过隔得远还好一旦惊动了它们发了野性断没好果子吃。 古之豁见它畏畏缩缩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当下并拢食指中指在它颈下一戳血气如利刃破入体内盘踞在心腹之间一旦有异动随时都可取其性命。这手段却是受“星针禁制”的启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粗陋归粗陋对付这等低下的魔兽却是一试一个准。 管虢公并不将那掘地人猿放在心上打了个手势示意古之豁自行其事。古之 豁活动一下筋骨伏低身躯双足微一发力便如大鸟一般无声无息滑入黑暗似慢实快并不刻意掩饰行踪数十息后便有一声凄厉的猿啸穿林而出惊得千百宿鸟四下里乱飞。 猿啸声中气十足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双铁手掐住咽喉折断了头颈。“谁?好大的胆子!”丛林中一声暴喝舌绽惊雷血气冲天而起彤云急速飞旋朝四下里滚滚散开月光落在山头一头魁梧的人猿立将起来将参天古木撞得东倒西歪双眸碧油油泛着绿光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古之豁将手中的猿尸随手抛开闷哼一声丹田中燃起一团血气之火后背微耸窜出一道虚影化作一头双目紧闭的撼天人熊抬起巨掌重重拍下。那掘地人猿毫不示弱抬起手爪正面迎击两股巨力相交一声响彼此僵持不下。 掘地人猿“嘎嘎”尖叫口吐人言厉声喝道:“尔这腌臢货可是简大聋的走狗?” 古之豁不理不睬暗暗催动神通撼天人熊陡然睁开一双火眼金睛两道金光电射而出朝对方脖颈只一绞六阳魁首顿时滚落在地断颈处没有喷涌鲜血反而钻出一道青气将头颅一卷旋即飞回颈上弥合如初连伤痕都不曾留下。 “好神通!”古之豁暗暗赞叹一声忽觉对方双臂力量暴涨排山倒海般涌来将他硬生生推开数丈尘土四起轰然巨响踉踉跄跄撞出一条路来。 掘地人猿伸手摸了摸后颈似乎惊魂未定那两道金光绞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若非它有续命的神通只怕阴沟里翻船脑袋掉了都不知道。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简大聋的人驻守南疆濒海的海狗子也跑到莲花峰来凑热闹了!” 古之豁站直身躯不觉皱起眉头海狗子这是南疆西南一隅骂人的土话一眼识破自己的来历也算是明眼人了不知有什么来头。举目望去只见月光下一头浑身雪白的魔兽傲然而立似马非马似鹿 非鹿体型并不甚大头顶血气氤氲回旋化作一轮转动的光晕视之惊心动魄。 不是简大聋的人撕了也无妨掘地人猿顿时狂性大发双拳捶打着胸脯如擂鼓般咚咚作响纵身一跃而起凌空扑向古之豁。撼天人熊挥动双掌迎击力量明显逊色一筹被暴怒的人猿打得一路后退无有还手之力。两头凶兽对撼惊天动地几乎将山头推平巨木东倒西歪滚落山谷中回响隆隆不绝。 择日不如撞日古之豁运气不佳夜深人静掘地人猿并未歇息恰与一魔兽会谈。那魔兽自号“谷偃”道行极深神通广大连人猿都忌惮三分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敷衍一二。 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南疆简大聋许下无数好处说动南明山中魔兽前来相助若他当真成为南方之主这个人情必须卖但谷偃听闻陈聃安仞契染俱有意染指本命血气简大聋实力不济十有八九会命它们打头阵当炮灰消耗对手的血气不得不防。谷偃此行是受人所托说动人猿结盟联手同进共退不要上了简大聋的当沦为他手中的刀只是谁都没想到古之豁会突然摸上山头痛下杀手摆明了要取掘地人猿的性命。 同为南明山一脉同仇敌忾它岂肯袖手旁观。 掘地人猿陷入狂怒如痴如颠力大无穷压得古之豁节节败退撼天人熊明灭闪动有溃散之虞。谷偃并不急于助阵窥准时机一步步逼近前牵扯对手的注意头顶血轮愈转愈快四蹄缓缓离地身躯浮空而起蓄势待发。 正当危急之际一道黑影掠过山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谷偃怀中只手按在它额头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谷偃头颅后仰脖颈弯成一道弧线几欲断折身躯重重砸向山崖“轰”一声巨响半身没入碎石卡得严严实实头昏脑胀动弹不得。 出手之人正是双眼不能视物的管虢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一不做二不休 谷偃的威胁凭空消失古之豁心中大定撼天人熊随之稳住阵脚且战且退消磨对手的气力。掘地人猿察觉到谷偃遭人暗算气息一落千丈似乎吃了不小的亏狂热的头脑稍有冷静怒吼一声猛地伏低身躯双爪插入土中发力一掀方圆百丈的土石腾空飞起大地翻了个身劈头盖脸砸落。古之豁这才醒悟人猿为何以“掘地”为名仓促间闪避不及只能驱使人熊挥动双掌将身躯护严实。 掘地人猿一击得手扭头扑向管虢公谷偃的生死不在他心上但命它前来传言之人却是南明山中数得着的厉害角色他怎么都得尽力相救免得落下口实。管虢公一手按住谷偃的脑门阴寒之力如利刃刺入它体内将一腔热血尽数冻结正待好生炮制忽觉脑后生风心知掘地人猿来袭头也不回反手一甩“啪”一声清脆的鞭响血气从五指挥出化作一条犀利的长鞭去势如电迎头劈下。 掘地人猿自忖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莫说一鞭便是十鞭百鞭也不在话下它只以双臂护住面门要害埋头向前突进熟料血气长鞭落在身上阴寒彻骨双膝没由来一僵硕大的身躯轰然栽倒摔了个狗吃屎阴寒之力在体内乱窜搅得血气紊乱不堪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管虢公伸手拂开碎石尘土露出谷偃的头颅卡死在山崖内眼神迷离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他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水汽顿时凝结为霜雪簌簌落下丹田内一阵阵发冷眼角眉梢泛起细微的皱纹仿佛在短短一瞬间便老了数十年。汲取海沟深处岩浆的热力压制寒毒终是治标不治本这些年来困守孤岛苟延残喘罢了南方本命血气是他唯一的指望志在必得之前主动避让韩十八半是迫不得已半是顺水推舟。结果呢?人算不如天算谁又会想到深渊主宰纷纷插手七十二莲花峰有此乱象?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 管虢公暗自叹息催动阴寒之力逐寸逐分削刮血肉将血气收拢于一处逼入眉心。谷 偃头顶血轮身俱异象神通可谓了得冷不防中了暗算为阴邪手段所制意识溃散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一味沉沦下去眼看就要命丧于此。掘地人猿挣扎着爬将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眸中绿光忽明忽暗进退两难。正犹豫之际后背忽然一沉古之豁已从土石中挣脱驱使撼天人熊扑在它背上举起一双巨掌乱扑乱打人猿四肢僵硬行动不灵后脑接连遭重击直如傻了一般。 火候已到管虢公取出镇珠小心翼翼按入谷偃眉心珠内云遮雾绕数十点精芒尽皆亮起鲸吞鲲吸将魔兽血气一扫而空。谷偃体内生机断绝残骸缩成数尺大小冻成僵尸从山崖空穴中扑出硬梆梆滚落在地。镇珠浮于空中载沉载浮散发出诡异的气息管虢公嘴角一动伸手将镇珠攫入掌中五指握拳微微颤抖。 既然跨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深渊主宰又如何血战已起众生平等接下来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掘地人猿中了管虢公一鞭阴寒入体血气失控又被撼天人熊狠狠打了百余掌躯干缩至寻常大小一条命去了九成九奄奄一息生不如死。古之豁从容收起人熊虚影双手摸着人猿的后背肩胛脊椎后腰满意地点了点头五指并拢血光一闪融成一柄利刃锋口腾起一团血气之火从上到下“刺啦”一划割开坚实柔韧的外皮露出遒劲的肌肉。 好皮!好骨!好肉!古之豁精神抖擞贴着脊椎两侧隔开筋肉又往后颈和后腰各截一刀左手一挖一扯将白森森一条背梁脊骨抽了出来看了数眼随手置于一旁五指插入胸腔握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使个神通将其体内精血尽数摄去一滴不剩。 掘地人猿如泄了气的皮囊迅速干瘪下去古之豁刀法娴熟将其抽筋剥皮大卸八块一一收入囊中最后将丹田中一枚血晶奉与管虢公。血晶乃血气凝结而成虽有损失精华大体留存管虢公微一犹豫三指用力一捏血晶四分五裂散作一团氤氲 血气翻来滚去倏忽化作一头小小的人猿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管虢公松开五指掌心托了一枚灰蒙蒙的镇珠人猿浑身一僵惊恐万分丝丝缕缕血气从它体内逸出钻入镇珠内精芒吞噬血气明灭闪动却没有上一次激烈。激战之余掘地人猿体内血气消耗甚巨终不能与谷偃相比。 一不做二不休古之豁回头找到人面虎拔去血气禁制趁着夜色深沉命其在前引路将四散躲避的猿猴一一寻出来屠戮殆尽不留活口。人面虎一路清点此番掘地人猿带来的儿郎大都毙命唯独少了两头充当姬妾的雌猿不知所踪。古之豁本打算斩草除根管虢公倒觉得不必漏网之鱼再引几头相熟魔兽前来报复送上门的血气也省了一番搜寻的工夫。 人面虎交上投名状绝了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它道行有限在诸方势力的夹缝中活到今天颇有几分小聪明猜出管、古二人所求主动提出愿鞍前马后效劳打探魔兽出没的消息。管虢公麾下巡哨虽然精锐魔物习性毕竟与魔兽不同隔了一层终不及人面虎来得顺手他示意古之豁将其收下若果真得力便饶它一条性命。 古之豁得了掘地人猿的精血停滞已久的修为有望突破正当雄心勃勃之际不愿错失良机当下携人面虎回转宿地细细盘问在兽皮图上补全魔兽的行迹心中有了主意。管大人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剿杀魔兽夺取血气在他看来避强击弱尚在其次最关键在于各个击破彼辈若联起手来即便得手也是惨胜濒海之地只剩这数万精卒尽数葬送在南明山里得不偿失最不济也要留下数千种子方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思忖妥当他向管虢公一一禀明建议暂时远离莲花峰一路南下沿途围剿落单的魔兽再悄悄折向西北布下防线切断彼辈的归路分隔蚕食设法将它们一网打尽。管虢公颔首应允命其放手去做掌心镇珠炽热如火嗷嗷待哺渴求血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无法拒绝它 当管虢公以镇珠汲取血气精芒牵动冥冥中因缘之线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汪洋孤岛上魏十七有所察觉从入定中醒来。祇树给孤独园正殿之内一尊古佛正以烧结万物的焚天之火祭炼镇柱不知何故藏兵镇柱挣脱十指冉冉升起转了数圈又失去支撑落回古佛掌心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魏十七不知管虢公在背后播弄手脚但镇柱的异动却令他心生警惕他低头沉思良久自觉心绪颇为缭乱当下长身而起步出接骨木浮宫。 “血域樊笼”遮掩孤岛红泽铁树高高盘踞于火山口舒展气根独木成林枝叶笼罩方圆十里投下浓密的阴影。屠真快步赶上前走在主人身旁仰头望着他的脸庞眸光闪烁心思沉浮。孤岛之上除了他自己只得屠真一人作伴自从迦耶将一番因果印入脑海魏十七便对魔女离暗起了提防之心从此再也没有放她离开“一芥洞天”。 不是信不过离暗而是信不过魔主。 一百零八枚金刚舍利搅动三界之乱他看到了棋局的一角未能一睹全貌。天帝转世如来重创魔王趁势崛起冲出他化自在天将六欲天收入囊中若说其中没有迦耶推波助澜殊不可信。 身处局中任人摆布要跳出棋局眼下还不是时候。 藏兵镇柱的异动是偶然还是必然?魏十七心中隐约有一点预感天机之轮愈转愈快渐渐脱离迦耶的控制那坐镇灵山化身万千的古佛再不现身落子只怕会输掉这一局。 时至今日他等得起迦耶等不起。 屠真伸出手去拉住主人的衣袖魏十七放慢脚步拉起她的手挽住自己臂弯轻轻拍了两下。 时光流驰岁月静好能时不时见到主人屠真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曾几何时她不甘心如流苏一般卑微到尘埃里她要并肩走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伴侣成为他的影子然而自入深渊魏十七突飞猛进绝尘而去她深知终其一生也无追上 一点好胜的念头渐渐淡去。天魔书包罗万象深不见底终究是三界之物在深渊眼中三界又何足道? 默默行了片时屠真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祇树给孤独园内藏兵镇柱轻轻挣脱古佛十指浮起数寸又落下。魏十七沉默片刻悠悠道:“一点异动一点晦暗不明的小兆头兴许是好事兴许……不尽人意……” 他所思所想所谋划算计的远远超出屠真的想象她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上他的是近在咫尺的魔女离暗是远在天庭的梅真人但不会是她。 又过了大半月镇柱再度异动比前两次更为激烈浮于空中足足十余息才耗尽力气跌落古佛掌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魏十七不能置之不理他将天宫仿制的那根青铜镇柱摄入掌中摩挲片刻轻轻一挥唤出镇将樊鸱。 在他的印象里樊鸱总是一副精瘦惫懒的死样有气无力三拳打不出个闷屁。可以体谅毕竟镇柱被毁失了安身的根本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说话伤元气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也可多撑些时日。不过这一次画风突变樊鸱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浑身上下似一张紧绷的弓目光投向虚空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 魏十七等了片刻开口问道:“看到了什么?” 连问两句樊鸱才回过神来蠕动嘴唇却一个字都没说。往常不吭声是懒得说话这一回是不知从何说起有些东西铭刻于记忆深处动念即察若要付诸言语又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全赖青铜镇柱藏身才保全一缕意识此番血战之劫还要靠对方扶持相助樊鸱不得装聋作哑他低着头琢磨了良久翻了翻眼皮闷声闷气道:“血战已起镇将俱被征召谁都不得置身事外。” 寥寥数语揭开深渊血战的隐秘魏十七心生好奇打了个手势命他继续说下去。 血战宣泄深渊意志的反扑推动新一轮血气流动除却固守深渊之底的几位大能外谁都要经历这一场浩劫。按照过往的经验血战大抵分三阶段第一阶段为酝酿期深渊各处血气持续爆发诞下不计其数的魔物彼此厮杀争夺一片混战期间深渊主宰麾下的兵将亦被卷入其中趁势壮大的有黯然泯灭的也有能够从接连不断的激战中活下来的俱是精锐中的精锐。 第二阶段为鏖战期旷日持久动则绵延数百年镇柱感应血气冲撞脱离掌控镇将受血战征兆揭竿而起收拢魔物大军各自为战败者形神俱灭化作奇气回归镇柱胜者得海量血气补益转赴下一处沙场。奇气在镇柱中温养四十九个昼夜再度衍化镇将而出重新投入血战但此镇将非彼镇将心性神通天差地别全然是不同之人。镇将出手将血战一波波推向巅峰生死一线惨烈之极就连四方主宰亦难以独善其身赤日陨落本命精血辗转无主这等事并非绝无仅有。 第三阶段为平复期深渊意志的反扑得到宣泄血气流转渐趋平缓镇将被击溃后奇气回归镇柱短时间内不再衍化幸存者收拢兵将分隔地盘着手善后事宜彼此克制避免大规模的混战免得鹬蚌相争便宜了暗中虎视眈眈的大敌。至此深渊结束了新一轮洗牌镇柱蛰伏诸方势力消长不一甚至可能影响到深渊之底的均衡。 深渊主宰左右不了局势没有镇将加入血战打不起来有了镇将加入不想打也得打血战席卷深渊没一个角落谁都不能幸免。三皇六王禁锢深渊意志脱不开身只能遣投影行走深渊真正投身血战的是麾下不计其数的悍将强卒一个底层的魔物可能在尸山血海中崛起成为手握重兵的大人物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帅可能陨落于来自背后的冷箭尸骸无存。血战不仅仅是血气的流动血战提供了无数可能你可以害怕它憎恶它热爱它但你无法拒绝它。 然而令樊鸱担心的是这一轮的血战演变得太快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反其道而行之 血战之初深渊血气显化为万千魔物犹如婴儿呱呱坠地距离成人尚有一段时日在樊鸱的印象中征召镇将至少是三五十年后的事大可睡上一觉再说。然而这一回血战才露出端倪他就隐约感应到深渊的召唤时断时续微弱但确实存在。 深渊的召唤么?念及藏兵镇柱的异动魏十七心中不由一动多问了几句果不其然当樊鸱有所感应正是镇柱脱离古佛十指挣扎腾空之时。有人在暗中推动血战滚滚向前三五十年的酝酿期所剩寥寥无几。 樊鸱遇到的问题更为棘手他失了滋养奇气的根本只能借青铜镇柱藏身为深渊征召投入血战一旦失手身躯被打散奇气无处可归弥散于天地间连重新衍化镇将都做不到那时才是真正“死”了。 不过对樊鸱来说这具身躯这具身躯中的意识才是他自己血战中陨落化作奇气从头衍化衍化而生的镇将也不再是自己与“死”并无二致。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无论是血气显化的魔物还是奇气衍化的镇将一旦开智无一例外渴求永存于世谁都不愿泯灭了自我的意志樊鸱神通不凡持九头穗骨棒如虎添翼对他大有用处魏十七不会坐视不理。不过连樊鸱自己都不知道投身血战后他是否还能做主是否能控制自己的行事。记忆仿佛被抹去除了铭刻于血脉深处的本能留下大段大段的空白他猜想在上一轮血战中他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生生死死不知轮回了多少次才一路走到了今天。 魏十七看出了他的惶恐和不安他想了想许下承诺“血战避无可避如你仍能保持清醒不妨留在我身边”不知何故樊鸱长长松了口气仿佛放下心头的大石他朝魏十七躬身行礼旋即化作一缕轻烟钻入青铜镇柱内蛰伏静养。 他说得太多耗费精神需要养精蓄锐以应对随时可能降临的血战。 魏十七轻轻摩挲着青铜镇柱陷入长久的沉思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从“一芥洞天”内招出深渊之子才看一眼便知他浑浑噩噩尚未复原。他不觉皱起眉头屈指一弹一缕若有若无的法则之线钻入深渊之子眉心凝神探查许久就像搅动一锅烧糊的粥一无所获。 事出有因之前为逼问祭炼镇柱之法下手太狠法则之线贯入脑内几乎将深渊之子搅成一个白痴也许他明天就会清醒也许永远都不会清醒对此魏十七无能为力。 虽然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血战迫在眉睫总是不争的事实打铁还得自身硬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临阵磨枪的话哪一宗手段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入深渊以来身经百战以往那些花里胡哨神通味同嚼蜡他可以倚仗的最强手段无非是十恶星躯、诛仙金符和血域樊笼。星躯已臻于大成继续磨砺进展微乎其微他心中清楚欠缺的是冥冥中那一线机缘机缘未到急是急不来的。至于诛仙金符终究是身外之物引动星芒固然杀伐凌厉对上深渊四方之主或者陈聃这等扎手的硬点子击不中破不开亦是徒劳。 剩下唯一值得倚重的当属“血域樊笼”。 只是一种异想天开的猜测没有确凿的根据魏十七隐约觉得法则之线的出现令血域樊笼多了若干变化只是这些年四处奔波始终没能静下心来细细参悟。大战在即多一宗手段就多一分把握临阵磨枪若能磨对地方说不定能四两拨千斤收到奇效。 仿佛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魏十七心中腾起时不我待的感触命运之轮转动到最关键的时刻耳畔仿佛听到了吱吱嘎嘎的声响那一定是错觉他哑然失笑。心中拿定了主意魏十七随即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盘膝坐定于参天造化树下听着千枝万叶婆娑声响着手推衍血域樊笼的种种变化。一念即动十恶命星的星光穿过时 空不绝如缕垂落在他头顶。 然而他并不能潜心闭关专心致志修炼或长或短每隔一段光景祇树给孤独园内的藏兵镇柱便生出异动动静虽不甚大却牵动整个“一芥洞天”如一块石头投入池塘激起层层涟漪将他从入定中唤醒心血来潮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异动从何而来也无法置之不理心中不无烦恼推衍血域樊笼了无进展处处碰壁。 身处孤岛天涯海角不知时光流驰。这一日藏兵镇柱再度挣脱古佛十指打断了焚天之火祭炼浮空摇摆足足数十息才重新落下。魏十七心烦意乱将心神遁出“一芥洞天”背负双手独自在海边信步。 不知何故他记起了剑域。 域者天地也因剑成域画地为牢法则由他判定生杀予夺只在动念间。天都峰成就剑域大瀛洲铸就妖域飞升天庭修炼命星秘术悟得血域樊笼入深渊樊笼再生变化凝出法则之线。一以贯之将对手挪出现世困入“域”中以法则压制克敌制胜。 若对手神通广大与现世牢不可分挪不动困不住又待如何? 魏十七停下脚步心中若有所悟目光落处浮沫翻滚的礁石上趴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海星腕足缠住贝壳扯开一条缝隙将胃袋吐入其中包裹住柔软多/汁的软/肉在体外消化。鸟兽蛇虫进食都将食物吞入胃中海星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胃吐出包裹食物…… 反其道而行之……反其道而行之……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挪不进樊笼就将樊笼投入现实。魏十七合上双眼负手而立心中豁然开朗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何不以法则之线编织因缘侵蚀现世悄无声息张开血域樊笼一念生一念灭一念兴一念亡! 大道千条万法归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地狱无门 祭炼镇柱是水磨工夫推衍神通是细密工夫频繁打断有害无益魏十七干脆撤去焚天之火将藏兵镇柱挪入接骨木浮宫内窥其异动。红泽铁树亦感应到天地异变加紧抽取岩浆蕴藏的先天精纯血气魏十七隔十余天收割一回将血气藏入祇树给孤独园以佛光镇压凝成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血晶以备日后支取。 血战的阴云越积越厚深渊血气爆发终于波及了海外孤岛。这一日魏十七正在接骨木浮宫内静坐忽然心中大震耳畔焦雷滚滚惊天动地当下长身而起飘然跨出浮宫只见四下里血光乱晃星力如潮水退去孤岛重又浮现于海面海水蒸腾雾气遮天蔽日火山口的红泽铁树燃起冲天烈焰如巨大的火炬熊熊煌煌光耀千里。 他催动神念察觉海沟深处血气翻滚岩浆涌流如沸略加思索心知那火非是凡火而是岩浆为血气推动沿气根倒卷直上将红泽铁树吞没。 魏十七伸手一指一道十丈粗的水龙从海中拔起扶摇直入高空扭头倾向火山口将烈焰扑灭红泽铁树枝叶败落焦黑如炭在水汽中瑟瑟发抖僵持了十余息烈焰由内而外再度喷发如火泼油一发不可收拾。他暗暗叹息不再为徒劳之事木心被岩浆包裹千疮百孔生机渺茫红泽铁树已无可挽回只能任其烧成灰烬填埋进火山或者随爆发撒入无情、无尽、无际的大海。 屠真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并肩看那火山口一树烈焰黑烟腾空火星四溅如暗夜中璀璨的焰火。魏十七的耳畔响起一首熟悉的歌“看过了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恋的道别。突然间想起你曾经许下的誓言在这熙来攘往热闹的淡水河边……”他不是在淡水河边他在波涛翻滚的海边他的身边也不是小师妹秦贞他的身边是屠真。 已经隔了很久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魏十七静静回想往事 历历在目心弦震动发出一声低一声高的颤音。近在咫尺屠真察觉他心绪波动小心翼翼伸出手去在他手背轻轻一触犹豫片刻又缩了回来。这一刻虽然肩并着肩却遥远得就像海角天边。 她知道他在怀念着谁但不知道他在怀念谁。秦贞?阮静?还是梅真人?都说相见不如怀念但她暗自庆幸从渊海三洲到天庭从天庭到深渊这么多年她始终陪在他身旁不离不弃从未远离。 独木成林终有焚烧殆尽的时候冲天烈焰渐次熄灭岩浆在山腹中翻腾像一锅煮沸的粥从火山口慢慢溢出。海沟深处的血气愈发狂暴陡然间一声巨响海面急剧下沉孤岛之下的定海神柱暴露于天光云影之下。 魏十七定睛望去只见千百头大腹便便的魔物从血水中浮起状若身怀六甲的孕妇四肢短小面目狰狞眼耳口鼻俱被铁线缝死在水面翻滚浮沉为血气催逼顷刻间衰老枯竭胸腹破开一道大口子诞下无数寸许长的魔物。魔物甫一出世便大口吞食血水身躯随之涨大穷凶极恶彼此殊死争斗胜者掠夺血气败者尸骨无存。 屠真乃器灵化身性子冷淡心肠刚硬关心之人关心之事寥寥无几深渊魔物厮杀惨烈在她看来与蝼蚁争斗无异事不关己流再多血死再多命也视若无睹。 厮杀持续了一日一夜淤血染红了大片海域一眼望不到头留存下来的魔物足有数万之众得血气滋养一个个魁梧凶悍有了几分精兵强将的影子。彼辈各自抱团聚作三支彼此怒目以对却停手不再继续争斗僵持片刻呼啸而散两支浮海投陆地而去剩下一支人数最少不足万把兜兜转转几圈竟奔孤岛而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魏十七心中不觉一动五指握住青铜镇柱轻轻一挥一道黄光闪过镇将樊鸱落入现世耷拉着眉毛耷拉着嘴角脸上写着十二分 不情愿。血战已起深渊的征召随时都会降临魏十七知他经不起折腾不以为忤举起青铜镇柱指了指海中的魔物道了句:“送上门来的血气——” 樊鸱心领神会掀动眉毛眯起眼睛盘算了片刻道:“此时收取血气不过区区之数莫如将这支魔物收至麾下去芜存菁可得若干精锐劲卒投入血战所得远胜于此。” 魏十七明白他的意思血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争有道是“宜未雨绸缪勿临渴掘井”眼下虽然迟了些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樊鸱既然觉得可为想必有十成的把握当下颔首道:“那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工夫魔物已潮水般涌上孤岛乱哄哄吵闹不休猛地看到魏十七等三人先是一怔随即凶性大发叫嚣着扑上前来。樊鸱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慢吞吞迎上前去稍稍放出气息那一干魔物顿如老鼠见了猫腿脚发软前赴后继瘫倒在地。 降服魔物收为麾下兵卒乃是镇将的天赋神通无须耗费多少心力手到擒来。樊鸱看上去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手段却极为老到催动奇气操纵数十头强悍的魔物临时充当头领将数千魔物压得服服帖帖鸦雀无声屁都不敢放一个。 魏十七看了片刻见他好整以暇举重若轻樊拔山契染等与之相比直如笨拙的新手心下了然魔物大军因血战而生为镇将所设如臂使指万众一心这才是深渊真正的力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驾驭的。 换作是他也不能。 红泽铁树已毁海底岩浆涌流先天精纯血气可望不可即继续留在此地不过是白白浪费光阴樊鸱既然收服了这许多魔物那就拉到南疆去打上几仗看看镇将领了一干兵将又是何等样一番光景。 他拿定主意收起接骨木浮宫唤上樊鸱一行径直渡海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铁血命气 黑压压一片人头渡海而去樊鸱起九头穗骨棒一划引动澎湃海潮乘风破浪扑向南疆滨海之地。陆地沉沉一线遥遥在望身后霹雳一声巨响定海石柱四分五裂火山孤岛沉于海底血气暴涨漩涡滚滚笼罩方圆百丈磅礴吸力凭空而作海潮倒卷魔物大军前冲之势骤然静止僵持数息身不由己向后退去。 樊鸱扭头望了一眼闷哼一声九头蛇虚影冲天而起撑拄海天间蛇颈起伏齐齐张开大嘴发出无声咆哮倒卷的海潮掀起滔天巨浪如一堵横亘千里的高墙扶摇直上轰然崩塌一泻千里将魔物箭一般推向海岸。 樊鸱踏浪而起遥遥望见魏十七立于虚空随手收取血气举重若轻直如探囊取物。血战降临天翻地覆深渊之底血气爆发势不可挡他如何能收得如此轻松?樊鸱心中不由一凛催动奇气灌注双目细细看了半晌这才察觉魏十七指间一抹淡淡佛光流转不息将狂暴的血气化作绕指柔鲸吞鲲吸收入体内如无底洞一般气息丝毫不见变化。 这许多血气都去了哪里?樊鸱百思不得其解。 海底血气持续了百余息渐次衰竭魏十七返身踏浪而去身影若隐若现须臾便踏上陆地。放眼望去魔物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大口小口喘着粗气显然在海潮中耗尽了力气一时间爬不起来。 樊鸱立于一块崛起的礁石之上极目远眺眼角微微一抽“嘿”了一声将九头穗骨棒重重一顿“咚”大地为之颤抖魔物浑身打了个激灵咬牙切齿挣扎着爬起来强行吊起精神。 魏十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之前上岸的魔物大军蜂拥而至意欲趁他们精疲力尽立足未稳杀个回马枪捡个大便宜。无有镇将号令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无意插手且看樊鸱如何应对。 樊鸱咧开嘴面上露出狰狞之色权衡利弊将体内奇气一催十余头强悍的魔物如打了鸡血 一般跳将起来嗷嗷大叫着冲上前去双臂有千钧巨力只一轮便将当先的魔物远远打飞跌落在礁石上摔成了肉泥。 奇气加持之下身坚如铁力大无穷一群凶狼饿虎闯入羊群大肆杀戮血气源源不绝涌入体内气息节节拔高冲破瓶颈一个个从底层魔物跻身精锐劲卒多了些小神通小手段。 樊鸱暗暗将奇气撤去任彼辈身陷重围以一敌百奋力厮杀无有奇气加持护不周全转眼遍体鳞伤唯有屠灭对手夺取血气滋养己身方有一线生机。那十余率先晋升的精锐退无可退凶性大发渐渐靠拢于一处彼此照应如惊涛骇浪下的礁石竟死死撑了下来。 偷袭的魔物大军足有数万之众欺软怕硬绕过那困兽犹斗的硬点子涌向岸边挑软柿子捏。有精锐劲卒冲杀在前阻了一阻得了这片刻喘息渡海而来的数千魔物恢复了些许气力咬紧牙关拼命鼓荡血气与来袭的大敌殊死混战。 樊鸱踞于礁石之上战局一览无余魔物彼此乱战直如老婆子打架毫无章法看的他连连摇头。交战双方一方是为了血气一方是为了性命虽然敌众我寡敌逸我疲倒也勉强顶得住。不过以命换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心念动处将九头穗骨棒又一顿“咚”一声闷响如战鼓乍起敌军攻势为之一挫己方精神大振。 陷入重围的十余精锐趁势杀出与己方疲卒汇合各自领了一支绝地反攻。蛇无头不行有了悍卒充当主心骨吆吆喝喝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稍加指挥调度局势顿时大为改观进退之间有了一丝章法。 魏十七看在眼里心下了然樊鸱以奇气操纵魔物入敌阵夺取血气一路提升至精锐劲卒并在其脑海中留下统兵之术以战养战去芜存菁思虑可谓周密行事可谓果决这是镇将天生的神通手段假以时日当可拉起一支百战之师。 只是樊鸱如此热心 与之前懒洋洋病恹恹判若两人对他又有何好处?魏十七若有所思血战既起一切都已改变镇柱未动镇将未出樊鸱因失了存身立命之本阴错阳差先行一步或许反是他的机会。 他听任樊鸱主张静观其变。 来袭的魔物虽众却无有号令乱哄哄脑腾腾只是一盘散沙双方厮杀多时樊鸱麾下兵卒渐渐稳住阵脚连成一气彼此呼应布下一道犬牙交错的防线强者在外弱者伤者在内轮番上阵合力将对手剿灭。这数千魔物经历殊死厮杀有了老兵老卒的味道进退攻守有模有样又得血气滋养肉身战力突飞猛进铁血命气在头顶氤氲飘荡连成一片。 大局已定樊鸱缓步上前头顶飘出一缕奇气汲取大军的铁血命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血战未起之时奇气需镇柱温养镇将不得久驻于世血战既起天翻地覆镇柱脱离掌控镇将揭竿而起收拢魔物大军征战不休奇气可在铁血命气中壮大无须收回镇柱。他之所以不惜消耗奇气将一干魔物收至麾下着意调教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只能一直打下去一直胜下去溃败对樊鸱来说意味着自我意识的泯灭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战局向己方倾斜麾下大军转守为攻铁血命气愈发浓郁有若实质奇气与命气混为一体樊鸱心念一动大军响应如神发一声喊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兵败如山倒剩下的就是追逐残兵败卒各自收割血气看谁手快运气好了。 半个时辰后得胜的兵卒陆续归队体内血气冗杂如小蛇般窜来窜去然而外物终究是外物不经炼化血气从毛孔散逸一无所获。樊鸱倚重铁血命气急于提升彼辈的战力当下传下一宗法门比诸魔物从血脉中继承的粗浅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习得者炼化血气脱胎换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兵过落风谷 血战初起乱象甫作镇柱尚未失控镇将未得征召抢先一步便可一骑绝尘樊鸱深谙其中的关节休整一日一夜继续挥军北上磨砺爪牙寻找下一个猎物。樊鸱能想到的策略在魏十七看来昭然若揭他不仅纵容其放手施为而且暗中积蓄力量决意放手一搏试探深渊的底线。 行不数日劈面遇上另一股魔物大军彼辈一盘散沙直如海中的沙丁鱼一般樊鸱以寡击众将其分隔屠戮大肆吞噬血气数万魔物溃不成军糊里糊涂便沦为遍野血肉。这一战来得及时数名精锐血气暴涨率先脱颖而出晋升偏将所领魔物士气大振嗷嗷大叫着簇拥上前与有荣焉。 樊鸱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大势已定他命麾下兵将各自收手从幸存者中挑选血气充裕的魔物打散了补入大军。追随血战强者乃是深渊的铁律浸润于血脉无可辩驳彼辈死里逃生毫无反抗之意老老实实听从指挥当一名挣扎厮杀在底层的小卒。不过他们并非没有机会的炮灰只要在一场场鏖战中幸存下来不断夺取血气小卒子过了河一路向前亦可升为偏将牙将裨将乃至大将追随强者方有那一线出头的可能。 小卒子是没有忠诚的。 接连吞下两股魔物麾下兵将约略有了点模样樊鸱寻了个避风的山坳驻扎撒出巡哨打探消息寻找下一个目标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接连数日回报竟不见兵马行踪镇守濒海之地的大军似乎倾巢而出连留守的营盘都不见似乎全然弃了这一方地盘管虢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魏十七略加思索猜到了管虢公的用意之所以远赴濒海驻扎在此是为了海底那一道岩浆涌流的海沟借磅礴热力镇压寒毒当日在孤岛之上他与管虢公交手察觉到一些端倪。佛光镇压血气寒毒撼动不了星力倒逼入体管虢公不提防吃了一个大亏深知 来人神通广大不可敌挡。强龙压过地头蛇魏十七要夺这孤岛火山引种红泽铁树管虢公纵不情愿也只能退避三舍再不退就永远都走不脱了。 他赢得起也输得起说弃就弃干脆撤出濒海之地举精锐北上远赴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谋取南方本命血气不过之后的事就不为魏十七所知了。 濒海之地已成空巢穷山恶水出刁民多有桀骜不驯的魔物魔兽不得管虢公镇压一个个跳将出来聚作大小百余股势力呼啸山林彼此掳掠吞并渐生混乱之象。樊鸱命麾下精锐各领一部魔物奔袭数百里轮番清剿权作练兵花费数月工夫将濒海之地梳扫一遍留下一地尸骸凶名在外引得魔物纷纷来投其中便有古之豁淘汰下的残兵败卒。 古之豁在濒海之地练兵多年层层筛选淘汰下的兵卒亦是精锐樊鸱不拘粗细尽数收入麾下细细盘问了才知管虢公业已北上南明山不知所踪。南明山有什么?七十二莲花峰南方之主山涛洞府所在本命血气回归之地。樊鸱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本命血气于他大有用处若能占为己有无异于多了一条性命。 樊鸱思来想去心知瞒不过魏十七当下向他挑明魏十七对南方本命血气并不看重略加思索应允他借机行事。 消停数日后樊鸱领兵离开濒海之地朝南明山行军走一路剿一路如蝗虫过境烧杀掠夺无所不用其极麾下兵卒亦如滚雪球般急剧膨胀堪堪有二万之众精神抖擞士气正旺。 这一日兵过落风谷。 落风谷位于濒海之地西北角乃是扼守北上通途的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日古之豁便从此引兵而过命驻守的兵将撬动山石将狭窄处十里长一段堵得结结实实断了这一条退路。自断退路亦断了樊鸱的去路若是孤 身一人逾越天堑不在话下但手下这许多新收的兵将良莠不齐待他们逐一翻过落风谷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樊鸱立于落风谷前沉吟片刻唤来巡哨问了一番若不从落风谷走要多绕数千里之遥沿途瘴气密林不利大军行进。权衡利弊这一番手脚一番消耗却是省不掉了樊鸱拿定主意提起九头穗骨棒亲自上前鼓荡血气迎头一棒砸去开天辟地轰然巨响乱石穿空坠落如雨以一己之力生生开出一条通途来。 十里乱石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无非多耗费些血气罢了血气易得奇气难补对樊鸱来说借铁血命气温养奇气方是重中之重其余一切都可抛开。魏十七立于悬崖之上注视他开山劈石血气翻滚动静大得异乎寻常忽然察觉到地下有一丝轻微的异动似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迫近。 樊鸱不急不缓一气贯穿十里乱石尘土障天四下里晦暗无光影影绰绰右脚忽然一紧被一只利爪死死扣住将他往地下拖去。他反应极快顺势提起九头穗骨棒重重击打在地面上“嗡”一声闷响震波笼罩方圆百丈地动山摇土石一层层掀于空中瑟瑟发抖落足之处露出一条粗壮的胳膊黑黝黝毛茸茸不似寻常血肉之躯。 什么鬼东西!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还没来得及发力忽然眼前一花身躯被轮将起来狠狠砸在乱石堆中一下两下到第三下时轮了个空樊鸱已脱身而出遥遥注视那藏头露尾的异物神情有些古怪。 听闻南疆之地一度魔兽横行为祸惨烈山涛执掌本命血气后花费了好大工夫才将彼辈约束在南明山中不得肆意妄为落风谷乃南来北往的要紧地界怎地还藏了一头漏网之鱼?难不成是故意留下阻拦他们的?管虢公这一招后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强中自有强中手 仿佛挣脱了禁锢打破了封印落风谷下魔兽从沉眠中苏醒气息节节拔高天崩地裂土石塌陷崇山被夷为平地。樊鸱察觉到不对劲心中打了个咯噔急命麾下兵将退避三舍这等横空出世的凶物绝非蝼蚁之众所能撼动。 烟尘滚滚如龙卷风般扶摇直上一时间天昏地暗破碎的血符如星辰明灭溃散于无形数息后黑暗中依次亮起四对红灯却是魔兽的八只眼珠死死盯住樊鸱冰冷的杀意潮水般涌来势不可挡。樊鸱摇动九头穗骨棒身后显出九头蛇的虚影气机与之一触不知何故落在下风盘作一团嘶嘶吐着蛇信颇有些色厉内荏。什么东西单凭气机就压制九头蛇樊鸱脸上肌肉一跳体内奇气氤氲鼓荡似乎遇到了敌手按捺不住冲动。 苍穹深处一颗斗大的凶星若隐若现血光搅散彤云照落在狼藉一片的落风谷。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窥得真切那破土而出的凶物却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腰细胸鼓四肢长满硬毛白发上指面无口鼻四对赤红的眼珠凶光毕露后背探出八条黝黑发亮的节肢丫丫叉叉直如蜘蛛一般。九头蛇气势为其压制樊鸱要与之硬拼光凭血气还不够一旦动用奇气束手缚脚难以尽展所长魏十七心念动处举步迈上前拦下那凶物的噬人气机。 樊鸱后背微微一耸如释重负顺势退后数步九头蛇虚影渐次淡去奇气乃存身立命的根本用一点少一点如非必要他不愿平白消耗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主动接手让他作壁上观再好不过。 那无面蛛女见有人迎上前来毫无惧意堆积万载的戾气顿冲脑门猛地抬起一条节肢如镰刀般斩落一抹黑光划破虚空魏十七不避不让起右臂抵住突如其来的重击十恶星躯岿然不动方圆百丈齐齐塌陷三尺浮土夯成坚石。 十恶凶星血光大盛星力下垂落于魏十七头 顶他吐出一口浊气拿捏星力暗暗催动“血域樊笼”试图对方挪入现世与虚世之间从容炮制却挪之不动。那无面蛛女心生警兆察觉到他暗中施展手段似能危及己身将头一抬下颌裂开一道长缝翻出狰狞口器喷吐蛛网铺天盖地罩落。 蜘蛛精的手段来来去去不外乎这几手魏十七并不怀疑她有飞天遁地之能当下屈指一探从“一芥洞天”中分出一点纯青色的焚天之火落于蛛网之上瞬息抹得干干净净。那无面蛛女大为忌惮倏地收回节肢缓缓退后心中有些犹豫不定。 无面蛛女并非她的本相当今之世已没有几人识得她的来历了。 她的最初崛起可以追溯到上一轮血战之前那时她是深渊之底诞生的魔兽阴差阳错侥幸夺取了本命血气成为南方之主。然而兽毕竟是兽纵然开智亦无法与天人相提并论其执掌南疆之时肆意妄为纵容魔兽作乱身旁并未聚集起一支堪倚重的大军。当血战席卷深渊魔兽纷纷退入南明山无面蛛女势单力孤最终为山涛击溃夺去本命血气一败涂地。 旧日陨落新日升起山涛将无面蛛女镇压于落风谷下留下一道禁制交与管虢公执掌。南疆无有大变蛛女永世不得翻身他日如生内乱祸起萧墙可放出无面蛛女乱上添乱搅他个天翻地覆。 这一招后手落在了樊鸱头上。 本命血气被夺囚于地下万载光阴荏苒无面蛛女气血衰竭一身神通大打折扣不利久战察觉到对方手中那一团天火的厉害胸中戾气如雪狮子向火她不禁起了退避之意。魏十七哪里容她轻易脱身双眉一挑轻轻踏上半步落足处法则之线编织因缘侵蚀现世悄无声息张开域界将对方困住。 无面蛛女只觉周身一紧如被十万大山当头压住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寒意从心底腾起她 掀动口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抡动八条节肢猛一挣虚空破碎腾身跳将起来挣脱域界的束缚逃出生天。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在神意中推衍终究隔了一层从“血域樊笼”更进一步衍化成“十恶星域”绝非一蹴而就魏十七察觉法则之线的编织精巧却不牢固遇外力侵扰编织随之溃解其中破绽百出非一朝一夕可以补全。 无面蛛女将脖子一扭喷出一条惨白的蛛丝横贯百余丈黏住一块鹰嘴巨石欲趁势远遁熟料对方抢先一步弹出一点焚天之火将蛛丝抹去。身在空中借不得力无面蛛女双足落地凶性大发蓦地涌身向前八条节肢化作重重虚影疾风骤雨一般刺向魏十七。 天地禁锢无形的巨力攫取身心挪不开退不得魏十七抬起双臂交叉护住口鼻咽喉接引星力凭借“十恶星躯”将这一轮戳刺生生扛了下来待对方攻势稍竭再度编织法则之线侵蚀现世张开域界。 相同的手段卷土重来无面蛛女窥不清其中奥秘只得收回节肢纵身全力挣脱魏十七转守为攻凌空一拳击出将其逼落地面仍以域界困敌。数番来回后无面蛛女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将自己当成磨刀石磨砺习得的神通手段如此嚣张如此小觑于人她不禁勃然大怒将双肩一摇现出黝黑发亮的蛛身原形毒牙交磨八足撑地腹部鼓鼓囊囊有一赤红的斑痕形同漏壶熠熠生辉。 真丑!整个就是一头黑寡妇!不过被拿东西咬上一口便是金刚不坏之身只怕也消受不起。魏十七暗暗提起小心忽然皱起眉头发觉法则之线编织的域界竟困不住蛛身原形犹如水黾浮于水面倏来倏往滑不留手。 无面蛛女现出原形狂性随之大发张开口器一吸一喷狂风乍起飞沙走石急速拨动八条长腿猛扑上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一眼万年 腥风扑面而来中人欲吐风中夹杂着无数蛛毛蜂拥而至。蛛毛细如游丝无孔不入一旦侵入体内沿血流直刺心脏最是阴毒不过魏十七识得厉害退后半步暗暗张开“一芥洞天”洞天一吸便将万千茸毛尽数收去裹作一团起焚天之火一落便烧作灰烬。佛光天火乃深渊本源显化克制血气魔物无往不利无面蛛女已非往日的南方之主甫脱牢笼气弱体亏诸般手段为其从容破解等闲翻不了盘。 法则之线编织域界只是经看不经用的半成品蛛女现出原形八条长腿解脱因果困之不住魏十七放弃了继续试手的念头左手虚按以佛光镇压血气对方来势为之一滞顺势起右拳击落拳力外放有如实质。无面蛛女正待痛下杀手体内血气蓦地一沉不听使唤她又惊又怒匆匆挥起一条长腿招架两股巨力相交一声闷响跌落在尘土中。 魏十七揉身而上双拳大开大合迎面硬撼无面蛛女如同身陷泥沼每每慢了半拍被打得满地乱滚狼狈不堪。樊鸱冷眼旁观察觉那蛛女体内血气萎靡不振似被什么东西镇下神通手段无从施展只能仗着肉身不坏苦苦支撑他心知有异催动奇气灌注双目果不其然又窥得一抹淡淡佛光在魏十七掌心指间流转不息多看片刻便觉心驰神摇为其所摄。 樊鸱收敛奇气用手背揉了揉眼帘心中有数深渊魔物种种神通手段全仗丹田内一团血气血气被镇压便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那无面蛛女无有还手之力力战不退倒也有几分骨气。他却是会错了意无面蛛女肚子里叫苦连天哪里是力战不退她数度喷吐蛛丝欲寻隙远遁总被一点焚天之火凭空抹去单凭八条腿又能逃到哪里去! 苍穹深处十恶命星降下一点星芒魏十七五指一紧诛仙金符化作一剑接引星芒金光暴涨批亢捣虚只一斩便将一条蛛腿斩落。无面蛛女躯干一歪纵声厉啸断腿处喷出一蓬惨绿的细丝将蛛腿一收一接顿时回复如 初。 不死不灭之身亦非毫无破绽可寻魏十七转动金剑星力流转一手以佛光镇压血气一手挥剑斩落又卸下一条毛茸茸的后腿随手弹下焚天之火绿丝腾起一团火星断肢再也接不回来无面蛛女瑟瑟发抖如风中残烛踉踉跄跄跌落在地剩下七条蛛腿抱成一团乱翻乱滚。 魏十七将手一撒金剑脱手飞出将其钉死在地无面蛛女嗬嗬嘶叫漫天喷吐蛛丝漏壶状的红斑忽生异变光芒万丈鼓胀的腹部急速干瘪血气精气倒卷而起汇成一道虚影冉冉升起却是个清隽的中年人面无表情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 樊鸱没由来心头一跳仿似察觉到危机降临不假思索向后掠去扭转头紧闭双目不敢多看一眼。若不是青铜镇柱羁绊在身他定然落荒远遁避得越远越好。 笼罩南疆万里之地的滚滚彤云忽然荡开推出一轮赤日将星力轻轻抹去一时间深渊的天空诸阳隐退唯剩一日。 一眼万年命星瞬息遥不可及后背掠过一阵寒意魏十七身躯微微一沉似被什么东西牢牢锁定天地伟力加诸于身连手指都不得稍动。如此神通绝非无面蛛女所为那投影入现世的中年男子当是深渊主宰之一南方之主行将晋升王位入主深渊之底的山涛。 仿佛看清了来人虚影骤然溃散加诸于身的天地伟力却并未消退苍穹中那一轮赤日忽然黯淡了数分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如金戈般瞬息刺破虚空落于魏十七头顶倾泻而下。 山涛留下的后手不仅是封印在落风谷下的无面蛛女还有一道己身投影。如大乱已定哈千目简大聋管虢公任一人足以把控局势自无须他插手如外敌未灭南疆行将易手那他就随手将其抹去不留后患。 晋升王位也罢入主深渊之底也罢在送出南方本命血气之前他还是南方之主岂容他人在南疆之地妄为! 彤云散去天象异变任谁都看得分明任谁都以为山涛送归南方本命血气非是落在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而是落在了濒海之地西北隅的落风谷。唯有魏十七首当其冲心中明了从天而降的并非什么本命血气而是山涛遥遥送出的全力一击。 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并非一成不变山涛行将入主深渊之底他的全力一击大抵与六王相仿气机引动深渊本源隔断命星避不开躲不过如劫雷轰顶只能凭肉身硬抗。 扛得过海阔天空抗不过灰飞烟灭。 赤日隔空一击付出代价不小山涛为何要这么做?是有意误导引开视线搅混水还是应平等王之请?魏十七心头一团迷云眉心纠结起意内察却发觉佛光天火归于祇树给孤独园似被伟力压制少了一宗得心应手的神通。念头数转他抽取“一芥洞天”内磅礴生机催动“十恶星躯”使出十二分力气摇动双肩猛一挣生生挣开一线松懈勉强将接骨木浮宫送将出去。 浮宫之内是屠真是离暗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事以免遭池鱼之殃。 天地伟力一线松懈接骨木浮宫飞不出多远翻来滚去急剧膨胀轰然坠落。千钧一发之际樊鸱感应到青铜镇柱的气息福至心灵身影一晃张开双臂将浮宫抢住又一晃脸上挤出十余条皱纹不惜耗费奇气生生挪出百丈。浮宫重重跌落在地尘土飞扬门户洞开屠真飞身而去举目望去只见火光如炬将魏十七从头到脚整个淹没。 樊鸱长长舒了口气目光落在屠真手中一根青铜镇柱龙蛇缠绕神韵各具其妙一根藏兵镇柱粗砺如石神物自晦他脸上肌肉跳动数下强行压下觊觎之念垂下双手向后退去。倒不是忌惮屠真他深深忌惮的乃是伟力压制烈焰缠绕一时脱不开身的魏十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南方之主山涛的全力一击兀自奈何不了此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十恶星躯 山涛乃名符其实深渊四方之主第一人烈焰只是虚相一击之力凝而不散尽数落在魏十七身上没有分毫外泄直如磨盘一般地水风火将“十恶星躯”层层消磨。魏十七长身而立心如古井不波星力如潮水涌动源源不绝补全星躯此消彼长此涨彼消与深渊伟力相持不下借此磨砺肉身。 这是何等豪壮又何等嚣张。 若星躯完满又或命星不隔或许这一战的结果将截然不同然而臻于大成终非完满人力有时穷尽“十恶星躯”留有几处无法弥合的命门往时无碍此刻在深渊伟力压迫下成为致命的破绽。 星躯的命门便是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五处灵机池。 欲成洞天先立洞天当年魏十七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转而修炼秘术以人身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为根本立魂眼为阵眼肉身开辟一芥洞天窥得大道一步登天成就真仙之躯。 魂眼乃是他得道的根本。魂眼亦是星躯的破绽。 灵机池鼓荡回旋渐次枯竭星力无以为继伟力依然不绝灯枯油尽天旋地转七窍泥塞五感沦失魏十七心神退入沉寂十恶星躯节节败退颅顶魂眼骤然闭合一处灵机池随之崩毁。阵眼去其一洞天塌落一角天崩地裂万物化作齑粉参天造化树播撒生机将塌陷的一角奋力撑起枝叶婆娑发出隆隆呻吟。 后颈魂眼闭合灵机池崩毁阵眼再去其一洞天塌落小半参天造化树生机泯灭枯枝败叶坠落如雨那座承载了无数过往和记忆钢筋混凝土的森林轰然坍塌散作一蓬时之砂丝丝缕缕冉冉升腾永夜悄然降临死寂浸染了每一寸天地。 星躯依然为伟力压迫脐上三分魂眼闭合五处阵眼毁其三参天造化树再也撑 不住崩塌的洞天节节折断寸寸枯竭连同根植的大地一并散作时之砂往日生机勃勃的“一芥洞天”已沦为触目惊心的荒芜废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深埋于造化树下藏身九头蛇皮袋中的深渊之子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倏地跳到空中四下里略一审视顿时脸色大变满头虚汗一身肥肉乱抖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天地崩坏难逃灭顶之灾却是往哪里去躲? 正慌乱之际忽然窥见远处一道佛光冲天而起如擎天巨柱支撑起半壁洞天他病急乱投医顾不得细看现出七命妖兽原形两条蛇颈三足六翼吼声如雷拼了老命扇动翅膀化作一抹黑影一头撞入佛光之中。 佛光镇压血气浑身力气为之一空深渊之子冷不提防从云端栽落祇树给孤独园笨重的身躯砸出一个深坑哼哼唧唧一时间爬不起来。 右臂腋下、左腿膝弯二处魂眼齐齐闭合阵眼齐毁“一芥洞天”彻底失去支撑土崩瓦解滚滚向内崩塌无移时工夫时之砂从四面八方压来将祇树给孤独园围得水泄不通佛光摇曳动荡层层收缩若不堪重负随时都会熄灭。 深渊之子肚子里叫苦连天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血气沉沦纹丝不动妖兽的身躯不听使唤化不成人形他心知大难临头挣扎着伸长头颈却见浮图讲堂屋宇楼阁一忽儿千疮百孔一忽儿腐朽塌坏一忽儿回复如新这是时光之力来回涤荡的结果佛光撑不了多久眼前仅存的一切都将化作蓬蓬细沙什么都留不下。 求生执念无比强烈深渊之子目光乱扫忽然发觉不远处矗立一座恢弘大殿屋檐樑脊业已掀去居中一尊古佛结趺跏坐双手捏定法印面目模糊不清掌心跳动着一团纯青色的火焰火焰中似乎蕴藏着无数世界。深渊之子如遭雷击神魂深处亮起一点心光蒙蔽的记忆如黑夜的海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那火非是凡火 乃是烧结万物的焚天之火! 一个强烈的意念撞入脑海只要夺下那团焚天之火只要夺下那团焚天之火——深渊之子挣扎着撑起笨重的身躯扑动翅膀踉踉跄跄迈开大步伸长了头颈扑向大殿。佛光不断向内收缩祇树给孤独园一层层化作时之砂深渊之子抢在一切崩解前踏入大殿张开大嘴咬向焚天之火只要吞下此物他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足以分开时之砂冲出崩塌的洞天撕开魏十七的肉身重归于深渊的天空下。 一念既生伏于心窍深处的磅礴星力骤然炸开七命妖兽的躯壳土崩瓦解深渊之子绝望地大叫一声神魂扭曲痛苦万分。佛光倏地缩成一团裹住古佛掌心那一团焚天之火冉冉升起分作两枚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的血舍利倏忽消失无踪。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万物化作时之砂洞天凭空抹去仿似从来不曾存在。 魏十七四肢拄地背脊弯成一道弓身躯越伏越低魂眼闭合灵机池崩毁一芥洞天荡然无存付出的代价虽然惨重但神智清醒未失星躯破绽已去终于在深渊伟力洗炼下迈过了那一条线完满无缺。“咚”心脏猛地一跳如焦雷乍响“咚咚”两声略轻的回响相应相和魏十七缓缓站起身沐浴在伟力笼罩下如同轻风拂面他凝神内察胸腔之中跳动着一大二小三颗心脏一主二副一唱二和。 洞天崩塌湮灭之际那两枚先天血舍利无处可去吞噬了积攒多时的血晶化作两颗心脏留在了肉身中彻底成为“十恶星躯”一部分。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南方之主山涛全力一击没有摧毁他反而成全了他他赤条条一丝不挂立于天地间身无长物唯有左臂上兽纹臂甲残缺如故纹丝不动。 深渊伟力渐次退去赤日黯淡元气大伤樊鸱遥遥望着魏十七心知主宰深渊的人上之人又多了一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托生死共富贵 彤云散去尘埃落定山崖峡谷夷为平地八日并行于天其一黯淡滞缓与众不同炽热的光芒如利箭落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魏十七心念动处法则之线编织因缘一袭衣袍落于身上仰头看了一眼赤日夺目却遮掩不了苍穹深处那一点幽深的血光命星与星躯遥相呼应似断实续如影随形他心有所悟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吧。 屠真提起裙袂一路小跑着奔到他身旁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仰起头急切地说着什么确认他安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魔女离暗立于接骨木浮宫远远注视着他们俏脸平静如水心肠百转她能察觉到魏十七排斥与隔阂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背后的魔主。不知为了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但怀疑是一颗种子一旦落入心中便生根发芽再难根除对此她反有一种轻松和快意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 天机莫测运数轮转过去的终将过去未来的必定会来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等待。 魏十七抚摸着屠真的秀发温言宽慰了几句有意好生陪陪她心中却明白留给他应对的时间并不多。万里彤云笼罩在南疆上空酝酿了那么久任谁都知道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及至彤云忽然散去推出一轮赤日天火降临落风谷随之而来的将是一波又一波无休止的争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山涛当是有意为之一石二鸟借他引开众人注意暗中将本命血气留与心腹简大聋管虢公又或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某个暗子。 好心计好手段与之相比西方之主樊隗鲁莽得就像个愣头青。 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未必是坏事挺过这一轮又一轮的冲击聚拢起一支足以左右血战的大军于他有利无弊。他拍拍屠真的肩膀扭头将樊鸱唤近。 樊鸱大步踏上前毫不犹豫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 地拱手道:“见过大人恭喜大人。”为何跪拜喜从何来一切都无须多言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将自己的命运系于魏十七一身愿追随鞍前马后托生死共富贵。 魏十七明了他的心意伸手虚托将他浮起沉吟道:“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不用去了就在此等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何?” 樊鸱毫不犹豫道:“诺!”干净利落起身召集起麾下偏将抖擞精神磨砺爪牙四方撒出巡哨随时准备接战。 魏十七抬头望了离暗一眼不急不缓举步上前离暗心头猛一跳又一跳随着他的脚步战栗不已无数念头涌入脑海既然起了疑心他会如何处置自己?那伟岸的身影渐渐靠近最后一步落下相距不过尺许双眸星云转动有无数星辰明灭离暗脑中轰然巨响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心神化作一抹淡淡游丝倏忽消失于深渊穿越界壁时空向星域深处无限延伸。 十恶星躯完满无缺魏十七正当前所未有的鼎盛一刻星云双眸落在离暗身上她那真实可触的身影忽然变得缥缈顺着那一缕心神游丝投向深渊之外三界之地他化自在天魔宫深处魔王波旬端坐于高远空旷的大殿内魔气氤氲勾勒出变幻的轮廓面目模糊不清双目紧闭气息沉沉。 仿佛察觉到异样的气息波旬缓缓抬起头开睁开双眼定定望向魏十七眼眶中却空无一物游丝戛然中断万事万物化作泡影。 他正注视着深渊的一切。魔女离暗是他的眼睛。 三界三巨头灵山如来天庭天帝魔王波旬真正在深渊落子的唯有一人迦耶的棋局早早把如来和天帝撇在了一边。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在了棋盘上有些他能看清有些仍笼罩在若隐若现的迷雾里不过随着布局结束中盘的碰撞即将拉开序幕南疆之地最先卷入其中 本命精血的回归正是第一重波澜。 魏十七伸出手去在离暗眉心轻轻一点她怔了片刻眼神回复清明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似乎记得一些光影却又不是那么真切。她张开嘴要说些什么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忽然觉得心慌意乱似乎在失神的一瞬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嘴里觉得无比苦涩。 魏十七收回手指低低道:“魔王的眼睛了不起。” 一语道破天机离暗打了个寒颤没由来回了一句:“合则两利。”话说出口她才回过神来心中的寒意更盛从失神的一刻起她已不完全是自己。 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样就如同面对魔宫深处的魔王波旬颔首道:“不错合则两利分则势弱。” 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离暗凝望着魏十七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当他说出“魔王的眼睛”五字时一切都已改变这就是命数。 魏十七伸手一拂将接骨木浮宫收入袖中心有所动举目向远处望去尘埃滚滚而起如一条巨龙朝落风谷奔袭而来。巡哨纷纷疾驰回报樊鸱收拢麾下兵力布下一个口袋阵静候来敌一头撞入。 樊鸱眯起眼睛窥得真切来敌绝非一盘散沙的魔物可比显然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精锐之师浑然一体气势如虹挟裹了一群面目狰狞的魔兽直如千军万马一般。之前投奔樊鸱的残兵败卒不无南疆土生土长的地头蛇一个个惊叫起来显然知道彼辈的底细。樊鸱唤来问了几句原来那一拨驱赶魔兽来袭的敌军乃是哈千目麾下的一支劲旅向来驻扎在南明山的支脉降服魔兽以供驱使平日里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不想天降异兆第一个就冲了出来。 为首的裨将唤作米寿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偷鸡不着蚀把米 米寿元的来历要从千目蛤蟆哈千目说起。 南方之主山涛麾下三将哈千目乃其另眼相看的心腹可惜他性情乖僻心胸狭促委实不是坐镇一方的料手腕远不及简大聋与管虢公。他自知领兵攻伐的能力有限有意争一争南方本命血气借此压过简、管二将山涛看重他的忠心暗中传下秘术分与一缕本命血气命他逆天行事抢占南方之主的名分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哈千目在浡泥湖遇上魏十七白白送了性命。 哈千目专注于掠夺精气滋养壮大那一缕本命血气离群索居独来独往对麾下兵将不甚管束数百年来死的死走的走所剩无多余部盘踞在南明山一条支脉浮驼岭中以裨将米寿元为首拥兵自守不主动惹是生非。那米寿元颇有心计起了取而代之之念遂勾结南明山中的魔兽暗中壮大势力简大聋数度遣使拉拢都无功而返。 简大聋雄心勃勃对南明山觊觎已久米寿元虽然只是占了一条支脉位置却颇为要紧既然对方不知趣那就以雷霆之势一举击溃省得夜长梦多。姬胜男觉得不妥哈千目无意进取剩下区区数千之众不成气候不如给他个面子听之任之南明山大小魔兽不计其数有彼辈代为驻守也剩了一番手脚。简大聋觉得有道理便放了他一马米寿元也知趣只在深山老林折腾绝不逾雷池半步。 哈千目自去寻求大道留下一块本命石藏有一缕气息以备不测当其陨命之时气息湮灭本命石随之破碎接下来何去何从就由米寿元自择。当着哈千目的面米寿元自然服服帖帖忠心不二当本命石当真破碎他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南明山乃魔兽聚集之地万载以降首屈一指的妖王先后出过三位无面女鬼牙将西陵主俱是神通广大显赫一时的人物。无面女即是无面蛛女侥幸夺得南方本命血气之后为南方之主击溃封印在落风谷下永世不得翻身。鬼牙将和西陵主臣服于山涛至少表面上臣服一在南明山东一在南明山西遥遥相望七十二莲花峰只要 山涛坐镇南疆便永不叛乱。 哈千目虽非天生地长的魔兽却与西陵主有些沾亲带故连带米寿元也扯上了些许关系他的想法与简大聋不同南疆终究是魔兽的南疆要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就必须依靠它们的力量。他数度深入南明山小心翼翼与西陵主的势力接触表露善意试图说服他们合则两利。然而在西陵主看来米寿元太弱渺小如蝼蚁换成哈千目亲至还差不多他随意指派一名手下将其打发了便不在过问此事。 与米寿元打交道的魔兽唤作“谷偃”遍体雪白似马似鹿头顶一轮血晕卖相着实不凡他对米寿元的提议颇感兴趣居中牵线说服西陵主应下这一招闲子兴许日后能收到意外之喜。就这样在西陵主和谷偃的支持下米寿元得以彻底掌控浮驼岭并暗中吸纳魔兽打造一支强悍的战力留作后手打算用在节骨眼上。 节骨眼的日子不期而至。镇压在落风谷下永世不得翻身的无面蛛女翻了身气息暴涨又一落千丈米寿元派出眼线窥得彤云四散天降烈火本命血气回归南疆的传闻由来已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天象异兆意味着什么。浮驼岭距离落风谷不足千里时机稍纵即逝米寿元赌性大发领着麾下兵马倾巢而出撞入了樊鸱的口袋阵。 激战一触即发甫一交手死伤无数。 若来的是区区数千之众哪怕久经沙场的精锐樊鸱也有手段从容炮制但挟裹而来的百余魔兽却令他猝不及防。那些魔兽并非神通广大之辈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寻常魔物根本近不了身便是率先晋升的几名偏将也只能堪堪抵住而已一时半刻拿不下。 樊鸱摇摇头叹息一声只得亲自出手提起九头穗骨棒重重一顿唤出九头蛇虚影蛇目如电神通一道道发出接连掀翻十余头魔兽稳住了阵脚。米寿元领了十余心腹遥遥相望越琢磨越觉得心寒他久驻浮驼岭刻意与谷偃交好天长日久打探了不少魔兽的隐秘听说过九头蛇的名头那是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 凶名赫赫堪与南疆妖王相比怎地为人屠戮只剩下一道精魂投影沦落到如此下场?那驱使九头蛇精魂的惫懒汉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倾巢而出总不能稍遇挫折便灰溜溜地逃回去便是咬不下一块肉来也得喝点汤水。米寿元一声暴喝鼓荡血气提起一杆又粗又长的白骨枪纵身上前冲着樊鸱疾奔而来分开厮杀的魔物势如破竹勇不可挡。樊鸱哪里将区区一员裨将放在眼里单臂抡起九头穗骨棒一头砸去“咔嚓”一声脆响白骨枪断为两截米寿元心中微惊双臂如毒龙出海两截断枪一上一下合身搠去。 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一架断枪寸寸破裂他顺势探出左臂叉开五指抓向对方头颅斜地里劲风四起一头癞皮贪狼扑将上来张牙舞爪馋涎如瀑布星辰刺鼻。樊鸱化爪为拳圈转胳膊击在那贪狼脑袋上可怜钢筋铁骨的头颅如西瓜般炸开淤血脑浆四散飞溅米寿元急退数步脸色一变再变这才知晓一脚踢上了铁板对手竟如此强悍单凭一己之力足以将这一干魔兽屠戮殆尽。 不过樊鸱意不在此分出大半心思关注战局一壁厢挥动九头穗骨棒击杀魔兽稳住阵脚一壁厢催动奇气操纵偏将聚拢兵卒层层反扑渐渐扭转了颓势占得上风。米寿元心惊胆战全无斗志偷鸡不着蚀把米也就罢了眼看好不容易积攒的这点本钱有全军覆灭之虞哪里还敢硬撑下去急忙下令退回浮驼岭能保下多少算多少。 来日方长樊鸱也不贪心放任米寿元引着残兵败将溃逃将嘴边的肉吃下肚魔兽一头不留尽数斩杀剩下的兵卒挑精锐收入麾下补充伤亡大军数量虽有减少战力却不降反升。 打扫战场分割魔兽尸骸自有麾下兵将操劳樊鸱立于高处盘算片刻唤来一员偏将命他将魔兽的血肉分与儿郎们享用皮骨堆于一旁另有用处。魔物厮杀凭血气之勇爪牙之利多一副枪棒皮甲就多一分胜算送上门来的好处倒不可错失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人模人样 深渊魔兽的骸骨亦是难得之物粗加炼制便是上乘的兵甲不过魏十七冷眼旁观樊鸱并无此意他召来最先晋升的三员偏将一名胡触一名邓犁一名施旋豹挑挑拣拣似乎打算原封不动分发下去。他打了个手势将樊鸱唤到身旁随意问了几句原来樊鸱不明炼器之术镇将胯下坐骑身上铠甲手中兵器俱为奇气显化并非外物。 樊鸱脑筋转得极快那些偏将赤手空拳与敌接战全凭一团血气若能多一副兵甲可平添三分战力大人既然问起想必有炼器的手段他打蛇随棍上试探着开口央请。魏十七本有此意微微颔首屠真看在眼中主动踏上半步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符金石交融包浆温润正是兜率宫主李老君亲手炼制的四星令符。 屠真挥动令符祭过八荒八合端端正正一拜虚空波澜荡漾一座洪荒鼎炉无声无息落于眼前似实还虚光华万丈引得一干喧嚣魔物遥遥瞩目鸦雀无声。她起令符又一拜一溜雷火窜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一眉清目秀的童子眼珠骨碌碌直转见过魏十七又看了樊鸱一眼小脸上挤出一丝忌惮的笑意本能地觉得此人有点古怪极不好惹。 屠真指了指那堆血淋淋的魔兽皮骨叮嘱雷四灵几句命其即刻动手炼器不得有误。雷四灵唯唯诺诺上前绕了数圈他见识过九头蛇的尸骸眼光甚高区区下等货色自然不在话下伸手连拍将皮骨摄入阳钧炉内一声霹雳催动雷火火眼忽明忽暗哗啦啦乱响。 樊鸱“咦”了一声颇为意外这雷火鼎炉分明只是一道投影却能催动雷火炼器着实不凡当非深渊所有而是三界之地顶尖的宝物。 雷四灵搓着双手这里兜兜那里转转时不时在阳钧炉上拍上一掌足足转悠了三个时辰忽然眼前一亮起双手用力按下数道白光窜出火眼掉落在地却是一副粗陋的弓箭弓臂是一根弯曲的脊椎骨上粗下细箭支是一截臂骨腿骨奇形怪状重心不稳。雷四灵拾起弓箭用衣 袖擦了又擦屁颠屁颠送到魏十七身前满脸堆笑显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搞砸。 魏十七接到手中掂了掂分量随手弯弓搭箭拉成一轮满月转了个防线三指一松骨箭电射而出横掠百丈从一头魔物眼窝射入贯穿后脑“夺”的一声钉入树干直至没柄从树后戳出大半截嗡嗡震颤。 “尚可!”魏十七将弓箭递与樊鸱樊鸱仔细看了一回一条弯曲的脊椎骨被雷火炼化如琉璃一般融为一体质地坚固刚中带韧弓弦为魔物筋腱略加拨动铮铮有声若灌注血气箭支威力更能强上一倍。确实不错他看了麾下三将一眼将弓箭赐予施旋豹后者沉稳木讷谢过一声便不再言语。 魔女离暗看在眼里记起五明宫天魔殿内的弓箭骨鞭心中叹了口气。 巡哨早被惊动小心翼翼围将上去却见一身材纤细的斥候倒毙于乱石间手足扭曲抱成一团死得不能再死了。大战之后稍有松懈便被其摸近身来幸好未出纰漏胡触颇为恼怒噔噔噔大步流星上前将那斥候提将起来一路拖着回来厉声呵斥了几声。一干枯老朽的魔物慢吞吞蹩近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直着脖子道:“这斥候是濒海之地古之豁麾下的精锐。” 胡触闻言一怔扭头望向樊鸱樊鸱心念微动命其撒开巡哨小心戒备莫要再被人偷偷摸进来。 阳钧炉嗡嗡作响兵器甲胄一件件跳将出来魏十七不再过问听凭樊鸱一一分派下去十余偏将各有所得麾下兵卒也得以分润一二虽是杯水车薪士气随之大振。 “一芥洞天”已毁屠真离暗再也回不去只能跟随在魏十七身旁好在星躯完满他也足以护得二人周全无须太过担心。魔物大军自有樊鸱操练魏十七拂袖回转接骨木浮宫潜心推衍域界不问俗务屠真形影不离陪在他身旁对离暗不假辞色令她有些尴尬。离暗心知她听到“魔王的眼睛”五字起了疑心刻意提防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她低头寻思了一回只在浮宫外闲坐一壁厢看樊鸱练兵一壁厢祭炼天魔殿堪舆图探查南疆地形地貌期望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在魏十七身旁占得一个位置。 数日之后樊鸱忽然心生警兆身影一晃立于高处眯起双眼朝远处眺望只见北方风起云涌飞沙走石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隐隐有无数猛兽厉声呼啸。是南明山的魔兽成千上万翻山越岭一路朝落风谷狂奔樊鸱皱起眉头心下了然凭他手头万余兵将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魔兽正面冲击的他急命麾下兵将退入山林布下防线无有号令任谁都不得轻举妄动。 无移时工夫魔兽已扑至眼前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当先一头银背大猩猩手足并用吭哧吭哧奔走如风肩头坐着一个红衣小女孩脸小嘴小鼻子小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水汪汪望向樊鸱浮驼岭米寿元领着一干残兵败卒亦厮混其间探头探脑透着十二分蹊跷和尴尬。 那红衣小女孩虽然人模人样娇小可爱但在樊鸱眼中却是一头天生地长凶悍绝伦的魔兽。果然放了米寿元一马惹来眼前的祸害他一脚踢在铁板上铩羽而归心知实力不济干脆将南方本命血气卖与南明山的魔兽当了回引路党。哈千目手下也有这么没骨气的东西居然投靠了魔兽南疆虽大再无他立足之地除非魔兽的势力崛起夺得本命血气升起赤日成为南方之主。 他把赌注押在了谁身上?鬼牙将还是西陵主?那红衣小女孩怎么看都不像呀! 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朝她指了指那小女孩眨眨眼抬起小手打了个招呼小脸上堆起笑意银背大猩猩猛地人立而起双拳“咚咚咚”捶打着胸脯仰天长啸一干魔兽纷纷停下脚步呲牙咧嘴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接骨木浮宫门户洞开魏十七缓步而出举目扫了一眼强弱如此悬殊樊鸱手头这点兵力就算翻个倍也要尽数葬送在这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小细胳膊小细腿 红衣小女孩坐在银背猩猩肩头两条细腿一荡一荡稳如山岳心中不停咒骂脸上笑吟吟道:“那位大哥哥大叔叔本命血气在哪里?”她声音稚嫩尖细像针一样刺入耳鼓用力搅上一搅脑浆都沸腾起来令人头昏脑胀极不舒服。 樊鸱言简意赅道:“血气尚未回归。”照他的本意根本无须同这些异类多废话操起九头穗骨棒打杀了一了百了只是血战已起他要为长久考虑麾下兵卒不能轻弃奇气不得白白损耗权衡利弊故此多说了一句。 那红衣小女孩歪着头想了片刻目光投向米寿元后者急忙上前道:“彤云四散天降烈火本命血气归回落风谷简大聋业已从莲花峰撤兵心急火燎赶王此地确凿无疑。” 樊鸱顿感压力山涛麾下三将简大聋势力最为强横称得上“兵多将广”挟堂堂之势倾巢压来对他的谋划最为不利。归根到底实在是手头的筹码太少承受不起损失不足二万兵马十余个偏将连牙将都没半个叫他怎么与简大聋相争? 那红衣小女孩眼光敏锐早看出樊鸱的底细非是生人而是一缕奇气衍化的镇将心中存了不小的忌惮米寿元是个蠢货急匆匆赶来献宝将自己拖下了水镇将也就罢了镇将背后的主使多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轻易招惹。 打还是退客客气气还是撕破脸那红衣小女孩犹豫不决在猩猩肩头扭来扭去拿不定主意。她自称“南明小主”在南明山西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头目便是西陵主遇事也要和颜悦色与之商量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才是深渊真正的主宰十万魔兽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当年山涛横空出世打灭无面女压得鬼牙将西陵主服服帖帖若不是他将南明山视为囊中之物要为南疆留条龙脉留分元气早就大开杀戒将魔兽屠戮殆尽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流言蜚语旁人不知她又怎会糊涂! 镇将 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若本命血气当真没有回归她去当这出头的椽子作甚?南明小主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接骨木浮宫前的魏十七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这汉子莫不是主使镇将之人? 米寿元不知她的犹豫些什么心中一个劲地打鼓如今回想起来天降异兆血气回归是他想当然的臆断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岂不是重重得罪了南明小主?那位小主的性子古怪脾气喜怒无常南明山中的魔物私下里传论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宁得罪大主莫得罪小主他这是怎么了?利欲熏心好好的山大王不做非要来趟这摊子混水?米寿元打了个寒战头脑清醒了几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顺着南明小主的目光望去却见浮宫前那人神情微微一松旋即皱起眉头似有些意外。 南明小主两眼放光瞪大了眼睛盯着不放却见一物从魏十七袖中腾起形同短棒粗砺如石上下颠倒翻腾了一回又缓缓落下。米寿元忽然福至心灵指着那石柱叫道:“镇柱!镇柱出世!”话音未落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万千魔兽齐声怒吼乱成一团一头大角驼面怪热血上涌头昏脑胀竟泼开四蹄冲将出去嗬嗬大吼着扑向镇柱。 南明小主目光一闪伸出小手朝它点了一点那大角驼面怪四蹄一软跌了个狗吃屎口鼻撞入乱石堆中血如泉涌腿脚扭了麻花爬都爬不起来。诸多魔兽急忙噤声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吞咽声连成一片响彻四野随即肃然而立只剩下那大角驼面怪一声高一声低惨叫连连叫了几声自个儿也觉得寒碜张开大嘴咬住一块石头只在喉咙口低低呜咽。 南明小主对它的自觉颇为满意点点头道:“嘘听话不要乱吵!”心中不停转着念头是否要将镇柱抢过来玩玩镇柱之名如雷贯耳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玩过若能得一员厉害的镇将侍奉左右小主变大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十七抓住藏兵镇柱随手塞入袖中镇柱异动越发频繁如樊鸱所言血战的推进愈来愈快愈来愈猛 烈对他来说是好事唯有搅浑了水才能从中渔利。不过眼前这波魔兽终究是桩不大不小的麻烦那红衣小女孩不知是什么底细看上去也有几分道行眼珠骨碌碌迟迟不动手却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南明小主拿定了主意挺身跳下银背猩猩肩头双足落地拍了拍红裙迈开腿小跑着上前来仿佛认定魏十七才是主事的人挺胸抬头冲着他道:“喂本命血气当真没有回归?” 她身高只及魏十七腰眼小细胳膊小细腿乍一看根本不像统领魔兽的头目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魏十七倒没有小觑她打量了几眼淡淡道:“未曾见得你却是听谁说的?” 南明小主回头指了指诸多魔兽刷地退后丈许推出米寿元和一干残兵败将孤零零站在风口浪尖面如土色双腿勉强撑住身躯瑟瑟发抖。 魏十七道:“他是骗你的。” 南明小主点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本命血气如此轻易就回归南疆山涛未免太没脑子了!”她打了个手势魔兽齐齐发一声吼猛扑上前将米寿元等人撕成碎片生吞下肚去。 魏十七好奇心起反问道:“为什么说他没脑子?” 南明小主“咯咯”尖笑道:“我可没说山涛没脑子!我若是山涛定要将本命血气留给看中的人天降异兆吸引注意暗中才好拨弄手脚这点花花肠子算得了什么用脚趾头也想得明白。” 这便是“阳谋”了用脚趾头也想得明白想得明白不等于看得破无论是南明山的魔兽还是陈聃安仞契染莫澜简大聋古之豁乃至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都会忍不住到落风谷来看上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山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笨办法才能让聪明人上钩这是从古至今颠簸不破的道理。 不过他也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手段他只管接着便是山涛亲至又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大力牛王 撕了米寿元小小出一口恶气南明小主这才觉得有些不妥那米寿元投靠的是西陵主打狗要看主人面似乎轮不到她处置?不过撕了也就撕了吃了也就吃了西陵主已经十余年没露面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眼下南明山西是她当家区区一个裨将又值什么最多日后多找几个赔给他。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魏十七仍旧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她并非谨小慎微之辈但眼前那人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令她心生忌惮不愿贸然行事。 积威之下一片沉寂诸多魔兽大气都不敢喘等着小主一声令下冲上前厮杀。谁知南明小主思忖片刻清了清嗓子眨眨眼道:“这位大哥这位大哥哥怎么称呼?” 吁一口气松懈下来差点呛出人命四下里骚动不安乱作一团连樊鸱惫懒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笑意这声音尖锐的小丫头明明心思很重又故作天真有点意思不过若小看了她保不定就阴沟里翻船。 魏十七想了想随口报了“韩十八”的名号礼尚往来反问对方一句没等她开口魔兽堆中就有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接道:“南明小主屈尊驾临还不乖乖交出本命血气!”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拨开魔兽如潮水般分在两旁一头鼻喘粗气的牛头怪排众而出身高丈八魁梧如山顶着个活灵活现的大牛头腋下丫丫叉叉生有四条粗壮的胳膊一对如螃蟹般张在身旁一对如螃蟹般抱在胸前雄赳赳气昂昂上前来略一颔首见过南明小主算是打了个招呼。南明小主不觉皱起了眉头怎地这家伙也跟了来?明明要将他瞒住的又是哪个不经事的混账惊动了他?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退后数步向魏十七道:“这位大有来头乃是南明山西陵主钦点的护法独立特行天不收地不留人称‘大力牛王’说了山涛不会如此轻易放回本命血气他偏不信有劳大哥哥说服说服。” 魏十七一听就 明白南明山魔兽也是一锅乱炖粥什么样的货色都有各立山头派系林立这“大力牛王”是西陵主的心腹与那南明小主磕磕碰碰不在一边故此顺水推舟把他推出来打个试探。 大力牛王心高气傲仗着西陵主的势明里暗里与南明小主打擂台令人诧异的是南明小主竟忍了下来没有对他下毒手这究竟是看在西陵主的面子上示三分弱还是忌惮大力牛王的神通?其中的缘故殊为微妙唯有小主心里明白连大力牛王都被瞒在鼓里他实则是西陵主之子只是这一层关系并没有知情人跟他说穿连西陵主本人都不清楚他留下了这一条未曾觉醒的血脉。 那是一出令人瞠目结舌、惊心动魄的闹剧。 西陵主乃是深渊之底天生地长的魔兽血气磅礴神通广大却有一宗难以言说的弊病每隔千年血气沸腾会现出原形丧失一切理智大肆虐杀生灵吞噬血气餍足而后醒。南明山遭受这一场劫难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西陵主也觉得不妥故此当血气沸腾之时便孤身北上离了南疆去往别处大开杀戒。兔子不吃窝边草南疆有山涛坐镇闹得太离谱终究不好收场。 西陵主将自个儿这个秘密瞒得极紧却还是被南明小主看出了端倪数百年前西陵主独自离开南明山一路北上寻觅血气旺盛的猎物南明小主悄悄跟在了后面她有一宗“闻风”的神通远隔百里犹能锁定对手的位置就连西陵主都未曾察觉后面跟了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尾巴。 时日一天天迫近体内血气骚动不安却迟迟未能寻到猎物无有血气补益对肉身大有祸害无奈之下西陵主病急乱投医闯入地藏王麾下一处驻地将兵卒杀得干干净净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将镇守于彼的一员女将强暴了十数回留了她一条性命。 杀戮强暴俱是无意识之举西陵主心满意足呼啸而去南明小主随后而至尸山血海中 见那女将狼狈不堪奄奄一息推知西陵主做了什么觉得好生有趣便投下一颗丹药救了那女将一命找来一名心腹命其暗中看顾护得她周全。 那女将全军覆灭仅以身免畏惧有人追责思忖之下隐姓埋名去往南疆深山老林独自过活孕育数载诞下一牛头怪子落母死耗尽精气而亡。那牛头怪继承了西陵主的血脉天赋异秉在南明山中如鱼得水很快就出人头地辗转投入西陵主麾下。血脉尚未觉醒无有感应西陵主并不知晓他的来历底细只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天生地长的魔兽一开始并未另眼相看但那牛头怪给点阳光就灿烂数十年间横空出世入了西陵主的法眼当成心腹悉心栽培立为护法号称“大力牛王”从旁牵制南明小主以免她一家坐大不好控制。 西陵主并未隐藏用意大力牛王身旁自然聚集起一股势力这一切都落在南明小主眼中她笑盈盈接了下来手里却牢牢握着一张底牌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虽然话里话外夹枪夹棒南明小主主动退让却是不争的事实大力牛王有些意外他形貌粗犷却并非鲁钝之人心知那“韩十八”恐怕不好对付但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退缩的理当下“哼”了一声松开抱在胸口的两条胳膊四拳紧握狞笑道:“本命血气何在?” 逼问本命血气是虚下一步夺取镇柱方是实谁知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话轻轻踏上半步脚掌落地编织法则之线无声无息张开“十恶星域”。大力牛王落入域界之中浑身硬毛根根倒竖双膝微微一曲后背刷地挣出一双硕大的翅膀猛烈扇动十余下身躯却纹丝不动挣不脱无形的束缚。魏十七目光一凝编织稍作变化大力牛王顿时脸色大变双翅无力地垂落翎羽片片脱落随风化作齑粉。 南明小主看在眼里悄悄又退后数步心中的震惊无可形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如天神如凶煞 大力牛王虽然顶了个货真价实的牛头却不许旁人提及连个“牛”字都听不得此刻在“十恶星域”的压迫下浑身骨节吱嘎作响手足酸软性命交关再也顾不得脸面昂起头“吽吽吽吽”大叫数声伏低了身躯猛地一挣轰然巨响大地塌陷三尺竟从法则之线的编织中生生跳了出来一路倒滚十余丈立定了身躯双眸血红肌肉鼓胀至极限青筋如小蛇般游来游去怒不可遏。 之前无面蛛女现出黑寡妇原形八条长腿解脱因果困之不住如今大力牛王不负“大力”之名凭一身蛮力挣脱束缚果然域界尚有不小的破绽。魏十七觉得不甚满意大力牛王却出了一声冷汗就在适才一刹那危机无处不在偏生不知危机来自何处他不愿再冒进沙哑着嗓子低吼一声打了个呼啸魔兽之中倏忽窜出一条三头恶犬将身躯一抖浑身毛皮燃起熊熊烈火满口獠牙毒液滴答咆哮着扑向魏十七。 南明小主与大力牛王双双睁大眼眼睁睁看着那三头恶犬去势骤止如同落入一只无形大手挣扎不脱身躯四分五裂碎尸淤血坠落如雨留下一团氤氲血气如云雾般翻来滚去急速向内塌陷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血晶孤零零浮于空中。 魏十七将血晶摄入掌中看了数眼屈指轻弹血晶横掠十余丈落入樊鸱手中他嘿嘿一笑丢入口中嚼得咯嘣响直如吃炒豆一般。 大力牛王倒抽一口冷气那三头恶犬乃是他豢养之物自然知根知底被对方如此轻易灭杀连血晶都瞧不上眼令他心生惧意。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轻易言退他眼珠一转猛地挺直身躯四条胳膊齐齐扬起五指虚抓血气从体内涌出化作一柄柄长枪使出浑身气力接二连三掷出。 那韩十八神通诡异防不胜防他不敢近身与之颤抖干脆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四臂幻化出重重虚影血气枪如疾风暴雨般袭去汇成一条汹涌的 血河。魏十七不避不让暗暗催动法则之线长枪一入域界便戛然而止纹丝不动。 短短十余息大力牛王掷出千余枪凝滞于空中密密麻麻无一能近身。大力牛王气喘吁吁张口一吸欲收回血气胸腹高高鼓起如江海呼啸血气枪依然纹丝不动没有一柄能回转。 南明小主咯咯娇笑拍着小手道:“好神通好手段!”一边说一边又悄悄退后数步。 魏十七伸手一抹千百血气枪尽数溃散血气收缩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血晶小虽小蕴含血气极其精纯非寻常魔兽可比。他随手拈取收入袖中大力牛王心如刀绞目眦欲裂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刀如枪如炙如烤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南明小主瞥了大力牛王一眼目光之中尽是嫌弃大力牛王有生以来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丢过如此大脸气急败坏之下一股戾气从心底腾起怒火上涌头脑发涨猛地张开四条胳膊摆了个架势着地一滚显出原形却是一头小山也似的大白牛从头到尾钢筋铁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泼开四蹄低头狠狠撞来。 力大如牛九牛二虎这一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力大两只硬角撕破虚空卷起撼天狂风山崩地裂势不可挡。笨牛也有花花肠子大力牛王打的好算盘只要对方稍作闪避他便一头撞过去撞塌接骨木浮宫撞开森森古木一路撞下山去收不住脚顺势远遁再也不回头。他存了这个念头一点都没有保留牛脾气牛力气一股脑全用上南明小主看在眼里牙疼似地咧了咧嘴一力降十会这是最笨的进击却也最难阻止。 他会怎么应对呢?南明小主心存好奇揉了揉眼睛半张着小嘴忽然之间看呆了。 力气大到一定程度域界也罢樊笼也罢天地都困之不住大力牛王虽未到这等境地却也堪堪接近那一条红线 。法则之线如潮水般退去域界随之溃散苍穹深处命星闪动血光大盛星力无可阻挡如洪流般降于深渊魏十七将星力一吸而尽肉身暴涨如天神如凶煞张开双手抓住白牛的两角十恶星躯与大地结为一体纹丝不动白牛“吽吽”大吼不得寸进。巨力冲撞之下四足离地牛身腾空扬起魏十七双臂一拧将牛头转了半圈狠狠甩落在地砸出一个深坑。 一声巨响天翻地覆方圆百丈顿成一口煮沸的锅土石翻滚起落魔兽站立不稳一个个心惊肉跳面如土色。南明小主咽了口唾沫看看落在坑中的歪脖子牛凸着一双混浊的牛眼满口钢牙尽被震脱唾涎横流四肢一抽一搐像个痴呆的戆货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尴尬地笑笑道:“那个如果我说这完全是一场天大的误会你信不信?” 胸腔内三颗心脏有力地跳动一强而弱一呼二应魏十七感觉从未如此之好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多余的星力收拢入脏腑身躯随之回复常态没有接她的话悠悠道:“你可知晓血战将起?” 南明小主心头“砰”的一跳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当真?”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镇将樊鸱南明小主愣了愣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听对方续道:“未雨绸缪我手下只有这一员镇将万余兵马太少你加入进来便是第二个。” 笑意凝固在脸上心底腾起一阵阵寒意这不是招揽也不是挖墙脚而是赤裸裸的命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南明小主听懂了话里没有说出的意味她紧紧皱起眉头思忖了片刻试探道:“非要加入不可么?能不能……折些赔礼?” 魏十七不紧不慢道:“魔兽血气充盈尸骸更是上好的材料可炼器可入药当年有一条九头蛇骸骨被我炼成了九头穗骨棒若不加入九头蛇便是前车之鉴你可要想清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是战是降是走 对方在威胁自己但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格深渊向来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南明小主并不感到意外她沉吟不语十指交缠在一起思忖着脱身之法。 魏十七低头望向坑底的大力牛王血气衰落小山也似的身躯缩至寻常大小不过是头魁梧的白牛罢了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头颅虽被生生扭断却仍吊着半口气并未一命呜呼。他伸手一招法则之线编织域界歪脖白牛浑身一震如同没有分量一般冉冉升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两只牛角齐根脱落一道血线从下颌延伸至咽喉至胸腹至下阴开膛破肚卷起一张完整的牛皮留下血淋淋的筋骨脏腑。 南明小主咽了口唾沫心知对方生剥大力牛王一则收去炼器的材料二则向她施压待到解剖干净就轮到了自己。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并不多是战是降是走必须尽快作出决断。米寿元那个混蛋加三级死上一百遍也不为多这么大一个坑事先就没想到先试探一下么? 牛角可炼兵器牛皮可炼胄甲乃是白牛身上最贵重的材料魏十七勾了勾手指二物交由樊鸱收藏他打量着鲜血淋漓的牛体正打算抽筋剔骨大力牛王忽起异动猛地睁开双眼目射金光将头颅猛一扭“喀嚓”一声响折断的颈骨回复如初。 魏十七目光一转落在南明小主身上却见她双手捏成一个法诀血气翻滚余波仍未散去。他微微颔首既然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待处置了大力牛王再从容炮制她吧。 大力牛王垂死复生体内血管一根根鼓起胀大如蛛网般密密裹住骨肉脏腑一颗心咚咚急跳古老的血脉从沉睡中苏醒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哞——”仰天长啸穿云裂帛白牛将身躯重重一抖牛尾“啪”地甩在后背上飞起万千细小的血珠在赤日映照下熠熠生辉域界随之摇曳不定似有破碎之虞。 南明小主暗中播弄手脚强行唤醒白牛 血脉分明是心生退意搅混水趁乱远遁!魏十七心念动处解开法则之线的编织大力牛王失了支撑挺直后背轰然落地虽然少了一张皮两只角看上去有些狼狈气息却节节攀升似无止尽无移时工夫便迫近无面蛛女堪与南明山妖王相匹敌。 在星云双眸的审视下白牛无所遁形魏十七窥得真切血气拔高到极致又如潮头回落当其衰落之时他一步跨出蹈空凌虚起左手轻轻一按胸腔中血舍利所化的两颗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起佛光镇下血气右手虚握一道凌厉的金光亮起诛仙金符显化为一柄金剑从白牛身躯一掠而过。 大力牛王如遭雷击僵立于原地肩胛前胸肋脊前腰胸腹后腰腹胁后腿腱子一坨坨鲜肉掉降下来血如泉涌只剩下一个牛头四根牛腿一条牛尾白森森的骨骸包裹着热腾腾的脏腑强自支撑惨不忍睹。 南明小主一双眼死死盯着魏十七慢慢向后退去银背猩猩低低吼叫着率领魔兽逼上前来。当年她以一颗丹药保下大力牛王生母的性命却早已暗中动了手脚以一道血符压制胎儿血脉令其始终沉睡不得苏醒故此西陵主迟迟没有感应不知眼门前钦点的护法正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血符隐藏于丹田要害随胎儿共生共长早已与精气融为一体谁都无法察觉。南明小主握有这一招杀手锏心中有底任凭大力牛王在她跟前如何试探如何挑衅如何跋扈她总不急不躁血符可以压制血脉也可以诛灭血脉一念生一念死千般作态只是小丑跳梁不值一笑。 然而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冒险动用这最后一张底牌催动大力牛王觉醒血脉作垂死一搏。 南明小主心中清楚即便唤醒古老的血脉大力牛王依然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然而她并不在意大力牛王最后的爆发能持续多久只要血脉觉醒西陵主就有所感 应剩下的乱局就交给他来收拾了。 樊鸱旁观许久暗暗心惊此刻见南明小主忽有异动大战一触即发当下将九头穗骨棒重重一顿“咚”一声闷响大地为之战栗身后现出百丈虚影一条九头巨蛇昂起头颅森然下视惊得魔兽惶恐不安进退维谷。 远在千里之外南明山深处的地穴中焦雷响彻云霄一团黑云扑空腾起滚滚掠过长空转瞬压住落风谷一时间阴风四起日月无光如永夜降临。南明小主目视黑云颔首致意麾下魔兽齐齐伏低头颅大气都不敢喘。 白牛骸骨再也支撑不住“哗啦”一声散了架脏腑宣泄而出化作一滩血水鼓荡急旋忽地腾空飞起径直投入黑云之中。云中闷雷隆隆不绝翻来滚去酝酿数息一个雄浑低沉的声音轰然回荡:“可是此人屠戮吾儿?” “正是!”南明小主躬身施礼见过西陵主将前因后果略说几句不再吭声。大敌当前西陵主纵有疑惑也要留待日后追问。 黑云骤然一凝忽地洞开一隙无名的恐惧攫取住身心魔兽骨软筋酥战战栗栗一道五色劫雷当空劈下才露端倪便及身天崩地裂一声响正中魏十七颅顶。电光霍霍如金蛇银蛇狂舞不息足足持续了十余息才缓缓消退。眼前白茫茫一片头昏脑胀黑影缭乱一时间不能视物南明小主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却见魏十七毫发无损直如清风细雨拂身过西陵主仗之横行南明山无坚不摧的五色劫雷竟奈何不了对方的肉身! 魂眼闭合十恶星躯完美无缺劫雷洗身只作等闲魏十七仰头望去黑云躲得太高鞭长莫及他起心意一唤命星悄然浮现血光摇曳一点星芒从天而降落入黑云之中狂飙突进星力肆虐西陵主怒吼连连在空中施展不开手脚只得收了神通如流星坠地径直落于魏十七跟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大陵五合天顶 西陵主系一魁梧大汉手长腿长虎背熊腰满脸络腮大胡乍一看好生威猛。他称大力牛王为“吾儿”魏十七原以为也是一头牛怪不想他与南明小主一般人模人样看不出分毫根脚。深渊魔兽道行修炼到高深处要么如藏兵洞九头蛇、渡鸦岗树妖蛇盘谷凶兽、伏波江鼍龙原形原貌庞然大物要么如西陵主、南明小主干脆化作人身开口能言似无面蛛女这等半人半虫的丑陋形貌实则是在落风谷下镇压多年元气大伤才被人一眼看穿。 正主现身劈了一道五色劫雷动开了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魏十七目光一凝心念引动十恶命星又一点星芒坠落深渊。西陵主适才见识过星力的暴戾凶煞温养多年的一团行空黑云顷刻间搅得一干二净略有几分忌惮当下闷哼一声丹田内血气鼓荡周身血光流转如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魏十七起右手一抹掌心金光暴涨诛仙金符化作一柄利剑接引星芒顺势一剑斩落。西陵主只觉身躯一沉如被十万大山压住左右前后腾挪不得心知这一剑禁锢天地只能硬接他深吸一口气五指虚抓摄出一柄乌沉沉的断枪血气如江潮汹涌倾泻而入。断枪猛地伸长补全先是一道虚影瞬息由虚转实无数豆大的血符骤然亮起洪荒气息喷薄而出魔兽齐齐瘫倒在地五感闭塞意识沦丧唯有南明小主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脸色极为难看。 那断枪不同寻常!魏十七脑中转过念头左手虚虚按向西陵主后发先至以佛光镇压血气却发觉西陵主并非将血气灌注断枪而是那断枪反客为主从其体内源源不绝汲取血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竟无功而返。 金剑落于铁枪之上一声轻响如琉璃破碎血符急速流淌铁枪嗡嗡作响金剑反弹三尺竟斩之不动。魏十七毫不犹豫催动法则之线编织域界将西陵主困住将心 念一唤十恶命星喷薄血光将深渊的天空染成血红顷刻间连降一十三颗星芒为诛仙金符接引星力层层叠加凶煞之气充斥寰宇。 当年他屠灭蛇盘谷凶兽驾驭不住宏伟星力肉身溃散洞天崩塌如今世易时移十恶星躯完满无缺一击之力足以毁天灭地。 西陵主识得厉害急欲退避却身陷域界他紧咬牙关体内雷霆轰然巨响口鼻耳目之中喷出霍霍电光生生挣脱法则之线的束缚却已经慢了半拍。金剑接引星芒略一顿挫便急斩而下刹那间剑身消融化作七重金轮光晕流转卷动星力压下。西陵主耳畔“嗡”一声尖啸体内血气如脱缰的野马尽数涌入铁枪身躯仿佛被一股意念侵占逼得他不能退只能进。成也此枪败也此枪他心中暗暗叫苦只能倾尽全力挥动铁枪朝金轮挑去。 金轮一出南明小主浑身冰凉腿脚一阵阵发软她终于察觉自己是何等愚蠢萤光如何能与皓月争辉她若与西陵主易地而处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南方之主山涛鼎盛之时也许……可能……只怕……不过如此吧! 铁枪之中一缕执念不灭遇强则强决不退缩半步强行抽取西陵主体内血气不知餍足与金轮实打实硬拼一记。枪尖划破光晕抽刀断水无声无息落在正中一点七重金轮如锁钥转动将铁枪牢牢锁定星力如绞盘一般左旋右转血符蜂拥而入溃散于无形。 西陵主眼看七重金轮愈旋愈急层层荡开铁枪的光华渐次黯淡心知对方不可力敌猛然间将双手一撒纵声厉啸电光从口鼻耳目中狂卷而出将身躯团团裹住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光茧雷声隆隆不绝响成一片蓦地里“喀喇”一声巨响电光四散身影已凭空消失。 西陵主行事果决借雷遁逃过杀劫铁枪血 气中竭血符尽数褪去虚影层层剥落仍化作一柄乌沉沉的断枪。魏十七伸出手去将断枪摘下掂了掂分量将目光投向南明小主随口问道:“此枪何以名之?” 南明小主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道:“回禀大人此枪名为‘天顶’乃大陵五合天顶之意。” 魏十七一手持枪一手托七重金轮举步迈向南明小主“却是何意?” 南明小主道:“大陵五系深渊第一凶星当其悬于天顶主杀主死主斩此枪乃大凶之器于血战中生于血战中折。” 魏十七得天帝指点命星秘术人择星星亦择人三界之地浩瀚星域有七明七暗十四主曜七杀破军廉贞贪狼紫微天府武曲天相太阳巨门天机太阴天梁天同择一可为命星十四主曜中并无“十恶”他是天机之外的变数搅乱命运的凶星。“大陵五”之名落入耳中心有所动连苍穹深处的十恶命星都为之颤抖似乎在提醒他不可错失。魏十七反手将铁枪插在腰后如老农插了一支粗长的烟枪又问道:“之前提议可拿定了主意?” 南明小主看了一眼他掌中金轮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牙齿缝里迸出半个“不”字金轮当头落下尸骨无存她没有天顶枪可抵挡也没有雷遁的神通只能死心塌地道:“愿追随大人不离不弃。” “好!”魏十七五指一捏金轮化作诛仙金符收入袖中星力从四方汇拢凝成一枚细针轻轻一弹刺入南明小主眉心落于泥丸宫内。南明小主心如明镜这一道星针禁制便是制约她的手段有朝一日她若道行足够深将星针化解自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若不能就老老实实留在他麾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反正血战……已经开始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偏将阳九 当断则断南明小主亦是果决之人既然拜在魏十七麾下便与西陵主一刀两断回头呼喝几句唤起麾下心腹先下手为强将大力牛王一系的魔兽当场剿杀。大力牛王得了消息匆匆而来不过领了数十头魔兽哪里抵挡得住无移时工夫便倒在血泊中尸骸尽被吞食。 屠戮大力牛王击退西陵主收服南明小主看似轻松实则已出尽手段鼎盛之时的南明妖王岂是好相与当年山涛镇压无面蛛女放了西陵主与鬼牙将一马口头臣服了事并非心慈手软。魏十七沉吟片刻正待处置大力牛王的尸身忽然心血来潮不觉皱起眉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涛处心积虑降下天兆搅得落风谷不得安宁。 片刻后远处丛林中魔物大军一阵骚动胡触大步流星奔向樊鸱倒头就拜口中急急禀了几句落风谷东北角尘土四起有大军杀至人数约摸有四五万之众巡哨遥遥辨认却是南疆简大聋麾下一支偏军。 山涛麾下三将数简大聋兵多将广势力最大偏军虽非嫡系精锐哪怕数目相当也不是他手下这一干新兵抵挡得住的樊鸱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魏十七。未等开口魔女离暗忽然抢到他身旁展开天魔殿堪舆图金线明灭隐现勾勒出方圆百里地形地貌她探出食指燃起一团漆黑的魔焰轻轻点在堪舆图上却似一团墨滴入水中四散晕染落风谷外某处一点血光闪动微不可察转瞬即逝。 魏十七微微颔首眸中星云转动抬头望了几眼心中已有所猜测他将樊鸱南明小主双双唤到身前吩咐了几句命二人联手借来袭之敌先行磨合一番。樊鸱正中下怀自去安排南明小主眼珠骨碌碌直转目光落在离暗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盈盈答应下来。 区区魔物在魏十七眼中直如蝼蚁一般他只须看住那隐身窥探的强敌即可今日连番激战身心略有倦怠意兴已尽对方若是知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 其遁去。左右闲着无事他从后腰抽出天顶枪凝神细看一回那乌沉沉的断枪不知何物所铸枪头与枪杆融为一体无有眼棱如钝锥一般断柄处参差不齐似被巨力生生折断而非利器所斩。大陵五合天顶若果真如南明小主所言能引动大陵五星力却是一柄难得的杀器落在西陵主手中却是明珠投暗了。 屠真凑近他身旁探过头去张望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铁猴折了水云石棍那猴头没棍耍百般不自在主人将赤铜铸恨棍丢给它没了趁手的兵器多半祭起“诛仙金符”显化金剑杀敌斩敌如今得了这一杆断枪如此看重当是一宗神兵利器。 魏十七拂动衣袖收起接骨木浮宫随手将天顶枪置于浮宫内将其当储物袋使心中转着念头来日方长有机会的话试试手只怕引动大陵五星力并不比补全“十恶星域”容易到哪里去。 伏于落风谷外窥探之人收敛气息按兵不动简大聋麾下那支长途奔袭的偏军业已呼啸而至为首之人乃简大聋麾下得力偏将阳九跨一头蛟首龙马鼻孔呼哧呼哧喘着黑烟四蹄飞腾暴躁易怒身旁丈许无人敢近生怕触犯了龙马被其一口撕碎。 阳九本是简大聋心腹老人只因脾气不好心高气傲得罪了姬胜男被发配到南疆荒芜之地野猫不拉屎的旮旯领一支偏军镇守此番得了简大聋血气传书再三关照晓得翻身在此一举点齐兵马倾巢而出直奔落风谷而来却还是慢了一步迟了半个时辰。 千军万马殊死厮杀非是单打独斗进退围剿其中大有讲究来袭之敌乃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老卒并非一团散沙敌众我寡原本是极端不利的局面樊鸱要凭一己之力将彼辈屠戮殆尽并非不可但他意在锤炼麾下兵马凝聚铁血命气提前为血战准备却不愿为此大伤元气之举。好在大人翻手为云覆手雨收了南明小主多了这一支援军他心中有底决意趁此机 会多占些便宜。 阳九早发觉一旁有魔兽探头探脑心中虽有提防却并未十分在意南明山两大妖王西有西陵主东有鬼牙将简大聋大军驻扎七十二莲花峰也业已与二人达成默契遇事纵不相帮亦会袖手旁观南明山大小魔兽谁敢违抗西陵主与鬼牙将?谨慎起见他勒住胯下蛟首龙马稍稍放慢速度举起手中锤头朝前方一指麾下兵将发一声喊如洪流一般堂堂正正直撞上去。 以众击寡恃强凌弱方是百战百胜的根本法门。 樊鸱早有防备见对方如此配合正中下怀暗暗催动奇气命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员偏将率领一支最精锐的兵卒披甲持器从侧翼狠狠插入凿穿来敌前锋将近万人马一口包下中军后翼置之不顾只管拼命厮杀。阳九看在眼里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打法?只管口中吃食不管腚后刀枪?真当他们是吃素的不敢开杀戒?他摇了摇头正待喝令大军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敌阵冲垮忽听得一片聒噪扭头望去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银背猩猩肩头坐着一个红衣小女孩手足并用奔走如飞领着黑压压一群魔兽横冲直撞扑至跟前。 这便是魏十七要的投名状樊鸱能吃下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全都交给南明小主。南明小主既然改换门庭也要显一显本事露一露手段她眸中杀意凌然伸手一指狂风化作利刃将阳九大军前路切断血食在前魔兽凶性大发咆哮着撞入敌阵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阳九这一惊非同小可催动蛟首龙马冲上前鼓荡血气左一锤右一锤接连打翻数头魔兽冲着南明小主厉声喝道:“间将军与西陵主有言在先互不相扰你……你……你这是何意?” 南明小主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一条分叉的蛇信舔了舔嘴唇从银背猩猩肩头一跃而起握紧一双小拳头凌空扑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黄沙淘尽始见金 南明小主双拳击出直奔阳九头颅而去狂风凭空而作魔物兵卒立足不稳被卷入风中血刃如车轮急闪惨叫戛然而止顷刻间千刀万剐尸骨无存。那蛟首龙马却着实不凡仰头咆哮四蹄前后踢踏面前站稳身躯阳九心知不好催动血气拼尽全力一锤挥出半空中一声雷鸣将狂风分在两边。 一股巨力涌来南明小主“咦”了一声朝后翻了个跟斗立定于虚空中定睛望去只见阳九手中的锤头血气缠绕显出原形乃是半根魔兽的胫骨骨节鼓胀如锤纹理凹凸隐隐然是一个拳头的模样。她活了不知多少年见多识广却也想不到何种魔兽的胫骨会是这般模样。 阳九心中暗暗叫苦他手中这一柄雷鸣胫骨锤威力奇大确实不凡却极耗血气打不上三五锤便成了血气枯竭的废人对手操纵狂风血刃杀人如割鸡这等凶悍绝伦的魔兽如何敌得过! 南明小主“咯咯”尖笑喝一声:“有趣!再来!”话音未落小小的身躯忽然一化七将阳九团团围住滴溜溜绕了数圈同时举起一双拳头击出。狂风四起阳九大叫不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丹田内血气毫无保留尽数灌注于雷鸣胫骨锤内抡圆了膀子绕身一挥雷声连响三声巨力横扫将轻易狂风扑灭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南明小主七道身影齐齐湮灭无一是真。 一锤轮出血气所剩无几阳九心跳如擂鼓脸色惨白下意识仰起头却见两只小手垂落耳畔捧住他的脑袋一拧一提尖笑声中将一颗六阳魁首生生摘去鲜血从颈子里喷出。南明小主提起断首张开小嘴仰头痛饮鲜血如同捧着一只酒坛狂吸不止。 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魔兽声势大振齐声怒吼银背猩猩更是人立而起双拳砰砰捶打着胸膛旋风一般冲入敌阵长臂横扫千军抓起两个魔物乱砸乱甩无人能挡。 “有趣!有趣!”南明小主将血淋 淋的脑袋抛在一旁伸手将雷鸣胫骨锤抢在手中小腰一扭落在蛟首龙马的背上。那龙马凶性大发张开大口扭头就咬冷不防对方将骨锤往它嘴里一插“喀嚓”一声脆响崩掉了上下数颗牙疼得呜呜直叫。 南明小主双腿一夹放出些许魔兽气息蛟首龙马如遭雷击四蹄一软跪倒在地凶焰如雪狮子向火烟消云散。龙马亦是魔兽遇到小主这等近乎妖王的人物不知也就罢了一旦感应到气息臣服的本能根植于血脉如何生得出反抗之心只能乖乖地听命。南明小主“咯咯”大笑极其开心之前看魏十七夺了西陵主的天顶枪羡慕得不得了天顶枪不是她能觊觎的把雷鸣胫骨锤和蛟首龙马抢到手也聊胜于无。 当南明小主摘下阳九的头颅之时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合兵一处追杀残寇打扫战场了。这一战樊鸱所获甚多除了汲取铁血命气滋养奇气外胡触、邓犁、施旋豹突破瓶颈晋升牙将更收得数千降卒补入麾下。以战养战争夺血气精卒偏将牙将裨将黄沙淘尽始见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才是血战应有的模样。 待到尘埃落定已是黄昏时分赤日西斜渐次沉入天边云霞横亘万里直如火烧一般透出凶煞与苍凉樊鸱收拢麾下兵将就地驻扎南明小主看着手下大小魔兽尽情享用血食双方泾渭分明绝不混淆。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大肚汉也吃不完这许多诸将披甲持器所得的好处一干兵卒俱看在眼里但凡有些头脑的纷纷动手剔除死尸的血肉脏腑留下皮骨堆于一处无移时工夫便堆成一座小山。 南明小主个头虽小胃口却极大先问过魏十七见他无意尝鲜浪费了如此好物啧啧称奇。她毫不客气将大力牛王的血肉脏腑吃了个饱剩下的分给银背猩猩等几个心腹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腆着小肚皮回到魏十七身旁望着樊鸱手下忙忙碌碌的兵卒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魏十七道:“魔物的骨骸 也是炼器的材料虽不如魔兽那些兵卒得了一两件亦大有好处。” 南明小主大为好奇立定了脚跟看他如何处置魏十七也不瞒瞒藏藏任其旁观。屠真挥动四星令符召出阳钧炉雷火童子雷四灵从火眼钻出看着那一堆鲜血淋漓的尸骨眼珠都快蹬了出来这许多却要花费多少精力炼到什么时候! 材料都是大路货给兵卒使也无须多费心思够硬够结实即可屠真叮嘱了几句雷四灵愁眉苦脸眼梢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面沉似水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不敢推三推四只得起双掌一拍火眼中喷出一溜雷火不拘粗细将尸骨卷入阳钧炉内耐着性子祭炼一番。 阳钧炉内雷声隆隆成一片烈焰从火焰喷出隐约聚成蛟龙之形。有屠真关照雷四灵乐得偷工减料就像大锅炒菜旺火猛油略翻几下就出锅粗粗祭炼了片刻便受了神通倒出一炉白森森黑黝黝的兵甲来。 莫说樊鸱连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将也瞧不上眼尽数散给了麾下兵卒一个个你推我搡你争我夺渐渐耳红脖子粗闹得不可开交。 樊鸱也不去管那些底层的炮灰取了大力牛王的两只角一身皮丢在雷四灵脚下。雷四灵吃了一惊揉揉眼睛如打了鸡血一般趴在地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连连赞叹口水都快滴了下来这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屠真命他开炉炼器雷四灵却连连摆手这等上好的炼器材料不可仓促行事没有一年半载的水磨工夫白白浪费了灵性大过可惜。 一年半载却是没那么多安稳时日魏十七仍令樊鸱收起二物指指大力牛王剩下的骸骨打了个手势。雷四灵会意屁颠屁颠奔下深坑将筋骨一一拆散了打好腹稿这才抖擞起精神催动阳钧炉正儿八紧着手炼器。 月光之下南明小主看得兴味盎然小脸被火光照亮满是兴奋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血刃磨盘 一夜光景过去雷火一刻未止雷四灵守在阳钧炉旁小脸紧绷眼睫眨都不眨全神贯注操纵雷火。南明小主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嘟囔道:“还没到头么?”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有人理会却听得魏十七答道:“差不多了。你若等得无聊不妨去办件事顺便松松筋骨。” “咦什么事……如此郑重?”南明小主咽下了半句话她本想说“什么事要劳动本宫大驾”但在魏十七跟前忽然觉得不该如此放肆临时改了口。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有只老鼠在旁窥探许久须得揪出来看看根脚。” 南明小主眨眨眼不觉笑了起来此老鼠非真老鼠她一听就明白当下睁大眼睛四下里望了一回麾下魔兽扎堆闹腾东一撮西一撮吵吵嚷嚷并没有察觉到异常。魏十七从离暗手中接过天魔殿堪舆图点了点落风谷外某处南明小主“咦”了一声方圆百里地形地貌一览无遗不禁大为眼热。 魏十七提点了一句:“来者不善莫要大意。” 南明小主扁扁嘴不以为然正待动身去松松筋骨又回头问道:“要死的还是活的?” 魏十七道:“死活都成抓回来算你立了一功待会开炉先挑一件好物。” 南明小主精神为之一振眼珠一转向雷四灵道:“悠着点莫要着急等我回来再开炉!”说罢也不提雷鸣胫骨锤也不跨蛟首龙马将腰一扭悄无声息消失于远处。 魏十七卷起天魔殿堪舆图随手递给魔女离暗吩咐道:“血战既起行军攻伐非一人之力此图颇有先见之功可与樊鸱一观。” 离暗心中一动低声领命魏十七此举摆明了是要打造自己的班底在血战中趁势崛起与深渊主宰掰一掰手腕在她看来这是一招妙棋如用得好足以撬动深渊运势。天魔殿堪舆图的分量足够重她终于不 再困于洞天置身事外有机会亲眼目睹战事衍变心情顿时轻松起来犹如出笼的鸟雀。 魏十七也有自己的考量。血战席卷深渊旷日持久天魔殿堪舆图之外魔女离暗的种种手段亦可倚重天魔书包罗万象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用得好用得巧妙不弱于千军万马。镇将樊鸱南明小主数万精卒再加上一干魔兽避强击弱以战养战掠夺血气如有十载光景不断壮大大概可与三皇六王四方之主争上一争了吧…… 他心中转着念头忽听得一声尖啸鼓风而至刹那间压过了兵卒魔兽的喧哗魏十七抬头远望却见南明小主形同鬼魅与一道血影战作一团双方倏来倏往进退如电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魏十七目光锐利无远弗届早看清那血影的模样面目凄苦皮包骨头周身笼罩着一层若虚若实的烟气似有些几分眼熟。他脑中灵光一闪虽然形貌有些改变但那道血影的本体分明就是血舍利感应的石中凶物。夺去两枚至关要紧的先天血舍利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一路寻踪追杀而来倒也说得通不过魏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眸中星云缓缓转动终于察觉对方气息诡异介于生灵与死物之间显然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那是一头完好无缺的深渊血奴逆天的邪物天地忌鬼神哭。 南明小主自视甚高原以为揪只老鼠出来易如反掌不想钉头碰着铁头对方竟如此棘手出乎意料之外。尖啸声起落风谷顿时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投向谷外静观这一场龙争虎斗南明小主心中有些急躁全力催动血气狂飙突进双拳掀起重重血刃施展手段如犁地一般刨去一层又一层。 游弋于界壁与深渊之间的“界膜”瞬息滑入滑出乃血奴的天赋神通但他不能如异物久驻界膜当南明小主催动血刃如狂风暴雨般笼罩方圆百丈之地无有腾挪余 地血奴只得张开两只乌黑发亮的利爪鼓荡血气硬挡硬接。 南明小主好不容易占得上风哪里肯轻易撒手厉啸节节拔高穿云裂帛血刃滚滚合拢凝成一只阖天盖地的大磨盘由外向内渐次缩小层层压迫将对方困住。血奴毫不慌乱双臂暴长利爪划出重重虚影所过之处血刃烟消云散无一能近身。 双方僵持不下南明小主看似占尽上风实则丝毫不得松懈攻势只要稍一停顿血奴便趁机滑入“界膜”脱出血刃磨盘再要困住对方可就千难万难了。体内血气如山洪暴发急剧消耗南明小主不是契染舌下没有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她肚子里暗暗叫苦这一战即便将对方拿下也得不偿失面子是有了但损耗的血气却往哪里去找! 那邪物韧性十足好生了得一时半刻只怕是拿不下。樊鸱嘴角微微一动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老神在在似乎打算借此敲打敲打南明小主心中熄了插手的念头定定心心作壁上观。银背猩猩身躯狼犺看似头脑迟钝实则颇有几分机敏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道理它懂南明小主以血刃压制对方迟迟不能得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它思忖片刻双臂垂落以指节触地悄悄挪动四肢从侧面慢慢靠近去。 南明小主加紧催动血刃口中的厉啸愈来愈细愈来愈尖锐如针锥刺入耳鼓令人头昏脑胀百余息后磨盘已缩至丈许血刃密不透风千刀万剐。血奴终于感到了压力一旦血刃磨盘化作实质上下交攻研磨他便成了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原本只想消耗血气待对方稍有松懈露出空隙再伺机反扑不想那看似孱弱的小女孩体内血气竟如此磅礴生生撑到了最后继续熬下去只怕难逃一劫。 然而血奴自有其主血奴体内有陈聃的一分本源生机血奴是陈聃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昊天麾下第一人 磨盘收至八尺血刃越压越密有如实质血奴目射金光正待作倾力一搏忽又按捺住身形舞动双爪一味死守。南明小主目露凶光厉啸声低若沉吟细若游丝喉咙口“咯咯”作响一口气似乎提不上来无数血刃彼此交融渐渐融为一体正当血刃磨盘由虚转实合拢于一处之际之际血奴的身影凭空消失仿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血刃磨盘重压之下血奴便是有三头六臂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如此轻松脱身南明小主猝不及防血刃绞了个空磨盘上下磕于一处无处着力自相碾磨一时间竟四分五裂。南明小主眼梢急跳逆转血气收敛神通磨盘上下分开血刃滚滚向外散去恰在此时虚空之中一阵异样波动一人从血奴消失处踏入现世身形魁梧肩胸宽厚相形之下显得颈粗头小双目如火焰跳动落在南明小主身上。 樊鸱目光一凝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脱口道:“陈聃!”他识得此人上一轮血战横空出世隐隐然与四方之主并立争一时之长短昊天麾下第一人。当这二字出口陈聃心有所感于滔天血刃之中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蠕动轻轻吐出四字“驻世镇将!”血战既起镇将驻世但那镇将出现得太早陈聃不觉皱起眉头事态显然有些失控从九瘴谷起深渊乱象迭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去了一个又来一个这一去一来之间是何等玄妙。南明小主深吸一口气狂风骤然静止万千血刃加诸于身化作血气收入丹田。一旁观战的银背猩猩怒吼一声扭腰抡臂将一块巨石狠狠砸出旋即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银背猩猩力大无穷曾与大力牛王相角力僵持百息才败下阵来这一掷逼出全身气力破空声尖锐刺耳巨石才一脱手便飞至陈聃腰侧相隔数尺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寸步难进。银背猩猩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为巨力碾轧砰然 破碎石屑簌簌落了一地堆起一座小山丘。它打了个寒颤手足并用狼狈不堪向后退去。 南明小主缓缓踏上半步双手在胸前合拢身后浮现一头庞然巨兽虽是虚影却遮蔽天日投下浓稠的阴影四下里晦暗无光如永夜降临。 魔女离暗持定天魔殿堪舆图当血奴现身与南明小主相斗一点血光闪动如星愈来愈亮离暗不得不燃起魔焰将其层层削弱及至陈聃与血奴移形换位骤然降临落风谷血光随之消失无踪图内只剩下金线勾勒的地形地貌空无一物。 天魔殿堪舆图窥不得这位昊天麾下第一人。 电光石火刹那陈聃分心旁骛多看了樊鸱一眼银背猩猩连滚带爬逃了出去拣回一条性命。南明小主闷哼一声眼耳口鼻中淌出黏稠的鲜血小小的身躯由实转虚庞然巨兽由虚转实一双凶眼死死盯着陈聃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阵无声咆哮。 咆哮之威席卷天地血脉压制魔兽骨软筋酥瘫倒在地南明小主双手一合一分血刃蜂拥而出如花瓣重叠合拢化作一支利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电射而出直刺对方胸腹。陈聃“咦”了一声颇有些诧异探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拈轻轻巧巧捉住血锥僵持数息转动手腕三指顺势一拧无数血气在指间炸开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制在半尺之内丝毫不得外泄。 南明小主目视陈聃咧开嘴露出细小尖利的牙齿身躯继续变淡犹如消融于虚空中那庞然巨兽却愈来愈凝实周身乌光流淌行将跨入现世。正当全力以赴催动血脉之时忽听得身后有人道:“你不是他对手退下吧。” 不是对手?这是什么狗屁话!南明小主勃然大怒正待发作忽然记起这声音的主人顿时蔫了下去慢吞吞退到一旁。魏十七手提天顶断枪缓步上前朝陈聃颔首示意道: “九瘴谷之行错过一面今日得见真颜阁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陈聃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有些看不透对方的虚实九瘴谷外远远一瞥道行似乎远不及眼下岳峙渊渟深不可测。他微一沉吟并不急于出手问道:“天降烈火南方本命血气可在你手中?” 魏十七坦然道:“天降烈火是山涛出手暗算本命血气尚未回归。” 陈聃眸中血气凝成三个漩涡彼此追逐轮转目视他良久心中有几分确信又问道:“山涛暗算于你又是为何?” 魏十七道:“来日遇到山涛却要问他为何算一算今日的旧账。” 陈聃并不觉得此言过当他看不透对方的虚实那便有资格与深渊主宰掰一掰手腕短短十余载光景此子便一步登天待到熬过这一轮血战深渊之中就又多了一个执子入局的人物。是将对手扼杀在刻下还是再等上一等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山涛绝非易与之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点南方本命血气将归而未归似归而未归搅得南疆风起云涌局势未明朗之前先与强敌争斗徒耗血气殊为不智。 不过既然来到此地他也不愿弱了气势轻易放手陈聃眸中血气漩涡急速转动杀意凌厉如海潮愈涨愈高。魏十七起心意一唤十恶命星浮现于苍穹血光大盛星力下垂源源不绝注入天顶枪那乌沉沉的铁枪嗡嗡作响无数星屑凭空而现如飞蛾扑火投入枪身断柄出渐次补全星光流淌熠熠生辉。 陈聃目光落在天顶枪上神情微微一动似乎察觉到些许异样。 赤日逐一隐没十恶星悄然偏于一侧又一颗斗大的凶星浮现于苍穹光芒万丈忽明忽暗主杀主死主斩大陵五终于再一次照亮了深渊的天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镇将不灭 面对陈聃这等堪与深渊主宰相提并论的强敌魏十七虽不惧却也不敢托大域界不用拿出来献丑他以十恶星力灌注天顶断枪看中此枪挑动诛仙金符一十三颗星芒七重金轮无坚不摧不想歪打正着星力竟是一剂虎狼猛药将天顶枪从沉睡中唤醒遥遥牵引大陵五以星屑补全断枪比西陵主血气灌注不知强横了多少。 十恶星远在星域深处远隔无数时空映入深渊的只是一道投影大陵五却是深渊第一凶星实打实浮现于苍穹之中星力如江海直下轰然落入枪内天顶枪的分量急剧增加魏十七摇动十恶星躯双足微微一沉竟没入土石之中。天现凶星地不堪其重他暗暗使个神通一时间地动山摇方圆百里的土石猛地塌落有如被巨掌夯实坚如铜铁。 陈聃察觉到星力磅礴如海引而不发面上露出讶异之色不容对方再从容蓄势提起右掌从肩到指亮起无数血符一闪即逝身躯与深渊浑然一体轰然劈落。这是魏十七见识过的手段以血气连接深渊引动天地伟力禁锁肉身无可遁形之前南方之主山涛全力一击声势更为浩大与之相比陈聃似乎略逊一筹。 伟力加诸于身的滋味他不想再尝第二回了魏十七双臂一振天顶枪引动星力斜斜向上挑去枪掌相交“啵”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虚空徐徐张开一团黑晕急速飞旋扩张到半尺大小惨白的裂痕如蛛网如冰纹时隐时现旋生旋灭游弋在外的异物气息侵入深渊却无一敢探头。 陈聃眉心一皱脸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掌沿为星力割破一滴黏稠的精血滴下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忽然化作一鸟张口欲啼振翅飞去。陈聃伸手在创口一抹皮肉愈合身躯微晃又向后退了一步双颊腾起两团异样的潮红创口再度开裂又一滴精血滴下化作一小兽眼珠骨碌碌乱转拨动四条小短腿倏忽远逝。陈聃一颗 心直往下沉一步步向后退去速度愈来愈快创口不断滴落精血化作鸟虫鱼兽活灵活现一入现世便四散逃遁不知所踪。 陈聃一口气退出十余丈才勉强站稳脚跟精血散失脸色苍白他从怀中匆匆摸出一枚玉匣掌沿一压一抹以精血破开血符取出一颗殷红的丹药看都不看径直送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道热流淌入腹中药力蓬勃而作精神顿为之一振只是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许发丝大半灰白苍老了许多。 虚空中那团黑晕僵持数息滚滚向内塌陷缩至针眼大小渐次隐没裂痕尽数弥合外界异物的气息随之消失一切又回复如初。魏十七双手持定天顶枪纹丝不动大陵五星光流转望之如不死神魔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遥遥目视陈聃杀念甫动大陵五降下一道绚烂的星光将其从头到脚罩定星光灌注天顶枪嗡嗡作响。 陈聃心头“砰”地一跳毫不犹豫起手一拍额头张口吐出一根粗砺的镇柱鼓起全身血气一催手起柱落一员镇将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杀气腾腾跃出虚空朝魏十七疾冲而去。樊鸱眉梢一跳奇气涌入双眸凝神看那镇将一举一动希冀寻得些许破绽日后血战中相遇也可多几分克敌制胜的把握。 魏十七二度出手提起天顶枪迎头敲落约束星力不使之外泄以免破碎虚空引来外界异物搅局。那镇将力贯双臂起铁戈招架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星力轰击之下连人带坐骑一并溃散化作一道奇气倏地消失。 虚空深处隆隆作响镇将湮灭处绽开无数裂痕摇摇欲坠终究不曾破碎。魏十七抬起头来眼前忽然一暗奇气衍化为镇将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破空而出持铁戈当头压下。他闷哼一声天顶枪引动星力挑去再度将对方击溃摧枯拉朽之际却察觉对方战力比之前强横了一 截。 魏十七数度与镇将镇骑交手深知个中玄机寻常手段难伤根本奇气不竭镇将不灭每一次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战力便平添数分愈战愈强立于不败之地。不过镇将终非傀儡无一例外渴求永存于世谁都不愿泯灭了意志一旦溃散奇气从头衍化便被抹去自我与“死”并无二致无有镇柱操纵镇将亦不愿与强敌死磕到底而催动镇柱又须消耗海量血气陈聃体内血气一旦枯竭就只能败退。 这一战的关节就在于陈聃究竟能支撑多久镇将能死而复生几回。 魏十七双足立定大地大陵五高悬于头顶天顶枪引动星力镇将接连扑击七次一次比一次强俱被他一枪击溃肉身散作奇气。陈聃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体内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然而弯扁担压不断始终支撑不倒。深渊主宰各有寄托之物北冥之血云玉印转轮王之千枝万叶血气丹平等王之穿心珠阴酆王之血玉滴水佩草窠之血剑魏十七猜测陈聃身边亦有昊天传下的寄托之物源源不断提供血气支撑他催动镇柱驱使镇将死战不退。 待到那跨麒麟的镇将死而复生第八次杀到枪戈相交轰然巨响魏十七已不能将其一击扑灭那镇将终于立稳脚跟双臂涌出十龙十象之力连接对方三枪。魏十七低低道:“血战将起你很快就自由了。”那镇将听在耳中神情不觉一动下一刻天顶枪如毒龙出洞刺入他腋下要害星力狂暴势如破竹将其打得粉身碎骨化作一道奇气散去。 陈聃暗暗松了口气虽有昊天赐下的寄托之物补益血气肉身终有极限无法长久支撑下去镇将每死一次战力就拔高一截反败为胜的时机正在眼前。他握紧手中镇柱引动血气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奋力挥落奇气衍化为镇将从虚空中再度杀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昊天神域 麒麟眼耳口鼻中喷出漆黑的火焰胸中响起一声闷雷那镇将人骑合一铁戈突进魏十七舒展星躯提起天顶枪架住铁戈第一次向后退去“当当当当”连接对方十余击亦退了十余步。 陈聃微微一怔镇将战力再怎么突飞猛进也不可能将对方全然压制他在故意放水他究竟想做什么?血气如洪流冲刷身躯脏腑震动筋骨乏力一阵寒意打心底腾起镇柱与镇将密不可分血气灌注镇柱操纵镇将厮杀死而复生战力愈强耗费的血气也愈多虽有寄托之物为后盾暂时不虞血气匮乏但这具肉身又能支撑多久? 他仰头望去只见深渊的天空双星交替辉映星力下垂一道血光落于对方身上一道银光落于那乌沉沉的断枪之上对于亘古不变的星辰来说些许星力直如微尘中的微尘他便是将寄托之物的血气全数耗尽也是徒劳。一念既起心中顿时生出退意陈聃正待抽身远遁忽然眼神一凝只见镇将攻势骤然停滞如同身陷泥沼之中一举一动慢了近半连胯下麒麟都不得自主喷出的黑焰时断时续呼哧呼哧就像得了哮喘。 魏十七随手一枪正中那镇将胸口将其连人带骑一并扫灭顺势踏上一步目光投向陈聃。陈聃双肩一沉如山岳压顶眉心纠结成一团挥动镇柱奇气再度衍化为镇将从虚空跃出麒麟咆哮着泼开四足风驰电掣冲上前一入对方身前三丈之地行动骤然一滞镇将提起铁戈奋力击落慢得令人心焦。 陈聃倒抽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域界神通!”操纵法则开辟域界侵蚀现实这是深渊主宰持有的大神通据他所知四方之主中唯有山涛有此神通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西方之主樊隗三人尚未能踏出这开天辟地的一步。 魏十七催动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张开域界将那镇将困住从容不迫一面消耗对方血气一面弥补十恶星域的破绽待那镇将不堪磨砺便引动星力将其屠灭换个战力更强的对手充 当磨刀石。短短数百息他又将镇将击溃了四次连进四步对大陵五星力的体察细致入微十恶星域亦渐次成形镇将每一回死而复生战力愈发强悍但始终挣不脱域界的法则无力反击。 陈聃愈看愈心惊域界神通非镇将所能匹敌他再也不得藏拙迎着魏十七踏上半步闷哼一声亦张开一重域界刷地向前蔓延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陈聃张开的这一重域界唤作“昊天神域”甫一接触十恶星域法则与法则彼此湮灭星域急速向内收缩镇将得神域加持如离弦之箭铁戈划过一道弧线撕裂虚空啄向对方颅顶。 昊天神域侵蚀十恶星域魏十七猝不及防心神为之一震匆忙挑起天顶枪堪堪架住铁戈轰然巨响吃不住这一击之力双腿在铁石般坚硬的大地上犁出两道深沟退出七八丈半身没入土中左右腾挪不便。 既然露了底那便全力以赴将对手扼杀陈聃眸中血气漩涡急速轮转连成一个血环以镇将牵制对手催动昊天神域层层向前推进。那镇将置身神域如鱼得水战力凭空拔高一截胯下麒麟横冲直撞铁戈舞成一团黑影劈头盖脸砸向魏十七绵绵密密令其不得抽空脱身。 南明小主见势不妙伸手一指狂飙着地卷起万千血刃如风车急转推入昊天神域便烟消云散血气被陈聃夺去徒劳无功也就罢了反增对方气焰。她脸色微变下意识看了樊鸱一眼却见他朝自己摇摇头示意莫要插手域界之争凶险万分也容不得她插手陈聃全力压制十恶星域无暇旁顾一旦腾出手来以神域屠灭南明小主如屠一鸡耳。 引动十恶大陵五双星操纵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分心数用果然照顾不周万万没料到陈聃亦能操纵域界却是托大失算了。魏十七虽处困境却并不慌乱心念动处大陵五星光急速黯淡不情不愿隐没于苍穹十恶凶星血光磅礴越压越低深渊的天空蒙上一层深深浅浅的血红刹那 间命星摇曳一点星芒从天而降瞬息落入颅顶魏十七体内气息暴涨猛地探出右臂一把抓住铁戈地动山摇身躯从土石中腾空飞起。 镇将得神域加持钢筋铁骨不死不灭之躯也经不起一戈之威但魏十七十恶星躯完满无缺命星悬于头顶非镇将所能撼动陈聃心中一凛全力催动昊天神域推至他身前三尺之地便戛然而止寸步难进。 无有大陵五从旁掣肘魏十七专心致志引动命星星芒接二连三没入体内十恶星域抵住昊天神域的侵蚀缓缓向外扩张由三尺而五尺五尺而七尺七尺而一丈蔓延至镇将脚下“啪”一声轻响麒麟如琉璃破碎镇将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骇然身躯随之土崩瓦解散作一缕奇气。 近在咫尺陈聃看得分明对方根本不曾出手单凭域界之力操纵法则便将奇气衍化而成的镇将碎尸万段这是何等惊人的手段他自愧不如。战至此时胜负已分继续缠斗下去有损无益陈聃从寄托之物中汲取海量血气催动镇柱唤出镇将气势汹汹撞入十恶星域暗暗收拢神域使个“移形换位”的手段看了魏十七一眼身躯骤然消失镇将猛地抬起头体内奇气失控轰然炸开。 自爆之力撼动天地如同一轮赤日冉冉升起漾开层层黑晕为免殃及池鱼魏十七催动法则之线收拢十恶星域将余波徐徐化去正施为之际眼前虚空荡漾血奴滴溜溜现出身形落于残缺不全的昊天神域之中未等站稳身躯便借神域加持倏忽滑入“界膜”下一刻出现在十余丈外略作停顿再度消失无迹。 以进为退移形换位抽身远遁原来陈聃打的是这个主意……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将破碎的虚空一一抚平自觉经此一战大有所获十恶星域虽显粗疏大体已然成形天顶枪引动大陵五星力又添一克敌的大杀器下次再遇上陈聃就不容他再从容退去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知之甚深 这一战惊天动地激烈微妙能从头看到尾已屈指可数察觉其中跌宕的更是只有南明小主与樊鸱二人而已。尘埃落定陈聃不敌而退二人对视一眼双双上前恭贺大人神情举止多了三分郑重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死心塌地追随魏十七口虽不言心已暗许。 阳钧炉内雷鸣隆隆而作响成一片雷四灵双掌按落火眼之中烈焰冲天而起化作八条蛟龙盘旋飞舞“喀喇”一声巨响捧出若干神兵利器牛头炼成一柄大锤脊椎炼成四根棱锏肋骨炼成一十三对弯刀牛筋炼成一条长鞭。大力牛王的骸骨灵气十足雷四灵手段高明锤锏刀鞭都是成色十足的上品非同寻常。 雷四灵满头大汗挺胸叠肚站于一旁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南明小主叹了口气没能把那偷窥的老鼠揪出来最后还得劳动大人亲自出手将来敌赶走实在是脸面无光。魏十七命陈聃先挑陈聃微一沉吟魔兽多是皮糙肉厚、身大力不亏之辈小巧的兵器不趁手他便挑去了大力牛肋刀和大力牛筋鞭把大力牛头锤和大力牛脊锏留给南明小主。 南明小主扁扁嘴陈聃这是揣摩她心思主动示好不过这种示好她喜欢!她笑眯眯收起锤锏一件件拿在手中抡抡砸砸玩耍了一回清清嗓子唤来一向忠心耿耿的银背猩猩将大力牛头锤丢给它。这些年来它充当脚力任劳任怨关键时刻敢顶着压力向陈聃出手当奖。那猩猩喜出望外锤头抱在怀里不撒手谢过小主屁颠屁颠跑回去显摆。南明小主又将四柄大力牛脊锏分给跟随她多年的心腹拍拍手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做掉了一桩大事。 陈聃将大力牛筋鞭赠与胡触大力牛肋刀挑了最长最猛的一对赠与邓犁剩下的分发下去尽新晋的偏将先挑一时间落风谷沸沸扬扬如同一锅煮开的粥充斥着傲慢与偏见喧哗与骚动。 魏十七放眼望去经历数场激战留存下来的都是精锐有南明小主和陈聃统御的两支兵力作为班底他在血战中已然抢得先机 那么下一步做何打算倒要好生谋划一番。他拂袖祭出接骨木浮宫踏入大殿居中端坐低头沉吟渐渐理清了思路。 南疆之地可堪图谋的势力共有四股南明山魔兽简大聋管虢公还有就是血气爆发诞下的无数魔物。寻常魔物血气孱弱骸骨松脆吞并再多也不济事魏十七先将彼辈弃之不理。简大聋兵多将广对南方本命血气志在必得先有阳九一支偏师赶来大军当随后而至落风谷被无面蛛女夷为平地无险可守百倍千倍兵将一拥而上再有强敌从旁窥探伺机暗算单凭手头的兵力应付不来。至于濒海之地的管虢公斥候都露面了后续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 魏十七权衡利弊决意先对南明山的魔兽下手陈聃之辈要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就由他们去争若是昏了头主动送上门来他也不惮施展雷霆手段将其彻底打灭。 他将南明小主唤入浮宫细细询问一番原来应简大聋之邀小半魔兽前往七十二莲花峰助阵顺便打听南方本命血气的消息剩下的聚在西陵主和鬼牙将麾下一西一东按兵不动恪守臣服于山涛的旧诺持观望姿态。南明小主鬼机灵猜到了他的意图主动请缨攻打西南明山只要大人压制西陵主剩下的都交给她定不误事。毕竟是西陵主麾下的二号人物南明山的座次向来是凭实力打出来的只要西陵主不出头她有把握打破旧格局没几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跟她对着干。 魏十七命魔女离暗展开天魔殿堪舆图南明小主凑过头去看了半天看明白了眼珠闪闪发光天下竟然有这等好东西恨不得占为己有。南明山乃南疆万千魔兽聚集之地鬼牙将西陵主双峰对峙开宗立派呼啸山林听着蛮像回事实则只是召集了一群粗胚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在南明小主看来比野兽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提升战力的外物更是少得可怜似天魔殿堪舆图这等宝贝她做梦都想不出来。 魏十七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看明白了吗 ?” 南明小主连连点头第一回正眼打量离暗将她的模样味道记在心里由衷赞道:“真是好宝贝!”不过她有自知之明神兵利器也就罢了这等气息诡异足以左右战局的宝物不是她消受得起的。她伸出手指点在堪舆图上呀触手沙沙的软软的感觉真不错!指尖一路往西北指去指入在迷雾笼罩的未知之地估摸着差不离手腕一抖大大画了个圈。 这个圈画得云遮雾绕不知笼罩了多少山头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待到踏入南明山地界堪舆图上显出金线勾勒的地形地貌就不会有错了。魏十七思忖片刻又将樊鸱唤入浮宫说了自己的打算命南明小主为前锋向西南明山进发一路收降魔兽陈聃率大军随后清剿不留漏网之鱼二人都无异议。 翌日一早南明小主与樊鸱各自清点兵将挟大胜之势雄赳赳气昂昂先后离开落风谷朝西南明山进发。 之前在濒海之地古之豁淘汰下的残兵败卒投入陈聃麾下其中就混有不少细作探子大军甫动消息通过隐秘的渠道一程程传到万里之外古之豁手中。魔物渡海而来大军略作休整辗转濒海之地无面蛛女出世落风谷夷为平地赤日流火天降异兆米寿元全军覆灭南明小主改换门庭阳九率偏师奔袭一脚踢在铁板上陈聃遣血奴窥探无奈铩羽而归种种消息汇于一处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管虢公对山涛知之甚深入主深渊之底孤掌难鸣须有外援帮衬南方本命血气不容外人染指既然哈千目业已陨落在山涛心目中下一任南方之主要么是自己要么是简大聋要么是尚未浮出水面的南疆另一人断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本命血气平白授予韩十八的。他心中拿得定主意只在七十二莲花峰外围打转不惜伤亡清剿魔兽在旁人看来是气急败坏收罗血气医他那一双瞎眼。 管虢公心中的打算连古之豁都被蒙在鼓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搅一个天下大乱 赤日流火天降异兆南方之主山涛这一次出手仿佛是个讯号拉开了无形的大幕不知何故管虢公将手下逼得极紧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疯狂清剿魔兽软柿子捏完了开始啃硬骨头。连番激战之下古之豁从濒海之地带出的精锐之师业已折损近半幸赖他威信极高尚且弹压得住不至引发兵变但继续往死里驱使彼辈拿性命去填无底洞迟早会惹出祸端来。 古之豁不明白魔兽的血气是血气兵将的血气又何尝不是血气对管虢公所谋之事来说并无二致。他数番进言都不能说动管虢公缓上一缓那双紧闭的双眼稍加瞩目便令他心惊胆战手足冰凉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变了不再是那个对自己信赖有加倚重有加的管虢公了他心中拿定了什么主意却没有透露丝毫风声古之豁觉得自己像一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一步步陷入危机。 这一日数万兵将在山谷中摆下口袋阵管虢公古之豁双双出手合力将一头皱皮象兽赶入埋伏。那魔兽长了一条长鼻两只大耳模样与象相仿皱皮叠了一层又一层足踏风火后背生有一双小肉翅身躯虽然庞大进退却灵活自如堪比奔马。蓦地里一片喊杀伏兵围将上来无数钩镰抛向象兽将层叠的皱皮钩住不容其轻易脱身古之豁翻身杀了个回马枪催动体内精血身后显出两道虚影掘地人猿掀土石撼天人熊绞金光直奔困兽而去。 那象兽不慌不忙将身躯一抖钩镰尽数崩断众多兵卒如遭雷击口鼻之中喷出淤血右腿重重踏下轰然巨响大地颤抖风火之力破开土石重重击在掘地人猿胸口将精血所化的虚影一举击溃。撼天人熊趁机催动一双火眼金睛两道金光绞向对方头颅那象兽将双耳一甩金光竟被门板一般的大耳挡住撕不动破不开风火之力倒卷而起化作一条蛟龙长牙无爪 横空出世只一扑又将人熊击溃。 前一波伏兵倒下后一拨伏兵又杀上前手持长枪专挑七窍谷道等薄弱处乱捅乱戳那象兽勃然大怒足下风火之力大盛将方圆十丈兜底犁了一遍精锐精卒无一幸免连两员压阵的裨将都猝不及防吃了大亏一个断了手足一个烧毁脸面。催动风火之力亦耗费大量血气象兽甩起长鼻一吸却连半点血气都收不拢它心中大为诧异这许多精兵强将按说一个个血气充裕怎地会如此枯瘪吝啬? 古之豁见势头不妙不觉大皱眉头这皱皮象兽如此强悍找不出破绽驱使兵将上前围杀无异于飞蛾扑火除了消耗对方一些血气徒劳无功他舍不得手下这些精锐揉身上前一拳击中对方肋脊血气外放在拳锋之上凝成一柄利锥却被厚厚一层皱皮挡住一分分向内挺进愈往里阻力愈大。那象兽扭头一甩长鼻狠狠抡去古之豁只得撤去血气锥顺势退出数尺。 那象兽抡了空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大吼震波如一根巨柱绞去古之豁首当其冲顿觉头昏脑胀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四下里兵将见他落难奋不顾身冲上前来阻挡象兽催动风火如割稻子般大肆杀戮体内血气急剧消耗渐觉后继乏力伸出长鼻试试探探却吸不回半分血气。 古之豁眼窝中渗出鲜血耳畔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手下兵卒前赴后继一波波冲上去又一波波倒下他嘴角抽搐心痛不已勉强挣扎着爬起身忽然觉得有点冷蓦地里打了个寒颤呼出一团团白雾。象兽似乎察觉到危机骤然降临将那对小小的肉翅猛一扇皱皮鼓胀化作一只颤巍巍的肉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从它背上掠过探出手指重重一戳寒意如刀剑刺破厚皮直入脏腑。 一朵惨白的霜花急速绽放从背脊蔓延至 全身连同四肢头尾一并冻得结结实实。古之豁长长舒了口气管虢公酝酿多时终于出手他不惜伤势加剧引动体内阴寒之力这一战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为了区区魔兽体内血气值得吗? 管虢公如鬼魅般收住脚步脸色铁青五指虚虚一握掌心皮开肉绽冒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利刃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古之豁看在眼中阴寒之力显化成刃已有了一丝法则的味道象兽虽然皮糙肉厚肉身终究敌不住法则的侵蚀他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冰霜冻结风火之力鼓胀的躯干忽然如泄了气的皮囊急剧缩小一层层厚皮颓然垂下那象兽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待要拼死一搏血气蜷缩于丹田根本不听使唤。管虢公抬起头来眼前晃动着一团血气似如游丝时隐时现勾勒出象兽的轮廓他摇摇晃晃走上前去容颜瞬息数变一忽儿垂垂老矣一忽儿青春年少气息飘忽不定摸索着举起利刃毫不犹豫刺了下去。 阴寒之力破开强横的肉身管虢公咧开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暗暗将一颗拇指大小的镇珠塞入象兽体内。镇珠灰蒙蒙云遮雾绕数十点精芒尽皆亮起鲸吞鲲吸夺取血气象兽剧烈颤抖冰霜四溅生机随之断绝筋骨劈啪作响无移时工夫硕大的身躯便缩成一团冻成一具不辨形状的僵尸。 管虢公收回镇珠紧紧握于掌心气息一落千丈弯下腰剧烈咳嗽心中却炽热如火。镇珠乃是从血战中诞生的异宝感应奇气亦引动奇气杀了这许多魔兽损失了这许多兵将所有的血气都收入镇珠气机彼此牵引酝酿期转瞬即逝他能感觉到镇柱行将失控深渊召唤镇将血战席卷每一个角落无人能置身事外。他得不到南方本命血气那就干脆掀翻桌子搅一个天下大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十亭不满三亭 剿灭皱皮象兽一战可谓伤筋动骨前后折了近三成的精锐精卒管、古二人双双被创军心不稳无力再战。古之豁强撑伤势将麾下兵将一一安抚略加清点尚不足万人之众他肚里百转千回到头来化作一声长叹向管虢公摇了摇头惨然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大人留些种吧……” 管虢公神情木讷听若不闻片刻后神情忽然一动眉心纠结慢慢鼓起一团肉瘤如同第三只紧闭的眼睛。古之豁骇然心惊霍地回转头双眸燃起血气之火朝四下里打量风声呜咽山林婆娑麾下兵卒席地而坐东一团西一簇精疲力尽时不时躺倒几个发出痛苦的呻吟。 管虢公一颗心愈沉愈深微一踌躇抬手将镇珠按入眉心一呼一吸口鼻喷出冰冷的寒气双足所踏之处绽开层层叠叠的霜花悄无声息蔓延。似有强敌在旁窥探意欲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古之豁运足目力不放过每一处可疑的角落偏生找不到对方的形迹。 伤了双眼使不出“极目千里”的神通但半瞎之人对血气的感应愈发敏锐管虢公抬起右手指向前方眼前晃动着一团团血丝数番变化欲聚还散。忽听得一人低笑道:“瞎子比明眼人还看得清咄咄奇事!”古之豁猛地抬起头来却见虚空一阵阵荡漾一道身影渐次浮现有头有脸有手有脚模样甚是寻常唯独一双眸子有些怪异有道是“目生重瞳非圣即勇”那瞳仁里重叠了七八层难不成是圣中之圣勇中之勇? 血丝终于聚拢于一处勾勒出对方的轮廓管虢公心念一动诸方势力在脑中如车轮转脱口道:“阁下何人?可是来自东南明山鬼牙将麾下?” 那人“咦”了一声诧异道:“这都猜得到?濒海管虢公果然了不起!明人不说暗话吾乃鬼牙大人麾下赵千瞳奉命前来问一句话尔等屠戮吾辈儿郎掠夺血气却是为何?”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跟简大聋打了个招呼在七十二莲花峰周遭屠戮魔兽 大肆掠夺血气瞒不过有心人单是当日偷袭掘地人猿便逃了两头充当姬妾的雌猿月黑风高深山老林到哪里找去赵千瞳听得风声亦在情理之中。管虢公“呵呵”笑了两声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乃是深渊的铁律无面蛛女执掌南疆之时鬼牙将又何曾体恤过他人!” 这两句说得极不客气赵千瞳倒也不以为忤颔首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如今南方之主行将入主深渊之底本命血气无主谁强谁弱谁胜谁败尚是未知之数阁下太性急了些。” 管虢公年老成精一听便知话中有话唯一沉吟道:“鬼牙将有意争上一争?” 闻弦知雅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赵千瞳反问道:“有机会为什么不争?” 管虢公暗暗冷笑鬼牙将装孙子装了这些年终于按捺不住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故意摇头道:“鬼牙将若打算为手下魔兽出头倒也罢了看在同在南疆这口锅里舀食吃的份上退让一二无妨若是有意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嘿嘿不是我小看他只怕还不够格!” 赵千瞳挑了挑眉梢道:“喔?鬼牙大人都不够格?” 管虢公语气中不无悲愤既有不甘又有认命多寡恰到好处道:“这七十二莲花峰中有意染指南方本命血气的有简大聋陈聃安仞契染莫澜邓剥松千枝更有东方之主草窠和北方之主郎祭钩亲自搅局鬼牙将插不上手。你道我为何离开莲花峰?你道我这双眼是怎么瞎的?” 旁人也就罢了听得草窠和郎祭钩的名头赵千瞳不觉皱起了眉头四方之主南疆为首草、郎二人虽不及山涛联袂而来必有所图绝不可小觑。他暗暗盘算了一回又问道:“那两位莅临南疆却是为何?跻身深渊主宰之列总不能再伸手争夺本命血气吧!” 这一问却是关节所在管虢公沉默片刻忽然岔开话题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当日闯入莲花峰一脚踢在 铁板上吃了大亏几乎毁掉这一双眸子只能黯然退出聊以保全性命……之后屠戮魔兽只求血气疗伤到如今十亭中还不满三亭……” 赵千瞳放眼望去数千疲惫之卒血一身泥一身坐的坐躺的躺濒海管虢公竟沦落至此实在令人唏嘘。只求血气疗伤十亭不满三亭他这是厚着脸皮明示暗示打探消息无妨拿血气来换。赵千瞳随手往怀里摸去掏出一只羊脂玉瓶随手抛去古之豁抢上半步接住仔细看了一回这才双手奉与管虢公。 管虢公双手抚摸着羊脂玉瓶拔开瓶塞嗅了嗅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点点头颇为满意将玉瓶郑重其事收好向赵千瞳道:“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乃转轮王之羽翼此来南疆是助契染争夺本命血气如今的莲花峰中实则是昊天、北冥、转轮三皇暗中角力旁人入不了局。” 赵千瞳眨了眨眼惊骇之余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管虢公收了血气投桃报李为他细细剖析眼下有资格争夺本命血气的势力还剩下陈聃安仞一拨背后是昊天和北冥契染莫澜一拨背后是转轮王和阴酆王邓剥松千枝一拨背后是草窠和郎祭钩再加上围在莲花峰外的地头蛇简大聋而第一拨貌合神离后两拨又站在一起局势错综复杂波诡云谲鬼牙将若要插上一脚须得仔细思量。 对他半真半假的告诫赵千瞳也只是听听而已他虽是东南明山仅次于鬼牙将的第二号人物却与南明小主不同他是鬼牙将手中的刀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从未存有贰心。赵千瞳继而问起赤日流火天降异兆的情形管虢公又向他讨要了一瓶血气将韩十八的来历去向说了一回此人神通广大却无意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屠灭大力牛王收了南明小主转去找西陵主的麻烦对鬼牙将来说这是好消息连陈聃都不敌而退此人若加入争夺又平添一变数。 赵千瞳听了这一番言语心中有底觉得管虢公是明白人两瓶血气物有所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热腾腾血淋淋 陈聃一向深入简出赵千瞳仅闻其名知之不多但韩十八逼退了西陵主还主动寻上门挑衅这等凶徒断不可小觑既然本命血气不在他手中走得越远越好免得坏了鬼牙大人的事。莲花峰局势微妙管虢公倒是一匹识途的老马他瞎了眼手下就剩这些兵马掀不起什么浪头来若相助大人倒多了几分把握。不过兹事重大他不敢擅自做主当下含糊其辞暗示了几句作别而去。 古之豁忍不住咬牙道:“鬼牙将也想争一争本命血气?” 管虢公从眉心抠出镇珠将羊脂玉瓶内血气尽数收去随口道:“谁说不是!西陵主若非被那韩十八缠住手脚只怕也要来莲花峰走一遭你看那谷偃游说掘地人猿可知他不甘寂寞。” 古之豁摇了摇头觉得鬼牙将不知受了哪个蛊惑异想天开本命血气岂是他能染指的连管大人都抽身退避区区一个妖王又能成什么事飞蛾扑火罢了!不过赵千瞳临别时的言语似乎有意说动大人与鬼牙将联手这摊子浑水可趟不得他犹豫了一下主动向管虢公提起。 管虢公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无须多虑转而唤来人面虎勉励了几句命它再入山林寻觅魔兽的行踪纵不能如皱皮象兽一般强悍亦要相差不远。人面虎唯唯诺诺上了这条贼船就再也下不来只能死心塌地卖命好在管、古二人并非过河拆桥之辈对它还算公道这一路辗转厮杀它趁乱分润了不少血气道行渐长倒也有个盼头故此行事甚是上心。 待人面虎悄无声息消失在山林中古之豁看了管虢公一眼闷闷不乐欲言又止。大人并没有听他的劝铁了心要把手下这些种子榨干用尽他也不是蠢人劝了一回不会再劝第二回。只是大人究竟意欲何为?他实在猜不到一点影子。 管虢公扭转头将一双紧闭的眼眸投向兵卒思忖片刻命古之豁精中选精 强中选强挑出八百之众托付给他最信得过的裨将编成一支偏师剩下的打乱重整告之他们再打一仗夺取足够的血气便可回转濒海之地休养生息。回转濒海之地是一句空话古之豁心知肚明但慈不掌兵他抱拳应诺稍稍放下心来管大人果然另有安排但八百偏师似乎少了些。 管虢公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再瞒着这个心腹他将自己的谋划透露了一二古之豁脸色数变终是沉默下来他前前后后盘算了一回许多困扰豁然开朗唯独一事始终想不通大人不惜代价收取血气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压制阴寒医好一双眸子要用到学许多吗?虽然不解但留下了八百种子作为东山再起的资本看得见摸得着他也心安了。 人面虎卖力得紧不过数日光景便遇到了下一个猎物路途稍有些遥远在南明山东南向有一条支脉名为卧佛岭山峦起伏形似卧佛被一头狻猊魔兽占了栖息山中的飞禽走兽但凡血气旺盛身躯肥大一些的都吃得干干净净。那狻猊嘴里寡淡肚中匮乏正四下里寻觅血食人面虎遥遥望见忙藏匿行踪百般警惕悄悄退了回去赶着回来报信。 管虢公命人面虎在前引路古之豁留下八百偏师驱使剩余兵将赶向卧佛岭却扑了个空遍寻不见狻猊的踪迹白跑了一趟徒费气力。人面虎主动请缨循着气息四下里乱嗅渐渐远离卧佛岭来到一处荒芜的山谷乱石嶙峋古木参天忽听得一人懒洋洋道:“你这贼头贼脑的蠢猫可是方才夹着尾巴溜走的那条?” 人面虎猛一抬头却见一块长满青苔的山岩上趴着一头黄面狻猊双目炯炯盯着自己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利齿不怀好意。它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正待扭头逃遁那狻猊探出利爪遥遥一拍血影落处“喀嚓”一声脆响人面虎后腰折断颓然瘫倒在地。 完了!完了!人面虎后悔莫 及这黄面狻猊如此凶悍它竟昏了头巴巴地送上门去哪里还走得脱! 黄面狻猊跳下山岩人立而起化作兽脸人身模样慢吞吞上前来嘀咕道:“腹中正饥却是来得巧!”他也不多话拎起人面虎一条后腿手起掌落生生斩了下来张口就啃热腾腾血淋淋生冷不忌。人面虎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甩起虎尾乱抽却似掸灰拂尘一般伤不到对方分毫。 黄面狻猊咧开嘴狞笑道:“莫要乱动沾上灰就不好吃了!”他在人面虎尾尻上踢了一脚筋骨寸断虎尾软绵绵耷拉下来。 无移时工夫便将偌大一条虎腿吃尽连骨头也一起嚼碎了咽下肚去新鲜热辣嘎嘣脆黄面狻猊砸吧着嘴意犹未尽朝人面虎道:“你这蠢猫装什么死样一条腿值甚么莫吝啬多花些血气不就长回来了!” 人面虎哼哼唧唧暗中催动血气将打断的后腰偷偷接拢伏在地上装死黄面狻猊不耐烦弯腰拎起另一条后腿正待一掌斩落不想对方有了防备张开谷道放了个屁奇臭无比熏得那狻猊松开手连退数步。 人面虎三足撑起身躯一溜烟窜了出去断腿处血气涌动又长出一条后腿来慌不择路不要命地乱跑。黄面狻猊屏住呼吸张开大手一捏血影晃动扯住人面虎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发力就从尾尻处断落。 放屁似臭鼬断尾似蜥蜴这人面虎保命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黄面狻猊咒骂道:“他奶奶的!逃得比兔子还快!”迈开两条长腿三步两步赶将上去伸手捞去人面虎只觉脑后生风吓得魂飞魄散将丹田内血晶一催后背刷地张开一双翅膀化作一道虚影凌空扑出。 居然还会飞!黄面狻猊捞了个空心中有些恼怒厉声咆哮人面虎顿时昏头转向体内血气紊乱不堪“扑通”一声栽落在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再回首已百年身 吃一堑长一智人面虎落在古之豁手里被迫沦为走狗想起来满满的都是痛。痛定思痛保命逃生是重中之重它动足脑筋化用血气臭屁断尾插翅殚思竭虑想他人所未想果然在黄面狻猊手下频频逃脱。逃脱逃脱光逃不脱身还是一场空脑后劲风凌厉黄面狻猊含着怒气再度撵上来人面虎狠心使出最后一招双腿齐齐往后一蹬血气炸将开来身躯顿时一轻化作一道血光倏忽遁出百丈去势愈来愈快。 断了尾巴还不算自断双腿借血气远飏这等孤注一掷的遁法……万一逃不掉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黄面狻猊双脚腾起一团团黄云风驰电掣追将上去他一开始还存了戏虐之意如今却动了肝火说什么也要将那人面虎拿住生吞活剥吃下肚去。 人面虎半身血肉模糊血流不止风声在耳畔呼啸眼前山林开始摇晃模糊生机急剧散失寒意打心底腾起眼皮一个劲耷拉下来在昏过去之前视野中出现的最后影像是两头庞然巨兽的虚影一头是撼天人熊一头是掘地人猿。 它松了口气随即消失了知觉。只是人面虎万万没有想到它这一闭眼就再也没有醒来当古之豁驱使人熊人猿与黄面狻猊战作一团时管虢公毫不犹豫将镇珠按在人面虎眉心。已经不需要它了血气的缺口不大黄面狻猊是最后一头猎物。 人面虎竟然是个饵山林中伏有魔物兵卒黄面狻猊怒不可遏双拳如流星往来打得古之豁节节败退数千兵将奋起余勇如潮水般拥上前围住那狻猊乱砍乱打倒下一个又冲上两个杀红了眼浑不把性命当回事。古之豁得彼辈之助压力稍轻这才顾得上定一定神那黄面狻猊追得太猛扑得太快若非他竭力挡上一挡只怕死伤更为惨重。只是……管大人为何不曾出手?古之豁忍不住想回头去看忽然心中一动硬生生扭 转头颈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既然留下的八百种子那么剩下的兵将都死绝了也没关系吧。 黄面狻猊的战力实则并不如皱皮象兽那么威猛麾下兵将将其围住一波波冲杀古之豁从旁抽冷施以暗箭直杀至夜幕降临才由管虢公最后一锤定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杀生生夺取血气留下一具僵硬的尸骸。这一战之后幸存的兵卒不足百人管虢公命古之豁一并引去与那留下的八百种子合兵一处依之前所议马不停蹄撤出南明山休养生息另行安顿。 无移时工夫山林之中只剩下管虢公一人肃然而立镇珠炽热如火精芒闪动愈发频繁死了数万精锐劲卒屠戮了这许多魔兽镇珠汲取了足够的血气再多也无济于事他能做的到此为止剩下就交给时间了。 杀戮过后山林回复了沉寂管虢公有些落寞他将镇珠纳入眉心仰头望向夜空。星月当空一双瞎眼什么都看不清往事如沉渣从心湖深处泛起浮光掠影尽是些零碎的片段。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上一轮血战中他曾追随山涛横扫千军纵横决荡将南疆之地守得固若金汤随着血战行将降下帷幕奇气回归镇柱不再重新衍化留存的镇将身经百战凶悍绝伦一次突如其来的伏击管虢公为山涛挡下致命一击阴寒之力侵入丹田与血气交融无从祛除神通一落千丈。血战之后山涛不惜折损道行以南方本命血气为其疗伤强行压下阴寒之力暂保肉身无虞但从此之后管虢公每一次出手都须透支寿元心灰意懒之下他远避濒海之地将血气精元收入脏腑不使泄漏借海沟岩浆热力压制阴寒苟延残喘而已。 也是在上一轮血战中机缘巧合他得了一宗异宝名为“镇珠”灰蒙蒙云遮雾绕内藏数十 精芒一一感应奇气波动响应如神。镇珠并非杀伐之器亦无益于修炼管虢公原本并不十分看重然而细细把玩他察觉其中深藏玄机大有文章可作当下迫不及待催动秘术日夜以心头精血浇灌将镇珠炼为本命物人存珠存人亡珠毁。 人存珠存人亡珠毁反之亦然镇珠一旦被毁管虢公也无从活命对他一时的利令智昏行事鲁莽山涛固然一笑了之哈千目简大聋却有些眼红但既为本命夺之不去这一轮血战临近尾声下一轮血战遥遥无期犯不着也没道理跟他翻脸为了区区鸡肋之物狠狠得罪山涛。 连山涛都不清楚镇珠感应奇气镇珠亦可引动奇气。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过去了时间消磨生命亦消磨雄心壮志管虢公原以为他将在孤岛上终老但山涛忽然要入主深渊之底南方本命血气忽然要回归还没等他想个明白拿定主意韩十八便杀到跟前将他逐离孤岛自生自灭。没了岩浆热力压制阴寒他还能活多久?数百年?数十年?还是数年?他被逼到了绝路上。本命血气能压下阴寒之力要继续活下去只有押上性命争一争陈聃契染简大聋也就罢了连草窠郎祭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佬都厚着脸皮横插一杠那就不要怪他掀桌子了。 管虢公有些心酸也有些感慨这都是什么事嘛他原本想公平竞争是他们逼着他掀桌子的。 血气已经足够了血战的酝酿期即将过去镇柱失控深渊召唤镇将天下大乱他就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机会。可惜那狠天狠地的韩十八去了南明山去找西陵主的茬他若是加入乱战搅得龙蛇并起六江水浑才不枉费他一番心思。 管虢公想到这里不觉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尽人事听天命鬼牙将大概就快找上门来了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怕什么来什么 山涛引动天地异象将众人目光吸引至落风谷总有精明之辈深想一层觉得声势浩大多半有问题纵不能亲至也忍不住打听一番魏十七存了杀一儆百之心毫不掩饰先后挫败西陵主和陈聃凶名远播在外连草窠郎祭钩都得了消息觉得他说南方本命血气未曾回归那就是没有回归一人一枪引动星力强到这等程度根本无须说诳言这却是山涛都不曾料到的。 在深渊之众心目中能与四方之主比肩甚至隐隐压过一头又何必说诳? 南明小主率众跃进南明山一路收降魔兽犟头犟脑的当场打杀杀鸡骇猴血肉填肚子骸骨留给雷四灵炼器一点都不浪费偶有漏网之鱼樊鸱随后而至大军过境如梳如篦逃不掉几只小虾米。除了剿杀南明小主手指缝里漏下的残羹冷炙樊鸱还派出巡骑收拢无主的魔物编成一支支偏师作为后备。血战初期血气持续爆发诞下不计其数的魔物彼此吞噬壮大散布于深渊各处彼辈野性未驯好比刚出炉的生铁由偏将统领好好打上几仗脱胎换骨便可打散了编入大军。 这一路平推势如破竹极其顺利只在万兽谷前才遇到了阻碍。 南明山万兽谷乃西陵主栖身之地自个儿的老巢当然遍布心腹层层驻防。倒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生怕被人偷了去也不是有什么美貌妖姬生怕被人抢了去万兽谷深处有三处地穴各藏有一口“雷池”一大两小西陵主祭炼五色劫雷全靠这三口雷池。南疆广袤无垠雷池只存于万兽谷弥足珍贵西陵主将这三处地穴划为禁地擅闯者有死无生。 西陵主血脉古老神通广大却有一宗难以言说的弊病每隔千年血气沸腾会失去理智现出原形大肆杀戮生灵吞噬足够的血气才能清醒当其嗜血疯狂之时几近于不死不灭但方圆千里的生灵却遭了殃故此每到发狂之时西陵主便远离南明山以免 一不小心坏了自己的根基。南明小主对此心知肚明她时间卡得极准恰好在西陵主行将发狂远避之时攻入南明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打了魔兽一个措手不及。 西陵主手下心腹众多最能打的要数“一牛二虎三彪”牛是货真价实的牛大力牛王其本体就是一头钢筋铁骨大白牛二虎三彪却是指代虎将彪将论战力不在大力牛王之下强者犹能稳稳压过牛王一头但西陵主开了金口把大力牛王竖在前面谁都不敢有二话况且“二虎一牛三彪”叫出来也不响亮不好听。 挡在万兽谷前拦住去路的兽头攒动黑压压一群以一虎二彪为首一虎为管大椿二彪为一对蝼蛄兄弟自号“楼枯山”、“楼枯河”。都是万兽谷中熟识已久的老相识了彼此知根知底多说无益南明小主跨蛟首龙马持雷鸣胫骨锤指了指管大椿道:“深渊之中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西陵主既已败退尔等是战是降拿个准话出来!” 管大椿身高丈八虎背熊腰当仁不让踏上前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牛眼目光炯炯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他个人虽大心眼却不粗目光炯炯冲着南明小主余光却远远撇去落在魏十七身上。西陵主临走之时向几个心腹提起过此子也没有讳言败在他手下败得很惨烈五色劫雷轰不动连天顶枪都被对方生生夺去。消息还没有传到万兽谷他本无必要自曝其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让手下疑神疑鬼不如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强敌打上门来逃不脱打不过暂时服软无可厚非魔兽无有殉难之说西陵主唯一的要求只有两条要降先要打上一打要降不能降南明小主。 管大椿心中本存着万一侥幸七十二莲花峰正闹得轰轰烈烈那凶徒多半会冲着本命血气而去万兽谷地处穷山恶水易守难攻十有八九不会来。然 而怕什么来什么西陵主走了击败西陵主的大敌出现在万兽谷前而且来得这么快像一把尖刀直插命门。一念及此五内俱焚他恶狠狠瞪了西陵小主一眼吐了口浓痰低声咒骂道:“叛徒!奸细!该死的带路/党!” 南明小主理解他的心情作为西陵主手下忠心不二的左臂右膀很多事情上管大椿能做得了半个主眼下西陵主不在他当仁不让主持大局若是一走了之万兽谷中这帮儿郎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说老子先走一步你们看着办该死死该逃逃该降降自求多福!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思忖了片刻瓮声瓮气道:“胜者为王先打几场再说!” 一牛二虎三彪名声在外直接投降脸面上过不去总还要扯上一块半块遮羞布日后不至于抬不起头。南明小主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直截了当道:“又不是没打过你不是我对手还想怎么打?” 打蛇打七寸一战定乾坤管大椿将目光投向魏十七沉声道:“愿向那位大人指教。” 南明小主嗤之以鼻连西陵主都铩羽而归区区管大椿又能抵什么事!不过牵扯到大人她倒不便冷嘲热讽擅作主张回头望去只见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缓步上前来目视管大椿道:“输了尔等就投入麾下听我驱使刀山火海不得退你可做得了主?”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有的谈就好管大椿正待讨价还价视线触及对方眼眸但见星云缓缓转动有无数星辰明灭冰冷肃杀如亘古不变的苍穹。管大椿心中打了个咯噔话到了嗓子眼又强行咽了下去他回头望了蝼蛄兄弟一眼流露出询问之意二人面无表情板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僵尸脸过了数息楼枯山朝他点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 管大椿心中有底狠狠心道:“好一言九鼎吾若侥幸不败还请阁下退出万兽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一步一个脚印 管大椿虽非精细之人活得久了见识多了多少熬出些头脑他不打无准备之仗硬着头皮顶上前也有几分把握。投入麾下听我驱使对方既然开出条款显然要收编万兽谷大小魔兽断不会痛下杀手无有性命之虞放手为之这是第一宗优势。西陵主性情刚烈却非怕事之人因故不得不暂离临行之前委以重托并交给管大椿三颗“雷丸”用得好每一丸都相当于他全力一击这是第二宗优势。一牛二虎三彪大力牛王尸骨无存听说是被零敲碎打拾掇干净连一滴血都没有浪费不过眼下万兽谷前只有一虎二彪剩下的一虎一彪窝在谷内昏睡不醒管大椿借他们体内血气一用并且一借就是十之八九一借就不还了这是第三宗优势。有这三宗优势作后盾他才有胆气站在魏十七跟前硬扛上一把。 魏十七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不过在星云双眸的审视下管大椿藏不住秘密他体内血气异乎寻常厚重冗杂狂暴当非一人所有不过也无所谓即便是拔苗助长再强悍的血气也经不起佛光镇压。 管大椿摩拳擦掌慢慢蹩上前来憨厚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尴不尬道:“那个……远来是客不动兵器拳脚请教几招免得伤了和气……呵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这是怕了天顶枪大陵五合天顶连陈聃都要一退十余丈不敢接第二枪。南明小主尖笑一声穿云裂帛万兽谷里里外外都听了个清楚听了个明白“管大椿你这是怕了哈哈你居然害怕了!” 管大椿一张老脸有些发烫接口也不是不接口也不是脸皮抽动几下只顾眼睁睁盯着魏十七权作没听见。蝼蛄兄弟对视一眼僵尸脸不动声色眼神却流露出无奈南明小主虽然嚣张跋扈却每每一言中的管大椿还是有担当的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他们 可敢站出去邀战?如果敢的话就不会板着两张僵尸脸一声不吭了。若非他们是两只毒蝼蛄管大椿连他们的血气都要一并借去万兽谷前这一场恶战就不能亲眼目睹了。想到这里蝼蛄兄弟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眼珠子格外亮。 魏十七懒得多话打了个手势命对方放手而为好的磨刀石难得一见他本来就不打算动用诛仙符天顶枪这等大杀器万兽谷中有哪些过硬的角色南明小主说得一清二楚管大椿深得西陵主信赖威信极高若是他肯服软也剩了他不少工夫毕竟血战不是一个人的血战。 管大椿深吸一口气体内血气鼓荡而出双手一搓凝作一柄四刃投枪揉身上前如惊蛇如脱兔才踏入魏十七身前三丈之地身躯忽然一沉如同陷入泥沼流沙寸步难进。管大椿毫不慌乱将丹田内血气一逼一催从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喷薄而出死死抵住法则的侵蚀稳住了阵脚。 魏十七颇感意外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十恶星域”投入现世一念生一念灭生杀操于人手万难解脱仗着肉身强悍力大无穷从域界内强行挣脱这是一条可行的捷径但不闪不避以一己之力隔绝法则的侵蚀之前唯有陈聃修炼的“昊天神域”那管大椿单凭血气便能做到这一点果然有几分手段。 他若要快刀斩乱麻只须唤出佛光镇压血气切断对方的命脉但对手难寻以管大椿为磨刀石弥合域界破绽试探极限所在却是早好不过。魏十七拿定主意一心一意催动“十恶星域”法则之力层层压上如蛛网困住飞虫看其如何挣扎。 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好在管大椿提前支借了一虎一彪的血气足够撑得下去他酝酿数息陡然间低吼一声眸中绽开无数血丝目射赤光发尽上指浑身肌肉一块块鼓起青筋 如小蛇游动艰难地抬起右腿向前踏上一步落足处轰然有声脚掌陷入石内。 万兽谷前这一块黝黑粗砺的巨石不知经过多少魔兽践踏磨砺坚如铁石寻常大锤砸上去也不过留条白痕管大椿奋力迈出这一步将石面生生踩塌肉身承受的重压可想而知。蝼蛄兄弟眼皮跳个不停心中最后一点犹疑也烟消云散若是连管大椿也败了他们就老老实实听命于人吧多少还有条活路犟头犟脑心怀鬼胎那是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南明小主“咦”了一声显然大为吃惊看不出管大椿体内血气之厚重已凌驾于众人之上便是西陵主亲至也相形见拙!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强横到这等程度?难不成之前一直藏着掖着玩那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看热闹的看热闹看门道的看门道众目睽睽之下管大椿浑身肌肉乱抖挥汗成雨吐气开声又迈出第二步骨节“噼啪”作响直如炒豆一般喘了老半天粗气才踏出第三步。 果然是块好石头魏十七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多久没遇到了以往那些气势汹汹的对手磨不上三两下就脱手了持久力忒差劲哪像管大椿这么皮实贴心难能可贵!他留有余力不求速不求猛于精巧细密/处入手编织法则之线以少胜多白以当黑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域界顿为之一变显出浑然天成的气象渐臻于“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上境。 管大椿毫无保留使出浑身气力一步一个脚印踏进七步一步比一步小一步比一步艰难喘息酝酿的时间也愈来愈长丹田内血气仍有余量但肉身已承受不住域界的重压脏腑震荡筋骨撕裂几近于极限。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管大椿心知肚明对方使的神通是传说中的“域界”南疆之地唯有南方之主山涛方有这等能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大势已去 强弱悬殊不用明眼人也看得分明管大椿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区区一丈之地都没能走完他不是拿腔作势演戏实在是置身于无形的重压下无所遁形。隔行如隔山蝼蛄兄弟的道行毕竟弱了一层把眼睛揉了又揉始终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楼枯河实在忍不住偏转头给大哥咬耳朵“老倌这是怎么了?天没塌下来怎地累成这副……模样?”管大椿气喘吁吁耷拉着舌头让人担心下一刻缩不回去被牙齿咬断他硬生生把个“狗”字咽了回去好歹放些尊重。 楼枯山不动声色嘴唇微微蠕动低声道:“贤弟有所不知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呃现在是四皇五王三方之主真正厉害的大人物看上一眼你就趴下了再看一眼你就死掉了老倌不容易撑到了现在……” 楼枯河吓了一跳心都漏跳了半拍“大哥难不成他足以比肩深渊主宰?” 楼枯山目光深邃深以为然叹息道:“何尝不是如此未尝不是如此……” 楼枯河皱了皱眉头一时转不过弯来又问道:“看一眼就趴下再看一眼就死掉这是什么神通?” 楼枯山道:“大象无形大道无名这神通厉害就厉害在无形无名老倌败下阵来只是时间问题此人只可顺服不可力敌这万兽谷也到了改天换地的时候。” 楼枯河神情一动不再多言语他知道大哥小时候被木棍打过被石头砸过被河水呛过多灾多难好不容易长大了脑筋有些不大灵光说话神神叨叨但不知怎地乍一听像疯言疯语事后却证明切中要害。忠言逆耳旁人不愿听他却很当回事大哥说万兽谷要变天了那就肯定要变天就算西陵主及时赶回来也挽不回大势。 管大椿立于原地脚踝没入石中佝偻着腰背喘了老半天粗气方才那七步 一步比一步陷得深他怀疑继续硬撑下去不待近身身躯便会陷入石中无法自拔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出手最后一搏的机会都丧失掉。僵立不动也不是个事重压从四面八方涌来稍有松懈便会挤成一团肉泥果然西陵主一点都没有夸大即便不动用天顶枪对方也有足够的手段炮制自己。罢了罢了丢脸就丢到底吧!管大椿慢慢伏低身躯腰侧生出两条腿下半身急剧鼓胀现出魔兽原形却是一匹筋肉狰狞的“人身马”上半身为人形腰以下为马不是那种“头长腰短双凫大腹垂臁小逆毛生踠停寸紧蹄坚实膝高节近骨筋分”的高头骏马而是一匹负重跑山的矮种/马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惹人发笑。 万兽谷口鸦雀无声唯有南明小主放声尖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除却她外就连忠心不二的银背猩猩都低头不语唇亡齿寒物伤其类大难临头之际管大椿挺身而出这份担当这份勇气就赢得了儿郎的尊重。 南明小主发笑半是得意半是有意大势已去管大椿必败无疑万兽谷被大人收在麾下无论归不归心都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西陵主若知趣从此隐姓埋名也就罢了一旦露面管大椿念着旧情十有八九会倒戈南明小主必须与他划清界线闹个水火不容以示立场她只须在恰当的时机笑上两声笑上两声就足够了。 这一份隐晦的心思管大椿不懂蝼蛄兄弟不懂魏十七不在意唯有魔女离暗窥破了些许端倪。 管大椿现出人身马原形气力暴涨血气从毛孔中一团团喷出凝而不散如血云血雾一般将身躯遮掩批亢捣虚撑开无所不在的法则之力。魏十七心中一动深渊魔物修炼血气之道千锤百炼殊途同归神通最终指向域界魏蒸哈千目还有眼前的管大椿血气催发到极致都有了一丝法则的味道而陈聃更进 一步操纵“昊天神域”匹敌“十恶星域”域界对域界正是血气法则的具现。 魏十七决定再逼上一逼看那管大椿能否临阵突破跨过天人之际能陪他多磨砺一阵。 血雾滚滚而出落入星域之中管大椿周身顿为之一轻蹄声的的他趁机踏上数步。然而短短数息光景魏十七引动法则之线弥合域界的破绽血云血雾重重消解无形的重压又重落于管大椿身上他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不遗余力拼命催动血气挣扎着又冲上三步四蹄一软推到在地与此同时右臂已高高举起半身后仰猛地大吼一声。 吼声甫一离口声如九天霹雳不到短短一刹便戛然低落变成一声扭曲的呻吟。管大椿燃烧血晶一股强横的力量从丹田爆发节节攀升灌注于右臂所过之处脏腑破裂血如泉涌。他奋力一掷投枪脱手飞出一条臂膀炸将开来血肉筋骨化为乌有颓然瘫倒在地。 虚空之中法则之线一一浮现晶莹剔透如游丝一般微不可察忽隐忽现投枪飞出数尺便停滞于空中血气丝丝缕缕向后退去露出三颗黝黑的弹丸连成一线笔直指向魏十七咽喉雷电的气息弥散四野千钧一发魏十七汗毛倒竖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破灭万物的眼眸死死盯住了他。 南明小主顿时脸色大变脱口叫道:“雷丸!”群兽闻言目光呆滞怔了数息忽然争先恐后作鸟兽散夹起尾巴逃得越远越好连南明小主都忍不住滑落蛟首龙马丢下缰绳退避三舍。 深渊的天空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血光如注星力下垂魏十七将“十恶星域”收拢至身前丈许法则之线层层编织裹住雷丸管大椿脱离域界的束缚不顾脏腑重创提起最后一口血气扭头就跑远远望去仿佛生了十七八条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霹雳一声响 血气流动是深渊大道的根本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合在一起亦不能违逆血气法则是深渊的根本法则但这并不意味着深渊只有血气这一种力量。万兽谷深处有三口雷池终日雷电缠绕入汪洋之海纳百川不见其涨曝十日不见其消西陵主得了这一宗地利另辟蹊径将雷电炼入己身摧枯拉朽杀伐凌厉唯一的缺点在于离不开这三口雷池不得久战一旦耗尽雷电之力便无以为继只有败退一途。 不得久战终是硬伤为此西陵主殚思竭虑耗费无数心力做了两件事一是用雷池洗炼天顶枪而是汲取雷电之力祭炼雷丸。前一件最终证明是无用功天顶枪只能以血气驱使并且喧宾夺主反客为主血气抽得他不要不要的后一件勉强能成却因雷电之力狂暴不稳频频失手千年工夫只炼成了三颗一直藏于雷池中温养。另辟蹊径听着爽利蹊径走久了偏离太远已经回不到正道雷池是西陵主命脉不可或缺然而根植于血脉的顽疾却逼得他不得不远走异地暂避一二。西陵主明白其中的利害得失他将仅有的三颗雷丸留给管大椿寄希望他能撑过最艰难的时刻撑到他回转万兽谷当然对方能不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一件事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魏十七果然来到了万兽谷管大椿肩负重责只能出头撑场面他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三颗雷丸上寄希望能出其不意占得一丝上风。 雷丸脱手便是无知无觉的无主之物威力再大也要砸中对方才成管大椿不明白西陵主为何特地关照他雷丸掷出便无须再管躲得越远越好。不明白归不明白西陵主的话他还是记在了心里因此调头就跑一溜烟退回万兽谷中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眺望。 魏十七编织法则之线裹住雷丸察觉到其中蕴含的雷电之力若只有一颗凭借十恶星躯抗下来也不在话下但三颗叠加在一起却不宜硬接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动作轻 柔身前留下一具凝固的虚影又退一步留下第二具凝固的虚影气机随虚影停滞雷丸即便通灵分辨不出气机变化亦无从触发。管大椿看在眼里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对方的高明之处雷丸乃是死物不得气机牵引又能奈其何? 然而就在那神乎其神微乎其微的一刹那魏十七停下了脚步没有退出第三步脸上第一次露出讶异之色身前两具虚影由浓转淡溃散于无形三颗雷丸微微一颤循着气机牵引缓缓飞来法则之线竟不能阻其分毫。 非是己身的气机牵引雷丸魏十七心念微动周身外物一一映入神念顿时察觉异样兽纹臂甲诛仙金符藏兵镇柱天顶枪……是了天顶枪是天顶枪引动雷丸尾随而至! 西陵主思虑周密人力有时穷尽管大椿固然忠心耿耿但忠心尚不足以成事雷丸击不中对手亦是徒劳不过他曾在雷池中洗炼天顶枪虽不能灌注雷电之力枪尖却染上一丝雷池的气息雷丸与其同出一源任凭你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隔绝不断冥冥中一线气机牵引。这是他处心积虑给魏十七下的套三颗雷丸本当一触即发于电光石火之际击中对手一丸便相当于他全力一击三丸同时炸开雷电之力相互叠加几近于十余个西陵主合力出手纵不能一举击毙也可将对方重创。 然而令西陵主始料未及的是雷丸落入十恶星域却为法则之线所阻前后连成一线去势极其缓慢。雷电之力无形无质祭炼成小小一丸虽非法则亦参差相仿是以星域只能阻不能断若魏十七能张开五明仙界将雷丸收去便是再多个十来倍亦无妨但眼下这三颗雷丸如附骨之疽此追彼赶却是不易处置。 雷丸近在咫尺魏十七心神不乱短短数息转过无数念头右手轻轻垂落天顶枪无声无息插入石中身形飘然后退一步一虚影气机随之停滞。果不其然雷丸略略偏转转而投向天顶枪魏十七当即引动命星十 恶凶星微微一颤星力下垂灌注于枪内。 天顶枪嗡嗡作响从沉睡中唤醒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跃入苍穹光芒掩盖十恶血光魏十七稍稍松开法则之线第一颗雷丸挣脱束缚如离弦之箭撞在枪尖之上几乎与此同时大陵五降下一道恢弘星力如铁锤一般砸中雷丸霹雳一声响耀眼的雷光骤然亮起被星力生生砸入天顶枪。 雷声震耳欲聋电光霍霍如金蛇狂舞在天顶枪内左冲右突挣脱不出。魏十七一路向后退去松开法则之线解脱第二颗雷丸如流星赶月撞击枪尖大陵五降下第二道星力轰然巨响将雷电之力打入天顶枪天顶枪猛地弹起半截断枪业已补全跃入空中嗡嗡作响。 南明小主管大椿蝼蛄兄弟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雷丸逐一炸开其中蕴藏的雷电之力凝而不散生生灌注于天顶枪内不得外泄这分明是以雷电洗枪西陵主耗费千年之功不得其门而入难不成那人随手拨弄雷丸便洗炼成了?天命所归天命所钟难怪西陵主守着雷池成日介轰轰隆隆响个不歇熬得头发都白了只炼出三颗雷丸原来雷池真正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第三颗雷丸化作一抹流光落于枪尖星力夯下一声雷响撼动天地电光连成一片耀眼夺目在枪身之上刻下密密麻麻的雷纹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魏十七伸手一招将天顶枪摄入手中雷电之力在枪内流淌电光明灭指尖微微发麻。他提起长枪指向管大椿喝道:“西陵主待何时回转万兽谷?” 管大椿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才答道:“快则数月慢则年载。” 魏十七道:“好我就在谷中等他一年他若不敢来见我尔等也不用再等了!” 管大椿挣扎着撑起身躯颤巍巍领命满腹言语到头来只化作一个“是”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魔兽的脚力 南明山魔兽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愿赌服输无人敢有异议众目睽睽之下管大椿只得低头服软万兽谷易主已成定局除非西陵主及时杀回来堂堂正正将魏十七击败否则的话无以服众。深渊铁律如是魔兽的本性亦如是。 管大椿心情沉重这是前所未有的危局他强打起精神改口称“大人”恭请魏十七一行入谷歇息。魏十七命樊鸱驻兵于谷外魔女离暗辅佐继续收编魔物补充兵力由南明小主作陪踏入万兽谷。 万兽谷处于群山合抱之内占地极广层林丘壑自成一体宛如一处洞天福地缓步而行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管大椿微一沉吟让楼枯河牵来一头云纹黑豹矫捷机敏遍体无有半根杂毛黑如乌金光泽如月华流淌赠与魏十七当脚力。南明小主看在眼里“嘿”了一声却没有出言嘲讽这头云纹黑豹乃是大力牛王看中的坐骑年幼力弱道行尚浅故此养在谷中托与楼枯河照料待筋骨长结实了再悉心调教管大椿以此兽相赠倒也妥当。 那云纹黑豹看上去卖相不俗魏十七也不推辞伸手在其背上轻轻一按黑豹顿时乖巧得像头小猫半点违逆的心思都不敢起。不过此兽筋骨尚软不堪负重小树不能摇摇多了要死掉魏十七将云纹黑豹交给屠真遥遥打了个手势尾随在后的九瘴兽王嗖地窜上前伏低身躯将主人载起足踏瘴气举步而前。 南明小主翻身跨上蛟首龙马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坐骑服帖稳当却是哪里收服的?”言下之意也想搞一头耍耍连管大椿都回过头来有些眼红心动。魔兽不比魔物天生地长血脉古老寻常坐骑嗅到些许气息便骨软筋酥屁滚尿流根本载不动。然则万兽谷中魔兽虽众一个个桀骜不驯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要紧宁死不当坐骑谷中流传着一句老话魔兽的脚力阉割的货色意指没骨气没血性。管大椿 身躯沉重自个儿有四条腿看不上寻常坐骑南明小主别出心裁坐在银背猩猩肩头像洋娃娃一样扛来扛去换作旁人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翻山越岭冲锋陷阵关键时刻掉一掉链子那是要命的事勉强不来。 九瘴兽王满怀郁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咒骂几声鼻翼张翕喷出两道粗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也不愿充当坐骑但背上的主人……背上的主人……唉一言难尽想起来满满的都是泪。 魏十七道:“南疆边境有一九瘴谷瘴气弥漫终年不散可曾听闻过?” 南明小主拍手道:“九瘴谷我知道谷中有一味祛毒灵药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瘴气虽毒谷内却非生灵绝迹的死地大小虫兽炼化瘴气别有一番天地这九瘴兽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原来是一头兽王啊!”南明小主目光在九瘴兽王身上直打转琢磨着什么时候抽空去九瘴谷跑一趟弄一头来骑着玩即便不合心意转手让给二虎三彪也能敲得不少好东西。 管大椿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舍大力牛王目高于顶特地向西陵主讨来这头年幼的云纹黑豹万里挑一的好货色假以时日筋骨长结实了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穿山越岭如履平地落在婢女手里实在是可惜了。不过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他打点起精神泼开四蹄亲自在前引路魏十七、南明小主等紧随其后麾下魔兽追随两旁飞的飞跑的跑窜的窜跳的跳拉成两条长长的队伍蹄声隆隆尘土飞扬。 万兽谷中多是荒山老林凶恶险要景致没什么可看的管大椿大略兜了一回引着魏十七来到一块横空出世斜指落日的巨石前隔了百丈驻足不前遥望半晌道:“那是万兽谷禁地跸跋岩往日里西陵主在岩下修炼雷电大作吾辈 不得擅自靠近。”有南明小主这叛徒在瞒瞒藏藏亦是徒劳万兽谷最要紧处便是跸跋岩三处地穴三口雷池除了西陵主无人敢以身试险。 毛发倒竖肌肤战栗相隔百丈犹能察觉雷电的气息如地火涌动一触即发。魔兽天性畏惧雷电不愿靠近连九瘴兽王都畏缩不前一个劲地打哆嗦。魏十七微一沉吟挥挥手命彼辈退下只留南明小主在此守卫。管大椿原本担心他驱使魔兽上前试探雷电之下粉身碎骨可不是闹着玩的正踌躇怎生婉言推却却见他轻轻放过心中不禁一喜忙招呼儿郎速速退下。 没被雷电劈上几个好生无趣南明小主扁了扁嘴无精打采命麾下部属自去山林中歇息寻些血食打打牙祭不得大声喧哗。魏十七翻身跳下兽王之背拂袖祭起接骨木浮宫安顿下屠真独自一人大步走向跸跋岩。 雷电的气息愈来愈浓郁行不数丈脚下忽然一震雷鸣大作一道电光从土中窜起如潜伏的巨蛇张开大嘴将他吞没。魏十七脚步不停任凭电光如金蛇银蛇缠绕身躯安步当车闲庭信步混不当回事。 屠真翘首以望两匹坐骑伏于她脚下九瘴兽王像马一样打了个响鼻眼中尽是轻蔑之色那云纹黑豹年纪尚幼道行浅得不能再浅了堪堪开智连囫囵话都不会说区区雷电算什么听到些响看到些光便蜷缩成一团哆嗦个不停真是差劲!不过……屠真慢慢蹲下身轻抚豹背低声安抚九瘴兽王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那黑豹长得实在是好讨人喜欢惹人爱怜相形之下他显得老丑不堪连自个儿都嫌弃。 坐骑跑得快跑得稳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长得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九瘴兽王歪着头想了半天想得脑壳疼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跸跋岩前一时间雷电大作倒海翻江地裂天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雷电之力 愈往前行雷电愈是猛烈不同于天雷劫雷雷池深埋于地穴雷电是从地下窜出每一击都不落空完完全全由肉身承受难怪跸跋岩被划作禁地那些魔兽噤若寒蝉。但对十恶星躯来说雷池泄出的些许雷电之力直如轻风细雨洗去满身尘埃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放眼望去跸跋岩投下大片阴影遮掩住三处地穴一大两小大者如四眼井小者如三眼井雷电的气息喷薄而出唤醒血脉深处古老的恐惧。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天地刹那间昏暗无光时光回溯遥远的过往深渊开辟之时焚天之火烧结万物神佛顶天立地以一指徐徐按下引动雷电法则侵蚀法则烈焰压制雷电神佛陨落骨殖化作血舍利载沉载浮如无数深渊的眼睛…… 魏十七胸腔内三颗心脏怦怦跳动雷电加身步履不停倏忽来到跸跋岩下雷电戛然而止四下里回复了平静。南明小主目视他随意挑了一处地穴一跃而下身影消失无踪小脸变幻莫测一忽儿喜一忽儿忧怔怔想着心事。论血脉论天分论勤勉她自忖不弱于西陵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人力不及天算西陵主肉身变异天生耐受雷电跸跋岩下这三口雷池成就了他一身雷电神通打遍万兽谷无敌手也就是南方之主山涛施展域界神通才能稳稳压下他一头…… 俱往矣他这一去形单影只再也回不来了。一个时代就此落下帷幕。 跸跋岩外无数魔兽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虽远隔数千丈雷电交加之威感同身受一时间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此刻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僵硬的身躯松弛下来连管大椿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低声咒骂了一句骂自己没底气没出息。 楼枯河翘首以盼忍不住道:“他……这是下到地穴中去了?” 四下里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楼枯山老神在 在道:“祸从口出要尊称大人!” 管大椿心中有些郁闷楼枯山说得不错要叫大人虽然在他看来对方并非狭隘苛求之辈明面上必要的礼节终不可少他叹了口气瓮声瓮气道:“不错要尊称大人他奶奶的一个个都给我记住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郁闷爆了句粗口。 跸跋岩下风平浪静魏十七如秤砣般坠入地穴耳畔风声嘹亮鬼哭狼嚎雷电的气息越发浓郁如一张紧绷的弓引而不发酝酿着未知的风险。与原先预想的不同随着雷池急速接近他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法则骚动不安忽起忽落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雷池一旦失控法则反噬在如此狭小的地穴中无处闪避单凭十恶星躯未必扛得过深渊开辟之初的古老力量。 正当犹豫之时天顶枪从沉睡中苏醒嗡嗡震颤似乎在渴求着什么枪身浮起一道道雷纹熠熠生辉骚动的法则随之平复魏十七心中一动这天顶枪就好比避雷针雷池再凶险至不济投下此枪引开雷电亦可平安脱身。 下坠之势愈来愈快眼前电光霍霍撕破浓稠的黑暗魏十七脚跟轻轻一磕身躯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托住轻飘飘落在地穴之底。放眼望去地穴形同一个鼓胀的葫芦入口是藤蔓雷池位于下部膨/大处方圆五尺犬牙交错池水蓝得发黑耀眼的电光层层荡漾与天顶枪身铭刻的雷纹有几分相仿。 好地方!雷池浑然天成孕育法则之力以此修炼雷电秘术事半功倍落在西陵主手中简直是明珠投暗! 魏十七赞叹几声反手抽出天顶枪试探着张开域界将雷电之力引入枪内。蓦地里一声雷鸣池水旋起数个漩涡雷电大作五指骤然一麻天顶枪脱手飞出悬于雷池上空枪尖朝下缓缓浸入池水中铭刻于枪身的雷纹忽明忽暗自行汲取雷 电之力无须魏十七从旁操纵。 以大陵五星力为锤将三颗雷丸生生砸入枪内铭刻上雷纹天顶枪已不再排斥雷电之力西陵主白白耗费千年光阴并非走错了路而是缺少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大陵五合天顶他引动不了星力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再怎么下苦功亦是徒劳。 雷池洗炼天顶枪非一蹴可就池水中荡漾的雷纹与枪身铭刻的雷纹一呼一应相映成辉魏十七凝神看了半晌心中忽然一动。经历数番打磨十恶星域已臻于完备但克敌的手段略嫌古板以法则之力镇压也罢切割也罢对手若能操纵域界哪怕如管大椿之辈稍稍摸到一些血气法则的皮毛亦足以抵挡法则的侵蚀稳住阵脚伺机反扑。 三界法术以五行生克为根本天地风雷水火山泽雷电破灭万物最是凌厉不过若能在域界内引入雷电之力于僵持之际忽施偷袭撕开对峙的法则批亢捣虚不失为一招杀手锏。从剑域到妖域到洞天到樊笼魏十七淫浸已久对域界了如指掌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开辟域界投入现世域界无形无质不得收纳雷电之力但雷池中时隐时现的一丝法则之力提醒了他从雷纹着手或可另辟蹊径。 天顶枪倒插于雷池微微起伏却似一个无底洞尽多尽少汲取雷电之力无须他操心。魏十七退入地穴上部膨/大处盘膝而坐在神念中反复推衍了千百回这才小心翼翼张开域界操纵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尝试了百余回不知何故雷纹甫一成形即告溃散如水面写字随波而散。 魏十七沉吟良久起身来到雷池旁望着池水中电光荡漾结成一片又一片雷纹旋生旋灭旋灭旋生心中若有所悟。铭刻在天顶枪上的雷纹乃是死物只能汲取雷电之力而雷池中的雷纹乃是活物有了一丝法则的味道动荡活泼方是雷电的本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一而再再而三 域界虽然无形无质却是法则的具现法则的本质是操纵对手落入域界之中如压山岳如陷泥沼是为镇压血肉分离骨断筋裂是为切割镇压到极致碾作肉泥切割到极致碎尸万段。然而域界亦非无往不利域界相争法则侵蚀一寸短一寸强至敌身前三尺碾轧之势化为乌有顿成僵局之后每推进一寸都要消耗十倍之力如无破局的雷霆手段只能一点一滴消磨耗到对方灯枯油尽。 雷纹解决了这一难题。 魏十七坐于地穴内闭关不出揣摩雷池中雷纹的变化花了整整一年光景才悉数了然于胸。当其操纵法则之线编织出动荡不息的雷纹域界内雷电骤起雷池忽生异变荡漾的电光溃散于无形池水汩汩沉降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口干涸的枯井天顶枪嗡嗡震颤头重脚轻跌落在地。 魏十七“咦”了一声探头望去但见雷池内死气沉沉雷电气息荡然无存似乎被天顶枪吃干抹净连渣滓都没有流下来。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伸手将天顶枪摄入掌中鲸吞鲲吸整整一载枪中蕴藏的雷电之力浩如苍海但比起雷池却不知差了多少十分蹊跷。 他低头琢磨片刻忽然记起跸跋岩下有三口雷池枯竭了一口其余不知如何旋即送出一道神念察觉另两口雷池好端端安然无恙暗自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解不解暂不去管它魏十七收起天顶枪纵身飞出地穴回到跸跋岩下放眼望去万兽谷中风平浪静偶有鸟虫低吟一派祥和的景象。他稍一犹豫举步向接骨木浮宫行去甫一离开跸跋岩雷电从地底倒窜而起雷霆霹雳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群兽顿被惊动纷纷从四方探出头来遥遥眺望跸跋岩。 管大椿板着一张脸唤上其余一虎三彪前往浮宫拜见魏十七。足足一年过去三百六十多个日夜赤日不 知几回升落盼得头颈都长了也不见西陵主回转万兽谷。大伙儿心里都明白只是谁都不愿说破西陵主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不得已甘拜下风将万兽谷拱手相让。 被管大椿支借血气的一个唤作犁山猱一个唤作孔九枭血气大亏欲生欲死躺了一年还没缓过劲来强打起精神前去参见新王跸跋岩外顿时热闹起来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在魏十七跟前露个面。入乡随俗礼不可费魏十七端坐于浮宫大殿天顶断枪横搁在腿上雷电气息令人生畏一波波魔兽来了又去南明小主以二号人物自居傲然立于下首在管大椿等二虎三彪跟前逞足了威风顺便划清界线。 翌日清晨管大椿又来觐见却被南明小主告知大人已回转跸跋岩地穴再度闭关修炼。管大椿心中明白闭关修炼是虚洗炼天顶枪是实一旦大功告成下一步便是挟魔兽杀出万兽谷兵锋所指十有八九是那七十二莲花峰。他估摸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火烧眉毛四下里搜寻灵丹妙药寄希望犁山猱和孔九枭能回复几分元气二虎三彪合力齐心方可共渡浩劫。 跸跋岩再度沉寂下来魏十七跃入第二处地穴在雷池中洗炼天顶枪汲取雷电之力令他意外的是这第二口雷池中喷泻而出的竟然是五色劫雷连池水中动荡不定的雷纹都与第一口迥然相异。他精神为之一振不急于动手盘膝坐于雷池旁揣摩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张开星域。 域界投入现世心念动处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如水波荡漾雷电之力勃然而作结成一颗雷珠魏十七细细体察雷珠中蕴含一丝乙木气息不妨以“乙木劫雷”名之区别于“五色劫雷”。 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引动“五色劫雷”又花费了魏十七一年光景无独有偶当雷纹动荡成形之日便是雷池干涸之时池水倾泻无踪留下一口死气沉沉的枯井。魏 十七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一鼓作气跃入第三处地穴以雷池洗炼天顶枪孜孜不倦揣摩雷纹习得第三种“巽风劫雷”。 雷池干涸涓滴不剩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注定了魏十七猜测血气乃深渊之根本雷电法则受血气法则压制可一不可二不得共存于世当他张开星域以法则之线编织雷纹雷池即为深渊排斥溃散枯竭从现世中退去。 要证实这一点并不难他在星域中接连编织了两道相同的雷纹后一道甫现前一道即散去毫无征兆不可违逆。 深渊仅存的三口雷池已先后毁去万兽谷最后的秘密烟消云散魏十七长身而起提起天顶枪感受着枪内三种相斥相缠微妙变化的雷电之力起右足重重一踏三处地穴尽数崩塌身躯冲天而起破土而出手起一枪雷电轰然大作将跸跋岩击得粉碎。 长空万里四轮赤日并驻于天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一千多个日子从指缝流逝凭借这三口雷池他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深渊虽大除了头顶的赤日已无人能再相阻。他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轮到迦耶和转轮王落子了无论棋局如何变化他足够强大随机应变。 正当豪情满怀之时天地静止赤日黯淡袖中忽然一动藏兵镇柱挣脱束缚浮于空中。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镇柱前后左右颠簸几回忽然失去控制一飞冲天转瞬没入霄汉消失了踪影。魏十七催动星云双眸在视野的尽头望见一抹淡淡灰影刺破虚空如墨笔点在白纸上润开一团黑晕层层张开游弋于深渊之外界膜之中的异物早有准备如洪流一般倾泻而下侵入深渊的天地。 鏖战拉开了序幕深渊征召镇将然而谁没有预料到这一轮血战竟如此惨烈连外界异物也加入了乱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横生一番枝节 虚空破碎处一团团漆黑黏稠的异物从天而降坠落如雨甫一着地便挣扎抬起身来无头无肢躯干圆鼓鼓颤巍巍如一坨肉冻探出十余道黑气化作黝黑粗壮的触手坚不可摧吞噬一切血肉生灵。万兽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魔兽四散奔逃节节败退管大椿大声呼喝试图收拢部属但入侵的异物不计其数谷内乱成一片除了他手下的一众心腹应者寥寥。 南明小主率先反应过来跨上蛟首龙马提起雷鸣胫骨锤灌注血气挥出一锤霹雳一声巨响一团血影轰出正中异物身躯却如泥牛入海血气攻击无异于火上浇油徒增敌资。她将双腿一夹蛟首龙马惨叫一声欲仙欲死身不由己窜上前去南明小主尖声咒骂半身后仰避开呼啸而至的触手瘦小的胳膊涌起洪荒蛮力如打马球一般一锤将那异物砸出十余丈威风凛凛喝令儿郎们聚集于一处小心莫要陷入重围。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南明小主威信甚高尖声厉啸振臂一呼麾下部属有了主心骨在银背猩猩引领下杀出一条血路连谷中没头苍蝇般乱窜的魔兽都如飞蛾扑火一同聚于跸跋岩前。雷池已毁巨岩已碎一片废墟碎石触目惊心跸跋岩无险可守南明小主使个神通狂飙大作飞沙走石筑起一道道粗陋的石墙临时倚为防线命强者持兵械上前接战弱者伤者退下修养免得沦为异物的资粮。 顶上去的是多数退下来的是少数彼辈眼红脖子粗凶性大发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力气寸土必争寸步不退。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战事若不利就要优先宰杀那些老弱病残充当血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反正落在外界异物手中也是同样下场不如贡献出血肉一身虽没猛志长存。 魏十七收起接骨木浮宫跨上九瘴兽王四下里一望南明小主指挥若定筑起数道防线外界异物来势虽猛却不 足为惧一群浑浑噩噩的饿兽无有神智单凭本能追逐血肉血气外放的神通奈何不了彼辈但魔兽本不以神通见长牙尖爪利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才是它们的看家本领局势虽然有些难看但并不危急。 南明小主亦看到这一点小脸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驱使蛟首龙马冲出防线杀入敌群将一柄雷鸣胫骨锤舞得如车轮一般霹雳凭空而作一声响似一声异物缩成一团触手化作黑气溃散如一颗颗六阳魁首接二连三飞了出去。银背猩猩人立而起双拳咚咚捶打胸脯率儿郎们齐声呼喊“小主威武!小主无敌!小主威武!小主无敌!”南明小主放声大笑洋洋得意圈转蛟首龙马返身杀回。 外界异物输了这一阵忽然停下了攻势十头百头彼此靠近堆叠在一起躯干融合吞噬化作一个三头六臂的巨人一步踏下地动山摇体内黑气缠绕如龙蛇并起六条胳膊高举过头顶托住无形之物面目狰狞肌肉急剧鼓胀显然在酝酿一宗横扫千军的大神通。 南明小主笑声戛然而止异物最大的弱点在于不懂神通但彼此融后心智百倍提升脱胎换骨却是小觑不得。她目露凶光翻身跳下蛟首龙马双手合于胸前身后浮现一头庞然巨兽由虚转实四下里晦暗无光阴影笼罩方圆百丈。 晦暗的天空忽然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光芒万丈将阴影撕裂南明小主心神一乱七窍中淌出黏稠的鲜血身后巨兽的虚影动荡扭曲变得模糊不清。她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尖声怒喝道:“是谁?是谁他奶奶不长眼的在捣——”声音却蓦地低了下去似乎意识到什么没由来一阵心虚。 九瘴兽王足踏瘴气横空出世魏十七单臂持定天顶枪引动大陵五星力下垂如天外飞仙一枪洞穿那异物巨人的后背从前胸戳出半尺。 那巨人乃百十头异物融合而成身高十余丈天顶枪有如一根木刺戳出的伤口微乎其微但其体内黑气却染上一层璀璨的星辉酝酿已久的神通断了头反噬之力倒灌入体身躯土崩瓦解百十头异物滚将出来无一例外被星力侵蚀齐齐炸开瞬息抹杀了生机。 南明小主收回巨兽虚影心中有些抑郁又有些庆幸仰起头讪讪打了个招呼见大人并不在意灰溜溜回转去砸吧砸吧嘴觉得满不是滋味。银背猩猩紧握大力牛头锤目不旁视做出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触怒了小主挨一顿臭骂。 跸跋岩战事渐趋于平静管大椿那边也稳住了阵脚二虎三彪合力将一波波入侵的异物击退与此同时驻扎于万兽谷外魔物大军亦徐徐退入谷中三股力量成品字形遥相呼应异物数量愈来愈少剩下一些漏网之鱼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大局已定管大椿与樊鸱先后赶至跸跋岩参见魏十七却见南明小主侍立于旁顺着大人的目光仰望天空脸色有些古怪。二人不约而同心中一凛双双抬头望去只见苍穹深处张开数十团黑晕深深浅浅层层晕染虚空随之破碎异物正是从那里入侵深渊的。 青天白日的也没个兆头深渊怎地就戳了这许多破洞出来?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不明就里樊鸱却是猜到了些许缘由。身为奇气衍化的镇将他对血气波动再熟悉不过眼前的异象意味着血战全面爆发深渊征召镇将只不过哪里出了点纰漏镇柱竟打破虚空游弋于界膜的异物趁虚而入乱象迭生横生一番枝节。不过异物虽有些棘手对他来说只是小麻烦扛过第一波冲击接下来就按部就班徐徐清剿麾下兵将伤亡在所难免不过血战是最好的磨刀石活下来活下去才能一步步脱颖而出成为将中之将人上之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一枪破敌 正当仰首观望之际樊鸱忽觉心血来潮一阵莫名的颤栗从丹田腾起寒毛倒竖对杀戮的渴求潮水般涌来如此甘美又如此凶险。他已经渡过了无数岁月从上一轮血战幸存至今深渊在征召镇将他并不惊慌失去了存身立命的根本固然不能再转世轮回但这也意味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深渊无可奈他何。斩断镇柱的羁绊如果能永驻于世那该多好啊! 苍穹深处一道奇气从藏兵镇柱逸出绕行数圈衍化为一员镇将疾冲直下如流星轰然坠地正落在破碎的跸跋岩上一声巨响大地层层崩塌蔓延至魏十七身前戛然而止陷落一道半月形的深坑如狰狞的伤疤横贯百丈。 那镇将一步步踏着碎石从坑底登上地面不急不缓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魏十七目光落在他脸上眸内星云缓缓转动却窥不破对方的虚实。当年西方之主樊隗如此看重不惜拗断镇柱抽取奇气催生藏兵镇柱入世其中定有缘故从这镇将身上或可窥得几分端倪。 魏十七以梵天之火祭炼藏兵镇柱断断续续未竟全功奇气之中蕴含他滴入的精血虽有一丝羁绊但未能迫使镇将认主这是最糟糕的局面精血羁绊对镇将来说无异于束缚己身的枷锁而种下枷锁之人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镇将眼中爆出一连串精芒微微伏低身躯十指握处奇气显化为一柄八棱破甲槊轻触地面土石冉冉升起震颤不已。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镇将反噬其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魏十七跳下九瘴兽王打了个手势命众人退避三舍。樊鸱身为镇将最先察觉到对方体内气息有异毫不犹豫上前数步牵起云纹黑豹缓缓向后退去屠真扭过头去望了一眼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心情有些低落兽王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夹紧了尾巴灰溜溜撵上樊鸱紧随其后。 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对视一眼眼色一触即分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异变又生苍穹深处黑晕流转一涨一缩两团黑影坠入深渊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入万兽谷内人立而起手足俱全面目无缺与之前肉冻一般颤巍巍的异物截然不同。 星力克制异物异物也为星力吸引魏十七腹背受敌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心有灵犀双双窜将出去截住那两头异物分担去些许压力。那镇将提起八棱破甲槊双腿一蹬大地轰然巨响身躯由静转动将虚空生生撕开一道裂痕合身挺槊捅向魏十七小腹槊先刺出破空尖啸声尾随而至。 这一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十恶星域困之不住魏十七挑起天顶枪招架稍稍慢了半拍若力量不足以将八棱破甲槊掀起胸腹要害首当其冲难逃一劫。枪槊相交铭刻于枪身的雷纹尽皆亮起乙木劫雷巽风劫雷五色劫雷三股雷电之力交织在一起轰然击出八棱破甲槊寸寸断裂那镇将神情一僵露出讶异之色身躯旋即被雷电淹没。 整整三载光阴天顶枪戳/入雷池鲸吞鲲吸不知汲取了多少雷电之力魏十七毫不吝惜这一击便耗去近半八棱破甲槊被打回原形镇将粉身碎骨形神俱灭化作一道无知无觉的奇气回归镇柱温养七七四十九个昼夜后再度衍化入世。 魏十七伸手一招将镇将遗下的海量血气尽数卷去凝成大小数块血晶收于袖中徐徐回转身来却见南明小主、管大椿二将各展神通抵住来袭之敌樊鸱提着九头穗骨棒在旁掠战局势还算稳当。他不急于插手凝神看了片时若说之前落入深渊的异物只是打前站的兵卒那么眼前这两头人形异物大致相当于偏将牙将之流外放的血气打在身上连浪花都激不起这是克制血气的天赋神通而且与佛光不同佛光只能镇压血气异物却能吞噬血气化作壮大己身的资粮。除 此之外力量速度亦可圈可点硬撼魔兽不落下风但对上万兽谷中的头面人物如南明小主如二虎三彪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虽具人形终不可当人看异物毕竟是异物前胸后背腋下胯下随时都可抽出黝黑粗壮坚韧皮实的触手神出鬼没虎虎生风令人怀念那早已跳出深渊的西方之主樊隗不知他在三界之地过得好不好偶而是不是也感觉有些老…… 一枪破敌摧枯拉朽雷电的气息横空出世笼罩方圆百丈南明小主与管大椿血脉和应心中一阵阵发怵连手脚都慢了几拍。异物游弋于深渊之外界膜之内对雷电极其畏惧那两头人形异物不约而同俯下身来双臂齐齐向前击出连同头颅一并化作三条触手猛地将对手迫退后背鼓起两个大包挣出一双肉翼如蝙蝠般刷地飞起一左一右分头逃遁。 异物畏惧雷电魔兽受制于血脉同样如此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为雷电气息所慑稍一恍惚便失去了追击的时机樊鸱双眉一挑正待出手眼前忽然一亮一道电光刺破视野天顶枪贯穿一头异物横掠百余丈将其死死钉在了高崖上。那人形异物“嘶嘶”哀鸣身躯如融化的蜡烛挣扎着伸出无数触手甫一触及枪身便被雷电击成一缕缕青烟。 魏十七仰望苍穹一团团黑晕如丑陋的创口钉在深渊的天空每一团黑晕都意味着一枚失控的镇柱一员征召的镇将血战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主宰镇将异物还有那暗中拨弄运数的古佛迦耶无人能置身事外。 那人形异物虽被重创生命力却异常强悍百般挣扎百计哀求始终拔不出天顶枪无数目光投向高崖震撼之余心存莫大畏惧。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从这一刻起万兽谷魔兽真正拜服在新主的脚下天顶枪所指之处赴汤蹈火不敢退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万兽谷主 入侵万兽谷的异物已彻底剿灭数日后魏十七麾下大军完成整编以南明小主领左前锋管大椿领右前锋樊鸱领中军滚滚杀出万兽谷兵锋所向直指七十二莲花峰。 管大椿暗地里松了口气不用跟鬼牙将死磕自相残杀怎么都好。简大聋占了莲花峰隐隐然以南疆之主自居还百般威逼利诱说动南明山中魔兽前往莲花峰供其驱使战事若有不利就地斩杀夺取血气血肉充作军粮忒不像话了万兽谷打简大聋勿用多发动一呼百应儿郎们奋勇争先谁都不肯落后。至于前途或有强敌相阻鸡飞蛋打一脚踢在铁板上放在从前还有些许担心看过魏十七一枪破敌后简大聋更无疑虑在他看来大人一身神通深不可测西陵主固然瞠乎其后连南方之主山涛都在伯仲之间。 不知不觉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倒向魏十七万兽谷的崛起南疆魔兽的崛起似乎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深渊征召镇将血战全面爆发新一轮洗牌迫在眉睫万事皆有可能管大椿甚至琢磨对他们这些从龙之众而言大人夺下本命血气登上南方之主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深渊浩瀚无垠深渊主宰扶持的势力犬牙交错大致来说地藏王与草窠在东阎罗王与樊隗在西幽都王与山涛在南阴酆王与郎祭钩在北中原腹地为昊天、伏岳、北冥、转轮王、平等王占据除此之外还有大片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不可知的险境。血战再起乱象大作南疆只是小小一隅魏十七挥军东进根本入不了大人物的视野在深渊主宰心中左右血战的主力从来都是镇将。 然而这一场血战前所未有诸般机缘巧合阴错阳差战局从一开始就失控。先是管虢公心怀不忿以血气灌注镇珠将血战的酝酿期缩短为数载待镇将纷纷降世四野魔物彼此吞并方兴未艾收不得多少精锐兵卒游弋于深渊之外的异物又横插一杠如蝇逐 臭盯着镇将不放一时间龙蛇并起乱成了一锅粥。 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如蛮牛的两只利角一左一右冲杀在前二人心存默契相距数里遥遥呼应谁都不肯冒进。眼下不是争功的时候血战也没什么功可争最重要的是保全实力保全性命。昼行夜伏饥餐渴饮穷山恶水荒芜之地野物血食不虞匮乏魔兽如鱼得水遇上落单的小股异物叫嚣着围上前一顿乱打乱砸彻底解决了权当活动筋骨遇上血气爆发萌蘖的魔物叫嚣着围上前一顿乱打乱砸解决刺头剩下的用藤蔓串一串留给樊鸱处置。 一路平推风平浪静顺利得令人胆战心惊管大椿好几回用力掐胳膊掐大腿生怕是在梦中血战又怎会如此平静? 忽忽过了数十日莲花峰已遥遥在望山林沉寂不见人迹管大椿心中有些忐忑。他记得当初西陵主有意寻几个靠谱机灵之辈假意应简大聋之邀前往莲花峰掺一脚魔兽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既要靠谱又要机灵还要会假意周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等儿郎统共也拣不出几个来管大椿思想来去向西陵主推荐了谷偃。 谷偃乃是管大椿一手提拔起的心腹其真身系一头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异兽遍体雪白头顶血轮心思机敏行事沉稳之前在浮驼岭拉拢米寿元有理有利有节将其牢牢绑定在万兽谷这条大船上干得着实不错。西陵主从善如流将谷偃唤回万兽谷着实勉励了几句命他领几名得力部属赶赴莲花峰打探消息与简大聋虚与委蛇便宜行事。 谷偃离开万兽谷后每隔数月光景总有消息传回万兽谷管大椿对莲花峰外的情形多少有些知晓简大聋对应邀而来的魔兽防备甚严谷偃正四处活动合纵连横待时机成熟入莲花峰探上一探。然而数载之前忽然断了联络谷偃生死不明同去的几名部属亦杳无音讯管大椿惋惜之余 鞭长莫及此刻莲花峰在望倒不觉记了起来。 夜幕沉沉一轮明月高挂于林梢管大椿听着远近鼾声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总觉得放不下。正独自寻思之际忽听得远处响起一声轻微的唿哨如鸱鸺怪叫转瞬即逝。管大椿眼梢一跳不觉倒抽一口冷气静候十余息确认四下里无人这才悄无声息摸了出去潜行十余丈又听得一声唿哨仿佛在前引路。 翻过一个山头孤身深入老林管大椿停下了脚步月光之下但见高崖下立了一魁梧大汉手长腿长虎背熊腰满脸络腮大胡正是久未露面的万兽谷主西陵主。 管大椿毫不犹豫倒头就拜压低声音唤了声“谷主”喉咙中略带哽咽西陵主唏嘘不已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迎着月光细细端详半晌叹息道:“万兽谷既已易主就不要再叫‘谷主’了!” 管大椿心情激荡正待接上一句“在末将心中谷主永远是谷主!”不知怎地舌头一僵讪讪说不出口。西陵主并未察觉到他的尴尬安抚了几句问起前因后果管大椿一一从头道来及至入雷池洗炼天顶枪破土而出地穴崩塌跸跋岩化作一片废墟西陵主摇了摇头面色灰败身躯摇摇欲坠。 管大椿住口不语他深知地穴下三口雷池对西陵主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一身雷电神通的根本一朝被毁如同参天巨木断了根无可挽回。西陵主定了定神长叹一声命管大椿继续说下去待听得那韩十八催动雷电之力一枪击破镇将又一枪将异物钉死在高崖上愁肠百转千回喃喃道:“原来雷池的秘密竟被他轻易窥破天意这是天意!” 管大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大人事已至此接下来……有何打算?” 西陵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脸上反问道:“你觉得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有枣没枣打三竿 我觉得?什么时候轮到我觉得了?管大椿没由来一阵毛骨悚然思忖良久他的心情忽然平复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西陵主既然开口相询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大人若能堂堂正正击败那人除了南明小主万兽谷无人敢有贰心一切如旧若不能……” 西陵主目光闪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那韩十八神通了得吾自愧不如莫说堂堂正正便是暗中偷袭也未能如愿。” 管大椿顿了顿咬着牙道:“那就保全有用之身徐徐图之血战旷日持久沧海桑田万事皆有可能。” 西陵主颇有些意外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问道:“如何图之?” 管大椿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火中取栗夺取南方本命血气或是可行之计。” 西陵主沉默良久长叹道:“是啊比起硬撼韩十八谋求南方本命血气似乎还靠谱一些……呃此事暂且放下我且问你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管大椿道:“请大人示下末将无有不从。” 西陵主道:“不要你无所不从要你有脑子自己想。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依你的本心待如何打算?” 管大椿听他语气中无有愠怒低头琢磨了片刻试探道:“末将以为眼下局势未明不妨以不变应百变静观其变。”这是他深思熟虑的想法血战惨烈之极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旨眼下摆明车马与韩十八翻脸无异于自取灭亡即便他不畏死万兽谷中的儿郎又有几个会站在他一边?即便是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四人他也有些看不准。 西陵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好就如此行事你且回去只当不曾来过山水有相逢异日总有再会之时到那时……”他轻轻一推管大椿打了个踉跄回转头再看时西陵主已消失不见适才总总却似春梦一场。 雷池已毁体内每一滴雷电之力都不可浪费西陵主迈开两条长腿身轻如燕御风而行一步横掠十余丈登高山跨深谷如履平地十余日后赶到莲花峰下寻了一处干燥的洞穴盘膝坐定闭目养神。 等了数日光景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百转千回鼓风而至西陵主长身而起毫不犹豫朝啸声处奔去数起数落翻过三五个山头却见高崖之上立有二人一人双目炯炯有神重瞳复重瞳瞳仁里叠了七八重一人面如冠玉双目紧闭眼角眉梢布面细小的皱纹正是约定在此相会的管虢公与赵千瞳。 数载之前他渡过血脉之厄回到南明山中寻了一头魔兽在其脑海种下一缕神念如傀儡一般前往万兽谷打听消息这才得知韩十八击败管大椿被群兽奉为新主入跸跋岩地穴闭关以雷池洗炼天顶枪。强弱分明人心隔肚皮他虽信任管大椿却也不愿过早现身当下远走高飞在莲花峰外逡巡等待时机夺取南方本命血气。 说巧不巧这一日在荒山野林偶遇管虢公一番言语之下得知鬼牙将有意染指本命血气西陵主正担心孤掌难鸣当下顺水推舟请管虢公居中说合一同潜入莲花峰。原本只是随口一提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三竿没想到一来二去鬼牙将竟满口答应下来约定时日在此会合。 鬼牙将有赵千瞳帮衬西陵主倒起了点心思有意寻个信得过的心腹。离约定的时日尚早他知会了管虢公一路西去遥遥望见两支魔兽前锋正朝莲花峰进军便趁着夜色缭乱将管大椿唤将出来。细细问了一番比他操纵傀儡所探知详尽了百倍西陵主忽然改了主意留下管大椿孤身涉险闯一闯龙潭虎穴。 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拿性命赌上一把了! 见管、赵二人现身西陵主举步上前招呼一声管虢公拱手见礼南明山赫赫有名的妖王西有西陵主 东有鬼牙将名义上奉南方之主山涛为主听调不听宣南明山有此二人坐镇约束万千魔兽不至为祸作乱这么多年来也算是薄有微功。不过世易时移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他们终是按捺不住冒险来到莲花峰决意趟这滩子浑水了。 赵千瞳见他孤身前来大感意外忍不住问了一声:“谷主因何独自一人?” 西陵主轻描淡写道:“离开多时万兽谷已然易主那韩十八神通广大手段高强麾下还有一支百战之师原先那些旧部属走投无路只得奉其为主眼下也不必去惊动了。” 披荆棘栉风雨一手打下的大好基业转眼落入他人之手赵千瞳听他毫不掩饰毫不介怀心中倒有几分佩服。管虢公生怕谋事不成先起内讧代为缓颊道:“莲花峰中危机重重道行不够去了也是枉送性命谷主一人足矣。”赵千瞳听了微微颔首万兽谷中出挑的人物南明小主勉强算一个一牛二虎三彪等而下之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西陵主少带一人说不定反是好事。 西陵主举目四顾不见鬼牙将踪影随口问道:“鬼王安在?” 赵千瞳道:“鬼王大人先去探一探路简大聋将莲花峰围得紧囤囤内松外严寻个纰漏混进去想是不难。” 紧囤囤?西陵主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约略是严实的意思南明山绵延十万里支脉不知凡几赵千瞳不知出身在哪旮旯言谈冒几个怪词眼不足为奇。 鬼牙将一时半刻到不了三人在高崖上就地歇息赵千瞳算是半个地主返身入深林拖了一头黑熊回来血淋淋撕碎了充当血食。西陵主来回奔波腹中正饥馁抓起一条熊腿大口生吞下肚吃得干干净净胫骨拗断了骨髓吮吸一空。管、赵二人也不扭捏茹毛饮血狼吞虎咽尽情享用血食无移时工夫便将偌大一头黑熊分食殆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寄托之物 又等了数日当暮色浓郁之时鬼牙将穿山越岭如一缕幽影来到了高崖之上。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西陵主心情复杂难以言说同为南明山中的妖王当初一同对抗山涛一同低头服软彼此间知根知底无须再试探来试探去。他不禁长叹一声涩然道:“没想到竟沦落到这等地步……”这些日子的叹息比过去百年都多“沦落”二字道出了他的心声。 鬼牙将对他的际遇了如指掌莲花峰内波诡云谲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把握他上前拍拍西陵主的肩膀多年前并肩抗争的情形又浮现于眼前。不管怎样同为南明山魔兽一族西陵主从不落井下石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信得过的反倒是那瞎了眼的管虢公须得小心提防一二。 鬼牙将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迎送寒暄全由赵千瞳代劳传言在南明山东赵千瞳算半个主人他答允下的事十有八九可行半个主人虽是一句戏言由此可见他的分量。不过西陵主心中清楚赵千瞳只是鬼牙将的影子比傀儡稍好一些入南明小主这等刺头也就是在万兽谷中招摇放在南明山东早就被鬼牙将拔掉了咬人的狗不叫唤那家伙手段着实狠辣相比之下他可以算得上宅心仁厚了。 简大聋大军驻防早被摸得一清二楚存心硬闯也不是什么难事为免打草惊蛇引来强敌瞩目鬼牙将找到了一条崎岖小径从刺天峰渡过百丈天堑从西北角突入莲花峰。赵千瞳深谙地理细细解说了一番南明山绵延十万里大体分东中西三段刺天峰是中段第一高峰雪线以上气候恶劣人迹罕至不知从何时起冻结了一座冰雪天桥与莲花峰相接桥下深不见底据说直通深渊之底。 鬼牙将心高气傲却有自知之明旁人也就罢了但草窠、郎祭钩、陈聃岂可小觑即便与西陵主联手遇到其中任一人也不过堪堪自保而已思忖再三决意避开他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莲花峰先窥探一下虚实再说。 南方 本命血气究竟有没有回归南疆谁都说不清当赤日流火天降异兆他人疑神疑鬼坐立不安连陈聃都遣血奴赶往落风谷打探消息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鬼牙将却是明白人他有十足的把握本命血气仍在山涛手中未曾撒手放归。 深渊主宰俱亲手凝炼的寄托之物赐予部属小心保管一则可引动投影降世二则斗战之际有诸般妙用。南方之主山涛凝炼的寄托之物与众不同乃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枣核非金非玉非石非木两头尖尖中腹鼓大刻有百十个米粒大小的血符正在鬼牙将手中。南疆三将哈千目资质欠缺管虢公身负暗伤简大聋野心勃勃俱非合适的人选山涛最终看中了鬼牙将赐下血符枣核命他在南明山休养生息待枣核上血符尽皆亮起便是本命血气回归之时届时可往莲花峰寻觅机缘。 只是连山涛都没想到南方本命血气竟吸引了这么多目光连昊天和转轮王都在暗中掰了下手腕。 计议定当一行四人穿山越岭朝刺天峰疾驰而去管虢公眸子为神通反噬重创不能视物进退行动却不受影响鬼牙将等干脆放开脚力疾行一日一夜来到刺天峰脚下。四下里松涛呼啸荒凉凄冷仰头望去山头白皑皑一片冰雪耀眼狂风凌厉不时掀起一团团雪雾翻来滚去如龙如蛇。 刺天峰下有一支偏师驻扎扼守住进山的关隘寻常魔兽自然难以逾越但鬼牙将一行来说不过稍费些手脚而已。待到夜色降临月黑风高山间风声如鬼哭狼嚎四人各展神通以乌云遮蔽形迹从空中飞遁径直投入刺天峰中纵有守夜的兵卒于高处瞭望亦看不穿鬼牙将布下的遮眼术。 然而刺天峰并未安稳之地血战既起南疆已无一块安稳之地。鬼牙将探过路当先穿行于密林向山巅攀去西陵主等落后丈许尾随其后才行出一炷香的工夫头顶枝叶婆娑无数宿鸟乱蓬蓬飞起尖叫声回荡于空山惊动了驻扎于山脚下的偏师火光一团 团亮起。 西陵主不觉皱起眉头举目望去却见参天古树如纸扎竹编一般轰然倒下现出一具黝黑高大的身躯挥动十余条触手舞得密不透风鬼牙将化作一道虚影忽进忽退却似鬼魅一般。是游弋在外的异物不知怎地摸到刺天峰中被他们惊动暴起伤人。西陵主审时度势眼下不是从容观战的时机需施展雷霆手段尽快将其击溃免得误了大事。 鬼牙将绕行数圈接连出手势大力沉将对方打倒在地但异物天生克制血气皮糙肉厚经打经挨没事人一般触手一卷一扯便重新立起。西陵主窥得空隙箭一般窜将出去五指按处霹雳一声响雷电之力化作一柄长枪捅入异物后腰鬼牙将倏忽上前提起右掌插入那异物腹中生生剜出一颗漆黑的命核随手捏得粉碎。那异物颓然瘫倒触手尽皆化作飞灰身躯溃散黑烟滚滚而起被电光一绞而灭。 赵千瞳抢上数步沉声道:“山下兵将已被惊动速速离开方是上策。” 鬼牙将微一颔首朝西陵主打个手势率先登山而去西陵主回头望了一眼山下数道火龙逶迤而来直如烧山一般一头赤额猛鹫张开双翅扑喇喇飞起背上立了一将血气外放化作甲胄手持一柄丈八长矛目光炯炯如星显然是简大聋麾下有名有姓的裨将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阿猫阿狗。 既然露了形迹也就无须再遮遮掩掩西陵主五指一收一放一道五色劫雷当空劈下巨响声中那裨将被劈个正着吭都没吭一声就一头栽下高空赤额猛鹫更不济事被雷电劈成焦炭四分五裂当场毙命。 头领坠地生死未明兵卒齐声呐喊救人的救人纵火的纵火天干物燥刺天峰脚下腾起熊熊烈火迅速向上蔓延。赵千瞳低低咒骂了一句简大聋练兵果然有几分手段事出仓促彼辈的应对迅捷狠毒可圈可点原想暗中潜入莲花峰如今也只能明闯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一株莬丝子 火借风势席卷而上刺天峰如一支硕大的火炬光耀千里七十二莲花峰内外有目共睹。 简大聋听得巡哨来报拍案而起急匆匆冲出洞府举目遥望脸色阴晴不定姬胜男随后而至立于他身后观望许久轻声道:“有人偷偷潜入刺天峰为外界异物发觉惹出偌大动静那人操纵雷电之力将异物击毙。驻扎在刺天峰下的是江流子控赤额猛鹫前往探查被五色劫雷击落生死未明。” 简大聋冷哼一声道:“共有几人偷入刺天峰?” 姬胜男道:“人数未知当不止一人。” 正沉吟之际忽听得一声巨响简大聋仰头望去但见风云刹那变色朗月隐退万里彤云压住七十二莲花峰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水汽水雾铺天盖地三尺之外不见人影刺天峰的大火转眼扑灭一切都沉浸在永夜的黑暗中。 简大聋浑身上下血气弥漫将雨水隔绝在外忽道:“你觉得这雨水是天象还是人为?” 姬胜男心头一跳犹豫道:“操纵天候谁人能为之?便是深渊主宰也未必有此神通……” 简大聋长长舒出一口寒气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但愿如此。” 姬胜男微觉冷意将手缩入袖中岔开话题道:“操纵五色劫雷当是南明山万兽谷的西陵主他偷偷潜入刺天峰心怀叵测。” 简大聋道:“从天桥偷渡莲花峰这是一条捷径不过西陵主处心积虑要瞒过的可不是我等。” 姬胜男心知肚明低低道:“西陵主担心的是草窠郎祭钩是陈聃。” 简大聋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当真如此他却是失算了魔兽终究占了个‘兽’字脑子里少根筋。血战爆发莲花峰最大的凶险不是草窠之辈而是深渊征召的镇将。” 此时此刻立定于狂风暴雨中简大聋哪有半点鲁莽粗疏在姬胜男跟前他不用再掩饰什么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当日镇柱失控投入苍穹深处莲花峰上空张开重重黑晕外界异物从天而降你可曾看仔细究竟惊动了几根镇柱?” 几根?姬胜男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她道行平平目力不济只知天翻地覆鏖战拉开大幕根本未曾看清个中细节。她下意识抬头望去雨幕障天视野内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简大聋也无须她作答自顾自说下去“七根镇柱七重黑晕重叠在一起异物坠落如雨漫山遍野……谁会想到这许多镇柱平日里难得一见竟然齐聚于莲花峰……” 他伸出手去摊开掌心接住瓢泼冷雨心情渐舒畅“那些异物就是一群不知进退只会咬人的疯狗草窠之辈躲得再深也会被揪出来再加上七员征召的镇将莲花峰中卧虎藏龙将异物尽数剿灭不在话下剩下一些漏网之鱼也掀不起多少风浪否则的话那些守在山脚下的兵将岂会如此轻松!” 自从天现黑晕异物坠入深渊麾下兵将便惴惴不安枕戈待旦戒备了数十日并未遇到意料中的冲击偶有异物从莲花峰内冲将出来或零零星星或成群结队却似仓皇溃逃战力大打折扣多费些气力围剿便可灭杀纵有伤亡也不至伤筋动骨姬胜男隐隐猜到缘故此刻被简大聋点醒恍然大悟。 “不管是天象还是人为时间差不多了我将潜入莲花峰寻觅机缘你留在这里掌控大局若势不可为切记壮士断腕收拢兵力退避三舍能保全几分就保全几分我若能平安退出莲花峰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退不出——”他垂下目光落在姬胜男脸上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颌“挑一个最强的势力投靠过去全心全意辅佐莫生贰心。记住血战旷日持久什么都可能发生唯有最强者才能活到最后。” 姬胜男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嘴唇苍白颤抖着说 不出话来。 “莫要忘了你的出身你是一株莬丝子!”简大聋拍拍她的手背身形骤然消失于暴雨中。姬胜男胸口急剧起伏呆了半晌双肩忽然塌下来血气萎缩雨水如鞭子抽打在身上顷刻间湿透。 炼化本命血气非是易事哈千目陨落已久管虢公退出莲花峰南疆之地有资格接收南方本命血气的只剩下西陵主与鬼牙将简大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山涛看中之人非此即彼绝不可能有神秘的第三人。西陵主现身刺天峰这是一个讯号时机成熟终于轮到他闯入莲花峰了。他是最后一个加入争夺的猎手趁着风狂雨密穿行于深山老林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如一柄利刃直插莲花峰腹地。 七十二莲花峰乃南方之主山涛清修之地外人所知仅限于此简大聋却知晓山涛在三生崖下有一座洞府。 发觉这座洞府纯属偶然。山涛坐镇南疆千万载修为突飞猛进压过草窠、郎祭钩与樊隗脱颖而出应三皇之邀入深渊之底修炼。简大聋胆大包天趁山涛离开之时偷入莲花峰游荡转了一遍又一遍如自家后花园一般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一日他在三生崖下逡巡发觉一棵参天古木之上缠绕着一株莬丝子高高盘踞于树梢覆盖整个树冠形同“狮子头”。他一时兴起费了好大工夫才将莬丝子完整取下带出莲花峰四下里搜罗天材地宝榨取灵液隔三差五浇灌一回那莬丝子得了好处道行日渐增长化作人形与南明山中的魔兽无异。 草木成妖颇具灵性菟丝子开智前浑浑噩噩直如初生的婴儿前尘往事俱已模糊但她仍记得一事铭刻于记忆深处须臾不曾忘怀。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数度往返于三生崖下窒息的压迫内心的畏惧令她不顾一切攀着古木向上生长逃得越远越好。 简大聋将她留在身边悉心栽培并给她取了个名字唤作“姬胜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七根镇柱 暴雨笼罩莲花峰契染与莫澜并肩坐于山洞中暴雨如注电光不时照亮漆黑一团的天空和山谷雷声隆隆滚过近在咫尺。在莲花峰中待了这许多时日契染将丹田内暴戾的血气尽数降服容颜也多了些许刚毅与自信莫澜体内剧毒尽去战力业已回复至巅峰经此一番磨砺血气非但不曾衰落反而因祸得福突破一处困扰已久的瓶颈更进一步。契染非当初的契染莫澜亦非当初的莫澜此消彼长她估摸着二人的战力当在伯仲之间二人联手或可与陈聃一战前提是他并未跨出最后一步练成域界神通。 光阴之河可倒流契染可执掌镇柱陈聃为什么不能握有域界的底牌?这一路走来什么事都在发生莫澜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揣测局势她甚至怀疑昊天和转轮王会不会亲自下场真身降临莲花峰争夺南方本命血气。 一道电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山崖脚下肃立不动的黑骑一百零八转轮黑骑此外更有一员转轮镇将暂时追随契染。血战一旦全面爆发深渊征召镇将收拢魔物大军各自为战无人能够左右其行径但转轮王祭炼转轮镇柱不知多少万年深深烙下自身的印迹他若真身降临于莲花峰催动烙印转轮黑骑便奉其为主如臂使指但契染身上只有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凭借转轮王一缕气息引动烙印只能留黑骑数载光阴之后便无从约束。 数载光阴便已足够他不信南方之主山涛还能将本命血气扣留这么久! 七十二莲花峰占地极广远在西北一隅陈聃与血奴立于一块巨岩下避雨身旁立着一员镇将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沉默不语。莲花峰强者汇聚血气如暗夜的火炬七重黑晕重叠界膜与深渊畅通无阻强悍的异物蜂拥而至过去的百十日间陈聃陷入苦战直到镇将现身相助将异物一一击溃才得以从容喘息。 无独有偶陈聃所持镇柱名为“渡空”凭借昊天赐下的寄托之物尚能约束 镇将为己出力不过深渊的召唤无可抗拒终有一日他会弃己而去收拢魔物大军投入血战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久。 不知过了多久渡空镇将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穿透暴雨似乎发觉什么异状。陈聃心中一动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座山峰如擎天巨柱撑拄于天地间挡住疾风骤雨。那是七十二莲花峰外围的天谴峰峰顶有一座冰雪天桥接通百丈之外的刺天峰天桥宽不过尺半冻得结结实实滑不留足向来无人问津之前刺天峰燃起野火后被暴雨扑灭难不成是有人从那边摸了进来? 冰雪天桥之下便是深渊天堑如一条长河曲曲折折环绕七十二莲花峰古老相传天堑不得飞渡否则必堕深渊不得超生。入莲花峰的路径共有七条简大聋设下关隘驻以重兵号称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刺天峰冰雪天桥是最难走的一条如非为了掩人耳目如非有十足把握断不会知易行难。 陈聃思忖片刻命血奴留在原处戒备闪身撞入暴雨中渡空镇将默不吱声跟上前。二人一先一后分开雨水如两道晃动的虚影倏忽穿过山林来到天谴峰脚下。冻雨渐稀寒意渐浓冰珠冰雹噼里啪啦打下四下里如泥沼泽国。 陈聃足下腾起一团团血云衣袖飘飘凌空遁行无移时工夫便攀上天谴峰。一过雪线气温骤然下降狂风怒号暴雪席卷而至陈聃眸中血气燃烧于茫茫风雪中看准方向身如离弦之箭倏忽横掠千丈几个起落便来到冰雪天桥之旁。 漫天风雪中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小如豆粒在天桥彼端缓缓蠕动。 低头望去深渊静默不语如一道通往地狱的裂口雪花坠入其中便消失无踪。天堑不得飞渡陈聃虽不十分相信却也不愿以身试险当初他变化了形貌混入驻军之中从另一处关隘潜入莲花峰以他的神通手段断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天桥乃冰雪固结他若有意下毒手大可趁对方行至中段进退两难之际忽施手段打破冰雪任其坠入深渊一了百了。放在落风谷之败前陈聃定然毫不犹豫清除一切潜在的对手但如今他的想法稍有改变。南方本命血气乃众矢之的韩十八迟迟没有现身并不意味着会轻易放过单打独斗他无有把握若能多引一些强敌消耗对手或有可趁之机。 他一向独来独往此刻却觉得如有一干得力的部属在旁帮衬即便不是消耗只是牵制一二关键时刻也能左右战局。 西陵主等三人留在刺天峰观望鬼牙将独自彳亍而行头顶是虚空脚下是深渊风雪怒号全靠一道狭窄的天桥支撑住身体踏错半步便不得超生。旁人或许心存怀疑但南明山魔兽口口相传七十二莲花峰外的天堑只能脚踏实地决不可飞渡鬼牙将深知其中的凶险暗暗使了个神通一步一顿挫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当印下寸许深一行脚印风雪拂过磨不去填不满。 陈聃收敛气息运足目力窥破风雪却见天桥上那人瘦瘦长长从头到脚包裹在一袭黑袍中行动透出一丝鬼气看似轻盈实则凝重。他肚子转着念头暗暗揣测对方的面目忽然心生警惕霍地扭转头却见黑暗中挥出一根铁棍劲风凌厉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至。 渡空镇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蓦地抢上半步铁戈斜斜撩起架住铁棍撞击声尖锐刺耳直抛入云霄雨水朝四面八方喷泻而去方圆十丈滴水不沾一道闪电劈落光影闪烁却见两员镇将双双发力胶着不下。 莲花峰中前所未有聚拢了七根镇柱契染握有转轮镇柱陈聃握有渡空镇柱东方之主草窠握有“大丘”、“回鹘”、“沧澜”三根镇柱北方之主郎祭钩握有“洄水”、“逆相”两根镇柱与渡空镇将相持不下的正是应深渊征召而入世的沧澜镇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无所不用其极 祭炼镇柱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之功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草窠自得道以来只在大丘镇柱内烙下自身的印迹于回鹘、沧澜二镇柱粗粗祭炼一番可供驱使而已。四方之主乃深渊最顶尖的人物无人敢觊觎他手中的镇柱但血战降临镇柱失控深渊征召镇将大丘镇将固然听其号令回鹘、沧澜二镇将却弃之而去自寻出路。 王不得见王镇将一旦与镇将相遇强弱悬殊不大便是一场殊死拼杀胜者夺得海量血气败者形神俱灭化作奇气回转镇柱温养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度衍化。只是这一场血战来得太快太过仓促镇将落于七十二莲花峰内还没来得及收拢魔物大军便狭路相逢。月黑风高雪雹如注沧澜镇将忽施偷袭被渡空镇将截住双臂连催三股巨力都不能将铁戈压下反而被对方趁着力衰之时只一掀铁棍便远远荡开去。 渡空镇将双腿一夹胯下麒麟倏地窜出挥动铁戈啄向对方颅顶戈长棍短沧澜镇将抢上三尺挥棍猛击麒麟后腚却打了个空“砰”一声轻响麒麟化作一道黑气反将他双腿缠住铁戈划过一道弧线撕破虚空啄向他后心。沧澜镇将双腿被锁行动不便却不慌不忙着地一滚遁出数丈翻身立起引动体内奇气铁棍嗡嗡作响黑气颇具灵性不待他动手刷地解开束缚一溜烟窜回渡空镇将身旁化作一头麒麟呲牙咧嘴怒目而视。 二将交手片时兔起鹘落瞬息万变连陈聃都将注意投向战局一时无暇旁顾。凭力量凭速度渡空镇将压过沧澜镇将一头但镇将相斗归根到底是奇气的较量万一失手奇气回转镇柱要足足四十九日不得现身若南方本命血气恰好在此期间降临他却是少了一得力臂助此消彼长未必争得过契染。渡空镇将不容有失陈聃眸光一凝暗暗张开“昊天神域”含而不吐随手准备插手。 沧澜镇将活动一下头颈骨节噼啪作响适才不过是热身争斗才刚刚开始。 天谴峰二镇将殊死拼杀直打得天崩地裂峰 顶积雪隆隆滚入深渊没入黑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桥为之震荡冰锥接二连三断裂鬼牙将依然低垂着头不紧不慢向前行去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踏实。陈聃见渡空镇将持定铁戈稳稳压制对手不令其近身这才分心旁顾看了天桥一眼这一眼看过就再也挪不开视线那黑袍人从刺天峰一步步走来身躯愈来愈淡风雪一穿而过竟是虚形而非肉身。 沧澜镇将转守为攻铁棍舞成一团黑影着地翻来滚去逼得渡空镇将且战且退渐渐靠近天桥余威波及“喀喇喇”一声巨响冻结的冰雪炸将开来天桥不堪重负摇摇欲坠。陈聃不觉摇了摇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镇将相斗何等凌厉天桥横跨百丈天堑凌空度虚无有支撑崩塌近在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鬼牙将堪堪走过最后数步双脚踏实天谴峰身躯彻底隐没于虚空黑袍颓然落地如一口空空如也的布袋再也撑立不住。陈聃心头猛地一跳遥遥望见一道道血气拔地而起沿着天桥从刺天峰蔓延至天谴峰化作一个个迈步前行的虚影立于黑袍人留下的脚印中数以千计密密麻麻连成一串。 西陵主毫不犹豫一步跨出身形与鬼牙将留下的虚影相重合一穿而过瞬息横掠百丈落于天谴峰上周身雷电缠绕蓄势待发。赵千瞳紧随而至只迟了数息接着渡影而至的是管虢公三人守在天桥前戒备森严目睹镇将战作一团冰雪飞溅劲风刺面不禁微微变色。 陈聃眸中燃起两团血气之火极目远眺却见百丈之外位于天桥最远处的虚影向前迈出一步与前一个虚影相重叠稍稍凝实了些许又向前迈出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愈来愈快千余虚影合而为一急速跨过百丈天桥最后一步迈出落地的黑袍骤然立起显出一个瘦长的人形。 沧浪镇将闷哼一声双臂高举铁棍狠狠砸落渡空镇将侧身避让鬼牙将等四人隔得虽远却吓了一跳急忙闪避。铁棍收势不住落在天谴峰上轰然巨响中一道沟壑曲曲折折向前蔓延成为压 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冰雪天桥终于承受不住冲击断为十七八截轰然堕入深渊被黑暗一口吞没。 风雪暴雨渐次退去东方第一缕晨曦染红万里长空二镇将依然缠斗不息鬼牙将深深望了陈聃一眼打个手势引着西陵主等离开天谴峰。陈聃稍一犹豫没有出手阻拦一则渡空镇将被沧澜镇将缠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二则对方有四人为首那黑袍人一手虚影横渡的神通着实不凡非是易与之辈一动不如一静暂且放他们一马。 鬼牙将等没入密林匆匆赶路远遁出数百里才停下脚步天谴峰顶的激斗隐约可闻戈棍相击一忽儿密如羯鼓一忽儿疏如撞钟西陵主目光闪烁忽然开口道:“桥头那人可是陈聃?” 赵千瞳看了鬼牙将一眼颔首道:“不错正是陈聃昊天麾下第一人!若非有镇将搅局只怕我等未必能如此轻松渡过天桥。” 从刺天峰天桥横渡百丈天堑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但对鬼牙将来说却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谋算面面俱到争夺本命血气无所不用其极天桥彼端或有人心怀叵测暗中伏击故此不惜耗费血气施展“虚影横渡”的神通进退自如瞬息便至。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候在天谴峰桥头的竟然是昊天麾下第一人更令人意外的是从始至终他只袖手旁观并无出手之意。 只是好奇想看看他们是谁?还是因镇将突袭分心错过了时机?鬼牙将默默沉思忽听赵千瞳猜测道:“陈聃操纵持戈镇将欲对吾等不利不巧为另一持棍镇将偷袭无暇旁顾才放弃预谋。” 西陵主与鬼牙将对视一眼心道这却是说得通了。 管虢公提出异议:“血战重启深渊征召镇将陈聃如何操纵得了?” 众人沉默片刻西陵主涩然道:“万事皆有可能异物尚能突入深渊谁说镇将不得操纵……”他深深感到无力甚至怀疑这一趟潜入莲花峰是否是明智之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一滴何曾到九泉 鬼牙将侧耳倾听天谴峰头镇将相争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陈聃暂时脱不开身这是他们脱身的好机会。他暗暗握住寄托之物灌注血气枣核滴溜溜转了数圈指向某处当下轻轻咳嗽一声毫不犹豫向前遁走西陵主等微微一怔紧随其后而去。 七十二莲花峰绵延不绝有内外三十六峰之说山与山之间河川纵横丘陵起伏占地极广几乎相当于一座洞天福地。鬼牙将乃魔兽出身嗅觉灵敏异物来自界膜镇将乃奇气衍化二者无有体味分辨不出行迹但天人魔人系深渊土著再怎么小心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一嗅便知。他凭了这宗天赋神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在山林中蜿蜒穿行弯弯绕绕行了大半日才寻了个隐蔽的峡谷歇息。 刺天峰冰雪天桥前催动“虚影横渡”神通耗费的血气精元不是小数鬼牙将朝赵千瞳打了个手势独自避开众人挑了一株不知渡过多少春秋的参天古松立定于树阴下吞了数丸丹药身形一阵扭曲无声无息湮没于树干中。那古松原本枝繁叶茂顶天立地转眼便生机泯灭委顿凋零枯黄的松针坠落如雨积了一层有一层。 莲花峰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遭遇强敌本命血气回归之前明哲保身是第一要旨鬼牙将虽然不声不响见识手段却着实高明西陵主自忖易地而处断不能如他这般从容赞叹之余不禁暗自提防。人心隔肚皮眼下合则两利当真到了刺刀见红时莫要被他翻脸给卖了。 雨过天青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偷得浮生半日闲西陵主坐于树下大大咧咧叉开双腿阳光照在他胯间一股暖意从丹田腾起毛孔舒张犹如抛在温泉中。赵千瞳望了他一眼慢慢挪开视线心中有些羡慕身处险境犹能如此从容妖王终究是妖王他自忖心坚如铁见识了天谴峰上镇将相斗惊天动地此刻置身莲花峰如 井底蛙一时梦醒兀自有些忐忑。 短短半个时辰古松彻底化作枯木喀喇喇一阵轻响鬼牙将缓步而出神完气足血气精元回复到巅峰之时。不知何故他突然停住脚步鼻翼微微颤动眉头纠结成一团急促地道了声:“走!”二话不说倏地掠出急急如漏网之鱼。西陵主心知不好心急火燎跳将起来迈开两条长腿赶上前一步横跨数丈落地悄无声息片尘不惊。 鬼牙将数度变向兜了一个大圈子才将嗅到的气息远远抛在身后他放缓步伐暗暗掐动寄托之物辨明方向朝枣核所指处行去。西陵主见他不再急急遁避心知危机已去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他身旁稍稍落后半个肩膀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鬼牙将“嗯”了一声隔了良久等得西陵主心焦这才慢吞吞道:“当是莫澜。”许久之前他曾与莫澜有过一面之缘旁人是过目不忘他却是个脸盲天人魔人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不过各人体味各异鬼牙将一旦嗅过便铭记于心绝不会弄错。 西陵主松了口气道:“原来是阴酆王麾下的女将莫澜——”言下之意无须如此紧张狭路相逢紧张的应当是对方。 鬼牙将目不旁视心中却暗暗冷笑无知者无畏西陵主被赶出万兽谷无处可去一时冲动临时起意才入莲花峰碰一碰运气根本没有打听仔细。虽然他只嗅到莫澜一人的气息但她与契染结伴而行从九瘴谷一路深入南疆那对男女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契染又是何许样人物?莲花峰内至少有邓剥松千枝为羽翼又有两位深渊主宰撑腰此刻对上他是以卵击石生死操纵于他人之手。 西陵主见他不再吱声心中自己猜错了什么他放慢脚步待赵、管二人赶上来不耻下问。同在一口锅里舀食吃赵千瞳斟酌着将契染的背景说了几 句西陵主恍然大悟他在万兽谷中称王称霸眼光局限于南疆一隅对深渊局势关心不多不过鬼牙将赵千瞳亦是南明山中魔兽出身又从哪里打听到这许多隐秘?他沉吟良久目光落向管虢公若有所思只有南方之主山涛的心腹消息才会如此灵通。 鬼牙将如识途老马避开一应可疑之人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奔波了七八日引着众人来到沉渊湖前。好一汪大湖风平浪静碧如玉映得众人须发俱绿湖心孤零零矗立一座山峰山不甚高也不甚峻点缀着几棵扭曲的黑松臃臃肿肿像一个大坟头。 沉渊湖位于内外三十六峰交界处湖心孤峰亦是七十二莲花峰之一唤作“九泉峰”。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鬼牙将静静立于湖边遥望九泉峰目光落在山脚下一座突兀的山崖上如果说九泉峰像一个大坟头山崖便是坟头前的墓碑。他忽然开口道:“去那座山峰看上一看!”这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声音沙哑撕心裂肺仿佛中门缝中硬挤出来。 西陵主搔搔脑袋觉得鬼牙将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肯说透。那座坟头一般的孤山看是没什么可看的难不成本命血气回归便落在彼处?倘真如此鬼牙将又是怎么知晓的?他眼珠一转目光不经意扫过管虢公与赵千瞳二人面无表情可西陵主却敏锐地察觉出他们亦不明就里鬼牙将瞒得“紧囤囤”完全是他一人在拿主意。 鬼牙将折了一截树枝随手丢入沉渊湖却似落在流沙中缓缓沉没激不起半点涟漪。西陵主“咦”了一声颇觉意外俯身拈起一片枯叶屈指一弹轻飘飘贴在湖面上打了个旋沉入碧水之中。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富贵险中求 鬼牙将思忖片刻又折下一根树枝抛入湖中稍远一些依旧缓缓沉没激不起半点涟漪。这一次西陵主察觉到他的意图亦折了一根树枝向湖中抛得更远果不其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所攫取树枝迅速沉入碧水中。 赵千瞳颔首道:“这沉渊湖有古怪愈往湖心去吸力愈大。” 西陵主随口提议道:“从高处飞渡又如何?” 赵千瞳看了鬼牙将一眼见他闷头用树枝试探湖底吸力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飞遁手段心中亦有些疑惑。他稍稍避开数丈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奋力朝湖心掷去一掷之力大得异乎寻常石如离弦之箭笔直射出飞出七八丈忽如断崖跌落“咚”一声轻响将平静如镜的湖面砸出一个窟窿数息后才被碧水填没。赵千瞳摇了摇头湖底吸力神出鬼没竟能探及空中令人始料未及魔兽虽有飞遁之术离地不过十余丈再往高处去血气有所不逮。 鬼牙将有备而来早就知晓沉渊湖的古怪西陵主心中愈发警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南方本命血气独一无二他既然如此有把握为何又要故作慷慨邀自己一同入莲花峰?当炮灰还是分担重压?西陵主非是鲁莽之辈越是思忖越觉得其中水/很深。 鬼牙将一一试探无误印证了心中所想抬头望向西陵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十分难得解释了一句:“富贵险中求。” 西陵主心中一凛旋即平复下来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鬼牙将说得不错不论他在打什么念头如此坦坦荡荡说出口便是过人之处富贵险中求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跪着也要走到底。他“呵呵”笑了几声主动问道:“鬼王可有良策?” 鬼牙将朝管虢公打了个手势沉吟片刻沙哑着嗓子道:“三丈结一柱撑足十五息。” 管虢公慢吞吞走上前来丹田内血气层层消解面容变幻不定一忽儿丰 盈饱满面如冠玉一忽儿皮包骨头佝偻苍老寒毒如山洪暴发四下里气温骤降如严冬张开双翼笼罩天地冰霜冻结大地六出纷飞一团团滚入沉渊湖中。 西陵主冷眼旁观管虢公此举显然早有预谋这个临时的小团体他是最后加入的一员有意无意被蒙在鼓里心中虽有些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寒意如针如刺从四方袭来西陵主体内蕴藏雷电之力岿然不动赵千瞳毕竟不是妖王道行稍逊有些坐立不安他也不硬撑大大方方吞下一枚丹药抵御寒气以免白白耗费血气。 管虢公酝酿许久忽然张口一喷一道苍白的寒气窜将出来化作一条活灵活现的六翼冰蛇落入沉渊湖中轻轻一点又腾空飞起掠过三丈再度落下如打水漂一般向湖心九泉峰弹去随着寒气损耗身躯急剧缩小。 寒气钻入湖底湖水冻结成柱碧玉中点上一行白斑鬼牙将飞身跃出足踏冰柱紧随冰蛇而去。西陵主听得分明三丈结一柱只能维持短短十五息时机稍纵即逝当下迈开长腿毫不犹豫踏上冰柱。湖底吸力勃然而作身形骤然一滞好在三丈之遥一步可至便是肩负山岳亦无妨西陵主行有余力细细体察吸力时断时续并非一成不变靠近湖心愈发强韧脚下如无冰柱支撑断难逃落水之虞。 那大湖称为“沉渊”是否会沉入深渊之底他可不愿拿性命试水。 九泉峰近在眼前六翼冰蛇越缩越小钻入湖中消失不见鬼牙将跨过最后一步双足踏上实地饶是他算无遗策胸有成竹一颗心也不禁提到了嗓子眼。西陵主随后而至稍稍落后数息赵千瞳和管虢公紧赶慢赶堪堪在冰柱溃散前抵达九泉峰回首望去沉渊湖一汪碧水波澜不动掩藏了无数秘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管虢公脸色极其难看白里透青青中发黑忙不迭盘膝坐地接连吞了十余粒赤红的丹药凭借药力压制寒毒身下三丈之地笼罩一层严霜 冻得结结实实草木枯萎蛇虫无一幸免。缠绵千年的顽疾根深蒂固旁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赵千瞳看了数眼将目光投向鬼牙将心中猜测不定等候下一步行事。 隔着沉渊湖遥望九泉峰不过是一个大坟头但当真立于山脚顿觉自身的渺小。鬼牙将按捺下冲动绕过数棵参天古木举步行至山崖下仰头望去藤苔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将山岩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一丝石纹石理。 九泉峰是坟头山崖如墓碑既然是墓碑应当刻上几个字才对。鬼牙将伸手一抹掌心燃起一团血气之火落在藤苔之上如汤消雪无移时工夫便烧得一干二净。果不其然山崖右侧靠下刻有“三生”二字笔划入石数寸剑拔弩张锋芒逼人。 九泉峰下三生崖山涛洞府所在之处。 鬼牙将抬起右手食指描摹“三生”二字心绪隐隐不安如此顺利便来到三生崖前未必就是好事天道轮转泰极丕至他虽握有寄托之物受山涛垂青但枣核指引到此为止接下来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 山涛留下的嘱托只有一句话携同部属跟随枣核指引至三生崖前静候其变。为何要特地点出“携同部属”鬼牙将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时辰未到不得其门而入多思亦无益他退后数步身形没入古树的阴影静静等待变数出现。 西陵主绕着三生崖前前后后敲敲打打探查了一回这座突兀的高崖与九泉峰浑然一体内外坚实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鬼牙将引他们来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他回头望了赵千瞳一眼鼻孔轻哼一声以示询问后者朝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一无所知。 等了大半日光景暮色苍茫笼盖四野九泉峰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旋即消失无踪。西陵主不觉皱起眉头心道:“这等偏僻之地也有人赶来凑热闹鬼王得来的消息恐怕不是独一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时辰到洞府自开 如同一块碎石落入池塘激起层层涟漪渐远渐逝片刻后九泉峰再次回复了沉寂水光映在三生崖上透出一层如晕如染的碧色。西陵主与赵千瞳双双收敛气息目光闪烁静候猎物出现。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对方似乎察觉到异样又不愿就此退去立于原地观望足足停了数个时辰才万分小心挪动脚步朝三生崖摸来。月上中天银辉似水九泉峰半明半暗光影悄无声息流淌西陵主耳廓忽然一颤数息后又一颤心念动处脚下霍地张开一团电光身形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九泉峰上扼住对方的退路。雷遁神出鬼没迅捷无双那人猝不及防竟为西陵主所趁身形随之暴起不再掩饰行迹横掠十余丈落在三生崖旁又被赵千瞳堵了个正着。 “原来是简大将军!”赵千瞳猛然间窥得那人容貌不觉笑了起来鬼鬼祟祟摸上九泉峰的不是旁人正是山涛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简大聋。 电光又一闪西陵主立于三生崖头衣袍猎猎作响体内雷电之力急速飞旋五色劫雷引而不发心中却有些纳闷怎会是简大聋孤身涉险?利令智昏他不要命了吗? 腹背受敌都是扎手的硬点子简大聋寒毛倒竖心中暗暗叫遭却故作镇定哈哈一笑朝西陵主拱拱手又回转身向赵千瞳拱拱手目光在管虢公身上一转直截了当道:“幸会幸会看来三位也听到了风声!” 赵千瞳心中打了个咯噔反问道:“什么风声?” 简大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神情一僵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双手紧紧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沉默不语。西陵主按下五色劫雷飘然跃下三生崖目视简大聋半身前倾逼迫道:“说说看听到什么风声?” 话音未落不远处树阴下透出一道强横的气息鬼牙将踏出半步鼎足而三将简大聋围在中央。一东一西南明山的魔兽联起手来稳稳吃定了他简大聋手足发麻有如针刺对方摆明了车马若不吐点消息出来下一波便是迎头痛击当场格杀他只得双 手一摊苦笑道:“南方之主清修的洞府落在三生崖你们难道不是为此而来?” 鬼牙将是个闷葫芦瞒得滴水不漏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西陵主当即转向管虢公“可有此说?” 管虢公如梦初醒缓缓站起身冰屑簌簌抖落沉吟道:“七十二莲花峰乃南方之主清修之地有没有洞府是不是落在三生崖不得为外人所知。” 西陵主咧嘴笑道:“你可不是外人!” 管虢公咳嗽数声举步上前一双紧闭的双眼正对简大聋郑重道:“简将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简大聋搔搔头吞吞吐吐道:“这个……却是……机缘巧合偷窥见到……大人身影一晃就没入三生崖中不知是怎么回事……” 山涛不怎么待见简大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偷窥云云破绽百出唯其破绽百出才不像捏造的诳语。西陵主满腹狐疑斜眼瞥向鬼牙将简大聋心中不由一动看来这四人虽是一伙却并非一条心西陵主显然被蒙在鼓里鬼牙将才是幕后主事之人。 西陵主道:“既然亲眼所见你且把这洞府打开!” 简大聋瞪大了眼睛咋咋呼呼道:“谷主这是什么话强人所难!若能打开洞府还等到今日么?” 这倒是句大实话山涛百年前就离开莲花峰简大聋在南疆之地一家独大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分明是不得其门而入才拖到了此时。西陵主大皱眉头简大聋直来直去没什么城府逼死他也没用总归是南疆一脉不如留着一同对付外敌只是鬼牙将到现在还不吱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鬼牙将本不打算这么早就说破但简大聋现身揭开了盖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他斟酌片刻开口道:“时辰到洞府自开。” 果然他知道山涛洞府在九泉峰三生崖!西陵主松了口气赵千瞳松了口气简大聋也松了口气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彼此有了斡旋的余地。 管 虢公心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时辰到可是南方本命血气降临之时?” 鬼牙将道:“静候即可。” 这便是默认了!西陵主本打算问他消息从何而来但想了想又按下了好奇事关隐秘追根问底徒生罅隙不如装糊涂含混过去。赵千瞳冷眼旁观急忙岔开话题道:“敢问鬼王大人这简大聋怎生处置?” 简大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鬼牙将道:“留下一起等。” 西陵主颇感意外本命血气只有一份鬼牙将前后召集了这许多南疆之人是为了壮声势一齐对外还是打算分一分见者有份?有意思!捉摸不透!他嘿嘿一笑朝简大聋道:“你运气不错待会有用得着处卖力些不要小家子气!” 简大聋这才放下心来摸摸脑袋掌心沾上一层冷汗他瞪了管虢公一眼扁扁嘴心中嘀咕道:“说什么退出莲花峰攀上两个妖王又偷偷摸摸混进来出尔反尔山涛大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管虢公眼目不便这些小动作一概看不见。 赵千瞳忽然记起一事又问他是如何渡过沉渊湖的简大聋没有隐瞒老老实实交待了一番原来他手中有不少水生木的种子种入湖底淤泥中以血气激活透支生机气根粗如椽木绵延数里百余息后化作齑粉足够支撑他横渡湖面。为证明他所言不虚简大聋大大咧咧掏出一把莲实大小的种子分给众人深渊水生木甚是少见种子里蕴含蓬勃生机得血气滋养如火山爆发瞬息猛增千百倍也亏他想得出凭借此物横渡沉渊湖。 一夜光景过去月色渐淡曙光照亮天际霞光万丈赵千瞳深深吸了口气活动一下筋骨偶一抬头却见三生崖上多了一骑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静默无声如铜浇铁铸一般双眸血气缠绕森然下视。 呼吸戛然而止赵千瞳僵立于原地十指冰凉口中泛起苦涩的滋味。镇将天谴峰陈聃昊天麾下第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动了手脚一路尾随他们来到了九泉峰三生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两大之间难为小 镇将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出现在三生崖上的?旁人或许会大惊小怪但对这些经历过上一轮血战从修罗场中爬出来的老卒来说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血战搅动血气流转镇将便是那恶心的搅屎棍不死不灭愈战愈强所有的匪夷所思到头来都将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西陵主鬼牙将等却有些心中没底立于崖头那镇将似乎是有主的! 不战不走不言静静等待着什么简大聋一颗心沉到谷底难不成镇将也是为了南方本命血气而来?他纵然自恃手段了得却也不愿与镇将硬拼眼梢一瞥见西陵主等神色凝重显然是心存忌惮当下悄悄挪动脚步与他们站于一处互为援助。大敌当前南疆之众抛开利害纷争一致对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西陵主等丝毫不感到意外。 五人合力战力凌驾于镇将之上若以雷霆手段将对方扑灭至少可得四十九日安稳然而鬼牙将却于这当儿轻轻咳嗽一声退后半步身形再次没入树阴赵千瞳亦步亦趋旋即向后退却士气顿为之一挫。西陵主心念数转三生崖事关本命血气如此要紧鬼牙将却甘愿退缩一点血性也没有他姥姥的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正当双方对峙之时隔着波澜不惊的沉渊湖风吹草动百余黑骑如一阵风扑至岸边齐齐勒住坐骑持锤棒枪盾控狰狞恶兽甲胄护身不动如山。为首一将举目遥望九泉峰右手握拳打了个手势双腿一夹胯下凶兽梼杌将四足一蹬连人带兽凭空消失化作一缕奇气瞬息横掠沉渊湖无声无息落于九泉峰脚下。 三生崖上是渡空镇将三生崖下是转轮镇将隔湖还有一百零八黑骑虎视眈眈西陵主顿觉压力如山出头椽子做不得只得步赵千瞳后尘亦退到鬼牙将一遍。 镇将默默对峙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赵千瞳有些遗憾南方之主的洞府看来是藏不住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得天翻地覆才好搅浑了水才有可趁之机镇将不是水火不容么?怎地变得如此精明谨 慎了?他小心翼翼瞥了鬼牙将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的态势只得按下焦躁耐心等待。 又过了片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笑湖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兜底搅动掀起惊涛骇浪“哗啦”一声分在两旁露出黑黝黝湿漉漉的礁石犬牙交错蜿蜒曲折两道身影一先一后踏石而行血气蒸腾健步如飞湖底吸力加诸于身却似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湖水在身后倾泻而下将礁石重新淹没二人从容踏上九泉峰立定于转轮镇将身旁。 简大聋谋划已久对争夺本命血气的人物了然于胸一看便知分开湖水踏石而来的一对男女正是契染与莫澜。短短数载光阴修为突飞猛进已不容小觑了就算没有深渊主宰在背后撑腰也足以自立门户与己方掰一掰手腕。更何况他手中还握有额外的筹码三生崖下的镇将沉渊湖畔的黑骑有彼辈鼎力相助除了昊天麾下第一人谁还敢跟他争? 作弊啊!倒霉啊!夭寿啊!简大聋一口气叹在了肚子里原以为自己的消息是独一份不想流年不利先被西陵主鬼牙将揪出了行踪又被两员镇将压在了头顶三生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名一个个强人追着赶着扑上来? 契染目光一扫西陵主鬼牙将赵千瞳简大聋管虢公都是南疆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一起倒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聚在这里做什么?他挪开视线落在三生崖上藤苔显然最近才清扫过“三生”二字当出自南方之主山涛之手至于盘踞于崖头那镇将……他心中忽然一动扭头望去却见陈聃凌空渡虚踏浪而来落足处激起层层涟漪湖底吸力仿佛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胸中不由大震操纵法则自辟天地这是深渊无上域界神通陈聃一身道行竟深厚如斯? 众目睽睽之下陈聃风轻云淡登上九泉峰对契染鬼牙将等视若无睹凝神打量着三生崖似乎察觉到什么探出食指重重一戳只留下浅浅一点白痕 与山涛书“三生”二字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契染嘴角微微一动脸上似笑非笑脑中忽然念头一转陈聃道行何等了得纵然不及山涛亦不会差得如此之多他这一戳只是寻常手段三生崖坚不可摧山涛定是使了什么神通才留下这二字。 陈聃沉吟片刻将“昊天神域”投入现实罩定三生崖再度探出食指举重若轻在坚石上划下一撇如刀如剑望之令人血脉喷张。 只有一撇入石三分飞扬跋扈。他没有继续写下去。当昊天神域落在三生崖上陈聃察觉一股诡异的力量从中作梗有如执笔书写之时有小儿捉住你的笔杆扭来扭去耗费十倍之力才能维系域界。与山涛相比他尚有不如大敌在旁也不宜白白耗费气力三生崖不会凭空飞去待尘埃落定再细细推详不迟。 陈聃退开一旁渡空镇将催动麒麟从崖头一跃而下那麒麟四足黑气氤氲落地无声伫立于其身后与转轮镇将遥遥相对。 契染望着三生崖上那新添的一撇心情有些凝重又有些欣慰陈聃显露域界神通向他施压这既是认可又是威胁据他所知深渊四方之主唯有山涛一人迈出这最后一步虽说域界神通并非无往不利但眼下要挑动他人与陈聃相争殊非易事。两大之间难为小南疆之众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若他们因此倒向陈聃又该如何是好? 契染审时度势当即将扣于指间一枚玉骨拗断百余息后沉渊湖畔多了数个身影气息冲天搅动漫天云霞。陈聃心血来潮回头望了一眼眸中血气之火骤然明亮了百倍连带渡空镇将亦提起十二分警惕。契染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张底牌当草窠与郎祭钩双双出现在沉渊湖畔即便只是袖手旁观南疆之众亦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办?怎生是好?简大聋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出身低微从最底层魔人一路崛起对深渊主宰的气息再敏锐不过连他们都公然插手南方本命血气的归属这世道……这世道……还有没有公道可言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八千陷阵营 七十二莲花峰为天堑环绕入山七条路径以平川谷为首。平川谷位于连枷峰与鹿力峰之间顾名思义一马平川了无阻挡简大聋亲自坐镇精兵强将扼守关隘重重布防四下里围得如铁桶一般自从他于暴雨之夜离开后平川谷主持大局之人是他的心腹姬胜男。 简大聋手下的这些精兵强将几乎等同于骄兵悍将姬胜男战力平平不足以服众真正约束兵将的另有其人。简大聋手下原有四员得力裨将都是跟随他打生打死的老人其中阳九不入调得罪了姬胜男被发配到南疆荒芜之地领一支偏师防备魔兽遇上南明小主摘去了六阳魁首一命呜呼江流子驻守刺天峰被西陵主一记五色劫雷打落高空摔得七荤八素还在养伤剩下二将铁枫斛在他处镇守留在平川谷的是沙郡沙太保。 沙太保在平川谷过得并不愉快驻守关隘责任重大却也枯燥乏味这许多人马堵得水泄不通寻常人物不敢探头厉害人物根本防不住沙太保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闲得筋骨发霉头上落鸟屁股下长草。这一日巡哨像打了鸡血一般飞驰来报平川谷外有魔兽来袭飞沙走石数以千计紧接着又一巡哨飞驰来报万兽谷魔兽分左右两拨来袭一拨以南明小主为首一拨以管大椿为首你追我赶气势汹汹。 沙太保脑筋转得极快不久之前万兽谷主现身刺天峰以五色劫雷击落江流子从天桥闯入莲花峰如今他麾下二号三号人物万里奔袭平川谷显然是为接应西陵主一个两个漏进去也就罢了兴师动众攻打平川谷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沙太保霍地站起身领着数十亲卫大步流星赶到谷口与姬胜男匆匆打个招呼放眼望去只见两拨魔兽相隔十余丈翻山越岭泾渭分明。 姬胜男秀眉微蹙南方之主山涛行将入主深渊之底本命血气不知落于何处局势尚未明朗万兽谷为何突然撕破脸皮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进攻莲花峰?又是谁人在背后挑 唆撑腰?他们就不怕山涛一怒之下屠灭万兽谷? 平川谷无险可守大军出谷迎击方是上策。姬胜男当机立断道:“有劳沙将军了。” 沙太保见她甚是知趣并不胡乱插手呵呵一笑应道:“姬将军尽管放心平川谷固若金汤。”他一声令下麾下兵将潮水般冲出平川谷占据地利居高临下窥准时机投下滚石檑木将魔兽堵在峡谷中。 南明小主将马首一拍蛟首龙马厉声长啸四蹄一磕如腾云驾雾般凌空跃起一路踏着连枷峰逼近谷口。管大椿亦不甘落后显出人身马原形埋头硬撞硬闯滚石檑木落在身上震得粉碎直如搔痒一般浑不当回事。 沙太保早有防备右臂一挥身后八千精锐齐声呐喊血气连成一片凝成一只大手印铺天盖地拍落南明小主提起雷鸣胫骨锤使出浑身力气一锤击出一声雷鸣响彻天地大手印破开一个斗大的窟窿旋即被血气填没。八千之众合力同心势不可挡南明小主只得圈转蛟首龙马返身冲下大手印慢了半拍擦着马尾落在连枷峰上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巨石滚滚砸落南明小主左闪右避一口气挥出七八锤将落石击碎闹了个灰头土脸筋骨酸软。 管大椿从正面冲击平川谷四蹄踢踏势如破竹沙太保眯起眼睛右手向下按落血气牵引发动峡谷内一道埋伏方圆十丈齐齐塌落九道血气锁链窜将出来五花大绑将他缠得结结实实一时动弹不得。八千精锐再发一声喊连接血气凝成一支血毒枪以雷霆万钧之势投向管大椿疾如风雷甫一离手下一刻便出现在他胸腹之前。 千钧一发之际血气从周身毛孔喷薄而出管大椿周身燃起血气之火双臂一振将锁链尽数挣断身躯生生扭开半尺枪尖擦过腰眼留下一道浅浅的创口血毒侵入体内麻木不仁。管大椿大叫一声将血气逼在腰眼五指如铁钩狠狠插落剜去碗口大一坨肉 血如泉涌痛彻心肺这才松了口气歪歪扭扭退回峡谷。 沙太保手下这八千陷阵营乃是南疆首屈一指的强兵从血战中熬炼出来的手段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一时不慎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双败下阵来千军万马厮杀不同于单打独斗麾下无有兵将单凭一己之力殊难破敌。 这一阵打得实在憋屈滚石檑木下死伤无数十亭中折了一二亭对方却毫发无伤。二人对视一眼只得收拢残兵败将缓缓退后不愿再舍命冲击平川谷。沙太保见彼辈败退三舍士气低落却并不慌乱显然还有后手当下命辎重营加紧运送滚石檑木陷阵营就地歇息轮番进些水食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接战。 姬胜男冷眼旁观沙太保确是一员悍将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打退了万兽谷第一波冲击。魔兽生性散漫欺软怕硬纵有南明小主之辈弹压伤亡超过四成便溃散逃窜如无意外打赢这一仗十拿九稳。不过来得若是万兽谷主又如何?五色劫雷从天而降直击陷阵营沙太保还有什么应对的手段?她摇了摇头平川谷无有简大聋坐镇便是致命的弱点。 万兽谷的第二波冲击迟迟没有发动魔兽聚于一处不进亦不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姬胜男心中一动登上高处极目远眺却见山林深处巡哨往来一支魔物大军直扑平川谷而来不急不躁井然有序峡谷外的魔兽纷纷起身让在一旁一个个垂头丧气非但不慌乱神情反有些羞赧。 羞赧?羞赧个鬼啊!姬胜男脑中一闪他们竟然是一伙的魔兽打前锋试探虚实魔物大军从后缓缓压进平川谷大战还没有拉开序幕!沙太保亦察觉异样命陷阵营集结备战投掷滚石檑木的兵将加了一倍沿着连枷峰鹿力峰一线排成两条长蛇。 九瘴兽王足踏瘴气奔走如飞云纹黑豹紧随其后山重重水迢迢魏十七终于来到七十二莲花峰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天时不如地利 这是姬胜男第一次见到魏十七。事后回想痛定思痛那意味着一场噩梦的开始。 连枷峰鹿力峰如两道壁垒两山之间的峡谷一片狼藉滚石檑木之下魔兽抛下无数尸骸血肉成泥。峡谷尽头是一道缓坡黑压压重兵驻守为首二将其一曰姬胜男其二曰沙郡号称“太保”俱是简大聋麾下心腹。樊鸱举目眺望心中有些纳闷平川谷乃通往七十二莲花峰的关隘要道简大聋亲自坐镇于此为何不见人影?他竟如此托大么? 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上前拜见魏十七问了几句大略知晓战况天时不如地利平川谷外地势险要连枷鹿力二峰如两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从峡谷强攻三面受敌难怪他们双双受挫面上无光。 管大椿腰间剜去一大块血肉受伤着实不轻魏十七看了一眼屈指弹出一枚血晶却是来自大力牛王同为魔兽气息相通相融赐予他疗伤。管大椿接在手中恭恭敬敬谢过大人催动血晶往创口一按一抹顿觉血气蓬勃而作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精神为之一振。 魏十七心中有数千军万马平野上厮杀南明小主一骑当千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但陷在如此险恶之地一身神通难以施展反被对方以逸待劳从容压制却也怪她不得。他将樊鸱唤上前轻声问道:“若你来指挥当如何攻打平川谷?” 血战拉开序幕镇将如彗星崛起南明小主心高气傲不惧单打独斗却自知领兵攻略远不是他们对手不懂就要学她急忙竖起耳朵听樊鸱如何应答。樊鸱略加忖度徐徐道:“连枷险峻鹿力稍缓南明小主不妨引若干精兵强将从鹿力峰一路清剿驻兵步步为营多费些时日自然扫平。”至于为什么是南明小主引兵攻打鹿力峰山路狭窄无处回避她只须催动狂风血刃如秋风扫落叶十拿九稳。 听上去似乎可行南明小主绞尽脑汁想了一回一拍大腿道:“如对方不顾伤亡施以大手印拍下 又如何应对?” 山路狭窄是一柄双刃剑守兵固然无处回避南明小主亦腾挪不便大手印铺天盖地压下以一己之力硬撼八千之众哪怕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唤醒血脉解脱真身亦要耗费数十息工夫仓促接战她心中委实没底。 樊鸱轻描淡写道:“抢先一步将手印击溃即可。” 南明小主怔了怔反问道:“彼辈守在平川谷外相隔如此远如何抢先一步将其击溃?”她肚子里转着念头这不是什么难事如若大人肯出手引动雷电之力五雷轰顶足以将对方尽数剿灭根本不用她去爬什么鹿力峰。明明有捷径为何还要绕远路她大可留着气力杀入平川谷! 樊鸱道:“吾将亲力为之。” 南明小主看了魏十七一眼脸色有些犹豫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押在樊鸱身上若他不能抢先一步击溃大手印遭殃的是她自己。那家伙是个镇将镇将说的话有几分成色?她搓着小手嘿嘿笑道:“大人你看这……” “去试试。”魏十七打断了她的话。 南明小主小嘴一扁无精打采答应了一声转眼见管大椿挺胸叠肚精气神十足显然从血晶中得了不少好处她眼珠骨碌碌一转万兽谷的精兵强将除了“一牛二虎三彪”还有哪个配得上!她清了清嗓子点了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三个犹豫了一下放过犁山猱和孔九枭这两个病秧子。 魏十七吩咐下来的事管大椿等推脱不得只得领命一个个瞪着南明小主心里犯着嘀咕。南明小主四下里一望又唤了银背猩猩相帮衬提起雷鸣胫骨锤一马当先跳上鹿力峰泼开两条小短腿朝山顶一路飞奔。银背猩猩双拳“咚咚”捶打胸脯凶性大发毫不犹豫尾随而去管大椿与蝼蛄兄弟落后丈许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敢马虎偷懒。 驻守鹿力峰的牙将察觉魔兽异动急忙调集兵力投下 滚石檑木银背猩猩怒吼一声纵身跃上前抡起大力牛头锤舞得入车轮一般将木石尽数砸开。那猩猩身高臂长力大无穷滚石檑木根本不得近身沙太保遥遥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鹿力峰不像连枷峰那么陡峭魔兽走惯了山路履险如夷相隔又实在太远大手印鞭长莫及。 有银背猩猩在前开路南明小主趁机攀上山崖使个神通狂风卷动血刃沿着山路向前推去守兵哪里抵挡得住不是被血刃碎尸万段就是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那领头的牙将见势不妙忙不迭退后数丈起血气一按发动一道埋伏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鹿力峰居中裂开一道深渊土石滚滚坠落山路为之中绝留下一个大豁口。 银背猩猩立足不稳笨重狼犺的身躯滑落深渊南明小主催动狂风瘦小的身躯浮于空中伸手一指一道血气电射而出缠住银背猩猩的手臂将他生生提了起来。管大椿显出人身马原形疾冲而前四蹄猛一蹬凌空越过十余丈宽的豁口直扑守兵而去楼枯山楼枯河兄弟背插双翅一掠而过率先闯入敌阵杀得血流成河。 南明小主催动血气将银背猩猩甩上山崖卷起狂风血刃猛扑上前山路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挡不住人身马银背猩猩横冲直撞南明小主蝼蛄兄弟直撞横冲守兵殊死力战却落得个雪狮子向火转眼被屠戮一空。 对方既然凭借地利摆下口袋阵就不要傻乎乎地硬闯多费些手脚从薄弱处掩杀方是破敌之道。果不其然南明小主等一路平推势如破竹鹿力峰的守兵一退再退只得接连发动埋伏将山路炸得七零八落却仍挡不住攻势会飞会跳是无解的难题他们拼尽全力仍然逃不脱覆灭的厄运。 一行人渐渐迫近平川谷八千陷阵营血气涌动时候差不多了樊鸱挺身而出提起九头穗骨棒重重一顿身后浮现九头蛇庞大的身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顾头不顾腚 沙太保摆下的阵势太过凶险樊鸱不愿拿手下去填即便最终拿下平川谷也是惨胜凝不成铁血命气这种胜利毫无价值血战旷日持久眼下才刚刚开始他宁可多耗费些血气唤出九头蛇一锤定音破了对方的口袋阵。 姬胜男性子沉稳沙太保身经百战乍见九头蛇横空出世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眼珠都快掉了出来这等天生地长的深渊魔兽说召就召了出来哪怕是一道虚影又有几个能挡其一击!沙太保忽然觉得有点委屈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在血战临近尾声波澜渐次平息昊天麾下大将陈聃忽然发力连屠数员镇将将简大聋简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如丧家之犬一路逃回南疆…… 都这么厉害了为何不去更广阔的战场还要在这野猫不拉屎的小地方逞威风! 樊鸱将九头穗骨棒又一顿九头蛇穿过他的身躯飘然上前由虚传实一十八只蛇眼如灼灼明灯沿着峡谷向平川谷游去鹿力峰一线被南明小主等压着打根本腾不出手来连枷峰一线的守兵奋力投下滚石檑木却只砸到一具虚影无济于事。 沙太保面临前所未有的危局鹿力峰全线溃败南明小主等业已杀至眼皮子底下反倒是九头蛇犹在峡谷中不紧不慢游动两害相争取其轻他当机立断打了个手势八千陷阵营连接血气凝成大手印朝鹿力峰狠狠拍去。说时迟那时快九头蛇合上一十八只蛇眼降下一道大神通蛇身旋即溃散樊鸱以九头穗骨棒一指射出一道黯淡的绿光稍纵即逝大手印被刺穿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孔瞬息失控血气翻滚鼓荡轰然炸开。 管大椿心中大喜四蹄一蹬高高跃入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踏落谷口震波滚滚将陷阵营搅得人仰马翻。沙太保这一惊非同小可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来袭的 魔兽飞得如此之高跳得如此之远事先设下的埋伏尽数引发将山路炸成十七八截也挡不住他只得挺起绿沉枪冲上前燃烧血晶倾尽全力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当胸一枪捅去。 管大椿伸手一格双臂吃到分量四蹄没入土石中向后划出半尺旋即稳住身形猛一发力将绿沉枪架开。缓了这一口气陷阵营已连接血气堪堪凝成一支血毒枪还没来得及投出银背猩猩从天而降如流星坠地大力牛头锤抡起一阵旋风南明小主扑至当空一身七杀闯入陷阵营中大肆杀戮搅得血气不稳毒血枪随之溃散。沙太保气得要发疯眼梢瞥见楼枯山楼枯河兄弟双双杀到心知不好舌绽惊雷猛喝一声陷阵营随之变阵将来敌团团围住舍命厮杀。 南明小主顿时心中大定只要不是八千个打一个一骑当千她又怕过谁!七道身影倏忽合拢南明小主催动血气抡起雷鸣胫骨锤向陷阵营滚滚杀去雷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管大椿缠住沙太保犹有余力分心旁观却见那八千陷阵营训练有素韧性十足每每十余人连接起血气从侧方背面施以偷袭逼得南明小主返身招架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腚模样有些狼狈。 不过只要将陷阵营缠住这一仗便赢了大半。樊鸱察觉战机一声令下胡、邓、施三将率军突入峡谷贴着鹿力峰杀向平川谷连枷峰上的守兵拼命投掷滚石檑木终究隔得太远杀伤有限挡不住大兵压进。为首的牙将见局势不妙急命兵卒退往平川谷拦截来袭的敌军与此同时驻守两翼的兵将一拥上前双方在峡谷尽头的缓坡上反复拉锯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犁山猱与孔九枭见有机可乘喝令万兽谷魔兽一股脑冲上前彼辈现出原形一个个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乃是冲阵攻坚的好手对方只抵挡了百余息便溃不成军 。沙太保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将管大椿迫退数步急急退入陷阵营分出数千精锐上前接应南明小主等顿时压力一轻各施手段从后反扑陷阵营腹背受敌死伤不计其数眼看撑不了太久。沙太保眼眸血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厉声喝道:“姬将军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沙太保麾下的精兵强将尽数布置在平川谷外后方除了辎重营只剩一些打更洒扫拾柴烧火的老弱病残姬胜男手头还有一支偏师是简大聋特意留给她的数目虽不大却是堪与陷阵营相提并论的精锐但无论沙太保急成什么样姬胜男始终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双方在平川谷外投入大量兵力一片混战在她看来沙太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对方顶尖的战力实在太强南明小主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兄弟还有那唤出九头蛇虚影的镇将几乎相当于万兽谷倾巢出动己方除了沙郡沙太保没有什么可与匹敌的人物凭借地利支撑到现在已出乎她的意料。 姬胜男一直在等等待时机出现批亢捣虚一举扭转战局。不过她心中也清楚即便打退对方的攻击平川谷也是守不住的简大聋虽然兵多将广为堵住通往莲花峰的七条路径分兵在所难免又有谁能想到血战再起万兽谷竟与镇将联手聚集起如此强悍的一支大军抢占了先机。 樊鸱遥遥观战双方陷入僵持手下三员牙将可圈可点胡触、邓犁奋勇冲杀在前施旋豹立于高处持骨弓骨箭狙射渐渐凝聚起铁血命气飘摇不定尚不成气候这一仗若能顺顺当当拿下离他的目标便又近了一步。镇将的命运早已注定镇柱是根本亦是囚笼稍有不慎便泯灭了意识沦为一具空白的傀儡。他侥幸摆脱了镇柱的束缚又恰逢血战借铁血命气滋养壮大奇气暂且无虞但血战迟早会终结他必须抓住机会改天换命永驻于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赤光冲天 双方在峡谷尽头的缓坡上反复拉锯兵将如割麦子般一捆捆倒下淤血浸透了大地姬胜男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局势一点点向对方倾斜她的心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正当她犹豫不决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姬胜男心中一凛急忙回头看时却见留守平川谷中的辎重营悍然杀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口中呼呼喝喝却似中了邪一般不分敌我乱砍乱杀。 变生不测祸起萧墙幸好姬胜男手头还留有一支偏师号称“亲卫营”俱是百战悍卒刀头上舔血桀骜不驯惯了平素只卖简大聋的账连沙郡沙太保都使唤不动。临去之时简大聋特地关照亲卫营奉姬胜男号令不得有失并留给她一枚歃血为誓的玄铁令符以约束彼辈。 内乱方生须及早扑灭姬胜男高举令符喝令亲卫营上前剿灭格杀勿论。那干悍卒早已等得不耐烦摩拳擦掌狞笑着扑上前辎重营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几个来回便屠戮殆尽折损寥寥无几。姬胜男稍稍松了口气目光陡然一凝却见又一员镇将从后迫近手持铁棍龙行虎步张口喷出一缕奇气似慢实快从一干骄兵悍将眉心穿过转眼间亲卫营多半被奇气操纵反戈一击。 那持棍镇将非是旁人乃是之前在天谴峰顶恶斗过一场的沧澜镇将他虽自恃神通了得却被渡空镇将死死压住出尽手段不得翻身继续打下去也是落败的结局他主动收手窥个空挡跳下天谴峰远遁而去陈聃急于追踪鬼牙将阻止渡空镇将追击放了他一马。转轮、渡空二镇将如两座大山压在头顶继续留在莲花峰于事无补沧澜镇将决意跳出这弹丸之地去往南疆收拢大军再卷土重来。他辨明方向从平川谷离开莲花峰不想恰逢其会正撞上樊鸱挥军猛攻一时见猎心喜掺上了一脚。 姬胜男反应极快局势急转直下保全性命要紧她当机 立断弃了众人孤身逃遁混在兵将中消失了踪影。亲卫营以逸待劳突然投入乱战向陷阵营发动猛攻如一柄尖刀从后腰插入正中命门沙太保气急败坏哇哇乱叫瞪大了眼睛寻找姬胜男的身影说什么也要把她揪出来问个明白四下里乱成一锅粥兵荒马乱哪里找得到。 镇将现身的刹那樊鸱心有灵犀隔着狼藉一片的峡谷二人四目相接杀意勃然而作无可遏制。樊鸱五指一紧提起九头穗骨棒身如离弦之箭穿过峡谷直扑平川谷而去顶阳骨豁然中开飘出一缕奇气与己方铁血命气融为一体化作一道赤光直刺霄汉。命气壮大奇气奇气亦凝聚命气魔物大军顿时士气大振趁着陷阵营阵脚大乱一鼓作气将敌阵凿穿。 沧澜镇将见赤光冲天心中微微一怔对方手脚如此之快竟召集起一支大军凝聚铁血命气奇气与命气合而为一挟百胜之势扑来却是始料未及。稍一踌躇战机已失樊鸱急掠千丈九头穗骨棒迎头砸下势大力沉沧澜镇将只得放弃原先的打算收回奇气挑起铁棍招架。两股巨力相交平地起惊雷震波横扫方圆十丈内血肉横飞无人生还沧澜镇将无有铁血命气支撑吃了点亏周身甲胄开裂黑气丝丝缕缕腾起。 镇将与镇将对峙万众瞩目战局稍有停滞沙太保趁机收拢残兵一溜烟退入平川谷南明小主纵声尖啸率万兽谷魔兽衔尾狂追麾下大军大获全胜铁血命气愈发凝实樊鸱将沧澜镇将压在下风撵着他猛打猛砸。镇将相争僵持不下胡、邓、施三将让出一片空地各自率军清扫战场将残留的敌军俘的俘杀的杀吃干抹净不留后患至于那支逃入平川谷的漏网之鱼就留给南明小主去啃了。 尘埃落定魏十七收回目光看来用不着他插手了樊鸱足以把控大局。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既然来到 了七十二莲花峰山涛那笔账可以跟他算一算了。正忖度之际忽觉身后有人魏十七扭头望去却见魔女离暗快步凑上前展开天魔殿堪舆图金线勾勒出崇山峻岭她轻弹食指将一团漆黑的魔焰点在图中如涟漪般层层晕染显出一片黯淡的血光成千上万连成一片正向平川谷急速推进。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离暗眉心微蹙面容憔悴显然耗费了无数心力已是强弩之末。这天魔殿堪舆图不愧是魔宫异宝将地形地貌一一拓印入内也就罢了离暗以魔焰祭炼此图竟能感知来敌行踪之前在落风谷发觉血奴暗中窥探今番又点出敌军长途奔袭来势汹汹离暗如此尽心尽力辅佐究竟意欲何为? 战事业已平息大军战意低落铁血命气随之消退沧澜镇将反守为攻二人缠斗不休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简大聋麾下的精兵强将死伤惨重侥幸留下一条小命的无不俯首投靠施旋豹甚有心计抢先将陷阵营的降兵伤兵尽数收下他看重彼辈连接血气的手段有心依葫芦画瓢建一支陷阵攻坚的强兵。胡触与邓犁旋即醒悟过来却已经慢了一步陷阵营早被他搜刮殆尽连伤兵都没留下一个二人心中懊悔面上却不动声色加紧补充兵力唯恐落了后手。 魏十七将胯下坐骑轻轻一拍九瘴兽王足踏瘴气不紧不慢穿过峡谷屠真与离暗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待三人登上缓坡来到平川谷外。樊鸱激战正酣无暇旁顾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员牙将忙丢下手头的勾当战战兢兢上前拜见魏十七离暗踏上半步将敌军来袭的动向说了几句施旋豹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应喏会同胡、邓二将分派兵力以逸待劳准备下一波接战。 魏十七回头望去只见山林之间烟尘滚滚一道青气冲天而起奇气与命气相融相长杀意排山倒海般涌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龙蛇并起 从莽莽山林中杀来的非是旁人正是万兽谷中被魏十七一枪击溃的藏兵镇将七七四十九日酝酿温养奇气再度衍化成形镇将投入现世万兽谷中空空荡荡只剩一些老弱病残。死而复生记忆一片空白解脱的执念又深了一层不过经历上一番挫折藏兵镇将意识到自身的弱点并未贸然追杀而是一路东进一路游荡收拢应运而生的魔物打造自己的班底辗转厮杀渐次壮大。 金就砺则利从万兽谷到莲花峰藏兵镇将锤炼兵卒接连吞并了数股势力愈战愈强古之豁引去的八百种子运气不佳狭路相逢无一幸免江流子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麾下兵将拥着他撤离刺天峰撞了个正着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藏兵镇将凝聚出铁血命气挟大胜之势直扑魏十七而去意欲毕其功于一役打破冥冥中那一线桎梏从此再无拘束。 沧澜镇将兀自与樊鸱恶斗不止四下里魔物兵将重重包围他浑不当回事但魏十七的出现却令他心生忌惮这种忌惮不同于对上草窠郎祭钩血脉喷张战意凌然他身上有一缕淡淡的气息唯有镇将能感知就在这一轮血战中就在不久之前他斩杀了一员因深渊征召而入世的镇将! 正当僵持之际平川谷内爆出一片喧哗万兽谷魔兽夹着尾巴一路溃退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沙太保率兵卒紧追不舍……再一看不对彼辈丢盔弃甲气急败坏根本不是撵着魔兽追杀而是发了疯一般夺路而逃。片刻后南明小主管大椿等出现在视野尽头一路且战且退胆气似为对手所夺不愿拼死力战。 盯着他们不放的赫然是三员镇将。 七十二莲花峰内前所未有汇集了七根镇柱应深渊征召七员镇将投入血战其中渡空、转轮、大丘三镇柱祭炼已久镇将未能自专各有追随之人剩下回鹘、沧澜、洄水、逆相四镇柱点染不深镇将相继挣脱束缚得以恣意行事但冥冥 中约束彼辈的乃是深渊主宰赤日气运镇压奇气无力反噬只能另谋出路。沧澜镇将最为鲁莽偷袭渡空镇将未果又插手平川谷大战与樊鸱打得不可开交回鹘、洄水、逆相三镇将则落后一步直到双方杀得血气冲天才推波助澜联手加入乱战。 天下大乱龙蛇并起浑水才能滋养大鱼拼实力拼手段有渡空转轮大丘三将在前又哪里轮得到他们! 镇将长于厮杀彼此联手战力水涨船高配合得天衣无缝南明小主数度欲唤出巨兽虚影都被对方抢先一步打断关键时刻那一虎二彪又顶不住管大椿浑身是血后腿吃了家伙一瘸一拐使不上力楼枯山楼枯河兄弟倒是十分担当可惜战力不足只能在旁骚扰。 回鹘、洄水、逆相三镇将一路平推淌着尸山血河冲出平川谷遥遥望见数万精卒顿时精神大振。血战不是一个人的沙场收拢魔物百战成军凝聚铁血命气方是安身立命之本平川谷外这些兵卒如同生铁经过打炼业已有了几分模样若能收入手中可省去不少工夫。 前后俱有镇将虎视眈眈却是留不得手了魏十七提起天顶枪引动雷电之力魔物大军如潮水般分在两旁樊鸱正咬紧牙关苦苦相斗忽觉一阵心悸毛骨悚然抡起九头穗骨棒挡住对方一记重击顺势滚在一旁眼梢瞥见一道电光横贯虚空贯穿沧澜镇将胸腹。 沧澜镇将低头望去却见一柄乌沉沉的长枪将自己钉死在地银蛇缠绕雷纹明灭他目中流露出迷惘之色缓缓抬起头来看了魏十七一眼张口欲言霹雳一声响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喷涌而出身躯瞬息化作齑粉奇气回归镇柱。回鹘、洄水、逆相三将不约而同收住脚步南明小主趁机退出平川谷双手在胸前合拢催动血脉身后浮现一头庞然巨兽的虚影张开血盆大嘴发出无声咆哮。 魏十七伸手一招天顶枪落入掌中雷 纹黯淡无光雷电之力耗去大半所剩无几。他回头眺望却见峡谷之外出现一拨人马为首之人正是藏兵镇将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持定八棱破甲槊率军奔袭而来。 平川谷上空风云变色一时间天昏地暗双星浮现大陵五光芒万丈十恶凶星偏于一旁天顶枪汲取星力星屑重逾山岳。魏十七双腿一夹九瘴兽王足踏瘴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冲下缓坡浑身骨节噼啪乱响眼冒金星摇摇晃晃打着踉跄却是吃不住背上的分量越奔越慢。 独角乌烟骓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排众而出藏兵镇将挺起八棱破甲槊当胸直搠。魏十七起天顶枪招架星力如银河倒卷藏兵镇将拿捏不住八棱破甲槊脱手飞出如毒龙般扎死一串兵卒士气一落千丈。独角乌烟骓张开大嘴露出匕首一般的利齿朝九瘴兽王狠狠咬去兽王被星力压得骨软筋酥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勉强偏转咽喉要害魏十七压下天顶枪在马头上重重一击乌烟锥如一坨泥瘫倒在地将背上镇将甩了出去。 藏兵镇将双足稳稳落地反手一抓将八棱破甲槊摄入掌中目光闪烁这一回挟铁血命气而来足以一战不想出师不利甫一交手便落在下风出乎意料之外。镇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奇气变化无穷被神通击杀一回下一次死而复生便有应对克制的手段对方不催动雷电神通单凭力量将自己压制这是最糟糕的局势无论死多少回力气增长有限不会凭空暴涨一截。 魏十七抬起天顶枪枪尖指向对方道:“死的是你复生的不再是你!战还是降?” 藏兵镇将闷哼一声一步跨出双臂猛一发力八棱破甲槊捅向九瘴兽王兽王四蹄一软跪倒在地魏十七毫不犹豫一枪挑飞破甲槊又一枪砸落将藏兵镇将打得七窍生烟化作奇气回归镇柱。下一刻樊鸱率麾下兵将杀入峡谷如洪流一般将敌军吞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祸水东引 南明小主终于腾出手来催动血脉眼耳口鼻中淌出黏稠的鲜血小脸上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身躯由实转虚消失无踪一头十余丈高的庞然巨兽落于现世提起巨掌重重拍下狂飙骤起将对手一气裹住进退两难。不过这等手段缚得住深渊之众缚不住镇将回鹘、洄水、逆相三镇将化作奇气凭空消失巨掌落下拍了个空南明小主收不住手将方圆十丈打塌陷落深坑灰头土脸。 奇气重又衍化镇将下一刻出现在十余丈外尽皆沉吟不语只片刻功夫便折了沧澜、藏兵两员镇将强悍如斯由不得他们心生退意。 南明小主一声怒吼从坑中跳将出来抖了抖身躯甩去尘土心中怒归怒却牢牢扼守在平川谷口并没有贸然冲杀。魏十七举步上前立定于她身旁伸手虚按令其少安毋躁目视三将道:“莲花峰中局势如何?” 回鹘镇将闻言微微一怔肚子里转着念头敌我相对哪有好整以暇打听消息的真当吃定了他们么?逆相镇将垂下眼帘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令他心寒那是斩杀镇将沾染上的余痕每斩杀一次便深上一层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尽。斩灭藏兵镇将之前他说过一句话那一句的前半截意味深长“死的是你复生的不再是你!”他知晓镇将的秘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死而复生丧失一切自我意识从头来过的…… 回鹘镇将五指一紧体内奇气如漩涡飞旋不想逆相镇将抢先道:“偶有冲突大战未起。有镇将投内三十六峰而去。”这不是打诳血战一起镇将之间感应平添百倍若非如此他们岂能尾随沧澜镇将前脚后脚赶到平川谷。 是示好还是挑拨?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回鹘镇将瞥了他一眼心中顿时大警逆相镇将心思深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难不成是草丛中的毒蛇逮到空挡才露出毒牙?不过对方实力强横不可力敌如能祸水东引倒是一桩两利的事。 魏十七对回鹘镇将的异动视而不见又问道:“去往内三十六峰何处?” 逆相镇将道:“似在沉渊湖九泉峰左近。” 魏十七寻思了一回侧身让出一条路来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等且自去莫要再回转莲花峰了。”屠戮彼辈要耗费不少力气所得血气有限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度衍化入世平添三个仇敌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不如放他们出去收拢魔物彼此争斗待决出了胜者再处置。最后脱颖而出的若另有其人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穷追猛打若还是那藏兵镇将就再斩杀一回夺其兵将剥其血气灭其意识! 逆相镇将微一颔首摇动双肩化作一抹流光倏忽掠下缓坡消失在峡谷之外回鹘、洄水二镇将朝魏十七拱拱手紧随其后而去。樊鸱目送其先后离去隐约猜到了大人的用意血战旷日持久不急于一时结一份善缘是敌是友日后自有分晓。南明小主一口气松懈下来当下收了原形嘟囔着抬手乱抹淤血涂在脸上一道深一道浅糊成一张大花脸。 魏十七拍了拍九瘴兽王的后颈问道:“惫懒货还跑得动么?” 九瘴兽王喘了一阵稍稍回复几分精神昂首道:“咱家有的是力气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但凭大人吩咐!” 屠真听得真切扁扁嘴忍不住笑了起来连那头云纹黑豹都摇着脑袋为它羞愧肉麻话说得如此得体也是个人才! 些许小节魏十七向来不放在心上他命樊鸱、离暗、南明小主驻守平川谷有人要进就由他进要出就由他出无须拦阻待他回来再行安排。万兽谷魔兽死伤惨重连银背猩猩都身负重伤南明小主情绪低落却不忘在魏十七跟前表忠心她曾随西陵主入莲花峰拜见南方之主山涛大略识得路途主动提出鞍前马后引路魏十七想了想颔首应允下来。 战事平息四下里回复了寂寥魏十七跨九瘴兽王、屠真跨云纹黑豹、南明小主跨蛟首龙马随行三骑风一般驰入平川谷。 七十二莲花峰乃南明山首屈一指的钟灵胜境南明小主虽然只 到过一次记忆犹新她记得沉渊湖九泉峰在内外三十六峰交界处湖中有山如碧玉中一座大坟头好认得很。她禀明魏十七先行一程探路魏十七与屠真放缓坐骑一路饱览风光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却不闻鸟兽不见蛇虫山水生机勃勃生灵绝迹。是自古如此还是本命血气回归前的先兆?魏十七仰头望去赤日当空万里无云看似寻常却透出几分晦涩的杀机。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南方本命血气早该回归山涛故布疑阵一直拖到现在其中定有谋划其中的缘由说穿了一钱不值他不要本命血气落入陈聃之手也不要本命血气落入契染之手他要他看中的人成为南方之主充当左臂右膀。 南疆之地还有谁入得了他的法眼呢? 无多时光景南明小主驱使蛟首龙马奔将回来匆忙说了几句指向隐隐青山之外。魏十七将九瘴兽王一拍凌空蹈虚足不落地箭一般窜将出去兽王憋了一股气足踏瘴气须臾遁出千里之遥视野尽头蓦地跳入一抹明媚碧色正是逆相镇将所说的沉渊湖。 九瘴兽王奔驰踢踏疾走如飞忽听大人轻哼一声在后颈一拍心知有异急忙收住四蹄瘴气滚滚而散落足于地顺势冲出百丈。前方一人闪身而出挡住去路上下打量着魏十七露出讶异之色随口道:“敢问阁下可是与契染契将军一路同行的韩十八?” 泰卢火山渡鸦岗上萍水二度相逢东方之主草窠麾下大将邓剥手提一根枪不像枪槊不像槊的长家伙口喷一柄寄托血剑。世易时移他已不再是当初的韩十八了魏十七心中腾起一丝淡淡感慨颔首道:“契染可在九泉峰?” 邓剥为之愕然他虽知对方手段了得契染刻意招揽以心腹视之绝非无由却不料初次见面那韩十八风轻云淡浑不把他当回事。莲花峰龙蛇并起镇将出世他确实排不上号但那韩十八如此托大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了深渊主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不利有攸往 原本是个外来户暴发户忽然翻身做主人骑到了自己头上还表现得风轻云淡理所当然那滋味实在不好受。邓剥心胸谈不上宽广也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行事讲求顺心意哪怕吃点亏也无所谓他心中蓦地腾起一个念头要为难一下对方。恶念滋生便越发不可收拾如大毒蛇缠绕住灵魂无可解脱。韩十八手段了得杀性极重好在他手头还握有一张暗牌原本是草窠留给他以防不测既然不对眼那就犯不着藏着掖着了。 邓剥伸出食指点了点对方冷冷道:“九泉峰已划为禁地由二位主宰看顾你不可近前。” 二位主宰指的是东方之主草窠和北方之主郎祭钩契染背后的大佛不止一尊陈聃大概是没什么机会了。不过南方本命血气回归千载难逢的机遇魏十七虽无争夺之意却也不愿平白被邓剥阻拦在此他翻身跳下兽王之背淡淡道:“你欲阻我前往?” 邓剥咧开嘴横肉/缝中挤出一丝笑意道:“大人有令不可不从还望阁下见谅。”草窠确是关照他看顾一二不可令闲杂人等前往九泉峰搅局他拦着魏十七也不算自作主张好言好语相劝没有当场发难也算是给他面子了。 说话间工夫南明小主与屠真双双赶到见前方有人阻路按下坐骑遥遥观望静候其变。邓剥瞥了二人一眼认出南明小主的根脚忍不住轻哼一声果然万兽谷魔兽公然现身那韩十八与西陵主勾搭一处脱不开干系契染十有八九是看走了眼居然将此人引为心腹!他感到一丝兴奋心意压抑到此时如地下奔流的岩浆急于寻求发泄愤怒吧爆发吧来一场热血沸腾酣畅淋漓的大战! 魏十七看出他心绪有些失控泰卢火山围剿深渊之子之时邓剥最先冲出去可以说他勇猛果决不瞻前顾后也可以说他冒失激烈头脑容易发热嘴皮子两爿皮“还望阁下见谅”云云心里大概憋着一股子气。剥不利有攸往他不该来的。魏十七心念动处双星浮出苍穹天顶枪嗡嗡作响左脚踏上 半步九瘴兽王哪里还拎不清秤纽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回屠真身旁伸长了头颈看热闹。 那柄乌沉沉的天顶枪实在太重压得他欲仙欲死背梁脊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会不会就此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就酸涨难忍难说!九瘴兽王琢磨着怎么开口问南明小主讨些丸药吃吃万兽谷乃魔兽聚集之地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伤筋动骨在所难免所谓久病成良医这方面他们比较有经验。 来得好!邓剥精神大振张口喷出一柄血色小剑如游鱼一般倏来倏往绕着周身流转不定。 魏十七将枪尖一摆大陵五合天顶引动星力轰然击落却偏了邓剥足有三四丈端端正正落在空处。邓剥顿时脸色大变急忙退避三舍扭头望去只见星力如银河直堕罩定一个魁梧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草窠费尽心思约束在身边的大丘镇将。 大丘镇将肩扛星力佝偻着腰背若不堪其重邓剥有些心慌那韩十八又怎么知道镇将伏于一旁随随便便就揪了出来? 僵持十余息大丘镇将慢慢挺直腰杆双眸奇气转动爆出璀璨的精芒忽地挣脱星力束缚扭腰挺肩如蛮牛一般横冲直撞才踏出三五步浑身一震被一股无形的法则之力生生定住。邓剥窥得分明急将心念一催血剑颤动化作一抹血影悄无声息刺向魏十七后腰不想甫一飞出便停滞于空中纹丝不动。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十恶星域投入现世魏十七提起天顶枪枪尾斜斜向后挑起正中血剑磅礴星力压至针尖大小猛地炸开血剑寸寸折断一团血气翻滚而出被星力层层消磨。寄托之物毁于一旦邓剥心神巨震“噔噔噔”连退十余步鼻中淌下两道黏稠的淤血脸色铁青惶恐不安。 大丘镇将闷哼一声百节骨中涌起沛然巨力又一步跨出将法则之力生生推开神威凛凛域界竟困之不住。对方走的是钢筋铁骨、一力降十会的路数消长之下魏十七蓦地收起星域法 则之力荡然无存大丘镇将使差了力踉踉跄跄向前跌去如滚落山崖的石块身躯失去控制。 大陵五星光如注魏十七引动星力合身一枪刺出大丘镇将立足不稳百忙之中勉力催动奇气合拢一双铁手将枪尖死死扣住双足没入土石中一分分往下沉去。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域界再度张开法则之力缠绕双臂撑开十指天顶枪势如破竹一举洞穿胸脯星力肆虐将肉身尽皆摧毁一缕奇气回归镇柱。 兔起鹘落短短数息便击溃大丘镇将邓剥悔之莫及他不敢再战咬紧牙关朝后逃去。南明小主尖笑一声揉身扑上前狂风挟裹血刃一身化七杀抡起雷鸣胫骨锤劈头盖脸砸了百十下雷声此起彼伏将他死死拖住。邓剥只得摄出一杆介于枪槊之间的长家伙使出浑身解数敌住南明小主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魏十七凶性大发不留情面。 魏十七看了他几眼胸中三颗心脏齐齐跳动伸手虚虚一按佛光镇压血气邓剥双臂慢了半拍被小主不偏不倚一锤打中天灵盖好端端一颗六阳魁首四分五裂砸成了烂西瓜。南明小主吓了一大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她提着雷鸣胫骨锤神情有些郁闷嘀咕道:“大人是他自己不争气这可不是我的错……”她心里比谁都明白镇将杀便杀了七七四十九日后重新衍化入世这邓剥可是东方之主草窠麾下的大将糊里糊涂打杀了怎生是好! 魏十七将四下里弥散血气收入掌中凝成一枚血晶道:“杀便杀了他还能跳出来找你麻烦不成?” 南明小主讪讪道:“邓剥背后可有深渊主宰撑腰……” 魏十七跨上九瘴兽王之背道:“有我在你还怕些什么!” 南明小主胆气为之一壮转念想对啊老娘背后也有人撑腰不动声色连斩三员镇将草窠可有这等能耐?她咽了口唾沫觉得当初弃了西陵主投入大人麾下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阴沟里翻船 强敌悍然来袭寄托之物破碎邓剥生死未明大丘镇将被打灭成一缕奇气草窠感同身受。何许样凶徒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此地有北方之主郎祭钩照看料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正待去会一会那不速之客天地刹那间沉定七十二莲花峰风偃气息一轮赤日排空而出行至南疆当空光耀山河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诸阳隐退唯余一日。 草窠蓦地收住脚步郎祭钩亦回过头来二人四目相投不约而同使了个眼色。拖到了现在终于拖不下去了山涛送归南方本命血气迫在眉睫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九泉峰局势一触即发。 三生崖前站得满满当当陈聃契染莫澜简大聋管虢公西陵主鬼牙将赵千瞳外加渡空、转轮二员镇将莲花峰中还有谁尚未出现? 赤日酝酿百息一道流火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于三生崖上沉入坚硬如铁的山石中。 沉渊湖畔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来人并不掩饰形迹在深渊主宰跟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松千枝托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郎祭钩身后面色苍白气息有些不稳低声道:“大人时辰已到终于开始了。”郎祭钩微微颔首屈指轻弹一道血气没入他体内松千枝深吸一口气枯竭的丹田涌起一股暖意精神顿为之一振。 遥遥相隔百丈安仞不紧不慢来到沉渊湖畔眼中尽是无奈他被邓剥和松千枝死死拖住不得与陈聃同进退半是被迫半怀私心只是没想到松千枝竟是个敲钉转角的性子丝毫不敷衍从始至终盯着不放把他当成磨刀石直打到灯枯油尽才撒手。说他傻不知进退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郎祭钩坐镇在莲花峰不看僧面看佛面安仞终究会手下留情不敢往死里得罪即便换成陈聃也要好生掂量一番。 邓剥的小算盘与松千枝差不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不看僧面不看佛面出手无情将他打灭。若能从头来过他说什么也要赔上十二分小心伏低做小恭送那凶徒平平安安去往九泉峰。 还有人会凑上 一脚吗?草窠心中忽然一动偏转头却见三骑人马疾驰而至一跨九瘴兽王一跨云纹黑豹一跨蛟首龙马勒住缰绳举首眺望九泉峰。伫立于沉渊湖畔的转轮黑骑骚动不安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连湖心九泉峰三生崖下的转轮镇将都霍地抬起头来眸中奇气转动跃跃欲试。 那是斩杀镇将沾染的余痕如黑夜中的火炬无可掩饰。 魏十七翻身跳下兽王双足踏上地面目视碧玉一般波澜不惊的沉渊湖神念向前试探察觉湖底吸力节节拔高似乎伏有一座大阵。错觉油然而生七十二莲花峰转瞬间变作藏兵洞洞天尸山血海大阵一寸山河一寸血。 草窠缓步上前去轻轻咳嗽一声道:“适才斩杀镇将之人可是阁下?” 魏十七收回目光打量了他几眼颔首道:“不错。” 草窠不觉皱起眉头大丘镇将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要打灭他绝非易事何况还有邓剥从旁牵制……一念及此他心中没由来一紧脱口道:“邓剥却在何处?” 魏十七道:“此人妄图阻我出言不逊一并打杀了。” 一股怒意从心底腾起邓剥的性子草窠自然了如指掌然而有契染这层关系在即便得罪了对方也不至于就撕破脸下毒手。他面沉似水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话音未落身后浮现一道血影分身面容与他一般无二手长脚长只一步便跨到魏十七跟前一拳将虚空击碎五指牵扯惨白的裂痕劈头盖脸砸下。 二人言语并未避人落在郎祭钩耳中只觉得一个太鲁莽一个没耐心南方本命血气回归在即有再大的过节等尘埃落定再清算也不迟就差这一时半刻的工夫么?松千枝缩了缩头颈心中暗道那韩十八好生不晓事明明是在同一边就不能安分守己些非要在节骨眼上捅娄子坏了转轮王的大计看他如何收场! 血影分身戛然而止虚空裂痕一一弥合魏十七起右掌一按佛光落处血气氤氲而起凝作数枚大大小小的血晶落入他 手中。分身溃散一缕神念回转体内草窠眸光凝处身形急往后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中怒意荡然无存。举手投足间破了他一道血影分身如此手段的确有底气与他掰一掰手腕转轮王慧眼无差邓剥死得不冤。 深渊主宰多少有几手压箱底的本事不是轻而易举能打发的对方既然主动退却魏十七也不为已甚加紧探查湖底的大阵越琢磨越觉得暗藏玄机。 郎祭钩见草窠吃了个暗亏不言不语似乎打算将这口气咽下肚去心中有些诧异举步走到他身旁不经意道:“此子手段了得似不弱于陈聃。” 草窠“嘿”了一声喃喃道:“不弱于陈聃何止于此!竟看走了眼阴沟里翻船……”他合上双眼血影分身溃散的瞬息放缓了千百倍历历在目他虽然看清了对方的手段却无从破解。 郎祭钩越发好奇他与草窠交情非同一般推心置腹也不为过眉梢一挑追问道:“有这么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 草窠道:“操纵域界投入现世深渊无上域界神通!” “竟然到了如许境界!你莫不是——”郎祭钩一颗心漏跳了半拍深渊四方之主唯有南方之主山涛有此神通率先一步晋升王位入主深渊之底韩十八只是契染身旁的跟班居然能操纵域界另辟天地?他看了草窠一眼剩下半句话没说出口。 草窠猜到了他的怀疑轻轻叹息“这等性命攸关的事怎会看走眼?若非如此又何至于示弱退避!” 郎祭钩沉吟片刻道:“也罢只要他不插手本命血气归属且由他去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 找回场子?还有这机会么?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即便是草窠也拗不过深渊铁律。他心情有些抑郁举目眺望九泉峰但见赤日流火烧透三生崖将偌大一座山崖烧结成五色斑斓一块琉璃。山涛那家伙究竟在捣什么鬼?草窠不觉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他心中终是不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南方本命血气 九泉峰脚下众人目不转睛盯着三生崖赤日流火天降异兆落在眼皮子底下将一整座山崖烧结成琉璃烈焰缠绕五彩斑斓足足一日一夜后方才渐次冷却。只听得一连串轻微的声响琉璃碎屑从三生崖片片剥落沙沙脱去一层又一层陈聃眉头一动拂动衣袖卷起狂风将碎屑扫于一旁眼看山崖剥去十余丈越缩越小到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石壳不过方圆丈许光景如蚕茧般隐约透亮。 这便是山涛清修的洞府位于三生崖石腹中他却是怎生出入的?众人满腹狐疑一颗心砰然跳动谁都不肯挪开视线眨一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 细小的裂纹爬满石壳勾勒出大大小小的符纹乍一看与血符有几分相仿再细看有似是而非。陈聃、契染、莫澜对血符所知有限西陵主鬼牙将等魔兽更不用说了反倒是瞎眼的管虢公怔怔发着呆他虽然双目紧闭但那一道道符纹却清晰明了如同刻入脑海连视线穿不透的石壳背面都历历在目。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管虢公幡然醒悟思绪一下子回到濒海之地火山孤岛之上从那时起一幕幕光影掠过眼前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却没有发觉丝毫异样。 管虢公一颗心顿时冰凉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他轻易就离开孤岛北上南明山莲花峰对南方本命血气念念不忘孜孜以求当年舍身为山涛挡下一击阴寒侵入丹田百计不得消解早已心灰意懒苟延残喘之人怎会突然迸发出如此激烈的举动?从始至终山涛无意赐下本命血气他怎会不顾一切主动去争取并将这一切认为理所当然? 石壳砰然破裂洞府呈现于眼前山崖石腹中一洞穴空空荡荡地上一蒲团蒲团旁一盏石灯仅此而已。陈聃微有些失望觉得眼皮有些酸涩合上眼再睁开没由来一阵眼花仿佛看到一道身影盘膝坐于蒲团上灯焰摇曳如一团血光。岁岁年年朝朝暮暮三生崖外节序变换三生崖内孤灯只影十年二十年 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八百年一千年……山涛便是在这小小的石腹中闭关修炼无有师承无人指点独自参悟深渊无上域界神通直到那一天水到渠成顿见花开。 陈聃一声长叹他不如山涛。 仿佛触动冥冥中一线机缘那盘膝入定的身影缓缓起身拂袖而去蒲团石灯化作飞灰唯有那血光一般的灯焰浮于空中翻来滚去凝成一滴精血气息节节攀升南明山如一条苏醒的巨龙从深渊之底发出雷鸣咆哮七十二莲花峰地动山摇遥相应和。 那是南方本命血气确凿无疑。陈聃忍不住向前跨出半步昊天神域投入现实徐徐张开契染骨节“喀嚓”一响狂暴的血气从毛孔喷出化作一条大蛇将身躯紧紧缠绕渡空、转轮二镇将针锋相对彼此对峙乱战一触即发。 南方本命血气的气息拨动西陵主的心弦他从未如此渴求若能吞下那一滴精血血脉的顽疾将不药而愈或许还有一线机缘升起独属于自身的一轮赤日跻身深渊主宰之列。渴求背后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深恐惧如死亡张开双翼投下浓稠的阴影他眼神发直寸步难行。西陵主艰难地转动头颈望了鬼牙将一眼却见他僵立在原地似乎被本命血气所吸引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南方本命血气是如此甘美如此蛊惑西陵主只瞥了他一眼又挪开了视线。精血像一抹火焰在他眼眸深处跳动。不对!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拼命大叫西陵主脑子有些迟钝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鬼牙将离得那么远?所有人都一步步凑上前只有他不动声色越退越远! 滴答!精血从空中滴下落在粗砺的石板上向四面八方扩散鲜红的符纹渐次浮现细若游丝结成一个个似是而非的血符瞬息笼罩方圆百丈天地伟力将众人禁锢于原地山岳压身寸步难离。渡空、转轮二镇将反应极快不等伟力加身便抢先化作奇气倏忽掠过 沉渊湖落于岸边。 沉渊湖底隆隆作响湖水一泻千里露出黑黝黝湿漉漉的礁石蜿蜒曲折犬牙交错与九泉峰融为一体。大地颤抖莲花峰如一口煮沸的锅土石滚滚塌陷以沉渊湖九泉峰为阵眼沟壑纵横连绵不绝连接七十二峰苍穹之下深渊之上浮现一座宏伟大阵。 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循着阵势衍化回溯阵眼隔着干涸的沉渊湖目光落在荡然无存的三生崖。当年西方之主樊隗在藏兵洞洞天布下尸山血海大阵催生藏兵镇柱打破界壁跳出深渊遁入三界之地一去不回山涛如此大手笔将七十二莲花峰连接成阵又意欲何为?难不成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动天地伟力将他们尽数歼灭?他大概想不到莲花峰内有两位深渊主宰东方之主与北方之主联手再不济也能将七十二峰推倒一半…… 大阵发动勾勒符纹的精血氤氲腾起不多不少凝成八滴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颤巍巍飘至众人跟前山涛的意念不约而同印入脑海三生崖下三生有缘谁人先一步炼化血气便可察知其余七份血气所在谁人先一步收齐八滴精血炼化全部本命血气便是他择定的南方之主! 精血一一没入眉心这是养蛊之法愿者上钩的阳谋不过有谁会拒绝南方之主的机缘? 山涛行事滴水不漏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八滴精血甫一消失七十二莲花峰大阵便全力发动赵千瞳面露讶异之色下一刻凭空消失不知被挪往何处。魏十七看得分明心如明镜山涛布下的大阵并非杀伐之阵而是挪移之阵在炼化本命血气前他们散落天南海北山巅渊底除了闭关修炼别无可为。 众目睽睽之下简大聋步赵千瞳后尘消失无踪接着是管虢公西陵主鬼牙将。每少一人天地伟力便强上一分轮到莫澜时她目视契染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旋即为大阵挪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福兮祸之所倚 九泉峰脚下只剩陈、契二人大阵引动天地伟力轻轻巧巧将契染挪去轮到陈聃时却迟迟不见动静。草窠出离愤怒双手微微颤抖十指弯成了鸡爪他遭到沉重的打击什么时候起连阿猫阿狗都这么厉害了?域界又见域界这让深渊主宰情何以堪!郎祭钩虽然吃惊却比他多几分冷静凝神看了片刻七十二莲花峰大阵引动天地伟力一波波涌去陈聃全力稳住身躯却并不轻松双足数度离开地面飘摇数息又缓缓落下他修炼域界神通才刚入门并非无懈可击。 饶是如此也当令人刮目相看郎祭钩不无感慨昊天调教徒弟的手段着实不差。不过那韩十八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总不见得闭门造车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吧! 在天地伟力的压迫下昊天神域缩至身前三尺陈聃凭一己之力扛到现在已足以自傲然而人力有时穷尽郎祭钩眼光老到看得不错他终究不能与三皇六王相提并论域界扭曲不稳行将溃散。陈聃分心二用暗施手段意与血奴移形换位强留于莲花峰内他之所以不愿被大阵挪去却是为了渡空镇将此等得力臂助务须留在身旁否则的话他心中没有底气。 莲花峰内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深处血奴霍地睁开双眼一颗心怦怦乱跳如失控的野马胸腔中七枚血舍利如蛰伏的蛇虫被突如其来的春雷惊醒冲破血肉阻隔化作七道血影径直投西北而去。与此同时散布于深渊各处的血舍利腾空飞起连同最先惊动的七枚合计三十六之数先后破空遁去。 炼制血奴的鼎炉原是九瘴谷外的石中凶物得天独厚觅得九枚血舍利鱼跃龙门就不同然而福兮祸之所倚先被魏十七剜去两枚至关要紧的先天血舍利又不幸落于陈聃之手种下神光血符炼出一头血奴。成也血舍利败也血舍利七枚血舍利一旦离体血奴血气大亏筋骨萎缩目光呆滞身躯蜷缩成一团深深埋入地下陷入龟息沉眠。冥冥之中 系定血奴的心神之线戛然中断移不得形换不得位神通反噬己身陈聃体内血气紊乱昊天神域四分五裂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将他凭空摄去无影无踪。 沉渊湖畔渡空、转轮二镇将再无人约束了无牵挂彼此对视一眼前者圈转麒麟腾空跃去后者右手握拳打了个手势引一百零八转轮黑骑绝尘而去从这一刻起应深渊征召真正投身于旷日持久的血战。 那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机缘。 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各投东西天地伟力散去七十二莲花峰大阵复归于沉寂但纵横决荡的沟壑不得填满干涸的沉渊湖无法复原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狼藉不堪。草窠忽然觉得意冷心灰他纵然在深渊一十三轮赤日中占得一席之地但心中却自知终其一生无法再更进一步。不仅是他深渊四方之主除了山涛其余三位主宰只是临时的过客血战到了末期硕果仅存的镇将横空出世的悍将将向他们发起挑战争夺本命血气成王败寇生死一线。 山涛送归本命血气入主深渊之底业已跳出血战置身事外空下南方之主的位子不知谁人应运而起升起新一轮赤日。草窠忍不住看了魏十七一眼暗自庆幸他止步于沉渊湖畔未曾踏上九泉峰分得一份本命血气这机缘或许是契染的或许是陈聃的其余六人道行差得太远不过是充数罢了。 一念才起风云突变七十二莲花峰大阵明明平息深渊的天空却顿生异兆八轮赤日并行于天一一定在苍穹纹丝不动。深渊极西荒芜之地三十六枚血舍利列成星斗之形熠熠生辉方圆百里自成天地光阴回溯沧桑更迭。 当年古佛迦耶窥得天机将一百零八枚金刚舍利拆散三十六枚送归深渊七十二枚结成一串佛珠。送归深渊的三十六枚金刚舍利便是三十六枚血舍利。 伏波江畔一十二 枚血舍利回溯光阴改天换地古佛迦耶将金身投入深渊在魏十七眉心一点种下因缘。极西之地三十六枚血舍利回溯光阴与三界之地七十二枚金刚舍利遥相呼应趁血战重启深渊破碎之际迦耶拨开界壁送入一支反戈一击的大军。 当先踏入深渊的是销声匿迹已久的西方之主樊隗紧随其后是不离不弃的心腹大将樊拔山。 樊隗双脚重新踏上大地站直身躯右眼如常左眼血红天地为之共鸣他仰头望去第九轮赤日跃入苍穹回归深渊的天空。他深深吸了口气活动一下筋骨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当年心性为深渊意志点染无从摆脱继续留在深渊侵扰日深迟早有一天会彻底迷失自我故此樊隗孤注一掷跳出深渊去往三界之地心若在梦就在看成败人生豪迈一切从头再来。 他不惧怕天庭帝子他有勇气和信心凭自己一双铁拳八条触手打出一片崭新的天地来。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打破界壁跳出深渊映入眼帘的不是紫微星、天庭和帝子而是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他并没有来到星域古佛迦耶祭起七十二枚金刚舍利施展佛门神通接引他到他化自在天落于魔宫之中。波旬以无上魔功将他体内的深渊意志逐一收拢尽数约束于左眼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困扰。 古佛迦耶金身降临道尽前因后果说服樊隗重入深渊与深渊主宰为敌打破桎梏解脱深渊意志作为回报他将保有自我的意志永驻于现世不死不灭。七十二枚金刚舍利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焚天之火烧结神佛骨殖所化内含一缕佛性可以接引他到他化自在天魔宫也能镇压血气将其一举打灭永世不得翻身。 两害相争取其轻西方之主樊隗没怎么犹豫就答应迦耶所请改换门庭站在了他一边站在了深渊意志一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花开两朵 九日当空看得草窠与郎祭钩面面相觑南方本命血气才刚回归便升起一轮赤日不可能是新晋升的南方之主但非是如此这轮赤日又从哪里来?二人心中同时一震脸色变得颇为难看是西方之主西方之主樊隗重入深渊了!当年削弱瓜分樊隗的势力他二人出了不少力也得了不少好处此番趁着血战卷土重来若说背后没有人撑腰无论如何都不可信。 深渊意志又将兴风作浪草窠郎祭钩归心似箭一时间也顾不得与魏十七多啰嗦干脆抽身远遁权当不曾见过。郎祭钩也就罢了草窠折了一员心腹一员镇将就这么灰溜溜一走了之脸上实在无光但他实在没心思与之纠缠纠缠下去也落不得好只能唾面自干一回心中着实堵得慌。 魏十七抬头看了赤日几眼若有所思他比草、郎二人看得更透彻西方之主樊隗去而复返那是迦耶落下的一子他有预感这是直指深渊之底图穷匕见的一子时局演变已容不得徐徐图之了。他翻身跨上九瘴兽王朝南明小主略一示意径直驰向平川谷口。 九瘴兽王足踏瘴气奔走如飞数个时辰后谷口遥遥在望魏十七胸中三颗心忽有所动隐约察觉到血气波动当即收住坐骑命其落于山脚下仰头望去却见一棵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枝叶如火炬指向苍穹树梢盘踞着一株菟丝子足有碗口粗细如绞人的大毒蛇缠得严严实实。南明小主紧赶慢赶追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觉笑了起来指着那菟丝子道:“原来是草木成精倒也不容易!” 深渊之中魔物有天人魔人之别妖物有禽兽草木之别南明山中魔兽不计其数草木成精却极为罕见究其根本草木不得遁走所藏但凡得了些血气早早被人夺取根本等不到开智成精。南明小主熟门熟路绕了数圈稍加辨识便知这菟丝子颇有些道行血气充盈十分难得她手起锤落一锤子将古木拦腰砸断树干推金山倒玉柱隆隆栽倒在山谷中激起漫天尘土。 菟丝子被有心人窥破根底无处藏身只得收起真身催动血气化作人形目光闪烁神情有些复杂。南明小主却是认得她“咦”了一声提起雷鸣胫骨锤指着她道:“原来是你姬胜男!” 魏十七也算做足了功课大略知晓南方之主山涛麾下有哈、简、管三将简大聋兵多将广以姬胜男为谋主阳九、江流子、铁枫斛、沙郡四裨将辅佐占了南疆膏腴之地将管虢公挤兑去了濒海荒芜之地将哈千目挤兑成了孤家寡人其中的功劳大半要落在姬胜男身上。传闻不得当真简大聋能脱颖而出必有其过人之处不过姬胜男并非魔物出身而是草木成精倒有些出乎意料。 魏十七打量了她几眼随口问了几句姬胜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无非是奉简大聋之命驻守平川谷腹背遇敌兵败如山倒无奈之下她只得弃了兵卒独自逃生偷偷潜入莲花峰躲在树巅假扮菟丝子——也不是假扮她本来就是一株菟丝子不过是现出真身掩人耳目罢了。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跨九瘴兽王疾驰而过心中震惊露出些许血气竟被他察觉从树梢揪了下来。 是运是命没什么可多说的姬胜男心灰意懒任凭对方处置。 魏十七想了想此女既然是简大聋的谋主胸中自有丘壑不如把她交给樊鸱处置或许能派上什么用处。他向南明小主道:“你将她带回平川谷交与樊鸱换些中意的物事。”南明小主闻言顿时大喜这活惠而不费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她弯腰捞起姬胜男将她按在蛟首龙马背上笑道:“乖乖的听话犟头犟脑可没好果子吃!” 魏十七将九瘴兽王一拍直奔平川谷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远在千万里之外极西蛮荒之地樊隗大口大口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感慨万千。好不容易跳出深渊他也想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但收拢在左眼的深渊意志七十二枚金刚舍利是悬在头顶一双利刃魔王波旬沉着 一张死人脸古佛迦耶客客气气跟他分说若是不知趣想必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他心中也有一点动意绵延千万载如此大的一局棋有机会押上一把胜负五五分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就这样他糊里糊涂闯入了棋局甘心充当马前卒率先杀回深渊。 当初走得决断走得仓促手头的地盘和兵卒尽被瓜分再也收不回来魔物追随强者人走茶凉也无可厚非身边只剩下樊拔山一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不过这些用不着他操心随他杀入深渊的还有魔王麾下一支大军兵多将广单是一十八位魔将就来了一十三位不是寄托神意行走在外的本命魔仆而是他化自在天魔宫底层血池的本体亲至。 在樊隗看来这是理所当然那些本命魔仆放在深渊不过是些偏将牙将之流血战之中不知要死多少踩破脑袋都没人问魔将勉强还能看看。当务之急是趁着深渊血气爆发收拢魔物以战养战拉扯起一支大军先立稳脚跟再说。他的对手不仅仅是深渊主宰更有那应深渊征召投入血战的镇将。 收拢魔物以战养战这些都无法假手外人好在樊拔山是从底层一路杀出来的熟门熟路他圈定了一条迂回的线路先西后北再一路绕行向东从四边入手吞并较弱的势力最后谋取中原腹地。一开始手头没有筹码缺兵少将只能倚重魔将。魔将统领麾下眷属如臂使指响应如神绝无退缩背叛之虞但兴一利必生一弊魔将一旦被击毙眷属亦随之沦丧无异于行尸走肉任人宰割。 樊拔山久经沙场不打无把握之仗他费了一番手脚逐一摸清魔将的底细做到心中有数。令他意外的是一十三位魔将之外还有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不是魔将没浸过血池却引了一队眷属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他自称周吉奉魔主之名来到深渊寻求机缘。 樊拔山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沸腾的大地 血战在深渊每一个角落全面爆发用龙蛇并起群魔乱舞还不足以形容这一波乱象主宰镇将异物天魔什么人都来掺上一脚短短数月工夫在这片沸腾的大地上便杀出了三股势力魏十七挟镇将樊鸱、南明山魔兽是一股樊隗挟魔将眷属是另一股外界异物合于一处戮力同心是又一股。 血战旷日持久出头椽子先烂笑在前未必能笑到最后镇将入世不久多方势力循旧例韬光养晦保存实力意图待局势明朗后发制人。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这一轮血战前所未有并非按部就班瓜熟蒂落而是有人暗中作梗紧赶慢赶生生催发落后一步便再也追不上了。 南方本命血气回归简大聋、管虢公、西陵主、鬼牙将各得了一滴精血被七十二莲花峰大阵挪往他处潜心闭关炼化血气少了这些头面人物南疆如同光溜溜的室女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魏十七不会错过这壮大的时机他坐镇于满目疮痍的莲花峰胡触、邓犁、施旋豹、南明小主、管大椿各领一支偏师轮番出击将南疆膏腴之地扫荡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还一遍。简大聋手下的兵将鬼牙将手下的魔兽死的死降的降偶有一些漏网之鱼躲在深山老林苦捱却隔三差五冷不丁撞上镇将清剿有再多的雄心再多的坚贞也熬不下去只能乖乖出来投降。 草窠郎祭钩匆匆离去后莲花峰成了魏十七的后花园他里里外外逛了数遍踏遍每一寸土地将大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并与藏兵洞中尸山血海大阵相对照参详琢磨天下大道殊途同归他隐约猜到了一些根脚有待进一步核实。 藏兵镇将是打不死的小强循着冥冥中的羁绊再度杀上门来在平川谷外的峡谷中与魏十七激战一场败下阵来打得形神俱灭一缕奇气回归镇柱。七七四十九日后他再度衍化入世暗自忖度了良久终于放弃了纠缠远走高飞另寻机缘。 有魏十七这尊大神坐镇南明山渐渐平静下来偶有不长 眼的镇将误闯了龙潭虎穴吃多少就要吐多少出来最后还被他一枪打杀。但凡吃了亏的无不想寻回来但莲花峰那凶人肉身强悍绝伦根本就不动用神通单凭一柄铁枪便杀得他们有去无回镇将也不是没脑子遇上了不得的神通多死几回自然就不惧力气压制却是无解的难题谁都不愿白白去送死只要避而远之惹不起总躲得起。 留在南疆的镇将越来越少剩下的也不成气候就像生在贫瘠石缝中的萎草好不容易挣出头来歪歪扭扭长不大魏十七独占莲花峰一家独大陈聃契染等八人杳无音讯新的南方之主登上舞台升起独属于自己的一轮赤日尚且遥遥无期。 巡哨如马蜂般到处乱扑乱窜战火蔓延消息源源不绝传回南疆魏十七听说西方之主樊隗重归深渊得三界之地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鼎力相助率十三魔将及眷属迅速收回失地樊拔山拉扯起一支魔物大军转而攻略北地契染不知所踪赤流到风屏谷一线尽数沦陷北方之主郎祭钩挥军迎击双方在风屏谷拉锯僵持不下阴酆王麾下部属亦有异动似欲强渡天渊河千里跃进从后包抄樊拔山。 魏十七还听说游弋于界膜之中的异物发动了新一轮攻击聚于鸟不渡山蛇盘谷中依托险地固守南北出击渐成气候。随着时日推移侵入深渊的异物愈来愈厉害之前浑浑噩噩追逐血气的炮灰业已绝迹剩下的都是人形异物其中更有头脑战力俱出类拔萃的强者神通广大扼守蛇盘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当这些消息传到莲花峰已不知滞后了多少时日魏十七姑妄听之并没有太当回事唯一令他记挂的是滞留于北地的铁猴孙悟空还有柯轭牛、山鸫、阎氏虎狼兄弟四战之地不知他们可曾保全性命。 这一日魏十七正在莲花峰中潜心修炼引动命星张开十恶星域以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将雷电之力灌注于天顶枪内忽然心有所感收起天顶枪抹平域界缓缓抬眼望去只见屠真跨云 纹黑豹匆匆赶来身后还载了一人正是简大聋倚为谋主的姬胜男。 黑豹放慢脚步停于魏十七身前伏低身躯将头埋低于尘土中不敢直视屠真上前见过主人指着姬胜男说她有要事禀报耽搁不得樊鸱不敢自专请她速速载了姬胜男入莲花峰拜见。 樊鸱非是一惊一乍之人他不敢自专且觉得耽搁不得还请屠真将她送入莲花峰绝非小事。魏十七难得起了些许好奇将姬胜男唤来不急于盘问先提了一句不相干的闲事:“你现在可是在为樊鸱出主意?” 姬胜男应了个“是”神情有些黯淡又有些焦虑。樊鸱麾下胡触、邓犁、施旋豹俱已晋升裨将各领数万精锐陷阵营也初具雏形姬胜男出了不小的力她也因此得以与魔女离暗比肩深得樊鸱重用。当日简大聋临走之时叮嘱她若有不测务必挑一个最强的势力投靠过去全心全意辅佐菟丝子只有依附强者才能活到最后她听进了这句话没有抵触也没有打折扣。 魏十七又问道:“南疆已平血战方兴未艾你觉得下一步当如何处置?” 姬胜男微一沉吟低低道:“大人若要守地盘南疆广袤南明山膏腴足可养练百万精卒以逸待劳据险固守此为平稳之计。若无意于此可挥兵北上进逼彭刀俎直抵鸟不渡山。” 魏十七不置可否姬胜男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平等王麾下李、赵、彭三将李涉江赵传流已死在他手上剩下彭刀俎孤掌难鸣与其被他人捡了便宜不如抢先一步将其吞并。鸟不渡山地势险要地脉牵扯血气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唯一可虑的是盘踞在蛇盘谷中的异物不过彼辈为雷电克制只须击灭首恶余下的四散溃逃不成气候。 姬胜男犹豫了一下又道:“简大聋简将军业已陨落陨落之处当在鸟不渡山中蛇盘谷中。” 魏十七不禁为之愕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淤泥也可化红莲 姬胜男摊开右手掌心托着一块本命石四分五裂如一朵绽开的花骨朵。 哈千目也有一块本命石留与心腹米寿元石中封印了他一缕气息当其陨命之时生机湮灭本命石随之破碎。哈千目这手神通原是简大聋所创他藏了一手并未倾囊相授姬胜男手中的这块本命石中亦封印了一缕气息不但昭示生机起落而且能指出最后陨落之处。姬胜男将本命石贴身秘藏当其破碎之时心有所感简大聋生机泯灭正落在鸟不渡山蛇盘谷。 她将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魏十七合上双眼心中不无疑虑。简大聋得了一份南方本命血气被七十二莲花峰大阵挪去若姬胜男所言无误当藏身于蛇盘谷中潜心炼化血气一朝陨落万事皆空。姬胜男乃简大聋心腹虽然迫于形势帮着樊鸱做事顾念旧情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在情理之中她也是明事理的人不守成那么北上攻略彭刀俎势在必行恰逢其便顺路去蛇盘谷探上一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樊鸱为何如此热心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一时想不明白那就问个明白魏十七命屠真再跑一趟唤樊鸱来见他。 樊鸱早已收拾停当谢过屠真大步流星踏入莲花峰到没人处将身一纵化作一缕奇气破空遁去无移时工夫便落在魏十七跟前。关心则乱姬胜男一开始没有意识到樊鸱另有所求及至看到他身影才眼前一亮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樊鸱是无根之木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对魏十七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明处毫不隐瞒。魏十七问起他为何如此看重急匆匆将姬胜男送来他坦然道:“炼化本命血气非是一朝一夕的工夫简大聋意外陨落那一份本命血气十有八九仍在蛇盘谷若能取来于属下有大用。” 他终于放下了镇将的傲气接受了低人一等的身份以属下自居不容易!魏十七微微一笑又问 道:“有什么大用?” 樊鸱道:“镇将炼化本命血气能永驻于世。”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南方本命血气回归之前樊鸱从未提起他对此有觊觎之心直到精血一分为八其中一份落在鸟不渡山蛇盘谷成为无主之物这才向他和盘托出也算是知趣。他细细问了几句镇将驻世不同于升起赤日晋升深渊主宰无须完全炼化本命血气得其中八分之一亦勉强可用既然樊鸱与姬胜男都有意踏看蛇盘谷他顺水推舟当即应允下来以安二人之心。 三日后南明小主、管大椿领左右前锋从北麓翻下南明山杀出中原腹地樊鸱领中军紧随其后前后相距百里遥遥呼应。至于南疆如无意外大军不会再回转了。 血战的凶险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短短一日一夜间接连三拨镇将来袭一来是试探虚实二来意欲咬下一口肥肉南明小主与管大椿联手敌住一将樊鸱引开一将最后一将运气不好势如破竹冲杀片刻被魏十七一枪挑去胡触、邓犁、施旋豹趁势掩杀先挑软柿子捏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将魔物逐一击溃。 胜势已成命气与奇气合而为一赤光冲天气势大胜樊鸱暗暗唤出九头蛇虚影施一道三数神通将对手打了个踉跄那镇将见他如此了得不再纠缠下去弃了麾下兵卒抽身远遁。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转而从后夹击与南明小主、管大椿联手将来敌杀得大败而退。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四下里危机四伏樊鸱不为已甚放了残兵败将一条生路并未赶尽杀绝。他收拢大军就地驻扎见士气可用羽翼渐丰心中的野心一点点滋长对蛇盘谷那份本命血气愈发渴望。 日落西山霞光漫天大军燃起无数篝火将尸身撕成大块架在火上炙烤有人喜欢细嫩的有人喜欢筋道的有人喜欢夹生带血有人喜欢焦香熟透各取所需狼吞 虎咽吃下肚去。魔兽少不得血食多半是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云纹黑豹亦不能免俗屠真牵着它兜了一圈寻了一具还算干净新鲜的尸骸任其大口大口撕咬心中默默道贪嗔痴不在心里面淤泥也可化红莲…… 这是魏十七曾哼过的小调她一直记在心中念念不忘。 正出神之时忽听得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冲着她说道:“小丫头你也是从深渊外混进来的么?” 屠真心头怦一跳下意识扭头望去却见一个瘦长的汉子两条长眉成倒八字眼珠蜡黄脸颊凹陷目光如钩肆无忌惮打量着自己却似打量一件物事。云纹黑豹窜到她身旁伏低了身躯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那瘦长汉子随意看了它一眼冷哼道:“千人骑万人跨没骨气的东西白白玷污了血脉!”他说一句黑豹便打个寒颤退上一步跌跌撞撞站都站不稳。 屠真脸色一沉樊鸱手下绝没有这么个人嚣张跋扈不怀好意定是冲着主人而来。她当即起心意一唤撑起一柄乾坤宝幡伞天魔气氤氲而作凝成一层轻纱沿着伞沿垂落将身躯护周全。她这里甫一催动魔器魏十七戛然警觉长身而起目光掠过千丈之遥落在她身上。 那瘦长汉子咧开嘴嘎嘎一笑伸手一指天魔气层层消解乾坤宝幡伞气息一落千丈多年的水磨功夫一朝荡然无存。屠真心知此人神通广大起左足一顿脚下涌起三十六朵金莲身形急往后退。那瘦长汉子瞥见一抹淡淡虚影倏忽逼近心念一转手起一拳凌空击去屠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垂下乾坤宝幡伞阻挡双臂陡然巨震魔伞寸寸破碎一股巨力涌来意识随之溃散身躯化作一道乌光倒飞而回。 魏十七身形一凝起右掌将乌光收去侧身绕开尺许无形拳力擦身而过忽如山洪暴发撕裂虚空霍地张开一轮黑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平等傀儡 那瘦长汉子神通广大心怀恶意举手将屠真肉身毁去打回屠龙真阴刀更暗伏拳力等着魏十七撞上前一举将其重创即便不能如愿拳力之下屠真一点灵性荡然无存也足以打击对方心神。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魏十七一按一收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已张开“十恶星域”将拳力禁锢一瞬于电光石火的刹那收去屠龙真阴刀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拳就此落了空。 黑晕僵持数息滚滚向内塌陷缩至针眼大小隐没不见。虚空抚平天地刹那间变安静彤云四合将一轮圆月掩去大陵五悬于头顶光芒万丈十恶凶星偏于一旁播撒血光。魏十七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扫了对方一眼猜测道:“可是平等王当面?” 深渊主宰一十三位主宰草窠、郎祭钩、樊隗俱照过面山涛以赤日降下流火魏十七不会错认他的气息剩下的四皇五王中他狠狠得罪过的也只有平等王了。 那瘦长汉子嘿嘿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平等王亲身降临是不可能的血战爆发深渊意志如匣中猛虎一朝有失前功尽弃昊天伏岳北冥绝不容许有人擅自脱身区区一具投影没有通天的手段也不足以钳制对方这一次他把握时机趁转轮王被昊天召去议事以精血凝化一具傀儡送出深渊之底寻得那人施雷霆手段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这一具精血傀儡藏了平等王一道神念足有他五六分手段。 不置可否故作深沉这等压迫人心的小伎俩上不得台面。魏十七毫不犹豫踏上半步前掌落下轰然一声巨响十恶命星血光暴涨星力下垂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十恶星域投入现世将对方笼罩在内。那平等傀儡“咦”了一声大为诧异心潮激荡起伏那韩十八来自深渊之外修得无上域界神通压过四方之主堪与三皇六王比肩三界 之地居然有如此了得之人果然不可小觑! 深渊一十三轮赤日在平等王心目中于深渊之底仰望深渊之巅的人物只能是三皇六王他嫉恨转轮王又看不上山涛但赤日升落由不得他做主只能将念头深埋在心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域界神通亦有高下之分平等傀儡心念动处脚下亦张开一道平等神域法则之力彼此冲突层层消解。平等王在深渊之底不知修炼了多少年月精血中蕴含的血气几近于无穷无尽魏十七修炼命星秘术十恶凶星投入苍穹深处星力亦无穷无尽域界对域界一时间僵持不下。 樊鸱等远远围将上来驻足观望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域界相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万分凶险樊鸱是内行南明小主、管大椿却是外行只见二人面对面僵立不动眼角眉梢不稍动却似泥塑木雕一般沉闷而乏味。 南明小主瞅了樊鸱一眼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管大椿心中一动急忙竖起耳朵不愿漏掉一言半语。 同在大人麾下领军有个照应总比没照应好樊鸱想了想含糊其辞解释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这是深渊无上域界神通一念生一念死最是微妙凶险不过。” 南明小主似懂非懂管大椿却是听西陵主说起过他稍稍触摸到一些血气法则的皮毛全力施为之际有了一点“域”的味道西陵主尝感叹血气法则方是深渊正道只可惜他修炼雷电之力踏上歧途已经没法再回头了。 平等王淫浸万载对域界的领悟犹在魏十七之上星域虽与神域不同但大道归一随着法则之力彼此侵蚀心意通达了然于胸平等神域随之生出种种变化如绣花针挑开丝线将法则之线的编织逐一破解层层向前推进转眼便压到对方身前三尺之地。一寸短一寸强身前 三尺乃域界极限所在即便是平等王亦无法维持之前攻势双方再度僵持布下。 樊鸱看得心惊肉跳大人只守不攻处在下风一旦有失手便是一溃千里无法收拾的局面那瘦长汉子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通如此了得难不成是四皇五王之一……他眼梢微微一抽倘真如此这一轮血战或许会是深渊最后一轮血战! 十恶星域收缩到身前三尺法则之线的编织仍被一分分挑开魏十七暗自叹息星域虽已成形却仍有欠缺不过神域能因势利导生出种种变化星域就不能变化了么?他凝神静气催动星力法则之线编织出三道动荡不息的雷纹甫一成形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绞成一条大蛇瞬息千里无远弗届击在平等傀儡身上惊天动地一声响金蛇狂舞平等神域四分五裂。 域界只能容得下一种法则神域之内是血气法则星域之内是星力法则魏十七编织雷纹引入第二种法则雷电法则与星力法则泾渭分明却毫不冲突。域界相争何等凶险岂能差得了这一星半点平等傀儡急忙调动磅礴血气试图张开神域雷电之力在体内肆虐血气法则一时半刻聚不拢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地抬眼望去瞳仁骤然缩成针尖。 大陵五合天顶魏十七挺起天顶枪合身刺向对手星域如一双翅膀横贯虚空斗转星移光阴停滞万物禁锢唯有星力流淌不息。 平等傀儡脸色骤变双手捏定法诀低低念了一字“咄”体内血气接连炸开卷起百十个血气漩涡将雷电之力一扫而空勉强凝聚血气法则张开平等神域。饶是他全力施为亦慢了半拍天顶枪挟万钧之势直刺胸腹之间。平等傀儡审时度势神域为星域压迫挡不住这摧枯拉朽的一击堂堂深渊主宰六王之一竟被对方逼到如此窘境实在是可恨可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生死轮转 平等傀儡佝偻起后背伏低身躯肌肉一块块鼓起棱角分明坚如铁石张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一前一后握住枪杆枪尖离他胸腹只有数寸。星力远远不绝灌注天顶枪愈来愈重渐渐弯起一道弓背四只手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域界相抵法则之力彼此侵蚀平等傀儡收起小觑之心弃种种变化催动血气法则一波波涌去逼得魏十七只能鼓荡星力层层压上前丝毫不得松懈没有余力编织雷纹忽施偷袭。 大陵五与十恶命星遥相呼应星光血光水乳/交融天顶枪与星域合而为一固若金汤平等傀儡双臂涨大了一圈数度发力欲将天顶枪折断不想星力灌注于枪内有如实质反震得神域摇晃不稳只得按捺下冲动专心致志催动血气法则与对方硬耗。神通手段压制不了只能比拼道行比拼血气积累以大欺小虽然面上无光些许小节平等傀儡并不放在心上。 平等傀儡不急魏十七也不急积累万载的血气又如何与亘古未变的星辰相抗衡?对大陵五十恶星而言万载直如一瞬。他心平气和星力如潮水涌过每洗刷一次法则之线便强韧一分域界固若金汤从稍落下风到旗鼓相当再渐次向前推进。平等傀儡察觉到其中的微妙消长不觉双眉一皱毫不犹豫从眉心挤出一滴精血半在肤下半露于外弥天夜幕忽然发白涌出一轮赤日将双星挤在两旁淹没于光明中。 血气法则以摧枯拉朽之势撕碎星力将十恶星域一分分吞噬天顶枪为平等神域侵蚀雷纹一道道亮起又一道道隐没魏十七闷哼一声祭起“诛仙”金符脑后升起七重金轮光晕左旋右转一缕缕金线飞将出来切割虚空破灭万物平等神域被金线定住僵持不前。 平等傀儡双眸一亮一道金符七重金轮这是三界之地道法的巅峰不过血气法则乃是深渊的根本法则区区金符如何能与血气法则相抗衡!他掀动双眉眉心精血向外挤出赤日光芒越来越盛照得四下里有如白昼平等神域将金线一一吞噬再度向前推进。千钧一发之际大陵五忽生异变漾出一轮淡淡虚影一明一暗交相辉映两道相辅相成的星力垂落于深渊天顶枪生生滑脱十指“铮”一声弹得笔直枪尖捅入平等傀儡胸腹入肉半寸戛然而止。 赤日黯淡双星大放光明精血显化的傀儡肉身染上一层绚烂星光大陵五星力何等霸道平等神域瞬息瓦解十恶星域将傀儡罩定却被 那一滴精血拒之于外。平等傀儡对自身异状视而不见缓缓仰起头望着苍穹深处一明一暗两颗大陵五喃喃道:“深渊第一凶星原来不是一颗星而是两颗相互环绕的食双星……不过这还不够!”话音未落眉心精血没入泥丸宫内星力从毛孔挤出身躯渐次回复如初。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大陵五再度漾出一轮虚影一明两暗环绕转动魏十七双臂一松天顶枪势如破竹从前胸捅穿后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道星力生死轮转将傀儡肉身绞作齑粉只剩下一滴黯淡的精血滴落在天顶枪上被星力一激化作氤氲血气消散在虚空中。 大陵五不是一颗孤星不是食双星而是三合星一主二伴凶星主杀主死主斩三道星力绞杀万物。平等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平白损失了一具傀儡一滴精血削去三千载道行无数心力日后还要应付转轮王的逼宫心中恼火如毒蛇噬心无计可消除。 大陵五十恶星双双隐没于苍穹魏十七僵立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肩微一摇晃单膝跪落在地天顶枪“呛啷”一声跌落乌沉沉一柄断枪神物自晦貌不惊人。云纹黑豹伏低了身躯双爪盖住脸面羞愧难当南明小主物伤其类上前拍拍它的后颈凑到耳边低低安慰了几句。这是血脉深处的畏惧不是它的错易地而处她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南明小主的情绪有些波动自个儿也不知是低落还是激动那瘦长汉子操纵域界神通十有八九是深渊主宰的分身不是投影而是分身大人居然得罪了深渊之底的大人物引来分身追杀还将其打灭了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她突然觉得与有荣焉什么四方之主什么昊天麾下第一人撞上大人都得跪她投靠得早现在想来是何等的英明果决! 管大椿的心思要复杂得多南明小主都能看出来他又怎会糊涂血战旷日持久追随强者才有一线生机这是深渊颠簸不破的铁律不过西陵主杳无音讯他心中终有些芥蒂不知该如何自处。琢磨了一阵管大椿暗自好笑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死心塌地跟着大人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谁知道西陵主还能不能出头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本坚定的立场已渐渐倒向了魏十七一边。 星力在体内缓缓流淌日昃还盈月亏还满无移时工夫魏十七长身而起神完气足星躯浑然如一毫无损伤。他摄出屠 龙真阴刀食指逐寸逐分轻轻敲击屠真肉身虽毁灵性安然无恙温养一段时日当可显化入世只是魔功被削弱到极致多年修炼天魔书所下的苦功尽付诸东流。不过这也无妨他本不指望屠真成为手中的一柄的利刃她性情清冷心思单纯固执魔功本不适合她正好趁此机会断了念想。 魏十七暗暗引动星力将所剩无几的天魔气尽数抹去屠龙真阴刀回复玄阴器透出刺骨寒意一点灵性活泼泼跳动似乎在欢呼雀跃。他稍稍放下心收起真阴刀脸上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将这个梁子暗暗记下来日方长有机会自然会向平等王找回来。 樊鸱本打算上前说些什么见大人心情不佳脚步一顿不敢打扰南明小主和管大椿都是有眼色的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四野回复了宁静篝火猎猎作响大军为法则余波所摄兵将从上到下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 风从鸟不渡山吹来浩浩汤汤夹杂着一丝异样气息。平等王铩羽而归再不会插手彭刀俎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魏十七轻轻舒了口气这一战虽然艰难却获益良多大陵五星力的变化尚在其次最为关键的是他对域界的感悟又深了一层。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法则具现为域界。血气法则是深渊的根本法则深渊主宰执掌部分血气法则修炼无上域界神通具现为神域神域与深渊本源合而为一有无穷变化十恶命星只是一道投影星域受深渊本源压迫相形见拙注定处于弱势。 但深渊主宰终非深渊意志神域亦非无懈可击单凭星力法则或许不足以抗衡若是加上雷电法则强弱便不那么悬殊了。且看大陵五一变为双食星再变为三合星三道星力生死轮转将平等傀儡绞杀神域岂能抵挡分毫?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话糙理不糙。 深渊与三界所现星辰不同却同出一源大陵五合天顶引动星力不被十恶星域排斥法则之线编织出动荡不息的雷纹可见星力法则包容雷电法则相反血气法则与星力法则抵牾冲突彼此侵蚀不得并存。单凭雷电之力还不够要全面压制神域别无他法唯有将更多法则融入星域谋求变化正如大陵五一变为双食再变为三合。 不过法则可遇不可求他的机缘究竟落于何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钟离镇将汉钟离 一滴精血衍化傀儡当其泯灭之时平等王感同身受深渊之底的诸位主宰亦有所察觉略加推详便知其中手尾平等王固然脸上无光韩十八亦得以与山涛相提并论凌驾于草窠郎祭钩樊隗之上。精血傀儡投石问路并非没有价值血战既起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韩十八既然如此了得犯不着与他硬拼深渊诸方势力都起了避战之意连平等王都透过寄托之物关照麾下大将彭刀俎迂回退避保全实力。 魏十七麾下大军所向披靡突入中原腹地彭刀俎闻风而遁溜得比谁都快丝毫不顾忌脸面。樊鸱察觉到异样隐隐猜到其中缘故穷寇莫追追上了也不过多屠些老弱病残无益于壮大己身他干脆收拢南明小主、管打出两支前锋稍稍放慢行军故意露出些破绽以逸待劳。果不其然镇将窥得机会纷纷率军来袭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樊隗权当练兵顺便凝聚铁血命气温养奇气手下兵卒打残了打完了镇将若要抽身远走他也不阻拦。 鸟不渡山是屏障亦是樊篱彭刀俎斟酌再三领本部人马一路向东绕过渡鸦岗直奔伏波江而去。渡鸦岗已是一片荒原伏波江畔密林连绵不绝遮天蔽日千里眼顺风耳也找不到他盘算着暂且在江边林中落脚至不济还能顺江而下去往南疆躲避。韩十八好不容易从南疆杀出闯入中原腹地寸功未建总不见得撵着他们这些小虾米再回去吧!至于赵传流手下那些骄兵悍将就留给韩十八清剿算了彼辈桀骜不驯犟头犟脑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若不是他有平等王寄托之物穿心珠在手早就被他们群起攻之了。 彭刀俎打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落了空在距离渡鸦岗百八十里的臭水潭旁钟离镇将率军来袭沧澜镇将为其左臂回鹘镇将为其右膀麾下精兵强将足有十万之众命气与奇气合而为一只一冲便将战阵凿穿冲散彭刀俎陷入乱兵被沧澜镇将一棍打成肉饼。 沧澜镇将五指一抓从尸身上摄出一枚穿心珠 眯起眼睛看了片刻递给钟离镇将。平等王的寄托之物好东西可惜寄人篱下违逆不得有好处也只能双手奉上剩下些残羹冷炙汤汤水水才有他的份。不过合则两利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一轮血战透着十二分的蹊跷七根镇柱齐聚莲花峰外界异物坠落如雨还没来得及收拢魔物就被人生生打灭了一回七七四十九日后衍化入世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但那凶徒身上的余痕如黑夜中的火炬笼罩七十二莲花峰每一个角落本能驱使他逃得越远越好马不停蹄离开南疆一路向北踏入中原腹地。 在伏波江畔他遇到了钟离镇将伏岳祭炼万载犹不肯低头认主的汉钟离回鹘镇将已投身于其麾下供其驱使他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沧澜镇将做了同一路人。三道奇气与铁血命气相融相长横扫千军气势如虹沧澜镇将渐渐觉得追随汉钟离似乎也不是一桩蚀本的买卖他眼界甚高淘汰下的兵将挑挑拣拣足够他与回鹘镇将各自拉起一支偏师省下了不少工夫。 只是沧澜镇将对汉钟离的战力仍有疑虑除非他能击杀莲花峰平川谷口一枪戳死他的凶徒才能赢得他死心塌地的追随直到血战的最后一刻。奇气缠绕镇将之间没什么秘密这一点他并不讳言回鹘镇将似乎也持同样的立场。 汉钟离有些好奇一枪击灭沧澜镇将压得回鹘镇将不敢抬头若是转轮渡空大丘也就罢了区区一个外来户如此神通了得有机会倒要掂量一下。 一念既起天机相应汉钟离吞并了彭刀俎一部沿着鸟不渡山一路向西突进接连打垮赵传流麾下数支残部距离魏十七不过千里之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日他登高远眺斩杀镇将沾染的余痕如烈焰冲天一览无余。沧澜镇将倒抽一口冷气缩了缩头颈喃喃自语道:“果然是那厮他不甘寂寞引军杀出南疆了……难怪彭刀俎逃得像狗一样……” 他的眼眸闪闪发光钟离镇将汉钟离大概不会放过收 服他们的机会吧他很想再看一次雷电轰鸣摧枯拉朽的一幕。 击灭精血傀儡后平等王麾下兵将似乎一下子丧失了胆气如一盘散沙樊鸱挥军一路北上顺风顺水顺利得不像话直到鸟不渡山遥遥在望才遇到了真正的劲敌。 这一日黄昏残阳似血如火如荼鸟不渡山投下巨大的阴影如黑夜的双翼不断向前延伸汉钟离引兵从阴影中杀出一道斑斓光影冲天而起他并非孤身一人他的左臂右膀尽是镇将。樊鸱催动麾下大军迎上前赤光如柱搅动漫天云霞气势却隐隐落在下风但他不能退狭路相逢勇者胜退一步便是全军溃败一发不可收。 两军撞于一处锋线蜿蜒摆动死伤不计其数樊鸱、南明小主、管大椿敌住沧澜、回鹘二镇将汉钟离骑一匹劣马在旁压阵麾下兵将一波波投入修罗场将前线不断向前推进渐渐占据了上风。 千军万马厮杀血气氤氲惨烈至极南明小主杀得眼红催动血脉现出巨兽本相压着回鹘镇将一通乱打樊鸱趁机唤出九头蛇虚影一十八只蛇眼齐闭降下一道灭杀万物的大神通九头穗骨棒落处一道黯淡的绿光稍纵即逝。沧澜镇将反应极快将腰一扭身躯化作一缕奇气身后千百兵将凭空抹杀无声无息化作淤血。管大椿纵身跃起四蹄凌空踏下一声巨响震波滚滚四散敌军如潮水退却露出干涸的海岸线旋即卷土重来掀起更猛烈的惊涛骇浪。 南明小主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串无声咆哮双掌起落一气连拍百十记无功而返回鹘镇将窥得空档绕着她捅捅戳戳进退如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南明小主一口气松懈下来身躯急剧缩小且战且退管大椿见势不妙抢上前夹攻接过了回鹘镇将小半攻势。 乱战之中汉钟离抬眼望去目光越过尸山血海与魏十七四目相接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一损俱损 厮杀声刹那变安静三颗心脏有力地跳动血液冲刷着脏腑筋骨如江涛海潮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魏十七提起天顶枪引动星力断枪呼吸间补全星光如水纹荡漾分量愈来愈重。汉钟离双腿一沉胯下劣马压成一团肉泥身躯化作一缕奇气骤然消失瞬息扑至魏十七身前五指扯动天地伟力当头砸落。 奇气衍化镇将各具其形性情各异藏兵镇将跨独角乌烟骓持八棱破甲槊渡空镇将跨麒麟持铁戈转轮镇将跨梼杌沧澜镇将持铁棍大丘镇将钢筋铁骨赤手空拳钟离镇将则惯于扯动天地伟力砸人一下砸不倒便砸十下十下砸不倒便砸百下他有耐心慢慢磨血肉之躯终究会疲劳会疏忽会犯错镇将不会。 大陵五合天顶魏十七一枪击出星力冲破天地伟力余威不绝落于对方身上汉钟离身躯微微一滞第二击慢了一瞬天顶枪已刺到胸前近在咫尺。星力浩浩汤汤他不欲与之硬拼身躯再度化作奇气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身后右手一分分抬起心念如电举动迟缓了千百倍慢如龟爬。汉钟离不觉皱起眉头一时不察竟落入域界之中脱不开身。 十恶星域困住汉钟离令其无可遁形法则之线编织出动荡不息的雷纹一股异样的气息勃然而作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绞成一条大蛇从虚空中窜将出来狠狠击在他胸口霹雳震响金蛇狂舞汉钟离身躯忽虚忽实若不堪重负。 魏十七执掌星域操纵法则一切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的双眼当汉钟离催动奇气身躯虚实变化雷电之力被一分分磨去如同一拳击在空处不得着力。奇气变化无穷镇将的神通手段果然有天壤之别魏十七眸中星云缓缓转动窥破了对方的根脚驱使奇气并非毫无代价短短数息汉钟离耗费去海量血气气息随之一分分低落。 雷纹终于停止动荡雷电之力溃散的一瞬魏十七收去星域起左手虚按这一次他不加收敛倾力为之血舍利所化两颗心脏同时停止跳动一道佛光凭空而将将汉钟离罩定梵音隆隆响彻天地天南海北现出一座残破佛国的虚影一边是菩提古树一边是娑罗双树天花乱坠地涌青莲。汉钟离体内血气蜷缩成一团蛰伏不动奇气不得血气支撑种种变化直如镜花水月徒具其形。 魏十七单手持枪引动星力一枪贯穿对方胸脯星力如洪流涌入汉钟离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暴退十余丈任凭星力肆虐肉身岿然不动丝毫不见损伤。魏十七心有所感仰头望去却见那道奇气与命气纠缠的斑斓光影炸将开来兵将一片片颓然倒地如被抽去脊骨生机断绝七窍中渗出一抹璀璨的星光顷刻间倒毙了大半。好手段将磅礴星力转嫁于魔物大军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化解了大陵五合天顶破灭之威。 汉钟离挣脱佛光压制血气涌将出来充斥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如同溺水的人吸到一口续命的空气从鬼门关退了回来再不敢贸然近身。他隐约察觉这一道从天而降的佛光引动深渊本源之力单凭奇气变化纵然死上千次万次也无从克制。一念既起顿生退意麾下千军万马死伤惨重此消彼长对方一举扭转颓势赤光冲天声势大盛沧澜、回鹘二镇将气息紊乱节节败退这一战却是他疏忽大意了再不退就当真无路可退了! 暮色之中双星交相辉映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化作一抹流光天顶枪引动星力势如破竹。汉钟离双手连挥接连扯动天地伟力横七竖八向他砸去一退再退不敢与之近身纠缠生怕落入佛光之中不得脱身。魏十七横冲直撞拖住汉钟离不令其腾出手来樊鸱趁机挥兵压上身先士卒有如神助杀得沧澜镇将叫苦不迭气势一落千丈。 血战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奇气与命气相辅相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汉钟离一时脱不开身大军溃败之势无可挽回沧澜、回鹘二镇将无心抵挡引着一干残兵败将向东逃窜好歹保下一些翻本的筹码。樊鸱稍一犹豫徐徐收拢大军清扫战场心中暗自侥幸若非对方大半兵将莫名倒地这一战绝无反败为胜之理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魏十七眼皮忽然一跳触目惊心。 汉钟离孤身一人且战且退将头颅摇上一摇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金刚怒目吼声如雷攻势顿时猛了数倍天地伟力被天顶枪挟星力击碎插身而过直如千刀万剐。魏十七催动十恶星躯右臂一振天顶枪脱手掷出疾如风雷汉钟离起双臂一架星力倾泻而至他胸口顿为之一闷噔噔噔连退十余步。 魏十七抢上前一把抓住枪柄甩过半圈朝他当头砸落左手顺势虚按。汉钟离脚步一错上半身骤然消失化作一缕缥缈奇气下半身却禁锢于原地不得遁去。他心知不好对方故布疑阵同样是左手虚按这一回并未催动佛光镇压血气而是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张开域界将己身困住。 十恶星域笼罩下光阴仿似停滞万物静止唯有雷纹动荡不息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再度击出汉钟离双眸一凝一道身影从体内飞扑而出颈侧一颗首级腋下两条胳膊瞬时灰飞烟灭雷电大蛇微一顿挫被生生削去三成。汉钟离又舍去一颗首级两条胳膊扑出第二道身影将雷电之力削弱大半大蛇只剩水桶粗细轮廓模糊不清一头撞入他体内为血气法则涤荡殆尽。 汉钟离蠕动嘴唇发出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低吟层层叠叠穿云裂帛周身泛起密密麻麻的血符血纹蓦地张开一道神域。 深渊无上域界神通血气法则投入现世是为神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合兵一处 镇将乃奇气衍化操纵法则张开神域消耗的是本源之力非到迫不得已不会行此下策。法则彼此冲突侵蚀汉钟离周身一轻如飞鸟辞笼游鱼脱网挣开十恶星域的束缚遁出百丈面容模糊不清躯干时隐时现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不再纠缠扭头便走。 魏十七目送他飘然而去并无斩草除根之意那镇将操纵神域非是等闲即便花大力气打灭了也得不偿失下回卷土重来许多克敌手段都大打折扣。血战旷日持久镇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将其击退方是上策当真诛灭了不过多得四十九日安稳从长远看反而滋长敌力得不偿失。 大地回复了安宁放眼望去树影绰绰满目疮痍樊鸱清点兵将这一仗虽然侥幸打赢了却是蚀本的买卖大军死伤惨重清扫战场没多少好处损失的兵力也无从补给。汉钟离手下的精兵强将承受大陵五合天顶一击灭杀大半尸骸为星力浸染充当血食充饥连最不挑剔的魔兽都皱眉摇头作呕表示这东西有毒实在吃不得吃了上吐下泻生不如死。 亏大了!樊鸱暗暗嘀咕了一句大人若能早一些出手这一仗也不至打得如此狼狈。不过转念一想这念头实在危险怎可将胜机寄托于他人兵对兵将对将打不过汉钟离也就罢了连他麾下兵将都敌不过却是自个儿能耐不济怨不得旁人。他暗暗叹息命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将清点伤兵轻伤不下火线重伤送去辎重营断气的作口粮充饥血战残酷惨烈活下去不容易吃饱睡足才有气力继续挣命谁都不会惺惺作态不管怎样打胜仗总比打败仗好上百倍。 魔女离暗展开天魔殿堪舆图凝神看了许久击退三镇将所领十万大军后只剩一些小股流寇只须遣裨将领一支偏师轮番出击清剿即可大局已定彭刀俎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这里杀得天崩地裂尸山血海会不会惊动鸟不渡山中的异物趁机杀出蛇盘谷来捡个便宜。她将目光投向姬胜男却见她望着连绵起伏的大山眼神茫然怔怔发着呆。 四下里弥漫着焦香魔物狼吞虎咽开怀大嚼经历一场殊死厮杀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值得庆贺樊鸱命辎重营送上劣酒一人三碗不得多饮彼辈兴高采烈喉咙渐渐响了起来喧哗声此起彼伏惊得山林中宿鸟落下又飞起。万兽谷魔兽却一个个愁眉苦脸士气低落汉钟离大军来袭首当其冲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死战侥幸保全性命的还不足三成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万兽谷已经打残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全军覆灭。 南明小主咳嗽一声试探道:“就剩这点人手了折腾不起还是合兵一处吧!” 管大椿干涩地笑了一声道:“好合兵一处同进共退。” 他如此好说话反令南明小主有些迟疑她想了想道:“听我号令?” 管大椿道:“令行禁止只能有一个声音理所当然。不过血战中千军万马厮杀不同于单打独斗不是我小看小主你可懂?” 南明小主为之语塞率领魔兽翻山越岭横冲直撞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如管大椿所言“千军万马死厮杀”却是两眼一抹黑。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难不成你懂?” 管大椿叹道:“你我都不懂不懂装懂儿郎们的性命都白白死了这种事……要交给懂行的人指挥。” 南明小主听明白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管大椿朝樊鸱努努嘴道:“血战是镇将的血战从南疆一路打到鸟不渡山魔物才折损了多少?换成吾辈又要死多少?” 将万兽谷魔兽重新整编组一支偏师编入樊鸱麾下听其号令南明小主管大椿之辈从此如胡触、邓犁、施旋豹一般只是他麾下的一员裨将。南明小主心高气傲屈于西陵主魏十七之下技不如人倒没什么怨言但樊鸱凭什么压她一头?心思写在脸上管大椿看得分明想了想终究舍不得儿郎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拿不 定主意何不问一下大人?” 南明小主“嗯”了一声心思也有几分活泛她松了松筋骨呲牙咧嘴一阵酸痛从骨髓中泛起催动血脉现出巨兽本相与镇将苦战一场伤筋动骨仿佛一下子老了几百岁日后逢着阴雨保不定会关节僵硬疼痛难忍。是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冷眼旁观樊鸱打仗还是很厉害的能在血战中大胜小胜一场场赢下去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她朝管大椿摆摆手迈开两条小短腿趁着夜幕悄悄来到魏十七跟前却见他大马金刀端坐于树阴下膝头隔着一柄屠龙真阴刀指尖轻轻滑过刀背所过之处亮起一道道迷蒙星光。她不敢多看有模有样行了个礼先问候了大人表达了一番击溃强敌与有荣焉的心意再说起万兽谷魔兽死伤惨重所剩无多再分两支偏师不成体统可否合兵一处以她为主管大椿为辅共同执掌部属。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此事无可无不可南明小主巴巴地凑上前煞有介事禀报一番只是个话引子戏肉还在后头。他应了个“可”字目视南明小主见她神情有些不尴不尬欲言又止又道:“可是打不下去了?” 南明小主小嘴一扁哭丧着脸道:“真打不下去了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 魏十七屈指一弹“铮”一声轻响屠龙真阴刀嗡嗡震颤回声久久不绝苍穹深处十恶命星悄然浮现星光垂落于刀锋上一抹微光流转不息。星力将天魔气涤荡殆尽屠龙真阴刀回复至离暗授予天魔书之前魏十七屈指又一弹一道身影飘然而出刀身随之溃散屠真俏生生立于他之旁影影绰绰面目清冷一如往日。 凝神看了片刻器灵之躯只得一道虚影假以时日当可转为实形只要灵识不失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魏十七心中动念将南明小主唤上前命她挑选得力的部属充当亲卫轮番当值守护屠真不得有失。南明小主心中一怔满肚皮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应允下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四节 一轮孤月悬山巅 不得有失一旦有失肩膀上那颗吃饭的家伙大概会不大稳当……不对哪有侥幸可言肯定不稳当大人的心性杀伐决断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南明小主接下了这活计一路往回走低头琢磨了良久老神在在对管大椿视若不见直到他故意咳嗽数声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朝他不尴不尬笑笑随意解释了几句。当保镖还是当保姆?管大椿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偶然抬头望见巨龙般横亘东西的鸟不渡山顿时明白过来。 翌日大军开拨径直向东北挺进黄昏时分在一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岗安营驻扎辎重营砍伐林木搭起栖身的棚屋巡哨四出打探消息南明小主与管大椿挑了一干精细的儿郎守在中军看护屠真魔女离暗展开天魔殿堪舆图以魔焰祭炼监视方圆百里风吹草动。樊鸱四下里兜了一圈一一安顿妥当待月出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亲自送大人与姬胜男驰下高/岗目送二人去往鸟不渡山。 如一切顺利大人将带回一份南方本命血气炼化这一份本命血气樊鸱便能改天换命永驻于世。在大人回来之前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守在高/岗守得屠真安然无恙守得云开见月明。 魏十七跨九瘴兽王破空遁去姬胜男坐于他身后一颗心云里雾里凄凄凉凉本命石破碎昭示简大聋死于非命她是失去依靠的菟丝子虽有意改换门庭但大人显然并不看重她。他身边已有了屠真手下已有了离暗容不下第三人了。姬胜男心中还抱有万分之一的期望或许简大聋在蛇盘谷中炼化本命血气出了什么岔子并未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九瘴兽王足踏瘴气风驰电掣扑向鸟不渡山忽然越过一道无形的界限血气为地脉牵扯身躯忽然一重晕头转向如秤砣般载落地面一头砸出个深坑咬了满口土石狼狈不堪。姬胜男亦感到极度不 适心跳如擂鼓她久闻鸟不渡山之名亦听说过地脉异常却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腿脚有些发软忙深吸几口气将失控的血气安抚下去。 鸟不渡山绵延万里地脉隆起铁板一块直入深渊之底血气愈是浑厚浓郁所受影响愈大稍不留意血气沸腾如潮难免大病一场。魏十七拍拍九瘴兽王的脑袋命它自去一旁等候兽王如聆圣音头点得像拨浪鼓踉踉跄跄退出百余丈周身忽然一轻体内血气平稳顿时如释重负。 姬胜男道行平常反正以她的战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魏十七在她肩头轻轻一拍一道星力没入腹中将丹田内血气密密包裹隔绝地脉牵扯。姬胜男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精神为之一振举目望去鸟不渡山如沉默的巨人峰峦起伏撑拄天地间猿猱难攀飞鸟不渡一轮孤月悬山巅相去不过数尺她两眼一抹黑不知蛇盘谷却在何处。 魏十七眸中星云转动早望见一块高耸入云的高崖形同一块门板崖头长有三棵奇形怪状的古松他示意姬胜男道:“那高崖唤作‘千仞崖’蛇盘谷入口当在左近。”姬胜男“喔”了一声心中转着念头当日大人一路南下杀出蛇盘谷于众目睽睽之下屠灭平等王麾下大将赵传流难怪对这一带地形地貌如此熟悉一眼便找到了“千仞崖”。 魏十七引动星力无视地脉羁绊伸手揽住姬胜男腰肢一步跨出倏忽已在数丈之外鼓风而行直奔千仞崖而去。外界异物盘聚于蛇盘谷敌暗我明他也不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摸入谷中毫不掩饰形迹存了打草惊蛇之意且看对方有何反应。 行不片时一道黑影从半空中扑下却是一头魁梧如山的异物挥动十余条粗壮坚韧的触手劲风利如刀剑。魏十七祭起“诛仙金符”掌心亮起一道金光一剑挥去如汤沃雪触手尽数断落从头到胯 一劈为二无数黑气氤氲而出再也不能聚拢成形。 姬胜男才松了口气眼梢瞥见又一道黑影扑将出来张口一吸将黑气吞入腹中身躯剧烈颤抖如吞吃了大补之物猛地睁开双眼精芒闪动上下打量着二人嘴唇数番开阖口吐人言道:“尔等……是何人?” 外界异物应血战降入深渊天长日久吞食血气有了不小的长进居然能开口说话语调虽有些古怪却大致分辨得出意思。魏十七懒得与这些虾兵蟹将多费口舌心念动处十恶命星现于苍穹血光如泣如诉引动星力一剑斩落。那人形异物早有防备右臂化作一条触手略作阻挡扭身避开躯干要害。 金剑斩断触手星力随之涌入体内摧枯拉朽将那人形异物击得粉碎黑气染上一层璀璨星光如碎屑般簌簌落下。 四处杀掠以血气为资粮躲入蛇盘谷以地脉自保外界异物也算是煞费苦心不过彼辈虽能克制血气却经不起星力侵蚀转眼便折了两头人形异物剩下的不敢再贸然出动一个个伏于山石后虎视眈眈盯着来敌越聚越多。 魏十七仰头望向千仞崖头三棵古松下有一人形异物低头望着自己目光有如实质似是首领之流。四目交投望了片刻见对方并无出手之意魏十七扭头向蛇盘谷行去四下里窥探的异物一阵骚动十余息后一头瘦削的异物跳落谷口上前挡住去路摇动肩膀前臂化作两根短枪一前一后摆出架势伏低身躯如噬人的毒蛇。 魏十七眸光一凝松手放开姬胜男将她推到身后摄出乌沉沉一柄断枪引动大陵五星力双星交相辉映照得蛇盘谷明晃晃一片无数异物影影绰绰沉默不语。姬胜男陷入重围一颗心直往下沉手脚拔凉唯有胸口朝向魏十七后背尚有一丝暖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五节 有始有终 星力下垂天顶枪渐次补全雷纹明灭露出一丝毁天灭地的破绝气息那瘦削异物有些踌躇忽然抿唇打了个尖锐的唿哨四下里观望的同伴长身而起蜂拥而出落地围成一圈摆出群起围攻的架势无数目光投向猎物触手频频敲击土石如密集的鼓点。大陵五星光熠熠天顶枪蓄势待发那瘦削异物察觉这一击的犀利急忙又打了个唿哨数十头人形异物如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扭曲战栗奋不顾身扑上前。姬胜男体内血气为星力禁锢无从抵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生怕大人稍有照看不到被彼辈抽冷子撕成碎片。 魏十七蓦地张开十恶星域来袭的人形异物尽数定于空中法则之线编织出动荡不息的雷纹一条电光霍霍的大蛇横空出世身躯横扫将来敌尽数歼灭。异物天性畏惧雷电之力幸存者不顾约束四散而逃只留下那瘦削异物独自面对强敌。 星域一放即收魏十七挺枪而出星力弥漫四野将对方牢牢攫取异物仓促应战只得将双臂一合短枪交击成“十”字口鼻中喷出黑气使出浑身力气架起天顶枪。枪身灌注星力分量重得异乎寻常挟山海之力轰然压下那瘦削异物一声怪叫肉身随之溃散一道黑气从旁飞出天顶枪重重敲下一声巨响土石冉冉升起化作齑粉余威所及将逃出的黑气削去三成侥幸逃出生天。 魏十七提着天顶枪星力流转雷纹一圈圈亮起大步流星朝蛇盘谷口行去所过之处异物如潮水般退去避之唯恐不及姬胜男亦步亦趋不敢稍离半步。金符域界雷电星力诸般手段轮番克敌魏十七意在立威异物若不知进退他也不吝啬力气多花些工夫零敲碎打将彼辈逐一灭杀不留后患。千仞崖上那异物首领亦察觉到他的姿态权衡利弊沉吟良久任其径直踏入蛇盘谷不再加以阻拦。 本命石破碎姬胜男隐约感 应到简大聋陨落之地颠三倒四比划不清魏十七对蛇盘谷的地貌了如指掌一听便知正是当日凶兽栖身的峡谷。那凶兽形同蜥蜴遍体覆盖骨甲口中无舌齿为异蛇狭长的脸上生了七对眼珠盘踞于地下拦路剪径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一路追杀至渡鸦岗与树妖斗得两败俱伤犹不肯回头最终被他接引星芒一举诛杀抹去天后姜夜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彻底炼化诛仙金符。 七十二莲花峰大阵将简大聋挪往蛇盘谷是偶然还是山涛有意为之?异物出没当是意外即便是深渊主宰也算不到这一节! 蛇盘谷中万籁俱寂万仞高崖之上一轮清冷的孤月穿云而过光影在峡谷中移动一时深一时浅似有无数人影探头探脑。姬胜男如惊弓之鸟提起十二分小心亦步亦趋紧随大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竖起耳朵探听风吹草动。异物识得厉害又得了首领关照远远避开二人只在山崖之上遥遥打量不敢靠近这一路风平浪静畅通无阻令姬胜男白白担心了一把。 凶兽栖身之地已沦为一片废墟山崩地裂土石掩埋全不似当日的模样。魏十七伸手一拂将星力收回姬胜男定了定神掌心托起破碎的本命石如花骨朵般四分五裂小心翼翼催动血气地脉牵扯之力加诸于身一时间头昏脑胀心惊肉跳。 到了此时此地只能靠自己了大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姬胜男分心二用一面以血气唤醒本命石一面安抚动荡的血气有如拽着自己的头发拔离地面迟迟未能如意而立于一旁的伟岸身影又令她有些心慌。在简大聋跟前她是深受信任的心腹掩人耳目的谋主从未如此局促过但在大人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她迫切需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用不能被随意抛弃。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无须慌忙定心即可。 姬胜 男乃草木成精先天血脉孱弱战力虽落在下乘却是个聪明人心思机敏举一反三来来回回尝试了十多回大致摸清了地脉的异动。无形之力牵扯血气忽急忽缓生拉硬拽毫无道理可言但每过百余息必有短暂的低潮若能趁其衰落的空档全力催动血气当可抢先一步唤醒本命石。 有大人在旁看顾无有后顾之忧纵然血气全然失控亦可凭星力强行压制姬胜男定了定神将种种杂念置之脑后一心一意等待时机。掌心渗出一滴精血渗入本命石中血气随之鼓荡数息后石屑石粉冉冉腾起绕行数圈后飘向三丈外的山崖“扑”一声散开留下一团白痕透出丝丝缕缕血色。姬胜男长吁一口气低头望去本命石荡然无存她轻轻拍去残留的粉屑怅然若失简大聋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随风而逝她离真相越来越近离心底的侥幸却越来越远。 魏十七举步上前提起天顶枪如轻柔的风如母亲的手将触未触无声无息点在那一团白痕上。天地骤然静止命星高悬于头顶血光倾泻星力下垂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十恶星域投入现世如涟漪层层荡漾笼罩方圆百丈。域界操纵万物魏十七“看”到山腹之中开辟出一洞穴地上蒲团蒲团旁石灯与山涛在九泉峰三生崖的洞府一般无二。 简大聋的尸身正扑到在蒲团上眉心破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窟窿精血丧失留下一具蜷缩的干尸他所得的一份南方本命血气早已被人夺去不见踪影。 魏十七回头看了姬胜男一眼此番应她之请为简大聋而来须有始有终不可留下念想。心念动处星力法则勃然而作山石土崩瓦解无移时工夫便现出山腹内的洞穴姬胜男一颗心怦怦直跳睁大了眼睛望去一时间如遭雷击最后一点侥幸烟消云散。简大聋身死道消她的一段过去亦随之湮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六节 阴阳双照 魏十七静静注视着简大聋的尸身十恶星域徐徐收拢法则之线汇聚于洞穴眸中星云转动有无数星辰明灭。命星悄然与心神相合视野之中光阴回溯干瘪的尸身渐次丰盈充实徐徐起身端坐于蒲团之上石灯燃起灯焰摇曳如血光眉心创口合拢无迹简大聋闭目冥想胸腹起伏一呼一吸吞吐血光眉心纠结成一团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光阴回溯愈来愈慢近乎于停滞仿佛为冥冥中天机所阻魏十七全力催动星域十恶命星降于苍穹星力如潮水般涌来聚起一片浩瀚的汪洋。四下里窥视的异物仓皇溃逃连踞于山巅的首领都为星力所扰眼目模糊望不真切。姬胜男身处星域之中风暴中心静得可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血流的声响呼吸的动静身体从深渊剥离是无比真切的存在遗世而独立不能自禁。 感觉真的很好令人沉醉她衷心希望时光静止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一蓬蓬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推动光阴回溯洞穴之内隐约勾勒出一具熟悉的身影容颜瞬息数变一忽儿垂垂老矣一忽儿青春年少气息随之飘忽不定。那是濒海之地的管虢公双目紧闭眉心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宝珠灰蒙蒙光暗暗云遮雾绕隐约闪动着十余点精芒如马王爷的第三只眼。 在十恶星域的回溯下管虢公无所遁形他如鬼魅一般扑上前宝珠射出一道灰光正中简大聋眉心将精元一扫而空随手摄去灯焰将本命血气收入袖中抽身欲退忽然察觉到什么蓦地扭头看了魏十七一眼而后一顿足身躯溃散于无形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血痕破空遁去。 星力如潮水般退去简大聋的干尸仍扑倒在地生机断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适才看到的一切历历在目魏十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管虢公察觉到有人回溯光阴窥探他行踪气机牵引搅 乱过去故此多了未曾发生的一幕扭头看了他一眼。躯壳或许还是那具躯壳但管虢公早非当初之人平等王既然能以一滴精血演化傀儡他人自然也能借管虢公插上一手。山涛迟迟不愿送还南方本命血气是为了扶持自己的羽翼深渊之底的诸位主宰不会坐视不理借机落下一子亦在情理之中。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出手呢?昊天伏岳北冥转轮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地藏和阎罗?魏十七思忖良久暗暗冷笑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天南海北山巅海底全部集齐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管虢公如此快就找到简大聋十有八九是炼化了自己一份血气感知其余七份血气所在一路杀上门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妨跟上去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捣鬼兴许还有机会浑水摸鱼谋些好处。 他拿定了主意霍地转过身伸臂揽住姬胜男风驰电掣匆匆离开蛇盘谷甫一脱离地脉影响便唤来九瘴兽王命其送她回转高/岗并给樊鸱带个话他另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日多了一年少则半载他可领大军便宜行事日后自有相会之时。这些日子跟随大人身旁好吃好喝没人敢小觑九瘴兽王心中老大不情愿犹豫片刻鼓起勇气主动请缨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道:“鸟不渡山你可敢去?”兽王神情一僵一丈水顿时退了八尺乖乖载起姬胜男恋恋不舍辞别了大人足踏瘴气一路飞遁南下。 魏十七目送兽王远去直到视野尽头变成一个隐约可见的小黑点这才转过身去重又踏入蛇盘谷。盘踞山中的异物为星力惊扰无人约束能躲多远躲多远简大聋的干尸前只剩下一头人形异物正是千仞崖头三棵古松下异物首领。 近在咫尺魏十七看清对方的面容与其他人形异物相比他看上去更顺眼一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张嘴稍宽了些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形敦实魁梧 手脚俱全那些黝黑粗壮的触手藏得很好看不出丝毫端倪。 “蛇盘谷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个洞穴若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置信。”他谈吐从容咬字清晰显然魏十七已证明自己配得上客客气气交谈“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摸进来夺走一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韩将军也是为此而来的吧?” 本命血气有种种妙用镇将炼化得以长驻于世异物嗅到一些残留的气息心生觊觎也在情理之中。那异物首领孤身相见有胆气也有底气一口叫破“韩将军”显然对鸟不渡山外的局势了如指掌绝非头脑简单之辈不过他那些拿腔作势的话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听了令人发笑。魏十七不置可否随口问道:“怎么称呼?” “姓乌名照来自深渊外界膜。”他察觉到魏十七的不经意双眸忽生异变左眼白球黑瞳右眼黑球白瞳眸光顺着那些微不可察的血痕一路望去投向虚空深处显露了几分手段。 血痕尚未完全消失却比之前淡了数分更难察觉魏十七颇有些意外那乌照天生慧眼轻易窥破管虢公的行迹这等手段却是难得。他沉吟片刻大略解说几句乌照听得“南方本命血气”不禁怦然心动他回头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有些吃不准。 黑瞳白瞳双双投来怪异而寒碜仿佛被什么东西摸了一把后背凉飕飕的不大舒服。魏十七暗生警惕道:“这对招子看东西很毒神通不小。” 乌照犹豫一下坦然道:“阴阳双照天赋神通为深渊魔物所无在异物中也不多见。” 魏十七微微颔首道:“你看得到那人遁去时留下的血痕?” 乌照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道:“如你所见一清二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七节 虽千万人吾往矣 乌照的眼眸黑白分明水汪汪愈来愈亮异物追逐血气南方本命血气无异于脱胎换骨的神药他灵智虽开毕竟涉世未深天性的渴求冲昏了头脑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将本命血气弄到手。魏十七的神通手段令他忌惮但忌惮之余又如飞蛾扑火下意识靠上前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鬼使神差乌照主动提出与魏十七合作瓜分血气。 乌照的提议不无鲁莽但阴阳双照眼看人很准歪打正着细究下来双方其实并没有过节非但没有过节同为深渊排斥的外来客联手谋夺本命血气也不为过。魏十七不觉笑了起来合则两利天然同盟一方对血气知根知底一方拥有阴阳双照彼此都可借重他自然不会回绝不过这乌照行事出人意表也是个妙人。二人很快便达成共识。本命血气一分为八全部纳入囊中太过狂妄夺取两三份平分各取所需方是上策当真得了八份只怕人心不足是不死不休结局。 事不宜迟乌照眸光闪动身躯忽然腾空浮起循着管虢公留下的血痕追踪而去魏十七落下丈许不紧不慢尾随其后时不时催动星云双眸扫上一眼见血痕渐次加深心知大致方向不差。 血痕指引二人一路向北穿过蛇盘谷出得鸟不渡山眼前豁然开朗荒野如海丘陵起伏如波涛一直蔓延向视野之外。乌照凝神看了片刻弯腰弓背身形骤然化作离弦之箭斜掠十余丈足尖轻轻点地发出轻微的声响遁速又快上数分如一抹淡影一道流光直追管虢公而去。但无论他怎样加快遁速魏十七始终离他丈许之遥如附骨之疽游刃有余。乌照心中暗生佩服阴阳双照果然没有看走眼这等人物才值得结交哪怕在本命血气上吃点亏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遁行大半日光景乌照觉得腹中饥馁胃袋如一张揉皱的纸浑身不得劲。他放慢脚步向魏十七打个招呼鼻翼张翕嗅了数下略略偏转去 向张开五指虚虚一抓大地豁然开裂一头藏于土中的鲮鲤身不由己滚将出来头尾蜷缩成一团浑身鳞片紧紧闭合不敢稍动。那厮亦是魔兽之属平日里仗着一身鳞甲横冲直撞落在乌照手中直如老鼠见了猫任人宰割连大气都不敢喘。 乌照“呵呵”一笑十指如钩撕开坚硬的鳞甲痛饮鲜血一气吞食了小半剩下的残骸弃于一旁心满意足。鲮鲤去了鳞甲骨骼剩不下多少血肉他食量并不大吃饱喝足抹抹嘴向魏十七解说了几句。原来异物游弋于界膜吸摄清气大药无须进食及至坠入深渊为浊气点染腹中动则饥馁吞食草木生灵可解一时之饥天长日久气浊体重就再也回不去了。不过深渊魔物随处可得血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尝到血气的滋味谁又愿意留在界膜苦捱? 这就是异物千方百计、前赴后继投入深渊的原因就像乡下的穷小子向往城市的繁华和富裕哪怕落在贫民窟只要豁出一条命总有机会出头。魏十七能够理解异物的想法不过它们多半受本能驱使被驱使被挟裹乌照是少有头脑清醒的异物中的异类。 填饱了肚子乌照神采奕奕催动阴阳双照端详片刻循着虚空中微不可察血痕再度追踪而去。一日一夜后远处忽然传来千军万马厮杀的动静血痕被铁血命气搅散淹没于沙场乌照不觉皱起眉头觉得有些棘手这一耽搁只怕被对方趁机溜远再要找到蛛丝马迹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魏十七极目远眺只见乌云压顶无数兵将殊死力战沸反盈天一道黄光一道碧光冲霄而起遥遥对峙。 镇将驱使麾下大军奇气与命气混为一体光柱冲天气运加诸于身消长一目了然。樊鸱引一道赤光藏兵镇将引一道青光汉钟离与回鹘、沧澜二镇将联手奇气糅杂光影斑斓变幻及至魏十七全力催动佛光降下佛国镇敕血气 大陵五合天顶一枪贯穿胸膛汉钟离被迫釜底抽薪收回奇气将磅礴星力转嫁于魔物大军那一瞬魏十七留意到他引一道灰光稍纵即逝。 以气运论紫青为贵黄碧等而下之对峙厮杀的镇将纵然成了气候也不过尔尔。 管虢公行事机敏周密察知魏十七乌照衔尾追来故意引二人至此借铁血命气湮灭血痕阴阳双照看不真切魏十七微一沉吟心念动处十恶命星悄然浮现于头顶血光如泣如诉张开域界大步流星闯入重围。风萧萧兮易水寒虽千万人吾往矣乌照见他如此豪迈先是一怔随即心潮澎湃紧随其后杀入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一波波骄兵悍将直如纸扎竹编豁然分在两旁相隔数丈寸步难进。 星域之内自辟天地魏十七抹去铁血命气挑出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血痕令管虢公无所遁形。双方兵马重重压进法则之线杀伐凌厉一时间血肉横飞死伤不计其数乌照数度欲出手却发觉身前之人肆意屠戮魔物滴水不漏一股凉意打心底腾起他有些心寒又有些兴奋。 厉啸声鼓风而至刹那间淹没了千军万马厮杀一员镇将分开兵马悍然杀向魏十七顶盔掼甲胯下骑一头穷奇似牛似虎背插双翅挟雷霆万钧之势扑来。魏十七抬手一指祭起“诛仙金符”一道金光浩浩汤汤落下七重金轮光晕流转无数金线蜂拥而出切割虚空破灭万物。那镇将大吃一惊只得扭转狼腰舒展猿臂身躯化作一缕奇气倒飞而起穷奇收不住去势一头撞入金光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十恶命星大放光明降下一道血光将奇气罩定光柱如樊笼现出镇将的身影左冲右突不得脱身。魏十七伸手一握金光倒流而回落入掌中化作一柄金剑接引七颗星芒随手一剑挥出摧枯拉朽将那镇将斩灭一缕奇气送归镇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八节 头疼欲裂 碧光如柱瞬息沦为无根之木砰然溃灭镇将麾下兵将失了主心骨乱成一锅粥全线溃败。魏十七梳理铁血命气将那一缕血痕揪出来域界分开千军万马凿穿敌阵当者披靡一路追逐而去恰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乌照目睹对方手段震撼之余一颗心随之变得火热一步之遥海角天涯若他能得到一点本命血气脱胎换骨成就无上神通执掌血气法则亦当如此。 异物渴求深渊血气血气的本源血气的根本便是法则之力乌照从尸山血海中杀出走到了最后一步寻常血气对他毫无用处唯有血气法则方能助他突破瓶颈一飞冲天踏入从未涉足的境界。 斩一将另一将知难而退缓缓收拢大军。铁血命气渐次消散管虢公留下的血痕时断时续百转千回横贯这一片血流成河的沙场忽然笔直折向西北戛然中绝如一条断头路。魏十七忖度片刻心下了然管虢公借镇将大军厮杀掩饰行迹销声匿迹最后留下的断头血痕若非故布疑阵引追兵扑个空便是故布疑阵引追兵追错路。 乌照见他驻足不前略加思索便想通其中的关节。他睁开一双阴阳双照眼运足目力看了一回那最后一道血痕清晰如刻断处如刀切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但他看不到管虢公的身影他离开乱军不再施展神通不催动血气收敛气息靠一双腿徒步而行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乌照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无能为力。 大军如潮水退去留下遍地尸骸血流成河。魏十七仰望苍穹唤动十恶命星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推动光阴回溯“看”到了管虢公的身影如一抹虚影匆匆离去。一念之差忙中出错他收敛压制体内血气五感随之迟钝一线未能察觉冥冥中窥视的视线。魏十七吐出一口浊气一步跨出瞬息横掠十余丈追出百里之遥再度发觉管虢公遁走留下的血痕。 果然狡猾如狐!乌照忍不住哼了一声双眸炯炯主动上前追击魏十七撤去星域默默跟随其后倦怠从心底泛起如潮水翻滚将他打入最深处。星力无穷无尽人力有时穷尽回溯光阴神念几近枯竭他直想倒头就睡但眼下偏生还不能睡去。管虢公若足够机警重施故技再度收敛血气隐匿行踪便可从他手边轻轻溜过远走高飞。 阴阳双照所及万物无所遁形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乌照心头大震闷哼一声身躯化作一道黑气凌空扑将上去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魏十七头疼欲裂脑袋里有铁锤敲打铁砧当当当当响个不停胸腹烦闷恶心欲吐他面上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默默引星力入体却丝毫不得缓解犹如渴睡人得饮食无济于事。 黑气破空遁行快得异乎寻常转眼便扑出千里之遥旷野无垠无处藏身管虢公停下脚步霍地转过身双眸紧闭眉心一颗拇指大小的镇珠精芒闪动伸长头颈探出头颅射出一道血光从天到地一划将黑气一剖为二。乌照冷不防中了对方偷袭骇然发觉竟损失了不少元气按说血气攻击异物直如进补但管虢公这一击却蕴含了血气法则无从化解令他始料未及。 两团黑气急速落地盘旋半圈合而为一现出乌照魁梧的身躯不待立稳脚跟抬手便是一拳拳锋前张开一团黑晕深深浅浅流转不息。管虢公目不视物却比明眼人更机敏不慌不忙探出食指虚虚一点一道寒气苍白如线撞入黑晕之中双双归于泯灭。乌照打了个寒颤双眉一皱悄无声息退后数丈体内黑气涌动翻江倒海。 魏十七用拇指食指掐揉眉心含含糊糊道:“不再逃了吗?” 管虢公咧嘴一笑透出十二分的诡异没头没脑道:“你病得不轻还不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当真不要命了?” 耳畔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头疼愈来愈剧烈魏十七被他一口叫破也不掩饰双手拇指用力揉着太阳穴却如隔靴搔痒。乌照看了他一眼五指开阖数回微一犹豫再度杀上前去管虢公不慌不忙食指点点戳戳划划寒意凝成白线纵横交错逼得乌照不得近身。 二人都留了手此来彼往试探了一回四下里寒意决荡冰封千里六出纷飞大地冻得结结实实。乌照见对方鼓荡寒气一味拖延时间心念微转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背相合掌心朝外五指半弯半曲两道黑气窜将出来枯藤缠树从腕绕至肘又从肘绕至肩。管虢公伸手一推寒气聚拢凝成一团冰雪翻来滚去射出一道道利剑几乎与此同时乌照双手轰然击落一团炽热的天火落入大地刹那间烈焰飞腾无数火鸟火蛇火兽火龙扑向管虢公。 魏十七祭起“诛仙金符”脑后现出七重金轮光晕转动立于烈焰中毫发无损他额头没有半滴汗水呼吸沉重眼眸赤红如血牙咬得咯咯作响用力摇了摇脑袋意识有些模糊。冰雪翻滚将烈焰一一扑灭管虢公心中忽然一动毫不犹豫皱起眉头眉心镇珠内精芒蓦地亮起又射出一道血光这一次却是直奔魏十七而去。 金轮高高跃起将血光抵住僵持不下血气法则侵蚀之下只数息便沉落半尺。魏十七右手握拳骨节频频捶打着脑袋视若不见乌照心知不妙全力催动天火烈焰一个模糊不清巨人悍然立起双臂横扫将冰雪尽数消融随即抡起两只笸箩也似的拳头避开血光朝管虢公迎头击落。管虢公天灵盖“喀嚓”一声轻响八片顶阳骨分将开来飞出一点南方本命血气张开神域烈焰巨人打了个踉跄一头扑到在地天火滚滚四散乌照怪叫一声将身一纵化作黑气远遁。 神域笼罩下血光暴涨七重金轮颤巍巍不堪重负逐一开裂。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九节 退一步海阔天空 管虢公业已炼化南方本命血气等闲深锁于体内重重封禁生怕泄漏了气息引来深渊主宰的瞩目此刻不再遮遮掩掩全力张开神域眉心镇珠射出的血光摧枯拉朽连破四重金轮到第五重时僵持了数息第六重耗费了足足十余息停在第七重金轮之上僵持不下。 乌照绕着管虢公逡巡不前倏来倏往形同鬼魅稍一靠近便为神域所拒只得退避三舍。天火烈焰为对方所破他还有几宗压箱底的神通却不足以撕开深渊无上域界神通此战的关键在于韩十八只要他稍稍回复几分元气里应外合夺取本命血气如囊中探物。只是要紧关头他不知犯了什么病看上去头疼得紧忍得很是辛苦。识时务者为俊杰乌照暗暗拿定主意第七重金轮一旦溃败便是他抽身远遁之时。 管虢公头顶一点本命血气浮浮沉沉“扑”地燃起一团灯焰幽光层层晕染天地所过之处万物织入血气法则乌照吓了一大跳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黑气远远躲开避之唯恐不及。金轮转动死死抵住那一道耀眼的血光裂痕如冰纹蔓延。魏十七忽然平静下来眸中血色渐次淡去脑后亮起一道佛光照入金轮之中金光流转裂痕弥合破碎的六重金轮逐一浮现于神域之中辟开一座残缺不全的佛国一边是菩提古树一边是娑罗双树菩提与娑罗之间遍地废墟满目疮痍一阵阵虚影晃动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如水纹般荡漾毁立。 脑中剧痛渐渐平息三颗心脏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动七重金轮大放光明血气法则为佛光压制魏十七身躯微微一动荡开重重血气起手一掌按下神域如冰雪消融顿时撕开一道大缝。管虢公双眉一皱镇珠收回血光头顶灯焰化作本命血气沉入颅内神域随之烟消云散他蓦地睁开双眼眸子灰白黯淡如两颗石珠木然望向魏十七出言道:“你道吾是谁人!” 魏十七半身前俯拳锋佛光明灭蓄势待发听他言语中暗藏机锋似乎在暗示什么不便明说心中不觉一动。乌照见他大显神威镇下神域心中顿时大喜黑气倏忽凝聚成形从后忽施冷箭双臂幻化千手万拳拳影重叠劈头盖脸压下。管虢公冷笑一声起手在胸口一拍后背裂开一道深及脏腑的创口飞出一滴黏稠的精血见风即长张开一层颤巍巍的血膜一包一卷将拳影尽数裹去仍缩为一滴精血划过一道弧线弹向魏十七。 乌照全力一击被对方从容化解转而移花接木攻向魏十七这本是一招妙手不想精血落入佛国即浮于空中凝滞不动。魏十七屈指轻弹精血倒飞而回拳影冲破血膜化作一条长河投入管虢公体内蓦地炸将开来脏腑化泥血肉横飞将他打成一具白森森的骷髅架子。魏十七凝神望去只见骷髅眉心嵌了一枚拇指大小的明珠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脑中一点本命血气翻来滚去白骨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血符困扰千载的阴寒顽疾荡然无存气息不落反涨。 哪怕管虢公彻底炼化了南方本命血气也断无此等神通魏十七心有猜测徐徐道:“汝又是谁人?” 那骷髅架子“嘎嘎”尖笑道:“万变不离其宗不变唯有本意姓名来历乃身外浮云唤我管虢公亦可。” 佛光镇压血气神通神域亦奈何不了他再打下去也是白费力气彼此没什么深仇大恨退一步海阔天空管虢公这才暗示一二至于对方能否心领神会就看他的悟性和立场了。魏十七听到“万变不离其宗不变唯有本意”这两句一十二个字心中猜到了某种可能。管虢公恐怕不是深渊主宰落下的闲子本意的“意”当指深渊意志。 血气衍化天地万物深渊自有意志自天人崛起深渊的天空相继升起一十三轮赤日深渊 意志囚困于深渊之底拉开了这一场压迫与反抗的大幕“深渊之子”应运而生古佛迦耶乃第一人后继者络绎不绝运数消长不可胜数。一念及此感慨万千仔细算来魏十七半被胁迫半是自愿勉勉强强站在深渊意志一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迦耶和转轮王的面子上是不是该抬抬手放他一马? 魏十七目光落在他眉心镇珠之上心知肚明管虢公的躯壳只是一具存身的傀儡深渊意志藏于珠内随时都可弃之而去只是多了南方本命血气的缘故无有身躯携之不去故此滞留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方既然透了底他也得好生权衡一番不可鲁莽。佛光笼罩下头疼烟消云散神念不知不觉回复了小半魏十七收去“诛仙金符”引动命星张开十恶星域隔绝乌照的窥探与管虢公交谈了数语大约知晓了个中隐秘。 原来深渊主宰察知“深渊之子”的种种异动联手打压斩草除根寻常手段已无济于事故此深渊意志另辟蹊径点化一枚镇珠送入血战辗转多人之手最终落入管虢公之手不巧被南方之主山涛看到。山涛有没有这份眼力有没有暗中起疑心谁都不知道镇珠老老实实蛰伏漫长年月潜移默化一点点侵蚀管虢公的意识直到山涛入主深渊之底才放手施为推动管虢公起意北上争夺南方本命血气入得莲花峰又知难而退心生恶念夺取精血反哺镇珠引动血战降临搅乱局势打深渊主宰一个措手不及。 阴差阳错机缘凑巧九泉峰三生崖下管虢公分得一份本命血气被七十二莲花峰大阵挪去他处原本炼化本命血气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对深渊意志而言这等无主之物动念间便可占为己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山涛处心积虑的一番谋划尽数落了空管虢公一朝炼化血气第一个找上的便是鬼牙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节 阁下意欲何为 南疆乃山涛崛起之地南方本命血气事关重大不可轻易撒手他选中鬼牙将赐下一枚血符枣核处心积虑留下了后手。南方本命血气中做了手脚而枣核之中藏有山涛的一缕神念得神念相助鬼牙将炼化本命血气能比他人快上百倍抢先一步可察知其余七份血气所在逐一蚕食及至炼化大半血气已足以横行一时再无后顾之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任谁都没有料到小小一枚镇珠横生枝节深渊意志借尸还魂得了一份本命血气山涛动的手脚不值一哂有如开门揖盗拱手相让。管虢公炼化了一份本命血气深渊意志有所依托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一宗神通稍加参悟便察知其余血气所在。赵千瞳简大聋西陵主鬼牙将莫澜契染陈聃强弱悬殊天各一方管虢公权衡利弊先横贯南疆去往南明山发源之地于一处地穴中找到赵千瞳夺其精元得了第二份本命血气又一路北上奔往极西之地谋夺第三份本命血气。 炼化第一份本命血气顺风顺水势如破竹山涛留在血气中的神念极其孱弱动念间即抹得干干净净但炼化第二份本命血气时却出了一点岔子两份血气油盐不进水火不容怎么都炼不到一处去。一开始管虢公还以为长途奔波静不下心来故此停下脚步在荒山野岭寻个容身的洞穴以乱石堵死了盘膝坐定封闭五感从容运功炼化。入定七日七夜花费无数心力勉强将两份本命血气合而为一运转自如。 管虢公稍加思索便审知个中缘由。山涛从四方之主中脱颖而出以悍然之势晋升王位入主深渊之底绝非侥幸他施展大神通将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同出一源却质性相异全凭一缕神念牵引调和若将神念抹去本命血气彼此冲突不得融合置神念于不顾又无法彻底炼化本命血气。管虢公仗着深渊本源之力将两份本命血气强行合一却也止步于此再要炼化第三份耗日持久绝非易事。 如今深渊之中还剩六人各持一份本命血气其中定有山涛看中之人授以炼化血气的秘术扶持他成为南方之主充当山涛的羽翼。莫澜、契染、陈聃背后立有深渊主宰可能性不大当是赵千瞳、简大聋、西陵主、鬼牙将中一人南疆土生土长与诸方势力无有牵扯。 诛灭赵千瞳别无异样不是他剩下简大聋、西陵主、鬼牙将西陵主在极西之地简大聋在鸟不渡山鬼牙将被七十二莲花峰大阵挪往北地远隔千山万水具体落在何处距离太过遥远他也分辨不清。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哪怕吃不到自己肚子里也不能便宜了他人。管虢公拿定主意马不停蹄继续北上在一处崩塌的山脉之下找到了西陵主夺得第三份本命血气。他抹去山涛留下的神念试图炼化本命血气果不其然本命血气间的冲突强了千百倍若无数十年水磨工夫断然不得彻底炼化。血战一日千里局势瞬息万变管虢公等不起这数十载光阴区区南方本命血气纵然聚齐八份完全炼化升起一轮赤日又能如何?深渊的天空早已有了一十三轮赤日。 管虢公从极西之地折向东行去往鸟不渡山谋夺第四份本命血气但鸟不渡山为地脉异动所笼罩隔得远了感应缥缈不定忽强忽弱忽左忽右踏入山中又为地脉干扰血气骚动不安丹田内的寒毒蠢蠢欲动。出山入山再出山再如山如此反复不知花费了多少时日管虢公才确定简大聋藏身于蛇盘谷中而蛇盘谷已被外界异物占据彼辈不受地脉影响耳目机敏进退如风其中更有一头异物首领颇有些手段若被其缠上只怕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凡事承其利必袭其弊镇柱之中只有一点意念既然借用了管虢公肉身丹田内寒毒也得一齐接下来本命血气只炼化两份血气法则极其有限不可轻易耗费权衡利弊他迟迟没有祛除寒毒去了心腹之患毕竟这具肉身究竟能用多久谁都说 不准。流年不利结果阴差阳错在鸟不渡山犯了冲被地脉牵扯得欲仙欲死着实令人郁闷。 管虢公提起十二分小心施展一宗隐匿遁飞的神通神不知鬼不觉摸入蛇盘谷中突入山腹一举击灭简大聋夺取了第四份本命血气抽身远遁却被随之而来的魏十七窥破了行迹。更令他恼火的是简大聋有模有样炼化本命血气却压根没摸着边他不是山涛看中之人这一回又扑了个空。 之后的事无非是一场追逐与逃遁的较量管虢公察觉追兵衔尾而来一时半刻甩不开临时起意借铁血命气混淆视线结果徒劳无功。返身邀战乌照也就罢了但那韩十八好生了得佛光佛国涤荡血气法则凭借两份本命血气张开的神域被他一扫而空管虢公迫不得已只能跟他打个商量。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管虢公当然不会和盘托出自曝其短他只略说几句暗示一二魏十七在脑中补全推测了八九不离十。深渊之中唯有强者才有资格对话他若破不了对方的神域总有千般道理万般利害也没机会分说眼下管虢公主动罢手言外之意以和为贵彼此的神通手段都摆在台面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不咱们谈一下条件不再打打杀杀了? 不再打打杀杀当然可以但万里追杀不能空手而回放他一马是有代价的。魏十七暗暗催动星域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动荡不息一股股雷电的气息勃然而作引而不发管虢公顿时脸色大变以一己之力操纵两种法则之力和而不同泾渭分明却是深渊闻所未闻的神通此人居然如此了得令他大为忌惮。 忌惮归忌惮管虢公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他脸色一沉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道:“阁下意欲何为?” 魏十七也不干那狮子开大口的勾当坦言道:“拿出两份本命血气放你高飞远走从此两不相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一节 拿人家的手软 管虢公心中打了个咯噔两份本命血气不是一份也不是三份他索取的是西陵主和简大聋手中的两份本命血气他还没来得及炼化的两份本命血气。一股寒意从心底从脑中腾起这是巧合还是当真窥破了他的底细?不过他既然从沉睡中醒来就不会轻易睡去至不济弃了这一具寄存的肉身不过本命血气依托肉身镇珠带不走一番机缘全然落空实在心有不甘。他脑中念头数转忽然沉声道:“区区血气尚不在吾眼中纵然成就南方之主亦不过是稍强些的蝼蚁罢了。吾将血气换与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不受要挟却可打个商量若要撕破脸强夺管虢公也不惮一拍两散毁去本命血气。魏十七察觉到他的强硬稍一权衡许诺道:“身外之物对阁下也没什么用处两份本命血气换一次出手助你脱出深渊之底如何?” 脱出深渊之底这差不多是把话挑明了管虢公顿时沉默下来当着深渊意志的面许下如此大愿直指本心天地共知无异于盟誓其他旁枝末节倒不必再深究了。他翻起一双石珠也似的盲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腾起两团赤焰摇曳片刻化作精血徐徐飘出透出磅礴如潮的气息。当日魏十七以哈千目体内一缕血气为引激发地龙本源燃起焚天之火祭炼藏兵镇柱对本命血气的气息再数息不过他确认无误随手将两滴精血收下朝管虢公拱了拱手以示相送之意。 管虢公深深“望”了他一眼催动血气法则铭刻于白骨之上的血符熠熠生辉光华流转不息重塑脏腑血肉回复如初。他朝魏十七点点头彼此同一阵线尽在不言中身形随即化作一道血光撕开星域破空遁去转眼便消失于云天外。魏十七对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管虢公纵是深渊意志化身却也想不到他早已与古佛迦耶、转轮王站在一处不至有意与他为敌。 星域之中交谈片时星域之外只过了短短一瞬在乌照看来韩十八似乎力有不逮困不住对方被其撕开域界遁去。怎么就让本命血气给跑了?他脸上黑气氤氲阴晴不定慢吞吞上前来心中有些患得患失。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将手掌一摊两滴精血在掌心兜来绕去忽分忽聚却总是相差一线不得相遇有如天意弄人可望不可即。 乌照脑中轰一响心头腾起炽热的火焰结结巴巴道:“这是……是……本命血气……” 魏十七淡淡道:“南方本命血气只留了两滴下来也算是不枉这一番奔波了。” 能留下两滴就好至于被那凶徒逃走了兴许手头还有本命血气乌照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要一滴一滴就够了他需要的只是血气中蕴含的法则多了也是浪费。他深深吸了口气指了指本命血气指尖有些轻微颤抖“分我一份?” 魏十七不置可否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忽道:“血战已起你们藏身于蛇盘谷中据险固守可有长久打算?” 乌照慢慢收回手冲动与贪婪渐次隐退意识回复了清明脑中念头急转却有几分茫然。是啊鸟不渡山蛇盘谷是好地方地脉牵扯血气天然的屏障是外界异物绝佳的藏身之所……长久打算?长久到几时?待到血战尾声夺得足够血气再回转界膜?到那时气浊体重又有几人能回去? 魏十七道:“我手下有一镇将唤作樊鸱领一支魔物大军攻略深渊之地夺取血气血食壮大己身你等突入深渊没什么根底若一时没有打算何不合兵一处相互也可有个照应?” 乌照盯着他掌心的本命血气犹豫了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跟谁打打杀杀不是打打杀杀……” 魏十七掌心微微一动一滴精血 冉冉升起如梦幻般飘去乌照按捺不住冲动张口一吸将这份弥足珍贵的本命血气吸入口中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品尝了良久才咽下肚去黑气氤氲的脸颊腾起两团红晕一忽儿浓一忽儿淡无数血丝弥漫全身结成一个个黄豆大小的血符稍一晃亮便隐没于肤下。“真好……”乌照长长舒了口气体内黑气愈来愈盛肉身随之变得模糊不清缥缈如烟。 “合则两利一言为定。”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身影微晃留下一道虚影凭空消失下一刻便落在十余丈外鸿飞冥冥转眼消失在视野之外。虽然只得八分之一炼化本命血气非一朝一夕之功乌照将其收于丹田眼目清明歪着头寻思了一回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联手合并也不是不可以……” 荒野之中他独自一人立于天地间形单影只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穿云裂帛响彻霄汉。 魏十七一路遁飞南下胸腔内三颗心脏咚咚跳动佛光不绝如缕映入识海神念随之回复壮大比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南方本命血气不过是鸡肋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张开域界投入现世乃至操纵法则之力编织雷纹回溯光阴都须消耗神念佛光虽不能与星域并存单是镇压血气温养神念两宗好处就足以左右战局了这是他入深渊以来谋得的最大好处更在大陵五合天顶之上。 一路南下归心似箭途中遇到镇将率众呼啸而过来去如风他也不主动挑衅伫立片刻静候其离去若有没眼色的不知进退便孤身凿穿敌阵杀一个酣畅淋漓。打灭了数个镇将沾染上的余痕越积越厚如猎猎大旗千里之外望得一清二楚反惹来彼辈同仇敌忾竞相追逐及至魏十七踏入鸟不渡山才悻悻调头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二节 长夜漫漫 魏十七一去杳无音讯好在有九瘴兽王带回口信大人另有要事在身多了一年少则半载日后自有相会之时。樊鸱驻扎于高/岗之上遍遣巡哨打探敌情打退了数拨来历不明的试探终于迎来了正主。这一次从四方围攻的都是有过一面或数面之缘的老相识以汉钟离为首以回鹘、沧澜、洄水、逆相四镇将为羽翼引十万魔物大军将高/岗围得水泄不通此外更有闻风而来的游勇散兵如盘旋的秃鹰等着分上一杯羹。 樊鸱收拢兵力据险固守挟连番大胜之势士气正旺奇气与命气交揉合一一道赤光冲霄而起搅动漫天云霞。汉钟离眯起眼睛遥遥眺望韩十八孤身远赴鸟不渡山高/岗之上只留一员镇将挡不住他们兵锋所向只是这一战之后双方结下解不开的梁子从此不死不休再无回旋的余地。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将樊鸱屠灭剩韩十八孤家寡人纵有三头六臂泼天手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魔物大军从四方蜂拥而上樊鸱居中调度打退一波波冲击嘴里却弥漫着一丝苦涩的滋味挥之不去。镇将不畏死血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如樊鸱这般失了存身立命的根本如浮萍般漂浮于世挣扎求生的异类绝无仅有。他若死了便是死了肉身意识尽数抹去从此不存于世没有七七四十九日重新衍化入世的机会。眼下的局势九死一生集中精锐突围逃遁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不过突围逃遁亦非易事谁走谁留去往何处汉钟离又会作何反应诸多变数一时间无法算清。镇将久历血战不会犯错在汉钟离眼皮底下耍花招无异于与虎谋皮樊鸱思忖再三终于拿定了主意命南明小主与管大椿护送屠真突围北上驰往鸟不渡山他亲自引大军一路向东/突进奔往伏波江能逃出多少算多少。 连番激战南明山魔兽死伤惨重活下来的只够一支亲卫偏师人数不多跑 得又快只要小心避开蛇盘谷化整为零作鸟兽散随便找个旮旯躲起来十有八九能保全性命而镇将一身血气如火如荼踏入鸟不渡山地界神通大打折扣还要提防异物暗中偷袭此消彼长凭南明小主与管大椿的手段当可护得屠真周全。至于汉钟离麾下主力就由他且战且退一路引向伏波江了。 樊鸱依托地利苦苦撑过白昼眼看暮色四合黑夜张开羽翼阴影席卷而来淹没了大地这才一声令下施旋豹引本部精锐一鼓作气冲下高/岗将围困的大军撕开一道空隙南明山魔兽现出原形走的走飞的飞游的游跳的跳呼喇喇冲出敌阵头也不回奔鸟不渡山而去。 镇守北翼的恰好是回鹘镇将见南明小主现出巨兽本相横冲直撞不觉皱起了眉头巨兽力大无穷只能游斗不可力敌多费些手脚挑逗待其气势衰落筋疲力尽之时再收割她的血气与性命。这确是稳妥的应对然而令回鹘镇将始料未及的是南明小主摆出一副气吞山河不死不休的架势咆哮着一连几巴掌将其逼退数丈竟毫不恋战调头冲破重围脚底抹油落荒而逃。 回鹘镇将稍一错愕施旋豹飞身跃起瞬息连射七箭麾下陷阵营连接血气忽施偷袭将其缠住拖延十余息便即收兵退回高/岗。回鹘镇将一时间进退两难是继续固守防线还是挥兵追杀南明小主?他脑筋转得极快南明山魔兽大概护送什么要紧人物离去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高/岗赤光冲天命气不散还能有什么人物比镇将樊鸱更为要紧? 回鹘、沧澜、洄水、逆相四镇将各守一方汉钟离驻扎于重围之外遥遥监视高/岗之北的骚乱瞒不过他的双眼不过樊鸱主力不动他亦按兵不动逃出一拨肮脏腥臊的魔兽犹如指缝中溜去的漏网之鱼不足为虑。他对局势判断极准樊鸱要突围绝不会投北而去鸟不渡山是不可逾越的屏障那是一条绝路死路。 樊鸱稍稍松了口气斗智斗勇莫过于此他坐镇高/岗不动吸引汉钟离的注意暗中送走屠真了却一桩后顾之忧只要屠真平安无恙日后与大人重逢大面上也说得过去剩下要考虑的是如何突围而走。月暗星稀长夜漫漫樊鸱不打算拖到天明激战多时麾下兵将早已困乏撑不过下一个白天他命姬胜男居中调度暗暗撤回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将聚拢精锐兵卒就地休整拿死伤的尸骸充饥生吞活剥茹毛饮血吃个七八成饱准备亲自引兵突围。 正当中夜时分四下里厮杀声一阵轻一阵响四镇将驱使麾下兵卒轮番出击西、南、北三面抵抗渐弱先后失守忽听得一声呐喊赤光东移樊鸱率中军杀下高/岗势如破竹与沧澜镇将撞个正着双方兵阵犬牙交错殊死拼杀一时间僵持不下。 沧澜镇将持铁棍引兵上前樊鸱心急火燎不欲与之纠缠一出手便唤出九头蛇虚影一十八只蛇眼齐闭酝酿灭杀万物的大神通九头穗骨棒亮起一点黯淡的绿光吞吞吐吐引而不发。沧澜镇将心中一凛提起十二分小心有些缩手缩脚被对方挥军一冲防线随之溃散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樊鸱即将逃出生天斜地里杀出一拨人马为首正是钟离镇将汉钟离涌身上前五指扯动天地伟力劈头盖脸砸下。这一击笼罩方圆十余丈千军万马之中闪避不便樊鸱只得提起九头穗骨棒一指绿光射出破开一个大窟窿天地伟力轰然巨响四散而溃余威指向汉钟离却已是强弩之末。汉钟离咧嘴大笑双手连抓带掷左右魔物腾空飞起颠三倒四撞去肉身化作齑粉将神通彻底化解。 樊鸱摇了摇头汉钟离非沧澜镇将可比若不能将其击退一切皆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三节 深以为然 只手扯动天地伟力三头六臂法相一道血气神域之前汉钟离与魏十七激战一场手段尽皆露了底樊鸱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此人神通了得他自愧不如。不过知晓归知晓要破他的手段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大人临去之时留下一宗克敌制胜的手段以备不测他心中有底气面上毫无惧色身形一晃化作一缕奇气凭空消失无踪。 汉钟离败在魏十七手中大半是战力不济小半是心中托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最终凭借神域脱身耗去海量血气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补回来。此番对上樊鸱虽是区区一员镇将他亦使出狮象搏兔的力气不留任何可趁之机当下将头颅摇上一摇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六掌扯动天地伟力禁锢奇气樊鸱身不由己现出原形肉身被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汉钟离三张面孔不约而同咧嘴一笑六条胳膊齐齐麾下天地伟力重重叠加十丈之内不分敌我万物成泥鲜血泼洒如雨。樊鸱深吸一口气不遗余力催动奇气头顶一道赤光如针如锥将伟力刺破一个小窟窿得以稍作喘息与此同时铁血命气一落千丈麾下兵卒士气低落节节败退。 千钧一发之际樊鸱抬手轻轻一推掌心亮起一道璀璨的星辉法则之线蜂拥而出漾出层层涟漪三枚雷丸彼此追逐循着星力牵引飞向汉钟离。汉钟离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头皮发麻心底发凉雷丸中孕育的气息同出一源却各不相同一为乙木一为巽风一为五色他吃过苦头记忆犹新眼下非是往时体内血气只剩小半再挨上一记纵能全身而退也无力再战四镇将若趁机翻脸岂不是自陷于险地? 汉钟离权衡利弊六手一松撤去天地伟力身影急往后退气机牵引之下三枚雷珠如影随形紧追不舍逼得他手忙脚乱无暇旁顾樊鸱提起大力牛王角凑 到嘴边呜呜一吹麾下士气大振踏着尸山血海一路向东。一人拼命百夫难挡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沧澜镇将咬紧牙关阻挡片刻防线终告崩溃樊鸱挥动九头穗骨棒一马当先凿穿重围身上牛王皮甲蒙上厚厚一层淤血仰天厉啸奇气与命气交揉于一处气运加诸于身赤光如虹直冲霄汉浑身骨节噼啪乱响福至心灵道行又深了一层。 东方发白黎明降临朝霞如海潮翻滚透出勃勃生机。 沧澜镇将感同身受心中打了个咯噔哪里敢上前追杀下意识扭头望去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半拍恰望见身后星光溃散汉钟离吼声如雷三股雷电之力勃然而作电光霍霍如巨蛇一般将他缠住。四下里兵卒如割稻子般一捆捆倒下空气中弥漫着焦臭沧澜镇将寒毛根根倒竖小心翼翼退到一旁脸色阴沉肚子里念头此起彼伏至于那夺路而逃的镇将樊鸱就由他去吧! 回鹘、洄水、逆相三将姗姗来迟遥遥望向汉钟离但见他周身金蛇狂舞三头六臂法相被雷电之力渐次磨灭脸色忽明忽暗狰狞如鬼僵持了足足一炷香光景才将电光尽数扑灭三千六百毛孔中腾起丝丝血气摇了摇双肩抖下一身焦屑落地便化作氤氲黑烟。 “好厉害!”汉钟离长吁一声故示坦荡毫不掩饰心中的忌惮“日后若遇上那韩十八退避三舍为宜切莫与之争斗。” 四镇将深以为然汉钟离两度折在他手上确无侥幸可言所谓力不如人技不如人血战未至中盘便冒出此等打破均衡的狠角色对他们这些镇将而言是祸非福。汉钟离活动一下筋骨正待收拾兵将转战他方忽然心有所动“咦”了一声举目向北方眺望晨光掩映下一道青光熠熠生辉又一员镇将横空出世引兵杀向鸟不渡山。 汉钟离若有所思樊鸱夤夜送出 的那拨魔兽正投鸟不渡山而去难不成其中有要紧的人物惹来镇将追杀?他心念数转命回鹘、沧澜、洄水、逆相四将收拢魔物兵分两路互为犄角缓缓向北推进先辨明端倪不忙于挥军厮杀。 自西方而来的这一拨人马非是旁人却是销声匿迹已久的藏兵镇将引了一支虎狼之师万里奔波追逐魏十七来到了鸟不渡山。前后两度被他打灭藏兵镇将原本不想来他宁愿离魏十七越远越好然后身体里的火焰却逼得他不得不来。这火焰不是羁绊之焰不是思念之焰不是情欲之焰而是切切实实的火焰烧得他坐立不安苦苦煎熬。 当日在一芥洞天祇树给孤独园内魏十七以南方本命血气为引激发地龙本源燃起血气之火祭炼藏兵镇柱。这火色作纯青非同寻常乃是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烧结万物的焚天之火。他又从心头挤出淡金色的精血滴入镇柱焚天之火烧彻内外种于奇气之内再也无法剥离。 这等祭炼外物的法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存于三界不存于深渊乃是魏十七参悟古佛迦耶所传祭炼之法与深渊之子所述血晶秘术融会贯通而成。随着祭炼层层深入奇气内的焚天之火渐次壮大当藏兵镇将应深渊征召衍化入世远离魏十七无有佛光镇压焚天之火失去控制转而吞噬镇将体内的血气壮大己身一开始丝丝缕缕难以察觉到后来胃口越来越大索取血气贪得无厌乃至于侵吞奇气动摇根本令藏兵镇将再也无法忍受。 焚天之火祭炼镇柱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在功德圆满与半途而废之间没有第三种选择。藏兵镇将必须找到魏十七留在他身边委曲求全饮鸩止渴并且在血战落下帷幕镇柱回归原位后求他继续祭炼将自己收服。 自由是如此甘美自由又是如此昂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四节 一缕焚天之火 冥冥中的感应催促藏兵镇将不顾一切奔赴鸟不渡山焚天之火正在摧毁奇气本源一旦拖得太久他将沦为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一路收拢魔物紧赶慢赶接连击溃阻拦的镇将藏兵镇将察觉自己在变强但这种强横的力量来自焚天之火令他不寒而栗。 深渊魔物追随强者藏兵镇将以战养战去芜存菁拉起一支虎狼之师凭着感应一路北上遥遥望见南明小主与简大聋簇拥着一个曼妙身影跨一头云纹黑豹匆匆赶往鸟不渡山行色颇见仓皇频频回顾有无追兵。他心中不觉一动镇将遇事过目不忘那云纹黑豹背上的女子分明便是陪在韩十八身旁的侍女若将其擒下能否逼韩十八出手灭去体内焚天之火? 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遏止如有其他法子可想又何必巴巴地送上门去低头服软?藏兵镇将双腿一夹独角乌烟骓仰天长嘶一马当先冲将出去南明小主猛然扭头却见斜地里杀出一拨人马虽然只有数千之众却无一不是精锐她顿时脸色大变起掌在云纹黑豹屁股上一拍连连催促寄希望抢先一步遁入鸟不渡山。 山脉起伏如一条横卧的巨龙越过一道无形的界线南明山魔兽不约而同闷哼一声体内血气为地脉牵扯左冲右突骤然失去控制一个个腿脚酸软栽倒在尘土中摔成了滚地葫芦。藏兵镇将抬手虚按麾下兵将缓缓收住脚步停于地脉影响的界线外南明小主见他们驻足不前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深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下沸腾的血气举目望了片刻似有些眼熟琢磨片刻终于认了出来原来是在平川谷外峡谷中被大人打灭的那员镇将当日身陷苦战匆匆一瞥印象并不深刻。 南明小主窥不破对方的底细身处鸟不渡山阴影笼罩下战力大打折扣她心中有些发怵嘴里骂骂咧咧重重踢了云 纹黑豹一脚小心翼翼扶起屠真陪着笑脸问候了几句。屠真乃器灵之身不受地脉影响她立稳脚跟朝四下里打量南明山魔兽不得催动血气身躯沉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脚并用爬将起来摇摇晃晃显然没有再战的余力。 藏兵镇将伸出手去试探片刻眉心纠结成一团血气愈是浑厚地脉牵扯之力愈猛对他来说鸟不渡山无异于危机四伏的绝地。屠真近在眼前南明山魔兽东倒西歪眼看伸手就能她拿下但不知何故他迟迟没有踏出那一步。 鸟不渡山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简大聋心中一沉嗅到了异样的气息抬眼望去人形异物一头头跳将出来成百上千将他们团团围住周身黑气氤氲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南明小主脸色极为难看下意识要紧牙关欲现出巨兽本相不想血气骤然沸腾头昏脑胀单膝跪倒在地她心中叫苦不迭明明离蛇盘谷远隔十数个山头这些异物怎地来得如此之快! 藏兵镇将暗暗叹息他纵然自恃手段了得也不愿在鸟不渡山中与这许多异物交手眼看一场单方面屠戮行将爆发变数又起人马奔驰声隆隆响起回鹘、沧澜、洄水、逆相四镇将引着两拨大军徐徐逼进烟尘四起杀声盈野将他挤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时间局势波诡云谲大小四方势力挤在方圆百里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彼此忌惮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汉钟离骑一匹劣马上前来目光一扫藏兵镇将头顶一道青光止步于鸟不渡山外按兵不动在情理之中但那些渴求血气的人形异物迟迟不动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着实令他诧异。气运以紫青为贵对方人马虽少却不可小觑他微一沉吟主动向藏兵镇将打了个招呼询问来意。藏兵镇将亦非不知进退之辈主动与五员镇将为敌实属不智他的目光落在屠真身上随口解说了几句 却是为那器灵而来。 汉钟离留上了心樊鸱摆明了要突围却提前将她送往鸟不渡山藏兵镇将又为其而来当非无由。他暗暗催动血气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定定心心朝屠真望去看出了几分端倪此女的本相乃是一柄玄阴刀乍一看平平无奇若说藏了什么秘密一时半刻却猜不出来。汉钟离不禁起了觊觎之意“呵呵”笑道:“你若有意只管自便若无意我便将她收了去。”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藏兵镇将冷哼一声目光闪烁数度欲出手不知何故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此女事关重大切勿轻举妄动。汉钟离等了良久见他板着脸一声不吭不进亦不退当下轻轻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沧澜镇将握紧铁棍揉身上前一阵风般向前扑去。南明小主看在眼里怒火中烧勉强挺起小身板迎上前还没等她强行出手三头人形异物刷地围上来趁沧澜镇将为地脉束缚挥动触手一通乱抽将他生生逼退。 汉钟离眼皮一跳那些人形异物非但不向南明小主等下手反而有围护之意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沧澜镇将才被迫退藏兵镇将便摆明车马落井下石圈转独角乌烟骓提起八棱破甲槊狠狠捅去。沧澜镇将没想到他会痛下杀手反应慢了半拍急忙撩起铁棍招架槊长棍短势大力沉竟招架不住被他压至身前三尺。 汉钟离双眉倒竖金刚怒目肚子里却一迭声叹气三枚雷丸已将体内血气耗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纵有四镇将相助他亦不愿与对方正面冲突唯恐露了底细引来旁人觊觎。沧澜镇将百忙之中撒开铁棍起右手抓牢八棱破甲槊五指灌注奇气死死扣住不放哪知一缕焚天之火钻入掌心只一卷便将奇气吞噬了三成他大叫一声肉身随之溃败剩余奇气回归镇柱就此湮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五节 你好自为之 苍凉的气息稍纵即逝汉钟离顿时脸色大变心中的警惕无以复加莫说他正落入血气枯竭的低谷便是鼎盛之时也不敢小觑他。藏兵镇将凭借这一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足以傲视侪辈立于不败之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手段能吞噬奇气威胁到镇将存身立命的根本。回鹘、洄水、逆相三将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出头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汉钟离汉钟离心中一沉感到莫大的压力目光闪动迟迟没有动静。 鸟不渡山的阴影笼罩下人形异物越聚越多沉默不语目不转睛盯着一干镇将毫不掩饰贪婪和敌意。藏兵镇将心中一动看出了几分端倪彼辈围住南明山魔兽一行分明是从旁守护而非怀有敌意谁有如此能耐将外界异物降服得妥妥帖帖?一个身影忽然浮现在心头不知何故藏兵镇将有些庆幸他没有冲着屠真而去鬼使神差一槊打灭沧澜镇将无形中表明了立场。 一道黑气从鸟不渡山中中扑将出来滚滚掠过百丈落地化作一阔嘴大汉敦实魁梧嘴角带着一丝天生的笑意正是统领异物的首领乌照。汉钟离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那异物首领入得深渊觅得天大的机缘将血气法则炼入体内脱胎换骨从此天人合一踏上一条直指本源的康庄大道。一股热流从腹中腾起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求渴求将对方连皮带骨一口吞下涓滴不剩合而为一。 汉钟离并不知晓令他利令智昏不惜搏命争夺的乃是一份南方本命血气。 丹田中一团奇气缓缓转动汉钟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泛起密密麻麻的血符血纹蓦地张开一道神域如无形的大手将乌照牢牢攫取。说打就打毫无先兆乌照猝不及防竟着了道他急忙将身一纵肉身骤然溃散再度化作一道黑气左冲右突却无法挣脱神域的束缚只得落回原地匆匆催动本命血气。 钟离镇柱问世极晚数万年来一直沉于深渊之底的岩浆深处不为人知直到深渊意志点染地龙萌蘖一朝暴起里应外合打破三皇六王的屏蔽岩浆一落千丈镇柱恰巧落入伏岳视野被他顺手收去。数万载光阴悠悠奇气从地底岩浆采得一缕血气法则阻挠伏岳祭炼镇柱汉钟离始终不肯低头认主如此强硬自有其倚仗的底气。 这一缕血气法则初具雏形藉此张开的血气神域残破不全好在乌照才得了南方本命血气祭炼未久连神域都张不开堪堪只能自保。一个拿不下一个挣不脱二人僵持不下坏笤帚对烂畚箕深渊无上域界神通沦为某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汉钟离毕竟先行一步牢牢把握主动是最严苛的老师乌照在他的逼迫下学得很快黑气收入脏腑肤下浮现一道道血纹纠缠扭曲变幻不定结成无数大大小小的血符消解神域的威压见招拆招借此炼化南方本命血气。回鹘、洄水、逆相三将看在眼中瞠目结舌汉钟离也就罢了毕竟是镇将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距离永驻于世不过一步之遥怎地连游弋于界膜的异物都为深渊接纳将血气法则炼入体内敌住神域侵蚀? 仿佛手把手教徒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汉钟离暗暗心惊眼看回鹘镇将等袖手旁观本是不愿贸然插手唯恐引火上身半是掂量他的实力看有没有可趁之机他气得几乎要吐血只得强行催动奇气一步步向前迫近乌照左支右挡一步步向后退去周身血符如焰火渐次溃散。汉钟离弓背弯腰身形忽如离弦之箭一鼓作气向前压去乌照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又退后半步体内血气法则骤然隐没黑气滚滚而出。 汉钟离这才发觉对方已退回地脉笼罩的阴影中血气神域一旦越过那道无形的界线被成百上千倍削弱乌照轻轻一挣便脱出束缚全身而退。汉钟离长叹一声人力有时穷尽非战 之罪如之奈何好在以神域迫退乌照总算撑住了场面没让人看出外强中干他当机立断深深望了乌照一眼肚子里转着念头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南方本命血气落入汝手血气法则在握你……你……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从容跨上劣马圈转马头拂袖而去。 无数目光齐齐投向乌照眸中跳动着炽热贪婪的火焰谁都没有意识到汉钟离此言此举的真实用意连藏兵镇将不曾察觉他的虚弱。回鹘、洄水、逆相三将逡巡片刻见汉钟离头也不回魔物大军稀稀拉拉跟上前一队队络绎不绝剩下的不足三成不禁有些心灰意懒彼此使了个眼色强行压下心中的贪念紧追而去。汉钟离最后说“你你你好自为之”焉知不是旁敲侧击指桑骂槐说的是他们三人! 鸟不渡山外只剩下藏兵镇将引着数千精锐虎视眈眈寸步不移。乌照搔了搔头适才他一槊捅死沧澜镇将隔得太远没看真切他心中有几分忌惮隐隐觉得芒刺在背不愿与之硬拼。正当四目相对僵持之际一道身影沿着鸟不渡山缓步走来星域如涟漪层层扩散隔绝地脉异动南明山魔兽一个个血气平复如坐春风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南明小主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数步遥遥躬身见过大人。屠真蓦地扭过头去星眸熠熠生辉一颗心如漂浮于空中不上不下既忐忑又欢喜。 正角登台龙套下场乌照挥挥手如臂使指人形异物撤回鸟不渡山的阴影中。他心中艳羡不已这才是深渊无上域界神通汉钟离若有此等手段只管引兵杀入鸟不渡山区区地脉又何足道!乌照将眼梢余光瞥向藏兵镇将看他如何举动是引兵离去还是继续硬撑下去。然而令他眼珠都快掉出来的是那镇将竟不尴不尬跳下独角乌烟骓犟头犟脑将八棱破甲槊插在地上拖拖拉拉迎上前扭扭捏捏说了一句软话“某家……见过大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六节 得之幸失之命 这一轮血战异乎寻常酝酿期短得令人发指随即全面爆发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镇将孤零零投入现世不知所措仓促收拢魔物大军合纵连横彼此攻伐然而深渊之底的诸位主宰都有所察觉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搅风搅雨西方之主樊隗的回归透出几分诡异不过局势大体还稳得住四皇六王联手张开神域层层叠加互补有无在遏制深渊意志与血气流动之间求得某种微妙的平衡犹如在刀锋上舞蹈。 深渊之底赤红的岩浆如大河奔涌酝酿着微不可察的血气法则如能熬得住无穷无尽的热力与寂寞在此潜心修炼最初三载抵得上千年苦功之后/进展渐次放缓比起外界仍不知快了多少。昊天、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九人不知在深渊之底枯守了多少年月岩浆中的血气法则早已无济于修行若不是为了镇压深渊意志谁都不愿继续枯守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一日南明王山涛从入定中醒来。晋升王位入主深渊之底送归本命血气自然不能以南方之主自居他指“南明山”为号自称“南明王”居于末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昊天得道最早执掌一部完整的血气法则道行凌驾于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联手与昊天分庭抗礼。转轮、阴酆二王情比金坚亲密无间又有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为其羽翼举足轻重。幽都、地藏、阎罗三王系心性淡薄不显山不露水除了辅助昊天外专注于修炼对麾下兵将的争斗消长不甚在意有时数百年都听之任之杳无音讯偶然兴起才回应一二。平等王自以为雄才大略实则猜忌多疑抱紧昊天的大腿不甘寂寞搅风搅雨在山涛看来他就是一根搅屎棍。 转轮王内与阴酆王联手外有草窠郎祭钩追随互为表里这才是长久之计山涛位居平等王之下心气却在平等王之上有意效仿却始终未能如意。深渊之底幽都、地藏、阎罗三王都不回应至于平等 王彼此相性不合说不到一处去深渊之上山涛处心积虑将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为鬼牙将铺下一条康庄大道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倒地还是出了岔子。 困于深渊之底鞭长莫及山涛只察觉南方本命血气有失留下的神念先后湮灭四道究竟是谁暗中插手坏了他的事一时也难以看清。不过有这等手段至少是深渊主宰之属山涛思忖许久觉得陈聃与契染的嫌疑最大前者是昊天麾下第一人后者与转轮有千丝万缕的牵连都不是易与之辈。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另想他法。 九道神域层层叠加不知磨合了多少年月才渐臻于完满如今多了山涛如何将第十道神域融入其中却是大费周折。昊天等各掌一部血气法则多寡不一深浅有别所成神域同源异相如在水上画符形似神不同互补有无非是易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昊天、伏岳、北冥潜心推演其中变数层出不穷无暇分心转而委托转轮引山涛入门指点他融合神域。 这是山涛第一次与转轮私下里相会。 多一人便多一分力多一道神域便多一层余地于情于理转轮都不应推脱他与山涛毫无交情可言公事公办将其唤入洞府传下融合神域的法门命他仔细参悟待神念中推演无误再来寻他演练。传功已毕转轮不再多言语暗示他可以告辞离去山涛看在眼中却故作不知沉默片刻说起一桩不相干的事。 数百年前有一人从三界之地降临深渊自称“韩十八”先投入西方之主樊隗麾下助樊拔山斩杀都铎后又投入转轮王麾下助契染攻打百岁谷斩杀左彪、仇破虏及至南方本命血气行将回归他护送契染一路南下连斩魏蒸、李涉江、赵传流、蓝胡子、惠无敌二人于九瘴谷分道扬镳那韩十八摇身一变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南疆肆意妄为气焰不可一世。为将他扼杀在摇篮中山涛借赤日降下全力一击非但未能得手反助其神通大 成从此横空出世一日千里。 结下的梁子终须解开越早越好融合神域非朝夕可成山涛决意暂离深渊之底真身降临血战亲自出手灭除祸患。只是那韩十八与契染交好既然来到深渊之底当着转轮的面山涛便多嘴问上一句不知他意下如何?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参悟那融合神域的法门倒也不用留在深渊之底山涛抽身离去本无碍大局。转轮看了他一眼出言道:“为灭除祸患还是为了南方本命血气?” 山涛展颜一笑说了一句南疆的土话“搂草打兔子顺手为之一举两得。” 转轮沉吟片刻郑重规劝道:“入主深渊之地送归本命血气既然斩断了过去一段因缘就不要再沾染了。” 山涛道:“好不沾染就不沾染南方本命血气最终回归何人各凭运数。” 南方本命血气一分为八契染得了其中一份却要承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不过这是小事得之幸失之命关键却在于那韩十八。转轮叹息道:“至于那韩十八——” 山涛听他戛然而止久久没有说下去心中愈发有数不动声色耐心等待。过了良久转轮方字斟句酌道:“深渊意志乃吾辈大敌即便十道血气神域融为一体亦不得将其困死无他血气法则乃深渊的根本法则深渊意志又从深渊本源而生力气再大揪着自己的头发也拔不出泥潭这个道理并不深奥。” 山涛颔首道:“是。”他盘膝端坐气定神闲等着转轮巧舌如簧说服自己。转轮是皇山涛是王毫无意外他必须被说服。 转轮意识到什么跳过一番言辞直指要害“那韩十八从三界来机缘巧合修成深渊无上域界神通非是血气神域而是命星星域。” 山涛闻言后背一阵阵发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一动不如一静 “吾留意他已久星域或可补神域之缺。” 山涛入主深渊之底时日虽短却早知深渊意志乃己辈大敌跻身于深渊主宰之列一朝执掌血气法则开辟神域须得为此尽一份力责无旁贷。眼下天人大兴四皇六王联手不似数万载前人手局促朝乾夕惕不得分神然而血气神域是困不住深渊意志的哪怕四方之主悟得域界神通合一十三人之力也不过稍稍松口气罢了正如转轮所喻揪着自己的头发是拔不出泥潭的。他似乎在暗示有韩十八相助补全神域缺失的一环便可将深渊意志彻底封禁他们无须再困守深渊之底寸步不得擅离。 无须把话说穿说透一切尽在不言中山涛终于明白转轮在打什么主意兹事重大非同小可他沉默许久忍不住问道:“深渊之底还有谁人得闻此事?” 转轮悠悠道:“星域不是什么秘密也非尽人皆知。昊天执掌一部完整的血气法则独力推动神域融合自然心中有数至于其他人就难说了。” 山涛道:“平等王遣精血傀儡入世有意为难此人——” 转轮呵呵笑道:“连一具精血傀儡都打发不掉他如何能入深渊之底直面深渊意志?” 平等王此举自作主张虽有冒失之嫌却可看作深渊主宰对他的考验过得了这一关才有资格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若是山涛以真身追杀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转轮私心里并不认为山涛能够得手最多不过给韩十八造成一些麻烦拖慢他道行的增长不过变数终究是变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步登上巅峰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山涛稍一犹豫打消了出手的念头至于南方本命血气恰逢其便也就罢了为了此物耗时耗力跑一趟得不偿失。他朝转轮拱手告辞微笑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此等人物此等手段异日自当见分 晓。”说罢飘然而去。 转轮琢磨着他一言一行不觉哑然失笑他抬起头来目光洞穿虚空万物投向万水千山之外心中闪动这两个身影一个是魏十七一个契染如果二人的身份换上一换那就完满无缺了。一山更望一山高世事总不如人意他能有契染这么个儿子平平安安长大不算出类拔萃却也不弱于人堪足自/慰。不过山涛只是顾忌他的态度才多嘴提上一句的么?转轮深思再三心中泛起一种猜测这位南明王会不会不甘寂寞主动向自己示好? 山涛与转轮提过一句得他规劝就此偃旗息鼓在洞府中闭门不出潜心参悟融合神域的法门。深渊之底不见天日岩浆奔涌无穷无尽的热力映入肉身血气法则锱铢沉积所得虽有限天长日久亦颇为可观。光阴流驰忽忽数载这一日山涛从入定中醒来微觉心血来潮凝神望去只见虚空之中亮起一点血光明灭数息化作一片血羽奄忽飘于眼前载沉载浮。 山涛心中一动唤起神念甫一触及血羽顿时一阵恍惚心神越过狂暴的岩浆之海落于一处曲折幽深的洞府之中前后不过一瞬便回到己身。短短一瞬神念中已与他人交谈许久唤他去晤面之人正是道行深不可测位居四皇之首的“昊天”。 深渊之底九道血气神域重叠融合浑然一体困住深渊意志昊天、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缺一不可谁都不得远离山涛却不同他初来乍到并未加入其中分担压力尚可抽身暂去。正因如此昊天叮嘱他去往北地走一趟斩灭一人消除一场祸乱。 西方之主樊隗由三界之地重入深渊引了一干天魔眷属收拢旧部侵略如火聚起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转而攻略北地从赤流到风屏谷一线尽数沦陷北方之主郎祭钩挥军阻击双方僵持不下阴酆王麾下部属强渡天渊河从后包抄偷袭 被樊拔山巧施妙手一战击溃尸骸阻断天渊河鲜血浸渍千里大地惨烈无比。 血战爆发深渊动荡酝酿着未知的变数昊天执掌血气法则推动神域融合察觉到深渊意志的异动思忖再三决意主动插手。樊隗为深渊意志侵染心腹大患必须及早拔除郎祭钩困守风屏谷兵疲将乏打破不了僵局他临时起意命山涛出手扫除外患拨乱反正。 昊天有命事关大局没有回绝的理由山涛与转轮一番言语原本已打算留在深渊之底参悟神域融合的法门一动不如一静不想峰回路转又冒出这么桩事来。他坐定于洞府中细细思忖了一回眸光闪动忽然长身而起化作一抹虚影冲天而起凭空消失无迹。 北地苦寒风雪交加视野不出三尺茫茫雪原之上不见鸟兽蛇虫只有几丛披霜挂冰的矮草在呼啸的狂风下瑟瑟发抖。暴雪肆虐了一天一夜渐次平息赤日重现于苍穹热力似被无形的屏障层层削弱落到雪原之上已是强弩之末消融不了半点冰雪。 深入北地数十万里地脉隆起群山连绵如屏中有一片陷落十余丈的谷地名为“风屏谷”风雪逡巡在外不得进虽无地热温泉亦堪以容身是方圆万里难得的好去处。风屏谷非是无主之地契染驻扎一支偏师在此经营数百载建筑修葺颇具规模及至西方之主樊隗兴兵来犯势如破竹一路驱赶残兵败将死于风雪之中不计其数侥幸活下来的涌入风屏谷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陷入绝望的恐惧中。 命悬一线之际北方之主郎祭钩及时引兵驰援打退来敌以风屏谷为据点可攻可守阻挡住樊鸱的兵锋。双方在此僵持了数载你来我往打了百余仗互有胜负谁都不肯退让郎祭钩始终想不通北地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樊鸱万里奔袭如此孜孜以求?难不成风屏谷中还藏了什么要紧的人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八节 抱团取暖 契染不知所踪华隆头死于乱军中仓谷糜丢盔弃甲败退风屏谷。他向来骁勇善战却没什么急智全靠华隆头拿主意西方之主樊隗引兵杀入北地所向披靡他一退再退退至风屏谷已退无可退正如没头苍蝇一般北方之主郎祭钩麾下将领引兵来援接管风屏谷将一干残兵败将赶往后山免得碍手碍脚乱了阵脚。 仓谷糜这才喘了口气稍稍定下心来他追随契染已久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绞尽脑汁琢磨了一回一拍大腿唤来几名侥幸逃出生天的亲兵不拘粗细将己方兵卒收拢一处先清点一下手头所剩的筹码。不清点还好一清点吓一跳契染麾下两支精锐他领一支华隆头领一支如今归归拢拢剩下能跑能跳的只有数百至于原本驻扎在风屏谷中的偏师歪瓜裂枣不成模样也挑不出几个好的来。 仓谷糜瞪着一双牛眼看了一回搔了搔脑门下意识嘀咕道:“就剩这些了吗?”他灰心丧气目光朝左右乱扫偶然落在一亲兵脸上顿了顿似有所期待。那亲兵唤作“丁二郎”眼珠一转凑上前来跟他咬了会耳朵仓谷糜精神顿时一振原来风屏谷中还有一支千人降兵天不收地不管向来自行其是谁都不敢指使。 降兵?哪来的降兵?还指使不动?仓谷糜正待开口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揪着丁二郎的耳朵多问了一句得知这支降兵的头领乃是华隆头身旁的亲兵名号唤作“石火骝”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他终于记了起来这支千人队并非归属契染契将军麾下而是韩十八收下的降卒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名义上由石火骝统领实则是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四人掌控背后更有一头狠天狠地的铁猴撑腰哪里是他有资格觊觎的。 不过眼下风屏谷早已易主轮不到他发话仓谷糜转了几个圈子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在丁二郎是个聪明人察言辨色壮起胆子又出了个主意仓谷糜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命他再跑一趟将石火骝请来 相议。 风屏谷外激战连绵石火骝早得了消息眼下是北方之主郎祭钩主事领兵的几员将领没一个好说话的契将军杳无音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迟早会被推出去当炮灰若不及早打算性命难保。故此仓谷糜一来请他便唤上柯轭牛一同前去议一个对策。 石火骝高高瘦瘦像一根竹竿战力稀松平常脑子十分灵光柯轭牛年老成精这许多年更见苍老也更见精明在二人跟前仓谷糜成了拿不出主意的傻大个丁二郎在一旁干着急没想到主将如此不济却也不敢胡乱插嘴。 仓谷糜乃契染麾下大将有威望石火骝在华隆头麾下耳濡目染有谋略柯轭牛联手山鸫、阎氏兄弟掌控降兵有实力三人商议了一回很快达成共识只有抱团取暖同进共退才能把握一线生机。 计议定当仓谷糜稍稍放下心来随口问起铁猴的近况石、柯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似有些尴尬。仓谷糜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与那铁猴交过手深知其颇有几分神通手段韩十八护送契染南下将铁猴留在风屏谷中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柯轭牛咳嗽一声有气无力解释了几句语焉不详说那猴头练错了功练岔了气整日介躺在洞穴中爬都爬不起身一条命只剩下半条指望不上。 仓谷糜摇了摇头大感失望随即将铁猴抛在了脑后不再过问丁二郎却牢牢记在了心中。他窥个空档溜出去寻了相熟的同伴拐弯抹角打探消息那铁猴却是得了急病迟迟不得好勉强吊了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出洞了。 丁二郎问明地点琢磨着猴头喜欢吃果子孤身一人攀上山头寻到一片油桃林挑模样圆颜色正的摘了十几枚脱下衣物包裹了翻山越岭来到铁猴栖身的洞穴前。洞口清扫得甚是整洁左右两棵黑松袅袅亭亭显然柯轭牛等并未置之不理只是一股腥臭的气息飘将出来连山风都吹不散显出不详的征兆。丁二郎定了 定神用力咳嗽一声伸长了头颈向洞内打个招呼意思是奉仓谷糜仓将军之命前来探视言辞甚是客气。 过了良久洞内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就此沉寂下去。丁二郎犹豫片刻折了几支松枝绞在一起燃起一支火把小心翼翼钻入洞中。腥臭的气息越发浓郁中人欲吐他屏住呼吸走了七八步转过一个弯却见一猴头倒卧在石上胸口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血肉模糊周身缠绕铁链一根根铁钎刺入筋骨深及脏腑如同死去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那猴头的脚下滚了一根又粗又长的赤铜棍煞气氤氲熠熠生辉。 丁二郎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解开包袱将油桃整整齐齐摆在石下退后数步看了几眼乍一看像进贡再一看像祭奠心中不禁打了个咯噔。他偷眼瞧了一回放低声音说了几句风屏谷中的局势言简意赅点到即止也不知对方听到了没有听懂了没有。 等了老半天不见动静丁二郎正待告辞离去锁链忽然“叮当”一响铁猴眼皮隙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喉咙口呼噜呼噜泛着血沫顺着口角淌到腮边滴落在岩石上嘶嘶作响。丁二郎眨眨眼福至心灵告罪一声三根手指拈起一枚油桃送到铁猴嘴边触及血沫便化为汁水流入他口中。铁猴费力地吞下一口血沫尝到些许油桃的味道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当日古佛迦耶施展无上神通将送入深渊的三十六枚血舍利聚于极西荒芜之地列成星斗之形光阴回溯沧桑更迭拨开界壁送入一支大军赤日再升西方之主樊隗重归深渊拉开了反戈一击的大幕。然而对铁猴而言这却是飞来横祸纳于心窍深处的血舍利被凭空夺去神通如镜花水月血气反噬深渊之躯从此一病不起孱弱不堪连铁钎铁链都挣不开解不脱。 他成了一头废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一十九节 寸步不可让 铁猴乃金母洞天孕育的灵物钢筋铁骨不死不灭向来心高气傲无法无天冷不防落得如此下场被困于洞穴中寸步难移何等凄苦。丁二郎本是自作主张有枣没枣打三竿结个善缘见了他的形状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油桃一枚枚喂他吃了答允过些日子再来探望。 临走之时他将松枝缠绕而成的火把留在了洞穴中。 火焰跳跃摇晃劈啪作响光与影消长不定铁猴怔怔望着粗砺的洞壁只觉世事难料翻云覆雨那个意气风发的猴头一去不复返如果光阴能倒流他说什么也要跟着主人一同南下绝不会妄动贪念为了区区一枚血舍利留在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是他的总是他的谁都夺不去不是他的便紧紧握在手中藏在心中也会不翼而飞。懊悔如大毒蛇缠绕身躯胸口迟迟不得愈合的创口仿佛一张裂开的嘴时刻嘲笑他何其不智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场。 火把终于烧到了尽头爆出一串蓬勃火星冉冉散去火焰由明转暗洞穴再度浸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寒意如潮水涌入石壁凝结一层霜花铁猴合上眼睑生命之火随之委顿渐弱渐熄如一缕纤细的游丝微不可察。 北地风雪说来就来即便是深渊主宰也不愿违逆天地伟力樊隗与郎祭钩麾下大军暂且罢战一方收兵暂避一方退入风屏谷暴雪掩盖短暂的安宁魔物得以稍事喘息。 此番驰援风屏谷的将领以郎祭钩心腹爱将松千枝为首方洗研、方磐为羽翼精锐尽出奉命死守风屏谷如钉子钉死在北地头可断血可流寸步不可让。郎祭钩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樊鸱兵锋直指风屏谷不肯绕道他往他就在这里死磕下去不能如对方的意至于风屏谷有何异处那是转轮操心的事他绝不染指。 强龙不压地头蛇 况且风屏谷是转轮王赐下的地盘只要契染不死终须原封不动奉还。四日并行于天转轮跻身皇位郎祭钩麾下的将领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来做苦力的不是来抢地盘的故此破天荒收敛起性子约束兵卒避免与仓谷糜等发生冲突。仓谷糜得石火骝提点命兵卒凿开坚冰将囤积多年的血食挖出来酬军放低姿态以求相安无事。契染经营北地数百载赤流驻兵风屏谷囤物积攒的血食不计其数郎祭钩麾下兵将虽众一时也吃喝不尽上上下下都有分润皆大欢喜。 丁二郎身为仓谷糜的得力亲卫恰逢其便挑了一条硬梆梆的冻腿也不知是鹿是马是狼是狗赶着送与铁猴享用。铁猴动弹不得丁二郎便在火上将冻腿烤软了撕下肉条送入他口中被血沫一激便消融殆尽顺着喉咙淌入腹中。他伤势极重吊着一口气一年半载动弹不得嘴里早就馋出鸟来了胡乱尝些滋味解解馋罢了。丁二郎见他并不回绝隔三差五奉上血食服侍得甚是殷勤柯轭牛有所耳闻不禁起了物伤其类的念头一客不烦二主将自个儿分到的血食送与丁二郎命他一并带去。 风雪肆虐数月忽然平息雪原之上白茫茫一片冻得结结实实。樊拔山引军出赤流北上攻略风屏谷两军对峙大战又起。松千枝、方洗研、方磐三将引本部兵马杀出风屏谷越俎代庖奋勇厮杀仓谷糜着实松了口气吃饱了血食便上阵连炮灰都不要让他不知怎么感谢才好。倒是石火骝看在眼里忍不住嘀咕一句道破了天机友军如此贴心是看在深渊之底的面子上他们那位久未露面的契大人来头着实……嘿嘿嘿…… 深渊之底的面子?谁的面子?仓谷糜脑筋终究转得慢了些隔了片刻才意识到石火骝所指正是晋升皇位的转轮王。 樊鸱自有郎祭钩敌住剩下兵对兵将对将攻的攻守 的守双方打打停停直到天降暴雪再各自引兵退去休养生息。战事僵持不下松千枝却有些担心风屏谷外樊拔山指挥若定来来去去只是魔物兵将一十三位魔将却隐匿不出彼辈在天渊河畔击溃阴酆王大军后就此不知所踪是保存实力按兵不动寻隙作雷霆一击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早已另投他处?天魔的手段深渊知之不详随着时日推移松千枝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一日风屏谷外激战不绝风屏谷内习以为常仓谷糜等攀上山崖遥遥眺望一边啃着硬梆梆的血食一边指指点点直如看戏一般。正心旷神怡嬉笑怒骂之际忽听谷地深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冻土破开一个大洞魔将引着各部眷属蜂拥而出大肆杀戮原来彼辈瞒天过海竟从冻土深处凿穿一条地道突入风屏谷给与致命一击。 樊拔山望见风屏谷陷入一片混乱心知大局已定命麾下魔物大军全力出击将对方缠死。松千枝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久驻北地深知千丈冻土如铜浇铁铸坚不可摧凿出一条地道绝非易事天魔神通诡异出乎意料之外。他审时度势作最后一搏命方磐引本部兵将杀回风屏谷趁天魔立足未稳稍作试探如事有可为趁势将其剿灭如不可为则放弃风屏谷。 方磐性子刚烈麾下魔物骁勇善战最擅攻坚如不能一鼓作气打下风屏谷趁早另谋出路免得腹背受敌。松千枝存了退意壁虎断尾弃去小股陷入敌阵的兵将收拢大军缓缓向后退去樊拔山稍一犹豫也不为已甚樊鸱的目标是风屏谷至于眼前的敌军敌将吃得下最好吃不下任其退去亦无妨尽量保全手头这点兵力方是要紧。他虽去往三界之地走了一遭看过了不同于深渊的别样风光却始终心存芥蒂天魔神通固然好用彼辈终是异类不可信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节 损人不利己 方磐并不把松千枝的嘱咐放在心上他一向奉行“逆水行舟迎难而上”对手愈是强大愈不可退缩将己身压榨至极限道行亦水涨船高犹胜于打坐修炼。当然他性子虽刚烈却不是没有脑子只在差不多的同辈中寻求突破绝不敢向深渊主宰启衅那不是逆水行舟要翻船沉海的。松千枝说得很清楚凿穿千丈冻土突入风屏谷的乃是魔将及其眷属彼辈来自三界六欲天纵有神通终究抵不住烈烈血气。方磐毫不试探一马当先挥军杀向风屏谷如一根楔子狠狠插入敌阵深处。 血气外放凝聚成一具狰狞的甲胄将方磐连人带马裹得严严实实。他胯下坐骑亦非寻常双角四目口鼻喷吐烈焰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魔将上前阻挠被他持铁锤一撞相形见拙只得退让在旁暂避对手锋芒。魔将形貌古怪在方磐逼迫下天魔气催发到极致双眸燃起漆黑的魔焰遍体魔纹如水波荡漾与魔仆眷属截然不同方磐冲杀了一阵暗暗计点风屏谷内外有一十三员魔将现身倾巢而出毫无保留其最强者大抵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正是再好不过的磨刀石。他拿定主意不顾兵将伤亡一味强攻风屏谷仗着人马合一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地。 两军撞在一处贴身厮杀全凭蛮力爪牙法术神通无暇催发多半排不上用场方磐来去如风力大无穷魔将勃戮见压制不住摇动双肩颅顶窜出一道天魔气如巨蛇缠绕己身现出天魔法相身高数丈双手高举熟铜杵如小山一般当头砸下。方磐催动胯下妖马刷地绕到他身后正待抽冷子给他一锤魔将狄罗闪身而出双手一晃幻化出万千漆黑的手掌魔纹急闪将方磐阻上一阻勃戮仰天大吼目眦欲裂生生扭转腰肢熟铜杵划过一道弧线斜斜压落。 方磐催动血气横锤架住熟铜杵闷哼一声 妖马四蹄没入冻土中毛孔中血气氤氲纹丝不动天魔气幻化的无数手掌趁势拍下尚未及身被血气一冲顿时一扫而空。方磐猛一发力荡开熟铜杵胯下妖马四蹄飞踏纵身跃出冻土直扑狄罗而去张开马嘴喷出一道烈焰对方躲闪不及半边身体如雪狮子向火消融殆尽。勃戮见狄罗遇险抡起熟铜杵没头没脑乱砸身大固然力不亏却有失灵便方磐圈转马头闪到他身后接连三锤打破天魔法相勃戮轰然倒地身躯急剧缩小与常人无异。 连破二魔将方磐胸中战意勃发呵呵大笑在他看来天魔比游弋于深渊外的异物更弱一些一旦遇到血气如火如荼便无有得力的手段只能施展种种诡异的神通四方游斗不敢正面迎击。单打独斗也就罢了两军殊死拼杀狭路相逢勇者胜士气至关要紧那些魔将又凭什么与他斗?果不其然方磐麾下魔物大军士气高涨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天魔眷属且战且退渐渐露出颓势。 松千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分心数用窥得分明当机立断命方洗研引本部兵马从旁插入与方磐戮力同心反扑风屏谷樊拔山亦察觉到战局的微妙变化催动大军崖上前被松千枝引兵拦住数番调兵遣将都未能突破阵线。那松千枝骁勇善战樊拔山与他数度交手都未能占得上风不觉将目光投向远方赤日之下冻土之上视野尽头两个小黑点模模糊糊不知在交谈还是彼此对峙深渊主宰的怪脾气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樊拔山叹了口气他猜想西方之主与北方之主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谁否则的话风屏谷前不会是一场耗日持久的拉锯战他们中的任一位分量都足以左右战局。 百里之外樊隗与郎祭钩相隔数丈遥遥眺望风屏谷眸中血气之火跳跃飞舞一切尽在眼底。对两位深渊主宰 而言樊拔山与松千枝的厮杀直如隔靴搔痒只要再加一把力便可摧枯拉朽轻易打破僵局。但这是上位强者看法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深渊主宰的对手只是彼此如非必要不会轻易插手麾下兵将的争斗。 之前二人已数度交手正如樊拔山预料的那样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谁这一点令郎祭钩颇感诧异。深渊四方之主山涛横空出世一骑绝尘剩下三人大体在伯仲之间郎祭钩一向认为樊隗道行稍浅再加上心神为深渊意志侵染行事疯疯癫癫多半及不上他与草窠。然而这次实打实交手樊隗神意清醒坚定手段老辣丝毫不见狂乱失控反倒是郎祭钩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似乎胸有成竹握有一宗大神通随时都可暴起制胜。故此他提起十二分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至于羁绊在此不得脱身。 郎祭钩固然被羁绊樊隗又何尝不是如此迦耶收拢三十六枚血舍利布下大阵将他送入深渊趁着血战四起天下大乱之际收拢魔物大军兵锋直指北地并非无由。据迦耶所言风屏谷下埋有一物镇压血气侵蚀法则于深渊主宰有害无益却与三十六枚血舍利相宜若祭炼融合成一宗至宝威力奇大当可破除血气神域降服深渊主宰。樊隗闻言怦然心动血气神域乃深渊无上神通得此神通即可入主深渊之底晋升王位他若握有此宝翻手为云覆手雨横行深渊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不知何故郎祭钩横插一杠阻了他的好事迦耶说风屏谷下那物藏匿已久无人知无人晓若说郎祭钩探听到底细却也不像他纯粹是损人不利己跟自己铆上了死守风屏谷。他奶奶的难不成是神物自有意志未必属意于他故此拨动天数借郎祭钩之手阻拦自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一节 破灭法目 方磐方洗研戮力死战大军逼进风屏谷天平向己方倾斜魔将率眷属频频反扑却似惊涛拍岸终化作浮沫溃退。松千枝阻击樊拔山防线如琴弦震荡眼看就要崩断又续回一口气颤巍巍抵住敌军攻势。郎祭钩一一看在眼中欣慰之余心中大定反观西方之主樊隗眼角眉梢却不禁露出焦躁之色。 正观望之际茫茫冰原之上凭空降下一点燥热如火焰烈烈飞腾方圆百丈冰雪豁然消融冻土四分五裂冉冉升起一团血光横空出世层层翻滚衍化无数血符明灭隐现生生不息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樊隗心头怦一跳下意识退后半步双眉纠结成一团眉心凸起一个肉疙瘩神情凝重举目望去却见一轮赤日浮于头顶投射无穷光热如洪流一般倾泻而下那身影由模糊转清晰深深望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蔑视之心厌恶之情。 郎祭钩松了口气一颗心随即又提起不动声色挪动脚步退避三舍。来人非比寻常正是昔日的南方之主山涛同为主宰不同命他晋升南明王位入主深渊之主与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比肩当风屏谷战事胶着之际忽以真身降临十有八九是奉昊天之命扫除樊隗这祸患。郎祭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既然山涛亲自出手这里便没他什么事了乖乖呆在一旁作壁上观必要时喝彩一二才符合他的身份。 同为深渊主宰郎祭钩想得明白樊隗也不会犯糊涂山涛的来意昭然若揭他心中正没底左眼忽觉发痒脑海中腾起一缕意念似有人在耳边轻轻提点了一句。讶异之色稍纵即逝他慢吞吞垂下双手身后舒展开八条触手如一张绷紧的弓卸下弦整个人松弛下来目光闪烁幽深似海。山涛举手轻拂血符尽数化作泡影双足轻轻落地目光落在樊隗脸上不觉微微一震心底泛起异样的错觉。 郎祭钩甚是知趣默不吱声立于一旁樊 隗老神在在似有所恃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山涛心念数转抬腿迈向樊隗体内血气涌动似一头猛兽从沉睡中苏醒蓦地张开一道血气神域将樊隗牢牢攫取。山涛从未小觑过任何对手便是当初借赤日遥遥一击于落风谷暗算韩十八亦倾尽全力毫不留手只是那厮好生了得竟凭借肉身生生扛了下来以至于徒劳无功。此刻面对西方之主樊隗山涛亦存了狮象搏兔之念一出手便是深渊无上域界神通不容其抽身而退。 山涛神通广大乃四方之主第一人稳稳压过侪辈一头入主深渊之底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道行愈见深厚。樊隗落于血气神域之中生杀操于人手一念存一念灭理当惶恐不安可他却将绝境视同浮云八条触手引动血气撑开一方孱弱的小天地朝山涛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使眼色还是讨饶?山涛正待催动血气神域操纵法则之力将樊隗碎尸万段彻底碾杀忽然觉得他的脸不对劲。樊隗满头乱发脸上伤痕纵横交织将五官淹没形同神魔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本当平添三分魅力但此刻却透出些许小丑般的滑稽。山涛微一错愕顿时察觉缘由樊隗眨眼前毫无异状眨眼后却成了大小眼不是右眼变小而是左眼变大深深陷入颅骨中怪异而突兀。 樊隗咧嘴一笑左眼瞳仁微微一漾蓦地涨大一圈占据了整个眼眶血光从四下里汇聚聚拢于一点将吐而未吐。危机轰然降临战栗打心底腾起浑身汗毛倒竖山涛毫不犹豫抬起右手食指重重点出血气法则忽生变化重重叠叠挤拢来八条触手化作血沫樊隗不避不让左眼骤然射出一道血光神域如雪狮子向火轰然崩塌山涛念头未动胸腹已被贯穿。 血气法则无以为继急速削弱丝丝缕缕隐没于虚空山涛低头看了一眼创口细若针眼对深渊之躯而言无异于挠痒但他却分明感 到前所未有的恶毒如附骨之疽侵蚀深渊之躯无可扼制。山涛当机立断五指扬起牵引赤日光热狠狠插入胸腹之间将血肉脏腑尽数剜出留下一个前胸后背通透的大窟窿肉芽缓缓蠕动将伤口弥合。 北地苦寒千丈冻土冰天雪地忽然卷起一道热流将山涛掌中血肉送入高空倏忽融成一团化作一个小小的人形手脚纤细眉眼分明容貌瞬息数变昊天、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轮番浮现惟妙惟肖。山涛闷哼一声赤日摇曳颤抖射出一道金芒摧枯拉朽从颅顶钉入血肉小人将其碾为灰烬赤日亦缩小一圈光芒随之黯淡下去如黄昏夕照。 樊隗瞪着一双大小眼呵呵而笑嗓子眼仿佛堵了什么东西笑声嘶哑干涩。当日他在藏兵洞洞天布下尸山血海大阵籍此跳出深渊来到三界之地被古佛迦耶以七十二枚金刚舍利接引至他化自在天落于魔宫之中魔王波旬施展无上魔功将他体内的深渊意志一一收拢约束于左眼合成一道破除神域的神通山涛自恃手段了得恰好中了他的算计。 樊隗眨了眨眼瞳仁漾动血光再度汇聚行有余力。山涛暗暗叹息最后一点侥幸亦荡然无存涩然道:“这是……何等神通?” “此为……破灭法目……”停了数息樊隗蠕动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音未落左眼之中血光大盛。山涛摇了摇头身躯轰然溃散化作无数光点随热流投入赤日远遁而去。 局势倾覆看得郎祭钩惊心动魄他万万没料到樊隗左眼之中还藏着一道破除神域的大神通之前他始终不动声色以寻常手段争斗原来破灭离自己这么近危在旦夕触手可及。山涛铩羽而归樊隗如此了得他一步步向后退去起心意一唤命松千枝等切莫恋战速速退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二节 事了拂衣去 酣战之际松千枝心血来潮顿时察觉郎祭钩传递的心意毫不犹豫收拢精锐壮士断腕弃下前锋兵卒率先向东/突围。方洗研亦有所察觉稍一犹豫急忙招呼一声过风屏谷而不入引了本部兵马追赶松千枝而去方磐听若不闻一鼓作气杀入谷内双眸血红嗬嗬大吼将一柄铁锤舞得如旋风一般勃戮、狄罗二魔将联手亦未能将其挡住麾下魔物更是士气大振一股脑涌入风屏谷。 樊拔山见松千枝夺路而逃心知深渊主宰之争业已分出胜负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却见西方之主樊隗飘然而至神威凛凛他甲胄在身微一颔首致意挥军席卷而上大肆屠戮收割敌军血气无移时工夫便逼近风屏谷堵住了方磐的退路。瓮中捉鳖之势已成他稳扎稳打逐步蚕食对方的兵力谷内魔将亦心领神会轮番上前纠缠各施手段一击即退。方磐血气冲脑单枪匹马接了下来一时间杀红了眼杀得昏头转向及至身后兵卒呐喊溃散这才惊觉陷入重围之中进退两难。 困兽犹斗方磐这等悍将一旦陷入绝境发起疯来便是樊拔山也不敢轻敌虽说有西方之主压阵屠灭他如屠一鸡耳但劳动深渊主宰出手却显得他十分无能脸面无光。樊拔山正待亲自出手将对方压服眼神忽然一缩却见千军万马之中方磐连挥七锤逼退魔将正当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空挡血气空乏无以为继一道身影如幽灵般闪现双手挥动一柄奇形怪状的长镰五色神光压落逼住他不得闪避镰刃掠过将双腿齐齐斩断。 深渊之躯强横绝伦血气不竭肉身不灭方磐咬紧牙关低吼一声丹田内血气转动伤口喷出无数纤细的血丝彼此交织旋即将断腿接回身躯。他圆瞪双目右臂鼓胀近半青筋迸起如小蛇般游动缠绕圈转铁锤反手击落眼梢已虚影一晃早已凭空远遁。铁锤击了个空使差了力方磐扭转腰腹顺势舒展手臂甩了半圈这一手叫做风卷残云还是横扫千军来着脑中骤然一片空白断腿处一麻筋骨松动魔气氤氲猛地炸将开来连响一十七 声血肉飞溅如雨小半个身躯荡然无存。 方磐猝不及防丹田遭重创血气失控身躯再也无法复原。他怔怔盯着一长一短两截腿脚残躯滚落在冻土上目眦欲裂眼角淌下两行鲜红的血泪。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到头来却殒命于屑小之辈只看到一抹猥琐的影子眉眼都不曾瞥见叫他怎生合得上眼。樊拔山暗暗叹息一道血影从体内飘出上前将方磐轻轻一抱生机泯灭千年道行付诸东流。 勃戮、狄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深渊不同于三界之地北方之主手下一员将领也如此神通广大若非那厮窥得空挡挥了一镰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折损多少天魔眷属。内心深处尽管不愿承认但这些日子征战下来那厮每每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战局一锤定音旁的不说单这份眼力就非常人所及。 孔雀王骨骸炼作一柄五色神光镰喙为尖首为刃脊为柄神光明灭轮转涅槃之力镇压万物持这等凶器一举重创方磐的正是魏十七遗落在外的一具身外分身名为“周吉”。他得了古佛迦耶指点修炼天魔书有成炼就天魔之躯于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中的蚀、破二谛领悟尤深凌驾于一十八魔将之上隐隐独树一帜分庭抗礼。不过他修炼魔功毕竟时日尚短麾下眷属人丁单薄平平无奇打不得硬仗只能仗着己身神通从旁偷袭终究上不了台面。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虚名只是浮云周吉以“破谛”神通击溃方磐见大局已定抽身远遁悄无声息没入风屏谷深处。行不多时身旁浮现一具若隐若现的身影如墨晕染由淡转浓增添了数分光彩却是一个身材曼妙面目模糊的魔女不声不响亦步亦趋。 朔风凌厉大雪纷飞周吉深吸一口气寒气直入心肺忽然开口道:“那人在这风屏谷内留了一道气息。” 心有灵犀无须把话说透周吉不愿道出那人的名号一来是心存忌惮而来也生怕直呼其名生出感应。那魔女心生好奇体内 魔纹旋生旋灭凝神窥视良久却一无所获。她思忖一番低声道:“听闻那人远在南疆万水千山鞭长莫及区区一道气息这一道气息……”不知怎地她觉得心中有些发虚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的名树的影何况周吉只是那人的一具身外分身侥幸挣脱了桎梏借尸还魂重起炉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但要与正主当面锣对面鼓争一个主次却是连念头都不敢有。但既然投入迦耶门下就只能听其驱使要他修炼魔功那就修炼魔功要他入深渊一战那就入深渊一战周吉寻思过无数遍迦耶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他只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还不够强大只能言听计从不足以把握自己的命运。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条退路也是唯一的一条退路至不济就回到那人身旁死心塌地当一具分身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说到底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那么几分自信。 周吉步履不停一路顶风冒雪攀越山岭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一个洞穴前左右两棵黑松如神荼、郁垒洞内黑黝黝望不真切透出一股腥臊腐臭的气息。侧耳静听洞穴深处有沉重紊乱的呼吸呼噜呼噜吐血沫的声响还有铁链叮当相撞周吉不觉皱起眉头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轻轻咳嗽一声举步上前踏入洞中。 双眸灌注魔气黑暗中纤毫毕现周吉慢慢走了七八步转过一个弯望见一猴头卧在石上胸口破开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心脏似被生生剜去身躯四肢缠绕着铁链一根根铁钎刺入筋骨直插脏腑。原来……那人的气息竟留在了一头铁猴体内! 周吉从未见过此猴当日在金母洞天内金符破开顽铁灵机点化铁猴他早已逃离天庭藏身于魔界除了古佛迦耶与魔主波旬外无人知他下落。然而他第一眼望见此猴心中却涌起一阵亲近仿佛冥冥隔世的同伴再度重逢一见如故。 铁猴有所感应费力地隙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手脚颤抖铁链铁钎叮当作响心情激动不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三节 破天荒头一遭 胸腹重创似乎有什么东西吞噬了脏腑破体而出留下狰狞的伤口久久未能愈合那猴头命悬一线苟延残喘强撑到今时着实不易。周吉慢慢挪动视线目光触及一根赤铜棍耳畔轰然巨响脑海中泛起无穷恨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忍不住踏上半步伸手欲攫取又强行按捺下冲动。魔女立于一旁静静注视着他眉头微蹙似有些担心不过魔主曾郑重告诫她周吉的气机与那人相连如非必要切勿擅自插手以免搅动天机横生枝节。 注视良久激荡的心绪渐次平息周吉收回脚步低声自语道:“原来……原来是一条赤铜铸恨棍……”他逃离天庭之时此棍尚未出世破天荒头一遭目睹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铸恨”二字同处深渊识见无碍冥冥中的一线天意将二人渐拉渐紧周吉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陷落蛛网的飞虫挣不开逃不脱。他命中注定只能是那人的一具身外分身吗? 周吉定了定神决意打破窠臼稍作反抗。他暗暗催动魔功施展“蚀谛”神通驱使天魔气灌注铁猴体内分化侵蚀将其转变为天魔眷属若能成功一来挽回了铁猴一条小命二来给自己增加一枚筹码来日面对那人腰杆能稍稍硬气几分。那人是悬于头顶的利剑气机牵引随时可能出现周吉不再掩饰修为倾力施为黑暗之中魔气如潮水翻涌将铁猴团团裹住。 如同回到顽铁母胎之中铁猴蜷缩起身体陷入沉沉龟息意识混沌如初未经点化。周吉全神贯注操纵天魔气争分夺秒无效旁顾魔女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察觉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却见风雪之中一魔物亲卫负着包裹彳亍独行正往铁猴栖身的洞穴而来。她微微皱起眉头倾注魔气转化眷属正当关键之时不容打扰她身形由浓转淡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虚影随风而去暗暗使了个神通将对方的脚步拌了一下。 天魔神通诡异 以有心算无意丁二郎正埋头赶路忽然脚踝一疼似乎不小心踢到了坚冰僵硬发麻身躯随之失去平衡打了个踉跄包袱摔了出去大大小小的果子滚落山崖。北地苦寒冰天雪地风屏谷却是少有的温暖之地契染经营数百载囤积血食之余也种了一些耐寒的果树品种虽不多别有一番风味。魔物喜食血肉甚少对果子感兴趣丁二郎为结交铁猴隔三差五拾掇一些巴巴地给它送去只是这一遭流年不利不小心摔了个稀巴烂。 丁二郎揉了揉脚踝望着四散的果子长长叹了口气俯身拾起几枚完好的在胸口擦了擦狠狠咬上一口翻来覆去嚼了一回似乎耐受不住滋味又吐了出去。脚踝疼得厉害热辣辣一抽一抽他低头琢磨片刻觉得空手探视铁猴不大妥当不如改日携果子再去以免坏了情分。丁二郎拿定了主意折了根树枝当拐棍一瘸一拐摸下山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觉魔女从中作祟只以为是个意外。 魔女逐走丁二郎从虚空中显出身形她俏生生立于洞口黑松下拔了一根松针在指尖揉来搓去忽然双眉一挑目光投向左首。无数黑烟凭空而作纷纷汇聚显出魔将勃戮的身形双手握于胸前朝魔女躬身见礼神情甚是庄重言简意赅将风屏谷中局势一一禀告。西方之主樊隗迫退山涛与郎祭钩樊拔山进驻风屏谷麾下魔物掘地三尺似乎在搜寻什么要紧物事为避免与彼辈发生冲突魔将及眷属入地道暂避留在谷中的止有勃戮和狄罗二部。至于周吉麾下的眷属小猫小狗十几只人丁单薄被勃戮视若不见连魔女也无意问起。在她看来那只是周吉修炼“蚀谛”练手的粗坯好比大匠雕刻佛像先以寻常边角料尝试一二待有了把握再焚香斋戒沐浴更衣取主料大材下手一气呵成神完气足。 樊隗为深渊意志侵染全靠魔主以神通压制有古佛迦耶担保魔女并不担心他过河拆桥既然魔物势大 他们乐得退避在后保全实力。入深渊以来连番血战魔将伤而不死无一陨灭麾下眷属却死伤不一折去了近半好在樊隗气候已成他们从破阵攻坚的主力沦为偏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是魔物的深渊魔物的血战。樊隗究竟在找什么魔女虽不明了却略有几分猜测大抵与迦耶脱不开干系不过此事与她无关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即可。 她挥挥手命勃戮退下双眸投向风雪深处猜测着那人的行踪。周吉只是一具身外分身得迦耶指引修炼包罗万象天魔书对她不无恭敬一向将胸中的桀骜掩饰得很好彼此相处还算融洽。但在那正主跟前她的姐妹又会是怎样一番际遇和境地?深渊的天空下无有界壁阻隔她能感应到另一个自己的气息虚无缥缈如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不去念及又缠绕于心底轻轻拨撩……魔女心中有些惆怅这是魔主降临的征兆她们的相会之时大概是不远了…… 樊拔山接管风屏谷微露招揽之意仓谷糜没怎么多犹豫便改换门庭投入西方之主樊隗麾下收编谷中残兵为新主效力。形势逼人石火骝柯轭牛主动投靠仓谷糜风屏谷就此易帜成为西方之主打入北地的一根木楔进可攻退可守骨鲠在喉威胁着阴酆王和郎祭钩的地盘。 风屏谷乱了数日局势渐渐平息仓谷糜分了个驻防的差事领了一干老弱病残看护血食可以想见日后闲得发霉再难有出头的机会。不过仓谷糜并没有失落他不是西方之主的心腹嫡系冷落一旁也在情理之中至少樊拔山容得下他混日子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丁二郎耽搁了数日见没人顾得上他们搜罗了一些果子屁颠屁颠赶去探望铁猴然而这一次令他大出意外洞穴深处空无一人铁猴连同那根赤铜棍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举着松明伫立许久心中既怅然又激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四节 人心隔肚皮 荒芜的冻土冰原之上赤日暗淡无数光点从天而降如一团团飞舞的火星扑腾了一阵缓缓聚拢一处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数息后山涛踉踉跄跄跌入现世周身血符急剧闪烁气息忽起忽落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深渊意志镇压下去。他脸颊染上一层妖异的晕红胸口急剧起伏剜去血肉不足以将深渊意志尽数剿灭留在体内终是心腹之患这一遭吃了大亏为樊隗所算计泥足深陷一时间扳不回来了。是立刻回转深渊之底服软做小请昊天相助祛除深渊意志还是费了之前的布局收回南方本命血气斩灭西方之主樊隗了断因缘另谋他法? 南方本命血气关系到他一宗后手费了未免可惜两害相争取其轻不如舍了这张脸皮暂行退避。山涛亦是果决之人微一沉吟便拿定主意将血气一唤身形化作一抹血光正待破空遁去体内深渊意志忽然蠢蠢欲动引得血气一滞仍落入北地冰原竟不得远遁。山涛隐隐察觉到异样试了数回遁光才起即落无论怎样小心镇压都不济事那深渊意志虽被镇压却似有灵性一般掐着节骨眼作祟一味拖住他不放。山涛顿时大警不对纵有灵性也不可能拿捏得如此之准这背后定有人暗中使坏……能操纵深渊意志又会是何许样人物?一阵寒意打心底腾起山涛念头数转双眉一挑立定于原地决意看这背后之人敢不敢露面。 北地风雪渐紧却吹不进身旁三尺之地山涛催动血气法则以水磨工夫将深渊意志分而割之层层削灭他道行修为远在樊隗之上樊隗拿深渊意志无可奈何他却凭着血气法则抽丝剥茧将体内深渊意志削灭了些许。山涛执掌一部血气法则这具千锤百炼的肉身乃是他的主场他不急不缓消解心腹之患一旁窥伺之人不容他称心频频挑动深渊意志反扑借机消耗他的战力。 山涛身经百战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凶险孤身涉险腹背受敌敌暗我明换作旁人绝不会立定原地干耗 下去山涛却另有一宗无人知晓的后手决意等上一等看清大敌的底细至不济日后也可卷土重来。 日升日落忽忽过去百日光景山涛沉得住气分心二用一面削灭深渊意志一面以神念搜索终于被他锁定敌踪蓦地张开南明神域起血气法则一扑不想对方极为机警滑不留手于间不容发之际抽身逃脱却也因此暴露了行迹被山涛神念锁定再也不得隐匿弄鬼。赤日照定北地风雪奄忽消散山涛定睛望去双眸窥破一切虚妄却见一似曾相识的少年郎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双眸炯炯有神眉心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云遮雾绕精芒闪动他略加思索颔首道:“原来是你!” 暗中弄鬼的非是旁人正是山涛麾下三将之一的管虢公! 过往种种如在眼前蒙蔽的神思豁然开朗山涛暗暗叹息终于窥得前因后果。上一轮血战中管虢公机缘巧合得了一枚镇珠连山涛也看不出来历只当是寻常万物轻轻放过却不料那镇珠乃是深渊意志所化得管虢公炼为本命物蛰伏千百年觅得时机趁南方本命血气回归之际占了管虢公的肉身现身于世间兴风作浪。管虢公为阴寒之力侵入丹田透支寿元保全性命原本衰老不堪苟延残喘神通反噬己身更兼瞎了双眸一朝为镇珠操纵夺去四份本命血气悟得血气法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寒毒尽数化去瞎眼复明肉身回复鼎盛之时兀自贪心不足一路循迹来到北地盯上了剩下的本命血气。 七十二莲花峰大阵乃他亲手所布南方本命血气中留有他一缕神念山涛如何不知北地有两份本命血气一份在契染手中一份在他钦点的鬼牙将手中。契染的背后有转轮这尊大神入了深渊之底才隐约知晓二者的关系决不能伤其性命至于鬼牙将乃是他处心积虑伏下的后手若管虢公为此二人而来于公于私他无论如何都得阻上一阻。管虢公在算计他他又何尝不在算计管 虢公! 人心隔肚皮山涛终非全知全能难免会错了意。管虢公彻底炼化了两份本命血气自知止步于此短时间内无法炼化第三份他遵从冥冥中的指引万里迢迢赶赴北地在乱军中寻找机缘对契染和鬼牙将的下落并不十分热心搂草打兔子得便就顺手而为不得便也不急于一时。果然樊隗先后与郎祭钩、山涛大战以破灭法目重创山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循着深渊意志的气息管虢公轻易就追上了山涛若能占了深渊主宰肉身还用得着千辛万苦炼化什么本命血气? 这是一条一步登天的捷径解脱的曙光即在眼前管虢公如何肯白白错过不过他也知这件事不好弄一面百般阻挠骚扰缠住山涛不令其脱身一面透过南方本命血气间的气机牵引寻求得力的援助。深渊之中有谁能助他一臂之力?唯有那空口白牙许下承诺“两份本命血气换一次出手“的韩十八六月债还得快之前舍去的好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讨回来那厮究竟是应还是不应赶得上还是赶不上? 深渊意志与天人为敌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扼杀深渊意志既是为人亦是为己山涛双眸亮起无数血符起心意一唤一轮暗淡的赤日悬于头顶光耀千里分割晨昏下一刻他倾力出手。伸手遥遥一指血气法则纵横交织禁锢天地万物管虢公一旦为其所摄赤日降下流火肉身化为灰烬任尔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也难逃此劫。 管虢公追随山涛日久如何不晓得厉害他将体内本命血气催发到极致身形虚实变幻穿梭不定远远避开血气法则绝不令其沾身。足足百余息后山涛忽然起手一按地覆天翻南明神域拔地而起管虢公蓦地收住脚步虚影合而为一眉心镇珠精芒大盛射出一道血光从天到地一划撕破神域脱身而出。 山涛心中一怔没想到这厮竟炼化本命血气悟得域界神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五节 银样镴枪头 肉身虽是管虢公内里却换了个人操纵血气法则岂是寻常人所为山涛顿时收起轻敌之意熄了速战速决之心眸光闪动心中思索着对策。管虢公见他停手不攻暗暗松了口气他虽能将本命血气的威力催发到极致终究只炼化了两份饶是山涛吃了樊隗的暗算非复鼎盛之时他也只能从旁周旋拖延一二不可正面硬撼如韩十八不能及早赶到也只能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步登天就此白白错失他实在是不甘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山涛顷刻间便拿定主意一声厉啸全力张开南明神域痛下杀手。管虢公没想到他如此果决肚子里一迭声叫苦待要抽身远走却已迟了一步陷入苦战苦苦支撑了一日一夜本命血气无以为继再不能轻易撕开神域身躯为血气法则侵蚀直如千刀万剐一般皮肉一丝丝一缕缕挂落下来血珠滚滚滴落蒸腾为氤氲血气重又吸入鼻孔。 管虢公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山涛一旦铁了心要留下他除去死撑到底也没有旁的退路富贵险中求这一遭却是打错了算盘就算弃了这具肉身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管虢公横下一条心不遗余力催发本命血气血肉尽被削去只剩一具玉色白骨密密麻麻铭刻血符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在南明神域中竭力作困兽斗。 不知何故山涛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左冲右突始终按捺不下。管虢公虽露颓势却也不是一时半刻拿得下的急躁之下山涛掀起南明神域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压去反给对方留下腾挪的空隙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脱出罗网如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吸上一口续命的气。 双方又缠斗了大半日管虢公渐至于灯枯油尽左臂白骨“咔嚓”一响细小的骨屑冉冉飘起如晶莹剔透的玉石在神域中湮灭殆尽。山涛终于看到了曙光正待痛下杀手眼梢瞥见一道黑气如大蛇般横空出世滚滚扑过半空落地化作一魁梧敦实的汉 子左眼白球黑瞳右眼黑球白瞳定定望着自己咧开大嘴似笑非笑。 区区外界异物也敢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扬威?山涛冷哼一声忽然觉得那汉子有些异样心中生疑凝神细察一番这才发觉那汉子竟炼化了一份南方本命血气筋骨凝结为深渊接纳从此永驻于世。他顿时心如明镜这汉子十有八九是得了什么好处知恩图报赶来相助管虢公百计拖延等的就是他吗? 那汉子嘻嘻一笑朝山涛有模有样拱了拱手道:“乌照见过南明王幸会幸会!”他嗅觉灵敏立于南明神域外小心翼翼绝不越雷池半步。山涛如何看得起这等异物炼化了本命血气巴巴送上门来正好物归原主他催动神域向前压去乌照尝过苦头哪里肯陷入其中抢先将身一纵化黑烟退避三舍。 乌照虽未出手却引得山涛分心旁顾管虢公终于喘了口气伸手在左臂上一按一抹本命血气渗入创口骨屑不再飘出但那一道裂痕却永远无法愈合血符流动至此戛然而止却是废了小半条胳膊。山涛身经百战旋即察觉对方的用意当即弃乌照不顾返身扑向管虢公血气法则一道道落下管虢公左支右挡百忙之中拿眼光去瞥乌照却见他只在神域外逡巡不肯舍身踏入其中肚子里不禁破口大骂。 无移时工夫管虢公右腿被血气法则侵蚀破开一道深深裂痕骨屑一股脑喷出瘸了个腿进退两难眼看大势已去山涛蓦地将南明神域一收飘身退出数丈脸色阴晴不定举目望去前方又多了一员镇将手持八棱破甲槊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杀气腾腾盯着自己胸腔中似乎燃烧着一点火焰虚无缥缈气息十分诡异。 管虢公并未见过藏兵镇将不过瞧他的模样似友非敌相助也罢搅局也罢这具肉身总算是保住了。他伸手按住右腿催动本命血气阻止白骨继续崩解心中琢磨着为何韩十八还不现身来的反而是一个异物一个镇将?难不成韩十八如此慷慨将两份本命血气分别赐 予了他们?心念动处眉心镇珠内精芒点点亮起管虢公起心意感应乌照确是炼化了一份本命血气但那镇将体内却空空如也只有一点纯青的火焰吞噬了心脏在胸腔中一涨一缩跳动不息。 山涛入主深渊之底体内血气浩如烟海正有无穷资粮藏兵镇将按捺不住胸中渴求顿时凶性大发双腿猛一夹独角乌烟骓破开四蹄肆无忌惮撞入南明神域。山涛微微眯起双眼操纵血气法则擒拿镇将不想对方掀起八棱破甲槊大开大合引动一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撕开神域吞噬血气当胸一槊狠狠捅去。 山涛心中打了个咯噔这一惊非同小可神域对神域法则对法则这是颠扑不破的铁律为何这一缕纯青色的火焰如此特异吞噬血气为资粮如入无人之境?面对三大强敌夹攻他凛然不惧但焚天之火一出血气法则如雪狮子向火却令他顿生退意。 焚天之火只燃烧了数息吞噬海量血气如吃饱犯困的猛兽倏地缩回藏兵镇将胸腔内懒洋洋不听使唤。神域四合血气法则纵横交织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藏兵镇将百忙之中身化奇气壮士断腕壁虎断尾顾头不顾腚跳入云霄避难独角乌烟骓被法则之力吞没无声无息消失于神域中。山涛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枉费他吓了一大跳。 奇气横掠数十丈落地化为藏兵镇将胯下没马手中没槊骨节噼啪乱响皮开肉绽一道道伤口炸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目露凶光四下里一扫管虢公只顾提防山涛暴起乌照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在意他的狼狈相。藏兵镇将鼻孔张翕按捺下胸中冲动山涛何等了得无有焚天之火相助他万万不是对手。 双方相持片刻山涛心有所动扭头望去只见又一员镇将姗姗来迟身披皮甲腰挂牛角手中提了一柄九头穗骨棒炼化本命血气得以永驻于世气息昭然若揭正是从一开始就追随韩十八的镇将樊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一言出天地定 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四将围住山涛轮番出手彼此配合无间存心将他困在北地冰原不得脱身。山涛心中打了个咯噔当他鼎盛之时不畏群战自然不把彼辈放在心上如今为破灭法目所伤众寡悬殊腹背受敌一身神通大打折扣却如何是好?最令他忌惮的是眼前四将只是癣疥小患正主尚未现身真正的大敌引而不发暗中窥探他的破绽。 山涛微一沉吟旋即拿定主意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当即起心意一唤北地骤然间风云变色一轮暗淡的赤日悬于半空若不堪重负从天而降瞬息掠过千万里落在山涛脑后烈焰飞腾吞吐光华令人不得直视冻土冰原层层消融水汽氤氲而起遮天蔽日。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四将不约而同退后数丈眯起眼睛只看到一缕模糊的身影在强光中扭曲晃动。 挟一轮赤日之力此时待要脱身易如反掌然而山涛心底却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不假思索十指穿插勾结结成一个怪异的手印低低念了个“咄”字。一言出天地定刹那仿似永久管虢公、乌照、樊鸱心中大震如醉酒一般东倒西歪立足不稳体内翻江倒海响起一连串轻炸飞出点点滴滴细小的血珠。 藏兵镇将看在眼中心如明镜暗地里冷笑一声南方本命血气哪是那么容易炼化的吃到肚里的东西终究要吐出来不光吐出来更要赔上十倍的利息。 山涛借赤日作法收回南方本命血气管虢公、乌照、樊鸱已将血气炼化兀自苦苦支撑这四份血气经深渊意志点染仓促间夺之不去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数了山涛“咄”字出口之时远在天南海北山巅海底鬼牙将、莫澜、契染、陈聃四人正孜孜炼化本命血气忽然心生震动体内血气沸腾身体失去控制颅顶八爿顶阳骨豁然中开南方本命血气如脱缰野马夹带己身精血夺路而去。 变生不测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鬼牙将催动血符枣核莫澜祭起血玉滴水佩契染口含千枝万叶血气丹陈聃张开昊天神 域四人同时施展手段争夺血气。血符枣核乃山涛赐下之物如何能违背主人心意鬼牙将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身躯炸得粉碎精元尽数投入本命血气一滴血珠翻来滚去颤巍巍漾动数息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山涛眼前欢呼雀跃投入他脑后赤日之中。 鬼牙将本是命定之人山涛有意扶持他收拢本命血气成为南方之主升起一轮新的赤日跻身深渊主宰之列不想变生不测深渊意志借一颗小小的镇珠撬动血战大势夺取本命血气搅得龙蛇并起天下大乱殚思竭虑埋下的一招暗棋到头来还要他亲手拔除亲手摧毁。世事无常即便入主深渊之底也不得称心如意。 南方本命血气归回其主烈火烹油赤日光芒大盛山涛深深吸了口气神采奕奕他嘿嘿自语低笑道:“你还不出来要等到何时?” 话音未落第二滴本命血气破空而至却是莫澜拼着舍去半身精血借“血符珠”脱身挣脱本命血气的侵蚀远走高飞。山涛将第二份本命血气收入赤日举目朝远处望去视线越过万水千山落定在陈聃身上。不看僧面看佛面陈聃压力忽然一松精血回归己身本命血气一毫不取消失于虚空之中。他怔怔呆立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眉纠结成一团七十二莲花峰之行到此尘埃落定他损失了一头血奴双手空空全凭昊天的面子才得以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陈聃心中空落落的旋即燃起一团烈烈怒火充斥胸臆。不甘!不甘!不甘! 极北之地万丈冰山孤峰撑拄天地间契染藏身于山腹深处苦苦支撑体内精血如开闸的洪水被本命血气生生抽去正当心惊胆战之际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微微一颤一股晦暗深沉的气息悄然降临一抹淡淡的虚影现于冰雪之中背对契染徐徐探出右手朝那滴本命血气指了一指血珠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欲拒还迎扭捏了十余息一缕缕血气飘散而出裹挟着夺去的精元没入契染体内。 散落在外 的本命血气失去感应山涛心中一动在万丈光芒之中朝极北之地望了一眼。他看到本命血气散入契染体内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渐次暗淡四目相投尽在不言中。这是转轮插手了山涛心中暗暗叹息看在昊天的面子上他退了半步取回本命血气放陈聃一马然而转轮却不容他出尔反尔亲自出手留下了一份本命血气。 一份南方本命血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留给契染吧。山涛断了心思三滴血珠在赤日中翻来转去忽地化作三头金乌气息节节攀升将体内最后一丝残留的深渊意志消磨殆尽双眸炸开点点血芒张开五指朝管虢公虚虚一抓。 管虢公纵声厉啸穿云裂帛白骨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纹密如蛛网骨屑冉冉升腾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眼看本命血气即将夺体而出他不由心生退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镇珠安然无恙换一具附体之躯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管虢公正待弃了这一具千疮百孔的白骨一阵异样的感应拂过身心答允他出手之人终于应邀而至。 山涛脑后赤日腾空飞起投入万丈高空金乌衔尾追逐滴溜溜转了数圈降下一道流火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冰原。 赤日流火天降异兆落风谷一幕重现魏十七不避不让立于流火之中星域不动佛国不现天顶不出单凭十恶星躯硬抗山涛倾力一击。流火洗刷星躯不增不损浑然如一魏十七犹有余暇细细体察本命血气的虚实血气法则的种种变化清晰可辨如在眼前伸手即可攫取。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魏十七窥见血气法则山涛又何尝不知他的深浅。世事无常强弱翻易当日在落风谷没有将他碾灭如今轮到自己尝这苦果了山涛长叹一声将身一纵化作一抹血光冲天而起径直投入赤日之中不战而退避其锋芒。 魏十七长身而立抬头看了一眼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跃出苍穹悬于天顶主杀主死主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七节 远走高飞 深渊的天空一辟为二半幅赤日高悬南方本命血气化作三头金乌口尾追衔滴溜溜乱转逼散出无穷无尽的热力半幅夜幕重障永夜张开漆黑的双翼大陵五星光闪烁如恶魔的眼冷冷睥视众生蝼蚁。 山涛催动赤日侵蚀永夜血气法则如火如荼却被星力重重消解碾灭于无形。他心中猛一沉久居深渊如何不识得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为对方驱使非同小可这分明意味着深渊业已敞开怀抱接纳眼前的外来者将其视作天地间的一分子执掌法则之力。非是血气法则而是亘古以降从未有人染指的星力法则。 赤日一涨一缩光芒万丈却刺破不了黑暗反为星光吞噬。山涛不禁摇了摇头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他执掌其中一部奈何不了对方隐隐处于弱势若南方本命血气在手或可争个均分之势如今只收回小半回天乏力。 法则之力此消彼长永夜急剧扩张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天顶枪跃入空中大陵五星力下垂补全半截断枪雷纹明灭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绞成大蛇露出一丝毁天灭地的气息。 山涛藏身赤日之中心中一片冰凉急待不顾一切抽身远遁气机牵引之下魏十七踏上半部伸手握住天顶枪十恶星躯迸发出沛然伟力顺势挥臂一掷天顶枪化作一抹流光瞬息消失。 山涛心头“砰”一跳天顶枪已划开苍穹直击赤日雷电轰然而作只见其形不闻其声。三头金乌逐一消失南方本命血气融入赤日血气法则吞噬雷电之力释放无穷光热天顶枪一寸寸刺入一寸寸消解星力狂暴光芒急速消散当天顶枪完全没入其中烈焰委顿赤日黯淡无光。 一缕绷紧的弦戛然而断神念之中失去了天顶枪的感应大陵五无可依托隐没于苍穹深处永夜以风卷流云之势向后溃退留下一轮黑日光芒间或一闪日薄西山奄奄一息。 天昏地暗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狂风掠过广袤的北地暴雪席卷冻土冰原冰雪掩盖了一切。天顶枪完全消融在赤日中一击之威破灭光热山涛被重创龟息不醒赤日化作黑日纵未陨落亦为时不远。魏十七立于风雪中目光投向千万里之外的风屏谷那里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隐隐召唤他并且随着山涛气息消沉感应越来越强烈。 他沉吟片刻起心意一唤无移时工夫九瘴兽王抖擞精神足踏瘴气破空而至将身一摇冰雪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魏十七拍拍它的脑袋跨坐其背打了个手势朝风屏谷飞遁而去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这才松了口气彼此使了个眼色紧随其后一声不吭埋头赶路。 当魏十七拿定主意动身直扑风屏谷的一刻周吉心有所感当机立断召集麾下眷属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从后山翻出风屏谷一头撞入风雪之中。还不到时候他还太过弱小王见王身家性命交托出去下场堪忧。魔女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她不声不响紧随其后暗暗唤上一干魔将趁着风雪肆虐化整为零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风屏谷一路追随而去。 西方之主樊隗坐镇于风屏谷内他催动破灭法目击退山涛自身元气大损虽不曾动摇根本终须调息静养一段时日。风屏谷外风雪大作却是再好不过的一道屏障天威不可测人力有时穷尽郎祭钩与阴酆王只能消停下来大军不得轻动没什么可担心的。周吉与一干魔将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耳目不过樊隗并未阻拦麾下魔物大军成了气候羽翼丰满无需天魔再从旁襄助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他暗暗传语樊拔山只做不知任凭他们远走高飞。 仿佛为了补偿赤日削平冻土冰原暴风雪前所未有地猛烈周吉仓皇逃离风屏谷风雪蔽眼却始终没有迷失方向魏十七正朝风屏谷而来他取向东南渐行渐远。周吉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魏十七并非为了自己而来风屏 谷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目标与樊隗不谋而合希望这位西方之主足够强横能拖住魏十七的脚步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远走高飞。 樊拔山乃是精细之人他调拨人马将风屏谷守得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暗中命手下心腹领了一队队身强力壮的魔物四下里掘地三尺四处搜寻樊隗索要之物。那物事又不知是方是圆是长是扁樊隗含糊其辞只说神物自晦掘到左近才露异状只管往下掘哪怕把风屏谷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樊拔山领了题目只得老老实实做文章下死工夫掘地风屏谷占地极广冻土坚硬如铁进展甚是缓慢。樊拔山有些后悔听任那一干魔将走得干干净净否则以他们凿穿地道的神通大可借力不过反过来一想樊鸱如此郑重定非凡物也只有自己亲自盯着若是落在魔将眼中保不定会横生枝节坏了大事。 他随樊隗跳出深渊来到三界之地他化自在天魔宫见识过魔王波旬的神通忌惮不已谁知道那一干魔将中隐藏了什么耳目手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彼辈离开风屏谷从此分道扬镳再好不过了。 忽忽过了十余日也是神物合当出世运数注定一队魔物在风屏谷西北山脚下胡挖乱掘发狠凿穿了厚厚一层冻土土下竟然埋着一块青石透出一丝暖意。魔物顿时精神大振呼呼喝喝将冻土一方方掘开清理出方圆丈许一块巨石仍然挖不到边。 那巨石质地坚硬刀劈不动斧斫不伤无有冻土遮掩暖意越发蓬勃氤氲缠绕中人欲醉。冰天雪地苦不堪言魔物被暖气一冲顿时哈欠连天丢开手中家伙往石上一扑一个个酣然睡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主事的偏将心知有异喝命剩下魔物就地看守不得上前去自个儿急急回转营地向樊拔山禀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八节 葫芦里卖什么药 樊拔山得闻异兆神情微动果然如樊隗所言掘到那物所在自然见分晓他背负双手兜了半个圈子拿定主意先去看上一看判定了真伪再向樊隗通禀。那偏将在前引路无移时工夫便来到青石跟前蓬勃暖意扑面而来四下里却空空荡荡奉命驻守于此的魔物竟走得一个不剩掘地的家伙丢了一地他脸上挂落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神情有些尴尬。 樊拔山不以为忤举目朝那青石望了几眼心中打了个咯噔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开口问道:“石上的血纹是一开始就在吗?” 那偏将闻言微微一怔揉了揉眼睛上前几步张望却见青石之上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血纹如江河曲折不见首亦不见尾。他生怕樊拔山以为自己隐瞒不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赌咒道:“属下看的真切掘出之时绝没有这东西!” 樊拔山为人精细心下有了几分猜测驻足不前命他前去传话将仓谷糜等唤来查看。那偏将暗暗松了口气一路飞奔心急火燎跑到囤积血食的冰窖喘着大气说了几句一迭声催促他们动身。仓谷糜听得青石出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在风屏谷多年从未听说地下还藏着地热赤流一时好奇领了手下赶去看热闹。 一行人匆匆赶到青石前樊拔山身后已站了十余将领有头有脸的偏将牙将裨将都闻讯赶来老老实实候在一旁瞪大了眼珠伸长了头颈却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偏将咽了口唾沫目不旁视领了仓谷糜上前去。 樊拔山心平气和问了几句仓谷糜两眼一抹黑车轱辘来车轱辘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当真是一无所知。樊拔山扫了一眼他麾下尽是些残兵游勇老弱病残留着也是白费口粮干脆拉上去试探一下。他看了心腹一眼那偏将被樊拔山眼神一扫脑子拼命转动四下里一片沉寂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他忽然福至心灵咳嗽一声命仓谷糜引了手下将那块青石从土中掘出。 仓谷糜自恃力大浑不知其中关节答应一声正待上前去柯轭牛拉了一把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仓谷糜知他年老成精把咬耳朵的话听了进去搔搔脑袋瓮声瓮气命石火骝速速上前干活。石火骝高高瘦瘦战力平常脑子却甚是灵光大懒差小懒小懒差门槛扭转头就要开口一旁的偏将看不过去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扭扭捏捏做什么快去!” 石火骝被他踢了个踉跄心中一沉怨恨直冲后脑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来。他本是华隆头身边的亲兵奉了契染之命自领一支偏军看似一步登天说穿了是为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作嫁衣裳这些年动足脑筋耍足手腕始终收不到人心被柯轭牛架空上不得下不来个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这一脚踢得他心中酸楚泛滥满嘴都是苦涩肚子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蹩上前。 柯轭牛眼珠一转快刀斩乱麻你你你你你点了一波魔物那干蠢物不知利害跟着石火骝一拥而上弯腰拾起掘地的家伙还没顾得上动手被暖气一冲一个个眉低眼涩哈欠连天挣扎了十数息倒头便睡。石火骝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见状止步不前略作观望。柯轭牛不容他踌躇一口气又点了十余魔物推推搡搡技上前。 血纹一阵晃动坚硬的青石漾起层层涟漪熟睡的魔物如陷流沙被巨石吞没就此失去踪影。仿佛吃了什么大补之物血纹又多出一条纤细的分叉载沉载浮若隐若现暖意一层层向外弥漫靠前的魔物不及躲避被暖意一扑痴痴呆呆瘫倒在地当即呼呼睡去。 石火骝心知十分不妥狠心将舌尖重重一咬拼着最后一点清明踉踉跄跄退出数步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一般。樊拔山一言不发静静注视那些酣睡的魔物等了片刻彼辈亦无声无息沉没不见被土下的青石吞没。 仓谷糜脸上横肉跳个不停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樊拔山见他面沉似水不动声色心中有几分后怕 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暗道:“老仓运气不错多听进一句话免去一场灾祸。” 倦意淹没身心最后一点清明消失殆尽一步之遥远隔天涯石火骝朝仓谷糜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晃了几晃颓然垂落像一片枯叶飘落在地沉入无尽的长眠。仓谷糜噔噔噔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石火骝沉入土中就此消失无踪。他喉咙口发出“咯咯”轻响结结巴巴道:“那……石头……吃人……” 不是青石吃人而是石下伏着什么厉害的物事饥渴难忍吞噬精元血气。樊拔山挥挥手命众人退下仓谷糜如释重负这鬼石头这鬼地方多一刻都呆不住他二话不说头也不回避开去看热闹的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半个时辰后西方之主樊隗亲自来到青石旁眼睛半开半合没精打采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蓬勃暖意冲入身上他恍若不察被血气一卷便消解于无形。当日迦耶坐镇三界之地以七十二枚血舍利召唤三十六枚血舍利布下大阵将他传送入深渊并言明风屏谷下埋有一物与血舍利相合相宜祭炼融合为一宗至宝可降服深渊主宰。此刻三十六枚血舍利正在他手中一反常态蠢蠢欲动仿似种子遇到了春风雨水萌发出蓬勃生机。 他猜不透迦耶葫芦里卖什么药也猜不透青石之下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樊隗懒得多想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打开来看看……” 樊拔山深吸一口气全力催动体内血晶须发俱张血气从三千六百个毛孔喷涌而出化作千百血影前赴后继蜂拥上前忽地合拢于一处举拳重重击落。血影体内响起一连串爆响血气炸将开来拳力聚而不散青石应拳破开一个黑沉沉的窟窿冰消瓦解一道热力冲天而起如烈烈狂焰拍打虚空发出一声撕裂的巨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九节 平地起波澜 樊拔山驱使千百血影合力一击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方圆七尺青石消融目力所及尽是琉璃般光滑的石壁。热力一放即收旋即缩于地穴深处只有丝丝缕缕暖意弥漫在外摇摆不定。正如他所料青石只是障眼之物正主儿藏得极深轻易不肯露出真相。 樊隗鼻翼张翕嗅了嗅气味耷拉着眼皮寻思片刻屈指一弹指尖飞出一缕血气如丝纶一般垂落地穴借此窥得虚实引逗那物事上钩。那地穴深不可测血丝垂落千丈犹未触底深渊主宰的血气何等旺盛虽是游丝般一缕抵得上数以千计的寻常魔物那物事在地下龟息多年早已饥渴难当哪里经得起诱惑纵身飞起只一卷便将血丝卷去大半吃得干干净净扭头缩回地穴。 樊隗双眼一翻颇为意外这一缕血气看似纤细实则坚不可摧被对方一口吞去毫无抵抗之力迦耶所言“破除血气神域降服深渊主宰”或许并非虚言。他一颗心热切起来翻掌摄出三十六枚血舍利往空中一撒舍利子滴溜溜乱转忽地飞到地穴口环成二圈内圈一十四外圈二十二左旋右转隐隐生出一股吸力将那物事牵引而出。 凝神静候片刻血舍利哗啦啦乱响越转越慢不堪重负樊隗皱了皱眉头从指尖挤出一滴黏稠的精血弹落圈中爆开一团血雾须臾一扫而空。三十六枚血舍利得了助力稳住阵势盘旋转动再度推动牵引此来彼往僵持了百余息精血消耗殆尽仍无功而返。 樊拔山冷眼旁观单凭三十六枚血舍利牵引显然无法将那物事拖出地穴唯以海量精血引诱或许有一线机会。他见樊隗沉吟良久没什么好法子试探道:“大人血祭是否可行?” 樊隗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冷哼道:“血祭?那东西胃口大得很把风屏谷的人头全填进去也不够!”他借血丝窥探察觉那物事方不方圆不圆有棱有角模样跟血舍利差不多个头足足大了几圈吞噬血气生冷不忌似乎还没从虚弱中恢复过来力量尚且弱小也幸亏没有恢复当其 鼎盛之时如何降服得了! 试探已毕且看某家手段如何樊隗暗暗催动周身血气抬起右手虚虚一抓五指殷红欲滴血气喷涌而出凝成一只狰狞的大手径直投入地穴倏忽突进千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物事牢牢捉住。刹那间体内血气禁锁不住如破堤的洪水一泻千里那物事凭空得了海量血气气息暴涨樊隗分心两用一壁厢固守本元与之争夺血气一壁厢将那物事捉出地穴。 大地隆隆作响震波席卷风屏谷冻土龟裂一道道烟尘冲天而起如巨柱般扶摇不绝遮天蔽日声势浩大。神物出世果然不同凡响这风屏谷只怕要乱上一阵樊拔山见大人无暇分神悄悄退开去唤来一名心腹命他传令下去诸将约束本部兵马固守驻地不得轻举妄动。 数个时辰后北地风雪骤然平息风屏谷为烟尘笼罩千里之外一目了然。如此大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北方之主郎祭钩立于虚空之中凝神望了许久有些拿不定主意樊隗兵锋直指风屏谷定有所求神物出世亦在情理之中他有心插上一脚又生怕中了对方的圈套。若在平日管他是虚是实尽起大军先打一仗再说然而血战席卷深渊镇将入世之后的厮杀只会越来越惨烈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浪费即便是深渊主宰也有陨落的可能。 正当犹豫之际郎祭钩心中忽然一动扭头望去却见魔物大军蜂拥而至黑压压碾过冻土冰原气势汹汹直扑风屏谷而去一道赤光一道青光搅得风云突变毫不掩饰战意。这是镇将引了魔物攻打风屏谷命气与奇气合而为一业已成了气候万万不可小觑。郎祭钩眉头微皱悄悄隐去身形命松千枝收拢兵马徐徐掩向风屏谷待镇将与樊隗斗得两败俱伤再相机而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把握得好可一战定乾坤。 樊拔山得闻镇将来袭遥遥观望片刻他不识得藏兵镇将却识得樊鸱当日樊隗在藏兵洞洞天布下尸山血海大阵催生镇柱明明已毁了 樊鸱的根本怎地他还留存于世筋骨凝结得以永驻?那家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机缘卷土重来与己方为敌? 他也不去惊动樊隗调集兵马涌出风屏谷布下阵势与对方做上一场。熟料那两员镇将朝左右一分中军杀出一群魔兽当先一头银背猩猩手持大力牛头锤肩上立着一个小女孩小细胳膊小细腿尖声厉啸正是南明小主管大椿、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呼呼喝喝紧随其后一头撞入魔物军中。 樊拔山窥得真切眉梢不禁一跳深渊魔兽固然凶悍却不习阵列不通进退千军万马厮杀岂是儿戏凭借血气之勇撑不过百息这等浅显的道理镇将怎会不懂难不成是驱使彼辈充当炮灰?哪有炮灰像打了鸡血一般如此卖力? 啸声响彻云霄南明小主一马当先撞入敌阵陡然间平地起波澜冻土之下黑烟滚滚数百异物横空出世所过之处魔物血气失控七窍流血僵立于原地魔兽趁机大开杀戒切瓜剁菜般屠戮敌军大肆夺取血气。樊拔山暗暗吃惊原来那两员镇将还藏了一手降服了外界异物充当一支奇兵难怪如此托大! 樊隗麾下兵马从极西之地杀到风屏谷大小千余场血战什么样的大风大量没见过稍稍乱了片刻便稳住阵脚结阵反扑。樊鸱与藏兵旋即从左右夹击如尖刀一般插入敌阵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镇将不可轻敌樊拔山稍一犹豫将双肩摇上一摇化作一道血影隐身于千军万马之中直扑藏兵镇将而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来敌气势虽盛只要打灭为首的镇将麾下兵马自然土崩瓦解作流云散樊拔山经历上一轮血战个中关节了如指掌一出手便直取要害。 藏兵镇将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持一柄八棱破甲槊左冲右突正杀得酣畅淋漓忽然一阵异样袭上心头毫不犹豫反手一槊荡开半圈竟扫了个空千百血影凭空而先从四面八方扑来气息凌然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虚是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节 捡个便宜卖个好 单打独斗藏兵镇将自是不惧但此际深入敌阵正当群魔乱舞哪有余暇施展手段从容应对他一时间目露凶光唤动心意“噗”一声轻响颅顶腾起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千百血影骤然静止一一悬于空中如风中之烛摇曳不定。樊拔山大感意外镇将各逞神通万变不离其宗他大多了然于胸但头顶一团青火照定血气变化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样子看上去有点蠢终是实打实的手段。 藏兵镇将坐定独角乌烟骓双臂幻化出重重虚影八棱破甲槊吞吐伸缩瞬息连灭十余偏将牙将爆开一团团血雾尸骨无存。樊拔山立定脚跟现出身形举目投望周身血气翻滚血影如离弦之箭倒飞而回一一纳入体内然而被焚天之火照定的百余具血影竟不听召唤收之不去。藏兵镇将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将残留的血影血雾尽数吸入鼻窍焚天之火随之沉入颅顶将血气一扫而空涓滴不剩。 焚天之火一现一隐耗去海量血气得不偿失藏兵镇将心知遇到劲敌双眸血光大盛圈转独角乌烟骓一马当先杀去。樊拔山却不愿与他硬拼化作一抹血影在虚实之间变化不定将对方拖住腾不出手麾下大军一股脑围上前如磨盘一般层层碾杀局势陡然反复。 藏兵镇将入世未久兵将成色不足及不上樊拔山手下这支千锤百炼的强军一旦遇挫兵锋顷刻间土崩瓦解铁血命气一落千丈。正当苦斗之际樊拔山忽然暴退数丈藏身千军万马之中如一滴水融入江海就此消失无迹数息前立足之处冻土豁然开裂黑烟滚滚冲天而起乌照暗中偷袭扑了个空下一刻百余道血影从乱军中涌出倏忽合而为一一拳击在他后腰。 血气无异于大补之物乌照不避不让硬接这一拳不料血气凝而不散丝毫不泄拳力如利刃破入体内他不禁尖啸一声身躯随之化作黑烟腾空而起。樊拔山一击得手哪容他轻易脱身血影再度蜂拥而出真身藏于其中伺机痛下杀手。 藏兵镇将缓过一口气手下兵马只剩下小半正浴血 苦战毫不犹豫弃下乌照不顾收拢残军扭头杀出重围不再作无谓的消耗。乌照肚子里暗暗叫苦同在大人手下混饭吃并肩围剿过南方之主山涛原以为有几分香火情不想那厮如此绝情如此冷酷……大敌当前唏嘘之念一掠而过乌照使个神通黑烟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漫天乱舞分辨不出虚实真伪。 乌照存了脱身之心却也拦不住他樊拔山不为已甚血影纵横决荡将黑烟一一扑灭旋即撞入将领体内占据肉身如臂使指重整大军从后包抄。樊拔山接管大军心念甫动血影响应如神兵力聚拢成一个拳头脱胎换骨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后击溃魔兽异物直奔樊鸱而去。 这才是血战的真面目堂堂正正两军相击个人的武勇不过掀起一团小浪花左右不了大局除非是深渊主宰真身降临机缘凑巧或有一击定乾坤之力。在樊拔山心中藏兵乌照之辈不过是一盘散沙自取其辱罢了也唯有樊鸱指挥的魔物大军才勉强值得看看。 不过风屏谷外的这场大战归根到底只是余兴真正的胜负要落在风屏谷内。樊拔山百忙之中仰头望去眼梢瞥见九瘴兽王足踏瘴气破空遁向风屏谷背上驼了一人气息晦涩若有若无。他不是第一次见着此人当年的百岁谷之后的藏兵洞如今的风屏谷横空出世一飞冲天樊隗若压不住他千军万马厮杀即便赢了也无济于事。 大军倾巢而出风屏谷内空虚冷清连人影都看不到樊隗全神贯注操纵血气忽然心肝一颤血手送了一隙那物事趁机撕开一道裂缝卷去小半血气重又坠入地穴。樊隗挺直身躯胸中恼怒万分缓缓扭转头瞪向来人脸上肌肉一阵跳动狞笑道:“原来是你!” 九瘴兽王承受不起西方之主的怒火乖乖避在一旁魏十七恍若不察目光投向青石之上三十六枚血舍利胸腔内三颗心似有感应跳得有些紊乱。樊隗不知地穴下的物事是什么他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血舍利召唤血舍利樊隗谋取之物乃是一枚未经祭炼的血 舍利留存下一缕纯粹佛性的“原石”。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枚血舍利他势在必得哪怕撕破脸打灭樊隗也再所不惜。魏十七指了指地穴静静道:“此物我取了你若退去可免一场争斗。” 他知晓此物的珍贵亲身来夺樊隗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资格说这个话但他又如何肯轻易放手。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深渊的铁律拨弄口舌无济于事樊隗招手收去血舍利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后背缓缓探出八条触手暗中催动破灭法目左眼深深陷入颅骨中涨大了一圈瞳仁漾起层层血光聚拢于一处凶芒频闪蓄势待发。 魏十七毫不犹豫祭起诛仙金符脑后现出七重光轮金光流转不息三颗心脏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动恍惚之间一座满目疮痍、残缺不全的佛国降临于世将方圆百丈挪出现世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一圈圈涟漪漾出虚影如水纹摇曳不定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天花乱坠梵音缥缈。 樊隗大吃一惊体内血气被佛国镇敕顿时水息波偃斗志萎靡他当机立断使劲一眨左眼从瞳仁中射出一道血光被无形的水纹一扫足足慢了七八成。魏十七有心试试对方的手段起拇指重重按下一道佛光射出不偏不倚将血光化去其中蕴藏的一丝深渊意志亦随之湮灭。 说时迟那时快深渊意志湮灭的刹那管虢公感同身受从虚空中踉踉跄跄跌将出来重重扑倒在地眉心镇珠忽明忽暗头疼欲裂牙咬得咯咯响。他仗着两份本命血气一身诡异神通远远跟着魏十七前来看热闹隐身于旁看他二人相斗想抽空捡个便宜卖个好没料到魏十七一出手便催动血舍利召出佛国灭去深渊意志气机牵引生生将他逼出虚空。 樊鸱左眼中收拢的深渊意志管虢公眉心镇珠内的深渊意志同出一源如双生之花魏十七引一道佛光灭得了彼也灭得了此生杀操纵于人手怎叫他不胆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一节 世事如棋局局新 樊隗连战强敌血气消耗极大佛国镇敕血气一身神通所剩无多破灭法目又奈何不了对方心中早生怯意此刻见管虢公撞出虚空呵斥道:“好奸诈原来打了个埋伏——”话音未落借由头抽身便走。才踏出数步身形半虚半实眼看就要破空遁去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左眼中隐患并非不可拔除。” 樊隗猛地收住脚步身形由虚转实脸色阴晴不定破灭法目固然是一宗杀手锏但每催动一次深渊意志便侵蚀一分如肉中刺寸寸深入一旦占据识海沦为行尸走肉再也醒不过来。那厮是确有所恃还是在诓他?樊隗后背肌肉僵硬慢吞吞转过身来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你是何人?想要什么?” 管虢公咧嘴一笑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莫要急躁安安静静在一旁候着。樊隗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却见他背负双手佛国如镜花水月虚影层层叠荡梵音愈来愈响亮震得他头昏脑胀血气如脱缰野马左冲右突直欲破体而出。他幡然醒悟如此神通如此了得这一回败得不冤幸亏对方意在地穴下那物事并无敌意只要拱手相让不与其争彼此也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利害冲突。 想通了这一节樊隗定下心来暗暗起心意一唤命樊拔山收拢大军静观其变。 魏十七催动胸腔内两枚血舍利咚咚心跳一惊一乍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舒展枝叶佛光一道道降下佛国之中现出一座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轰然中开现出一尊古佛结趺跏坐面如满月肃穆庄严双眸血光萌动分明是两颗血舍利嘴唇微动口吐“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每出一字变换一种手印最后一字离唇掌心蓦地腾起一道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天地随之禁锢。 那古佛目光下垂透过重重地脉直落地穴之地将掌中焚天之火一托蓦地里呼喝一声“藏兵护法安在!” 风屏谷外响起一声虎啸龙吟藏兵镇将跨独角 乌烟骓破空而至作金刚怒目状持定八棱破甲槊扑击青石。一声脆响青石如琉璃片片崩碎冉冉升起一时间地动山摇北地震撼神物出世闹出如此大动静也就算了更令樊隗心惊肉跳的是百余息后风屏谷的上空竟浮现一轮黑日暗淡无光奄奄一息。 毫无征兆战栗蓦地从心底腾起摇撼心神令他几乎脱口狂叫。能撼动深渊主宰的心神那是何许样的大变故樊隗咬紧牙关压下满口血腥味运足目力朝黑日望去望得眼目酸涩这才隐隐看到一团身影如母胎中的婴儿手脚蜷缩成一团血气从毛孔散出重归于深渊。他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赤日沉没的征兆究竟是谁运气如此之差在血战中第一个陨落?难不成……难不成是那入主深渊之底的南明王? 青石崩碎大地沉沦地穴深处透出一道淡薄的赤光一颗拳头大小的血舍利飞将出来翻来滚去颠三倒四径直撞入古佛的胸口冰雪消融无声无息湮灭。与此同时魏十七的胸腔内轰然巨响第四颗心脏有力地跳动佛国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抹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荒凉的废墟千疮百孔生机绝灭。 管虢公长长舒了口气低低道:“世事如棋局局新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一回又从头来过且看谁人才能笑到最后!” 他声音低沉落在魏十七与樊隗耳中却似洪钟大吕扣人心弦。正当他欷歔感喟之际异象再起风屏谷上空那一轮黑日滚滚向内崩塌惊动深渊之底昊天、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九位主宰一十八道目光齐齐投向北地。这一刻天机开朗拨云见日深渊的意志昭然若揭魏十七、樊隗、管虢公无所遁形终于浮出了水面。 黑日崩塌转眼缩成核桃大小管虢公长身而立眉心镇珠爆出一声轻响意志与肉身合而为一无分彼此。他仰头望向天空双眸璀璨似星南方本命血气催发到极致喷薄而出周身燃起血气之火张开深渊意志天地轰鸣山河响应 山涛残存的精元从天而降落入他口中腹中血气充盈精神为之大振。 这一刻他不再是深渊意志操纵的一具肉身而是与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本体。 时辰已到深渊主宰的目光落于此身无所遁形管虢公朝樊隗拱拱手温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去而复返辛苦奔波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樊隗微微一怔下意识揉了揉左眼忽然间福至心灵脸上显出郑重之色拱手回礼道:“不敢物归原主理当如此。” 管虢公微微颔首张口一吸樊隗左眼飞出一道血箭深渊意志随之而去。他呆立半晌一颗心如琴弦颤抖凝神细察再无一丝一毫深渊意志的痕迹纠缠半世一朝离体樊隗伤疤纵横的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似乎不敢相信如此轻松就摆脱了心腹大患。 管虢公缓缓转过身向魏十七躬身致意一语道破天机:“深渊之底已无深渊意志深渊意志早已落入山河大地万物微尘之中。尊驾机缘巧合收留深渊之子其肉身意识早已荡然无存所剩一团本源可否归还于我?” 当日魏十七引动命星将磅礴星力压缩至针尖大小伏于深渊之子心窍中及至落风谷前南方之主山涛引动赤日全力一击魂眼闭合洞天崩塌深渊之子逃入祇树给孤独园意图吞噬焚天之火撕开魏十七的肉身重归于深渊的天空下。恶念一起星力炸开深渊之子赖以寄身的躯壳土崩瓦解剩下一团本源意志藏于星躯一角。 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时代又开始了能亲眼目睹深渊改天换日置身其中搅动风云这才是他真正的机缘。魏十七屈指轻弹一枚星光缠绕的莲子落入虚空暗暗唤动十恶命星降下一道血光如春风如雨露那莲子孕育数息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绽放出一朵摇曳的莲花。管虢公将手一招一道意志摆脱花心的束缚落入掌中如溪流终归江海消融于体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二节 胜者为王 “多谢尊驾襄助成全之德铭记于心!”管虢公呵呵一笑盘膝坐定右手指天左手指地身躯浮于虚空中鼻窍轻哼一声散落于深渊大地的戾气掠过千山万水过去未来星星点点没入他体内气息扶摇而上直冲霄汉。 戾气从八方汇集隔断九位主宰的窥探管虢公的身影愈来愈模糊“深渊之底已无深渊意志”此言落入耳中振聋发聩眼上的鳞片倏忽落下胸中无不大震。昊天执掌神域禁锢深渊意志第一个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深渊意志非是生灵与本源伟力融为一体不增不损不死不灭昊天合众人之力叠加九道血气神域将其禁锢于深渊之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扑压迫愈久反扑愈猛烈昊天与深渊意志斗智斗勇早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与其严防死守不如相机疏导一二宣泄戾气引发血战推动新一轮血气流转才是长久之计。 然而谁都不曾料到深渊意志暗暗剥离本源伟力化整为零历千万载光阴借戾气脱逃神不知鬼不觉凝成一颗镇珠操纵血战占了管虢公的肉身应运而起夺得两份南方本命血气将散失在外的意志一一收回重现于天日之下。他从未将希望寄托于迦耶他不惜弃下全部本源伟力也要将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迦耶窥破天机殚思竭虑布下弥天棋局将魏十七这一变数之人送入深渊与转轮联手意欲瞒天过海借他之手打破神域放出深渊意志来。迦耶与转轮算计可谓丝丝入扣然而世事难料天机变换谁都没有想到指掌间的那枚棋子竟横空出世脱离掌控与二人比肩而立现出一飞冲天之势。他不再是棋局中的一子而是跳出棋局成为落子之人足以与四皇六王一争高下。 昊天神目如电终于正视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变局。管虢公纵然收拢深渊意志显化入世不得本源 伟力癣疥之疾而已与此同时剥离了深渊意志本源伟力只是死物留三四人看顾即可其余深渊主宰不再受羁绊大可抽身介入血战将对方彻底碾杀一劳永逸。 他当机立断起神念唤来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八位主宰合力推动九道血气神域推衍变化果不其然深渊意志业已从本源伟力剥离不知所踪落在神域之中的只是区区死物藉着本能挣扎冲突只需三皇联手即可从容化解。 众人一一确认无误各怀心思若能离开深渊之底谁有愿意继续枯守下去?只是终究有人要留下防备深渊意志暗中潜回夺取本源伟力。主持神域之人不得轻离昊天抬起双眸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有如实质他沉吟片刻乾坤独断命转轮、阴酆、幽都、平等先行一步聚拢本部势力收服镇将携草窠、郎祭钩等剿杀深渊意志伏岳、北冥、地藏、阎罗暂且留下与他合力炼化本源伟力补全血气法则。若事不济转轮等回转深渊之底替换出伏岳、北冥收拾残局。 昊天等各掌一部血气法则多寡不一深浅有别无有深渊意志掣肘定定心心借本源伟力补全血气法则也算长久之计深渊主宰与赤日和光同寿入定百年只作弹指一挥。深渊主宰以昊天为首此番安排亦可谓妥当管虢公并非孤家寡人身旁聚集起无数如狼似虎的大军搅动血战大势不可小觑地藏与阎罗心性淡薄孜孜专注于修炼麾下兵将势力单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清扫虾兵蟹将总不见得频频亲自出手失了身份不如留在深渊之底为好。 众人都无异议各自散去自行其便。 北地冰原之上管虢公舒展手脚双足无声无息落地激起一团纷扬的雪雾。从这一刻起深渊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镇将不再是推动血气流转的主力深渊主宰将亲身 降临结束最后一轮血战棋局变成一场赌局押上了所有的筹码赢家通吃胜者为王。他郑重其事相邀向魏十七道:“血战席卷深渊任谁都不能置身事外尊驾握有一支强军可能助吾一臂之力重返深渊之底击破昊天夺回本源伟力?” 这一问是说给西方之主樊隗听的。虽然跳出棋局有资格成为落子之人魏十七理所当然站在深渊意志一边没有旁的选择他们的利益纠缠在一起尽管处于弱势也只能奋起一搏。 管虢公又将目光投向樊隗问道:“同在一条船上合当共济樊将军意下如何?” 樊隗一张丑脸上肌肉跳动刀疤抽搐沙哑着嗓子应允下来并无贰心昊天等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此刻再三心二意倒过去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或许有一线生机。即便魏十七许诺他也并不看好管虢公深渊四皇五王人多势众又有草窠、郎祭钩倾力相助单凭他们这些人马说什么重返深渊之底夺回本源伟力只是一句空话笑话谎话。 管虢公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抬手轻轻一招三十六枚血舍利从樊隗怀中飞出飞舞盘旋列成星斗之形光泽晦暗气息奄奄直如土石死物一般。樊隗心中一凛管虢公此举意欲何为?难不成是再度打破界壁从三界之地引入强援? 仿佛预感到什么魏十七胸腔中四颗心脏咚咚跳动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此起彼落忽快忽慢。深渊天空暗淡无光彤云密布日月潜行十恶命星悄然现形血光如泣如诉魏十七双眸星云转动隐约看到一道道佛光穿越时空落于三十六枚血舍利之上。血舍利熠熠生辉方圆百里自辟天地光阴回溯沧桑更迭蓦地张开一座传送大阵天花乱坠梵音缭绕一尊古佛的虚影浮现于风屏谷上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三节 铁板一块 他望得真切那眉眼那神态那气息即便是烧成了灰也认得出来最初的深渊之子古佛迦耶终于回归深渊。魏十七眼中星云退去剩下一片旷远幽深的星域左眼亮起一颗凶星血光萌发是为十恶命星右眼亮起又一颗凶星一主二伴是为大陵五在他双眸注视下过往因缘变化昭然若揭他心如明镜隐隐望见天机的演变。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佛法当兴道法当灭天帝的种种努力终是水中月镜中花梦中影。 仿佛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迦耶垂下眼帘朝他深深看了一眼百丈金身急剧缩小由虚转实一步跨出大阵踏上了深渊的土地。他会转身来朝管虢公合十作礼见过深渊意志的化身拂动衣袖七十二枚血舍利鱼贯而出投入大阵涸泽而渔榨干最后一丝威能魔气氤氲而起勾勒出变幻莫测的轮廓一个身影浮现于虚空面目模糊气息深沉。 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终于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真身穿越界壁降临于深渊。功行愈深厚深渊的排斥愈强横迦耶耗尽一百零八枚血舍利才将波旬接引至深渊在棋局之上落下的最后一子。 一百零八枚血舍利齐齐炸开传送大阵烟消云散风屏谷地动山摇塌毁了大半北地风雪再无遮挡席卷而至一时间天昏地暗鬼哭狼嚎。迦耶宣一声佛号金身大放光明缓缓举起右手施无畏印脑后显出一轮佛光刹那间风偃雪止彤云滚滚拨开涌出四轮赤日。 管虢公仰头望向深渊的天空四轮赤日昭示着昊天、伏岳、北冥、转轮四皇深渊之底人心各异非是铁板一块若他们齐心合力岂有他可趁之机? 魔气滚滚向内塌陷铸就天魔之躯波旬睁开一双空荡荡的双眼起心意一唤远在千万里之外魔女正追随周吉高飞远走忽然心有所动惊呼一声化作一道天魔气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倏忽破空飞去投入波旬右眼之中化作一枚漆黑的瞳仁。一十三员魔将 感应到魔主的召唤立马扭头奔赴风屏谷剩下周吉孤零零一拨立于茫茫冰原之上身旁没了魔女指引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当年波旬深居他化自在天隐隐察觉大变之局以左右双眼化作两魔女一女先投入迦耶座下一女后投入天庭为质借以窥探天机。迦耶以无上佛法点化魔女与魔主暗通款曲及至魏十七飞升天庭变数落入棋局他命魔女追随周吉传下天魔书历千百劫始终不离不弃助其参悟小神通洗炼眷属于一十八魔将外别立一支势力投入深渊置下一招后手。深渊主宰神通广大血战九死一生若魏十七不幸陨落则周吉应运而起尚有一线回寰余地。 当年处心积虑落下的一子终成为一招废棋魏十七于深渊成就十恶星躯操纵法则另辟蹊径凭一己之力推演无上域界神通生生跳出棋局成为推动变局的落子之人其中的利弊得失迦耶看不清猜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魔王波旬不愿留下芥蒂毫不犹豫收回右眼弃周吉不顾而对左眼所化的离暗不闻不问足以表明倾向。 如魏十七当真看重离暗便是以左眼相赠又何妨! 魏十七合上双眼停了数息缓缓睁开眸中双星已隐没不见。管虢公上前与迦耶、波旬招呼全不以深渊之主自居他空有意志尚未取回本源伟力深渊的铁律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无有强横的实力一切都是枉然。樊隗悄悄挪动脚步靠近魏十七一边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本能地觉着迦耶与波旬都不可深交反倒是魏十七劫了他的镇将樊鸱又劫了他的镇柱藏兵算不上欠人情也有几分香火情或许可以打打交道。 虽然因深渊意志走到了一起但他们各怀心思也不是铁板一块。 血战方兴未艾昊天等绝不容他们从容壮大来自深渊之底的第一波反扑随时都可能杀到管虢公居中合纵连横四巨头很快达成一致迦耶护送管虢公魏十七、樊隗 、波旬各自收拢麾下大军取道东行遥相呼应一路收服镇将去往东方日出之地聚于参天巨桑之下相机而动突入深渊之底夺取本源伟力。 计议定当各自收拢麾下兵将兵荒马乱闹腾了一阵小摩擦小冲突不断彼此骂骂咧咧威胁来威胁去终于安定下来。仓谷糜打听得形势急转交战双方握手言和风屏谷中的老弱病残谁都没有去招呼他心中惴惴不安待要找柯轭牛商量一二却见他早引了山鸫、阎虎、阎狼及一干亲信悄无声息往谷外摸去。 仓谷糜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撵了上去拦住柯轭牛问个明白果不其然他们腰杆子硬了决意投旧主而去。他肚子里转着念头柯轭牛的旧主却也不是生面孔当年与契染联袂南下颇有交情眼下正无路可走不如投上前求个收留该不会被拒之门外。一不做二不休仓谷糜瞪起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瓮声瓮气没费几句话就说服了柯轭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风屏谷外魏十七召集起兵马重加整编命藏兵镇将为前锋以姬胜男、乌照为副手领一支偏师樊鸱坐镇中军以魔女离暗、南明小主为副手胡触、邓犁、施旋豹三将各领一支精锐管大椿统御魔兽。他手下缺少独当一面帅才无论是樊鸱还是藏兵与樊拔山相比都有所不及不过深渊之中堪与樊拔山相提并论的又能有几人? 长空万里残阳似血九瘴兽王足踏五彩瘴气稳稳浮于空中魏十七立于其背举目远望樊隗麾下大军整饬肃穆令行禁止魔物天性桀骜被樊拔山调教得如此听话非常人所能及。正观望之际屠真跨云纹黑豹疾驰而至言说仓谷糜与柯轭牛引了一干手下押送血食前来酬军欲投靠主人鞍前马后供驱使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但凭吩咐绝无二话。 九瘴兽王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几句话好生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琢磨了半天张张嘴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四节 碾杀一只蝼蚁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周吉为眷属簇拥但这一刻却感到无比孤单仿佛赤身裸体遗弃于天地间浑身冰冷无有依靠。他抬起眼朝麾下眷属一一望去阎青阳、阴白藏、文三清、葛阳真人葛蓬莱、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黄四海、季沉霭、杜千结、阳罡、阳隆、闻薰、闻铎、班阙……再有那肩扛赤铜铸恨棍费了无数心力才降服的铁猴这是他的班底他的追随者只要眷主不灭魔核不毁眷属受伤再重也能不药而愈。 凡事有得必有失从炼为天魔眷属的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我。他们依照周吉的心思行事如臂使指不惧生死但他们终究只是听命于人的傀儡。对于这一点周吉刻骨铭心感同身受。 他并非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的生灵他是魏十七的一具分身承载了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软弱他作为世俗凡人的一面拥有自我的意志正是这点自我意志驱使他舍弃身躯将本源化作一团魔气逃出天庭落入下界。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往始作俑者是宇文始而插手掩盖形迹的却是那只手搅动天机的古佛迦耶。 周吉很早就知道他虽是一具分身却是千载难逢的道门种子资质之佳惊才绝艳修炼紫虚一元功行乎当行止乎当止上应天道下合心性前途不可限量。然而他为逃脱魏十七的五指山决然舍弃肉身借祁丙之身还魂祁丙只是一介金甲神人碧落殿的接引使者资质等而下之周吉很快就意识到修行之途的艰难。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机缘不可谓少周吉得真如大师传下天魔书后又有魔女指点修炼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但这些年来孜孜不倦也只悟得“蚀”、“破”二谛再无寸进。周吉还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不能求其“博”那就转而求其“深” 他在“蚀”、“破”二谛上下足了工夫短短数百年就着手点化眷属将松骨真人等尽数降服于一十八魔将外别立一帜进展可谓神速。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但这一切与魏十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吉与魔女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天长日久渐渐明白过来眷顾他的并非西天灵山如来佛祖而是与如来争夺大雷音寺的“伪佛”迦耶。他上了一条贼船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从此再不能脱身迦耶要他修炼魔功他只能修炼魔功迦耶要他入深渊他只能入深渊有朝一日迦耶要他死他又该如何?当初若是留在魏十七身旁老老实实当一具分身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周吉觉得一阵迷惘。他将目光投向云天深处在深渊东方日出之地有千里海岸参天巨桑他是孤身一路向东还是回转风屏谷赌一下运数?魏十七身旁还有他站立的一席之地吗? 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周吉拿不定主意正徘徊之际风屏谷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他浑身战栗扭头望去只见一道天魔气冲天而起如撑拄天地的巨柱一十三员魔将重归于魔主麾下气息节节攀高如日方升不可限量。他心中猛一沉身处弱势最忌首鼠两端这道理浅显得很难不成他还奢望自立一股势力与魏十七、迦耶、波旬、樊隗相抗衡? 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周吉心灰意懒低头长叹一声圈转坐骑引着一干眷属朝风屏谷赶去。 心神不宁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忽视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行不过百里南方烟尘四起一彪人马奔袭而至为首是镇将汉钟离麾下回鹘、洄水、逆相三将引了数千魔物风卷残云般杀上前。周吉这一惊非同小可双目一瞪鼻中闷哼一声喷出两道天魔气将诸多眷属一裹一卷贴着冰原滚滚遁去。汉钟离“咦”了一声天魔神通诡异稍稍疏忽了 一瞬就被对方抢在大军合拢前突出重围他随手扯动天地伟力振臂砸去周吉驾驭魔气忽然扭出一道蛇形堪堪避开一线。 “有意思!”汉钟离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催动体内奇气五指扯动天地伟力再度迎头砸去这一回全力出手伟力有如实质覆盖方圆百丈任凭对方如何腾挪闪躲都无处可避。周吉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百忙之中催动“破”谛丹田内魔池一扫而空挥拳击出一点魔埃送入冻土之下一声闷响生生炸开一条鸿沟裹挟眷属躲入地下。 天地伟力轰然击落方圆百丈冻土齐齐往下一沉夯得坚如铁石。数息后一根赤铜铸恨棍戳破地面铁猴随之窜将出来暴跳如雷呲牙咧嘴扑向汉钟离抡棍就打。 汉钟离哪里将区区一头畜生放在心上伸手一拨铁猴被天地伟力撞个正着如断了线的鹞子一般飞将出去摔了个灰头土脸半晌爬不起来。回鹘镇将见那猴头手中一条棍颇有异处瞥了汉钟离一眼见他目光炯炯扫视冻土搜寻猎物的踪影当下悄悄掩上前去一脚踏在铁猴胳膊上弯腰将赤铜铸恨棍拣起掂了掂分量随手一棍将铁猴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汉钟离看了一回探出五指凌空一抓冻土四分五裂一道身影飞将出来周吉双手撑拄五色神光镰下半身为天地伟力砸成肉饼模样狼狈不堪。深渊镇将何等强悍他在下界苦苦修炼这些年竟挨不起对方一击之威眷属尽毁于地下连己身也难逃覆灭之厄。一切开始都将终结他的末途近在眼前周吉惨然一笑心中的不甘如火如荼目眦欲裂发尽上指。 打灭周吉就像碾杀一只蝼蚁汉钟离扬起右手正待重重拍下动作忽然一僵眼前万物扭曲变形尖锐的啸叫声刺入耳膜心魂随之震颤刹那间一柄八棱破甲槊横空出世破空击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五节 弃我去者 八棱破甲槊上缠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纯青火焰汉钟离心中一凛双掌一合扯动天地伟力将破甲槊牢牢夹住。近在咫尺他窥得真切那一抹青焰摇曳不定僵持数息视伟力如无物箭一般射向眉心汉钟离大叫一声撒开双手一个懒驴打滚着地滚了十八个跟头避之唯恐不及。 天地动荡扭曲藏兵跨独角乌烟骓撞破虚空单手接住八棱破甲槊虽是孤身一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汉钟离翻身爬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猛然望见风屏谷方向黑压压一片烟尘四起冰原震动大军正席卷而来。他心念数转朝藏兵摊开双手示意并无争夺之意既然他要插手姑且退让一步。回鹘、洄水、逆相三镇将见对方势大也不愿横生枝节当下圈转马头追随汉钟离绝尘而去心中都有些纳闷不知藏兵镇将为何要横插一杠救下那头天魔。 藏兵居高临下凝神打量周吉隐隐察觉异样眼前这狼狈的天魔似与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也懒得去琢磨匹马单枪守在一旁静观其变。周吉瞥了他几眼见这镇将默不吱声摆明了车马等候正主处置心知这一回是躲不过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熄了念想催动魔气疗伤无移时工夫双腿便恢复了七八成不用再拄着五色神光镰撒不开手了。 他将目光投向倒地不起的铁猴结结实实吃了汉钟离一记天地伟力又挨了回鹘镇将一记狠的可怜骨碎筋断脑瓢儿稀巴烂奄奄一息模样惨不忍睹好在它已经炼为天魔眷属魔核完好只须灌注天魔气既能死而复生。他麾下许多眷属属这猴头资质最佳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央魔女出手相助才得大功告成。 等了百余息光景大军前锋席卷而至姬胜男老老实实见过藏兵镇将候立在旁不声不响乌照只随意拱了拱手绕着周吉转了半圈啧啧称奇。他本是外界异物炼化一滴本命血气得以永驻于世 感应敏锐早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看了藏兵镇将一眼也不说破心中暗暗转着念头猜测那天魔与大人是什么关系。 前锋将他团团围定密不透风插翅难飞周吉暗暗苦笑眼不见为净干脆盘膝坐定五色神光镰搁于腿上合上双眼默默催动魔气沿经络每作一循环略略增厚些许比起直接炼化魔核微乎其微几近于无不过心神沉浸其间物我两忘暂时摆脱了忧惧。 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过了多久周吉心中一阵悸动猛地从入定中惊醒颈椎咯咯作响如生锈的铁门枢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见一双妙目静静望着自己瞳仁中映出一个盘膝而坐双手按定五色神光镰的身影。是魔女离暗!那曼妙的身姿熟悉的容颜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也不会从记忆中磨灭。然而她却静静望着自己就像望着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有谨慎和好奇。 周吉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眼前的女子是魔女离暗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魔女离暗他眼中露出迷惘之色一颗心直往下沉下意识抬起头却见一头足踏瘴气的异兽立于空中背负一个男子黝黑魁梧五官粗犷有力正是他命中注定的对头竭力逃脱的噩梦。 魏十七目光落于周吉身上双眸精光四射左眼红瞳十恶命星血光大盛右眼银瞳大陵五三合星一主二伴动念之间便可将他碾作齑粉。有些人看你一眼你就死了!绝望如潮水淹没了身心周吉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魏十七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可望而不可即。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兴一念灭。周吉猛地摊开双手大大小小的魔核从指缝间掉落语无伦次道:“这是葛阳真人你知道的无垢洞洞主现在是葛蓬莱……这是松骨真人昆吾洞洞主这是长息真人……这是居延真人你也认识的神兵洞……这是黄四海 这是季沉霭还有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贾榕樟……斜月三星洞的核心弟子……这是阎青阳、阴白藏、文三清是我收服的手下……还有杜千结、阳罡、阳隆……闻薰、闻铎、班阙他们是广闻派的来自截海岁寒洲……对了还有铁猴孙悟空孙悟空孙行者美猴王孙猴子……雷公脸火眼金睛如意金箍棒……它也是我的眷属听我指使不离不弃……没有死还能活转来……” 他伸手一指一道天魔气将铁猴残躯卷起一颗漆黑坚硬的魔核跳将出来欢喜万分将魔气一扫而空重又沉入丹田铁猴破碎的脑壳“咯咯”作响白骨生肉转眼死而复生蹦蹦跳跳来到周吉身旁抓耳挠腮全然不认魏十七。 周吉强笑道:“这猴头没了棍使没了棍使……那棍子被镇将拿走了……”他声音越来越低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年的情分过去的情分再加上这些筹码能不能打动他?能不能说服他高抬贵手留自己一条活路? 魔物大军默然肃立四下里鸦雀无声唯有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魏十七静静注视着周吉注视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过去的自己软弱的自己无能的自己逃避的自己。他心如止水毫无留恋沉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周吉如遭雷击僵坐不动神魂在魏十七注视下灰飞烟灭天魔之躯随之土崩瓦解五色神光镰一声哀鸣化作一蓬尘埃冉冉散去。眷主既已湮灭眷属亦难逃一劫魔核一枚枚砰然破碎魔气氤氲而出惶惶然无有依附魔女离暗微微叹息伸手轻揽将天魔气收拢一处纳于天魔殿堪舆图内。 魏十七拂动衣袖周吉留下的痕迹荡然无存从这一刻起南方的城市钢筋混凝土森林中那个“我”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老鸦岭枯藤沟一个食肉的猎户。他的所有记忆从那里开始到这里结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帝子沉寂 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一场倾天之变祸起萧墙四分五裂直打得天崩地裂死伤无数到头来剩下三十三天、南天门、瑶池、正阳门等大小七八处小天庭漂浮于星域如渡海之槎。 正阳门小天庭原有四宫二十八殿四宫者王京、餐霞、御风、骖鸾每宫下设七殿合计四七之数。及至帝子归来重立天庭再辟五明宫拔擢魏十七为五明宫主于连城、江郭、山都三殿外将餐霞宫云浆殿、王京宫广恒殿、菩提宫彗月殿并入五明宫合称五明六殿。而后瑶池醴泉二宫循气机横渡星域归附天庭帝子连七处仙界为一体与南天门、三十三天鼎足而三拨乱反正羽翼渐丰。 五明宫原有的格局是一体两翼三殿以山都殿为首连城、江郭二殿为辅魏十七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干脆封禁连城、江郭二殿只留山都一殿又别立天魔殿安置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之女离暗是以五明宫实存云浆、广恒、山都、彗月、天魔五殿。天魔殿名存实亡只剩个空壳子余下四殿云浆殿殿主梅真人广恒殿殿主温玉卿山都殿殿主龙王慧月殿殿主仇真人来历不同心思各异。 魏十七动身前往深渊临行之时将五明宫的权柄交与云浆殿主梅真人着她闭宫锁关谨言慎行非得帝子召唤不出云浆殿半步。 只是他这一去搅动天机风起云涌百余载光阴流驰帝子迎来了第一重劫难。 昔日迦耶与如来争夺大雷音寺不敌而退金身破碎。其后天帝窥得天机孤身前往大雷音寺直打得灵山崩塌神佛湮灭将如来拖入寂灭。历无穷岁月如来从寂灭中苏醒补全金身意有所动却被古佛迦耶阻止。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迦耶亦借血舍利重铸金身回复鼎盛之时。如来生怕天机一乱再乱不愿与之争斗迦耶顾念深渊大势心存忌惮双方遥相对峙彼此存了默契谁都没有出手。 不过迦耶只是孤身一人座下弟子尽归餐霞宫碧落殿而如来坐镇大雷音寺门徒三千人多势众人 多势众他真身不得暂离灵山遂以无边佛法施展大神通借天帝陨落时截留的一缕气息将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一气送入云池合力绞杀帝子。 这一神通唤作“降世泡影”持续短短三息来无影去无踪帝子心中甫起征兆二十一道降龙伏虎的手段已落于己身。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出尽手段旋即化作泡影溃散留下一道佛痕久久未散帝子猝不及防生生承受诸般手段被打入寂灭沉于云池之底紫微星星光暗淡摇摇欲坠。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后知后觉慢了一线匆匆赶到云池之畔先挥出一道法力护住帝子一灵不灭脸色阴晴不定。 一杯气运再续前盟西华元君与帝子气运相连见微知著双眉微微一皱祭出佛前娑婆灯一点微光照彻天地流转不定将姜夜与青岚摄出云池落于一旁。姜夜眉目如画稚气消退了几分果然冠绝天宫我见犹怜青岚持玉牒随侍腰系青白五德鱼鱼口衔一枚天启宝珠殷红欲滴触目惊心。 西华元君五指捏了个法诀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冲天而起化作云山雾海龙象隐现铁血煞气缠身咆哮声如惊雷四起将云池重重封禁。 姜夜心知有变扬起两道秀眉耐着性子问道:“元君何故鲁莽?” 西华元君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事出有因迫不得已望天后见谅。” 一句见谅毫无诚意绝口不提缘由姜夜心中颇为不悦不过西华元君乃帝子之下第一人眼下天庭正处风雨飘摇之际不宜横生枝节她按捺下心绪轻哼一声不再多言语。青岚对天后和元君的恩怨洞若观火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谨守本分不逾矩半分。 无移时工夫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蓝容与五位宫主闻讯而至却见西华元君鼓荡法力头顶悬一盏佛前娑婆灯微光洞彻天地纤毫毕现无所遁形身后浮现茫茫云海孤峰撑拄天地间瑶池天水寒意彻骨。 正阳门小天庭以瑶池天水、 天机七柱、云池龙象分镇三方轻易不动西华元君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毫不掩饰戒备之意究竟发生了什么?停了片刻曹木棉等面面相觑蓝容与上前半步温言道:“敢问元君可是大敌来扰?” 西华元君微一颔首心念数转斟酌道:“变生不测外敌来袭帝子沉寂诸位宫主加意戒备提防有变有劳天后暂往他宫栖息。” 曹木棉一颗心漏跳了半拍脱口道:“外敌来自何方?现又去了何处?” 西华元君沉默良久叹息道:“不知其来自何方亦不知其去了何处倏忽而来奄忽而逝云池之中……云池之中留下了一道佛痕……” 众人心中大震顿记起“天机轮转道法当灭佛法当兴”这一十二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了依托。紫微星光芒暗淡帝子陷入沉寂若他永远都醒不过来正阳门小天庭又当何去何从? 沉默片刻天后姜夜一字一句道:“帝子沉寂可是元君亲眼所见?确凿无误?” 青岚闻言心中一颤天后这是在质疑元君不过帝子若……帝子若当真有个好歹西华元君隐瞒真相意欲何为?诸位宫主齐齐将目光投向元君显然天后这一问至关要紧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谁都不能坐视不理。 是其心可诛刻意启衅还是关心则乱慌不择言?云池之畔万籁俱寂风云平息龙象噤声西华元君静静道:“瑶池在上云池在下帝子沉寂确凿无疑。” 西华元君指着瑶池云池口吐真言大罗金仙心口相应瑶池不动云池亦不动众人心中释然疑虑一扫而空。姜夜目视她良久心灰意懒幽幽叹息道:“元君欲将我安置于何处?” 西华元君见她主动退让一步为大局计也不为已甚道:“元君欲往何处栖息悉听尊便。” 天后姜夜一一看过五位宫主目光闪烁道:“五明宫甚好暂且容身俟帝子醒来再作打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请神容易送神难 佛痕现于天庭乱象迫在眉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夜的心思瞒不过有心人。帝子遭佛门偷袭迫不得已陷入沉寂维系一线生机千载之内醒不来风雨飘摇之际谁都想壮大手头的实力。五明宫主奉帝子之命入深渊探查黄鹤一去杳无音讯平安回归天庭的可能极其渺茫天后姜夜察觉到机会抢先插手断了其余六宫的念想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天后亲身坐镇五明宫才不至沦为鸡肋。 帝子沉寂于云池之底不容外人打扰天后此举虽有趁火打劫之嫌大面上合情合理。西华元君沉吟良久颔首道:“天后既有此意……”顿了顿她抬起双眸目光扫过诸位宫主曹木棉等沉默不语摆明了置身事外不愿出头趟这浑水蓝容与唯其马首是瞻自不会多嘴西华元君暗暗叹息道:“那便如此定议!” 青岚心中大震秀眉微蹙俏脸上不无忧色她悄眼瞅了瞅天后暗地里为那人不值。 五明宫虽然空虚终究同属天庭一脉不可乱不可耗西华元君想了想语重心长提点了一句“深渊界壁阻隔气机五明宫主不知平安否不过帝子曾赐下一杯气运若无意外当可护得他周全。”这句话不仅提醒姜夜亦是冲着曹木棉等诸位宫主所发万事和为贵否则的话有朝一日魏十七回归天庭难免又生波澜? 姜夜展颜一笑如春花乍放秋月无痕许诺道:“山雨欲来元君宽怀止借一宫容身而已岂有他意!” 西华元君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帝子沉寂一事起于云池止于云池不入他人之耳若有人问起紫微星因何暗淡不妨对以洗炼紫微星躯以免扰乱人心。” 姜夜接口道:“元君所虑极是合当如此事出突然当镇之以静吾等不可自乱阵脚。” 崔华阳将二人言语听在耳中帝子沉寂西华元君主持大局天后姜夜趁势分其权柄将一干老人呼来唤去视若无睹委实有些不悦不过这正阳门小天庭中无人能与之相抗衡难不 成还指望曹木棉? 西华元君不愿与姜夜多费口舌心念动处瑶池天水荡漾身影渐渐淡去没入孤峰深处。众人静立片刻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招呼天后姜夜也不以为忤她被西华元君摄出云池无有车驾代步当即招呼青岚一声自顾自朝五明宫飞遁而去。 曹木棉目送她飘然远去长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山雨欲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餐霞宫主崔华阳目光一闪右手缩于袖中捏了个法诀一片金叶凭空消失视禁制如无物瞬息送入云浆殿中。 金叶舒展蜷曲从虚空中缓缓飘落流苏“咦”了一声快步上前摘下金叶脉络之间似有字迹她不敢细看急急送至梅真人手中。梅真人心只有异将金叶缓缓展开细读一遍字迹随目光消失金叶亦渐虚渐淡溃散于无形。 五明宫闭宫锁关这金叶传书神不知鬼不觉送入云浆殿当是餐霞宫主的手段。梅真人合上双眼静静思忖片刻唤来金茎露命她撤去禁制请广恒、山都、彗月三殿殿主至云浆殿有要事相商。 温玉卿、龙王、仇真人来到云浆殿与梅真人一一见礼听她说起帝子封禁云池闭关洗炼星躯天后姜夜欲借五明宫暂居一事三人为之愕然心念数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猜不透梅真人的用意欲言又止。停了片刻温玉卿轻咳一声斟酌道:“雪压青松宁折不弯反不如竹枝随风偃伏来得长久。” 她打了个譬喻一听即懂温玉卿是劝梅真人莫要硬顶安置下天后且看她如何行事。 仇真人苦笑道:“只怕是请神容易——”转念一想天后选中五明宫并非他们一力相邀谈不上个“请”字嘴一合将剩下半句话咽下肚。 梅真人将目光投向龙王后者摊开双手直截了当道:“真人问我我只有个笨主意。天后要来是看中五明宫无主没人为我们说话。她要来就来要住就住要收服什么人也由她没有 仙界锁钥说破了天也没用等宫主从深渊归来自有分说。” 仇真人忍不住道:“那位可是天后……即便宫主归来能拗得过她吗?” 龙王呵呵一笑道:“那也是宫主拿主意你我操什么闲心!” 梅真人道:“山都殿主看得分明阻不了就迎进来有劳三位吩咐下去天后客居五明宫礼数不可缺各安本分有事无事不可相扰。” 仇真人听懂了梅真人言外之意搔搔脑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若有那些心思活络的赶着上前投身又如何?” 龙王抢着道:“随他去等宫主从深渊归来自有分说。” 仇真人心中犯起了嘀咕又拿这句话搪塞归来归来若归不来岂不是两头不着落!不过瞧梅真人的意思似乎颇为看重龙王他自忖出身菩提宫终究是外人寻思了一番心思有些活络。 梅真人将事先拿定的主意一一关照过命温玉卿、仇真人退下留了龙王又多说几句。 五明五殿云浆殿把持在她手中天魔殿是一座空殿剩下广恒、山都、彗月三殿良莠不齐难保不动心水至清则无鱼她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不过魏十七既然将五明宫托付给她她总得为他保全这一份基业至少三位殿主不能倒向天后。 她目视龙王郑重问道:“山都殿主我可以信赖你吗?”这一问她催动了“言出法随”的神通直指人心不容隐瞒。 龙王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坦然道:“当日我斩了宫主一刀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却也就此窥得些许天机。宫主修炼命星秘术十恶凶星虽是辅星却夺了紫微的气运有朝一日可争一争天帝之位。从那时起我就拿定主意站在他的一边。所以真人可以信我。” 梅真人暗暗松了口气嘴唇微动叮嘱了几句要紧之言龙王先是一怔旋即慨然应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我见犹怜 天后姜夜的到来波澜不惊梅真人亲自引了温玉卿、龙王、仇真人三位殿主出迎礼数周到不卑不亢她素闻姜夜性情孤傲冷淡喜怒无常言谈举止都十分小心。不知何故姜夜这一回行事颇为低调青岚代为招呼一二便指了天魔殿容身就此安置下来。五明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多了两位尊贵的客人但梅真人心中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该来的总会来拖得越久爆发得越猛烈。 这一日青岚孤身离开天魔殿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云浆殿。梅真人早迎上前来问及来意青岚笑嘻嘻道天后欲炼制丹药听闻云浆洞天中有一味石生花命她前来采取。梅真人倒也听说过石生花此物产自云海深处附于阴湿悬崖上百年一开花花时不过一昼夜摘下封于玉盒内药力缓缓散失十余日后便不堪大用。 此物虽不是什么罕见之物要正好候着花开及时摘下倒也要几分运数青岚这个由头寻得恰好令梅真人无法推脱。她微一沉吟客客气气延请青岚入殿流苏奉上茶水俏生生侍立在旁我见犹怜。青岚顿记起贴身小婢朱蝉她被困于云池之下不得脱身不禁多看了流苏几眼心道:“这傀儡巧夺天工好生精巧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是了广恒殿主精研傀儡术这侍女定是出于她手日后有机会倒要上讨几个……” 梅真人陪了一盅茶开口道:“魏宫主离开前曾提及当年与青岚仙子有一份交情在恕贫道冒昧敢问仙子此来云浆殿当真只为石生花吗?” 提及五明宫主魏十七她也不愿打虚诓青岚微一沉吟暗示了几句“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八百下界三千洞天洞天之中各有所产得失但凭运数天后炼药所需数物妾身代为奔走也是应有之义还望真人大开方便之门。” 梅真人心中有数微笑道:“天后所用自当奉上眼下魏宫主不在贫道便做一回主不过仙子若有所得还请告知一声日后宫主问起也可回话。” 青岚内心殊不愿得罪魏十七梅真人所请合情合理当即答应下来。 二人坐谈片刻搁下茶水梅真人引了青岚来到后殿绕过云锦屏风来到一块厚重的青石前石面镂刻云龙之形右爪探向一颗明珠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梅真人暗暗引动气机云浆殿嗡嗡作响朝明珠指上一指龙口顿时射出一道白光将二人挪入洞天。 峰峦如聚云海如怒莲花峰上郁郁苍苍接骨木浮宫为魏十七携往深渊峰顶只剩下一座石塔九层八面铁马叮当沐浴在夕阳之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青岚感应到石塔的气机呼吸戛然而止双眸闪闪发光脱口道:“敢问真人此塔何名?有何来历?” 梅真人看了她一眼不知青岚为何对这石塔如此在意她想了想慢吞吞道:“此塔名为‘镇妖’乃是魏宫主从下界携来的一宗宝物。” 原来是镇妖塔!青岚皱了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梅真人并不知晓她的真身乃是万妖镜灵“镇妖”二字犯了她的忌讳。青岚驻足不前目光遥遥投向镇妖塔顿生出一股冲动要将这石塔打得粉碎方能纾解心中郁结梅真人纵然祭炼了云浆殿也挡不住她含嗔出手。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在心中转了转念头漫不经心道:“这镇妖塔下可镇有什么妖魔鬼怪?” 梅真人微微摇首道:“云浆洞天中哪来的妖魔……”话音未落塔后转出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双眸黑白分明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轻轻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青岚“咦”了一声问道:“那傀儡为何在此独自徘徊?” 梅真人没有来心头一跳含糊道:“那是炼废的一具傀儡神魂迷失灵智大损远不及流苏灵巧。” 青岚目视那高挑傀儡心中疑念大生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试探道:“既是炼废的傀儡真人可 否解囊相赠?” 梅真人委婉回绝道:“这傀儡乃魏宫主私藏之物贫道不敢擅作主张。” 青岚眼珠一转道:“妾身有几分薄面可请天后出手将神魂补全真人何不试上一试?” 梅真人道:“多谢青岚仙子厚爱还是等宫主归来再作定夺。仙子这边请——” 青岚目不转睛盯着那高挑傀儡循着一缕气息追溯时光之河眸光越来越亮无数光影一掠而过忽然凝结为二屏一镜一屏是八女仙乐屏另一屏是青雀精魂屏一镜是月华轮转镜。她看到两道神魂在镜屏中飘来荡去彼此缠绕俄而一道飞掠而出落在那高挑傀儡体内另一道投入青雀精魂屏温养壮大。 光影再度飞逝而过忽然跳出一座恢弘大殿丹陛之下仙妖魔灵的尸骸不计其数肉身不毁卑微地仰望鱼龙殿愤懑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头疼欲裂光影黯然退去鱼龙殿却巍然矗立天后姜夜足现青莲一步一莲花冷冷看了魏十七一眼真仙之躯土崩瓦解藏于体内的八女仙乐屏和月华轮转镜被星力一扫顷刻间碾作齑粉青雀精魂屏嗡嗡震颤血光紧锁。姜夜伸手一指血光退去一道浑浑噩噩的神魂飘出湮灭于无形。 青岚合上双眼眼角淌下两行酸涩的清泪。 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脱胎方能换骨魏十七得天后之助将命星秘术推到前所未及的境界然而那一道神魂……那一道神魂……青岚感到彻骨的寒意每一个毛孔都被冻结没有光没有热永夜张开双翼将她紧紧包裹…… 梅真人察觉到异样轻咳一声缓缓伸出手去阻断了她的视线。青岚打了个寒颤猛然惊醒指着那高挑傀儡断断续续道:“那傀儡……如何称呼?” 梅真人犹豫片刻轻声道:“她姓余唤作余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病急乱投医 夕阳终于沉入云海暮色笼罩天地镇妖塔隙开一线阴元儿缓步而出向梅真人与青岚躬身行礼拉了浑浑噩噩的余瑶回转塔内掩上门户。青岚长叹一声低低自语道:“这云浆洞天果然令人意外……”梅真人听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琢磨了好一阵她知道余瑶乃是下界追随宫主的旧人却猜不透青岚为何对她如此关注乃至于失神落魄。 记忆埋藏于心底青岚怅然若失她理了理衣袂整了整鬓脚向梅真人展颜一笑道:“思忖旧事一时出神令真人见笑了。云海之底妾身自去即可无劳真人玉趾。” 梅真人道:“青岚仙子请便如有所需只管唤贫道一声。” 青岚略一颔首身影微晃顿时化作一抹镜光消失于云海深处。梅真人沉思良久将阴元儿唤来命她留守镇妖塔小心戒备而后携余瑶出得云浆洞天托付给流苏照顾。 独自徘徊良久梅真人终觉心中忐忑拿不定主意当下驾一道遁光悄无声息离开云浆殿没入云山雾海之中化作一抹虚影向西飞掠而去。行了数百里之遥云雾愈发厚重眉梢鬓角缀上细小的水滴衣衫渗透湿意梅真人按落遁光随手祭起吞阳宝珠如赤日初生雾气滚滚退去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座倒立的青峰浮于云海巅峰在下山底朝天被大神通削得平平整整阳钧炉落于一角雷熄火灭有如死物。 梅真人飘然落下极目四顾自觉渺小如蚁她招手收起吞阳珠雾气四合将山峰裹得严严实实天光暗淡直如昏夜。阳钧炉火眼喷出一道雷火隆隆作响兜率宫主李老君步出洞天停于梅真人身前捻着胡须呵呵笑道:“小娃娃急冲冲来找老道可是手足无措被吓着了?” 梅真人躬身见礼微笑道:“世事难料山雨欲来还请老君指点一二。” 李老君抬头看了一眼目光透过重重迷雾望见星域深处的紫微星叹息道:“老道在此无人问津消息闭塞说说看你都听说些什么?” 梅真人将餐霞宫主金叶传书一节细细说了几句言简意赅不增一辞不减一字顿了顿又言及天后姜夜业已驾临五明宫 暂停于天魔殿闭门不出。李老君“啧啧”感叹点了点梅真人道:“小娃娃你的祸事临头了!” 梅真人心中有几分猜测顺着他的话道:“敢问老君是何祸事临头?” 李老君伸出两根手指剪了三五下悠悠道:“天庭三十六宫五明宫只能算末等随波逐流无根浮萍全靠两个人才留到今日你心中有数吧?” 梅真人颔首称是五明宫乃帝子钦点魏宫主独力支撑去了这两根主心骨但靠她一人断无可能保全天后姜夜暂居于此不管有何用意旁人要伸手总得权衡利弊好生思量一番。 李老君眯起眼睛瞅了她半天提点道:“天后的性情手段……嘿嘿……听闻五明王京结盟你为何不去找曹木棉?” 梅真人斩钉截铁道:“曹宫主非是可托付之人。” 李老君怔了怔品出了几分味道反问道:“小娃娃难不成你找上门来不是要老道指点迷津……” 梅真人郑重施礼恳请道:“还请老君鼎力相助!” 李老君失笑道:“老道可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梅真人道:“魏宫主离去之前曾关照若遇不决之事可来此请老君相助眼下正当风雨飘摇之际……” 李老君打断道:“魏小子当真这么说的?” 梅真人顿了顿道:“魏宫主说欠老君一个人情日后自当奉还。” 李老君眼中一亮他留在正阳门小天庭羁縻不去一来受帝子约束不得违背誓言二来是窥探天机另有用意。道法灭佛法兴天机不可违天帝心性坚忍神通了得逆天改命不惜舍弃星躯重创佛陀而后借珠胎转世重临星域点亮紫微星登上帝位然而这一切在他看来还不够唯有一退到底将天庭将道法将紫微帝星一并舍弃才有一线生机。 天帝心高气傲如何肯泯然于众人? 于细微处见知著于无声处听惊雷五明宫主修炼命星秘术帝子不吝赐下一杯气运及至阳钧炉 内龙王挥出杀狗刀斩向他的过往魏十七一举将气运占为己有十恶命星越过那一条无形的界线与紫微星争辉从那一刻起李老君才看清天机之外的变数究竟落于何处。 不过是为梅真人撑撑腰与天后姜夜顶顶牛送上门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李老君转念拿定主意心花怒放呵呵呵笑了三声指着梅真人道:“看在你家宫主份上就帮你这一回!” 梅真人心中暗松一口气道:“雪中送炭自当铭记在心。” 李老君道:“不要你铭记在心是你家宫主欠老道一个人情这一节敲钉转脚万不可弄错!” 梅真人笑道:“是老君所言甚是。” 李老君满意地点点头道:“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你可知这正阳门小天庭会迎来何许样的风雨?” 梅真人猜测道:“大雷音寺这一趟出手未必存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元君担心的莫不是六欲天?” 李老君道:“他化自在天魔主吞并六欲天一家独大佛法兴盛我若是他断不会与天庭为敌。” 梅真人心中猜测得到印证笑道:“不是魔主那便是萧墙之内的纷争了。” 李老君道:“明明猜到了还拉出六欲天来作幌子小娃娃真是狡黠……嗯继续说下去!” 梅真人见他露出考校之意微一沉吟又道:“萧墙内的祸事不外乎三十三天抑或是南天门敢问老君是落在哪一处还是两处齐至?” 李老君摊开双手道:“这个老道也不知道。三十三天攻打正阳门铩羽而归未必会再兴刀兵南天门虽然貌合神离终究奉天帝为正统不至于行违逆之举。当日帝子于正阳门祭天将仙界连为一体立天庭一角气机牵引之下散落星域的诸宫诸殿彼此靠拢终将合并于一处落于紫微星光芒之下究竟是哪一处先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梅真人追问道:“不知天意应在何时?” 李老君道:“……也许永远不来也许明天就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方便之门 帝子遇袭群龙无首紫微星光芒暗淡正阳门小天庭暗流涌动西华元君以雷霆手段封禁云池继而镇之以静听凭诸宫诸殿各怀心思自作主张她自恃神通广大决意待外敌出现再一举清除内忧外患还天庭一个朗朗乾坤。 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天庭真仙虽无境界高下神通手段却相去甚远当天帝执掌天庭之初敕封三十六“天仙”执掌仙界各领一宫然则以战力论蓝容与、伯蓍真人、敖南海绝非寻常天仙可比西华元君更是得天帝赐下气运推心置腹位列“大罗金仙”单凭一己之力便可横扫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连天后姜夜亦要避其锋芒。 如今的正阳门小天庭瑶池、醴泉凌驾于诸宫之上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等而下之唯有五明宫乃无主之地姜夜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横插一杠但她缺少名分大义又无有羽翼辅佐只能徐徐图之伺机将诸殿纳入掌控。然而西华元君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她暗示王京宫收回广恒殿餐霞宫收回云浆殿将五明宫肢解削剩下山都、彗月、天魔三殿。 西华元君与天后姜夜向来不和背地里动些手脚并不让人意外曹木棉、崔华阳乐见其成但当真要他二人顶在前面却得好生思量一番。如若五明宫主从深渊归来他们又如何自处? 两大之间难为小得罪了谁都不好过正当二人权衡之际正阳门小天庭又生一变数将他们轻轻推在一旁就连西华元君也得谨言慎行好生斟酌一二。 这一日云浆殿上空风雷之声大作撼动漫天星光坠落如雨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诸宫俱被惊动群仙纷纷踏出洞府将目光投向五明宫却见一道赤光冲天而起阳钧炉落于云浆殿前七条雷蛟钻出钻进足足嬉戏了大半个时辰才消失于火眼之中。 连兜率宫主李老君都不甘寂寞插手五明宫归属头疼的是天后姜夜是西华元君曹、崔二位宫 主顺势退让冷眼作壁上观。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天后、老君、元君鼓荡气机一触即分明示暗示表明了态度旋即各自收手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五明宫无主胜似有主云浆殿主岿然不动广恒、山都、彗月三殿依然奉其号令什么都没改变。 兜率宫主道行深厚西华元君忌惮他三分帝子沉寂无人能制李老君他不趁机回转三十三天外逗留在正阳门小天庭又意欲何为?如若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诸宫来袭是用他还是不用他?他若存了异心里应外合又如何是好?西华元君越琢磨越觉得棘手心中闪过一念先下手为强将其镇压以绝后患旋即又打消了念头李老君岂会束手就擒阳钧炉藏兵令先天一气阴阳袍当真动起手只怕这小天庭打成一片废墟无人可幸免。 投鼠忌器莫外如是。 云浆洞天茫茫云海深处青岚目射镜光三心二意搜寻着石生花忽然心血来潮双肩如被一双无形大手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她脸色微变冷哼一声正待发力挣脱耳畔骤然响起“叮——”一声轻响余音冉冉不绝青岚稍一犹豫放松身体被天地伟力挪出洞天落入云浆殿内。 大殿嗡嗡作响星光迷离如泣如诉青岚抬眼望去却见云浆殿主梅真人立于左首山都殿主龙王立于右首李老君白发白眉白须身披先天一气阴阳袍手捧藏兵令屈指轻弹“叮——”一声响星光聚拢于一处明灭隐现如星云缓缓转动梅真人拂动衣袖将一枚枚拳头大小的星核投入其中一蓬蓬晶丝璀璨夺目俱是可遇不可求的“五轮”神品。 李老君看了一眼青岚呵呵笑道:“小娃娃恰逢其会也是你的运气看仔细了——”他五指提起黑黝黝的藏兵令如有千钧重朝星云中心一指星光顿如水纹漾开现出一道幽深的门户通往未知的地域。 青岚心头猛一跳凝神细看门户之外一片漆黑片刻后点点星光渐次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三十三天诸宫 云浆殿发生这么大变故青岚心中打鼓无意恋栈辞别老君与两位殿主匆匆赶回天魔殿。 离暗离去之时留下八位天魔女打理天魔殿天后姜夜身边缺人使唤顺手抹去彼辈意识权作傀儡使唤干些洒扫庭除的粗活云浆殿主做事不留把柄亲自选了一十六名侍女入殿服侍彼辈性情温婉恪守本分虽不十分机灵倒也挑不出什么错。青岚挥手命侍女退下举目望去只见天后静静立于前殿仰头注视着壁上所悬弓鞭若有所思。 一副弓箭一支硬鞭弓臂反曲五支骨箭三长两短形制各异鞭长三尺五寸后粗前锐呈竹节之形此二物乃是深渊魔物筋骨炼成经历了这许多岁月雷火气息分毫不减。天后姜夜注视良久轻声道:“阳钧炉炼器果然有独到之处。” 青岚心中一凛应了声:“是。”她从袖中取出三只玉盒青白相间寒气氤氲奉于天后座下。 天后姜夜拂动衣袖掀开玉盒扫了一眼石生花其中一朵是七日前摘下药力散失急待处理剩下两朵尚可搁置七八日光景总以及早炼制为好。她命青岚前往云浆洞天明面上摘取石生花实则是为了云海之下一宗天生地长宝物被李老君打了个岔只得了三朵石生花聊胜于无罢了。 她沉默片刻道:“可曾见过李老君了?” 青岚早就打好了腹稿有一说一将李老君祭起藏兵令大开方便之门龙王将散落在星域的部属召至麾下山都殿水涨船高业已凌驾于云浆殿之上。不知何故她鬼使神差多加了一句说梅真人病急乱投医也不怕龙王反客为主夺了她权柄。 天后闻弦歌知雅意看了青岚一眼知她为自己担心又不敢明说只能暗示李老君态度暧昧与梅真人沆瀣一气不觉轻笑道:“有李老君在轮不到龙王出头倒是那云浆殿主……” 兜率宫主横插一杠彻底打乱了她的谋划梅真人背后有李老君撑腰轻易动不得一切又回 复到从前只有她枉作恶人处处得罪人。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西华元君兜率宫主一个个跳出来挡住她的路连一个小小的殿主也敢起异心暗地里搅乱浑水真当她不敢动手么?天后眯起凤眼嘴角紧绷眸中寒芒闪动青岚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暗暗叫遭拼命转动脑筋顾不得细思量急道:“李老君不识进退待三十三天诸宫卷土重来看他如何自处!” 天后闻言心中一动“为何是三十三天诸宫?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青岚吐吐舌头扭捏道:“奴婢瞎猜的……” 天后若有所思低头琢磨片刻淡淡道:“你且说来听听。” 这片刻工夫青岚已理清了思路道:“昔日帝子截取李老君一缕气息施展神通接引三十三天诸宫终得回应。如今紫微星暗淡正阳门空虚人所共见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位宫主李老君归附燕南征、无常子、陆海真人陨落只剩列御寇与曲圆荷孤掌难鸣要么趁此机会作倾力一搏要么弃了仙宫仙界遁入星域独自藏身两害相争取其轻三十三天的反扑迫在眉睫在所难免。” 天后颔首道:“你猜得有道理。还有么?” 青岚得天后首肯心中大定想了想又道:“依奴婢看来李老君断不敢起贰心这些年兜率宫主如此老实当是受制于人束手缚脚列御寇与曲圆荷卷土重来元君定不容他缩在后面莫如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天后沉吟片刻对青岚刮目相看她这几句话切中要害与其落个内争的话柄不如暂且置身事外借他人之手消磨李老君或许不用她亲自出手便可将五明宫拿下不过其中的时机与关节却须好生把握。她温言勉励了几句挥手命青岚退下将三朵石生花收起凭空召出一只鼎炉并十余种珍稀灵药着手炼制一味丹药。 当年六欲天天众来袭天后奉帝子之命施展杀伐禁术以己身为桥接引星爆 之威投诸现世击杀阿修罗王真身毕生修为付诸东流凭借青莲逆转光阴回复幼年之时仅以身免。这些年来她于云池闭关潜修身形容貌渐次回复曩昔道行却无法一蹴而就幸而帝子传下十余张仙方炼制丹药依序服用炼化药力固本培元省去了千载苦功。仙方之中有多味辅药产自云浆、广恒二殿用量颇大天后选择五明宫也有这方面的长远考虑。 天后姜夜性情喜怒无常手段激烈青岚听出她对云浆殿主颇有微辞担心她一念之差害了梅真人来日魏十七回转正阳门断不肯善罢甘休急忙以言语岔开原本只是灵机一动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一日星域动荡如一锅煮沸的热粥星力掀起狂潮星辰坠落如雨正阳门小天庭如同一叶扁舟在滚滚波涛中起伏跌宕。西华元君以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镇住诸宫诸殿蓝容与、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五位宫主于空中显出法相各展神通祭起玄黄印、镇魂高牙纛、半卷天书、阴阳葫芦、轩辕古镜宝光万丈气象万千。 天后姜夜足踏青莲冉冉升于空中青岚侍立一旁手捧玉牒腰系青白五德鱼双眸掠过一道道镜光凝神望向星域深处只见极西之处云山雾海滚滚涌来云雾之中数十座宫殿时隐时现嗡嗡作响与正阳门小天庭气机相应。 三十三天六宫三十七殿终于应帝子召唤穿越茫茫星域无穷时空出现在正阳门之外。 西华元君掌心放一道惊雷瑶池天水倒卷而起云池龙象齐声咆哮天机七柱雷火缠绕一道匹练也似的白光冲天而起仙乐缥缈正阳门节节升高雷火损毁处一一补全苍龙赤凤左盘右旋一股荒凉的气息直扑星域牵引三十三天诸宫如汪洋中的两块陆地彼此靠近祭起惊涛骇浪破碎虚空。 光明宫主列御寇负手而立脑后浮现一圈圈念轮宝光明灭声如洪钟大喝道:“元君紫微暗淡帝子安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名不正言不顺 西华元君置若罔闻伸手一指瑶池天水化作一条苍龙摇头摆尾扑入星域张开大嘴虚虚一衔三十三天诸宫剧烈颤抖与正阳门小天庭连为一体。气机相合帝子气运暴涨紫微星骤然亮起星光落下云山雾海豁然散开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三十七殿现于眼底目下止缺了铸铜、彗月二殿。 佟丁牛身死道消铸铜殿被蓝容与炼为一根赤铜铸恨棍慧月殿连同仇真人一并投入五明宫帝子权柄所在三十三天永远少了这两座大殿。 紫微星照耀下一切言语都是多余列御寇舌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滋味西华元君与帝子分享气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纵有心与之争上一争却争不过大势。天意如此非人力可挽回即便是大罗金仙也不得违逆。他举首望去目光扫过蓝容与、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诸位宫主在天后姜夜脸上略作停留最后落于李老君身上出言道:“兜率宫主何去何从?” 李老君身披先天一气阴阳袍手捧藏兵令掀动白眉展颜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老道顺应大势重归帝星之下。” 列御寇长叹一声兜率宫主李老君道行深厚失陷在正阳门小天庭中动摇了三十三天的根基他若站在自己一边西华元君亦要忌惮一二。他心中念头数转正待开口忽然察觉一丝异样“重归帝星之下”为何是重归帝星之下而不是重归紫微星下抑或重归天帝麾下?他下意识望向紫微星一颗心跳乱了半拍沉吟不决。 帝子沉寂西华元君最担心的便是兜率宫主李老君她与帝子分享气运终非天庭之主单凭一己之力护不住诸宫诸殿若是李老君发动阳钧炉列御寇祭起大光明宝轮二人联手来攻她有瑶池天水护身可保无恙帝子的基业难免毁于一旦。如今李老君站在帝子一边消除了一宗隐患令她暗暗舒了口气但李老君两不相帮还不够六宫三十七殿倾 力来袭照样可以把天庭打得四分五裂打成一片废墟所谓投鼠忌器莫过于此。 在瑶池宫主、兜率宫主、光明宫主这等强者面前没有帝子坐镇的天庭有如珍贵易碎的瓷器轻易就能砸得粉碎西华元君微微皱起眉头思量该如何减少内耗收拾残局。 妙岩宫主曲圆荷见他久久不语心中有些不安三十三天诸宫向来同进共退以光明宫马首是瞻列御寇也不负众望合纵连横当断则断在倾天之变中损失不大最终与瑶池、南天门鼎足而三。然则当帝子崛起列御寇却下错一子倾巢而出攻打正阳门一脚踢在铁板上铩羽而归好在燕南征、无常子、陆海真人、李老君四位宫主陨落的陨落失陷的失陷有她相助列御寇尚能控制大局如今三十三天何去何从到了最紧要的分岔口。 西华元君沐浴在紫微星光下周身忽然响起潺潺水流之声沉声道:“三十三天回归天庭光明宫主妙岩宫主汝等可有异议?” 曲圆荷垂下眼帘退后半步隐于列御寇身后以示支持。列御寇目光闪动微一摇首紫微星所照之处即为天庭帝子气运犹存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熄了自立之心。 西华元君又道:“当日汝等攻打正阳门犯上作乱罪不可赦不过眼下天庭正当风雨飘摇过往种种不妨暂且记下如若护佑天庭有功自然一笔勾销。列宫主我郑重问你可愿重归天庭执掌光明宫将功赎罪?” 前一句问的是大势后一句问的是私意若列御寇愿留下一切从头开始若他要离去西华元君亦可网开一面免去一场争斗。不过星域虽大失了经营万载的根本要再寻一处落足地谈何容易。列御寇展颜一笑朗声道:“若得帝子亲口应允自然无妨元君不过执掌瑶池一宫有何权柄自作主张?” 天后姜夜听在耳中对光明宫主的观感好了数分帝子 沉寂天庭轮不到西华元君做主名不正言不顺列御寇的反驳一针见血直指要害无论她如何狡辩都难以服众。天后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她若出言支持自能遏制列御寇的气焰但她偏默不吱声看西华元君如何打破这僵局。 西华元君道:“天庭肇造天帝以无上神通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奠定天庭根本登临帝位。帝位以神通立非以名分立无有神通则无有天帝止有重元。” 元君声音清朗铿锵有力众人心中无不大震。 西华元君又道:“汝等看这紫微星此星乃重元之命星重元登临帝位此星称为‘帝星’重元不在帝位此星便于他星无异。光明宫主——” 列御寇耳畔响起洪钟大吕心头连跳四下脑后念轮转动双眉纠结于一处眉心凸起如一颗肉珠。 “万载之前天帝赐下一杯气运万载之后帝子赐下一杯气运我有两杯气运在身仍做不了天庭的主。帝子陷入沉寂大变在即正如天庭肇造之初谁人神通最大谁人执掌权柄如有不服镇压即可。”西华元君心意落处瑶池天水倒卷而回化作一条曲折长河将其团团围绕每一滴水中都映出无数星辰明灭隐现“我执掌这瑶池仙界一池天水光明宫主如有意你我去往星域做上一场定下主次之位如何?” 将天庭打得四分五裂诸宫真仙十不存一对他有何好处?西华元君此言正中心意列御寇神情一肃顺水推舟道:“与元君论道固所愿也。”他拂动衣袖脚下生出五彩云霞冉冉升向空中似慢实快无移时工夫便落入星域狂暴的星力呼啸而至被脑后念轮一一驱散不得近身。 西华元君留下天机七柱、云池龙象镇护天庭将瑶池天水一卷一声水响纵身撞入星域直面光明宫主列御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大光明宝轮 昔日天帝远赴灵山一去不回三十三天应劫而起犯上作乱天庭陷入一片混战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卷入其中直打得天崩地裂无人幸免。天庭虽破底蕴犹在三十六宫每一宫应一处仙界七十二境每一境孕一宗至宝诸宫如浮海之舟在茫茫星域飘荡寻觅散失的胜境直如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正阳门小天庭机缘巧合得了两处胜境王京宫占了天机台餐霞宫占了云池成为立足的根本压过御风、骖鸾一头。及至西华元君携两宫来投手头竟握有三处仙境一为瑶池胜境孤峰撑拄天地间孕育一池天水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乃元君出身之处二为桃园胜境种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吃一口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三为灵泉胜境神泉千年不溢不涸一滴即可活死人医白骨续寿元有无穷妙用。桃园原在瑶池之旁西华元君看中那一眼神泉将蟠桃园迁入醴泉宫命蟠真人日夜以泉水浇灌仙桃开花结果成熟能缩短近半年月近水楼台先得月蟠真人因此成就大神通继上一任宫主陨落后得以执掌醴泉宫。 三十三天外六宫光明宫为首宫主列御寇亦握有三处胜境以光明顶首屈一指冠绝天庭。光明顶上孕育一物至阳至刚至刚至阳唤作“大光明宝轮”列御寇身无长物一门心思祭炼此物但神物择主正如兜率宫主李老君无法完全掌控阳钧炉列御寇也只能操纵一二谈不上如臂使指运转自如。饶是如此凭借大光明宝轮当年他有底气犯上作乱犯上作乱如今他有底气硬撼西华元君与她争一争天庭的权柄。 帝子祭天仙界连为一体大势不可违逆三十三天诸宫回归天庭可以不过列御寇愿意向帝子低头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向西华元君低头就算当不成帝子座下第一人也要与元君 分庭抗礼各有所执。风雨飘摇之际唯有显露强横的手段才能洗脱犯上作乱的罪名逼得天庭容他一时。列御寇有这样的自信只要容他一时天庭就不得不容他一世! 西华元君裹挟瑶池天水撞入星域之中狂暴的星力豁然分在两旁紫微星光落于她身上脸上晶莹剔透如泣如诉。列御寇毫不犹豫道一声:“元君小心了!”起心意一唤星域之中骤然腾起一轮赤日光芒万丈热力喷薄而出大光明宝轮从天而降朝西华元君当头砸落。 王京宫主曹木棉看在眼里心头突地一跳大光明宝轮无坚不摧任凭什么法宝都挡不住隔了如此之远犹能察觉热力磅礴摧枯拉朽镇魂高牙纛偏向于阴邪为宝轮所克如非有天机七柱、云池龙象二物镇护正阳门都不大稳当。他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阳钧炉不在兜率宫中三十三天又是何物镇护?难不成是弥罗山镇神玺?天帝陨落还有谁人能驱使此物? 大光明宝轮光热滚滚如潮诸般念头此起彼伏终归于平静曹木棉长叹一声心中有些落寞。天庭三十六宫亦分三六九等瑶池、光明、弥罗、兜率、上清、太清、玉清七宫乃个中翘楚凌驾于诸宫之上若得四五位宫主联袂进言便是天帝亦须斟酌一二。昔日的荣光早已成为明日黄花天庭四分五裂仙宫散失于星域天帝座下的重臣一个个不甘寂寞撕破脸皮争夺权柄与他们相比小小的王京宫又算得了什么? 大光明宝轮粗暴地砸下没有附加任何操纵变化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蕴含的威能却远非寻常宫主可承受西华元君眉梢一挑环绕周身的瑶池天水化作苍龙扶摇而上与大光明宝轮硬拼一记。光热当头压下无穷无尽天水点滴化为蒸汽蒸汽弥漫散作云雾云雾又降下蒙蒙甘霖扑入苍龙体内至阴至柔与至阳至刚一时间僵持不下。 列御寇见这一池天水生生不息以柔克刚托住大光明宝轮一时竟不得下对西华元君的忌惮又深了一层。他伸手一指法力落下大光明宝轮徐徐转动只数息光景一道沛然伟力搅动天水十余水滴失去控制倏忽投入茫茫星域不知所踪。西华元君心中一凛瑶池天水生生不息虽不惧磅礴热力被宝轮抛入星域一时半刻收不回来却与平白损耗无异。列御寇神通如此了得逼得她催动无边法力将天水化作一条长河如布匹一般绕着大光明宝轮裹了百十圈严丝合缝将宝轮光热隔绝于内将御主意念隔绝在外。 无有御主单凭无穷光热大光明宝轮冲不破瑶池天水列御寇输了一招落在下风。西华元君随手祭起佛前娑婆灯微光照定虚空屈指一弹一朵灯焰飘出。列御寇猝不及防被一点微光禁锢腾挪不得只得催动脑后念轮神念化作一只大手捉住灯焰一揉一捏化解对方一记杀手摇动双肩从微光中脱身而出。 他目视西华元君沉声道:“这‘佛前娑婆灯’乃是西方佛宝元君沾染因缘终是不妥。” 西华元君掌托佛门古灯轻吹一口气灯焰拔高数寸光芒之中映出列御寇的身形道:“此灯在如来之手便是西方佛宝在本宫之手便是道门之宝。”她以三指拿住灯焰轻轻一捏一道伟力凭空而作落于列御寇之身灯焰一灭肉身随之崩溃。令西华元君意外的是三指间传来一阵抗拒之力灯焰竟捏之不动列御寇负手立于星域凌虚蹈空衣袖飘飘佛前娑婆灯引动的天地伟力竟不能伤其分毫。 西华元君凝神看了他一眼松开三指撤去神通灯焰随之落下只余豆大一点摇曳不定。她微微蹙起眉头道:“原来你已将光明顶炼入己身难怪如此托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和而不同 大光明宝轮在光明顶上孕育而出列御寇不能完全掌控宝轮干脆另辟蹊径将光明顶炼入己身虽不能克竟全功亦非瑶池天水可困。他呵呵一笑催动光明顶眉心肉珠裂开一道缝隙射出一道匹练也似的白光落于瑶池天水之上穿云裂帛一声响大光明宝轮跳将出来光热磅礴如日中天。 西华元君收回天水心中暗暗叹息天庭七十二胜境只有一处光明顶也只有他一人将胜境生生炼入己身光明宫主果然道行深厚堪为劲敌光明顶炼金刚不坏大光明宝轮无坚不摧攻守一体却是怎么被他想到的。 列御寇脑后念轮缓缓转动大光明宝轮挟万钧之势轰然落下这一回西华元君不感怠慢一道先天阴气托住宝轮至阴至阳撞于一处虚空如龟裂的瓷器片片剥落张开一眼幽深晦暗的黑洞吞噬一切光热。 二人有天水宝轮护身自然不惧但继续打下去黑洞源源不断扩张吞噬星辰势必波及诸殿。西华元君与列御寇不约而同收起神通双双退后一降于正阳门一降于三十三天周身法力鼓荡遥相对峙各存忌惮。李老君起手虚按三条雷蛟从阳钧炉火眼中飞出张牙舞爪咆哮着直扑中天一声雷鸣烈焰障天将黑洞湮灭。 列御寇扭头望去只见阳钧炉镇于云浆殿前眼梢不觉一跳明知故问道:“兜率宫主为何插手?” 李老君捻着白须道:“瑶池宫主光明宫主二位宫主神通广大万一收不住手打破了这一方星域于事无补反倒坏了天庭的根基。” 西华元君沉吟片刻决意退让一步道:“依老君之意又如何?” 李老君看了列御寇一眼道:“南天门一十三宫尚未回归即便眼下定下主次之位待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到来又如何处置?元君可有把握一举压服三清?” 南天门一十三宫与他处不同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乃是同门师兄弟一向同进共退老君此言切中要害西华元君默默无语。 李老君又向列御寇道:“光明宫主可有把握一举 压服三清?” 列御寇心念数转展颜笑道:“老君之意莫不是待南天门回归再做计议?” 李老君颔首道:“天庭诸宫向来和而不同正阳门与三十三天又何必分个主次高下对内各行其便对外齐心协力岂不省去一场内耗?即便是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到来老道也是这几句话。要知道帝子沉寂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那位佛祖可不大安分!” 西华元君与列御寇俱是心高气傲之人李老君这一番话若说得太早无济于事但交手试过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论道行论神通论手段谁都奈何不了谁继续打下去无非是天崩地裂星辰崩坏诸宫纵有至宝镇护也难以周全。西华元君自知势单力孤姑且不论能不能击败光明宫主列御寇即使勉强压过一头如老君所言三清到来又如何?何况还有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于西天灵山虎视眈眈。 列御寇目视西华元君试探道:“那便依老君之言和而不同一致对外?” 西华元君眸光一凝瞳仁之中有无数星辰明灭星域深处紫微帝星降下一道纯粹星力凝成一支长矛落于元君之手。一股战栗从心底腾起列御寇浑身寒毛倒竖下意识退后数步落足之处虚空绽开惨白的裂痕如冰纹层层破碎脑后念轮左旋右转层层扩张念轮之中隐隐显出一座高崖的虚影。 李老君脸色一苦大皱眉头西华元君分享帝子气运竟能引动帝星以星力凝成一支紫微光矛列御寇将光明顶炼入己身可挡得住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星力一击粉身碎骨魂魄无存西华元君这是要不顾一切痛下杀手了?云浆殿前阳钧炉嗡嗡作响火眼齐开七条雷蛟钻出钻进雷火冲天而起。 西华元君随手一掷紫微光矛倏忽消失下一刻插落天庭端端正正落于正阳门与三十三天交界之处。光矛闪动数息散作一道星光刺入星域极高极远处光华流转撑开一个“十”字久久不散。 “依光明宫主所言就此罢手。”西华元君一拂衣袖卷起瑶池天水化作一道流光投云池而去。列 御寇立于虚空嘴角微微抽搐念轮渐次隐没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光明顶又能挡得住几支紫微光矛?西华元君这是在告诫他若她不惜代价引动帝星无论是大光明宝轮还是光明顶都救不了他一命。“万载之前天帝赐下一杯气运万载之后帝子赐下一杯气运我有两杯气运在身仍做不了天庭的主……”元君之言在耳边回响列御寇长叹一声神情有些萧瑟。 李老君松了口气西华元君终究还是识大体退让了半步免去一场纷争为天庭保留了一分战力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列御寇能否咽下这一口气?他冷眼旁观见光明宫主略一失神便回复了常态足踏五彩云霞落于三十三天仰头望着那一道刺眼的星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场风波消散于无形列御寇与西华元君争夺天庭权柄虽未落败却居于下风黯然收场不过大光明宝轮撞破瑶池天水的一幕令人心生忌惮元君之外还有谁人能挡宝轮一击?天后姜夜看在眼里平添三分烦恼一个元君已如此强势再加上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这天庭之中留给她回旋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了。 云浆殿内梅真人虚心求教李老君不吝指点这一番交手从表面看元君略占上风但她只是借帝子气运引动紫微星力若列御寇全力催动大光明宝轮一击连一击不留空隙元君一时腾不出手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他二人若倾力联手可与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一争高下可惜天后姜夜不复鼎盛之时否则的话即便帝子沉寂三清又何足虑。 亲眼目睹天庭大能的神通手段高山仰止梅真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与他们相比五明宫主又差了多少?李老君不觉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五明宫主若他能从深渊平安归来这天庭之中定有他一席之地。”有些话他看得分明不便挑明十恶命星侵夺紫微帝星已经露出了些许征兆梅真人作为魏十七倚重的谋主是福是祸无人说得清。李老君觉得天机一片混沌破局之人迟迟未现心中不禁猜测帝子沉寂会不会是那魏小子的机会? 只是他远赴深渊杳无音讯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一而再再而三 李老君没有一双看破混沌的眼但他相信天机不可测天机不可违天帝为逆天改命投胎帝子卷土重来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只是水中花镜中月纵有一时之中兴终不得久长。要在三界之地占得一席之地须入深渊历练佛陀天帝魔主莫不如此与帝子相比他更看好五明宫主魏十七紫微隐退十恶侵夺帝星才是真正的破而后立。 存了这样的念头为结一个善缘他并没有回转三十三天兜率宫而是留在了云浆殿中为梅真人撑腰阻止天后姜夜染指五明宫。光明宫主列御寇亲自相询相请李老君均笑而不答不曾松口。兜率宫空有宫主近在咫尺却不得其主看顾直与斗牛、弥罗、菩提三宫无异列御寇再三思忖始终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他清楚老君此举定非无由那五明宫云浆殿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老君是什么打算云浆殿有何秘密列御寇也不打算深究了。 三十三天外诸宫的归回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很快就平息西华元君韬光养晦列御寇韬光养晦天后姜夜韬光养晦瑶池、醴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五明、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一十三宫外松内紧暗中积蓄力量。青岚频频出入洞天灵界诸位宫主看在天后的面上任她来去就连西华元君与列御寇都网开一面视若不见灵药灵物源源不断汇至天魔殿中姜夜依帝子留下的仙方炼制丹药依序服用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也是机缘凑巧青岚在云浆洞天云海之下无意中得了一宗宝物天生地长唤作“元胎”可为镇道之宝的器胎。天庭借浩瀚星力浮于星域真仙炼制法宝有上中下三法上法为“观想一物投诸现世”中法为“星屑铸形投诸神意”下法为“器胎附神星力温养”然而天帝一脉却另传秘法炼制镇道之宝弥罗镇神玺便是天帝亲手所炼封存于灵霄殿中燕南征执掌弥罗宫之时亦唤之不动。 得了这“元胎 ”天后姜夜便可着手炼制镇道之宝若能有弥罗镇神玺小半威能足以护得自身周全。 帝子沉寂风雨欲来天庭陷入内忧外患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继之而来会是数百年的风平浪静如来为伪佛迦耶牵制按兵不动魔王波旬占了六欲天暂停征战三界之地又回复了脆弱的鼎立之势。在这数百年的风平浪静中天庭只遇到了三次意外。 第一次意外深渊与星域的界壁再次打破紫微帝星骤然亮起十恶凶星相辅相成衰落的气运扶摇直上西华元君霍地睁开双眼眸中露出惊喜之色帝子留下的一招暗棋并未陨落于深渊。数息后一道强横的气息撞入三界之地那是西方之主樊隗的气息强横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虚弱。不过这种虚弱只是相对帝子而言天庭正当风雨飘摇西华元君虽有所猜测却也不愿捋其锋芒多管闲事好在樊隗并非冲着正阳门而来甫一现身便消失于星域深处不知所踪只有寥寥数人才察觉到深渊强者业已破界降临。 界壁打破只有短短一瞬稍纵即逝云浆殿前阳钧炉有所感应火眼齐开雷蛟骚动不安李老君及时醒悟催动法力安抚雷蛟一时间感慨万千心如明镜阳钧炉内八条雷蛟一灵八体先天地生适才惊动阳钧炉的正是随五明宫主投入深渊的雷四灵。察觉异样的不止李老君一人天魔殿内天后姜夜心血来潮一炉丹药顿化作焦炭她双眉紧蹙长身而起大步踏出天魔殿目光投向星域遥遥望见一抹血光隐没于繁星深处。 惊扰她心绪的是“诛仙”金符血光隐没处是凶星十恶。 第二次意外发生在百年之后灵山脚下迦耶从枯禅中醒来降下一具化身来到他化自在天魔宫之中与魔王波旬合力布下一座传送大阵打破界壁将西方之主樊隗送回深渊与之同行的还有勃戮、狄罗等一十三位魔将非是寄托神意的本命魔仆而是藏于魔宫底层血池的本体亲往。魔气席卷星域星辰明灭隐现他化自在天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大雷音寺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坐镇无上佛境麾下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十大弟子、十六罗汉、十八伽蓝神、二十四诸天、五百金刚、三千揭谛人头济济但独掌一方堪与天庭瑶池、光明、弥罗、兜率、上清、太清、玉清诸宫一争高下的不出双手之数。大雷音寺的战力以文殊、普贤、地藏三大士水月、千手、马头、十一面、准提、如意轮六观音宝檀华、虚空藏、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八菩萨为首倾巢而出当可扫平正阳门天庭不留后患然而如来顾忌灵山脚下坐枯禅的伪佛迦耶权衡利弊迟迟没有举动。 伪佛真佛不过口舌之辩旁人不知他又如何不清楚那迦耶的出身来历!来自深渊因运而生以一百零八枚血舍利炼成金刚舍利佛珠得证菩提成就涅槃金身虽然在争夺灵山一战中铩羽而归却并非神通不及其中另有缘故不足为外人道。 当如来未成佛祖之前曾入深渊磨砺千载亲历血战机缘巧合得了深渊主宰遗下的一枚寄托之物形似莲子色作血红深浅层层匀染多看片时心神仿佛被摄入莲子之中不得自主。如来独具慧眼深知这血莲子蕴含无穷威能却不愿沾染因果思忖再三命座下一菩萨炼化此物历时八百载成就大士口吐真言自号为“地藏”。到得此时如来心头豁然开朗才知这血莲子来自深渊之底地藏王寄托一缕神念借他之手投入三界之地留下一招后手。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 及至如来成就佛祖独占灵山立雷音寺弘扬佛法压制道、魔二途佛法大兴传遍八百下界三千红尘。迦耶忽来挑战金身对金身佛法对佛法神通对神通双方对峙百年如来渐落于下风当此僵持之际地藏应念而 出祭起血莲子张开一道神域将迦耶金身打破奠定胜局。迦耶金身溃散遗下一串金刚舍利佛珠脱身而去如来也因此窥得天机佛法当兴道法当灭。 翻手为云覆手雨迦耶暗中搅动大势将万妖镜、诸天轮回神木鼎、乾坤宝幡伞、金刚舍利佛珠四宗佛宝赠与天庭之主天帝重元同样窥得天机道法当灭佛法当兴。天机不可违为逆天改命天帝付诸激烈手段弃下大好基业孤身前往大雷音寺引动紫微帝星击退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将如来生生拖入寂灭自身化作漫天星屑湮灭于世。 历无穷岁月如来从寂灭中苏醒重铸金身投入现世。他顾忌枯坐于灵山脚下的迦耶以无上佛法借天帝陨落时截留的一缕气息施展“降世泡影”大神通将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一十七道泡影送入云池合力绞杀帝子将其打入沉寂。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得手未久迦耶竟轻轻巧巧弃了灵山飘然而去与魔王波旬携手入深渊不再过问三界之事! 如来以慧眼遍观三界之地不见伪佛迦耶亦不见魔主波旬因果之线为界壁切断佛法无边亦止步于此。弃三界入深渊深渊之中定有大变故无利不起早此二人若能从深渊平安归来打破三界均势兴衰尚在两可之间。帝子出世重立天庭瑶池、三十三天诸宫先后回归漂浮在星域的南天门一十三宫亦一日日靠近天庭中兴之势不可违逆既然灵山脚下的掣肘不在灭道兴佛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此时此刻大雷音寺却无人可用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因“降世泡影”大伤元气而天庭有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坐镇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遥遥呼应当初暗算帝子本是一招妙手不想阴错阳差沦为多余的鸡肋大雷音寺不得以堂堂正正之师大兵压境毕其功于 一役。 如来号称“三身三世佛”三身者法身毗卢遮那佛遍一切处报身卢舍那佛光明遍照应身释迦牟尼佛能仁寂默三世者掌现世释迦牟尼佛掌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琉璃光佛掌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凭借三身三世法相或以一己之力扫平天庭但西华元君乃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当真与他殊死拼斗只恐战局绵延百载途生变数。如来斟酌再三按下了念头转而落下一枚闲子招来座下枯荣菩萨命其去往星域召引散落在外的八部天龙投之以桃告以大雷音寺愿护佑彼辈夺回六欲天。 这枯荣菩萨前世乃三十三天外菩提宫主陆海真人当年陆海真人悟得枯荣禅心入佛陀慧眼正阳门外一战肉身为魏十七击溃神魂投入大雷音寺转世投胎为如来座下弟子宿慧未泯勤加修持佛法一日千里虽不若前身鼎盛之时却也相差无几。 枯荣奉了如来之命驾祥云出得大雷音寺正待飞遁而去忽见地藏立于舍身崖旁翘首仰望星域深处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枯荣脚步微顿如来座下三大士神通广大无一不是人上之人佛中之佛能令他如此动容定非寻常。他顺着地藏的目光望去群星闪耀亘古不变枯荣好奇心起形貌骤变现出半枯半荣法身左脸滑/润如婴儿右脸枯槁似老翁眸光幽深似海星光层层消解渐次淡去猛然间一点血光映入眼帘他大吃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胸口如遭雷击禅心顿时失守。 地藏回过头来木然看了他一眼目光照彻内外无所遁形枯荣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又退了半步旋即觉得不妥匆匆合十行礼道:“枯荣见过大士。”如来座下菩萨不知凡几大士却只得三位枯荣虽是如来弟子却也自知位低权轻不可不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投桃报李 地藏怔怔看了他半晌若有所思忽而出言道:“汝行色匆匆欲往何处去?”每一音落下清如钟磬或轻或重撞入耳内禅心随之起落颤动一时间怅然若失。 枯荣皱起眉头右手捏定法印心神一阵阵恍惚脱口道:“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 地藏眸中闪过一抹血光又道:“可是为了南天门诸宫?” 枯荣深为之警醒地藏短短八百载便跻身大士之列崛起如彗星堪称大雷音寺一段传奇但如来敕旨岂容不相干之人问东问西胡乱牵扯因果答一句“奉佛祖之命前往星域行事”都是多余为何如此不慎对方随口一问就脱口而答?他持定禅心低头寻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静默不语。 地藏掐指一算心有所悟道:“不是南天门那便是六欲天天众了……” 话音未落大雷音寺中传出一记钟声响彻天地如来座下弟子阿难陀踏出山门合十施礼奉佛祖之命相请地藏入寺。枯荣长长舒了口气地藏神通广大不应该说神通诡异在他跟前禅心摇摇欲坠十分不妥幸有阿难陀及时阻止免去了一场羁难。 地藏深深望了他一眼眸中血光愈来愈盛沉声道:“此去星域危机四伏吾赐你一枚莲子可化解一次生死劫难。”言毕屈指轻弹一道血光稍纵即逝投入枯荣体内消失无踪。 枯荣脸色大变急以慧眼内察却见心窍之中多了一枚殷红欲滴的血莲子气息晦暗不明不似佛门之物。他忍不住抬头望向阿难陀却见这位“多闻第一”的师兄视若无睹挥挥手命他退下心知佛祖慧眼无所不知无所不察既命阿难陀出寺相请其中定有缘由。 地藏轻叱一声:“只管自去莫要违逆佛祖之命!”伸手一推枯荣身不由己腾空飞起下一刻骇然惊觉已置身茫茫星域 之中西天灵山化作一小小光点淹没于无穷星光不知所踪。这是何许神通?举手之间便将自己移入星域隔了无数大千世界又往何处寻觅灵山?枯荣沐浴于星光下呆立良久只得长叹一声依命行事待日后再见分晓。 地藏送走枯荣随阿难陀回转大雷音寺来到正殿之中拜见如来佛祖。大殿内空荡荡不见往日里听法的盛况佛祖居中而坐目视地藏良久循着因果之线追根溯源为界壁阻隔戛然中绝。 如来寻思良久向地藏言道:“深渊之下已生出大变故?” 地藏嘴角挤出一丝笑意眼角眉梢泛出皱纹如干涸龟裂的大地容颜急速衰老身躯佝偻枯瘦体内生机一落千丈。他喃喃道:“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地覆天翻主宰陨落如何不是大变故……” 如来眉头一紧旋即舒展开来又问道:“迦耶与波旬投入深渊可是他二人生出这场变故?” 地藏一张老脸皱皱巴巴似哭又似笑呻吟道:“他二人又算得了什么……深渊意志卷土重来镇将归心尽起血战大军……”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躯随之化作飞灰冉冉腾起。 深渊意志得以解脱为夺回本源之力将血战推向前所未有的乱境直杀入深渊之底地藏王业已陨落留在血莲子内的一缕意志随之苏醒他不愿留在大雷音寺借枯荣之手投入星域寻求破而再立的机会。当年随手落下的一枚闲子如今成了至关要紧的胜负手机会虽然渺茫比起身死道消已不知幸运了多少。 如来坐视地藏灰飞烟灭并未出手挽回也未阻止他借血莲子重生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佛法最重因果既然承他之力击溃伪佛迦耶夺得灵山佛境那么投桃报李助他一臂之力亦在情理之中。地藏信不过如来宁可将血莲子赠与枯荣远走星域寻求缥缈的机缘 也不愿在大雷音寺重生落在如来眼中手下。 他终是小觑如来了。 星域之中枯荣足踏祥云埋头赶路寻找天众的行踪。当日六欲天天众应佛祖之请继三十三天外六宫之后攻打正阳门他化自在天魔主心怀叵测有意拖延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尽遣精锐踊跃向前不想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帝子大获全胜魔王波旬趁诸天后方空虚反戈一击吞并六欲天一家独大。 六欲天天众中与佛门渊源最深的当属八部天龙所谓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俱为佛门护法半人半神神通广大其中尤以忉利天天主帝释天最为了得。帝释天以降尚有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兜率天主跋提神俱是一时之人杰帝子元君联手亦未能将彼辈留下审时度势只向帝释天取了一莲台向跋提神取了一古灯便纵其离去。 帝子并不在意这些外物一盏佛前娑婆灯赠与西华元君护身一座青莲白莲莲台赠与深渊西方之主樊隗作为定盟之物。 魔王波旬占了六欲天帝释天等失了宝物断了归路又不愿去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寄人篱下只得在星域漂泊寻找落脚之处。星域之中危机四伏星兽时不时暗中偷袭吞噬天众打牙祭年长日久人心涣散彼辈分作七八支各奔东西各寻生路。龙众一支得龙王召唤从方便之门横跨星域投入天庭重归龙王麾下最早安顿下来其余各支如无根浮萍苦苦求生运气好的撞上一处下界暂且容身运气不好的被星域吞没死无葬身之地。 星域浩瀚寻找天众下落无异于/大海里捞针枯荣离开大雷音寺之时得如来赐下一枚金刚圈内藏帝释天一缕气息得其指引无须走冤枉路径直往八部天龙藏身之处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清歌一曲 归路已断魔王波旬占据六欲天留守的的天众尽被吞蚀转为眷属帝释天、跋提神、四天王等辗转星域栉风沐雨苦苦寻找落脚之处最终分道扬镳各奔东西。阿修罗王真身沦落龙王又失陷在小天庭帝释天麾下只剩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乾达婆、紧那罗并一干追随的天众游荡了百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处塌毁的胜境如沙漠中的绿洲暂且得到喘息之机。 天庭七十二胜境至今完好无缺的不足三成帝释天寻找到的这一处名为“汀兰洲”原是云罗宫主锦鳞上人清修之地当年那场倾天之变直打得天崩地裂锦鳞上人尽以身免护不得胜境周全汀兰洲毁于一旦如无根浮萍在星域翻滚飘荡散落的星骸附于其上越积越厚天长日久竟成为方圆百里的一座巨岛。 饶是帝释天喜怒不形于色遥遥望见此洲也不禁为之动容他施展神通定住胜境麾下天众纷纷落于其上精疲力尽一个个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夜叉王与迦楼罗王精力不竭双双绕着汀兰洲走了一遍心下了然当年的胜境已沦为一片死地无有物产供奉终究是一场空。二人对视一眼暗暗叹息遵从如来佛祖旨意却落得如此下场由不得人心生怨怼帝释天尚能心平气和无怨无悔麾下的天众终究意难平。 帝释天携舍脂坐定夜叉王上前禀报胜境崩坏诸物不存此地不可久留待天众养足精神须得再行动身寻找栖身的乐土。星域茫茫乐土何其难寻舍脂忍不住冷哼一声面若寒霜帝释天拍了拍她的手臂沉吟良久温言宽慰数语挥手命夜叉王退下。 舍脂焦躁不安不耐烦道:“这破落之境如何待得下——” 帝释天看了她一眼目中流露出责备之色舍脂性子虽然急躁却非无智之人顿知此刻人心浮动经不起风吹草动忙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帝释天对舍脂颇为不喜不过她是阿修罗王爱女阿修罗王已陨再少了此女殊难约束阿修罗 众眼前只能再容忍她一时。他催动神念朝汀兰洲一落无移时工夫便有所察觉暗道一声侥幸当下将乾达婆与紧那罗唤近前随意指了几处命二人小心寻找洞天残隙。 胜境之中别有洞天这“汀兰洲”经锦鳞上人经营千载开辟出大小数十处小洞天培植灵药豢养灵兽颇有些自给自足的味道。当胜境崩塌之际洞天多半随之湮灭偶尔会幸存下大小不一的残隙大不过方圆丈许小不过数尺之地运气好的话或可不无小补。乾达婆容貌端庄紧那罗马首人身俱是奉祀帝释天的乐神性情温顺心细如发二人细细搜寻了一番果然发觉几处洞天残隙其中尚有灵物留存。 紧那罗深知利害小心翼翼修补洞天残隙不令其崩坏乾达婆一一探明天庭所产之物不同于六欲天大多不识用途不敢擅动只取了一株最寻常的醴香草献于帝释天座下。帝释天伸手一招将醴香草招至眼前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舍脂好奇地凑上前略略看了几眼好生失望这灵草香固然香其中蕴藏的灵力却也只是平常于她没什么大用。 帝释天微微颔首赞了一句道:“此物可用也亏你取来。”他摊开五指醴香草落入掌心无火自燃旋即化为灰烬。帝释天抿唇轻吹一缕精纯的醴香从余烬中飘出缠绕乾达婆四周恋栈不去。乾达婆伏地谢过帝释天深吸一口气将醴香吸入鼻中脸上流露出陶醉之色容光焕发反手摄出琵琶叮咚轻拨数声腾空飞起数尺香气缠身舞姿曼妙腰肢柔若无骨唇齿吟唱一曲惊心动魄。 帝释天合上眼心神一片安宁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亦默不吱声为之侧耳。得闻乾达婆清歌一曲非是易事四下里万籁俱寂倒卧的天众屏息聆听得歌声抚慰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如同回到了忉利天天宫之中一时间如痴如醉神元渐复。 乾达婆唱过片时醴香消耗一空脸色苍白手臂无力地垂下将琵琶收入 体内如一片枯叶袅袅飘落在地。帝释天睁开双眼露出欣慰之色拇指食指捏在一处三指微微翘起如捻一朵无形的香花向乾达婆虚虚一点。乾达婆只觉胸口一热脸颊泛起两团红晕精神顿为之一振。她联袂谢过帝释天乖巧地退到一旁小心收敛香气以免引人瞩目。 乾达婆以香气滋养阴身又自其阴身出香擅为飞天舞歌声动人深得帝释天看重舍脂善妒对她不假辞色眼下正当落拓之境若非天众困顿又得醴香支撑她殊不愿出头露面平白招惹舍脂怨恨。帝释天也知她用心主动携舍脂之手引了她一一看过几处洞天残隙辨识其中留存的灵物。 汀兰洲幸存的洞天残隙共有四处经紧那罗修补短时间不虞有失但这些年来灵气散失留存的灵物所剩不多舍脂见识浅薄只当看热闹帝释天腹笥甚广辨认出七八种盘算片时暗暗松了口气。胜境虽然塌毁有这四处洞天残隙支持可堪喘息待休整百年回复了元气再作打算。 忉利天天众就此安顿下来化泥为石掘土作屋暂为容身之所虽与天宫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起星域飘荡不知好了凡几至少脚踏实地不用白白耗费神元隔数月光景还能得闻乾达婆清歌一曲不无小补原本惶惶不安的人心就此安定下来。 然而洞天残隙中缺少灵气醴香草用一根少一根无以为继帝释天非是道门真仙不得其法只能将残隙内不明用途的灵物炼还为灵气滋养醴香草萌蘖分枝以作长久之计他虽知胜境内的灵物各有妙用但当此窘迫之境也只能顾着眼下了。 汀兰洲随星力飘荡无问西东忽忽百年如白驹过隙帝释天不惜神念频频向外探查始终未遇到另一处可供容身的胜境或下界洞天残隙渐次湮灭醴香草所剩寥寥无几眼看就要重蹈百年前的覆辙夜叉王迦楼罗王等固然忠心不二麾下那些寻常天众却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渺小如蝼蚁 这一日舍脂终于按捺不住与帝释天商议干脆弃了那一干拖累的天众只携少许精锐投奔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求得如来佛祖庇护也好过当一群孤魂野鬼在星域胡乱飘荡。帝释天的用意她也有几分猜想六欲天是回不去了投奔大雷音寺寄人篱下也非他所愿上上之策莫过于夺下一处仙宫进可攻退可守徐徐图之方为长久之计。 天庭四分五裂瓦解为七八处小天庭听闻势力最大的有三十三天外六宫、南天门一十三宫势力、瑶池二宫、正阳门四宫剩下一些零星仙宫如太阳宫、广寒宫、云罗宫、五明宫之属散落在星域或可图之。但仙宫虽好星域却浩瀚无涯大海里捞针哪里就正好撞得着舍脂一开始还有些期许到后来再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寄人篱下就寄人篱下灵山佛境能有一容身处也是前世修来的因缘。 舍脂头脑简单有些善妒还有些贪图安逸但她对自己并无贰心帝释天想了想跟她略略解释了几句一旦入了大雷音寺便沦为如来手中之刀往日无妨如今佛道之争愈演愈烈魔王波旬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把刀不好当也不能当。这般浅显易懂舍脂立刻明白过来帝子与天后的手段她记忆犹新父王如此狠天狠地都陨落在正阳门外哪怕在星域苟延残喘也犯不着去跟天庭硬拼。她从此不再提西天灵山之事死心塌地陪着帝释天苦捱。 醴香草终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汀兰洲将彻底沦为一块死地这百年光景麾下天众虽未回复鼎盛之时总算积蓄了一些元气帝释天拿定主意唤来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心腹知会一声使个神通起右脚重重一顿。汀兰洲轰然巨震如一只庞然巨兽用力抖了抖身躯星骸层层剥落散入星域天众并不惊慌纷纷聚拢到一处静候忉利天天主作法。 星骸剥去一层又一层汀兰洲胜境缩小了近半渐渐显出原形来乍一看状如飞梭两头略尖中腹膨/大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帝释天将沉积的星骸尽数驱去星域打量了几眼道一声:“汝等小心了!”又重重踏上一脚汀兰洲尖窄处亮起一点赤焰胜境崩解赤焰愈燃愈烈喷泻而出推动汀兰洲挣脱星力的束缚循着一道直线扎入星域深处。 夜叉王心存疑惑星域浩瀚茫无边际帝释天作法以胜境残骸为舟直取前方又与随波逐流有何分别?夜叉王并不知晓帝释天非是鲁莽行事动身之前他命摩呼罗迦算了一卦。 摩呼罗迦本是大莽蛇神蛇首人身腹行于地智力低下而无知反而因此得道挽回前因脱胎换骨成为帝释天麾下得力心腹。摩呼罗迦之卦称为“决死卦”以心头一滴热血为引非到山穷水尽卦算不准反白白浪费精血。之前帝释天尽起忉利天天众攻打正阳门以三十三天外六宫为前驱占尽优势“决死卦”自是鸡肋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困于星域不得脱身该是用到摩呼罗迦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这一卦卦象清晰直指星域深处别无旁路而这恰恰昭示着帝释天一行的处境极其微妙极其……不妙。 汀兰洲披离星光如渡虚之舟划破星域汀兰洲乃灵机演化而成的胜境虽然只剩一片废墟焚烧殆尽足够支撑数百年帝释天唯一担心的是无有灵气滋养醴香草无以为继。 这一日乾达婆奉帝释天之命清歌一曲耗尽醴香精神颇觉疲倦联袂退下忽觉心血来潮下意识朝星域望去只见一朵祥云迎面飞来云上立一比丘尼行色匆匆朝帝释天遥遥见礼。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帝释天大都心中有数这比丘尼虽成就菩萨道行却有限他微一沉吟命摩呼罗迦前去接引至汀兰洲会上一面看他从何而来是何来意。 枯荣循着金刚圈指引在星域寻觅多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有迟一步也没有早一步恰好在此时遇上帝释天一行唏嘘不已总算 没有辜负佛祖之命。摩呼罗迦飞身上前问过枯荣法号引他登上汀兰洲枯荣缓步上前合十参见帝释天一番言辞在脑中翻来覆去徘徊千遍早已流熟成与不成须臾可见分晓。 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咯噔却见帝释天长身而起举首向星域深处望去夜叉王迦楼罗王之辈不约而同扭转视线翘首以望。星光从八方汇集而至钟磬之声响彻天地云雾化作滚滚大潮排揎而来一道沛然伟力攫取胜境牵引汀兰洲投向云雾深处。帝释天眸光闪动早有所察心绪殊不平静摩呼罗迦的“决死卦”竟应在此处只是麾下一干残兵剩勇能否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枯荣数度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云山雾海转瞬即至将己身吞没他心中不觉一凛持定禅心脑后浮现一轮佛光将雾气推开三尺隐隐觉得不安。十余息后一轮赤日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眼前豁然开朗他愕然发觉一方洲陆浮于虚空之中山门高耸入云气势宏伟无数仙宫宝殿此隐彼现与之相比脚下的汀兰洲胜境渺小如蝼蚁。 他心神震撼脱口道:“这……是何地?” 帝释天伸手一指那山门之上忽地现出三个古字雷火大作龙凤盘旋枯荣顿时心如明镜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南天门……” 否极泰来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是连帝释天都不曾料到“决死卦”指向的活路竟是条一步登天的康庄大道他本有意夺取一座仙宫落脚没想到命运直接将他们推向南天门南天门一十三宫上清、太清、玉清三宫为首乃是天庭分裂后硕果仅存的第一大势力单凭他一人如何撼得动吃得下? 云雾托住洲陆仙乐悠悠响起一道道身影步出天门气势鼎盛枯荣心头猛一跳禅心为之失守藏于心窍的血莲子微微裂开一隙他眼中闪过一丝血光身不由己开口道:“忉利天主可有意夺下南天门暂为容身之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上清太清玉清 帝释天心中大震慢慢转过头去正眼看定枯荣看了一眼还不够再看第二第三第四眼对南天门外影影绰绰的真仙宫主置若罔闻。 上清宫太清宫玉清宫明颐宫太虢宫炅寐宫中辅宫遣云宫毗沙宫化乐宫乌浩宫彤华宫紫霄宫南天门一十三宫一十三位宫主齐齐压至汀兰洲目光炯炯锁定帝释天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挺身而出气势冲天竭力与南天门威压相抗衡却被摁得死在汀兰洲不得越雷池半步。帝释天浑不在意心神只关注眼前枯荣念头百转千回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云雾滚滚凝成一座天桥搭落于汀兰洲化乐宫主葛向阳三缕清须一脸正气跨一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异兽徐徐踏上前来四蹄落足之处虚空漾起层层水纹。夜叉王见帝释天只顾与枯荣密探无暇分神当下朝舍脂略一颔首不待她首肯大步迎上前按住一柄漆黑的长刀挡在葛向阳坐骑前。 那异兽为刀气一冲前蹄伸了又缩缩了又伸一时竟落不下去葛向阳心中一凛伸手轻抚其后颈出言道:“忉利天天众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夜叉王稍一迟疑夜叉一族向来奉祀帝释天打打杀杀是本分动脑筋动嘴皮子既不在行也不敢僭越他含糊道:“星域茫茫狭路相逢尔等倾巢而出意欲何为?” 葛向阳不禁笑了起来“难不成是一场巧合偶然撞上?” 夜叉王硬着头皮道:“不是巧合难不成是有意?” 葛向阳指着汀兰洲道:“尔等处心积虑觅得胜境借气机牵引横渡星域搜寻天庭仙宫意图不轨若说是巧合嘿嘿嘿嘿笑话!” 这一言切中要害夜叉王乃帝释天心腹自然知晓他夺取一处仙宫落脚的打算只是事情闹大了没由来撞上南天门好比饥馁之人饿狠了吞得下一头牛老天开眼一气砸下十三头莫说吞压都给压趴下了。 迦楼罗王见夜叉王说不过对方脖颈上青筋迸起不觉皱起眉头抢上前正待打个岔南天门外一道人朝他看了一眼低笑道:“扁毛孽障还不现出真身来!”话音未落迦楼罗王只觉后背一阵战栗危机从心底腾起身不由己化作一头金翅鸟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刷地张开双翅飞到空中按捺不住胸中暴戾纵声尖啸。一宫装女仙驾彩云飞起正是彤华宫主匡同尘随手祭起一座黑黝黝的极天元磁山灰光扫过迦楼罗王啸声如泥牛入海戛然而灭。 摩呼罗迦向来与迦楼罗王交好随之现出大蛇之身明颐宫主兵解道人上前截住打个稽首笑吟吟道:“道友永堕轮回前途暗淡何不兵解转世博个人身从头来过?”前途暗淡何不兵解八字乃是明颐宫主的口头禅语重心长不知劝过多少真仙听了这魔音十之八九会从他所劝自行了断。 汀兰洲上枯荣心窍深处血莲子生根发芽源源不绝抽取禅心禅意于心田张开一瓣瓣莲叶一缕寄托神念投入识海轻而易举占据了这具躯壳。他长吁一口气展颜微笑道:“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名者虚妄耳天主称吾一声‘地藏王’即可。” 如来佛祖座下三大士文殊驾狮子普贤乘白象地藏坐谛听帝释天耳熟能详眼前这藏头露尾、半遮半掩的地藏王与那大雷音寺的地藏菩萨有何瓜葛?是二人抑或是一人?饶是帝释天独具慧眼深谙灵山内幕亦看不透对方的底细。 仿佛猜到帝释天心中的疑惑枯荣低低笑道:“天主毋须多虑吾来自深渊不立于如来座下。” 心窍之中的血莲子终于开出第一朵莲花透出一缕晦涩的气息深渊的气息帝释天微微色变心念数转只道他寻隙跳出深渊趁枯荣不察占了他的肉身与大士同名只是巧合心中虽有警惕却并未视作大威胁。他思忖片时试探道:“南天门一十三位宫主三清道行深厚神通广大如何敌得过?” 枯荣道:“天主与吾联手当可逼走三清占了这一十三 宫。” 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堪与西华元君、太上老君相匹敌便是三大士齐至也未必敢出此狂言帝释天摇首道:“若三清齐至尊驾又能敌得几人敌住几时?” 枯荣心知帝释天信不过自己郑重许诺道:“便如天主所愿吾将一力拖住三清待天主扫清诸宫腾出手来再一同处置!” 不过寥寥数语工夫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与化乐宫主葛向阳、彤华宫主匡同尘、明颐宫主兵解道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彼此各逞手段渐渐打出了火气南门天诸宫蠢蠢欲动显然不欲作壁上观。“决死卦”所指一线生机正落在此错失了机缘星域中只剩断头死路帝释天无暇细思深深看了枯荣一眼道:“善若能逼走三清夺下这一十三宫当与尊驾分而治之。” 枯荣呵呵一笑拂动衣袖身形骤然化作一抹血光稍纵即逝下一刻穿过南门天雷火大作禁制齐发却慢了半拍未能阻其分毫。玉清宫主赵元始心中大震大敌破空遁入南天门神通非同小可若被其大开杀戒一十三宫元气大伤如何了得!心念动处他捏定法诀化一道遁光紧追而去才刚入得南天门却见一比丘尼立足踏祥云定于虚空之中双眸尽作血红气息晦涩与三界之地格格不入。 赵元始没由来心头一跳定了定神冷冷道:“汝是何人?因何擅闯南天门?” 枯荣眸中血光流转形貌随之变幻宝冠璎珞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坐于一头异兽之背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沉声道:“赵元始你一人不济事速唤那灵宝、道德前来相助牙齿缝里迸半个‘不’字吾拆了你这南天门!” 赵元始却是识得他这副行头分明就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座下地藏大士听闻八部天龙半人半神乃佛门护法地藏此番出头莫不是为帝释天撑腰?他也太过小觑天庭了区区一名大士也敢在南天门作威作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一花一世界 地藏不在大雷音寺念佛鬼鬼祟祟现身星域与帝释天勾勾搭搭多半是奉了如来之命另有图谋。不过他如此张扬明知无有胜算还摆明了车马与天庭作对其中定有蹊跷。赵元始稍一犹豫却见那地藏摇动锡杖呛啷啷作响眸中血光凝成无数细小的符文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暗戳戳摸过来他顾不上身份作态向后一个虎跳急忙将道冠一推头顶窜出一道紫气显出一团翻滚的庆云。 血莲子夺取枯荣肉身禅心以作资粮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地藏王死而复生重现于三界之地。他长长吁了口气引动血气法则张开一道神域徐徐侵夺天地灵机补益己身。赵元始顿时脸色大变灵机乃天庭根本万不可有失他顾不得与对方多言语匆匆祭起一枚清穹荡魔珠光华万丈向对方当头砸去甫一投入神域便失去控制浮于空中滴溜溜乱转。 地藏王举目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叹息血气法则乃深渊的根本法则到得三界之地为此界法则所压制威能大减只能定住这清穹荡魔珠却不能夺为己用。他借枯荣之身重现于世所携血气有限务求精打细算不可白白耗费当下起心意一挪将清穹荡魔珠撇在一旁。 一来一往电光石火赵元始心知来敌强横绝伦神念落处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双双自南天门折返一祭通灵玉如意一祭先天风火扇将地藏团团围住止步于神域之外不愿踏入半步。 地藏以血气神域侵蚀天地灵机拖得愈久为祸愈烈赵元始不及多言摄回清穹荡魔珠在掌心一搓一揉化去血气玷污依然是明晃晃光耀耀一颗明珠体内浩瀚法力灌注于其中光华内敛禁制一层层解开透出一缕杀戮之气欢呼雀跃瞬息撕裂虚空留下数道裂痕。 许灵宝、孙道德微微色变清穹荡魔珠乃玉清仙界中孕育而出的灵物内藏九九八十一道禁 制以压制杀戮之气赵元始不遗余力解除封禁显然欲施展雷霆手段将对方一举打灭区区地藏一人又何许杀鸡用牛刀?二人不约而同催动宝物许灵宝朝通灵玉如意一指放出一道毫光将地藏团团照定阻断灵机孙道德伸手握住先天风火扇用力一扇鼓荡烈风将其挪出南天门。 灵机中绝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地藏王心知三清投鼠忌器生怕大打出手坏了这一方小天庭当下哂笑一声眸中血符隐现操纵血气法则将法宝之威一一化解立于原处纹丝不动。许灵宝与孙道德对视一眼心中大为忌惮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那地藏好生了得难怪师兄一出手便全力以赴以免留下后患。 赵元始看在眼中心如明镜那地藏持宝珠执锡杖坐谛听形容相似却绝非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座下的地藏大士他心性坚忍不为外物所动十指掐动法诀专心致志解开禁制一旦八十一道禁制尽数解开放脱真灵现世南天门一十三宫当面临一场空前劫难。孙道德看了赵元始一眼心中忽然一动师兄执掌玉清仙界庇护一十三宫定不会行此玉石俱焚之举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挪不动地藏那便将南天门挪去! 一念及此心血来潮他轻唤一声:“灵宝师兄!” 许灵宝心有所动伸手摘下通灵玉如意体内七成法力灌注于内挥洒毫光罩定一十三宫孙道德捋起衣袖露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连扇一十八记面红耳赤青筋迸出神通落处只听一声巨响南天门挪出千里落于视野之外不知所踪。 “果然好手段!三界之地也并非一无是处……”地藏王暗赞一声脑海中没由来浮现一道伟岸身影心神随之一乱不觉报之以苦笑。深渊之底他的真身便是为此人打灭虽然凭借一招后手还魂重生心神中留下的破绽却无可磨灭若是再对上此人只 怕难逃劫数。 赵元始再无后顾之忧一气解开七十二道禁制真灵从浑噩中醒来深知脱身之时即在眼前竭力收敛起凶煞气焰作出一副归顺降服、神物自晦的模样。赵元始故作不知催动法力祭起清穹荡魔珠朝地藏当头落下许灵宝孙道德忙以至宝护身飘然远避。地藏王仰头望去只见一团杀戮之气忽涨忽收似为禁制所约束不得尽情舒展他心中哑然失笑将神域收至身前三尺血气法则层层涌起托住清穹荡魔珠浮沉跌宕将五指一撒丢去宝珠探出左手去夺那宝物。 “正是此时!”赵元始眼中精芒暴涨暗中掐动法诀剩下九道禁制豁然消解清穹荡魔珠随之一滞落入对方掌心。地藏王五指收拢却握了个空清穹荡魔珠化作一团虚影无声无息没入体内下一刻宝冠璎珞锡杖宝珠胯下谛听顷刻间化作飞灰法身亦如瓷器崩坏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痕如蛛网密布全身。 “喀喇”一声轻响地藏胸口破碎探出一条黑黝黝的胳膊皮包骨头利爪如钩倏地又缩了回去数息后又从后背探将出来如一头恶鬼在他体内撕扯吞噬。地藏法身土崩瓦解血肉碎屑一蓬蓬洒落赵元始盯着他看了片刻双眉深深绞在一处忽道:“二位师弟小心了此人不可轻敌!” 许灵宝孙道德闻言不觉一怔真灵入体肆虐在内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杀戒师兄为何如临大敌更甚于之前?难不成那地藏还有反复的手段?二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地藏略一审视便察觉异样法身崩碎洒出的碎屑每一片都沾染上淡淡血色晶莹剔透漂浮于虚空隐隐凝成一卵壳之形隔绝窥视隐隐有一团黑影盘踞于田田荷叶之上使出浑身力气撕扯一朵血莲却似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地藏真身竟是一朵血莲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五灵摘星手 那团黑影呼吸沉重牙咬得格格响喉咙深处发出低低呜咽却奈何不了那一朵血莲正发狠时仿佛察觉到一旁有人窥伺猛地扭转头来两颗眼珠凶光毕露只一瞬便被法身碎屑遮掩去。清穹荡魔珠孕育的真灵竟是这么一副穷形恶相吗?孙道德还是第一回得见不觉摇了摇头随即觉得不妥瞥了师兄一眼略有些尴尬。 玉清宫主赵元始长叹一声幽幽道:“除恶不尽反受其乱这凶徒非是来自大雷音寺大雷音寺无有这等诡异的神通!”话音未落那真灵如遭雷击尖叫一声猛地跳将出来青面獠牙黝黑如鬼半身裂开一道大口子为血气法则所侵。赵元始伸手一招那真灵凭空一滚化作一枚清穹荡魔珠投入他掌中半黑半白作太极阴阳鱼之形闪动无数血符不堪化形。 赵元始心中平添三分忧虑匆匆布下数道禁制约束杀戮之气收起清穹荡魔珠沉声道:“二位师弟有何手段只管施来削弱一分是一分待他缓过这口气又是一场恶斗!” 许灵宝凝神看了片刻郑重其事探出右掌捏了一个法诀从上清仙界之中引来灵机默运玄功化作一道掌心雷五指一收一放天崩地裂一声响击落在碎屑之上无数银蛇倾泻而下将其中蕴含的一缕血色洗刷殆尽血肉亦随之灰飞烟灭。孙道德冷眼旁观这一道掌心雷声势浩大撼动满天星光然而雷声大雨点小搅灭的碎屑不足一捻师兄所虑极是此人不知是何来历万不可轻敌。 天雷克灭邪妄许灵宝这一道掌心雷只是试探见灵机化雷尚堪一用当下张开上清仙界汲取灵机一道道天雷击落渐次消磨血肉碎屑。孙道德祭起先天风火扇窥准时机以风火从旁襄助天雷借风火之势伟力倍增将地藏法身一分分打灭。 短短百余息血莲花瓣瓣合拢鼓 荡血气法则张开神域风火雷不得近身许灵宝孙道德只得收手。却听得一声嘶吼扶摇而上碎屑滚滚向内合拢血光勾连法则之力勃然迸发顷刻间重铸法身身形瘦削了几分容貌与地藏一般无二眉宇间的气质却判若两人。 赵元始酝酿多时的手段尚有欠缺许灵宝及时祭起一十三根降龙木却似打桩一般迎头夯下一通乱砸落入血气神域之中便东倒西歪轻如鸿毛。地藏王熬过真灵入体之劫重塑法身足足耗去一成血气三界之地无有补益血气用去一分便少一分不得不慎他心中虽然恼怒却也没有胡乱出手只顺水推舟操纵法则之力将降龙木一一挥出。 一十三根降龙木掉头飞来许灵宝掐动法诀却为血气法则所阻拨弄不动他冷哼一声将右肩一耸身后升起一道幕天席地的水墙漩涡一卷便将降龙木收去。孙道德提起先天风火扇朝地藏用力一扇风火之力化作一条巨龙凌空扑去被血气法则降服恰似一条抽筋剥皮的癞皮蛇烟消火灭化为无形。 赵元始心中忽然一动出言道:“阁下操纵法则之力可是来自深渊?” 地藏王“咦”了一声没想到天庭一介宫主亦有如此眼力能分辨出法则之力他微一沉吟终究没有多加分说。此人与深渊脱不开干系赵元始心中杀意勃发双手一搓将清穹荡魔珠内真灵抹杀引出一团天魔气起右掌一引朝地藏王遥遥劈去。 清穹荡魔珠克灭天魔吞噬魔气千万载积聚孕育诞下一头真灵凶戾嗜杀殊难遏制玉清宫主赵元始以九九八十一道禁制将其封锢轻易不得解脱此番遭遇大敌才纵其出战。不想那血莲来自深渊连真灵都奈何不得他当机立断不惜将真灵蜕还为天魔气剑走偏锋施以雷霆一击。 一道黑影稍纵即逝 斩入身前三尺之地为血气法则所阻停滞不前地藏王抬起一双血眸凝神望去却见黑黝黝一抹利刃薄如蝉翼却似游鱼一般忽进忽退微微颤动。他心中忽然打了个咯噔神域之中此物如何能生出种种变化?一念才起那利刃炸将开来天魔气滚滚而出如水入沸油搅得血气法则乱成一团。 “就是此时!”赵元始双指并拢一划法力凝成一只无形大手五指冲天而起向内合拢将地藏王连同血气神域一并攫取不断向内碾压。许灵宝孙道德双双从旁襄助禁锢天地不令对方脱逃。地藏王眸中血光大盛闷哼一声顶阳骨豁然中开冉冉升起数片荷叶一朵血莲将开而未开镇住神域将血气法则一一理顺先消除内乱扫去天魔气再与赵元始法力相抗衡一时间僵持不下。 赵元始这一拿唤作“五灵摘星手”修炼此宗神通须采取五处仙界灵机融炼合一练到艰深处据传可摘下星辰磨成碎屑。不过“五灵摘星手”的威能与灵机大有关系天庭三十六宫三十六处仙界灵机五五融合不知凡几赵元始虽为玉清宫主却也无法一一尝试他修炼这宗神通最终取了玉清、明颐太虢、中辅、紫霄五处灵机花费千载工夫才侥幸练成。 “五灵摘星手”威力虽大却非无懈可击五指合拢之际总有一丝脱身的空隙赵元始不惜毁了真灵引出天魔气搅乱血气法则又有许灵宝孙道德二人联手镇压才克竟全功将对手困死在摘星手中。五指合拢灵机流转推动法力生生不息不断向内崩塌挤压每过十息伟力便增大数分直至无穷无尽破灭万物。 赵元始长长舒了口气暗中服下数枚丹药吞吐海量法力不敢松懈全力以赴操纵“五灵摘星手”将血气神域揉来搓去一点点向内压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玉清元始天尊 三界之地神通手段变化无穷地藏王来自深渊所知有限冷不防着了对方的道为“五灵摘星手”所困一时半刻脱不开身四下里挤压之力愈来愈大他不觉皱起眉头催动血气法则加以侵蚀却察觉法力之中暗伏数道灵机融炼合一颇有妙处一时半刻竟不得消解。二人僵持不下体内血气如雪狮子向火急速消融地藏王收拢神域微一沉吟伸手摘下一片血莲瓣起心意一唤闪过一抹血光深深浅浅在指间流淌一息数变。 赵元始瞥见此物胸中顿时大震急道:“二位师弟速来相助!”头顶庆云翻滚玉清洞天轰然中开灵机汇成一条长河源源不绝倾入体内。许灵宝孙道德为之色变师兄施展这等手段不惜引灵机入体一旦失手折了万载道行尚在其次只怕损毁道基坏了根本只能兵解转世。南天门一十三宫少得了任一人都缺不得玉清宫主二人毫不犹豫催动气机身形由实化虚稍纵即逝双双投入赵元始体内。 三清之由来天庭知者寥寥因其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故名“元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天帝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为免除纷争起大神通将元始天尊削作三清分镇上清、太清、玉清三宫才定下道门大势。自此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各自修炼道行见长却再难合而为一重立一尊“玉清元始天尊”之名再无人提起。 及至三界倾天之变天帝陨落天庭四分五裂南天门一十三宫自成一体游荡于茫茫星域不知归处赵元始才起了心思从心苗之上推衍一道神通授予许灵宝、孙道德修炼千载方有所成就。这道神通不为护身不为克敌只将三清合一重现“玉清元始天尊”法身限于道行修为法身只得维系一时三刻有鼎盛之时六七成威能自赵元始传下此术仅试演过一回。令他遗憾的是许灵宝、孙道德心性坚固道行深厚与己相差无多三清暂且合一尚无阻 碍若要将二人融为一体回本溯源却渺茫无望天帝手段何其了得赵元始自忖不及也便熄了这一点心思。 南天门一十三宫回归天庭乃大势所趋赵元始并未十分抗拒他本以为日后遇到帝子或可与之争上一争没想到横生枝节星域之中遇上深渊魔人逼得他倾尽全力先使出这宗压箱底的神通。凭借“玉清元始天尊”法身若能一气压服对手也就罢了一时三刻耗尽这宗神通也就永无可用须从心苗之上从头推衍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地藏王双指一松血莲瓣激射而出视“五灵摘星手”如无物撕开重重法力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血光朝赵元始狠狠斩去。 赵元始定睛一看心下了然这道血光循气节而来只可硬接不可闪避拖得愈久愈难化解。他催动体内蓬勃法力起食指轻轻点去头顶庆云颤动一道神光亮起将血光定住却见虚空之中一片血莲瓣微微颤抖两端放出无穷血光摄入星域深处蓦地一折一合向己身剪来。 好手段好变化!赵元始暗赞一声头顶庆云迎上前血光落处铿锵有声竟将这一朵祭炼万载的庆云一剪为二。莲瓣耗尽血气血光渐次暗淡消散于无形庆云合拢于一处滚滚向内塌陷约摸小了三成赵元始不觉摇了摇头深感可惜深渊血气行杀伐之道侵吞万物果然凌厉无双天庭之中唯有天帝引动星力一击可与之相提并论。 地藏王以一瓣血莲破开“五灵摘星手”趁对方凝神化解催动血气法则脱身而出遥相对峙静观其变。这等通天手段并非无懈可击见过一次有了提防断不会再落入其中只是对方三清合一气息暴涨却不得不留意。 赵元始微一沉吟摄出清穹荡魔珠纳入庆云之中酝酿百息庆云又缩去一成清穹荡魔珠落入掌心珠内多了一道神光随手祭起朝地藏王当头砸落。地藏王冷笑一声这玉清宫主手段单一来来回回就这几 手一颗清穹荡魔珠不知做了多少文章也不嫌腻歪他张开血气神域将此珠一定却骇然发觉法则之力层层瓦解一道神光劈开神域斩至身前。 无奈之下地藏王只得催动血莲迎上前莲瓣开合将神光收去血色退去些许花蕊萎靡似乎伤了元气。清穹荡魔珠骤然消失下一刻回到赵元始掌心圆坨坨光闪闪滴溜溜直转他心中一定神光克制血气自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当真与对方硬耗血莲花瓣望之不止双手之数便是把头顶庆云尽数散去也不过抵消三四如之奈何? 地藏王见其颇有踌躇之色略加思索便明了赵元始顾虑所在暗道一声侥幸。那血莲乃是他性命寄托之物意识神魂俱在其中一瓣有一瓣之用不可轻易损耗若缺失四五即动摇存身根本不得久驻于世赵元始却是高估了他的手段。若此身完好血气充盈又何许如此委曲求全?地藏王生怕对方看破玄机飘身上前汲取体内血气操纵法则之力塑成一柄法剑双指拿一个剑诀在剑刃之上一捋祭在空中磨了一磨幻化无数血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赵元始摇动头顶庆云不拘虚实将血光尽数收去他思忖对方神通广大不是一时三刻打发得了“玉清元始天尊”法身一旦溃去许多手段施展不出愈发落在下风。对方有何心思是何结局亦非不可探察一二——此念一起上应天机赵元始仿佛触摸到冥冥中一缕机缘当下将左肩一摇祭起通灵玉如意右肩一摇祭起先天风火扇二宝光芒万丈投入头顶庆云之中星光乱颤仙音缥缈青黄白三道神光将其罩定此隐彼现现出万物生灭之幻象。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赵元始睁开双眼朝地藏王望去未来种种尽落于眼下。地藏王双目圆瞪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仿佛海潮澎湃将身心淹没他察觉光阴之河滚滚向前奔流赵元始正以无上神通窥视他的前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在劫难逃 万物有生必有死光阴之下无有长存不灭地藏王乃深渊主宰转世血气虽然衰落在三界之地亦是屈指可数的大能赵元始凭借“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欲窥破他的来路结局力所不逮但分辨气机起落尚可勉强为之。这一战胜负两可前途未卜若对方气机上涨不可遏制他便壮士断腕打破洲陆纵诸宫各自遁去或可保全半数免遭覆巢之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将南天门一十三宫尽数羁绊在这里。 赵元始头顶庆云缓缓转动神通催发到极致法身涌出重重虚影头顶玉清莲花冠身披金丝霓裳袍白鹤青鸾盘旋左手持黄庭右手托金莲端坐于八宝云光座之上目运神光早望见地藏王一截气机扶摇不定忽上忽下心中大为纳闷。事关南天门一十三宫去留兹事重大赵元始暗暗催动心法将头顶庆云削去三分眸中神光大盛朝光阴长河望去却见一道道血气奔涌而来光影幻化瞬息万变哪里望不真切。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星域深处亮起一点血芒星力暴涨十恶凶星跃入眼帘光芒万丈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无尽远处若有若无似真似幻。赵元始心中一凛旋即望见地藏王气机一泻千里戛然而止却似横遭厄运被对头斩杀。气机涨消地藏王亦感同身受如堕冰窟之中冰冷彻骨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心知不妥不遗余力催动寄托之物血莲瓣瓣怒放操纵法则之力鼓荡血气神域将己身护得严严实实。 异变横生赵元始急忙镇定心神收敛目中神光视野尽头那道身影却未曾消失反而愈来愈清晰携磅礴星力定住光阴长河缓缓转过身来眸光闪动从遥远的未来投落在他身上。赵元始胸中大震耳畔轰然巨响立足不稳踉踉跄跄连退数步骇然抬头望去只见那伟岸的身影毫不犹豫跨出一步循着十恶星光接引撞破一重重无形的屏障跨越无数时空生生落入现世。 命星接引之人来自深渊非是旁人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五明宫主魏十七! 踏破时空回溯光阴肉身不坏从未来投入现世这是何等神通何许手段!赵元始脑中一片空白兴不起丝毫违逆之心垂手立于虚空之中嘴唇蠕动发不出半点声音。地藏王眼角淌下黏稠的血泪惨然道:“命数所定果然是躲不过!” 深渊之地藏不灭三界之地藏不醒当他陨落之时管虢公业已攻入深渊之底与昊天、伏岳、北冥三皇夺取本源伟力他并非孤身一人在他身后有转轮阴酆草窠郎祭钩樊隗迦耶波旬还有那执掌佛国狠天狠地将其一举灭杀的凶人魏十七! 命数所定在劫难逃魏十七抬起右手食指破开血气神域摧枯拉朽重重点在地藏王眉心沉声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汝自深渊来当知深渊铁律。” 梵音缥缈天花乱坠地涌青莲地藏王眼前闪过一座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佛光涤荡血气头顶血莲片片枯萎他长叹一声身躯骤然溃散意识随之湮灭。 随手打灭地藏王仿佛按杀一只小小蝼蚁赵元始心如明镜地藏王气机一泻千里杀身之祸原来应在此人!之前气机扶摇不定忽上忽下却是取决于己若他及时收敛神通那凶人目光落不到此处可免一场大难偏生他不惜削去三分庆云全力窥探光阴长河望见那凶人身影以至踏破时空落入现世。三清合一所剩无几他不欲自曝其弱捏定法诀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玉清宫主赵元始敢问尊者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无有时空阻隔眸光利如刀剑转瞬看破对方虚实根底赵元始浑身一震头顶庆云颤动通灵玉如意、先天风火扇双双飞将出来“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溃散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先后遁出彼此对视一眼向魏十七稽首见礼不敢 怠慢。 魏十七徐徐道:“天庭三十六宫吾乃正阳门五明宫主魏十七。”心念落处左臂兽纹臂甲宝光明灭五明仙界一隙一道灵机窜将出来钻入他鼻窍之中瞬息游遍周身。 “原来是五明宫主!”赵元始记起五明宫主本是奚少微化乐宫万神殿主吞天大圣与之争夺仙界锁钥殊死大战击毙奚少微却为人一道金符所斩连万神殿都毁于一旦原来是折在此人手中。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泛起团团笑意道:“原来是五明宫魏宫主久闻……”话音未落紫微帝星感应气运升腾骤然亮起星光无远弗届照彻星域十恶凶星渐次隐退。赵元始止口不言微一沉吟心知这五明宫主得帝子赐下一杯气运冥冥之中气运相连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紫微星响应如神那意味着五明宫主乃是站在帝子一边。有这等人物辅佐帝子又何惧西天如来魔主波旬? 远在星域彼端西华元君蓦地睁开双眼又惊又喜帝子气运节节拔高紫微星光垂落云池一时间风起云涌龙象骚动不安齐声嘶吼陷入沉寂中的帝子微微一动似有苏醒之兆。种种异状惊动诸宫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天后姜夜等纷纷将目光投向云池然而仅仅十余息帝子气运一落千丈西华元君脸色大变紫微星由明转暗十恶凶星压迫帝星熠熠生辉。 李老君垂下眼帘心中感慨万千五明宫主业已回转三界之地侵夺帝子气运野心蓬勃天庭大势朝着意想不到之处别开生面天帝逆天改命重立天庭到头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西华元君如何不明白个中变数双眉倒竖目光转冷向李老君森然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君还要护着云浆殿吗?” 李老君呵呵一笑先天一气阴阳袍猎猎飘拂毫不犹豫道:“元君欲迁怒于人先与老道做过一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重迹不重心 双方互不相让不相让的背后是帝星之争帝位之争光明宫主列御寇看在眼中沉默不语心中盘算着何以自处。天后姜夜气机孱弱这些年四处蒐集灵物炼制丹药修为有所恢复却远未及鼎盛之时正阳门小天庭内以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三人道行最深任两人联手可压过第三人。光明、兜率二宫同处三十三天外应劫而起犯上作乱论情论理当携手对外但这一刻列御寇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兜率宫主不以斗战见长西华元君自然不惧做上一场但列御寇态度不明却是潜在的祸患。她毫不犹豫催动天机台七根铜柱浮于空中列成北斗七星之形如舀酒之斗引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星力将诸宫镇住伸手一指瑶池天水化作一条长河悬于头顶。李老君起心意一唤云浆殿地动山摇尘烟四起阳钧炉凭空飞起倏忽落于身后火眼开合雷火大作。 双方摆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列御寇眼梢一跳心念数转道一声:“元君且慢动——” 西华元君眸中寒芒闪动不待他说完抢前催动瑶池天水化作七根晶莹剔透的锁链朝李老君卷去。李老君将阳钧炉重重一拍七条雷蛟窜将出来张牙舞爪死死抵住天水锁链雷火被天水所克只僵持数息便一溃千里。 李老君摇了摇头又将阳钧炉一拍凭空生出一股摄力朝锁链拿去。西华元君深知阳钧炉乃兜率宫至宝炉内自成天地天水一旦为此物收去再难收回当下捏定法诀祭起佛前娑婆灯一点微光照定阳钧炉天水锁链寻隙而入将李老君紧紧缠住却被先天一气阴阳袍所阻溃散为万千水滴。 兜率宫主固然不以斗战见长但阳钧炉和先天一气阴阳袍二宝却可护得他周全一时半刻天水亦奈何不了他。 西华元君收回天水正待再施手段列御寇皱起眉头看不下去祭出大光明宝轮 一轮赤日腾空飞起热力喷薄而出光芒万丈压住佛前娑婆灯。西华元君不欲以一敌二扫了列御寇一眼冷冷道:“光明宫主有何话说?” 列御寇明知故问道:“帝子沉寂外敌虎视眈眈风雨欲来之际元君急于拿云浆殿开刀所为何事?” 西华元君道:“魏十七窃取帝子气运罪不可赦合当罢黜宫主之位正刑诛灭云浆、广恒、山都、彗月、天魔诸殿自殿主以下俱有作乱之嫌须得一一甄别立下真誓方可释疑。” 诸殿真仙道行有限一旦立下真誓受制于天庭千载不得违背无异于奴仆之流但天帝陨落弥罗镇神玺封存于灵霄殿废墟中谁都使唤不动无此镇道之宝如何立得下真誓?列御寇心中暗怪试探道:“元君欲请动神玺?” 西华元君毫不犹豫道:“镇道之宝不可轻动今日先拿下五明诸殿禁锁于瑶池仙界待日后重起弥罗宫再铸灵霄殿放出来一一立誓不迟。” 列御寇心知肚明说到底西华元君还是要绝了那人的后路扫灭隐患。若他站在元君一边倒也首肯她的应对与手段但眼下李老君护住云浆殿剑拔弩张不容他置身事外。思忖片刻列御寇道:“元君暂熄雷霆之怒何不先听老君分说一二?” 西华元君权衡利害也不愿轻易将列御寇推向对面当下持定瑶池天水抱元守一静观其变。 李老君捻着白须毫不客气道:“元君鲁莽了五明宫主并未窃取帝子气运何来不赦之罪?” 列御寇看了西华元君一眼见她并未勃然而作心下了然问道:“老君何出此言?” 李老君道:“五明宫主蒙帝子赐下一杯气运从此运数相连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适才紫微星大放光明当是五明宫主自深渊归来裹挟大势推动气运升腾依元君所见可是如此?” 西华元君 冷哼一声并未反驳。 李老君又道:“界壁难渡星域浩瀚危机四伏五明宫主不知落于何处陷入何境不得已以大神通收回己身气运亦在情理之中紫微星复归于暗淡五明宫主却并未取一分一毫帝子气运元君不当擅自揣测任意降罪!” 愈加其罪何患无辞西华元君道:“那魏十七蒙帝子传下命星秘术送入深渊寻求机缘深受重恩如今不思回报反截取气运致使十恶凶星压迫帝星陷帝子于危境纵非有意为之亦不可轻赦。天庭赏罚分明重迹不重心乱世用重典不可轻易放过。” 李老君道:“元君所言甚是天庭赏罚重迹不重心既如此云浆诸殿亦无须苛责莫如暂且剥夺灵机封禁大殿不许任意出入等五明宫主归来再做处置。” 列御寇看了西华元君一眼沉吟道:“元君以为如何?” 西华元君摇首道:“帝子沉寂命星压迫帝星那魏十七神通广大当真归来吾辈未必压得住。五明宫诸殿龙蛇混杂他人纵有贰心亦只是跳梁小丑无关大局但云浆殿主乃其道侣须得囚禁于瑶池否则无以牵制其人。” 列御寇心下了然李老君绵里藏针一番言辞拿捏西华元君有所顾忌勉强同意退让但将云浆殿主置于掌握这是她的底线若谈不拢就只能做过一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李老君断然回绝:“五明宫主未有罪迹元君臆断此事不合情不合理不可为!” 西华元君双眉倒竖引动帝子气运紫微星光芒一闪降下纯粹星力凝成一支长矛落于元君之手。紫微光矛无坚不摧星力一击粉身碎骨魂魄无存李老君后背腾起一道寒意生怕先天一气阴阳袍挡不住全力催动阳钧炉起心意一唤星域深处飞出一道雷火瞬息扑入阳钧炉内一声巨响八条雷蛟齐出随魏十七去往深渊的雷火童子雷四灵业已归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百年之期 阳钧炉乃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阴阳交泰诞下的至宝炉内孕育八条雷蛟不失不损不死不灭合力催动八荒八合雷火有洗炼万物之能。这八条雷蛟各具灵性成就真灵化作童子之身以“雷”为姓是为雷一品雷双喜雷三元雷四灵雷五福雷六合雷七德雷八宝。雷四灵归位补全缺失的一环李老君心中大定紫微光矛直击神魂杀伐凌厉他只须遁入炉内天地便可护得自身周全。 西华元君心性坚忍掌中紫微光矛微微颤动有如实质眼看就要撒手掷出阳钧炉内异变忽起雷四灵暴起发难操纵雷电法则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七条雷蛟尽数吞灭灵性归于一身成为唯一的真灵。李老君脸色大变连连催动神念却毫无反应阳钧炉轰然巨响凭空消失雷四灵一步跨出虚空形容大变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神完气足朝气蓬勃眼神却有些茫然似乎不敢确信自己业已摆脱了束缚。 李老君掀动白眉猜到了几分原由那雷四灵跟随五明宫主入深渊历练获得莫大的机缘脱胎换骨吞并七条雷蛟一举炼化阳钧炉神通当是不小。他不动声色隐于雷四灵身后暗暗引动气机西华元君蓄势已久紫微光矛脱手飞出雷四灵首当其冲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张手一摇八荒八合雷火喷泻而出将光矛吞噬炼化。 西华元君凝神望去雷四灵双手微微颤抖脸色暗淡了些许显然引动八荒八合雷火亦非毫无代价真灵气脉悠长不死不灭她殊不愿与之硬拼白白消耗法力当下道:“八蛟合一雷火自足你已重获自由李老君管不住你何不自去?” 雷四灵挡下一支紫微光矛心中大定胆气随之壮了几分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元君恕罪小的奉命而来不敢擅离。” 西华元君眸光闪烁心中腾起一阵不安却听李老君道:“雷四灵老道问你奉了谁人之命匆匆来此做甚?” 雷四灵 糊里糊涂抢了阳钧炉终有些愧疚见旧主动问吞吞吐吐道:“那个……阳钧炉遥遥相召五明宫主命小的先行一步……呃到得天庭听从云浆殿主吩咐……” 李老君看了西华元君一眼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有阳钧炉真灵相助李老君从旁指点西华元君动不得云浆殿双方各退一步一番冲突就此收场再好不过。列御寇松了口气大光明宝轮光热内敛剑拔弩张之势缓和几分徐徐问道:“不知那五明宫主现在何处?” 雷四灵不假思索道:“南天门玉清宫。”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为之一惊西华元君按捺不住出言道:“五明宫主从深渊归来恰好遇到南天门诸宫?” 雷四灵搔搔脑袋讪讪道:“那个……小的被五明宫主收在令符中浑浑噩噩不知天光出来时已落于星域上清、太清、玉清三位宫主俱在……五明宫主便命小的带个口信百年之内南天门一十三宫将回归天庭。” 列御寇心下骇然若雷四灵所言属实五明宫主业已降服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三位宫主挟大势归来帝子之位岌岌可危正阳门诸宫如何抵挡得住。那老儿早早就立在魏十七一边铁了心护住云浆殿不惜与西华元君撕破脸大打出手难不成是早有所知? 他微一沉吟又问起深渊之事不想雷四灵张口结舌蹩了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愁眉苦脸道:“光明宫主动问小的不敢隐瞒只是脑子里记得一些影影绰绰又说不真切。”列御寇心下了然魏十七在他身上动了手脚遮蔽记忆以免泄漏天机他无意追根问底淡淡一笑不再过问。 雷四灵心下有些忐忑他吞并雷蛟炼化阳钧炉得了莫大的好处尚不知自身深浅见三位宫主默默无语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寻思了一阵向西华元君道:“元君若无旁的吩咐小的先行退下了?” 李老君展颜一笑招手道:“四灵儿老道眼下在云浆殿清修也算是半个主人你且随吾来!”雷四灵答应一声一溜烟站在了老主人身后。李老君向二人略一颔首长笑一声拂袖而去西华元君一声长叹终是没有出手阻拦。李老君道行深厚又得雷四灵相助她拼得大伤元气也未必镇压得下何况列御寇在旁虎视眈眈时机错失只能就此撒手。 列御寇收起大光明宝轮目送李老君和雷四灵消失在云天深处见西华元君意兴阑珊悠悠道:“元君欲做何打算?” 西华元君拂袖道:“无非是待那人归来做过一场!”说罢将天水一敛身化遁光投入云池之中。列御寇若有所思伫立良久细细回想雷四灵所言越发觉得魏十七深不可测当年三十三天外诸宫犯上作乱他是首罪之人若帝子从沉寂中醒来纵然赦他一时终非长久之计。他暗暗冷笑心中拿定了主意决意顺水推舟信李老君一回。 李老君阻止一场弥天大祸携雷四灵回到云浆殿见过梅真人将五明宫主回归三界十恶命星压迫帝星西华元君意欲降罪的前后说了几句梅真人神色如常只在他说及魏十七时微微动容似乎有些委屈又如释重负。雷四灵得魏十七赐下一道法则之力早将其视同主人听得西华元君所作所为气愤异常肚子里嘀咕了几句不敢宣诸于口生怕被她察觉。 李老君意味深长道:“沧桑变天地覆乾坤换百年之期转眼即逝天庭正当风雨飘摇之际梅殿主宜韬光养晦静候其时。” 梅真人心下了然向李老君深深行一礼道:“大变在即宜静不宜动云浆诸殿有劳宫主多加照应渡得难关。” 李老君捋着白须呵呵笑道:“梅殿主只管放心有老道在云浆殿固若金汤。”气运涨消形势日见开朗他不吝亲身坐镇云浆殿心中早已将梅真人视作未来的天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一时怒火冲顶 赵元始显化“玉清元始天尊”法身施展无上神通窥视未来目光落于深渊之底魏十七被神光惊动以磅礴星力定住光阴长河一步跨出肉身撞破界壁跨越时空从深渊投入现世。 他跨出这一步时身处遥远的将来血战临近尾声深渊大局已定。深渊意志借管虢公之躯投入现世欲取回本源伟力引草窠、郎祭钩、樊隗、迦耶、波旬、魏十七为羽翼降服诸路镇将收拢魔物大军转轮、阴酆二人暗中策应龙蛇并起接连爆发数场波澜壮阔的大战血气迸灭强者陨落。及至管虢公攻入深渊之底转轮、迦耶、波旬三人拖住三皇魏十七全力攻打血气神域双方僵持不下北冥忽施手段打灭波旬肉身将天魔本源气镇于己身窍穴内不令其脱逃迦耶祭起一百零八枚血舍利每一枚血舍利都藏有一道佛门神通生生不息一气压下伏岳昊天降下一十二具分身困住转轮扭头直取魏十七。 危急之刻魏十七胸腔中四颗心脏隆隆跳动以佛光镇压血气恍惚之中迦耶一百零八道佛门神通映入心田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体内竟生出一点纯粹佛性引动涅槃法则衍化万物补全佛国昊天连施手段都为涅槃之力所克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弃下一十二具分身断后独驾血光远遁。昊天一去局势土崩瓦解北冥不战而退伏岳为迦耶所困一时脱不开身苦苦支撑七天七夜为众人联手打灭。 经此一战管虢公终于取回本源伟力深渊意志显化入世君临天下。 他跨出这一步时神完气足身心正当巅峰。帝子法眼无差深渊乃是他机缘所在千锤百炼脱胎换骨魏十七终于将命星秘术修炼到极致铸就十恶星躯又夺得三枚深渊“原石”化作胸腔内三颗心脏凭借深渊开天辟地先深渊意志而生的一点原初佛性执掌诸般法则之力十恶星域暗伏雷纹涅槃佛国镇敕血气焚天之火扑灭万物即便对上深渊三皇亦有一战之力。 深渊意志与本源伟力合而为一管虢公终成天上地下第一人管虢公之肉身已不堪承载他心念动处意志与伟力扑入迦耶体内神念中翻来覆去争斗千载现世只过去一瞬便抹杀了他的意识。古佛迦耶是最初的“深渊之子”得一百零八枚血舍利之功因运而生得证菩提成就金身然而他未能摆脱深渊之子的命运回归于深渊意志。 深渊再也容不得第二个意志不匍匐于深渊意志脚下就只有灭亡一途。 他跨出这一步时天意弄人否泰交替一缕神念触及高渺冥冥之中命数所定混沌散开一线通途此时不走将永无宁日。一念既起魏十七不及细思下意识摇动肉身星力、雷电、涅槃三道法则之力合于一处破碎界壁回溯光阴长河凭十恶命星接引以“玉清元始天尊”锚定星域现世顺利归来。 深渊意志察觉到魏十七异动目光深沉却没有阻止昊天北冥逃亡在外转轮尚未归心他要去就由他去吧。 魔王陨落帝子沉寂三界之地只剩西天灵山一家独大魏十七的归来平添无穷变数气机感应之下帝子气运暴涨紫微星光播撒星域无远弗届。天意尚未退去神念活泼泼跳动魏十七隐约察知如不加阻止己身运数将为帝子尽皆取去从此居于人下定下君臣名分。当日帝子赐下一杯气运谋算深远意欲借此扭转乾坤然而令帝子始料未及的是强弱之势一朝倒悬魏十七唤动十恶命星竟轻易收回气运侵夺紫微气机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三界大势悬于一线。 赵元始深知此人不可违逆按下心神出言相邀魏十七也有意打听三界的境况大大方方应允下来随三位宫主降下南天门观望战局。 地藏王陨落于星域帝释天骇然大惊一旦三清腾出手来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或可孤身远遁麾下寻常天众却难逃覆顶厄运 他当机立断急急收拢天众弃了汀兰洲落荒而逃顿时一溃千里。 魏十七远远望见天众溃逃道:“六欲天天众何以进犯南天门?” 赵元始随口道:“六欲天为魔气所染彼辈无家可归据汀兰洲漂浮于星域气机牵引为天宫攫取帝释天受那地藏王蛊惑意欲打下南天门夺取天宫胜境人心不足反受其祸。” 当年正阳门外一场大战帝释天阿修罗王夜叉王何等骁勇如今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犬耳。魏十七并未将帝释天等放在心上然而阴错阳差帝后舍脂回头望了一眼见赵元始、许灵宝、孙道德三位宫主陪同一人观战正是五明宫主魏十七。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其父阿修罗王之法体先毁于金符后毁于星爆始作俑者正是那魏十七与姜夜二人她一时怒火冲顶尖叫一声返身扑上前。 帝释天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不好急忙伸手阻拦却慢了一步舍脂去势如电气势汹汹形如厉鬼。匡同尘拦住去路祭起极天元磁山一道灰光扫下舍脂识得厉害身形一分为二从左右两旁急速掠过难辨真伪匡同尘催动法宝拦下一人却是一具泡影舍脂真身早已化作一抹流光直奔魏十七而去。 阿修罗一族以斗战见长舍脂尊为忉利天帝后神通不可小觑极天元磁山威能虽大却失之凝重匡同尘稍不留神被舍脂以分影之术绕过面上无光。她回转身去正待再施手段却见上清宫主许灵宝提起通灵玉如意朝舍脂轻轻一点流光骤然停滞于空中烟气缭绕现出一具曼妙的身躯圆瞪双目艳丽的容颜有几分扭曲。 赵元始问道:“五明宫主可识得此女?” 魏十七道:“帝释天之后阿修罗王之女昔日曾有一面之缘。” 匡同尘闻言不觉心中一动舍脂艳若桃李光彩照人那五明宫主与她似有些不为人知的纠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人力有时穷尽 上尊大能手握权柄不好打交道许灵宝在天庭为臣深知伴君如伴虎若能及早明其心性却可少走许多试探的弯路。他心中素无是非善恶若魏十七有意他便擒了舍脂双手奉上也是一宗小事。帝释天见舍脂为上清宫主所制不觉长叹一声暗暗命夜叉王等携天众远遁自身排荡法力孤身迎上南天门。 赵元始道:“既有一面之缘此女便交由五明宫主处置。”话音未落舍脂双眉倒竖启朱唇叩玉齿轻叱一声体内迸出一股沛然巨力生生挣脱通灵玉如意震摄腾空扑上前五指收拢猛地挥出一拳半空中响起一声焦雷震得星光摇曳流星陨落如雨。 阿修罗一族不论男女俱易怒好斗骁勇善战舍脂性情尤为暴躁其父阿修罗王陨落于正阳门外乃是她心底永久的创痛稍一触及便怒不可遏魏十七的归来再度勾起怒火她体内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不顾一切要将其亲手格杀。 许灵宝“咦”了一声颇为意外单凭肉身之力冲破通灵玉如意的束缚强悍至此天庭上下亦屈指可数。他正待出手阻止却见舍脂由动转静凝滞于空中十恶凶星闪动血光星力下垂将舍脂一卷可怜千娇百媚的胴/体绞作齑粉一条鲜活的性命就此湮灭。许灵宝心中一凛近在咫尺他窥不破五明宫主的手段驱使星力响应如神料想是天帝一脉的命星秘术舍脂却是被阿修罗王和帝释天惯坏了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摩呼罗迦“决死卦”所指一线生机当是落于此人然而帝释天眼睁睁看着舍脂死在眼前心中漾起层层波澜。他迎娶舍脂为忉利天帝后固然为拉拢阿修罗一族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终究有几分感情殊难割舍。他深吸一口气眸中亮起两团精芒目光如电投向五明宫主魏十七毫不掩饰心意眼前却骤然一黑犹如撞上一座巍巍高山七窍中渗出黏稠的精血气血翻涌手脚冰凉。帝释天心如明镜 单凭气机接触便落在下风若与之争斗无异于蚍蜉撼树此刻他退上一步就再无勇气直面命运屈膝逢迎求来的生机不要也罢! 仿佛察觉到帝释天的决然魏十七提起右手朝帝释天遥遥点去帝释天心惊肉跳下意识催动神通胸腔内响起一声清冽的凤鸣后背赤焰烈烈张开一双火翼冲天飞起才扑腾丈许周身一紧被无穷伟力禁锢分毫腾挪不得一道星力径直垂落其背僵持数息肉身豁然溃散。 帝释天道行深厚非舍脂可比肉身虽溃一点本源之火不灭于虚空之中划出一道火线再度凝化成形后背张开两对火翼气机暴涨徘徊于星域抿唇吐出一道黏稠的烈焰铺天盖地洒落。太清宫主孙道德“咦”了一声颇感意外祭起先天风火扇连扇三下将烈焰尽数化解。 区区小术不堪一顾魏十七随手引一道星力将其肉身搅散帝释天重施故技凭借一点本源之火凝化成形张开三对火翼气机又凭空拔高一截。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对方他不再多此一举全力护住本源之火不令其有多余的损耗寄希望将气机蓄至巅峰挣脱禁锢脱身逃遁至于为舍脂报仇雪恨他早已熄了这一点可笑的执念。 本源不竭肉身不灭每一回死而复生便多出一对火翼道行随之暴涨对星力的抵挡愈发顽固魏十七略加推算再灭个十七八回帝释天或当可挡下星力冲刷不过这等保命的神通绝非毫无代价对方愿意硬耗那便硬耗下去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赵元始一一看在眼里微微摇首帝释天此举殊为不智五明宫主操纵星力举重若轻帝释天纵然本源强横又能支撑到几时!他拂动衣袖起心意一唤命许灵宝、孙道德二人静观其变镇护诸宫即可如非必要暂勿插手。 命星与人心两相契合动念处星力接连轰下无移时工夫 便将帝释天打灭八回。本源之火渺如微尘肉身再度凝化入世这一回身具九对火翼气机攀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帝释天仰头望去只见十恶凶星播撒血光又一道星力如海潮从天倾落他舒展九对火翼烈焰冲天作搏命一击。人力有时穷尽法则之力加诸于身九对火翼逐一消融星力落处肉身灰飞烟灭帝释天历经九死本源之火终于消磨殆尽再不得复生。 点点火星熄灭帝释天湮灭处留下一声幽幽长叹他本可逃过这一劫摩呼罗迦“决死卦”指明了去路只须屈尊降服一人便可别开一番生面至于这人是如来还是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舍脂性情冲动暴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值得他这么做吗?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场万载道行一朝成空从此三界之地再无帝释天。 星力浩大无穷无尽命星秘术无解处正在于此凭己身法力神通与星力对耗无异于萤光之与皓月。赵元始暗自警惕对五明宫主的忌惮又深了一层轻轻咳嗽一声延请魏十七入得南天门一路逶迤来到冬至殿自有仙姬奉上茶水殷勤侍奉。 玉清宫主赵元始亲自作陪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立于下首寒暄数语赵元始命仙姬退下试探着问道:“五明宫主从深渊远道归来可有打算?” 魏十七微一沉吟径直道:“吾欲去往正阳门星域茫茫不得其途好在南天门一十三宫循气机回归天庭乃大势所趋百年之内定有分晓一客不烦二主眼下要叨扰玉清宫主暂借一殿容身。” 赵元始心知肚明魏十七既然开到口就不容他回绝细细想来五明宫主留在玉清宫也不是什么坏事眼下彼此交情尚浅不便深谈好在来日方长百年光景足够他慢慢与之周旋了。他心中拿定了念头岔开话题随意言谈片刻起身离去将魏十七安置在这冬至殿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天帝之命星 天庭仙宫秉承三界灵机而生灵机不绝诸宫不灭。天庭三十六宫以玉清宫为首玉清灵机浩如沧海衍生一十八殿仍绰绰有余。冬至殿主原是赵元始一具通灵分身躯壳以芝仙运化而成投入一丝神念修炼数千载道行深厚与真身相合可避天劫。可惜倾天之变陨落无数真仙玉清宫损失惨重这具芝仙分身亦在其中赵元始宁缺毋滥将一十八殿空置了小半。 阳生阴降昼短夜长冬至殿乃玉清宫第一等的好去处此番招待五明宫主赵元始郑重其事重启冬至殿在他之前唯有天帝天后御驾停留过数日。 赵元始离去后魏十七命侍奉的仙姬尽数退下一念落处十恶命星降下一道宏大的血光将大殿里外照定缓步兜了一圈并未察觉异样。他思忖片刻拂动衣袖一道乌光落下屠真闪身而出眼神有些茫然略一定神盈盈下拜。 魏十七将她拉起轻抚她的秀发沉声道:“你我业已离开深渊回转星域此是玉清宫冬至殿百载以内便可回转正阳门。” 屠真抿嘴微笑道:“深渊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总算……是回来了。”当日平等王遣一具精血傀儡入世将屠真肉身击溃得魏十七及时护佑温养灵性得以再度显化一身魔功尽付诸东流她从此熄了争强好胜之心甘心留在主人身边当一个端茶奉水的小丫头。她曾经想并肩走在他的身旁天意无常造化弄人如今也只得与流苏一般卑微到尘埃里。 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三指捏住一枚天魔珠。 深渊之底那一场倾覆大势的血战北冥打灭波旬肉身镇下天魔本源气其时魔女离暗忽生异变。她本是魔王的左眼所化波旬入得深渊看在魏十七的面上并未将其收回彼时遭遇大难肉身崩坏伏于离暗体内的神念从沉睡中醒来意欲借她之手夺回天魔本源气重现于世。魏十七张开十恶星域操纵法则之力将那一缕作祟的神念禁锢离暗随之化为一枚天魔珠浑浑 噩噩灵性沦丧。此刻他回转三界之地若解开星力禁锢投入现世的会是魔女离暗还是魔王波旬? 他犹豫半晌将天魔珠收了起来天魔神通诡异瞬息万变解脱离暗不急于一时且待日后尘埃落定再作打算。 回溯光阴破碎界壁饶是魏十七十恶星躯完满无缺元气终折损大半。玉清宫主赵元始知其所缺命人奉上各色灵丹妙药供其取用魏十七也不客气将丹药尽数收下承他一个人情。 魏十七立于冬至殿内胸腔内一主三副四颗心脏怦怦跳动起心意一唤虚空扭曲藏兵护法跨独角乌烟骓从佛国中一跃而出持定八棱破甲槊作金刚怒目状。魏十七命其在此守候引动兽纹臂甲破开五明仙界冥冥中一道伟力落于其身欲削去他千载寿元十恶命星血光大盛降下磅礴星力护佑其主魏十七携屠真从容遁入五明仙界落入仙宫正殿之中。 赵元始察觉星力异动猜想他是在修炼命星秘术他屈指轻弹在冬至殿外布下一道禁制免得有人误入此地惊动了五明宫主。 南天门一十三宫浮于星域在气机牵引之下循着一条命运的曲线驰往未知之所。三十载光阴倏忽而过风平浪静帝释天的陨灭只是个意外的小插曲逃散的忉利天天众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这一日玉清宫主赵元始心神不宁有所感应掐指推算片刻起身离开玄都山衣袖飘飘径直遁出南天门极目望入星域深处若有所思。 无移时工夫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联袂而至立于赵元始身后三位宫主感应天机心意相通隐隐察觉到正阳门、瑶池与三十天外诸宫的气息虚无缥缈隐现不定。 沉吟许久孙道德徐徐道:“天庭回归在即师兄可否拿定了主意?” 帝子天后瑶池宫主西华元君光明宫主列御寇兜率宫主李老君若他们联起手来南天门未必占得到上风双方内斗打得 天崩地裂只会便宜了外人须知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那位佛陀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赵元始目视紫微星沉声道:“帝星暗淡大势倾覆吾辈当秉承道心勿为意气之举。” 许灵宝眉梢微微一动道:“师兄的意思是尽弃前嫌合力扶持帝子?” 赵元始道:“当年天帝出走列御寇掀起内乱致使天庭四分五裂落到如今境地尽弃前嫌却是一句空话。帝子虽祭天正告三界重立天庭一角气机引动诸宫回归但他一日不掌弥罗镇神玺即非是名正言顺的天庭之主只是我南天门诸宫态度不明又有大雷音寺如来佛法威胁西华元君列御寇等才勉强放下芥蒂静观其变。” 许灵宝猜到了师兄的心意皱起眉头试探道:“谁人执掌弥罗镇神玺便是天庭之主师兄……并不看好帝子?” 赵元始收回目光字斟句酌道:“紫微星乃重元君之命星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临天帝之位自此紫微星称作‘帝星’。天帝之命星方是‘帝星’非是命星择紫微即为天帝。” 许灵宝与孙道德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当日五明宫主挟大势从深渊回归推动紫薇星大放光明那魏十七毫不犹豫截取气运十恶命星压迫帝星致使紫微暗淡无光这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孙道德轻轻咳嗽一声道:“师兄所言甚是天帝陨落帝子归来吾辈当秉承道心勿为意气之举。诸天本无帝星天帝一脉也罢五明宫主也罢谁人执掌弥罗镇神玺即为天庭之主。”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下去若得天机所倾气运所钟赵元始执掌弥罗镇神玺玉清元始天尊为天庭之主也就不存什么帝星了。 赵元始自然听出他言外之意深深忘了孙道德一眼叹息道:“师弟莫要忘了佛法当兴道法当灭这天庭之主天帝之位……”他摇了摇头心底腾起一阵无法付诸言语的悲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当面锣对面鼓 孙道德自能体察到师兄的悲凉重元君何等了得起神通将元始天尊削作三清三清不得合一只能殿下为臣马前为卒永远也叩不开灵霄殿拿不得弥罗镇神玺。他心下隐隐了然师兄这是要站在五明宫主一边与帝子争上一争想了想出言道:“五明宫主神通广大深不可测压服正阳门、瑶池、三十三天外诸宫自不在话下西华元君之辈若识大体自然水到渠成只怕征战一起天庭崩坏又将不可收拾。” 赵元始道:“列御寇李老君或识大体西华元君定不会服软征战在所难免三十三天外诸宫有弥罗镇神玺镇护可保无虞正阳门与瑶池诸宫却未必护得住。” 天宫一旦彻底崩塌海量灵机散落星域殊难收回正阳门有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瑶池有瑶池、醴泉二宫尽数打坏相当于削去六分之一的灵机天庭就此不再完整损失不可谓小。灵机乃道门根本无有灵机天庭如何与大雷音寺相抗衡?但有些猜测赵元始并未宣诸于口如若五明宫主神通之广手段之强足以打灭如来区区灵机损失又何足挂齿! 三人商议片刻心存默契大致定下了日后方略。三清受制于重元君无话可说帝子又何德何能高高在上继续压他们一头?五明宫主的出现令他们看到了一线可能回本溯源令玉清元始天尊重现于世的可能。此事甚难要看五明宫主有没有这等手段有没有这等机缘有没有这等气魄。 时日紧迫却得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开去免得招来挟恩图报的误会。赵元始斟酌片刻唤孙道德走上一遭延请五明宫主至玄都山一则饮宴畅欢二则有要事相告。孙道德深知兹事重大打了个稽首飘然转身穿过南天门径直向玉清宫冬至殿遁去。行不多时却见左侧云雾翻滚彤华宫主匡同尘乘一头彩凤追上前来目光流转好奇道:“咦师尊行色匆匆却是往何处去?” 孙道德对这个徒儿甚是喜爱私下里情同父女也不摆为师的谱伸手点了点她脸上泛起淡淡笑意道:“ 明知故问同尘儿着相了。” 匡同尘轻笑一声换个话题道:“形单影只彳亍独行有失身份师尊那脚力何在?。” 孙道德道:“那夯货在仙宫中修炼正当要紧时候使唤不动。” 匡同尘啧啧称奇道:“师尊对那‘夯货’可谓呵护备至左右闲来无事不如让徒儿孝敬一回——”她不待孙道德答复抬腕在彩凤后颈轻轻一拍一道虚影飞将出来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彩斑斓俨然与胯下坐骑无差只是少了几分灵动。 孙道德知她缠着要去冬至殿见识一番些许小事也不愿违逆她的心意叮嘱了几句“谨言慎行”敛袂登上凤背那彩凤一声清鸣身躯由虚转实舒展双翼飞起祥云环绕神采奕奕抖落一团团星火。 匡同尘眼中一亮脱口道:“师尊点化灵机送了徒儿一场造化!” 孙道德捋须微笑心念动处彩凤双双分开云海破空遁去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冬至殿前。 天地伟力动荡不息玉清宫主布下的禁制纵横决荡化作一道无形屏障激得彩凤翎羽倒竖徘徊不前。孙道德凝神看了片刻探出食指轻轻一划法力落处禁制豁然中开他将胯下彩凤一催星火倒卷倏忽穿越百里匡同尘哪还不知机首尾相衔急急追了上去。 冬至殿近在眼前一阳初生吞吐不定幻化出万千气象。匡同尘暗暗叹息南天门一十三宫玉清宫独占无上灵机这冬至殿的气象分毫不弱于七十二胜境她所执掌的彤华宫诸殿等而下之根本拿不出手。 孙道德按落彩凤踏上冬至殿却见门户洞开一览无余大殿之内守着一人一骑空荡荡冷清清无人上前招呼。匡同尘不觉皱起眉头暗暗掐了个法诀无移时工夫一队仙姬慌慌张张从殿后奔出见过二位宫主为首之人解说了几句五明宫主将她们尽数驱出冬至殿无事不得擅入殿内有镇将把守凶神恶煞一般 不敢触犯。 孙道德微微颔首挥手命彼辈退下匡同尘吐吐舌头低声嘀咕道:“也是个怪人……”之前魏十七动念间斩杀舍脂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匡同尘便觉得此人心性坚忍难以打动然而道佛消涨迫在眉睫无人能跳得出运数她须得寻一棵倚天巨木依附方可安然渡过此劫。 匡同尘并非人身入道她本是太清宫中一头灵禽啄食丹药开智成精又在孙道德座下朝夕听闻大道成就真仙历尽万千劫难矢志不渝才得孙道德垂青收为弟子于天庭倾天之变中崛起执掌彤华宫成为其师的左臂右膀。按说她是三清之徒又独掌一宫无须杞人忧天但不知何故匡同尘以本命精血数番推衍都是大凶之兆连师尊孙道德都无从化解只能归之于运数。 匡同尘心思没那么复杂她深信天无绝人之路凶兆之下定有一线生机既然师父都靠不住那就找比师父更厉害的不还不够要比玉清宫主更厉害的上仙大能庇护在其羽翼下躲过这一次命中注定的大劫。 五明宫主魏十七的归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匡同尘私下里打听其人其事所知却寥寥无多她只知道化乐宫万神殿主吞天大圣死在他手上天后姜夜所炼诛仙金符一击毙命帝释天和舍脂也死在他手上星力往复冲刷磨灭万物此外玉清宫主对他甚是恭谨在她看来恭谨之中隐藏着忌惮隐藏着谄媚。忌惮云云她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在师尊跟前提过一嘴孙道德并未反驳至于谄媚打死她也不敢说半个字。 不过要靠上这棵树搭上这条船不是容易的事玉清宫主一道禁制阻绝了多少机会匡同尘好不容易才等到师尊出现试着先混个面熟随机应变。病急乱投医她这点小心思孙道德洞若观火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犹豫现下看来这或许是匡同尘最好的选择。 孙道德咳嗽一声举步踏入冬至殿藏兵护法猛地抬起头无形的威压轰然而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话不投机半句多 孙道德一足踏入殿内一足留在殿外血气如狂潮暴涨劈头盖脸拍下冬至殿嗡嗡作响阴阳二气如灵蛇穿梭引动空中闷雷阵阵。孙道德只身挡住血气双肩腾起先天风火之力稳稳步上前气机瞬息相击百余回徐徐平复。 孙道德面不改色微笑道:“吾乃太清宫主孙道德敢问五明宫主可在殿内?能否拨冗一会?” 藏兵护法心中有数来人道行深厚未可小觑当下收敛血气横槊挡住去路粗声粗气道:“有劳孙宫主大人潜修未出可否改日再来?”他言行甚是无理自个儿却毫无知觉只道说得客气得体。 匡同尘一双妙目打量着藏兵护法心道:“原来五明宫主从深渊归来并非孤家寡人还带了几个土著手下……这大个子看上去威风凛凛不知有何手段会不会是银样镴枪头徒有其表?”她落后孙道德数步待到踏入冬至殿内血气业已平息未曾掂量对方深浅。 那厮是自作主张还是奉五明宫主之命挡驾孙道德也不去深究他微一沉吟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到对方手边斟酌道:“烦劳转交五明宫主天庭局势有变玉清宫主在玄都山相候。”藏兵护法大大咧咧接过书信一折为二随手揣在怀里孙道德深深望了他一眼也不多言自顾自拂袖而去。 没见着五明宫主匡同尘心中有些失望见师尊似有些不悦转身欲追忽记起一事又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敢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藏兵护法怔了怔语气生硬道:“大人麾下一护法不劳尊驾动问。” 话不投机半句多匡同尘不觉摇了摇头这大个子没调教好一开口就得罪人毕竟从深渊而来性情粗砺非我族类也不用跟他一般见识她匆匆打个稽首退出了冬至殿。藏兵护法搔搔头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怎地就得罪了人?他慢吞吞回到大殿内从怀中取出书信眼前忽然一花信笺无风自 燃一缕缕细小的金光窜将出来忙探出大手去抓金光滑如游鱼从指缝溜走钻入虚空消失无踪。 藏兵护法咒骂了一声三界之地的小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那孙道德铁定是故意的方才不该轻易放他过门! 深渊血战朝不保夕下层魔物无不汲汲于锤炼肉身磨尖爪牙功行至深处自然凝成血符殊少有暇推衍神通。藏兵护法虽是镇将出身天生神力鼓荡血气以力破巧无往而不利于神通变化不甚在意到了三界之地血气法则被压制更是隔了一层。孙道德这一封书信绝非什么小伎俩他于袖中引动太清灵机附以一道神念径直送入五明仙界个中巧妙便是魏十七也所知无多。 五明仙界仙宫正殿内金光游移不定倏忽合拢化作一封书信从空中飘落。屠真抢上数步将书信接到手中稍一犹豫扭头望去却见魏十七从入定中醒来眸光深邃气机微吐五明仙宫轰然巨震灵机暗涌屠真立足不稳跌了个踉跄。 气机一吐即收魏十七起手轻按镇下仙宫抚平灵机目光落在屠真掌心那书信骤然溃散金光飘散而出似有灵性逡巡不敢上前。魏十七看了数眼金光随之暗淡他长身而起嘱咐道:“玉清宫主设宴相请你且随我去一趟吧!” 屠真眼前一亮踌躇道:“我去……不打紧吧?” 魏十七道:“有何不可!玄都山的风光不是等闲能看得的。” 连主人都这么说屠真不禁心生向往她在正阳门云浆殿中曾听沈幡子偶然说起天庭七十二胜境第一等的好去处要属玄都玉京七宝山此山被天帝一切为三由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宫主执掌玄都独树一帜占了大半钟灵之地连瑶池都逊色一筹。她不禁拉住魏十七的衣袖眼角眉梢透出淡淡笑意轻声道:“好那便去瞧上一瞧!” 魏十七举目注视虚空心神动 处灵机从四方涌来将二人挪出五明仙界落于冬至殿内。藏兵护法匆匆上前拜见寻思了一番将孙道德来访之事提了几句顺口提及彤华宫主匡同尘他不知其姓名只道“一个宫装女子甚是美貌”。魏十七命他留守冬至殿胸中响起雷鸣潮水之声须臾又唤出二护法一为樊鸱一为汉钟离。 他胸腔中一主三副四颗心脏三颗小心脏乃先天血舍利所化其中蕴含的佛性衍生佛国生出三座莲台供奉护法樊鸱占了一座藏兵占了一座尚空余一座。深渊之底一场鏖战迦耶一气施展一百零八道佛法生生不息将伏岳困死激斗七天七夜将其打灭魏十七收去钟离镇柱将镇将降服炼化平日里收于佛国内得莲台供奉不堕轮回永驻于世。 魏十七携屠真、樊鸱、汉钟离三人从容步出冬至殿唤来一名仙姬分开云山雾海驾起云车迤逦出行。 太清宫主孙道德、彤华宫主匡同尘被惊动双双相迎彼此寒暄数语齐往玄都山而去。匡同尘看了三人数眼心下了然那侍女乃器灵之身气机孱弱二将与冬至殿那粗人同来自深渊血气充盈暗伏杀机。血气与灵机相抵牾她猜测五明宫主身怀洞天真宝可收纳深渊凶徒莫说区区三领就算一撒手放出千军万马她也不会诧异到哪里去。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言笑晏晏客客气气出言相询三位“贵属下”姓甚名谁来自何处。魏十七随口说了几人的姓名连冬至殿“那粗人”也坦然相告昔为镇将今为护法。天庭亦有镇将不过此镇将并非彼镇将匡同尘不明就里魏十七也没有分说。 既然投入佛国立于莲花台上他们便舍弃过往种种不再与深渊有任何瓜葛。 数个时辰后魏十七一行入得玄都山风轻云淡波澜不惊赵元始亲自相迎许灵宝、孙道德、葛向阳、匡同尘殷勤作陪盘桓百余日方才回转冬至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庙小菩萨多 当玉清宫主赵元始察觉正阳门小天庭的同时西华元君、天后姜夜、列御寇、李老君亦有所感应无须百年南天门回归便近在眼前。紫微暗淡云池禁锁帝子沉寂未醒西华元君心情沉重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真仙亦未能免俗若非李老君从旁掣肘列御寇态度暧昧局势尚有一线转机眼下一切都太迟了她无法阻止只能静观其变。 转机或许会在等待中出现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十恶命星与五明宫主像两座大山重重压在肩头令元君心浮气躁。同样心浮气躁的还有姜夜不知何故不知从何时起某种异样的预感缠绕心间惶恐不安挥之不去如黑暗中的大毒蛇时不时露出狰狞毒牙。有此异兆定非无由她忖度再三将青岚寻来的“元胎”取出亲自去往云浆殿请兜率宫主李老君相助投入阳钧炉内炼成一宗真宝。 瑶池与三十三天相去甚远二人昔日虽无芥蒂亦无交情可言此番她屈尊找上门来收起傲慢出言恳请姿态放得甚低老君也不愿矢口回绝。得罪西华元君也就罢了姜夜毕竟是天帝之后帝子之母留几分香火情日后也好相见。 姜夜摄出“元胎”轻轻一推老君道一声“叨扰”捧在手中细细看了一回那“元胎”模样甚是古怪天生地长的灵物介于有形无形之间质同一团轻纱有鼻子有眼飘来荡去不染因果。李老君赞叹一声忖度片刻出言相询天后欲炼制何物。 姜夜目光落在李老君身上先天一气阴阳袍触动心意脱口道:“劳烦老君将此物炼成一袭道袍愈快愈好便是折损几成威能也无妨。” 炼成道袍那便是护身之宝李老君深感可惜劝道:“元胎难得若下水磨工夫不拘年月或可成就镇道之宝。” 姜夜微微摇首斩钉截铁道:“镇道之宝何其难成单是君臣佐使之物便缺一不可如今天庭残破帝子沉寂却往哪里去求!我心意已决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她察觉情绪已乱口不择言 暴露了内心深处的惶恐和急切言语戛然而止。停了片刻她定下心神面沉如水徐徐道:“不知老君欲以何物为酬?” 李老君掀动白眉眸光幽深心中猜测她如此急切十有八九预感到了什么危机。天后姜夜地位超脱除了西华元君没有哪位宫主会跟她过不去难不成她得罪了五明宫主这警兆落在不远的将来? 姜夜见他沉吟不语使个神通探出右手轻轻一捉虚空扭曲荡漾出层层涟漪素手纤纤捻出数张金页正色道:“我欠老君一个人情愿以仙方相赠此中利害关系老君自然明了。” 李老君闻言怦然心动天帝留下的仙方何等珍贵由不得他再拿捏当下应允道:“天后厚赠老道愧领了少则十年多则廿载定不负天后所托!” 姜夜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一声:“有劳老君费心了。”指尖微松数道金光鱼贯而出落于李老君手中她微一颔首飘然而去。 李老君将仙方金页一一看过郑重其事揣入怀中眯起眼睛望向天际嘴角一动暗暗下定决心。收下金页便接下了因果天后所求护身之宝可以炼也必须炼但真宝亦非无懈可击不妨留一隐蔽的命门日后自见分晓。 拿定了主意李老君唤来雷火童子雷四灵将“元胎”交到他手中絮絮叨叨叮嘱了一番暗暗传下一道心意。雷四灵眼珠一转露出几分狡黠神情双手将“元胎”揉来搓去指尖冒出细小的雷火天生地长的一点灵性尽被淬去里外通澈不染杂念。 李老君衣袖飘飘步至云浆殿前阳钧炉旁举手抚摩炉身催动法力抬腕重重拍落一声轰然巨响如闷雷炸起八口火眼齐开天庭风云变色无形的震波滚滚而散如海潮一般席卷每一个角落将云山雾海一扫而空。 西华元君从入定中醒来蹙起眉头凝神推算片刻心知无有大碍终觉放心不下一步跨出身形落于云浆殿前却见阳钧炉吞吐雷火引动天 兆声势虽浩大却并未撼动诸宫根本。 李老君举目投向西华元君松松垮垮打个稽首道:“惊动元君却是老道的不是还望元君海涵一二!” 西华元君看了雷四灵几眼心中一动道:“不知老君开炉欲炼制何物?” 李老君道:“却是应天后之请将这‘元胎’炼成一宗真宝元君以为如何?” 西华元君沉吟道:“‘元胎’难得只成真宝未免可惜了。” 李老君叹道:“元君所言甚是不过镇道之宝可遇不可求单有‘元胎’还远远不够况且天后追索得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西华元君听出了言外之意反问道:“天后因何如此急切?” 李老君呵呵笑道:“这却要问天后了老道只是奉命行事。”言毕五指掐了个法决雷四灵顿化作一溜雷火裹了“元胎”投入炉内火眼合拢阳钧炉内雷声渐歇火光腾起隐隐现出八条蛟龙之形张牙舞爪此起彼落。 西华元君无意再看下去天后姜夜与她素不对路问也是白问自讨没趣。她叹息一声幽幽道:“罢了老君心有分寸好自为之。”她向虚空深处瞥了一眼身形渐次淡去目光所落处光明宫主列御寇现出身来朝李老君微微一笑旋即隐没而逝。 李老君长长舒了口气心道:“山中无老虎庙小菩萨多一个个都不甘寂寞……嘿老道也掺了一脚说不得旁人……” 有真灵倾力相助炮制这“元胎”又多了几分把握李老君在阳钧炉旁盘膝坐定合上双眼悉心体察炉内雷火种种变化若有所悟。雷四灵虽然吞噬七条雷蛟成就阳钧炉唯一真灵但李老君这些年来祭炼此宝亦非什么都没做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尚在两可之间他身为兜率宫主总得留一招压箱底的手段否则的话日后凭什么立足与一干不甘寂寞之辈相抗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几事不密则害成 姜夜破天荒收起高傲将“元胎”托付给李老君炼制真宝但这并不能祛除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她不知道警兆落于哪里数番入定推算均一无所获天长日久性情亦染上一丝暴戾如地下的火山引而不发无处宣泄。 天魔殿的侍女仙姬换了一茬又一茬稍有拂意便死于非命一灵不灭囚困于石壁之上如一幅幅图画形容愁苦不得解脱。青岚将天后的失态看在眼里她隐约猜到个中缘由连做梦都握住口舌生怕泄漏半个字自己作死。五明宫主的隐忍和狠辣不是她这小身板承受得起的她提醒自己务必守口如瓶当一回锯了嘴的葫芦连兜率宫主都摆明了车马倒向那一边像个门神守住云浆殿她哪里还不知趣! 这一日青岚独坐于黑暗中眸光忽明忽暗昭示心绪殊不平静。犹豫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双手结成法印身躯骤然大放光明一瞬即逝即刻晦暗无光百余息后一道道镜光从七窍钻出活如游鱼编织成一只大茧映出无数妖物的虚影。 忽忽数月光茧已残破不全所剩无几青岚勉强将镜光一一收入七窍脸色煞白气息孱弱。她不惜折损数千载道行施展神通窥探天机隐隐察觉大凶之兆正落于天后身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终究是天后倚重的心腹一旦事发根本无从辩驳此刻再不决断待到南天门回归天庭为时已晚须得及早寻一条后路免得遭罹受池鱼之殃。 青岚权衡利弊终于下定决心赌上一把将身家性命押在了五明宫一边。她赌李老君年老成精不会看走眼她赌西华元君奈何不了五明宫掀不起波澜她赌魏十七能一步登天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临天帝之位。至于天后姜夜那是一艘漏水的破船天机无误注定沉沦。 计算时日天后入定已久差不多又该外出寻药青岚顾不得饮鸩止渴从青白五德鱼引出一缕灵机 采灵药语气姿态与往日一般无二不露半点破绽。 姜夜忧心忡忡急于开炉炼丹一时也无暇细察挥手命其退下。青岚松了口气退回偏殿闭关不出一边温养本源孕育镜光一边命妖物驻守在外时刻留心星域的异动。南天门一十三宫回归之日便是天庭动荡之时到那时波澜退去尘埃落定成败兴衰方能见分晓她希望天庭之中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星光流转光阴驰骋天后姜夜炼化最后一份药力浑身骨节噼啪作响身形又拔高了少许稚态荡然无存神情冷漠而高傲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焦虑。她缓步踏出天魔殿青岚早被惊动匆匆赶来拜见。姜夜目光落在她身上尚未开口吩咐忽然心有所动脸色急变仰首向星域深处望去却见一道阴影遮蔽星光垂落天庭之上。 正阳门隆隆作响雷火迸发遥相应和南天门一十三宫横空出世出现在视野尽头西华元君、列御寇、李老君等尽皆现身举首远眺各怀心思。群星暗淡十恶凶星播撒血光气焰不可一世姜夜双眸布满血丝太阳穴怦怦直跳霍地扭身扑向云浆殿说时迟那时快阳钧炉惊天动地一声震响五彩霞光喷/泄而出搅动诸宫灵机焦雷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姜夜催动法力探出食指点去霞光为止凝滞阳钧炉松开一隙飞出一物来。天后凤眼如电窥得分明李老君果然不负所托将“元胎”炼成一袭道袍顿时大喜过望急忙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点入真宝粗粗加以祭炼起心意一唤道袍如大鸟飞起落于己身。 道袍裹住身躯种种玄妙浮上心头姜夜双眉一挑低低道:“此宝当名为‘通幽定世元胎衣’!”天后金口言出法随道袍燃起一百零八道火线勾勒万千鸾凤孔雀之形应声诞下真灵此身即与现世隔了一层似实还虚可见而不可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快刀斩乱麻 三界之地动荡不息星力奔涌撼动天地诸位宫主纷纷现身各显神通调理灵机镇护诸殿。 姜夜五指按在胸口引动精血火线转瞬隐退“通幽定世元胎衣”随之没于体内她嘴角微挑朝李老君遥遥致意目光稍带几分柔和以示嘉许。李老君展颜微笑心中却有些懊恼才一分神就被姜夜抢先一步将此物收去也不知雷四灵有没有做好手脚莫要坏了大计!他回身将阳钧炉轻轻一拍火眼开阖一道雷火飞将出来落地化作雷四灵神完气足双眸吞吐精芒吞吐显然炼成宝衣自身也得了不少好处。 正阳门星光荡漾诸殿之上一一浮现仙宫虚影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西华元君立于瑶池目不转睛望着南天门衣衫猎猎紧裹胴/体暗暗作法一池天水微微荡漾光影瞬息万变忽而现出一处胜境仙山。西华元君心中一沉山名“玄都”乃玉清宫主赵元始清修之地。 她心中猛一沉光影破碎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动荡不息。一声钟磬响彻天地南天门轰然中开赵元始头顶玉清莲花冠身披金丝霓裳袍端坐于八宝云光座之上左有白鹤童子捧黄庭右有青鸾侍女持金莲乘一架九龙沉香辇引着一十二位宫主鱼贯而出。光明宫主列御寇只觉浑身一震体内光明顶左冲右突竟不听使唤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只得张口吐出托于掌心。西华元君不觉皱起眉头抬腕虚按镇下一池天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没回过神来。 赵元始长身而起步下九龙沉香辇微笑道:“元君风采依旧别来无恙!” 西华元君不由自主还了一礼下意识道:“玉清宫主久违了……”心神一阵恍惚随即如堕冰窟浑身冰凉为何她全无防备反而生出敬畏之心有如面对天帝?这玉清宫主……玉清宫主…… 兜率宫主李老君将目光投向上清、太清二位宫主只见许灵宝与孙道德气息孱弱折损了九成道行眸中神光暗淡断绝本命羁绊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眼下神通手段大打折扣假以时日成就当不可限量。当年重元君降服元始天尊 平定道门李老君恰是寥寥数名知情人之一天道因循否泰交替元始天尊此番归来心思难测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长叹一声举步上前稽首见礼道:“恭喜天尊补全法身重归天庭!” 赵元始微笑道:“老君过誉了因人成事时势已易回思过往种种直如一场幻梦。” 李老君若有所思赵元始此言坐实了他心中猜测重元君不敢为之事五明宫主敢为重元君起大神通将玉清元始天尊削作三清五明宫主起大神通重铸玉清元始天尊法身这是何等手段何等气魄!他自天庭肇始之初便坐镇于兜率宫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不知历多少劫难早已看淡风云此刻却不禁为之动容。 西华元君眉梢一挑察觉李老君称呼玉清宫主为“天尊”天庭何时开此先例?赵元始自承“因人成事”又是因谁人成何事?正寻思间却听光明宫主列御寇出言道:“敢问玉清宫主‘天尊’之号从何而来?” 赵元始看了他一眼道:“吾号‘玉清元始天尊’于混沌之前先天地生彼时重元君尚未收拢三界灵机定立天庭光明宫主亦未曾得道仍是星域之中一条游天鲲。” 一语道破他根脚丝毫不留情面列御寇闻言微微色变他不知赵元始来头如此之大天帝又瞒得如此之紧其中定有缘故。他心念数转隐忍下怒意掌托光明顶默然退下。 西华元君心中不祥的阴云越压越低干脆把话挑明了道:“风雨欲来内忧外患玉清宫主此番回转天庭是继续奉帝子为臣还是觊觎天庭之主?” 李老君暗自哂笑关心则乱即便元君亦未能免俗不过快刀斩乱麻也是迫不得已玉清元始天尊补全法身南天门一十三宫的势力凭空拔高一截便是列御寇改变主意与她联手也翻不了盘了。 赵元始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摇首道:“天庭自有其主吾不可当亦不敢当。”他轻拂衣袖引着一十二位宫主让于一旁众人举目望去但见南天门轰然降临与正阳 门、瑶池、三十三天合而为一拼齐缺失的一块三十六宫大半回归灵机和应仙乐缥缈一时间气机播撒星域无远弗届。 星域深处一颗血色凶星跃然而出喷薄光华以下克上压迫帝星。西华元君冷哼一声心知正主终于到来起手一指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化作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浮于头顶。这一回西华元君没有留手全力施为天水倒映漫天星辰聚拢星力紫微星一点点亮起搅动漫天星光流淌不息。 玄都山中响起一声梵唱樊鸱、藏兵、钟离三护法足踏莲座当先开路状如凶神恶煞气息来自深渊非三界中人。数息后十恶凶星垂下一道血光落于山巅五明宫主魏十七凌虚蹈空倏忽而至眸光一转从众人脸上扫过落定于天后姜夜。 赵元始居于下位打了个稽首身后一十二位宫主躬身见礼列御寇看在眼中不禁眼皮直跳心中大为警惕降服南天门诸宫令玉清元始天尊如此恭敬那魏十七有意问鼎天帝之位并非诳言! 李老君踏上半步正待开口魏十七抬起右手指间捻起一道金光朝天后姜夜一撒“诛仙”金符化作一柄利剑金光稍纵即逝。姜夜浑身寒毛倒竖闷哼一声通幽定世元胎衣浮于体外将肉身隔绝现世水火不侵无物可伤。 西华元君大感意外魏十七甫一归来便向天后痛下杀手究竟意欲何为?是寻仇抑或是立威? 金光乍起青岚吓了一大跳不动声色挪开数步生怕殃及池鱼这一举动落在众人眼中坐实了弃主自保之意。青岚心中羞恼万分怎地如此不小心成为众矢之的罢罢罢左右不讨好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她将右足一跺身化镜光落于魏十七身侧盈盈下拜不敢抬起头来。 魏十七将手轻轻一推法则之线没入幽冥将姜夜拖入现世金光暴涨瞬息洞穿通幽定世元胎衣从她胸口刺入后背穿出。姜夜大叫一声身不由己高高飞起如一片枯叶横掠千丈被“诛仙”金符钉死在正阳门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了却恩仇 天帝一脉向来人丁单薄究其根源非不愿实不能。一来契合命星者寥寥无几人择星星亦择人单是入门第一关捕获命星契合心神便拦下了九成九的真仙二来修炼法门艰深晦涩进展极慢过得第一关进而引动投影星髓灌顶方才登堂入室及至执掌仙界揽灵机入怀于丹田内开辟灵机池可谓小成之后还有磨砺炼体、铸就星躯的大难关以天帝之能亦不过修炼至星躯完满之境。 姜夜天帝之后耳濡目染深知其中艰难但星躯完满并非止境命星秘术继续往上推衍可执掌星力法则自辟天地生死兴衰注定于动念间。她手脚冰凉几近于绝望魏十七将她从幽冥拖入现世的手段分明是操纵法则之线破去“通幽定世元胎衣”! 肉身被金符钉死在正阳门上处心积虑炼就此宝挡不住对方随手一击姜夜心中愤怒渐去惶恐与不甘油然而生喉咙口咯咯作响挣扎着呻吟道:“为……为何……下此……狠手……”她自忖待其不薄若非她助其脱胎换骨又赐下“诛仙”金符魏十七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 青岚心头怦怦直跳为何下此狠手旁人不知姜夜不自知她却清清楚楚。鱼龙殿前天后打破魏十七真仙之躯一道神魂遭受池鱼之殃……如今他从深渊归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姜夜遭此厄运并非无由。 魏十七望了姜夜片刻沉声道:“此女钉于正阳门历千百劫不得解脱谁若出手相助难逃天谴。”话音落处十恶凶星降下一道血光金符嗡嗡作响法则之线钻入姜夜体内如大毒蛇残忍地撕扯神魂。姜夜如遭雷击猛一挺身腰背反折成一道弓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庞挤出无数皱纹痛苦之状难以言表。 “诛仙”金符乃姜夜亲手所炼以精血祭炼万载虽被魏十七洗炼一空终究知根知底不至于毫无抵抗。她紧咬牙关双 臂如有千钧重一分分抬起五指颤抖着握住剑柄体内法力稍一聚拢便如竹篮打水漏得涓滴不剩使不出半点气力。血光再度降落神魂倍受煎熬姜夜双眼一翻昏死过去旋即又被剧痛逼醒两行清泪滴落在正阳门下。 天后身份何等尊贵魏十七于众目睽睽之下折磨姜夜无异于将天庭的脸面踏入淤泥然而诸位宫主尽皆沉默无人为她出头明眼人都看出几分蹊跷单为立威无须向天后出手亦无须下此狠手彼辈纷纷猜测姜夜是得罪了五明宫主方有此厄。 金符稍纵即逝余光映在天水之中载沉载浮似真似幻西华元君感同身受五指微微颤抖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若那一道金符冲着她而来又将如何?心念动处映在天水中一抹流光倏忽飞出从她胸口一穿而过顷刻间化作无形西华元君眉间阴气一闪神情微变天水竟然困之不住须得舍去一具先天至妙化身。姜夜果然输得不冤! 瑶池天水缓缓流动西华元君镇定心神皱眉道:“五明宫主此举却是为何?” 这一问道出所有人心中疑虑“此女钉于正阳门历千百劫不得解脱”天后姜夜横遭凌辱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十七淡淡道:“鱼龙殿前种下前因今日结成的果元君欲插手接下这因果吗?” 鱼龙殿?鱼龙胜境?西华元君看了青岚一眼若有所思青岚缩在魏十七身后低眉顺眼噤若寒蝉哪里敢多说半句。西华元君斟酌再三破天荒退让半步没有立刻撕破脸缓缓道:“天后纵有不是五明宫主又何至于此……” 魏十七咧开嘴森然笑道:“不够还不够。元君要为姜夜出头吗?” 连续两次相逼西华元君胸中腾起一阵恼怒旋即又按捺下去姜夜虽然关系天庭脸面却不足以激起众怒且听其言 观其行再作打算。不知不觉她对魏十七怀有深深的忌惮若能维系表面的平稳不突破底线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无妨。 列御寇心中啧啧称奇强势如西华元君迫于威压亦得低头服软可见魏十七何其了得李老君眼光老辣提前押中了宝日后必得重用。他心下有些失落虽猜到此子不可小觑却不想其凌驾于天帝之上天后姜夜在他跟前直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大势已去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了却恩仇斩断过往尚欠一人。魏十七将目光投向云池不紧不慢道:“蒙帝子传下命星秘术又赠以一杯气运拔擢为五明宫主吾当报之。元君可将帝子请出云池看吾手段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五明宫主言下之意似乎要将帝子从沉寂中唤醒回报当初拔擢之恩。西华元君没由来心中一紧他是当真有把握唤醒帝子抑或是暗中包藏祸心?一道金符钉死姜夜出手如此凌厉她自忖不及西华元君何等高傲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但那道流光一逝的金符却令她不寒而栗进退失据。 醴泉宫主蓝容与轻轻咳嗽一声出言道:“帝子沉寂已久紫微暗淡宫主毋须多虑。” 一语惊醒梦中人西华元君顿时醒悟关心则乱魏十七若要对帝子不利又岂会说出这等满话?她长叹一声抬腕轻按云池龙象双双咆哮铁血煞气化作数根锁链投入云池之底呛啷啷绷得笔直。雾气翻滚如一锅煮开的粥灵机动荡不息左旋右转龙象奋力向前拉扯步履蹒跚吼声如雷百余息后一架云辇冉冉浮起帝子仰面而卧眉心一道佛痕双手合拢覆于胸前气息中绝僵卧不醒。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最后一丝疑虑亦荡然无存西华元君不曾以虚言相诓帝子果然为如来偷袭陷入沉寂。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樊鸱藏兵汉钟离 云辇浮出云池瞬息失去了分量龙象猛向前扑去双双趴倒在地骨软筋酥气喘吁吁连庞大的身形都缩小了近半。魏十七举目投向那一道佛痕凝视片刻探出食指虚虚一点帝子如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起悬浮于空中徐徐飘到他身前。 仙界动荡灵机狂暴如潮三巨头不约而同出手西华元君催动瑶池天水列御寇祭起大光明宝轮李老君唤动阳钧炉鼎足而三试图将灵机约束抚平。然而令三人始料未及下一刻仙界齐齐松开一道罅隙灵机倾泻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将诸殿淹没。 灵潮侵吞之下天庭胜境如中流砥柱镇护诸殿瑶池在东光明顶在西双峰并峙遥遥呼应。西华元君伸手一指大河倒流天水归于瑶池列御寇抬腕轻振大光明宝轮落于光明顶化作一轮赤日。兜率宫主李老君将阳钧炉重重一拍“嗡”一声巨响一道雷火从火眼窜出雷四灵现身立于炉顶张开双臂挡住汹涌灵机忽然脸上一苦几乎要哭出来。 赵元始头顶腾起一朵庆云抬手按落玄都山拔地而起轰然镇落天庭须发俱张道袍猎猎飞舞以一己之力庇护下南天门一十三宫灵机席卷至此化作汪洋大海回旋鼓荡向四下里散去。灵潮澎湃高下立判玉清元始天尊果然神通广大道行深不可测西华元君看在眼中自知不如连这许样人物都甘拜魏十七之下她又拿什么去挣?一念及此不禁有些心灰意懒。 灵潮倒卷而起急速飞旋托起帝子冉冉腾空升入星域魏十七胸腔中四颗心脏咚咚跳动牵引一道佛光落于帝子眉心佛痕之上。时间刹那静滞光阴长河滚滚倒流众人仰头望去却见一道虚影从佛痕中飘出由虚化实现出一尊菩萨法身端坐于宝莲花上顶戴五佛冠身呈宝色右手持宝慧剑左手置于腰侧握拳持宝莲宝莲上有紫金如意珠现出十方佛像。 西 华元君眯起凤眼心道:“噫原来是虚空藏!”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座下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虚空藏乃八菩萨之一与之齐名的还有宝檀华、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七人。 果不其然片刻后又一道虚影从佛痕中飘出化作金刚手菩萨一面二臂三目身呈黑蓝头戴五股骷髅冠赤发冲冠上扬须眉如火獠牙露齿卷舌瞪目如血右手施期勉印持金刚杵左手忿怒拳印持金刚钩绳当胸以骨饰与蛇饰为庄严蓝缎与虎皮为裙双足右屈左伸威立在莲花日轮座上于般若烈焰中安住。 光阴回溯一尊尊菩萨现出法相驻于虚空之中佛光掩映神情凝滞或作金刚怒目或作菩萨低眉细看却有些若痴若呆如被一重无形的伟力压制不得自如。佛痕渐次淡去帝子紧皱的双眉微微一动舒展开些许星域深处的紫微星亦渐次亮起稍放光芒星力垂落于身气息如种子萌芽生机勃发。 西华元君松了口气旋即又提起这魏十七手段何等了得居然将八菩萨一一逼出显然胸有成竹不屑于拨弄手脚他是吃定帝子掀不起风浪逃不出五指山?她心中打了个咯噔下意识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岂可质疑帝子这念头闪过脑海就是一种忤逆一种亵渎! 众人齐将目光投向星域八菩萨停驻虚空金轮徐徐转动佛光交相辉映身如落于蛛网的小虫不得自如。魏十七振袖拂过“咔嚓”一声轻响诸菩萨法相如瓷器龟裂片片剥落。 星域深处忽然腾起一轮圆月辉光如泣如诉遍洒四方诸菩萨崩解之势戛然而止法相裂痕渐次消融神情亦多了几分灵动。西天灵山脚下潮水汹涌澎湃跨过无数时空倏忽落于眼前一座石山冉冉升出海面水月观音趺坐于山顶右手持未敷莲华左手 施无畏印掌中有水流出眸光凝处无量海水从天而降。 当日如来佛祖以无边佛法施展“降世泡影”大神通借天帝陨落时截留的一缕气息将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一十七道泡影送入云池二十一般降龙伏虎的手段落于帝子将其打入沉寂。那宝檀华、虚空藏、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八菩萨尚在其次文殊、普贤、地藏三大士水月、千手、马头、十一面、准提、如意轮六观音却是如来座下了不得的人物水月观音甫一现身便捏定法印试图打破光阴长河的束缚。 魏十七心念动处引动一点原初佛性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莲台凭空浮现瞬息将樊鸱、藏兵、汉钟离三护法挪入佛国。藏兵跨独角乌烟骓单手持八棱破甲槊颅顶腾起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大喝一声跃空而起只一槊便将水月观音打灭一道泡影化为无形。 汉钟离不容藏兵专美于前忙不迭摇动双肩现出三头六臂法相扯动天地伟力左一记横扫千军右一记泰山压顶趁着八菩萨被光阴长河禁锢痛下杀手。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身后腾起一道虚影见汉钟离大显神威将诸多泡影一扫而空嘴角微一抽搐又放了下来。 帝子眉心佛痕一收一放马头观音破空飞出通体赤红三面八臂獠牙外露须发上竖呈狮子无畏相。樊鸱身后虚影顿时化作九头巨蛇盘作一团一十八只蛇眼灼灼如炬发一道三数神通马头观音扭头望了他一眼三目圆瞪咧开嘴咆哮一声身化泡影扭曲不定挣扎了数息才黯然湮灭。 樊鸱心中一凛他追随魏十七最早比起藏兵和汉钟离却相形见拙长此以往涅槃佛国中这一座莲台终有些坐不安稳了。想到此处他脑后浮现一道光轮赤光大盛穗骨棒九个蛇头盘簇向前蠕动伸展顷刻间化作一柄长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新日当生 时间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每一刻现在都变成过去每一刻未来都变成现在即便成就真仙位列天庭修成通天彻地的大神通亦无力改变过去未来。魏十七拜深渊所赐炼化三枚“原石”操纵法则之力回溯光阴重现过往将“降世泡影”逐一逼出定于刹那釜底抽薪祛除祸患这才是真正的立威赤裸裸的阳谋。 列御寇目睹这一幕会作何想?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之辈目睹这一幕又会作何想?还有谁会不离不弃站在帝子一边?西华元君胸中掀起惊涛骇浪却只能眼睁睁看他施为无法阻止也不愿阻止将帝子从沉寂中唤醒希望虽渺茫却是唯一的机会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哪怕明知是毒药也要先咽下肚去。 帝子眉心的佛痕愈来愈淡数十息后天降甘露地涌七珍又一道“降世泡影”飘将出来虚空中现出一尊大士法身面如朗月顶结五髻手持利剑于无穷光明之中驾狮子而来光阴长河浩浩汤汤竟定之不住。 “金像脱模光明遍照狮子出窟威猛无敌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心性无染不昧因果!”那大士蠕动嘴唇低低颂偈声音愈来愈洪亮五髻摇动脑后光轮之中浮现“阿”、“啰”、“跛”、“者”、“曩”五字真言缓缓提起利剑胯下狮子双眸灵动摇头摆尾作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九头蛇蓄势已久一十八道目光落于那大士之身光轮转动五字真言逐一暗淡蛇眼齐瞎躯干戛然而溃。樊鸱心中一凛挺起长枪奋力搠去那大士利剑斩下星域中分一道幽深的裂痕横亘身前枪刃相距咫尺如隔千里不得近身。 汉钟离憋久了难得有机会松松筋骨旋即摇动三头六臂五指骨节突暴扯起天地伟力接二连三胡乱砸去落于无穷光明之中却如泥牛入海徒劳无功。他心中暗自郁闷三界之地压制血气法则束手缚脚浑身力气使不上劲区区一道泡影费了他这许多手 脚。 雷四灵引动雷火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将灵潮挡下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冷不丁被佛光晃了眼一时间头昏脑胀涕泪交流不禁骇然道:“那厮……却是什么来头?” 李老君“嘿”了一声眯起眼睛道:“如来座下文殊大士结五髻持利剑驾狮子幸好只是一道泡影若真身降临天庭上下没几人挡得住……”话音未落却见藏兵怒目而视抿嘴一吹一道纯青色的火线破空而去光明顿敛星域重归幽深文殊大士面无表情举利剑斩落被火焰一卷只剩了半截。 藏兵一口焚天之火吹出樊鸱与汉钟离肚子里连连咒骂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坏了道行。火线卷去利剑落于文殊大士法身连同胯下狮子一并吞没生生抹去一切痕迹泡影荡然无存。 樊鸱摇了摇头杀鸡何须用牛刀三人联手自可从容炮制那大士藏兵太过冲动急于求成在他看来毫无必要。不过吹出一道焚天之火又岂会毫无代价他一时半刻无力再战接下来就指望不上了。 汉钟离被藏兵抢了个先心中不服气摩拳擦掌正打算大展拳脚却见佛痕急速淡去隐没于帝子体内消失无踪。星域深处紫微星蓦地亮起降下一道磅礴星力落于帝子头顶魏十七心有所感收了回溯光阴的神通樊鸱、藏兵、汉钟离三护法足登莲台相继飘于他身后涅槃佛国隐没于虚空灵潮随之平息化作涓涓细流回归仙界。 帝子眉心一跳缓缓睁开双眼瞳仁倒映漫天星光。他深深吸了口气体内气息如春笋节节拔高长身立于虚空沐浴在紫微星光下目光如炬扫过天庭诸殿看了一眼钉死在正阳门上的天后姜夜又扫过一干宫主过往历历尽数了然于胸。他目视赵元始片刻又转向魏十七幽幽叹息道:“五明宫主……终究是来早了一步!” 帝子陷入沉寂却非一蹶不振他收敛生机 酝酿神通以星躯为沙场以神念为兵刃寄希望化解二十一般佛门手段杀灭一十七道降世泡影待到功成之日道行水涨船高精气神合一或可触及星力法则的玄妙。但这一切却被魏十七生生打断回溯光阴执定过往宝檀华、虚空藏、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八菩萨先被扫除接着是水月观音、马头观音与文殊大士帝子不愿坐享其成迫不得已只能强行压下伤势勉力从沉寂中醒来。 他法眼无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深渊归来的魏十七非但铸就十恶星躯且更进一步执掌星力与涅槃两门本源法则足以回溯光阴长河改天换命即便天帝鼎盛之时亦无此通天手段。事已至此情非得已帝子终得承魏十七这个人情如来神通广大佛法无边落下二十一般佛门手段浑然无间他要么孤注一掷一举降服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要么神念枯竭沦为一具行尸走肉若无对方出手相助这仍是一场输多赢少的险局。 魏十七毫不掩饰问鼎帝位的野心与玉清元始天尊达成某种交易二人联手大势已定帝子虽不甘心也只能黯然隐退。他心中泛起层层波澜“旧日将堕新日当生镜曰万妖星名十恶”当日临去之时脱口留下这四句一十六字的谶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能料到那“新日”不是他留在天后腹中的胎儿而是那落于天机外的变数?他又看了青岚一眼此女留在天后身边不显山不露水谁又能猜到她亦是左右大局的人物? 众目睽睽之下魏十七进逼道:“帝子伤势未愈宜觅地静养。百日之后吾将前往灵霄殿执拿弥罗镇神玺帝子欲来观礼否?” 天后姜夜浑身一震西华元君双眉倒竖无数目光落于己身帝子沉默良久涩然道:“五明宫主若能执掌弥罗镇神玺乃天庭之幸……”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唯有西华元君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千不甘万不愿 赵元始耳闻目睹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天帝如一座巍峨大山死死压在他头顶令他艰于喘息不得翻身。然而世易时移运数翻覆天帝竟孤身杀上西天灵山大雷音寺重创如来借帝子转世逆天换命到头来机关算尽落得如此下场是天意抑或是造化使然?他摇了摇头心下有些惆怅天机一线大道争先从帝子退让的一刻起重元君便失了卷土重来的时机从此落入棋局身不由己不再是落子之人。既然如此当年的那一段因果也就一笔勾销不必再迁怒于帝子了。 魏十七举首四顾目光如电朝熟识之人略一颔首众人无不打个寒颤遥遥躬身见礼心知地覆天翻乾坤变换眼前之人万不可怠慢。雷四灵胸无城府屁颠屁颠奔上前挑要紧禀告几句魏十七将目光投向兜率宫主李老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老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二人交谈数语径直往云浆殿而去李老君落后半步亦步亦趋个中意味明眼人无不洞若观火。赵元始呵呵一笑引了南天门一十二位宫主拂袖而去对帝子视若无睹西华元君胸中恼怒不禁冷哼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列御寇不禁长叹一声静静注视帝子片刻打了个稽首转身离去。大势已定待到五明宫主入主弥罗殿执掌弥罗镇神玺帝子纵然千不甘万不愿也只有黯然离去游荡于星域当个散仙了。至于那魏十七拿不得弥罗镇神玺平生一番波折列御寇却不抱此想他既然当众宣诸于口便有十成的把握这其中有赵元始上下其手定脱不开干系! 帝子焉能不知弥罗镇神玺意味着什么然则神物自有性情弥罗镇神玺向来桀骜不驯阳奉阴违连重元君本尊亲至也不过勉强敷衍一二从未被真正降服换作帝子自然更是不理不睬。那魏十七操纵法则之力回溯光阴长河举重若轻又有玉清元始天尊从旁相助执拿弥罗镇神玺恐怕是十拿九稳无人可阻。 一念及此帝子望向西华元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拂袖步入云池引动紫微星力下垂入定疗伤。佛痕虽隐退 降世泡影并未完全驱除好在魏十七业已搬去八菩萨二观音一大士剩下四观音二大士他勉强还能应付犯不着将身家性命交托于人手。 西华元君胸中愤怒渐去转为凄凉重元君一世英名尽毁于此之后是寄人篱下沦为笑柄还是远走星域另辟天地眼下尚未可知不过这天庭三十六宫已无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她眼中寒芒闪动强撑着不露颓态天后姜夜尚被一道金符钉死在正阳门饱受凌辱不得解脱比起她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魏十七入得云浆殿唤来梅真人长谈半日得知帝子沉寂后五明宫处境尴尬好在有李老君及时相助亲自坐镇于云浆殿前打消天后元君的觊觎诸殿大体完好唯有天魔殿空缺无主。谈及天魔殿梅真人顿记起青岚取出青白五德鱼鱼口衔一枚天启宝珠魏十七早看出蹊跷取在手中轻轻一搓此宝现出原形竟是一枚妖气氤氲宝光四射的万妖镜。 青白五德鱼只是掩人耳目青岚借她之手奉上万妖镜任凭魏十七拿捏以示诚意唯有如此才能不受天后姜夜的牵连侥幸保全自身。回思魏十七甫一回归便痛下杀手将天后钉死在正阳门上梅真人顿时明白过来青岚乃姜夜身边人只怕早有知晓察觉势不可为故此忙不迭弃了将沉之舟转投门户。 难得她如此知趣魏十七先将青岚唤来当面收下万妖镜命其执掌天魔殿看守正阳门天后姜夜若有异动及时通禀不得有失。青岚心知这是必须应允的“投名状”只得硬起心肠接下来死心塌地供其驱使不敢有丝毫异心。 魏十七安顿了青岚这才大开殿门召见五明宫诸位殿主一一安抚人心。温玉卿仇真人也就罢了不过守成而已山都殿主却令他颇为意外竟收罗了许多龙众更有阿修罗部、夜叉部、迦楼罗部的残兵败卒服服帖帖死心塌地追随龙王。他沉吟片刻提起帝释天、舍脂、夜叉王、迦楼罗王、摩呼罗迦等人的下落帝释天与舍脂不知进退业已陨灭余下天众四散逃逸沦落星域龙王可酌情招引充入山都殿内。 他拂动衣袖百余枚星核牵引晶丝一股脑飞将出来映得云浆殿上下通明光华流转不定。龙王心中大定有了这许多上品星核当可请李老君再开一次“方便之门”八部天龙自有感应接引天众亦非不可为之事。他谢过宫主将星核收起见座上无事吩咐当下告辞而去。 魏十七起身来到后殿遁入云浆洞天立于镇妖塔前面对滔滔云海沉思不语。梅真人静静立于他身旁衣衫裹体鬓发飞扬心中不无担忧她心细如发隐约觉得魏十七此番从深渊归来似乎缺少了什么不再完整眼下尚且无碍天长日久却难免性情有变。 流苏与阴元儿闻得动静匆匆赶来拜见主人惊喜之余敬畏愈深魏十七微笑着勉励了几句将目光投向镇妖塔看了片刻朝余瑶招手示意。余瑶原本浑浑噩噩直如行尸走肉一般此刻却有了几分清明犹豫着上前来手足无措。魏十七探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眉心注入一丝法则之力余瑶双膝一软颓然摔倒流苏及时伸手将她接住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魏十七摆摆手示意无妨命她将余瑶扶入镇妖塔歇息待其自然醒转。余瑶身量高挑阴元儿见流苏有些吃力忙从旁相助一同扶起余瑶送往镇妖塔。 梅真人心生好奇问道:“神魂迷失亦可回复如初?” 魏十七沉默片刻涩然道:“余瑶魂魄孱弱姑且一试尽人事而已。”以他今时的神通亦毫无把握余瑶之疾年长日久非仓促可治然则残魂在尚有一丝希望如秦贞湮灭于鱼龙殿前便无可挽回。 恨意如大毒蛇吞噬着他的心脏魏十七眯起眼睛脸色微沉云浆洞天骤然变色风起云涌天昏地暗。梅真人轻抚他的后背低低道:“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人力有时穷尽你且……放宽心假以时日或有转机。” 魏十七摇摇头屈指轻弹一声响接骨木浮宫从袖中飞出仍落于原处。他携起梅真人之手步入浮宫不再过问诸殿之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灵霄宝殿 五明宫主挟大势回归拿天后帝子立威十恶命星侵夺帝星羽翼已成诸宫权衡利弊都持了观望之心西华元君势单力孤隐隐被排挤在外。她面色变幻不定沉思许久决意镇之以定举步跨入云池身影没入云山雾海。 云池之底铁血之气尽被帝子收去百不存一只剩一派残山剩水触目惊心。帝子负手而立眉心一道佛痕忽浓忽淡时隐时现紫微帝星遥相呼应星力下垂不绝如缕一股炙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西华元君止步于百丈外目光之中不无忧虑。 帝子渡星力炼化“降世泡影”足足耗费七个昼夜方才收敛功法长长吐出一道浊气。西华元君迎上前去细看他神情眉宇间蕴藏着倦怠浓得化不开不过此时此刻一切安慰都是多余她心念百转到头来挣出一句话:“情势逼人百日之后可有回旋之机?” 帝子沉默良久涩然道:“有玉清元始天尊鼎力相助弥罗镇神玺难逃此人之手。” 弥罗镇神玺乃天庭镇道之宝性情古怪桀骜不驯唯有重元君降服得住勉强听命于人。自帝子回归正阳门数度起意执拿此宝都无功而返他深知逆天改命折损了道行运数不落于己身强求不得但追根溯源终是不够“强”才“求”不得。 他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明悟星域深处紫微星明灭不定如风中之烛渐次被十恶星光掩盖。西华元君心中一颤下意识举头望去目光穿过重重云雾呼吸戛然而止。过了许久帝子徐徐道:“天道轮转否泰易换待五明宫主执拿弥罗镇神玺天庭无有立足之地吾当跳出三界之地另辟天地元君可有何打算?” 他似乎放下了执念风轻云淡不滞于物西华元君为之一怔下意识道:“自当追随不离不弃。” 帝子道:“瑶池醴泉二宫就弃之不顾了?” 西华元君道:“身外之物暂留与天庭无妨 日后若有机缘自可取回。” 帝子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有这等心性甚好。吾意已决待天庭得其主后去往深渊也算是故地重游。深渊非比三界之地此去生死难料无关之人还是留在天庭为妥。” 西华元君微一沉吟心中拿定了主意醴泉宫主蓝容与她情同手足自当追随同行其余人等就依天帝所言留驻天庭看护瑶池醴泉二宫。帝子身边也不能少人照应朱蝉原是天后拔擢的侍女青岚的小跟班之前留在云池看护帝子也算尽心尽力姜夜既落得如此下场她无依无靠不如离了这是非之地。 帝子体内大患未除无暇分神定下大旨便去入定西华元君凝神想了一回将醴泉宫主蓝容与唤来密密商议许久将枝节一一厘定放下心来忽觉一身轻松。她这才意识到五明宫主魏十七给予她的威压如山如海令她生不出反抗之心与之相比深渊反成乐土。 天庭百日在浮躁不安、人心惶惶中过去。五明宫有了主心骨自殿主以下无不欢欣鼓舞期盼宫主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上天帝之位。南天门一十三宫早就倒向了魏十七坐稳从龙之位玉清宫主赵元始闭门不出搬运玄功日夜引动灵机洗炼玄都山不敢有丝毫懈怠。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无有门路可走只能寄希望魏十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赏不罚一切维持原状。三十三天外诸宫唯有李老君坐镇的兜率宫稳操胜券光明宫主列御寇忧心忡忡不知未来是怎样一番局势。 谁都没有把希望寄托于帝子从他亲口退让一刻起紫微星就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帝星了。 这一日钟磬悠悠响起仙乐缥缈天花乱坠天庭诸宫诸殿门户中开诸位真仙鱼贯而出齐聚于弥罗宫灵霄殿前默然肃立鸦雀无声。玉清宫主赵元始现出元始天尊法身头顶玉清莲花冠身披金丝霓裳袍白鹤童子捧黄庭青鸾侍女持金莲双双侍立左右他举步上前向魏十七 郑重行一稽首朗声道:“敢问五明宫主可否开启灵霄殿?” 魏十七心如古井不波道一声:“可。”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灵霄殿却见一座巍峨大殿一忽儿矗立于云雾之中一忽儿坍塌为断壁残垣若虚若实不明就里。赵元始将玉清莲花冠一推头顶腾起一朵庆云双眸精芒内敛如星辰大海凝神看了片刻道:“这灵霄殿游走于过去未来转动不息不入现世须以玄都山镇之。”言罢他伸手一指空中焦雷四起刹那间天昏地暗一座巨大的山峰从天而降阴影笼罩天庭风云为之四散。 天庭七十二胜境第一等的好去处要属玄都玉京七宝山天庭肇造之初天帝起大神通将玉清元始天尊削作三清亦将此山一分为三由玉清、上清、太清三宫执掌玄都山独树一帜占了大半钟灵之地又经赵元始悉心洗炼将胜境炼为一宗至宝镇压灵霄宝殿将其定于现世不得游走。 灵潮回旋玄都山渐次缩小越压越低灵霄殿现出大殿之制如水纹荡漾渐次凝实一道道金光落下没入灵霄殿中却似泥牛入海悄无声息。赵元始头顶庆云缩小了三成才勉强镇住灵霄宝殿双手微微颤抖额头青筋凸起再也没有举重若轻的仙家风范他心如明镜玄都山毕竟不是完好无缺的玄都玉京七宝山而灵霄殿内又有弥罗镇神玺从中作祟他倾尽全力也只能将其逼落现世不得更进一步。 魏十七心念动处十恶命星排空而出大放光明降下一道宏伟血光将玄都山连同灵霄殿一并笼罩在内磅礴星力中蕴含法则之力定住光阴长河阻断过去未来。灵霄殿如遭雷击嗡嗡作响九重门户逐一洞开一道身影飘然而出面如冠玉光洁无须头戴铁冠身披道袍脚踩布履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目光一扫落于玉清宫主赵元始故作讶异道:“天尊何故到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弥罗镇神玺 当三界开辟之始太初一点灵性萌生于元胎之中历万千劫萌生意志自号“元邛”借重元君之手降临于世结成玺印之形是为弥罗镇神玺。当天帝陨落此玺跳出因果无人束缚游走于过去未来逍遥快活直到此时方为玉清元始天尊所摄镇落入现世。不过那元邛亦不惊慌无有因果约束即便重元君起死回生亦降服不得他。 玉清宫主赵元始看了元邛数眼心知他有恃无恐不与其多费口舌侧身退在一旁让出正主。那元邛稍觉意外意欲执拿弥罗镇神玺之人竟不是玉清元始天尊?他下意识举目望去一道身影映入眼帘乍一看毫无异样元邛心中却腾起一阵战栗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笑意隐退双眸骤然亮起万物急速没于幽暗之中唯有那人周身星力荡漾一道道游丝般的法则之线四散飘扬编制因缘自辟域界。 谁人能将命星秘术修炼到这等地步?元邛倒抽一口冷气眼梢瞥向帝子却见他偏立于一隅面上表情既惋惜又释然。他不觉得一阵心悸皱眉道:“尊驾面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 魏十七摊开右掌低笑道:“你是自行归服还是等吾来降拿?” 元邛深深吸了口气心知对方势在必得今日之事无可善了胸中傲气渐生伸手轻轻一拨灵潮掀起滔天巨浪打得玄都山剧烈颤抖山体裂开深深浅浅的沟壑却似一颗小石头翻滚着拨到一边。玉清元始天尊皱起眉头举手一接玄都山缩至拳头大小一头撞入袖中他面色僵硬金丝霓裳袍猎猎翻飞响起穿云裂帛的厉啸。 无有玄都山镇压灵霄宝殿由实化虚再度遁出现世星域深处十恶凶星血光大盛将大殿定于现世。元邛仰头看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命星侵夺帝星好手段!”他忽然扭转身伸手一指光明宫主列御寇胸 口大震光明顶几欲破体飞出他顿时脸色大变紧咬牙关面目狰狞扭曲起双拳“咚咚”捶打胸口吼声如雷将光明顶强行压下。元邛“咦”了一声大感意外食指轻钩大光明宝轮挣脱列御寇掌控星域之中腾起一轮赤日喷薄热力以雷霆万钧之力击向魏十七。 大光明宝轮完全不听使唤列御寇大叫一声一时间不提防被元邛偷袭得手若灵霄宝殿趁机遁走弥罗镇神玺于众目睽睽之下得而复失叫他如何承受魏十七的无名之火?正当懊悔之际灵潮平息大光明宝轮戛然而止磅礴光热尽数收敛滴溜溜转动现出八辐法/轮原形悬于空中缓缓转动。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十恶星域投入现世魏十七波澜不惊一步步向前行去域界笼罩天地将元邛连同灵霄宝殿一并淹没。赵元始眼皮连跳拂袖卷起白鹤青鸾身形暴退众人哪还不知趣忙不迭远远避开生怕殃及池鱼。 帝子看在眼中一时间感慨万千叹息道:“执掌法则列张星域弥罗镇神玺难逃此劫!”言罢他拂袖而去更不回头。西华元君心中一颤顿知大势已去再难挽回一旦魏十七降服弥罗镇神玺帝子能否从容走脱尚未可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毫不犹豫招呼一声携蓝容与朱蝉二人追随帝子绝尘而去。 天后姜夜绝望地合上凤眼两行清泪滚下脸庞滴落在云雾之中。即便是帝子亦不愿不敢救下自己她将永远被钉在正阳门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忍受耻辱和煎熬沦为众人的笑柄。 元邛身陷星域法则之线将他牢牢缚住如蛛网中的小虫不得脱身。大光明宝轮果然奈何不了对方连稍稍分一下神都做不到若换成光明顶当不至如此轻易被降服没想到列御寇竟将光明顶炼入体内合而为一错失了一次反制的机会。不过 元邛并不失落单凭星力法则尚不足以压制镇道之宝他反掌托起一枚小小的印玺引动灵机一道金光破空而出斩断法则之线与星域之中另辟一方天地。 域界之内法则操于人手一切手段都是徒劳不过天庭仙界吞吐诸天灵机几近于无穷无尽元邛也不怕与对方硬耗哪怕对峙上数千万载也动摇不了根本。魏十七看透了他的心机缓缓探出手去法则之线缠绕编织雷纹动荡不息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绞成一条大蛇睁开双眸死死盯住元邛凶光毕露。 元邛催动掌中印玺一道道金光急速斩出连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那大蛇张开大嘴将金光一口吞下猛地甩动躯干挟雷电之力扑向元邛。星域之内元邛无处可遁雷电加诸于身金蛇狂舞照亮幽暗的星域。 百余息后雷电平息元邛已荡然无存。灵霄宝殿嗡嗡作响一道金光从殿内飞出化作一枚弥罗镇神玺当头压下被法则之力定于空中不得挪移。那印玺微微一颤分出一道虚影继续压下如入无人之境星域不能阻其分毫。 果然如此!魏十七早有成算灵霄宝殿既能游走于过去未来他焉能不提防!当日在正阳门外六欲天天众悍然来袭龙王拖杀狗刀一刀斩向他过去之身若非有帝子赐下的一杯气运万难逃过一场杀劫。不过今日非比往时弥罗镇神玺妄图镇压他过去之身也要问他答不答应。 心念落处十恶命星垂落天庭血光笼罩天地光阴回溯一道印玺的虚影从过去折返现世退回弥罗镇神玺内魏十七继续探出手去拇指食指中指轻轻拈住此宝。弥罗镇神玺一颤又分出一道虚影稍纵即逝。 这一回此宝心生退意径直遁入未来脱身而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八字还没一撇 魏十七指间迸射出一蓬蓬雷电如无数银丝将弥罗镇神玺裹成一只银茧凝神看了数眼随手纳入袖中。太初灵性镇道之宝果然不是轻易降服得住这弥罗镇神玺游走于光阴长河魏十七执拿现世之印缉回过去之痕却被走脱了未来之影未竟全功好在三分已得其二镇压天庭气运不在话下即便未来之影被人夺去也左右不了大局。 十恶命星隐没于星域血光退去灵霄宝殿位于天庭最高处巍然不动魏十七拂动衣袖举步登高蹈虚而上身影没入大殿之中。天庭真仙彼此对视目光闪烁片刻后赵元始轻轻咳嗽一声率先引了南门天一十二位宫主入殿参拜列御寇引了三十三天外诸位宫主落后半步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位宫主亦步亦趋唯有瑶池二宫处境尴尬西华元君、蓝容与业已随帝子离去没了主心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遥池散仙之首伯蓍真人、敖南海神情肃穆肚子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没露出分毫。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诸位宫主鱼贯而出各自率众归去屠真步出灵霄宝殿有请云浆殿主梅真人、广恒殿主温玉卿、山都殿主龙王、慧月殿主仇真人、天魔殿主青岚又等了刻把光景待五明宫诸位殿主散去才命伯蓍真人与敖南海二人入殿。 直到此刻天台殿主芜菁子才略微松了口气十恶侵夺紫微帝子退避五明宫主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上天帝之位西华元君、蓝容与不辞而别如何处置瑶池、醴泉二宫干系非小不过瞧他一贯的心性似非刻薄之主当此风雨飘摇之际镇之以静不失为妥善之举。 忐忑不安又等了片刻待伯蓍真人与敖南海退出灵霄宝殿芜菁子主动迎上前旁敲侧击打听内情二人倒也没有隐瞒道五明宫主不天帝并未责难问了问瑶池二宫的现状便命伯蓍真人暂掌遥池宫敖南海暂掌醴泉宫安抚诸殿不得有失。众人闻言长长舒了口气上前见过二位宫主伯蓍真人、敖南海都是瑶池旧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有几 分情分在说得上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诸宫诸殿对那场倾天之变记忆犹新元气至今未复若再来一次大清洗天庭将万劫不复好在魏十七除了将天后姜夜钉死在正阳门上未对第二人出手连帝子、西华元君、蓝容与都听其远走高飞不曾刻意为难日后只要小心谨慎当无大碍。 灵霄宝殿之中魏十七端坐于正位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大殿透出的气息令他似曾相识细细体察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法则缠绕不去深入骨髓。若他所料不差当日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以无上神通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当是得了深渊之助弥罗宫主燕南征来自深渊帝子一朝丧失权柄又去往深渊天庭与深渊有着牵扯不断的干系。 眼下他虽坐稳了天帝之位却有三宗隐患须着手消除。 一则天庭三十六宫尚不完整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瑶池、醴泉二宫三十三天外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南天门上清、太清、玉清、明颐、太虢、炅寐、中辅、遣云、毗沙、化乐、乌浩、彤华、紫霄一十三宫再加上五明宫合计二十六宫尚有十宫散于星域深处未曾回归。三十六处仙界连为一体灵机周转哺育胜境统御下界方是天庭立足之本。 二则道法衰微佛法昌盛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挟大势崛起之前如来施以“降世泡影”重创帝子已露出狰狞獠牙此番帝位易手人心动荡如来慧眼无差定不会错失良机战乱近在眼前天庭纵不至一蹶不振元气大伤在所难免。 三则魔王波旬肉身被毁伏于魔女离暗体内的神念从沉睡中醒来被他以法则之力封印在天魔珠内暂时不得脱身。波旬老谋深算他化自在天魔宫之中定留下后手如何处置天魔珠颇费思量。 深渊意志借迦耶金身显化于世收拢镇将降服幸存的深渊主宰是迟早的事他侥幸回溯光阴破碎界壁归转三界之地 但此身已打下深渊之烙印深渊意志定不容他游离在外。万载之内必有大劫降于三界星域、灵山、六欲天无一幸免不能提前消除这三宗隐患一致对外最好的结局便是三界之地毁于一旦他仅以身免藏身于下界洞天龟缩不出。 深渊意志执掌血气法则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法则压制三界无法与之抗衡这本源的压制非他一人之力能挽回。 外患不至内乱不绝如何摆平灵山和六欲天八字还没一撇魏十七一时间也没有稳妥的谋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弥罗镇神玺已落入手中祭炼此宝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务之急却是尽早取回未来之影多一份镇道的筹码。 真仙将本体留于洞天修行遣一化身行走现世甚是寻常然则区区一具化身经不起光阴长河冲刷唯有真身亲往才有几分胜算万一失落于未来从光阴长河中抹去一切痕迹不存于世与身死道消无二。魏十七思忖再三决意不冒这个险而是另辟蹊径以现世之印感应未来之影送去一点神念借他人之手执拿此宝纵然失手也牵扯不到现世。 念头一定心中顿时空明如镜魏十七旋即引动原初佛性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祇树给孤独园内大雄宝殿轰然中开现出一尊古佛结趺跏坐掌心托起一道纯青色的焚天之火。他将弥罗镇神玺送入火中从心头挤出淡金色的精血滴入其中以祭炼藏兵镇柱的法门祭炼镇道之宝降服太初灵性。 焚天之火中现出元邛的身影左冲右突不得解脱他张口欲言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眉梢一挑面露不屑之色就此合上双眼端坐于焚天之火中任凭对方祭炼。魏十七心下了然果然元邛仗着未来之影走脱在外不愿低头服软且磨他一磨再作打算。 他挥手收去涅槃佛国凝神思忖片刻引动兽纹臂甲遁入五明仙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不忘初心 昔日帝子祭天麟凤嘉瑞五景星庆云大瑞六十四白狼赤兔上瑞二十八苍鸟赤雁中瑞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下瑞十四种种祥瑞逐一涌现声势浩大无远弗届惊动三界之地每一处角落但这一次魏十七从深渊回归天庭权力交替却波澜不惊连光明宫主列御寇这等心思难辨的刺头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守在光明宫中轻易不出面。 唯有钉死在正阳门上天后姜夜日夜苦挨受尽凌辱和折磨不得解脱提醒诸宫诸殿坐于灵霄宝殿正位的那人绝非仁慈之辈。 大局已定尘埃落定按说魏十七执拿弥罗镇神玺登上天帝之位当卸去五明宫主立天后拜辅臣分封星官振作一番新气象然而他却毫无作为只命赵元始李老君为左右辅臣金茎露沈幡子在殿下奔走传话其余一切依旧连三十三日一朝的旧例都不曾改动朝会之外仍在五明仙界内清修。 列御寇夜观天象暗暗窥探灵机消涨察觉魏十七虽修炼命星秘术所走路数却与重元君截然不同。重元君以己身为支点接引星力撬动灵机生出种种变化但魏十七却弃灵机不用操纵法则之线编织因缘侵蚀现世张开域界诸天灵机对他并非不可或缺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作。 列御寇虽非天帝一脉的嫡传早年却也修炼过命星秘术止步于入门第一关未能捕获命星转投神念之道。他人只道他知难而退及时抽身却不知列御寇天纵奇才提前一步察知不妥主动斩断了冥冥中那一缕命星羁绊。 人择星星亦择人最初响应他召唤的正是紫微帝星。 谁说一星只能应一人?列御寇为之骇然他将这个秘密深深藏于心底生怕被天帝知晓种下解不开的芥蒂。万载光阴悠悠列御寇魂牵梦萦从来没有一刻忘记紫微星他禁不住猜想如果将其炼为命星又会是怎样一番境遇和造化?然而只要重元君安坐于天帝之位紫微星便是他的禁脔连脑中闪念都是可耻的背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及至天帝孤身远赴灵山置于死地逆天改命列御寇察觉紫微星微妙变化思忖再三终于决意以下犯上。光明宫的作乱如一颗火星落入动荡的油锅引发倾天之变谁都意想不到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尽数席卷其中天庭四分五裂元气大伤沦为明日黄花。 天下大乱龙蛇并起列御寇抛开一切顾虑全心全意接引紫微帝星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再也感应不到命星的存在似乎当他斩断那一缕羁绊的同时命星亦放弃了他。天帝陨落紫微无主为何会有如此变数?无数个日夜列御寇冥思苦想始终不得其解。直到天后姜夜诞下帝子漫天星光摇曳指向星域共主列御寇才恍然大悟运数轮转天帝留下了一招后手牢牢把握住紫微帝星不容他人染指。 从他试图感应紫微星的一刻起列御寇便浮出水面站在了帝子的对面永远都无法回头。尽起三十三天外六宫诸殿全力攻打帝子这是孤注一掷亦是死中求活然而正阳门外一战的下场却是无常子、陆海真人、燕南征先后毙命李老君失陷于帝子之手六宫真仙陨落如雨止有曲圆荷随他全身而退。 气机牵引大势所趋三十三天外诸宫终究要回归天庭多年以后列御寇怀着怎样忐忑绝望的心情再一次降临正阳门直面命运的审判却意外迎来帝子沉寂的消息仿佛逃脱了一场弥天大厄他长长舒了口气面对西华元君的逼迫竟有些进退失据。 接下来的百年像梦一样西华元君天后姜夜李老君一个个粉墨登场扮演各自的角色拉开最终大戏的帷幕。当魏十七施展神通逐一逼出“降世泡影”帝子从沉寂中苏醒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但帝子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只在临去之时不经意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眼波那是看破不说破故意埋颗钉子。 帝子去往深渊界壁隔绝因果紫微星成为无主之星列御寇再一次蠢蠢欲动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都烟消 云散命星重又映于神念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过去的一切波折阻挠都为了今日的更好地相遇他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愿意随时都可迈出那一步感应命星引动投影道行一日千里取帝子而代之。 但不知何故列御寇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 光阴如流忽忽数载逝去众人也慢慢摸透了魏天帝的脾气他并非苛刻之人当赏则赏毫不吝啬星药处事貌似宽宏实则有严峻的底线任谁越线不论有心无意一律处以严惩。比起高高在上从心所欲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重元君他更像一具没有激情的傀儡计算入微又留有余地将一切潜在的“意外”提前扼杀按部就班落下棋子一点点掌控大局。 紫微星光暗淡淹没在群星之中十恶帝星播撒血光笼罩二十六宫天庭渐渐回复了以往的强大天庭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列御寇觉得自己像坠落蛛网的飞虫越陷越深无从解脱。他心事重重始终拿不定主意妙岩宫主曲圆荷都看出了些许端倪私下里出言相询列御寇只道祭炼光明顶出了点小岔子并无大碍。 光明顶乃天庭七十二胜境之一将此崖生生炼入肉身可谓异想天开出点小岔子不足为奇曲圆荷并未起疑心就此轻轻放过。列御寇得了她无意提醒幡然醒悟从此加倍小心生怕被有心人看出了破绽。 这一日恰逢三十三日一度的朝会诸宫宫主去往灵霄宝殿觐见天帝金茎露敲响金钟沈幡子敲响云板殿上顿时鸦雀无声。赵元始出奏一事上清、太清、玉清三宫欲合力施为将玄都玉京七宝三峰炼为一山回复当日原貌重铸天庭第一胜境。魏十七思忖片刻准了赵元始所奏一应所需宝材可由兜率宫主李老君调拨。 赵元始心中一松稽首而退三清合一是第一步祭炼玄都玉京七宝山是第二步天庭能否渡过道消佛涨之劫此山至关要紧不可或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大道至简 赵元始之后兜率宫主李老君亦奏一事却是事关天庭根基。昔日天庭鼎盛之时有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八百下界、三千洞天统御十万天兵天将究其根源乃三界灵机衍化而成如今三十六宫已回归大半剩下云罗、太阳、广寒、景明、凌虚、宝光、通明、天王、灵官、披香十宫得气机牵引归回在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诸宫上下是否可开启仙界调用灵机衍化诸物? 当年天庭崩坏天帝陨落秩序荡然无存开启仙界损耗寿元故此诸宫将仙界封禁非迫不得已绝不轻易开启如今世易时移诸宫回归天庭再度中兴夯实根基乃长远之计虽无立竿见影之效却功在万世李老君此言乃是试探魏天帝的用心给众人吃一颗定心丸。 赵元始着眼于不久李老君着眼于长远他们是心有灵犀还是事先商量好的无关紧要。众人见他久久不语彼此交换眼色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李老君此言触动了什么禁忌惹得天帝不喜。 过了许久魏十七道:“调动灵机乃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君可酌情拟一个章程议后施行。” 李老君口中称是稽首退下金茎露沈幡子等了片刻见无人上奏敲响金钟云板诸位宫主齐齐躬身施礼鱼贯退出灵霄宝殿。魏天帝位高权重道行深不可测天庭上下一言断之连赵元始与李老君都无有丝毫违逆光明宫主列御寇心中念头数转愈行愈慢待众人尽皆离去这才匆匆回转殿下稽首拜见天帝。 列御寇此举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魏十七并不诧异徐徐道:“光明宫主有何言语?” 直到此刻列御寇才最终拿定了主意将紫微帝星招引一事和盘托出话才离唇浑身顿为之一轻似乎卸下来长久以来的重担一颗心活泼泼跳动无惧无疑。魏十七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微微一笑宽慰道:“昔日重元君登临天帝之位紫微星 为‘帝星’今日帝子远走深渊紫微星便是一颗‘凡星’此等机缘失而复得错过了未免可惜。朕观光明宫主将光明顶炼入肉身胜境消磨寿元终有隐患唯有专修命星秘术方是长久之计。” 列御寇心中一凛深知他淫浸于命星秘术别有机缘铸就星躯后更进一步执掌法则之力眼光见识无可企及当下深深行礼恳请天帝指点迷津。 魏十七道:“光明顶与肉身融合为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唯有将命星秘术推至大成境地成就紫微星躯方可免除隐患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光明宫主的机缘正在于此不妨闭关修持秉力为之如有不明之处可持此符来五明仙境见朕。”言罢他屈指轻弹一张金符冉冉飘下列御寇忙起双手稳稳接住心中波澜跌宕长谢而退。 灵霄宝殿内再无外人魏十七端坐于宝座之上低头寻思了一回引动兽纹臂甲遁入五明仙境落于仙宫正殿之中。屠真与流苏双双迎上前来奉上手巾茶水些许细物色质素雅怡淡却极见用心。魏十七嘴角带了几分淡淡笑意摸摸屠真的头轻声说笑几句转而向流苏问起余瑶的近况。 流苏摇摇头轻声说了几句余瑶只剩一缕残魂浑浑噩噩经法则之力温养壮大无有散失之虞但补全魂魄回复清明却遥遥无期。魏十七心中有数并不失望执掌此界法则之力虽然只得部分却也算得上半个三界之主日后修为更进一步仍有机缘可觅。 他饮过茶水挥挥手命二人退下独自立于正殿之内感应着灵机如潮水涨落心中忽然一动遮于眼上的鳞片倏忽落下顿记起一桩要紧之事。 深渊之行可谓所获良多转战三万里纵横五百年淬炼星躯操纵域界执掌星力、雷电、涅槃三部法则虽然俱不完整却得以一窥大道根本。四方上下为宇古今往来为宙大道至简他不知共有多少部法 则料想亦不会太多唯有将一部法则推衍到极致方可为执得大道。 深渊意志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执掌了一部完整的法则而血气法则又是深渊的根本法则他留驻于深渊之中是不可战胜的唯有只身离开深渊方有可趁之机但这可趁之机却非他眼下所能把握。 修行到了他这等境地三界天机与此身相合心念所执即为未来他既然感应到万载之内必有大劫降于三界那么此劫便注定到来避无可避当务之急是从星力、雷电、涅槃中择一部法则推衍到极致方可应对来日之厄。 星力法则乃三界之地的根本法则万载光阴尚不足以窥其奥妙魏十七非是好高骛远之人先将星力法则置于一旁。天机运转道法当灭佛法当兴涅槃法则源于深渊开天辟地之初辗转落于三界之地能与星力法则分庭抗礼占得一席之地绝非寻常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修持佛法日久成就无馀涅槃金身已触摸到涅槃法则的皮毛打压如来与他本意不合姑且放在一旁。 所余唯有雷电法则正和魏十七心意雷电法则与星力法则互补互融刚猛激烈堪称杀伐第一的法则深渊意志若侵入三界之地血气法则受压制若能以雷电之力将其重创便可免除一时之厄赢得筹划应对的时间。 不过在此之前却又二事须着手安排。魏十七沉吟半晌抬手轻按胸腔中四颗心脏咚咚跳动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舒展枝叶佛光坠落如雨现出一座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古佛结趺跏坐掌中托起纯青色的焚天之火火中一枚弥罗镇神玺翻来滚去遭受炼化之苦不得解脱。 一道身影飘然而出立于弥罗镇神玺上正是元邛他咬紧牙关汗流浃背嗓子眼挤出几声惨然大笑道:“魏十七任你使尽手段又能耐我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开弓如满月 以涅槃佛国焚天之火祭炼弥罗镇神玺一日可得数载之功元邛之所以能撑到现今只是因为逃脱了“未来之影”故此未竟全功。魏十七凝神看了他一回五指拈动涅槃之力朝他身上轻轻一捉摄取一缕气机如烟似雾缠绕于指间。元邛脸色数变区区一缕气机对灵性毫无损伤但对方的神通手段着实令他忌惮难不成凭借这一缕气机妄图捉回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 魏十七伸手轻按元邛身影随之溃散焚天之火将弥罗镇神玺吞没那古佛合拢双掌大雄宝殿轰然闭合涅槃佛国由实转虚渐次淡去。有这一缕气机在便可于恒河沙数的未来之中寻到此宝的“未来之影”不过气机只能指引弥罗镇神玺落在何处能否执拿到手却要借他人之手视机缘而定了。 他若有所思五指捻动气机分出一点神念送入光阴长河气机如一缕游丝若有若无顺流而下神念附着其上转瞬便消失无踪。魏十七眸中现出浓浓倦色缓缓合上双眼此举看似轻松实则耗费心力神念一入光阴长河便断了感应能否功成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仙宫之中时光仿似停滞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魏十七从入定中醒来倦怠一扫而空屈指算来已过去百日有余错过了三度朝会。他唤来屠真流苏略进茶水随即步出五明仙界来到灵霄宝殿内略问几句得知这百日来天庭风平浪静并无大事当下命金茎露召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来见。 片刻后赵元始与李老君联袂来到灵霄宝殿上前见过天帝。魏十七斟酌言辞第一次提起深渊局势深渊意志借迦耶金身入世扫平内患后必将起大军攻打三界之地。赵、李二位宫主闻言心中一震彼此对视一眼掩饰不住骇然深渊浩瀚无涯洞天小界不知凡几血气滋生亿万魔物若倾巢来攻三界之地危如累卵幸存者百不存一。 要抵挡深渊来袭唯有星域、灵山、六欲天三方合力方有一线胜机。魏十七暗示不日将动身前往六欲天此行多则三年少则半载他命二人坐镇天庭暂且主持朝会安抚人心。赵元始与李老君唯唯诺诺心中猜测魔主波旬入深渊一去不回以他的心性定会在魔宫留下后手魏天帝此去六欲天是直入他化自在天魔宫定城下之盟先解决魔主再对付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帝子守成不足魏天帝进取有余二人前后执掌天庭有天翻地覆之气象赵元始李老君惊骇之余深觉 与有荣焉愿为天帝镇护天庭有何难解之事待他归来再行定夺。 魏十七安顿好天庭之事唤上屠真随行一十八条星蛟张牙舞爪合力拖动一架瑶池抱虚车荡开层层星光穿过正阳门风驰电掣扑入星域。 抱虚车乃瑶池宫之宝西华元君行事磊落坦荡既追随帝子而去天庭诸物只携走一池天水其余一概不取。扶桑木、噬灵木、抱虚木并称天庭三大神木其中抱虚木坚硬似铁浮空渡虚是炼制飞舟的上佳材料西华元君得天帝所赐以一百零八根抱虚木打造一架飞车捉来两条星蛟当苦力往来星域奔驰如电堪称大手笔。魏十七临去深渊之时还承她一个大人情西华元君看在帝子的面上从瑶池抱虚车中拆出一根单辕请李老君开启阳钧炉炼成一艘飞舟赠与魏十七代步结果折损在深渊之中。如今这瑶池抱虚车的单辕乃是西华元君从瑶池之下寻了一截扶桑木重新炼制的替代之物。 魏十七并未更改抱虚车形制只不过多抓了几条星蛟来凑成十八之数。 正阳门上天后姜夜披头散发状若死人直到瑶池抱虚车消失在星域深处才慢慢昂起头来眸光之中满是恶毒。“诛仙”金符死死钉在心口如布袋开了个口法力稍一凝聚便流失殆尽风吹日晒月光星光对她是不堪忍受的煎熬。这些年来她用自己的双眼苦苦搜寻魏十七的身影却见却寥寥无多他要么在灵霄宝殿要么在五明仙境要么在云浆洞天除此之外极少露面。偏生这么一个极少露面深居简出的人赢得了天庭上下诸宫诸殿的敬畏这种敬畏不是噤若寒蝉的敬畏而是高山仰止的敬畏无人质疑他的一言一行无人敢违逆他的一个眼色。 姜夜几近于绝望。一道金符将天后钉死在正阳门上是第一重立威逼出帝子体内降世泡影是第二重立威于众目睽睽之下执拿弥罗镇神玺是第三重立威三重立威三座大山天庭从此只剩下一个声音连当年的重元君都没能做得这般彻底。 不过他终究是离开了天庭密不透风的重围终于露出一丝缝隙。天后姜夜垂下头来长发遮住脸面艰难地蠕动双唇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念动一段冗长的咒语干裂的嘴唇渗出点点鲜血随咒语化作血气丝丝缕缕消散于虚空中。 五明宫天魔殿内青岚蓦地睁开双眼只觉一阵阵心血来潮坐立不安。她长身而起在殿内绕了数圈蓦地立定脚步仰头注视壁上 所悬弓鞭心烦意乱之下探手尽数摘下鞭插后背箭悬腰间五指紧握反曲硬弓大步流星踏出殿来。 星光笼罩天庭云山雾海如潮水般滚滚而去青岚深深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间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将身一纵化作一抹若隐若现的镜光倏忽横掠千里现身于正阳门前。刹那间一声巨响雷火初动禁制迭生青岚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天后姜夜满头乱发尽皆上指如火眼飞腾口中喃喃不断念动咒语七窍中滴落点点精血化作无数血气凭空消失。 她心中一沉忽然失去控制身躯为人操纵眼睁睁看着自己抽出一支骨箭搭上硬弓屈膝沉腰开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姜夜胸口诛仙金符所钉之处。 王京宫主曹木棉察觉正阳门异动跨孔雀破空而至厉声喝道:“青岚汝意欲何为?” 青岚双颊晕红腹中有千言万语偏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姜夜目中露出恶毒之色起咒语一催青岚右手三指一松“铮”一声尖啸骨箭离弦飞出。曹木棉哪容她从中作梗动念间祭起九霄清音紫光锤清音悠远响彻极天一道紫光急掠而过将骨箭砸得粉碎。 青岚形同鬼魅双臂幻化重重虚影刹那间连射四箭曹木棉踏上半步后背脊柱“咯咯”轻响一面镇魂高牙纛拔地而起迎风猎猎作响真灵蚀鬼跨将出来双眸燃起两团灭神光张臂横扫将骨箭尽数挡下。青岚拂动衣袖一道镜光飞出绕着蚀鬼急转数圈蚀鬼身躯骤然消失下一刻跌出正阳门外被狂暴的星力从头淹没。 “好手段!”曹木棉面色极为难看伸手摇动镇魂高牙纛投下大片浓稠的阴影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渐次蔓延。青岚又挥出一道镜光朝他劈面晃去曹木棉哪里敢硬接忙不迭扭身闪避青岚趁机祭起青白五德鱼在镇魂高牙纛上只一啄便啄去大半灵机大纛残破不堪。 二人各起神通相斗王京宫主曹木棉竟落在下风不敌对方种种手段眼看支撑不住餐霞宫主崔华阳、御风宫主闻南塘、骖鸾宫主谢东阁及时赶到一祭半卷天书一祭阴阳葫芦一祭轩辕古镜不约而同打向青岚。四面受敌青岚凛然不惧伸手一指青白五德鱼鱼口吐出一枚血红的天启宝珠只一撞便将三宝齐齐荡开。 青白五德鱼摆动尾鳍弓身跃起倏地窜入空中啄向姜夜眉心鱼口之中灵机将吐未吐活泼泼跳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留笔糊涂账 天后姜夜的呼吸戛然而止她目不转睛盯着青白五德鱼口中咒语源源不绝青莲如癫似狂双袖舞动镜光托起一颗天启宝珠压制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眼看鱼口即将合上眉心将灵机送入体内一道白光落下青白五德鱼骤然停于空中灵机凝滞有如死物。姜夜仰头望去只见妙岩宫主曲圆荷衣袖飘飘翻转“溯流定世盘”将青白五德鱼收去。 青岚双颊红晕愈盛扬手祭起鸿蒙壶朝姜夜头顶倾下一团黏稠的鸿钧清气这一回再无人能阻清气从卤门渗入体内姜夜纵声厉啸身躯转为透明通幽定世元胎衣从体内挣出将其团团一裹往幽冥遁去。孰料诛仙金符嗡嗡作响星力鼓荡法则之线将姜夜生生拖回现世仍钉死在正阳门上。 咒语稍停青岚回复清明忙不迭将天启宝珠一收倏忽退出百丈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姜夜终于绝望一口气无处可撒目光从曲、曹、崔、闻、谢诸位宫主脸上扫过最后落于青岚咬牙切齿道:“贱婢背主弃信你以为能逃脱誓约么?”她喃喃念动咒语体内精血化作血丝凭空攫取青岚在她肤下游动编织映出一团又一团的红晕。 天帝赐下万妖镜天后姜夜又怎会不防上一手?之前一直纵容青岚是要借她的手解脱自身之厄既然无济于事这等背主弃信的贱婢合当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她念动这咒语称为“牵机咒”种刻于万妖镜内令青岚避无可避只能生生承受。青岚被咒法缠身双膝一软颓然扑到在地如被一根无形的锁链拖近正阳门晃晃悠悠悬于空中与姜夜劈面相对。 恬静姣好的容颜布满血丝狰狞若厉鬼婀娜动人的身躯抽搐扭曲骨节噼啪折断青岚挣扎着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喉咙口“咯咯”作响吐不出半个完整的音节。折磨青岚令姜夜满怀怒火稍得宣泄她稍稍放松咒法却听青岚断断续续道:“呵……呵呵……你……你……还记得……记得……鱼龙殿……” 贱婢!可恶!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姜夜正待催动“牵机咒”忽听得“鱼龙殿”三字如遭雷击“……钉于正阳门历千百劫不得解脱……鱼龙殿前种下前因今日结成的果……不够还不够……”魏十七的话语如催命的鼓点重重敲打在心头她止住咒语沙哑着嗓子道:“你说鱼龙殿又如何?” 魏天帝因何对姜夜如此痛恨钉死在正阳门上千夫所指百般凌辱听青岚的话头其中似有缘故连姜夜自身都被蒙在鼓里。她这一问曲圆荷等心生好奇不约而同收起法宝竖起耳朵不愿错过。 青岚被咒法所制却毫不在意双颊聚满血丝腾起两朵红云眼角眉梢透出笑意毫不掩饰庆幸断断续续道:“鱼龙殿……呵呵……当日……鱼龙殿前……” 姜夜见她拿捏住自己的心思故意不吐实一味拖延时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心性高傲哪里肯受人要挟断然念动根本咒法直指万妖镜摧折青岚存身的根本釜底抽薪将她打入万劫不复。青岚却笑得愈发欢畅姜夜在算计她她又何尝不在算计姜夜牵机咒种刻于万妖镜命门被人拿捏无可抵挡但姜夜却并不知晓也绝不会想到她竟瞒天过海将万妖镜送入了魏十七之手! 天后姜夜越念越迟疑似乎一个背不熟新书的蒙童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深深皱起眉头七窍中精血渐次干枯呆呆怔了片刻忽道:“你把万妖镜藏在谁人手中?” 青岚揉了揉脸理了理发丝整了整衣裙拍手笑道:“天后猜到了为何还明知故问?”又转身向五位宫主一一见礼意味深长道:“咒法通神驱驭无形在天帝眼中不过是把戏而已适才青岚受人摆布一时失态令诸位宫主见笑了恕罪!” 妙岩宫主曲圆荷回过神来微笑还礼暗赞青岚八面玲珑寥寥数语将前因后果分说清楚姜夜存心不良反被她先知先觉借魏天帝之手摆了一道天帝道行深不可测抹除区区咒法自不费吹灰之力。不过鱼龙殿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说之前还有几分好奇 现今说给她也不敢听了事涉天帝过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留笔糊涂账吧! 机关算尽反成笑柄姜夜这一番折腾为天庭诸宫诸殿提供了多少谈资她缓缓低下骄傲的头颅长发垂落遮住脸面一时间万念俱灰。曲圆荷等见尘埃落定各自散去青岚深深看了天后一眼不为已甚侧身行了个礼了却主婢情分从此再无牵挂掉头不顾而去。 玄都山顶一局手谈未分胜负玉清宫主赵元始收回目光于棋盘之上落下一子淡淡道:“青岚早有后手看来不用你我插手了。” 李老君捻着白须呵呵笑道:“此女心思机敏左右逢源姜夜死中作活的最后一招风轻云淡就消解了果然不可小觑。” 赵元始道:“消解是消解了风轻云淡却未必姜夜的‘牵机咒’岂是好挨的这许多苦头嘿嘿怕是天帝有意让她受的。鱼龙殿前那一桩旧案她虽无过只怕多少有些牵连只是后来掉头得早才免去一场钉身之厄你道这正阳门上只钉得一个人么?” 李老君仔细一琢磨品出了几分味道赵元始果然独具慧眼看人极准日后如有难觉之事倒不妨找他商议一二哪怕付出些代价也无妨玉清元始天尊的人情也不是谁都能欠的。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语凝神看了片刻郑重落下一子。 二人你来我往下了几手赵元始试探道:“当日魏天帝执拿弥罗镇神玺那元邛见微知著提早逃脱了一道‘未来之影’未竟全功老君可知天帝欲如何处置?” 李老君目不转睛盯着棋局隔了良久慢吞吞道:“此事你我也插不上手不过天帝既能回溯光阴长河寻那‘未来之影’当不在话下无非是多一番手脚罢了。可笑那元邛不识大体落得打灭灵性的下场何苦来着!” 赵元始长叹道:“是啊不知大体何苦来着……”心底的些许动念亦随之烟消云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他化自在天 一十八条星蛟抖擞精神拖着瑶池抱虚车驰往星域深处车内稳如山岳丝毫不见颠簸万妖镜悬于一角镜光闪动正阳门前发生的一切纤毫毕现历历在目。魏十七随意看了数眼觉得意兴阑珊见青岚行将失去控制探出食指轻轻敲打在万妖镜上引动法则之力抹去姜夜种刻下的“牵机咒”随手将此宝收入袖中。 屠真凑到他身旁轻声问道:“没什么事吧?” 魏十七摸摸她的秀发淡淡道:“跳梁小丑还不死心逼出了最后一招暗棋以后就只能在正阳门上苦挨了。” 屠真心知“跳梁小丑”指的是天后姜夜她不知主人为何对她如此痛恨但对屠真而言只有亲疏远近没有同情心一说既然得罪了主人吃些苦头也理所当然姜夜的境遇如雁渡寒潭不曾在心湖留下丝毫痕迹。 当年他在东溟城推动诸法之变却入水上书字因人而兴亦因人而废。多年以后执掌天庭他视己为天机之外的变数既是变数不可轻动故此遵循旧例垂拱而治果然灵机自有秩序飘零在外的云罗、太阳、广寒、景明、凌虚、宝光、通明、天王、灵官、披香十宫不日亦将回归天庭中兴可期应对万载后那场大劫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经历当初的徒劳如何能有今日的体悟?只是时光无法倒流失去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回来了那些萦绕在心头的人和事渐渐淡去到头来只剩下一点念想未能完全忘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他在灭杀周吉的同时亦斩去了一部分自我留下的这个魏十七更冷静更纯粹也更强大。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天魔珠轻轻揉捏数遍双眸蓦地亮起璀璨光华如无数星辰明灭凝神辨视魔纹的种种变化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赖以存身的奥秘尽在眼下。 当日深渊之底血战旷日持久北冥忽施神通打灭波旬肉身将天魔本源气镇于己身窍穴内不令其脱逃。失却存身立命的根本伏于离暗体内的一缕神念从沉睡中醒来反被魏十七操纵法则之力将其封禁在天魔珠内不得自主。这些时日奔波于星域魏十七推动魔气衍化剥去枝节窥得魔纹根本竟然源自深渊血符另出机枢自成一体。魔王波旬与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他不惜亲身涉险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 三界之地佛陀、天帝、魔主鼎足而三如来执佛法逐迦耶斥其为“伪佛”重元君转世失势遁入深渊波旬以天魔气替代血气衍化魔纹立下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深渊意志的阴影从一开始就笼罩在三界之地只是芸芸众生俱被蒙在鼓里不知就里。 这是大劫将至的征兆遮蔽由来的大幕终于拉开了一角。 魏十七凭借天魔珠感应他化自在天魔宫的气息瑶池抱虚车于星域奔驰半载斗转星移日月轮转一十八条星蛟齐声怒吼虚空之中漾起层层涟漪星光破碎抱虚车横空出世撞入欲界六重天。魏十七长身而起举目眺望但见须弥山撑拄一界开辟天地八山八海绕其四周入水八万由旬出水八万由旬周围三十二万由旬四王天、忉利天吞吐魔气如大毒蛇死死缠住须弥山。 四王天居须弥山腰忉利天居须弥山顶未离大地因此称地居天夜摩天以上诸天居须弥山之上称为空居天不可轻入但对魏十七来说寻出他化自在天的门户却易如反掌。 当日帝释天奉如来敕旨尽起天众精锐横渡星域奔袭正阳门却为帝子所阻帝释天窥得紫微星现只得弃下佛前娑婆灯、青白莲台二物不战而退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魔王波旬趁诸天后方空虚反戈一击吞并六欲天终 成一家独大之势。如今这六欲天为魔气侵蚀天众尽成天魔眷属浸染千百年深入骨髓帝释天便是死而复生也只能望而兴叹。 天魔珠内伏有波旬一缕神念魏十七松开法则之力露出一丝气息须弥山底响起一声闷雷天地倒悬六欲天顿如烈火烹油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尽皆现形魔气蜂拥而出席卷天地吞噬万物。 魏十七伸手一指胸腔内四颗心脏齐齐跳动张开涅槃佛国魔气如雪狮子向火淅淅沥沥降下甘霖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舒展枝叶播撒佛光镇下动荡不安的须弥山欲界六重天归于平静。他将目光投向须弥山上空一步迈出身影凭空消失已落入他化自在天。 他化自在天内晦暗如永夜伸手不见五指魔气幕天席地将魏十七团团困锁天魔眷属作飞天舞此来彼往一旦投入涅槃佛国便烟消云散化作甘霖。魏十七收去佛国任凭魔气冲刷岿然不动掌心托起天魔珠静静等了百余息珠内魔纹氤氲变幻忽然射出一道白光一道天地伟力凭空而作落于己身。 魏十七心中一动并未抗拒任凭伟力将自己挪去神念略一恍惚已落入魔宫底层眼前一口百顷血池波澜微动浩瀚如海。天魔珠雀跃不已滴溜溜乱转急欲投入血池却为法则之力禁锢脱不开魏十七掌心。它挣扎片时送来一道心意恳请魏十七网开一面送它入血池重铸肉身起死复生。 果然魔王波旬早知深渊之行九死一生故此在血池内留下了后手。 魏十七起心意一唤十恶命星横空出世血光召入域界星力横空出世降于他化自在天魔宫之内。他接引星力捻动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打入天魔珠内那一缕作祟的神念自知无可幸免放开心神任凭他种入命星秘术从此受制于人无可解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法则本源 星力撕开欲界源源不绝倾入他化自在天魏十七举重若轻编织法则之线将禁制种入神念随手一撒天魔珠腾空飞起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一头扎入血池之中直沉至池底。等了片刻后血池无风自动掀起滔天波澜蓦地张开一个漩涡魔将轲厉踏水而出三头六臂眼眸惨白天魔气缠绕周身几近实质如一条大蛇钻出钻进。 昔日迦耶布下大阵打破界壁将西方之主樊隗送回深渊与之同行的共有一十三位魔将以勃戮、狄罗为首非是寄托神意的本命魔仆而是藏于血池的本体亲往一旦陨落再无返生之机。波旬麾下共有一十八魔将遣出十三尚留五尊五灵合一重铸肉身这五尊魔将正是波旬处心积虑留下的后手。 继轲厉之后越皈、冥灵、刹汲、须念四魔将依次浮出血池或坐或立围成一圈各自舒展身躯气机合拢于一处只听得冥冥之中一声低吟血水急剧下降被天魔珠一吸而空波旬留下的一缕神念倏忽飞出投入轲厉体内收拢魔气酝酿百余息砰地一声炸将开来。 轲厉肉身化作微尘一枚拳头大小的魔核翻来滚去坑坑洼洼黝黑似铁毕生精元尽在其中沉沦不醒若得魔气灌注尚有一线生机。然而魔核之中却藏了波旬一缕神念法则禁制固然是无法摆脱的桎梏也是放手施为的倚仗有魏十七在旁看顾即便出了岔子也能得其援手。波旬不再分心旁骛全力催动魔功魔核“窸窣”作响一分分向内塌陷耗费百日光景只剩微不可察的一点状若尘埃分量却重得异乎寻常。 神念操纵魔核电射而出投入越皈体内故伎重演夺取其毕生精元将魔核融炼合一。 融炼魔核耗日持久非朝夕之功魏十七祭出接骨木浮宫返身步入其中随手布下一道禁制唤出屠真将万妖镜交付与她命其 留心监看天庭如有异动可及时唤醒他。屠真答应一声接过万妖镜见主人无有吩咐放轻脚步退到一旁将镜子朝自己照了一照看着似熟悉似陌生的眉眼呆了片刻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心中平安喜乐无忧亦无惧。 魏十七静坐良久缓缓抬起右手凝神静气指尖引动法则之力局限于方寸之地将星力、雷电、涅槃三部法则一一看过细细分辨其中差异心中若有所悟。法则乃然而他执掌的这三部法则都不完整其中涅槃法则自成一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参不透根本星力法则最为纯粹散落与浩瀚星域缺失亦最多二者俱为一界之根本法则与血气法则等量齐观非仓促可辨反倒是雷电法则依附雷纹而生由此入手窥一斑可知全豹。 他拿定主意牵引法则之线编织雷纹乙木气息勃然而作缠绕于指间噼啪作响孕育着摧枯拉朽的强横力量。魏十七深吸一口气将雷电之力收拢于掌心目聚神采刹那间有无数星辰明灭雷纹动荡不息一顿一缓及至百余息后每一丝细微变化都映入他眼中无一遗漏。 先天五行之变魏十七再熟悉不过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御阴阳五行之变生克消涨存乎一心。他以无上神通驻定光阴长河尽观雷纹万千变化神念急剧萎缩眼中神采一一散去视野内光亮戛然熄灭眼前一片漆黑竟不能视物。 魏十七不慌不忙合上双眼指间乙木劫雷溃散于无穷回思雷纹动荡变化尽数了然于胸。他呵呵低笑两声睁开双目眸光熠熠生辉当下长身而起掐指一算不知不觉已过去数月光景波旬兀自在血池中融炼魔核距离二灵之功尚有一步之遥进展极为缓慢。 屠真被笑声惊动匆匆迎上前来魏十七命她斟上酒来痛饮了几壶念头通达心中甚是痛快。屠真没由来心花怒放陪着他尝了 数杯天帝享用的瑶池珍酿岂是寻常她脸颊泛起浅浅红晕眼神迷离清冷退去平添了几分妩媚。 窥视雷纹变化竟如此耗费心神虽不损根本短时间内无以为继。魏十七也不急于一时干脆出得接骨木浮宫携屠真绕着血池走了一遭权作散酒。血池干涸魔气断绝空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沟壑纵横如龙蛇并起弥漫着浓烈的死气。汲空血池吞噬精元融炼魔核重铸肉身这是九死一生的勾当如非迫不得已波旬岂会行此险招。血池已毁魔宫土崩瓦解只在不久的将来波旬若再不能将五灵合一势必与魔宫一通葬送。 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波旬加紧催动魔功将两枚魔核融炼为一一头撞入冥灵体内迫不及待吞噬第三员魔将。 魏十七遥遥望了一眼不以为意法则禁制直接种入神念愈是推动魔功愈是水乳/交融不可拔除波旬就此陨落也就罢了万一天命不绝起死回生从此难逃他的五指山。深渊意志取回本源之力执掌完整的血气法则根本法则单靠他一人尚无把握渡过此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波旬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乃是意外之得。 他化自在天充斥魔气魔宫之下乏善可陈并无什么可看的风景魏十七走了一回折回接骨木浮宫歇息。懒散了过了十余日他重又打坐入定物我俱忘待到精气神养至巅峰牵引法则之线编织雷纹抽丝剥茧将乙木之力逐一剥离只留下一点纯粹的雷电之力纤毫不染干干净净。 乙木、巽风、五色三道劫雷诞于深渊之中为血气法则压制先天孱弱残缺补全依雷纹而生未能自辟一界成为根本法则。也正因如此给了魏十七剥离乙木之力窥探法则奥秘的机会这一点剩下的雷电之力几近于法则本源。 不过还不够太少还不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一发入魂 欲界他化自在天中光阴流驰不息魏十七一鼓作气终于剥离巽风之力又取得一点雷电本源。巽风之力乃木火衍化而生平添了无数变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诸剥离乙木之力所费心力更是不计其数。两团雷电本源合二为一雷纹层层跌宕如水墨晕染无移时工夫便补全了小半一番心血没有白费这是一条可行之途假以时日当可将一门法则完完整整纳入掌控。 魏十七心中欢喜从入定中醒来四下里万物沉寂时光恍若停滞禁制如古井不波身在浮宫心神忽而落于不可知之处沉沉一线玄之又玄。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意识与肉身分离直欲振翅飞去与此界本源合而为一无分彼此。这一步迈出他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比寿日月同光成为三界的意志之一。 魏十七按捺下融入本源的冲动心下了然真仙之上更无境道行虽有高下之别未能脱离肉身束缚终有陨落之时天帝如来魔主俱当如此唯有执掌法则之力融入世界本源方能彻底超脱生死三界不灭意志不朽。 在此之前三界不曾有主但深渊却自有其主。 舍弃肉身意志不朽对魏十七来说并没有多大诱惑为了变得更强大更纯粹他已经舍弃了很多东西肉身是他仅存于现世的“锚”失去了这个“锚”他也就不再是自己了。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随手拨开禁制唤上屠真出得接骨木浮宫去往干涸的血池旁探视波旬五尊魔将已被他吞噬其四只剩下须念魔将木然浮于血池上空双眸空落呆若木鸡。他暗暗计算时日波旬要吞噬这第五尊魔将至少要花费数十载光景足够他从容推衍将五色劫雷一一剥离留下一点纯粹的雷电本源。 天庭之中风平浪静有青岚充当耳目他虽远在欲界遥遥相望了如指掌。此番他化自在天之行比他预想得更为顺利一旦波旬重铸肉身起死回生他便多了一条得力臂助合天庭与六欲天当可压过大雷音寺一头 瓜葛如来与深渊亦有脱不开的干系。大士观音菩萨各显神通齐齐杀向魏十七他轻轻拂动衣袖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动荡不息瞬息万变“喀喇”一声巨响一道毁天灭地的雷电凭空而作将诸多降世泡影一扫而空摧枯拉朽无一幸免。 如来早存了退却之意神通甫降金身便随之溃散急急退出他化自在天。魏十七伸手一指雷纹荡漾电光横扫将如来无馀涅槃金身生生磨去一层神魂摇曳不能自已。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一道金光倏忽而至落于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如来现出金身法相胸口微微起伏双眉紧皱眉心纠结成一颗肉珠。一发入魂破灭万物也亏他知机得早先以“降世泡影”阻上一阻才及时脱身远走免去一场苦斗。这一道雷电具法则之威在他神魂中印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如来深知魏十七非重元君可比天庭落入他掌控魔王波旬又为其所趁三界鼎足之势已破留给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究竟想要什么? 大雷音寺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但在雷电法则之下谁都撑不过一时半刻毫不夸张地说那魏十七若不惜损耗就是单凭一己之力也足以扫平灵山。 如来思忖了良久唤来座下十大弟子之首的弥勒将他化自在天魔宫血池之变略略说了几句弥勒腆着个大肚子满脸笑容双手合什正色道:“敢问佛祖弟子何事能效劳?” 如来将目光投向灵山之外苍茫星域悠悠道:“魏天帝在他化自在天不知何时回转你去天庭走一遭等一回替为师问上一问就说三界不过是小池塘他究竟想要什么。” 弥勒恭恭敬敬答允下来静候片刻见师尊别无吩咐起身告退。平心而论这不是什么难事师尊的吩咐清楚明白走一遭等一回等到魏天帝回转天庭问上一句话他若不回来那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人发杀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郭传鳞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一颗心怦怦乱跳大汗淋漓心有余悸。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打雷像杀猪同伴横七竖八挤满营帐酒臭汗臭口臭脚臭令人窒息。他俯身掀开营帐一角贴着地皮狠狠吸了几口气寒气清冽草叶和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精神顿为之一振仿佛死去了一回又活转过来。 太阳穴胀痛难忍时不时窜出一阵刺痛诸念起伏似乎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如骨鲠在喉。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郭传鳞心烦意乱用力掀起营帐弯腰钻了出去天蒙蒙亮雾气弥漫谷梁城如黑黝黝的猛兽收敛起爪牙静默不动。他舒展身躯活动一下手脚脑中刺痛渐次消退紊乱的心绪随之平复腹中腾起一股旺盛的饥饿。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距离攻城还早估摸着日上三竿大帅才会点齐人马郭传鳞揉了揉脸迈开两条长腿大步来到剑河边就着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睡意全消。我是郭传鳞我从河套来跟着大帅打谷梁城大帅许诺城破了大掠三天。 饥火翻腾胃袋像一只揉皱的纸大清早的怎地如此饿?郭传鳞熟门熟路摸到伙夫营中摇醒张癞痢叫他去搞些酒肉来充饥。张癞痢揉了揉眼屎嘀咕几句摇摇晃晃爬起来挪动层叠的腰肥硕的屁股一头钻进伙房里无移时工夫便寻来一块马肉扯了一半分给郭传鳞压低声音道:“醒这么早?今个儿还要攻城呢……” “做了个恶梦睡不着。”郭传鳞从腰间拔出小刀切下一片马肉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淡柴粗半生不熟他顾不得品滋味直着脖子吞下肚去。 张癞痢有一句没一句道:“就剩马肉了大帅都杀马充粮再打不下谷梁城营里就断饷了吃不饱肚子人心就散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郭传鳞闷头大嚼接连吞下几块马肉稍稍按捺下饥火从张癞痢手中抢过剩下的马肉翻着白眼道 :“你一个生火煮饭的伙夫拿了几两几钱几分几毫饷银替大帅操这个心吃饱了撑的?” 张癞痢“嘿嘿”笑了几声道:“吃倒真的吃饱了饿着谁都不能饿着老子——天塌下来当被盖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郭传鳞狼吞虎咽将马肉吃得干干净净舔了舔手指若有所思道:“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谷梁城快撑不下去了。” 张癞痢精神一振拍着大腿道:“怎么说?” 郭传鳞道:“城里没箭了木石也差不多用完了大帅是当真动怒了就等着屠城吧!” 张癞痢搓着双手道:“屠城啊屠城好抢钱抢女人手快有手慢无我说传鳞啊你可得照应着点。” 郭传鳞乜了他一眼道:“大帅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要屠城拿了刀上阵冲杀破城掳掠什么时候轮到过伙夫?” 张癞痢笑道:“怎么不懂这不是托给你了嘛把我那份一并取了分润个五六成就行!” 郭传鳞看了他半天纳闷道:“钱财也就罢了女人怎么个分润法?难不成藏在胳肢窝偷出来给你?” 张癞痢道:“带不出来折现折现也成改日我去销金窝多干几回粉头好活齐巴结良家妇人要死要活的没劲!” 郭传鳞道:“成看在这块马肉份上给你带一份。” 二人闲扯了一阵日头渐高雾气散去谷梁城尽在眼下像一颗硬梆梆的核桃每一段城墙都浸渍了淤血千疮百孔岿然不倒。然而城终是要人来守的赤手空拳如何挡得住大帅麾下的悍卒?郭传鳞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早开城纳降了也免得生灵涂炭那守城的县令叫什么来着?翟云翟子鹏一介书生心肠手段如此强硬为了一己之名到头来害苦了百姓。 片刻后中军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伙夫营从睡梦中惊醒张癞痢手下的兵丁冲出营帐劈柴生火埋锅做饭忙得不亦乐乎谁都不敢误了 大帅的军令那是要掉脑袋的。张癞痢摆摆手扭着屁股自去招呼郭传鳞摇摇头独自回到悍卒营中寻了个清净的河岸仰天躺倒嘴里叼一根草茎眼半开半合等候大帅起兵。 一个温和沉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传鳞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郭传鳞一骨碌爬起身慌忙吐掉齿间的草茎恭恭敬敬行礼道:“韩先生小子不知韩先生到来一时失态还请先生恕罪。” 他口中的韩先生乃是大帅身边的智囊名兵字大略亦是河套人与郭传鳞有同乡之谊之前素未平生到得大帅军中才相识。悍卒营冲阵攻坚一场仗打下来九死一生幸亏有韩大略照应郭传鳞才侥幸活到了今天。 韩大略深深看了他数眼“咦”了一声觉得他神采略有不同眉宇之间隐隐透出蓬勃生机似乎为运数所钟前程远大。他不禁起了爱才之心斟酌着提点道:“传鳞大帅下定决心破城在此一举今日上阵……你须得小心。” 郭传鳞心中一凛颔首应了个“是”犹豫片刻试探道:“韩先生谷梁城中箭支木石都耗得差不多了不知对方还有什么手段?” 韩大略道:“那翟子鹏也是识兵之人守城至今不曾动用金汁今日大抵不会再藏着了。” “金汁?”郭传鳞搔搔脑袋黄金熔汁这……这也太奢侈了吧! 韩大略知他会错了意摇首道:“毒火以砒硇沙为君金汁、银銹、人粪和制。”顿了顿换个说法“粪尿煮沸即为‘金汁’中者疮口溃烂殊难活命。” 郭传鳞打了个寒颤头皮有些发麻大帅军中缺少甲胄唯有亲卫方可披甲悍卒营冲杀在前多以牛皮护住胸腹要害脸面四肢裸露在外一旦被“金汁”浇淋百无一生。他咽了口唾沫请教道:“韩先生可有防护之法?” 韩大略道:“熬制‘金汁’非易事机灵些莫要被淋中。” 郭传鳞苦着脸琢磨了半天心中若有所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蛇无头不行 日上三竿大帅亲领中军压阵鼓声隆隆悍卒营率先攻城。 郭传鳞手提朴刀放眼望去泗阳城岿然耸立护城河已被填平城头挤满了兵卒呼喝声此起彼伏显然彼辈也知晓能否守住城池就在此一举。 城头箭支稀稀拉拉木石亦消耗殆尽悍卒营扛着云梯奋勇上前郭传鳞混在人群中鼻翼张翕隐隐嗅到一阵热烘烘的恶臭。他心中打了个咯噔眯起眼睛极目望去却见翟子鹏当先而立双眸炯炯如虎亲率劲卒守在中路两旁多是厢兵丫丫叉叉缩头缩脑生怕被流矢误伤。 云梯一架架树起顶端铁钩“锵锵锵”搭在城头悍卒蚁附而上。郭传鳞心思转得极快“金汁”须得现熬现浇任你架着大锅煮也只能浇上一波与其说杀伤敌军不如说打击军心振奋士气东西两侧由厢兵把守战意不强反倒是中路戒备森严金汁设于此的可能性最小。 城头驻兵拼命砍斫云梯大帅得高人指点云梯顶端裹以坚铁仓促间哪里砍得断悍卒趁机抢占城头被长枪捅下云梯却无人敢惜命退后。大帅军令如山未鸣金先退者定斩不赦反不如舍命博个富贵至不济也能快活上一阵。 郭传鳞跟随悍卒蜂拥而出脚步一转直扑中路而去他身高腿长势如奔马踏云梯如履平地率先杀上城头。恶臭扑鼻而来中人欲吐他所料果然不差翟子鹏将“金汁”设于东西两侧助厢兵守城中路止有劲卒严防死守。眼看数杆长枪乱戳乱捅他一脚踏在云梯之上俯身让开枪尖借反弹之力挤开乱枪发一声喊率先杀上城头。 一锅锅滚烫的金汁从城头浇下蚁附的悍卒尽皆色变不顾一切跳下云梯直如下饺子一般惨叫声沸反盈天攻势顿为之一挫。郭传鳞背靠城垛护住云梯被数名劲卒围住陷入苦战之中同袍从他杀开的缺口涌入挡不上数合便被乱枪捅死一时间孤立无援。 以寡敌众极耗体力 战不多时郭传鳞便气喘如牛血流如注朴刀重得提不起来只能勉强闪开要害眼看撑不下去脑后刮起一阵劲风一员悍将从天而降手持双铁戟如旋风一般杀入敌阵救了他一命。翟子鹏顿时脸色大变急命兵卒上前阻拦却哪里抵挡得住被那悍将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提起铁戟在他头盔上一磕耳畔“嗡”一声巨响顿时昏倒在地。 郭传鳞松了口气只觉手足酸软背靠城垛慢慢滑坐在地几近虚脱。他识得那解围的悍将此人姓秦名重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善使一双铁戟左手戟重三十九斤右手戟重四十一斤只是寻常镔铁打造而成运使如飞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秦重乃大帅心腹爱将他既然杀上城头大局已定这泗阳城坚守多日终究被大帅拔了去。 蛇无头不行泗阳城全靠翟子鹏才支撑至今秦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不过半个时辰泗阳城便就此易主。 城破之后屠城三日。 郭传鳞不是第一天当兵屠城的规矩他懂。虽然厌恶烧杀掳掠但表现得太过清高会招来长官和同袍的侧目要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就必须同流合污不能介意双手沾满鲜血。杀戮抢劫强奸视线所及狂热的暴行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郭传鳞尽量让内心保持麻木视若不见听若不闻。“既然不能改变那就接受它吧。”他是这样想的。 激战过后身心俱疲郭传鳞提不起精神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废墟和鲜血穿过哀鸿遍野的泗阳城在偏僻的城西挑了一户大人家抬脚踹开门径直闯了进去。 一进又一进前后三进正屋和厢房都空无一人主人大概在城破之前就收拾细软逃难了省去一番手脚正合郭传鳞的心意。他会在这里呆上三天休养生息耐心等待屠城结束集结的号角呜呜响起。 腹中饥馁难忍最近有些不对劲常常觉得饿。郭传鳞兜兜转转摸到厨房 墙角有柴缸里有水瓮中有米他随手拾根柴火捅了捅灶眼扒出一堆灰略一沉吟心中有了数。大户人家多半有夹墙暗室之类的地方藏身也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什么幺蛾子就相安无事。 他挽起袖子刷锅吹火煮了一大锅饭又从梁上取下一块腊肉洗去浮灰胡乱剁成片铺在饭上蒸熟了狼吞虎咽吃了个饱。很久没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白米饭和腊肉比什么山珍海味都美味郭传鳞心满意足放下筷子长长舒了口气。 填饱了肚子精神见长该虚应一番故事了。郭传鳞对钱物看得很淡但既然屠城总得揣点财帛出去免得被人笑话。他闯进主人的卧房翻箱倒柜搜刮一些金银珠宝随手扯一幅绸缎打了个包裹揣进怀里觉得差不多了掩门而出。 东墙的隔板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咳嗽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 唉连咳嗽都忍不住难不成藏了个痨病鬼?郭传鳞提着朴刀走到隔板前用刀背敲了几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果然有暗室!他把刀尖插进隔板的缝隙才撬了几下里面一个颤抖的声音说道:“别别撬了我们这就出来……” 隔板无声无息地移在一旁露出黑黝黝的入口一个丫鬟探头出来年纪尚稚脸色惨白嘴唇一个劲地打哆嗦。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名衣饰考究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抖抖索索丢出一个小包袱。“都拿去吧别伤我们的性命……”他竭力护住身后的女子不让郭传鳞看到她的容貌。 “兴许是个美女也说不定。”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咧嘴一笑朝那中年人点点头拾起包袱起身离去。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提着朴刀凶神恶煞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唯有带着钱物离开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隔板重新掩上暗室里响起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屠夫姜二毛 送上门的孝敬岂有推脱的理郭传鳞心中欢喜不紧不慢回转厨房将包袱解开摊在地上粗粗看了一回几册薄薄的旧书一块翡翠花佩一只翡翠手镯一串翡翠珠链夕阳照耀下满目皆绿浓得要滴出水来。他虽是外行也知道这几件翡翠首饰价值连城这下子发财了。转念一想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珠宝再值钱也没处折现去只能转手做个人情还要小心送对人免得惹祸上身。 他寻思了一回心道不如将这些东西交给韩先生央他出个稳妥的主意也省去一番手脚。 郭传鳞把书丢在一边想了想又拾起来塞进包袱打了个结随手垫在后腰默默想着心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疲乏从骨头里渗出来像水银一样在身体里滚动他闭上倦涩的眼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动郭传鳞警惕地握紧朴刀月光照在刀刃上一抹寒光流转不定有如活物。 “里面……有人吗?是……是我肚子饿了来找点……找点东西吃……”来人站在门外不敢擅动抖抖索索吞吞吐吐听声音是那躲在暗室里舍财换命的中年人。郭传鳞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招呼他进来那人虽胆小却非是鲁莽之辈幸好他试探了几句贸贸然闯进来保不定挨上一朴刀白白送了性命。 “吱呀”一声门响那中年人侧着身子战战兢兢蹩进厨房郭传鳞把朴刀横在身前朝他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打了个“请便”的手势。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明晃晃有如白昼那中年人小心翼翼看了他几眼贼兵年岁不大眉眼疏朗心性镇定衣衫上沾满了血迹干黑发硬似乎受了点伤。他识人甚多对相术颇有心得那贼兵并非蛮狠之人或许可以交涉一二。 定了定神那中年人挪到灶台前舀了两碗冰冷的剩饭双手紧紧捧着点头哈腰退出厨房。 “你是……这宅子的主人吗?”郭传鳞忽然开口问道。 “是……是的……” “为什么不带着细软逃走还躲在城里?” “小女……小女身体虚弱不利远行所以……” 看他两腿直打哆嗦一脸惊慌失措的怂样郭传鳞不再问下去挥挥手让他走开心道:“原来躲在暗室里的女子是他的女儿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天蒙蒙亮的时候郭传鳞听到有人哼着下流的曲子醉醺醺闯了进来“五月端午是我生辰到身穿着一领绿罗袄小脚儿裹得尖尖翘解开香罗带剥得……”声音粗犷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郭传鳞不觉皱起眉头将包袱藏进柴堆里起身迎上前招呼道:“姜将军早啊!” 姜二毛脚下打了个踉跄猛抬头见是郭传鳞这才笑道:“臭小子吓了老子一大跳!你倒会享福找了个好地方我听说这户主人是做翡翠生意起家的很有几件值钱的老货。” 郭传鳞不动声色道:“翡翠?吓户主在城破前已经逃走了没剩什么东西了。” “没剩什么东西?你小子想独吞吧!”姜二毛斜着眼睛瞪住他不以为然道“这种大户人家都有暗室仔细找找有的是好东西!” 他扛起铁锏摇摇晃晃向院内走去郭传鳞落后几步心中飞快转着念头。这姜二毛乃是大帅麾下偏将绰号“姜屠夫”喝醉了酒犯起浑来谁的账都不买翡翠生意云云约摸不假他八成是得了什么确切的消息才大清早巴巴地赶来捞上一票。 “姓郭的我告诉你老子的眼睛是很凶的你动什么念头瞒不过我的……”他突然停住脚步半张着嘴侧耳倾听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 从卧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还藏着女人!”姜二毛顿时兴奋起来嗷嗷大叫一脚揣开房门抡起铁锏乱打乱砸呼呼喝喝满屋子找女人。 他醉得果然不轻左脚绊住右脚重重扑到在地铁锏恰好撩中隔板破开一个大窟窿小丫鬟抱着头大声惊呼暴露了藏身之地。 “果然有女人!”姜二毛三两下砸开密室探出手去把那丫鬟一把揪了出来。她年纪稚小身形尚未发育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姜二毛定定看了半天摇晃着脑袋说:“不好看太丑!” 随手把她推在一边。 那中年人扑出来抱住他的小腿哀求道:“军爷饶了我们吧下辈子做牛做马……” 姜二毛一抬脚把他踢飞骂骂咧咧道:“滚开谁要你做牛马他奶奶的老子要抢钱抢女人!”他把头探进暗室深深吸了口气大笑道:“好香!好香!” 那中年人惊恐万分正待扑上去哀求郭传鳞扳住他的肩膀压低嗓门说:“别去姜屠夫杀人如割鸡惹恼了他没好下场!” 原来他就是叛军中以凶残暴戾闻名的“屠夫”姜二毛那中年人愣了一下绝望地大哭起来。 “咦小妞长得真不赖!”姜二毛伸长了胳膊一把拽住女子的衣裙磕磕碰碰把她拖出暗室。郭传鳞定睛望去原来是个孱弱瘦削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薄而缺少血色病恹恹的站都站不稳一跤跌倒在地。 姜二毛愣了半天抱怨道:“他奶奶的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因为没女人老子才不会上你呢……”他急吼吼地脱掉皮甲一把扯下裤子露出丑陋的下体。 那少女捂住嘴痛苦地咳嗽着脊背弯成一道弧形喘不过气来。 郭传鳞五指一张一合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姜二毛久经沙场本能地转过身瞪着一双红眼恶狠狠喝道:“姓郭的你想干什么?跟我抢女人吗?” 郭传鳞摇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意插一杠。 姜二毛狞笑道:“这女人哈等老子干过了就轮到你上如果她还没死的话!去把那老东西拖到厨房去宰掉煮锅肉汤吃饱了咱们再去下一家——跟着老子混不会亏待你的!” 郭传鳞从后腰抽出朴刀拍拍他的脸庞那中年人吓得尖叫起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委倒在地的少女抬起右手紧握发簪无力地刺向自己咽喉。姜二毛眼角瞥见一巴掌打飞发簪咆哮道:“要死也等老子操完了再死!” 他心神略分郭传鳞一刀挥出从他右颈砍入刀刃深深嵌进肩胛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大字不识一箩筐 这一刀突如其来砍得极狠极重姜二毛举起铁锏又无力地垂下三番两次后耗尽了体力。“你……你……好小子……”他呻吟着跌倒在地血如泉涌手脚不停地抽搐转眼就奄奄一息。 郭传鳞一脚踩在他胸口拔出朴刀看准了部位用力砍下他的头颅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咬牙切齿直如嗜血的恶鬼一般。 那中年人打了个寒颤蠕动嘴唇说不出话来倒是她的女儿低声道:“多谢这位壮士救了我们父女二人!”她的声音温软悦耳像春风拂过大江吹绿了千里江南。 郭传鳞看了尸体一眼沉默片刻生硬地道:“不用谢我……屠城也有屠城的规矩你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两天就安全了。” 那中年人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兵荒马乱中遇到这么讲道义的叛兵实在是祖上积德皇天保佑。 郭传鳞抗起姜二毛的尸体连同铁锏一并丢到井里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半晌心道:“那女的又瘦又病就算美若天仙也犯不着出头砍了那厮……莫不是中了邪?”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有些发毛姜二毛一身蛮力骁勇善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刀劈翻了保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罢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摇了摇头回厨房取下几条腊肉又装了一袋米扛在肩头正打算离开“哎”了一声用力一拍大腿心神不宁几乎忘了要紧事。郭传鳞从柴堆里找出包袱捏了捏翡翠珠宝和几本旧书都在心道:“他把书和翡翠首饰放在一起显然极为看重不如带回去给韩先生看看说不定会喜欢。” 打定主意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屠城尚有一日一夜郭传鳞就离开谷梁城。他没有回悍卒营先去伙夫营找到张癞痢将米肉并一包金银塞给他张癞痢捏了捏大小掂了掂分量眉花眼笑浑身肥肉乱抖拍着胸脯要给他开小灶弄两个硬菜喝点小酒。 郭传鳞随口敷衍了几句低头寻思一回心中终有些不安按了按怀里的包袱又去拜见韩先生向他 讨个主意。 韩兵早早用过晚点独自在帐篷中闲坐小口小口啜饮一碗苦茶烛光摇曳照得他的脸半阴半阳透出几分诡异。他对郭传鳞的到来并不意外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的悍卒与其他人不同他很有想法时刻注意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放纵自己沉湎于烧杀掳掠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 郭传鳞放下手中的包袱韩兵审视着他的面容手指轻轻敲击着碗沿慢吞吞道:“你杀人了。手上有冤魂的血腥气脸上缠绕着戾气这不是好兆头。” 连这都看得出来?郭传鳞心中打了个咯噔老老实实承认道:“是迫不得已伤了一条性命。”他解开包袱取出三件翡翠首饰恭恭敬敬奉到韩兵面前请他品鉴一二。 韩兵眼前一亮拿起翡翠手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称赞道“收获不错这是一件老种满绿翡翠手镯通透完美十分罕见。” “老种?”郭传鳞搔了搔脑袋。 韩兵耐心地解释道:“‘种’是珠宝商品评翡翠的说法也叫‘种分’他们依据颜色和通透之别把翡翠分为‘老种’、‘老新种’和‘新种’老种难得一见最为贵重。” 他放下手镯又拿起那块翡翠花佩“像这一件就属于老种玻璃地翡翠质地细腻翠色浓正雕工也非常精细显然出自名家之手是少有的精品。传鳞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郭传鳞笑笑道:“是城西一户做翡翠生意的大户人家一对父女躲在暗室里避难还有一个丫鬟舍财换命。” 韩兵似乎记起了什么皱起眉头问道:“做翡翠生意那户人家是不是姓秦?” “我没问他们也没说。” “谷梁秦家虽然是旁支也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你有没有为难他们?”韩兵的声音有些遥远他似乎清楚那家人的底细语气之中不无感慨。 “没有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杀了姜二毛救了他们一命。”郭传鳞知道瞒不过去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姜屠夫嘛!”听到死的是姜二毛韩兵并不在意又拿起翡翠珠链细细看了一回。 郭传鳞不敢打搅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对了韩先生还有几本旧书跟那些翡翠放在一起藏得甚是严实。” “旧书?什么旧书?” 郭传鳞忙取了书送到他手边韩兵翻了几页不以为然道:“嗯秦家终究是没落了连这种东西都藏着掖着。” “书上写了什么?”郭传鳞大字不识一箩筐他有些好奇。 韩兵将书放下轻轻拍了几下道:“青城派的功夫一本是拳法一本是剑法还有一本是内功。” “青城派?是有名气的大门派吗?” “名气还是有一些的大门派谈不上。约摸十多年前青城派得罪了华山派嘿嘿那才是有名气的大门派随随便便来了几名弟子随随便便就把青城派给灭了。” “哦是这样啊——这么说来华山派的功夫很利害了?” 韩兵听出他有习武之意心中一动道:“华山派择徒甚严你是高攀不上的倒是青城派绝了传承流传在外的功夫都在这三本书里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多谢韩先生!小子定不负韩先生厚爱!”郭传鳞大喜过望他对江湖上高来高去的功夫仰慕已久韩先生主动传授那是再好不过了。 韩兵注视着他的双眸郑重其事道:“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日后若遇到什么忧患灾衍不要怨。” “不怨不怨!”郭传鳞将三件翡翠首饰推到他手边“韩先生这就算我的拜师礼吧!” “你没有拜师我也没有收你作徒弟教你识字照着书自己悟自己练不用这许多。手镯我收下了了花佩做工不俗你自己收好今后送给中意的女人至于这串翡翠珠链我帮你转送给赵帅。” 他所说的“赵帅”就是叛军的首领赵伯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兵者凶器也 赵伯海身高八尺膂力过人任侠尚气他本是行伍出身带过兵打过仗镇边战功显赫是叛军中屈指可数的将才。 兵者凶器也话本演义里把攻城说得那么轻巧实际的情况是哪怕只有一围低矮的土城也要数倍的兵力才能攻克更不用说像谷梁城这种地势险要、墙高河深的大城了。 谷梁城位于夹关以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的兵书都有“东进中原必取夹关欲取夹关先克谷梁”的说法。镇守谷梁城的县令是赵伯海的老对手翟云翟云字子鹏虽是个文官但一不怕死二不爱财深得民众拥戴因此叛军几度用兵都在谷梁城下折戟而归。 直到韩兵投奔叛军后情势才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韩兵是这样说服赵伯海的。 “守城易攻城难。守城得法可以少胜多。如果没有十倍于守军的兵力不能围城没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不能攻城。古时‘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用三万精兵足以平定天下。但谷梁城是‘千丈之城万家之邑’三万人连个城角都围不住。攻城的准备工作要六个月其中准备攻城器械三个月修距堙等工事又三个月半年过去‘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蚁附的结果是‘杀士卒三分之一’‘杀士卒三分之一’的结果是‘而城不拔’。如果赵帅的志向是掩有中原之地就不能在谷梁城损耗太多兵力。” 叛军中骁勇善战的将士不在少数赵伯海麾下缺少的正是像韩兵这样运筹帷幄的谋士他口称“先生”将韩兵请到上位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客客气气讨教攻城之法。 “城池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欲拔谷梁城须在城内埋下钉子里应外合。既然翟子鹏顽固不化赵帅可从两方面着手一用间离间朝廷与翟云、翟云与部下的关系二策反用财物妇人诱使守城将领反叛杀翟云开城门。” 赵伯海采纳了韩兵的计策一开始还存了千金市马的心天长日久发觉韩兵并非纸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速成之法 韩兵唤上郭传鳞一同进城特地挑了城西的秦宅落脚距离谷梁城县令翟云的府邸不过一箭之地。秦宅就是那户做翡翠生意的大人家郭传鳞之前借他们的厨房吃了顿饱饭姜二毛的尸体还在后院的井里静静地腐烂。 郭传鳞把秦宅里里外外搜查一遍没有发现那对父女的踪迹他们大概觉得秦宅不安全另找地方藏身了。浸过死人的水不能再喝他用力推倒墙角的一座假山将石块投入井中填埋得结结实实拍去身上的浮土提了扁担水桶到街口打水来回数趟装满了七石大缸。 张癞痢领着两个伙夫到秦宅送上两只食盒酒菜精致荤素齐备供韩先生享用。进了谷梁城他领兵占下一家酒楼押着厨师用心做活备齐这两只食盒显然下了一番工夫韩兵微微颔首他虽清心寡欲惯了却也不反对偶尔的口腹享用。 韩兵胃口并不大挑了几样酒菜略尝了尝滋味郭传鳞持弟子礼待韩兵搁下筷子及时递上热毛巾。韩兵擦了把脸接过他奉上的盖碗用茶盖刮开漂浮的茶叶浅浅咂了一口。茶烫得恰到好处一股甜中带涩的滋味沁入心脾他吁了口气身心松弛下来。 郭传鳞见他心情不错虚心请教:“韩先生这次攻打谷粱城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你说。” “城破之后是不是一定要屠城?” 韩兵瞥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于心不忍?” “不在这里死就在那里死乱世之中人的性命比蝼蚁还轻贱。我亲眼见过饥荒时人是两脚羊父母吃掉子女丈夫吃掉妻子。我只是觉得韩先生这么做一定有用意。” 韩兵轻抚手掌以示赞许道:“不在这里死就在那里死你说得很好。屠城有伤天和多半是攻城不利死伤过重纵兵泄愤而已不足为取。但此番形势有所不同一者赵帅手下的人马乃是乌合之众并非领军饷的正规军严加操练 令行禁止好比弓弦整日绷紧须得留给他们宣泄的途径这是屠城的第一个目的。” 郭传鳞对此深有体会自从韩兵成为大帅谋主后雷厉风行整顿兵马一改过去的纵容就连赵帅的长子赵桓也因违背军令严责四十军棍打得死去活来只剩半条命从此以后诸营兵将惧怕韩兵更甚于赵帅。 韩兵饮了一口茶又道:“屠城的第二个目的是震慑人心。谷粱城向来是胡汉混居之地盗贼纵横民风彪悍难以驯服怀柔无异于示弱先以杀伐决断的手段立威然后施以恩抚才能立稳脚跟掌控大局。这种手段在关外极其有效但到了关内屠城反会激起民变失掉民心。“ 郭传鳞眼神清澈颔首表示理解。 韩兵对他的悟性很满意继续循循善诱:“兵法有云:‘东进中原必取夹关欲取夹关先克谷梁。’要取中原之地夹关是进退攻守的根本赵帅正是看到了这点才放手一搏倾尽全力攻打谷粱城。” “大帅的下一步打算攻打夹关了?” “攻打夹关谈何容易!夹关是朝廷西北的锁钥扼守咽喉要道西接松岭东临绝涧南依葛岭北濒衡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况且朝廷在夹关驻有重兵单是叫得上名号的猛将就超过双手之数靠赵帅手头的那点兵拼光了都踏不进夹关半步!” …… 虽然没有行拜师之礼韩兵默许收下了这个学生他觉得郭传鳞是难得的可造之才公务之余挤出时间指点他读兵书修炼青城派的武功。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晦的念头赵伯海虽是叛军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终究是五十出头的人了最多再过七八年血气衰竭昏聩在所难免其子赵桓顽劣不堪若没有人继而崛起叛军只是叛军难成气候。他有意栽培郭传鳞取赵伯海而代之问鼎中原逐鹿天下。 青城派的武功分拳 法、剑法、内功三宗按部就班应当先练拳法锻炼筋骨拳法有成后再练内功温养精气神待内功有了一定火候再学剑法。循序渐进基础虽然打得扎实耗时却太久有些资质平平的青城弟子从黑发练到白头剑法才刚刚登堂入室不及华山派练了七八年剑的愣头青。韩兵另辟蹊径想了一个速成之法先传郭传鳞剑法打算等他剑法略有小成后再由外及内修炼内功心法。 这一日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秦宅后院中郭传鳞手持利剑长身而立沐浴在泠泠清辉下。他把青城派的松风剑法从头至尾想一遍深深吸了口气舒展四肢摆出一个又一个难看的姿势。他已经错过了练剑的最佳年龄骨节僵硬硬胳膊硬腿就连韩兵也不讳言说戟鞭镗槊之类的外门功夫更适合他练剑事倍功半。 外门功夫练得再好也及不上秦重这等天生神力的猛将郭传鳞心性坚忍决意一条道走到黑将松风剑法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才收手。他绕着后院兜了数十圈待汗水微干呼吸平顺这才回到屋内歇息。匆匆擦了把身一头栽倒在床上甫一合上眼便陷入黑甜乡鼾声起伏睡得昏天黑地。 中夜时分鼾声戛然而止郭传鳞蓦地睁开双眼眸光深邃有无数星辰明灭魏十七一缕神念从龟息中苏醒轻而易举侵入灵台借他的双眼打量着这个世界。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魏十七借一缕气机作法于恒河沙数的未来之中算定弥罗镇神玺落于此世唯有捉回这一道“未来之影”方可镇压太初灵性降服镇道之宝。 神念占据灵台郭传鳞毫无秘密可言每一事每一念每一言每一行魏十七了然于胸。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不足以长久支撑他的神念更不用说横空出世立于此方天地的巅峰执拿弥罗镇神玺了。急是急不得的他必须耐心等待就像等待婴儿长大成人不过在此之前不妨轻轻推他一把赠他一个隐藏极深的机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反其道而行 屠城之时躲在秦宅暗室里的中年人乃是谷梁秦家的现任家主舍财买命郭传鳞从他手里得了三件翡翠首饰一块翡翠花佩一只翡翠手镯一串翡翠珠链都是价值连城的老种好物。韩兵收下了手镯替他将珠链转赠赵帅结个人情花佩还留在郭传鳞手中让他送给中意的女人作定情之物。 翡翠花佩雕工精细花枝舒展栩栩如生郭传鳞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越看越觉得欢喜贴身收藏秘不示人。韩先生说这花佩是“老种玻璃地翡翠”想必贵重得很“送给中意的女人”云云他丝毫没这想法乱世之中娶妻成家无异于往脖子上套一圈绞索有这个闲心不如跟着张癞痢去销金窝快活能用金银换来的东西何必浪费精力多此一举。 韩兵虽识货却也看走了眼这一块翡翠花佩大有来头内里藏了一点深渊血气唯有遇到有缘人才会从蛰伏中醒来。郭传鳞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毕竟只是普普通通一叛兵无意之中日夜摩挲倾注心神却始终唤不动血气。不是他的原本勉强不来血气旺盛的大妖或修道人才能从中获益郭传鳞差得太远注定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缘。 然而魏十七的一缕神念恰好占据他灵台察觉深渊传承现于未来此刻没有早一步没有迟一步与弥罗镇神玺同处一方天地是天意是巧合还是深渊意志暗中操纵?既然血气不屑郭传鳞那他便反其道而行神念落处将深渊血气从花佩内引出一点血珠翻来滚去似乎嫌弃郭传鳞太过孱弱别无选择才心不甘情不愿投入他体内收于心窍之中。血珠入体顿显狰狞本色郭传鳞猛一挺身脊椎弯成僵直的弓背瑟瑟发抖骨节逐节炸开肌肤干瘪精血尽被抽去留下一具生机断绝的干尸兀自大肆索取不知餍足。 魏十七护住他心脉神念扫过血珠深渊血气顿被压制温顺如羊收敛起九成九的气息吐出精血反哺干瘪的肉身郭传鳞的身子渐次充盈骨节弥合如初眼角眉梢只多了少许皱纹细小琐碎乍一看比之前老了七八岁。 神念撤出灵台 再度陷入龟息郭传鳞躺于床上胸口起伏鼻息沉沉根本不知自己身上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方发白鸟鸣间关郭传鳞悠悠醒转腹中饥饿难当肠动如雷。他一骨碌爬起身按着肚子愁眉苦脸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厨房将剩下的半锅剩饭一扫而空兀自饿得发慌没什么东西可吃只得拿水瓢舀了冷水喝咕咚咕咚吞下半缸稍稍按下饥火。 韩先生尚未起身再过大半个时辰张癞痢才会送食盒来郭传鳞犹豫片刻回房取下利剑放轻脚步出得秦宅径直往西门而去。 赵帅中军占了谷梁城大半兵马驻扎在城外层层布防巡哨往来不绝不禁四门出入郭传鳞跟看守西门的兵丁打了个招呼出示腰牌说去山林中打几头野物解馋。他的腰牌正面刻一“韩”字反面刻有“大略”两个小字守门的兵丁早得了吩咐肃然起敬连玩笑都不敢开恭送他出城门而去。 郭传鳞辨明方向迈开大步朝山林茂密/处行去。 谷梁城依山傍水山是息条山水是剑河。息条山乃沧岭分支余脉多鸟兽草木猎户散居于此张罗设阱打得猎物便提到谷梁城中兜售换取些许银钱换购油盐布匹等必需之物。郭传鳞早打听清楚息条山有猄鹿出没猎到一头挑好肉留几块给韩先生剩下的就可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一入山林血脉喷张郭传鳞咧开嘴无声地大笑浑身骨节劈啪作响如同换了个人视野内一草一木纤毫毕现数里外鸟兽的动静如在耳畔。他又惊又喜内心还有些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腹中的饥馁迫使他无暇细思郭传鳞泼开双腿穿林登山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便消失在深山老林中。 沧岭深处一处地穴之中封使君蓦地惊起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却是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虫破开四足奔上山头朝息条山方向极目远眺低低咆哮神情忐忑不安。他开智已久盘踞于沧岭地穴中修炼三百年化为人形颇知利害就在方才一刹那息条山中腾起一股凶戾之气稍 露端倪便隐而不显难不成是有大妖降临?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听闻谷梁城两军交战死伤不计其数引来大妖吞噬血食也在所难免。封使君沉吟良久慢吞吞回转地穴端坐于青石之上唤来寅将军命他去息条山巡视一番如有异动赶紧回来禀告。 寅将军亦是虎精道行虽不及封使君心性机敏最擅打探消息息条山纵有大妖现世料想寅将军也能全身而退不至得罪对方。 寅将军得封使君指点在地穴中安然修行半是客卿半是手下既然封使君有所差遣在所难辞他当下答应下来现出原形卷起一阵怪风跳腾飞奔而去。 不过半日光景寅将军便来到息条山中他停下脚步仰头抽动鼻翼仔细分辨着风中的气息似有所察。低头寻思片刻寅将军伏低身躯沿着山麓向前奔去落足之处避开枯枝败叶动静极小如一阵轻风穿林而过。无移时工夫他停于一座山崖之上一阵烟火气飞腾而上直冲鼻端寅将军垂首望去只见山崖脚下避风处燃起一堆篝火火上烤着半只焦香滴油的黄猄一个年轻人捧着熟肉狼吞虎咽身旁撂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沾染上新鲜的血迹。 那人显然是饿狠了齿如利刃喉如深渊胃似无底洞偌大一头黄猄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咯吱咯吱”嚼碎了咽下肚老虎吃羊都没这么干净利索。不过寅将军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大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只是个普通人类。 吃下黄猄意犹未尽那人吮吸着油腻的十指又从灰堆里扒出猄头撕下脸上的肉大嚼又劈开脑壳挖出颤巍巍的脑子尝了尝似乎嫌太腥随手丢进篝火里抬头朝寅将军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起来。 寅将军一颗心漏跳了半拍几乎忍不住要扭头就跑但转念一想山崖陡峭猿猴难攀要避让也不急于一时当下瞪起铜铃大眼森然望着那人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噬人欲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前生宿慧 这老虎既不扑人也不避人直愣愣瞪着眼吓人傻了吧。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微一错愕暗道:“咦如此凶狠的大虫我怎地不怕它?”虎乃山君等闲七八个壮汉近不了身他孤身一人遇虎非但不害怕反而蠢蠢欲动这是什么缘故?郭传鳞鼻翼张翕喷出两道急促的气息伸手抓起利剑一股热力勃然而作顺着经络注入右臂筋肉故障生生涨大了一圈。 寅将军察觉不对劲已然慢了半拍眼梢瞥见那人振臂一掷利剑呼啸而出甫一离手便将右爪齐肘斩落剧痛彻骨血如泉涌。寅将军扭头就走一颗心拔凉兀自有些庆幸这一剑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狠若非那人准头稍差击中要害定难逃杀劫。 郭传鳞一拍大腿大为懊恼这一招“脱手剑”乃是青城派的绝技他练了许久始终不得其法没想到这一回有如神助只偏了些许未能斩杀大虫可惜可惜!虎血四溅恰有数滴洒落在他嘴角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郭传鳞鬼使神差伸出舌头舔了舔心底腾起一股热切的渴望脑中轰然一响意识模糊下一刻发觉自己已攀上山崖五指如钩握住断爪高高举过头顶张开嘴承接血浆。 淋漓的虎血灌入口中喉结上下滚动尽数咽入腹中郭传鳞渐渐清醒过来胸中气血翻涌骨节中一团团热流涌动精力暴涨浑身充斥着使不完的力量。这大虫不简单十有八九是开智的妖物毕生精华都凝于血中白白便宜了他只是……青城派的武功竟如此厉害连虎妖都能斩杀?他皱起眉头琢磨了半天隐约觉得自从做了噩梦他便换了个人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一点一滴改变着他的身体。 难道是传说中的“前生宿慧”? 郭传鳞弯腰拾起利剑觅路回到山崖下拨旺篝火将断爪洗剥干净烤到七八分熟连筋带肉撕下一条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双眉一挑几乎连舌头都咬了下来。这虎妖的滋味不知比黄猄好了多少每嚼一下都是莫大 的享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郭传鳞热泪盈眶他觉得过去二十多年自己都白活了。 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细嚼慢咽将断爪吃下肚去一根骨头都不剩腹中不再感觉饥馁“饱”的感觉是如此之好醺醺然如饮醇酒。郭传鳞终于明白过来妖物的血肉对自己大有好处也只有妖物的血肉才能真正安抚下身体的饥渴获得短暂的饱足和平静。 他命中注定要走上一条斩妖除魔的道路。 郭传鳞扑灭篝火抖索起精神再度攀上山崖循着滴落的鲜血追踪而去翻过几个山头血腥味消散在风中他驻足四顾但见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那虎妖不知所踪。此地已是息条山的尽头再往前去便是沧岭了。郭传鳞心中闪过一丝警兆沧岭之中的妖物非他眼下所能企及止步于此及早回头方是上上之策。 他最后望了一眼苍茫大山扭头回转谷梁城。 沧岭地穴之中封使君听寅将军回报伤他之人乃是一个年轻的兵卒体内血气之盛比诸妖物亦不遑多让但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只是个普通人炼体有成离得道尚远。 炼体有成离得道尚远这九字甚是关键封使君猜想斩伤寅将军之人别有师承来历虽非修道人一脉大抵也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他听闻这大梁国中的修道人聚于仙城扶植凡人门派供仙城驱使炼体的法门多半从仙城流出人类最是护短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到此为止。 封使君安抚了寅将军几句告诫他莫要去息条山寻仇随手赠与他一团血胎命其自去。 血胎乃封使君所炼的“大药”一年到头也不过十余之数寅将军虽断了一条前爪有这团血胎补足并不吃亏。但胸中一口恶气终究咽不下去他没有听封使君的劝悄悄唤来一头狼妖命他前往息条山伺机暗算一年轻的兵卒若能坏其性命便分与他一半的 血胎。 那狼妖甚是狡黠一听便知这活不好接但寅将军既然开了口又许以血胎由不得他回绝。狼妖当面拍胸脯满口答应扭头寻了几个兄弟商议一个稳妥的法子你一言我一语车轱辘来车轱辘去说来说去务必要小心行事。 郭传鳞根本不知自己脱手一剑惹出这许多祸事来。他回到谷梁城秦宅持弟子礼服侍韩先生用过黄猄肉听他指点兵法剑术待其熄灯歇息这才独自来到后院练剑。 说也奇怪虎妖的血肉堪比灵丹妙药令他有脱胎换骨之感身躯柔韧如松出招迅捷如风剑法中种种疑难之处迎刃而解浑然天成。郭传鳞耍了片刻忽然心生警惕若是让韩先生知晓他又该如何解释?连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事如何能令他人相信?大概会被当成妖怪削成一片片查验吧!他不知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但易地而处无论是赵帅还是韩先生都不会顾忌他的想法。 乱世人命贱如纸人是两脚羊更不用说区区一点情分了。 郭传鳞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收敛起九成九的灵巧硬胳膊硬腿继续摆出一招招迟疑的剑法难看得无以复加。他忽然发觉自己很有伪装的天分无论是在张癞痢跟前扮演讲义气的悍卒在秦氏父女跟前扮演有操守的贼兵还是在韩先生跟前扮演虚心求教的弟子都得心应手不露破绽。那么哪个他才是真实的自己呢? 郭传鳞以剑拄地若有所思。 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只是凡人的武功郭传鳞吞噬炼化了寅将军些许血气不过七八日光景便如同下了数十年苦功当真离开叛军闯荡江湖也足够扬名立万了。不过他并没有远走高飞的打算那日在息条山中为血气驱使一时失控得罪了虎妖终究是不大不小的祸患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藏身于叛军方是上策韩先生来历不简单他还指望修炼青城派的内功多学一两手压箱底的绝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出头椽子先烂 郭传鳞得了深渊血气传承耳聪目明远胜寻常的江湖好手韩兵数番暗中探视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在韩兵看来郭传鳞虽然错过了练剑的最佳年龄招式摆得又难看却颇得如松如风的神韵这等人才若全身心练剑或许能有所成就。他有意无意跟赵帅透了点风只说自己闲居无事指点一个记名弟子练些江湖把式权作消遣。赵伯海深知韩先生的才华倒是留了心问明郭传鳞的姓名来历大手一挥将他调离悍卒营拨与韩先生当随身亲兵日后再寻个机会提拔为偏将。 夹关扼守西北的锁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朝廷又屯有大军赵伯海并不急于进兵稳扎稳打扼守谷梁城四处招兵掳掠一面积聚实力一面等待时机。夹关驻军数度欲收复谷梁城都被南北两路叛军牵制不敢孤军深入悻悻而返。 攻打谷梁城共三路叛军中路赵帅赵伯海攻克谷梁城南路奚帅奚天德北路胡帅胡广雍拥兵威胁夹关不令其增援谷梁城。奚、胡二帅原以为谷梁是块硬骨头赵伯海就算啃下来也得崩掉一般牙没想到竟看差了眼被他平白占了一座城池。 赵伯海站稳了脚跟叛军三路大军遥相呼应气势大盛夹关太守史翔亦不敢大意勒令麾下兵将严守关隘不得擅战。大梁国向来崇文抑武武将遇到文官先低上半级史太守乃夹关主事之人权柄极重一干骁勇善战的武将喝多了背地里嘀咕说什么书生误事明面上谁都没有对着干。 忽忽月余过去郭传鳞进展神速一路松风剑法练得有模有样有了几分火候韩兵看在眼里斟酌一番命他继续练剑不辍同时着手指点他修炼内功。青城派的内功唤作“双撞劲”由来已久据说出自仙城冲和平稳无有走火入魔之虞但进展极为缓慢每一代青城弟子练成者屈指可数。修炼“双撞劲”法门虽一途成就却人而异有人练出刚猛之力有人练出阴柔之力也有人只得一口 清气延年益寿颇有神效于斗战却毫无助力。韩兵显然深谙个中之道传下口诀随口指出行功之时需及早回避的弯路省去他一番摸索之功。 无有走火入魔之虞也就不需要长辈从旁护持郭传鳞有模有样盘膝坐于床上按照韩先生所传法门酝酿数息从丹田提一口真炁游走于经络窍穴搬运周天。“双撞劲”起步艰难一则真炁难提二则窍穴难开搬运周天更是耗日持久但郭传鳞得了深渊血气重塑肉身经络节节贯通窍穴开阖自如丹田真炁更是应念而升应念而落如臂使指盘旋自如。他花费大半夜光景操纵真炁搬运大小周天直如吃饭喝水轻而易举。 真炁每搬运一个周天便增厚数分盘踞于丹田之内温养壮大。郭传鳞修炼一阵觉得索然无味当即收了功法躺倒在床合眼酣睡心道:“我这么惊才绝艳千万不能露出端倪出头椽子先烂韬光养晦第一要紧切记切记……” 第二日一早张癞痢送了食盒过来拉着郭传鳞避到一旁神神秘秘告诉他悍卒营新来了一个瘦高个子姓丁名大有有意无意打听他的消息有点不对劲。郭传鳞脸上不动声色拍拍他的肩表示君子坦荡荡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中却打了个咯噔。张癞痢见他毫不在意马屁拍在马腿上心中有点失落讪笑几声岔开话题收起隔夜的食盒扭着屁股自顾自去了。 郭传鳞将“丁大有”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挨到中午时分出城去往悍卒营驻地隔着山头远远眺望片刻瞳孔微缩顿时发现了张癞痢所说的瘦高个。丁大有其实并不瘦颈粗肩宽虎背熊腰手长脚长只是个头实在太高看上去有些瘦郭传鳞估摸着自己要比他足足矮上一个头任谁站在他旁边都成了发育不良的小孩子。 丁大有貌似憨厚实则异常机敏郭传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露敌意他顿时有所感应扭头望去双 眸闪动着幽幽赤芒状如狼目。郭传鳞一颗心怦怦跳动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对血气的渴望攫取了心神他伏低身躯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下一刻便会激射而出。 那丁大有是一头妖物唯有妖物的血肉才有这么大的吸引力!郭传鳞强行按捺下胸中的渴望深深望了他一眼一步步向后退去退入茂密的丛林如一滴水融入江海身影消失无踪。 目光交错丁大有确认郭传鳞已注意到自己斩伤寅将军之人正藏身叛军中他故意大肆打听打草惊蛇将其引了出来。寅将军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心知肚明但丁大有亦有自己的小算盘正面硬杠就算得手亦是惨胜不过纠缠游斗耗死对方他倒有七八成的把握。 既然露了形迹就别想全身而退丁大有咧嘴低笑一声合身一扑偌大的身躯已没入地下借土遁急追而去。 郭传鳞翻山越岭无移时工夫便投入息条山中妖物的气息衔尾追来快得异乎寻常。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一味奔逃非是良策郭传鳞四下里一张望挑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头扭转身站稳脚跟手里利剑以逸待劳。远远望去只见山林之中烟尘四起土石翻滚地下有妖物急速遁行掀起一条土龙向他笔直扑来。 咦这家伙看上去比虎妖强悍多了居然还会土遁之术! 郭传鳞的预感没有错丁大有道行犹在寅将军之上只是妖物亦讲人情世故沧岭地穴之主封使君乃是一头虎妖寅将军与他沾亲带故故此提携有加而他只是一头狼妖只能屈居寅将军之下听其差遣。封使君若知晓他为寅将军寻回场子报了一箭之仇会不会从此另眼相看? 道行越深妖气越重血肉的滋味就越甘美郭传鳞激动得微微颤抖心窍深处血气鼓荡提起利剑霍地斩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俎上鱼肉口中食 一剑斩落上好的青钢剑寸寸折断一道暗淡的血气激射而出转瞬没入地下。土石豁然开裂丁大有踉踉跄跄跌将出来双膝一软跪落在尘埃里呲牙咧嘴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无朋的灰狼足有一人高遍体筋骨如铁硬毛似针。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四足数番用力却软绵绵撑不起身躯。那灰狼勉强昂起头口吐人言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胸中的懊悔翻江倒海怎地就轻信了寅将军的诳言一脚踢在铁板上反赔上了性命! “咦我怎么不怕它?”郭传鳞打量着狼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此狰狞可怖的妖物正常人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他怎地跃跃欲试反将彼辈视作俎上鱼肉口中食。想到“口中食”三字一点饥火从丹田腾起刹那间燃成燎原之势他眸中血光大盛踏上半步毫不掩饰杀意。 丁大有哀号一声眉心绽开一道血痕却似睁开第三只眼“哗啦”一声轻响头颅居中裂开脑浆血浆淌了一地颓然翻倒在地一命呜呼。郭传鳞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纵身扑上前不顾污秽低头咬在狼尸的咽喉大口大口吮吸着精血身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速鼓起像一只充满气的皮囊。 郭传鳞不知餍足吸尽狼妖一身精血一时间头昏眼花手足酸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又被高高弹起。伏于心窍中的深渊血气终于不用收敛气息大肆掠夺狼妖精血郭传鳞鼓胀的身躯渐渐恢复原状用力揉揉眼睛意识一片空白浑不知发生了什么。灰狼的喉咙口血肉模糊郭传鳞打了个寒颤舔了舔嘴唇口中满是血腥味难道他竟饥渴成这副模样生饮狼血? 息条山中风声呜咽如泣如诉日头高悬于天空郭传鳞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握紧拳头奋力一拳砸在树干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木屑纷飞酥软如豆腐拳头深深没入树干中直至手腕慢慢拔出 手掌筋骨皮肉竟毫发无损。郭传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人力岂能及此他与山林中的妖物又有何分别?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身躯变得如此强大岂非好事?妖物的血肉乃大补之物不可轻易放过只有吃到肚子里才能化作自己的力量……腹中空荡荡仍是饥馁郭传鳞鬼使神差走到狼尸旁十指如钩将狼皮生生撕开露出血淋淋的骨肉他犹豫片刻生吞活剥终是下不了嘴扭头拾些枯枝败叶敲击火镰燃起一堆篝火撕下大块狼肉心不在焉烤到半熟撕咬了吞下肚去。 虽然缺少佐料狼肉的滋味无可言喻一旦咬下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嘴身体渴望妖物的血肉胃袋仿佛一口熔炉半生不熟的狼肉吃下肚化作丝丝缕缕精气滋养着他的肉身。在深渊血气的推动下郭传鳞胃口大开丝毫不觉得饱胀边烤边吃足足吞下半匹狼尸昏昏欲睡疲倦如潮水涌来身子一歪酣然睡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篝火早已熄灭息条山中空旷无人唯有日月星辰目睹这一切。 轻风拂在脸上郭传鳞眼皮一动打了个哈欠慢慢醒转过来吃剩的半匹狼尸映入眼帘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四肢猛一撑身躯倒飞丈许后背重重撞大一棵马尾松上“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树冠轰然栽倒扑起一团团尘土惊得鸟雀乱飞。郭传鳞冷不提防呛得连连咳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驱赶着尘土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脑中闪过无数画面记起自己一剑屠灭了狼妖茹毛饮血将狼尸吃了大半。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是一张人脸没有变成狼的模样。他吃得很饱腹中不再感觉饥馁不知何故郭传鳞心中有些发慌他掉转身穿林而去头也不回生怕控制不住自己滑向贪婪的深渊。 郭传鳞出得息条山在剑河中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腥臊血气定了定神这才 折回谷梁城秦宅。韩兵被大帅请去议事除了几个洒扫的老兵别无旁人他到厨房喝了几瓢凉水回想起屠城当日发生的一幕幕心绪终于安定下来。 吃饱了睡足了左右闲着没事他回到房中盘膝坐下从丹田提一口真炁搬运周天修炼“双撞劲”。 约摸过了数个时辰郭传鳞听到墙外传来琐碎的马蹄声渐行渐近那是韩兵从大帅处归来。视线虽被高墙阻隔凭借细微的声音他在脑海中勾勒出韩兵的一举一动。韩兵勒住他骑惯的那匹桃花母马返身跳下马鞍将缰绳交给一旁的老兵问了句“郭传鳞有没有回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径直往自己居所而来。这一刻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不知从何时起他轻易就把韩兵蒙在鼓里玩弄于指掌间。 吞噬血肉脱胎换骨他已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谷梁城太小容不下自己施展拳脚…… 韩兵放轻脚步呼吸若有若无细若游丝他从窗外窥探自己。郭传鳞盘膝坐定从丹田内提一口真炁如风中之烛甫起即灭。 叛军中识得自己的人比比皆是狼妖已经找上门来了……天地如此辽阔何处不能去不能闯…… 韩兵看了许久微微颔首“双撞劲”入门第一步极为艰难短短数日郭传鳞即能聚拢真炁堪称进展神速莫非他的心性正适合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他有些动摇怀疑之前的判断并不准确不过眼下改弦易张还来得及青城派的中兴或许正应在郭传鳞身上! 修炼“双撞劲”非一时半刻之功韩兵悄无声息退开去沉郁的心情有几分开解华山派如一座巍峨大山死死压在头顶令他艰于呼吸而眼下似乎有了一线松动的余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得失不萦于怀 江湖事江湖了如非走投无路他本不愿借助朝廷的力量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旦越过红线后患无穷。韩兵在郭传鳞身上看到了希望虽然渺茫希望终究是希望义无反顾迈出的那一步又慢慢缩了回来。 世事翻覆韩兵万万没料到他与郭传鳞的师徒之谊尽于谷梁城。 这一日月华如水深深浅浅笼罩着秦宅的屋宇庭院郭传鳞正恰如其分笨拙地练剑一声轻笑将他惊动他收起长剑警惕地喝道:“是谁?”槐树下井栏旁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难不成是姜二毛借尸还魂从井里爬出来寻仇了?郭传鳞嗤之以鼻他敢闹鬼就再杀上一回! “哈哈哈这也叫练剑?让人笑掉大牙!随便拉个卖膏药的江湖骗子也比你强!”那人从槐树的阴影下走出来月光洒在他脸上赫然是个留着络腮胡须的大汉身材魁梧手长脚长背负一口大剑威风凛凛。 “你又是谁人?”郭传鳞提起长剑毛毛糙糙摆出一个“风入松”的起手式。 “青城派的小子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剑法。”那大汉反手抽出大剑轻飘飘有如无物单足点地连人带剑跃起大鸟般转了半个圈子凌空扑下。 在郭传鳞眼中他这一扑慢如龟爬浑身上下空门大开想剁手就剁手想剁脚就剁脚想开膛破肚深浅长短随意。江湖上的人物原来这等草包他肚子里转着念头故意慢上半拍慌慌张张一剑撩出但这招“孤枝迎客”时机拿捏不准顾此失彼露出老大的破绽。 那大汉眼看一剑挥出就能斩下对方的脑袋不禁连连摇头剑为百兵之君这等资质还不如去练枪。他哼了一声翻转手腕剑刃平平拍在他肩头郭传鳞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记住这才叫剑法青城派那两手玩意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郭传鳞心如明镜对方趾高气扬却并无加害之意他额头 迸起青筋努力想要站起身但对方的大剑搁在肩头内力微微一吐郭传鳞忙装出腰酸腿软气都喘不过来的模样喉咙口咯咯作响无力出声示警。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莫不是冲着韩兵而来?他心中转着念头忽听得一声尖啸横空出世戛然而止却是韩兵的声音。 啸声如针如锥刺入那大汉耳孔如一条垂死的大蛇在脑海中翻滚挣扎他脸色骤变身躯微一摇晃急忙收回大剑凝神细察却见一名灰衣老者踉踉跄跄奔进后院声嘶力竭地叫道:“快……快走……那厮的气功……” 他显然吃了大亏内伤极重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上气不接下气。又一声尖啸扶摇直上响彻云霄到极高处犹能驰骋变化。那灰衣老者脸色大变挣扎道:“他……已经回过气来……再不走……就……就……来不及……” 那大汉额头冷汗涔涔连点他胸口数处要穴试图护住心脉但那灰衣老者仍然吐血不止。他苦笑着说:“没有用……青城派的……双撞劲……”话音未落人便昏死过去。 那大汉当机立断左手将老者扛在肩头右手抓住郭传鳞的背心重重夹在腋下双足一蹬翻过高墙星驰电掣般向城外奔去。郭传鳞拼命挣扎那大汉心烦意乱猛力一夹郭传鳞顺势放松身体垂下手足装作昏了过去。 韩兵抚着胸口立于墙头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中面上露出一丝痛苦双手颤抖脸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嘿华山派‘掌剑双绝’仇诸野……好手段!好厉害!”他竭力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缓缓调匀内息。 适才他与仇诸野对了七掌虽然以“双撞劲”重创对手自身受伤也不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挟持郭传鳞而去。“他这次落入华山派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韩兵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关心则乱他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得失不萦于怀”的境地但事到临头竟不能免俗。喊声四起火光一片片亮起惊醒的 兵丁从四方聚拢来将秦宅护得水泄不通但他们晚了一步只发觉韩先生病恹恹地倚在槐树旁低头想着心事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 那大汉对谷梁城了然于胸拐弯抹角窜高伏低专挑僻静处藏身乱哄哄的叛军直如灯下黑近在咫尺却一无所见。出得城去眼前是空旷的丘陵山河那大汉深吸一口气泼开双腿一气奔出数十里他内功精湛气脉悠长虽肩负一人腋夹一人步履丝毫不乱。 沿着剑河奔了十余丈树荫下停了一架马车那大汉松了口气徐徐放慢脚步。车把式苦着一张马脸迎上前来叫了声“师父”瞥见他肩头的灰衣老者吓了一大跳。那大汉奔走大半夜势如奔马颠簸亦如奔马仇诸野业已被颠醒哼哼了几声有气无力道:“小子别傻站着扶老夫一把!”他恢复了几分元气至少能说囫囵话了。 车把式忙接过仇诸野半扶半抱将他小心翼翼安放在车上。一个明媚少女探出头来眼珠骨碌碌一转道了声:“爹爹辛苦了!”那大汉“嗯”了一声将郭传鳞甩到车上急躁不安一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城里闹大了天一亮叛军就要追上来了!” 那车把式返身跳上车辕抖动缰绳赶着马车沿剑河而下。行了大半个时辰绕过一个浅滩车把式“吁吁”勒住马匹那大汉跳下车抱起仇诸野一路奔下河堤送上一艘渔船叮嘱了几句渔船扬起风帆顺流而下转眼就消失在沙汀后。 玉兔西坠夜色渐淡天边蒙蒙亮谷梁城方向隐隐传来马蹄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大汉回到马车上目光落在郭传鳞身上忍不住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这回是糗大了又惹得人不消停背后嚼舌头!” 那少女吐吐舌头低笑道:“嚼舌头就嚼舌头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秦姊姊的开口相求就算掌门也要卖个面子……” 车把式心急火燎催动马匹赶着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好人有好报 车把式不吝惜马力频频加鞭一行人紧赶慢赶把两匹上好的良驹累得口吐白沫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马车颠簸磕磕碰碰躺着极不舒服郭传鳞眼皮动了一下装作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呻吟一声敲了敲脑壳暗示自己头痛欲裂就像有两个小人在里面拉大锯。 “他醒了!”他听到那少女欢呼笑道远离谷梁城她不再压低嗓音清脆动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跟你说他死不了的。” “死不了也太用力了小心秦姊姊跟你急!” “嘿嘿青城派的弟子我以为他练到剑内功总有些火候当时仇师伯又受了伤所以下手重了点。”说话的是那个留着络腮胡须的大汉歇了这一路他精神见长中气十足。 阳光照在发烫的眼皮上眼前一片橘红色的光亮郭传鳞并不急于睁开眼睛。路况不是很好颠得骨头都快散架车把式不时吆喝几声调动马匹绕开荒野中的土丘和灌木。 “小子醒了就吱个声别闭着眼睛装睡了!”那大汉毫不客气点穿了郭传鳞的用心。 郭传鳞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名明艳少女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她是个美人胚子脸庞略圆犹带几分稚气左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嗓子有些发痒咳嗽一声嚅嚅道:“你是……” 她咯咯娇笑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抢先道:“我知道你叫郭传鳞我不告诉你我的名字!” “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韩先生呢?”郭传鳞动了动手脚倒抽一口冷气做出一副酸软无力的模样。 “我也不告诉你!” 郭传鳞费劲地扭转头望向那魁梧大汉流露出询问的神情。 “小子你运气好有人替你求情说好话说你本性忠厚误入歧途央求我把你拉回正道上来。如不是这样老子早就一剑劈了你!” 郭传鳞想了想皱眉道:“是屠城之日 躲在秦宅暗室里的那对父女吧?” “咦你倒聪明!”那大汉愣了一下显得颇为诧异。 那少女拍手道:“你猜对了是秦姊姊替你求情的!好人有好报当初你救了她也就是救了你自己!” 郭传鳞心中一动坦然道:“我可是叛军的马前卒第一个杀上城头……我可没这么好的心肠!” “为什么这么说?”那少女觉得他谈吐有趣得紧愿意跟他多聊几句。 “你秦姊姊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秦邺秦守邺。” 那大汉来不及阻止她哼了一声心道:“本性忠厚?秦榕那丫头入世未深十有八九是看走眼了!” “屠城之日我闯入秦宅搜刮金银珠宝发觉他们藏在暗室里没来得及逃难。秦守邺给了我一包翡翠首饰有花佩、手镯、珠链什么的都是上等的老种翡翠随便哪一件都很值钱。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杀了姜二毛是看在珠宝的份上没存什么好心。” 那大汉点点头有点欣赏他实话实说的脾气。屠城就是屠城叛军凶残暴虐一个个杀红了眼抢红了眼谁有闲工夫打抱不平吃饱了撑的。秦家做翡翠生意藏起来的老货价值连城那小子得了好处保了他们的性命这才合情理。 那少女好奇道:“什么老种翡翠这么值钱?” 郭传鳞从胸口掏出一块翡翠花佩扯断挂线道:“韩先生说这是老种玻璃地翡翠质地细腻翠色浓正雕工出自名家之手是少有的精品。另外还有一只翡翠手镯一串翡翠珠链做人情送掉了。” 那少女见他贴身收藏没有接手探头看了几眼眼珠一转笑道:“我秦姊姊容貌极美你是不是看上了她有意献殷勤?” 那大汉听她说得离谱板起脸喝道:“疯丫头胡说些什么!” 那少女吐吐舌头笑嘻嘻望着郭传鳞等着看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否认。 “我……没看清她长什么样秦守邺一直把她藏在身后……姜二毛说她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因为没女人……”郭传鳞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那少女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用白嫩的手指指着郭传鳞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这么编排秦姊姊我……我一定要告诉她……” 那大汉也忍俊不禁摇着头说:“你们这些叛军都不是好东西!” 郭传鳞沉默片刻冒冒失失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当然到葛岭镇你就见到她了她亲口对我说要谢你救命之恩的。到时候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学给她听你可不能否认哟!” 郭传鳞有些尴尬讪讪道:“别那都是姜二毛胡说的我可不这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管她怎样引逗郭传鳞都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那少女闹够了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记住了我秦姊姊单名一个‘榕’字她一向体弱多病等到了葛岭镇你要对她客气点!” 那大汉听其言谈稍稍改变了原先的偏见觉得他虽出身叛军却并非一无是处之辈秦榕也不算完全看走眼只不过他是韩兵的弟子青城派的余孽如何安置他倒颇费思量。他肚子里转着念头:“丫头说他看上了秦榕嘿嘿只怕秦榕也动了春心看上了这小子!这倒是件棘手事听师尊的口气秦榕后台极硬似乎跟‘仙城’牵扯上关系……” 车把式路途极熟专挑荒山野地走看看两匹良驹累得不成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只焦黄包浆的小葫芦郑重其事倒出两枚猩红的药丸喂马匹服下饮了些凉水歇过片刻重又精神抖擞拉起马车上路。郭传鳞嗅到一股淡淡的辛辣气味心中微动华山派家大业大这等催发血气的丹药透支精元饮鸩止渴那两匹好马跑过最后一程就彻底废了。 他不知道这念头是从哪里来的似乎天生就知道不用人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赤龙镖局 叛军的散骑乱哄哄追了一阵终究没有追上来一则不明地形二则离夹关太近赵伯海担心遭到伏击早早收兵夹关驻兵才是大敌他并没有把华山派放在心上。 兵荒马乱巡哨往来不绝华山派在夹关的势力很大车把式每每出示一块令牌问答几句便得以放行谁都没有为难他们。郭传鳞冷眼旁观留意到令牌正面刻了剑出华山的图样粗犷有力反面有一个潦草的画押似章非章辨不真切。 距离夹关数里之遥已是驻防重地剑出华山的令牌不怎么管用车把式说得口干舌燥额头上青筋凸迸那大汉跳下车从袖中摸出半块虎符低声说了几句才解了一时之急。 赶在入夜之前一行人磕磕碰碰过了夹关。 葛岭镇在夹关以东背山面水人烟辐辏是方圆百里买卖交易的集散地。沿着嘈杂的青石街向南走转过药王庙和骡马市有一户坐西面东的大院落门头竖了一面黄底红龙的镖旗。 那是葛岭镇首屈一指的大镖局赤龙镖局。 马车停在镖局门口车把式敏捷地跳下地长长舒了口气一名干练的趟子手迎上前来满脸堆笑招呼道:“洪师兄回来啦!”那车把式点点头撩起帘子让师父和师妹下车。 “李师伯师妹!”趟子手抢上半步接过帘子意外发现车中多了一个眼鼻深竣的年轻人面相很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 赤龙镖局的总镖头是华山派弟子姓刘名岳江湖上人称“无影剑”那趟子手是他的小儿子刘鹰人最机灵华山派上下几百号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此番华山派掌门一支精锐尽出分三拨远赴夹关助朝廷平叛落脚点就选在葛岭镇的赤龙镖局。刘鹰口中的“李师伯”是华山派掌门的大弟子李一翥那明艳少女是他的女儿李七弦赶车的是他的徒弟洪鲲。 李一翥拍拍郭传鳞的肩膀“走跟我去见掌门。” 李七弦正打算跟上去看热闹洪鲲及时拉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李七弦有些不满不过她知道师兄素来沉稳老到不会无故阻拦。 洪鲲看着 师父的身影消失在镖局内压低声音解释道:“师妹他是青城派的掌门有话要问他咱们小字辈的别在里面掺和。” 李七弦愣了一下知道他说得没错不该听的别听她只是对郭传鳞好奇没想到他的另一重身份华山派与青城派的恩怨纠葛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内情向来少有人提起她确实不该掺和的。 刘鹰亦是人精故作不知笑道:“洪师兄李师妹从谷粱城马不停蹄赶到这里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回房休息有什么话慢慢聊。” 洪鲲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师伯祖回来了吗?” “昨天午后走水路到葛岭镇掌门亲自去江边接船他老人家伤得不轻。” 洪鲲口中的“师伯祖”乃是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的师兄仇诸野。仇诸野外号“掌剑双绝”禀性懒散不耐杂务二十年前将掌门之位让给了师弟从此沉溺于武功深居简出。华山派掌门一支赴夹关协助朝廷平叛原本不打算惊动他但仇诸野久静思动赤龙镖局总镖头刘岳又是他的亲传弟子主动提出给本派压压阵谁知出师不利在谷梁城遭遇青城派的余孽竟铩羽而归。 他的伤一半是韩兵摧心掌打出来的一半是自己忿不过气出来的。 洪、李师兄妹跟随刘鹰穿过练武场朝镖局西厢房走去李七弦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趁他们不注意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她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往回走绕到练武场的东北角穿过一个花团锦簇的荼蘼架来到秦榕房外。她正倚在半开半掩的窗口窸窸窣窣叠一张纸形貌孱弱不时轻轻咳嗽几声。 “嗨!”李七弦突如其来打了个招呼。 秦榕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她抚着胸口嗔道:“干什么存心吓人啊!” 李七弦挥挥手兴高采烈打了个招呼笑道:“秦姊姊你在玩什么?” “折纸我想叠一只仙鹤。”秦榕把叠了一半的纸鹤给她看还没有全部完成雏形像展翅高飞的大鸟层层叠叠极为繁复。 李七弦扁扁嘴道:“ 你一向手巧我可没什么耐心。对了我看见秦姊姊的救命恩人了爹把他带回镖局现在去面见掌门了。” 秦榕眼中神采一闪下意识问道:“他……怎么样?” “嗯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白面书生有点胡人的血统很强悍露点凶相一看就知道是叛军。” “我是问他受伤了没有!” 李七弦“咯咯”笑道:“我爹把他弄昏了带回来的早就没事了。秦姊姊你好像挺关心他的哟?” 秦榕咳嗽两声从容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从叛军手里救下我们全家的性命我自然该关心一二。我已经禀告过掌门求他老人家把他收入门墙。” “掌门辈分高是不会再收弟子了否则的话岂不是要叫他小师叔?秦姊姊你想让他拜在谁门下?” “只要能入华山派拜在谁门下不是他的际遇?” “嘻嘻最好我爹收他做徒弟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小师弟了!” 二人隔着窗户闲聊风一阵阵吹来像温柔的手抚摸着她们的脸庞。李七弦眼珠一转没头没脑插了一句:“秦姊姊你大概不知道那救了你性命的小叛兵已经拜入青城派门下跟着韩兵学青城派的内功剑法了。” 秦榕冰雪聪明她虽不知华山派与青城派的那段公案但李七弦这么说定有什么不妥她温柔地一笑道:“若是不能拜入华山派是他缘浅没这个福分我自去央求师尊携他去仙城谋一个出身也好过在叛军中厮混朝不保夕。” 李七弦吐吐舌头心道:“秦姊姊看着弱不经风性子却倔强掌门既然答应助她斩断尘缘就必须收下那郭传鳞否则的话功亏一篑说破天也没辙!”她心中有些嫉妒为何秦榕就能拜入仙城而她却只能留在华山派?她哪里比秦榕差了?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挣不来拗不过看在她的面上以后好好照顾那郭传鳞留一点情分在日后也说得上话。 秦榕将叠了一半的纸鹤收入怀中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入得华山派 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年过五旬面如冠玉气质沉静喜怒不形于色站在身边的都是掌门一支的弟子以李一翥为首高高矮矮十来人赤龙镖局的总镖头刘岳也在其中。近几年厉轼把本派的事务交托给长徒李一翥处置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是华山派下一任掌门的首选之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华山派家大业大并非铁板一块。华山派五峰五支北峰云台西峰莲花南峰落雁东峰朝阳中峰玉女现任掌门厉轼一支居于落雁峰其余四峰同气连枝亦是华山派的正传。 郭传鳞直挺挺跪在庭下面对诸多犀利的目光坦率讲述自己加入叛军的经过。 “……祖上是河套人世代务农靠天吃饭。小时候老家闹旱灾赤地千里一颗粮食都打不到村里老老少少饿得皮包骨头只好去逃荒一路上啃树皮吃观音土死了很多人尸体卷上芦席草草掩埋了被野狗拖出来吃掉。” “那些野狗吃得又肥又壮成群结队跟着我们胆子越来越大一开始还只啃尸体到后来连落单的老人小孩都敢下嘴。我们没有力气跟野狗斗只好任它们跟在后面红着眼淌着涎像阎王爷手下的牛头马面。” “旱情不见好转越来越厉害我爹娘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小妹都饿死了进了野狗的肚子。正好赵伯海的人马打那里经过拉壮丁征兵我一咬牙就投靠了他们。当时赵伯海还没有背叛朝廷我在悍卒营跟着他到处打仗随时都会掉脑袋总算有口饭吃。” 厉轼温和地打断道:“郭传鳞你没有说实话你隐瞒了什么?” 郭传鳞沉默良久苦笑一声垂下头道:“……我小妹不是饿死的也不是给野狗吃掉的。我爹饿狠了把她洗剥干净煮了一锅肉汤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跟那些野狗一个样我娘搂着弟弟和我说什么都不敢吱声。” 厅堂里一片安静谁都没有催促他。 “……后来轮到弟弟了他是娘的心头肉我娘死命护住他结果爹用柴刀背砸她正好砸在后脑上我娘一跤跌倒就再也没睁开眼睛。爹他……吃完了弟弟再吃我娘最后还要吃我正好赵伯海的人马经过 有个叫张癞痢的伙夫看不过去把我爹砍了救了我一条小命。” “一家老小都死了剩我一个没地方可去就跟着张癞痢当上了兵混口饭吃……赵伯海拥兵作乱我就糊里糊涂成了叛军东征西讨屠城杀人抢女人抢财物……后来韩先生加入了叛军他也是河套人看在同乡之谊的份上照顾一二我才侥幸活到今天。” 李一翥突然有些可怜他。 郭传鳞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悲愤的心绪继续说下去。他讲到叛军攻克谷梁城大肆屠城三日在秦宅的暗室里发现秦氏父女收下翡翠首饰放他们一马姜二毛不期而至欺凌弱女子他为求心安对得起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出其不意杀了他。 他不敢私吞那些首饰把包袱里的东西献给韩先生韩兵收下翡翠手镯和珠链留给他一块“老种玻璃地翡翠”花佩并告诉他那三册书是青城派的武功秘籍。乱世之中没有一两手保命的手段寸步难行他央求韩先生教他剑法韩兵就把一本旧书丢给他让他自己对照剑谱自己去练。 听到这里厉轼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神情仿佛记起了多年前的往事。然而温柔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瞬厉轼旋即恢复常态古井不波淡淡道:“秦家与我华山派是世交秦守邺的姐姐就是我的师妹你在叛军屠城之时救了他父女二人见义勇为也好贪图钱财也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是做了一件好事。凡事问迹不问心秦榕也跟我说起过你你涉世未深误入歧途实在可惜……” 郭传鳞福至心灵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砰然有声大声道:“厉掌门求您老人家收我入门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厉轼凝视着他的双眸郭传鳞坦然相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微微颔首道:“一翥就让他拜在你门下吧。好生教他莫要错失了可造之材。” 李一翥答应一声心中有些意外他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如此看重他。 处置郭传鳞只是一桩小事华山派掌门一支另有要事相商李一翥唤来洪鲲轻描淡写说了掌门的吩咐命他将小师弟引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日后回到落雁峰再行拜师之礼。洪鲲虽觉意外脸上却 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唤一声“郭师弟”领了他往西厢房而去。 李七弦蹦蹦跳跳迎上前来拉住师兄问个究竟洪鲲被她缠不过将师尊吩咐下的事漏了几句。李七弦暗道:“果然被秦姊姊料中了掌门捏着鼻子也得收下他!不过拜在爹爹门下也好有本小姐护着他看谁没眼色敢惹是生非!” 她眨了眨眼笑靥如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郭师弟叫声师姐来听听?” 郭传鳞目视她双眼微笑道:“初来乍到礼数不到之处还请师姐海涵。” 李七弦心花怒放拍着胸脯道:“这就对了包在师姐身上以后有人欺负你只管跟我说看我给你出气!” 洪鲲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甚觉为难。师妹跟秦榕是手帕交交情非比寻常秦榕将赴仙城从此仙凡相隔师妹兰心蕙质定会想法设法留住这一段情分郭传鳞乃秦榕尘缘所系落在他身上日后才有相见之时。只是他隐隐觉得那郭传鳞来历不简单入得华山派上得落雁峰终不知是福是祸。 李七弦兀自喋喋不休这一回半是试探半是好奇洪鲲瞅个空打断她插了几句闲话说“郭师弟远道而来奔波劳累先事休息为好同门师兄弟来日方长相谈不急于一时。”李七弦定睛看了小师弟一眼见他精气十足哪里有“奔波劳累”之色不觉扁了扁嘴转念一想着急去跟秦榕传话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洪鲲将郭传鳞单独安顿在自己隔壁客套了几句轻轻掩上房门。郭传鳞举目四顾客房内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别无长物被衾甚是单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远处传来隐约人语似乎是华山派的弟子说些无关要旨的闲话。 从谷梁城到葛岭镇从叛军到华山派他听凭命运安排没有刻意争取过什么也没有抗拒过什么他有这样的底气无论发生什么凭一双拳头都能化险为夷杀出一条生路。然而当他面对“太岳神剑”厉轼时他失去了淡定从容这位华山派掌门的身上透出一丝隐晦的威胁令他深深后悔没有把剩下半匹狼尸吃下肚去。 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力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染缸里落白布 郭传鳞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有余悸在厉轼温润的目光注视下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一吐为快。若在从前他无法遏制这种冲动但吞噬妖物的血肉使他肉身强悍的同时意志也坚硬如铁每每话到嘴边就临时改了说法。 记忆如沉渣从心湖深处泛起往事如潮水顷刻间淹没身心他凄凉地想:“当年爹吃小妹的时候我也吃了吃弟弟的时候我也吃了吃我娘的时候我也吃了!他们没有挨过饿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如果有一碗热腾腾的肉端到你面前你根本不会在意是什么肉!” “爹最喜欢的人是我在他心目中小妹、弟弟还有娘都没有我重要。他分肉给我吃还把我留到最后一个。当他对我举起菜刀的时候我用削尖的木棍捅穿了他的肚子。是我杀死了爹我看着他对我笑好像在鼓励我吃掉他活下去!” “我吃了爹我活了下来。在我的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吃了爹娘小弟小妹活下来的禽兽另一个是嘴角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做被张癞痢救下来的小子。我没有崩溃没有失去理智我的心肠硬得像石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谁跟前都不能说实话只能撒谎……” 不知为什么回忆往事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痛苦。 屋外风声嘹亮洪鲲守在隔壁一动不动郭传鳞脸上泛起冷酷而坚忍的微笑。华山派这一搅局出乎意料那位厉掌门可不简单莫说韩兵韩大略就是息条山的妖物追上来只怕也讨不得好他这才入师门的小龙套不显山不露水正好浑水摸鱼。 郭传鳞前前后后寻思了一回确认自己并未说漏嘴这才放下心来厉掌门虽然古怪却也看不透他的底细有谁会想到他的力量来自吞噬妖物血肉深藏不露收发自如?他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区区一个叛兵又跟青城派的韩兵纠缠不清李一翥心存芥蒂并不看重郭传鳞既然掌门吩咐了他也只得接 下来原本打算回到落雁峰后再行拜师之礼但匆匆一夜过去到得第二日掌门又特意问起倒不能再拖延了。 华山派乃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择徒极严入门仪式繁琐讲究但在千里之外的葛岭镇连祖师爷的画像都没有只好一切从简。郭传鳞听从李一翥的吩咐先给掌门磕了八个头再给师父磕四个头然后见过诸位师叔各磕一个头。一圈头磕下来他的额头红里透亮模样有些滑稽。 厉轼微微颔首他对郭传鳞的印象还不错能坦然正视他的目光心思霁月光风三代弟子中少有人能做到这点。该问的都问过了至于韩兵和青城派的事没必要当着徒弟的面打听以后找机会再仔细盘问。他挥挥手说:“今日暂且从权等回到华山再不足拜师之礼。大伙都散了吧。一翥你来回奔波辛苦了带传鳞去镇上散散心喝几杯热酒解乏。” 他目光敏锐早看出李一翥使力过猛血气郁积于胸虽是癣疥小患能及早纾解最好拖久了有伤根本。 众人向掌门躬身行礼鱼贯退下郭传鳞跟在李一翥身后亦步亦趋一路走出庭院。 二人来到镖局东院李一翥喜欢敞亮挑了一进大院落视线越过高墙可以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岭。李七弦像蝴蝶一样飞出来叫了声“爹爹”将他迎进屋又朝郭传鳞眨眨眼笑道:“郭师弟吃了吗?” 郭传鳞摇摇头当着李一翥的面他老老实实不敢随意说笑。 李七弦眼珠一转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温茶递给李一翥又倒了一碗递给郭传鳞道:“先喝口茶解解渴待会师姐请你去吃好吃的。” 李一翥咳嗽一声仰头一饮而尽自个儿又倒了一碗端在手里瞪了女儿一眼道:“去把你洪师兄找来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吃个饭给你小师弟接风。” “就知道爹爹最好了!”李七弦欢呼一声匆匆忙忙向外跑去 。 李一翥望着她轻捷的身影倏忽不见叹了口气扭过头问郭传鳞:“秦丫头说你本性忠厚你是那样的人吗?” 这算是当头一棒直指本心?郭传鳞稍一犹豫道:“忠厚谈不上在叛军中混了这些年什么勾当没见过难免沾染上一些不良习气乱世之中兵荒马乱不这样的话也无以自保。” 李一翥有些意外摸着下颌道:“说说看都有哪些不良习气?” “叛军不是领军饷的正规军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打仗贪婪暴戾凉薄机警烧杀掳掠双手沾满鲜血。染缸里落白布再也洗不清整日介与这等人厮混耳濡目染终是不干净日后弟子有不妥之处请师父狠狠教训绝无怨言。” 李一翥看了他半晌心中念头数转将准备好的训斥咽回肚中道:“你虽得掌门看重拜在华山门下老实说为师对你知之不深也谈不上成见总之入了华山派就要夹紧尾巴老老实实做人把贪婪、暴戾、凉薄什么的都改掉机警还是留着吧!” “是。” 李一翥似乎记起了什么郑重提醒道:“洪鲲是你师兄李七弦是你师妹要和睦相处。机灵点尤其回到落雁峰——没事的话别往秦丫头那边跑她姑姑脾气古怪不好相处。” 郭传鳞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秦姑娘的姑姑是哪一位?” “是你冯笛冯师叔外号‘辣手观音’。离她远一点当真得罪了她我也说不上话护不住你……” 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冯师叔难道是那个倒竖眉的怨妇?” “你冯师叔……”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一翥住口不言只听李七弦一迭声嚷嚷道:“爹爹洪师兄来了咱们快走吧再迟就赶不上了!” 李一翥拿女儿没办法摇摇头起身往屋外走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葛岭挑夫 二十年间李一翥往来葛岭镇前后也有数十遭他没有去旗幌招摇的酒楼而是挑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铺叫做“程三桌”门面狭仄昏暗只够摆三张八仙桌老板娘吊着个脸趴在柜台上店小二没精打采懒得搭理他们。 李七弦停住脚步蹙起秀气的眉毛嘀咕道:“爹这种地方又脏又暗我不去!” 李一翥“嘿嘿”一笑当先踏入饭铺大马金刀地坐下拍着桌子叫道:“小二快过来点菜!” 李七弦拗不过他嘟囔着嘴心不甘情不愿跟了进去李一翥笑道:“丫头别使脸色给人看我什么时候委屈过你!” 那小二有气无力地招呼道:“客官要点什么酒菜?” “来一只烧鹅切五斤牛肉一大碗煎豆腐六个羊蹄一个羊头再来一桶自酿的白酒。”李一翥不假思索脱口报出一大串。 李七弦叹了口气伸出小指在漆水斑驳的条凳上点了一下没有发现油腻和污垢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等眼瞳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她才察觉这家“程三桌”的特别之处那就是干净梁柱墙面地砖柜台条凳八仙桌无不擦拭得纤尘不染反让人觉得进来的客人不甚干净。 李一翥留意到女儿神情的微妙变化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颌笑着招呼两个徒弟坐下来别杵在那里像两根木头。 第一碗菜很快端上桌普通的青边粗瓷碗普通的煎豆腐两面焦黄貌不惊人。李一翥举箸夹了一块丢进嘴里吃得连连点头。李七弦知道父亲对饮食颇为挑剔一味煎豆腐能让他如此赞赏味道定不差。她抵挡不住诱惑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仔细擦过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豆腐滋味醇厚略带咸鲜李七弦吃得眉开眼笑好奇道:“真鲜——是什么鲜味?” 李一翥道:“你们都猜猜看哪一个猜中了我教他一套得意的剑法!” 店小二又送上一桶喷香的白酒自家私酿价廉物美郭传鳞很有眼色起身接过酒桶稳稳给李一翥倒满一碗清冽的酒液一滴都没溅出来。 “手很稳膂力不错练剑不成是块使枪的好材料!”李一翥心中赞了一句三根手指捏住碗沿仰脖一气喝干涓滴不剩。 郭传鳞又给师父倒了一碗然后是师兄和师妹最后才轮到自己。 李七弦双手捧起酒碗尝了一小口一条辛辣的热线从舌尖淌过喉咙钻入小腹像火烧一样。她脸颊微红吐着舌头哈着气“辣!”连连用手扇风夹了块豆腐解酒。 郭传鳞喝了几口酒猜测道:“是蛼螯的鲜味吧?” 李一翥一拍大腿“不错!” 李七弦白了郭传鳞一眼搁下酒碗推到一边问道:“蛼螯是什么?” 李一翥道:“是一种海鲜干货极其鲜美。传鳞你是在哪里尝到的?” 郭传鳞顿了顿讪讪道:“韩先生喜欢吃特地遣人到南方海边千里迢迢买来煮粥喝。” “原来是这样……听说他祖上是维扬人后来才迁至河套的难怪……”李一翥若有所思。 “没听他说起过。”郭传鳞留上了心他记起韩兵说“青城派得罪了华山派”结果招惹上灭门之灾李一翥对韩兵的出身来历查得如此清楚其中定有缘故。 说话间工夫店小二端上一大盆干切牛肉一碗麻辣羊蹄李一翥举起筷子划了个圈招呼道:“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吃肉!七弦多敬敬你两位师兄!” 牛肉用红曲染得通红半精半肥羊蹄炖得极烂麻辣滚烫李一翥大口吃肉大腕喝酒无移时工夫半桶白酒下肚头上汗气氤氲郁积在胸口的血气丝丝松动随酒气散去。 李七弦嫌羊蹄膈应只吃了几片牛肉白酒却是碰都不碰待到羊头上桌更是 扁了扁嘴皱眉嘀咕道:“爹就喜欢吃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 李一翥“呵呵”笑道:“丫头尝尝看闭上眼睛尝一口落雁峰可吃不到这等美味!” “不——要——”李七弦说什么也不上当只挑豆腐牛肉吃那羊头热气腾腾眼睑半开半合她连看都不敢多看。 郭传鳞正吃得口滑眼梢瞥见光影晃动又一名客人踏进饭铺找了个靠柜台的位子坐下瓮声瓮气要一碗煎豆腐、一个羊头和一桶白酒。 李一翥道:“听见没有来这里喝酒的都是识货人这家店的煎豆腐和羊头不同凡响别处是吃不到的……” 郭传鳞觉得那新来的客人有些眼熟趁着倒酒的空挡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人中等身材满面风霜脖颈粗壮肩膀和胸脯鼓鼓囊囊尽是结实的肌肉衣衫打满补丁脚边隔着扁担和绳索看模样是个卖苦力的山挑夫。 夹关以东素有“衡河纤夫葛岭挑夫”的说法在葛岭镇讨生活的挑夫不计其数其中更有“山挑”和“河挑”之别山挑夫跋涉葛岭河挑夫往来码头互不相扰。挑夫手头留不住银子赚了几个钱多半吃喝精光“程三桌”小归小酒菜着实不便宜不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李一翥颇感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郭传鳞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记起那挑夫曾在秦宅出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形迹隐蔽恰好被他瞅个正着。事后他问起此人韩先生说他是大帅麾下的“乌鸦”一伙有七八人乔装打扮潜入夹关打探军情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显然并不看好他们。 那“乌鸦”十有八九是冲着李一翥而来! 郭传鳞慢吞吞啃着羊蹄羊蹄没肉滋味全在一层皮上他心头闪过数个念头很快下定决心纳个“投名状”用食指沾了一点白酒在桌上写下“细作”二字。洪鲲脸色微变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李一翥不动声色他喝干碗里的白酒随手把桌上酒水抹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铁琵琶手 店小二端上一大盆烧鹅浓油赤酱喷香扑鼻转头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李七弦热切地望着爹爹跃跃欲试李一翥却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赵伯海麾下颇有几个硬手那人一身外门硬功女儿剑法尚未大成只怕不是他对手。 饭馆中顿时沉寂下来四下里充斥着异样的气氛连老板娘都察觉不对劲抬起头来一脸错愕。那挑夫骤然发难右臂暴长猛地抓住店小二的胳膊将他凌空抡起小二惊呼一声手脚乱挥翻滚着撞向李一翥与此同时挑夫像猛兽一样伏低身躯双腿发力朝门外冲去五指箕开狠狠抓向郭传鳞的左颈。 郭传鳞认出他的同时他也认出了郭传鳞。 李一翥探出手臂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胸口一收一吐卸去直撞之力把他甩落在柜台上。“喀喇”一声响木板四分五裂店小二疼得呲牙咧嘴屁股几乎摔成两半眼泪都淌了下来哎呦哎呦直叫唤。 这么一耽搁李一翥已来不及解救郭传鳞好在一旁的洪鲲反应极快长身探掌与那人换了一招掌心顿时剧痛难忍如被烙铁烫过肿了起来。 “是铁琵琶手你且退下!”李一翥及时喝退徒弟伸手一拍酒桶朝对方当头砸下那挑夫挥拳格开两股大力回旋激荡木桶裂成碎片酒水四散飞溅李七弦惊呼着躲到一边只有郭传鳞傻站在原地劈头盖脸泼了一身。 才交手一合那挑夫便察觉李一翥内功精湛刚柔并济正好克制住琵琶手。葛岭镇乃华山派的地盘再纠缠下去恐怕难以脱身他审时度势当即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猱身扑向店外。李一翥却不愿放过他他身材虽魁梧行动却极其敏捷几乎贴着对方同时闪到巷口开声吐气一掌劈向他肩头。那挑夫沉肩扭身起撩阴腿反踢他裆部逼得李一翥收回掌力侧身躲避。 双方拳掌翻飞顷刻间拆了七八招。洪鲲细看师父的掌法招招大开大合如长戟大枪锐不可挡那挑夫的铁琵琶手虽然犀利气势却落在下风只消 再过片刻定会败下阵来。他吁了口气低头看右手掌心心中一凛皮肉高高鼓起红肿处麻木不仁隐隐透出一团黑气似乎是中了剧毒。 “爹爹小心他铁琵琶手有毒!”李七弦点了洪鲲几处穴道阻止毒气上行麻利地撕下衣襟紧紧缠在他腕部拔下银簪比划了几下小心翼翼刺了个窟窿挤出黏稠的黑血。 洪鲲觉得腕部麻木不仁催促道:“师妹你用力没事!”李七弦有些下不了手郭传鳞接过银簪在他掌心划了个十字用力一挤洪鲲倒抽一口冷气眼看毒血飞溅手脚有些发软。 李一翥窥得空档忽使一招“夜叉探海”重重劈在对方后颈那挑夫应掌栽倒像一只空麻袋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李七弦匆匆跑上前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李一翥生怕那挑夫使诈用重手法点了他几处要穴这才张开右掌举过头顶透过晌午的阳光肤下黑气氤氲如小蛇扭动中毒着实不轻。 “爹——”李七弦惊呼一声。 李一翥提一口真气催动内功十指渗出丝丝黑气渐次变淡几近于无。他安慰女儿道:“无妨这种外门毒功只能逞一时之威远不及我华山派玄门气功!”话虽这么说如此霸道的铁琵琶手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师兄也受伤了。” 李一翥抓住洪鲲的手腕细细看了一回郭传鳞手劲极大毒血业已挤得七七八八剩下不足为虑他拍拍徒儿的肩膀道:“你只跟他换了一掌中毒不深回去吃几丸黄连解毒丹就没事了!” 洪鲲这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道:“那厮的铁琵琶手好生歹毒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旁门左道自成一体与中原的武功不同恐怕别有师承……” 李七弦从郭传鳞手中接过银簪似有些嫌弃随手递给“程三桌”的老板娘道:“这簪子好歹也值几两银 子抵这一桌酒菜绰绰有余剩下的就赔给店小二找个跌打医生整一整贴几张膏药伤筋动骨莫要大意。” 老板娘接过银簪掂了掂分量一迭声答应她久居葛岭镇江湖上的勾当多少有些耳闻不至于手足无措。 李一翥伸手把那挑夫拎起往腋下一夹催促道:“快走吧别惊动了官府平白多费口舌!” 四人朝巷口快步走去店小二慢吞吞爬起来一瘸一拐惊魂未定一个劲拿眼瞥老板娘指望她找个跌打医生来给自己瞧一瞧别留下什么残疾。 刑房设在赤龙镖局的地窖里由“无影剑”刘岳亲自主刑。 华山派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这种私刑逼供的勾当不便让外人知晓地窖之中除了掌门厉轼、首徒李一翥、总镖头刘岳外只有郭传鳞一名三代弟子他熟知叛军内情厉轼需要他分辨供词的真伪。至于洪鲲和李七弦李一翥早就告诫过他们擒获叛军细作的事守口如瓶不可泄漏分毫。 地窖原本用于贮藏冰块以备盛夏取用刘岳命人把冰块尽数搬空多烧几个炭盆那几个趟子手跟随他多年的知根知底不虞有失。 那细作被剥得干干净净绑在一张长桌上像砧板上的肉任凭宰割。地窖里温暖如春即使赤身裸体也不感到冷身体暖和以后对疼痛加倍敏感这是刘岳的经验之谈。 李一翥点破那挑夫的气门让他无法运气抵抗这一来也破了他苦练多年的铁琵琶手。 郭传鳞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目睹行刑的整个过程刘岳显然是个中老手他专挑外门硬功练不到的软档如眼鼻、指尖、胁肋、下阴、关节等处有条不紊地加重手法先插针再刷洗接着弹琵琶。他的双手轻拿轻放没有沾上半点鲜血那挑夫却疼得死去活来嘶声哀号惨无人形。 当刘岳慢条斯理地动手拆第三根肋骨时他终于挺不住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竹筒倒豆子 那挑夫姓罗名挺自称是西域金刚门传人练得一身外门硬功李一翥只道是铁琵琶手其实是金刚门秘传的毒琵琶手。金刚门偏安一隅向来有染指中原的野心出于这样的目的罗挺奉师命投靠赵伯海成为他麾下一名得力干将为叛军打探消息牵线搭桥。 早在叛军攻打谷梁城之前赵伯海便派出六只“乌鸦”潜入夹关各行其便暗中埋下钉子等候进一步命令。罗挺乔装改扮成山挑夫往来于葛岭碰巧打探得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一行远道而来助朝廷平叛兹事重大他权衡利弊当即翻山越岭间道赶回谷梁城回禀赵帅。不知何故赵伯海命他去秦宅拜见韩兵韩大略将华山派的动向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罗挺听说韩兵系赵帅的智囊言听计从举足轻重金刚门要在中原站稳脚跟绕不开此人他存了结交之心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他诧异的是韩兵对华山派掌门一支极为熟悉厉轼、仇诸野、李一翥这些名声显赫的人物之外连三代弟子中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了如指掌他错过许多的细枝末节被韩兵一盘问竟悄然浮出水面另藏玄机。 罗挺隐隐觉得韩兵似乎认为华山派掌门一支远道而来非为朝廷平叛而是为他而来。 交代至此厉轼与李一翥飞快交换了一个眼色又瞥了郭传鳞一眼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甚是知趣心中暗暗点头。无论听没听到在不在意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他表现出没听到不在意就好。厉轼执掌华山派多年念头早已通达不应苛求一个人“是怎样”只要“像怎样”就够了人是会演的心里怎么想跟表现出什么样完全可以是两码事譬如说一个人是厚道的是透过他行事“厚道”推断厚道的本性使然。换句话说他也许是个刻薄的人但他没有把这种刻薄表现出来掩饰得很好表演出“厚道”大可认为他的本性是“厚道”的。凡事问迹不问心至于阳奉阴违暗藏祸心只要他一剑在手斩破邪妄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岳继续施刑逼问罗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竹筒倒豆子唯恐稍作迟疑多吃苦头。 临去之时韩兵曾向罗挺透露葛岭镇 中还有一头“乌鸦”身份是生药贩子如有意外可向他求助。他教给罗挺一个事先约定的手势右手食指中指屈向掌心拇指无名指小指伸直形状像一只长嘴狗头以此辨认身份危机时刻可托付他传递消息。 罗挺深知葛岭镇危机重重步步惊心暗中查访生药贩子的下落迟迟没有进展。这日他偶然听同侪说起有一家口口相传的小饭铺“程三桌”打理得好酒好肉好汁水常有行商和贩子出入其间彼辈手头宽裕追求口腹之欲不在乎多花几两银子故此前去打探消息。说巧不巧罗挺远远望见李一翥一时动了心思贸然凑近去还没坐定就被被郭传鳞认出来暴露了身份。华山派掌门的首徒果然了得他最擅长的毒琵琶手在对方一双肉掌下只走了不到二十招就败下阵来。 刘岳翻来覆去反复盘问罗挺几次昏死又被强行弄醒他失血过多声音越来越低有进气没出气眼看是没救了。 李一翥忍不住提醒道:“别让他死了这个人还有用。” “交给刘鹞再重的伤也死不了!”刘岳用短刀撬开他的牙齿塞进一颗腥臭的药丸。刘鹞是他的次子自幼跟“渡世金针”薛神医学习医术半年前才回到镖局刘岳一心想让他拜入华山派成为落雁峰的三代弟子。华山派天资卓绝的俊彦不在少数医术过硬的却寥寥无几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刘鹞若上得落雁峰定能得掌门器重占得一席之地。 厉轼微微颔首似乎想起什么又转头问道:“传鳞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并无虚言。”郭传鳞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不大习惯这种血淋淋的拷打场面。 厉轼又问道:“一翥你怎么看?” 李一翥望着昏迷不醒的罗挺心中念头数转绝口不提韩兵之事沉吟道:“东进中原必取夹关欲取夹关先克谷梁叛军的野心恐怕在夹关以东谷梁城只是他们进犯中原的第一步。” “嗯不错。” “如能把乌鸦都揪出来叛军失去内应如同瞎子聋子不得越夹关半步谷梁城孤悬关外可徐徐图之。” 厉轼断然道:“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本派人手任凭你调遣务须把剩下的五只乌鸦揪出来以绝后患!” 郭传鳞一声不吭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心下却殊不以为然。人海茫茫搜寻“乌鸦”无异于/大海捞针连罗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躲藏在哪里靠华山派上下几十号人能有多大作为何况韩兵深谋远虑岂能不留后手“生药贩子”只怕是个明面上的幌子李一翥若处置不当只怕要吃亏。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操心的事跟他无关。 接下来的十余日郭传鳞成了局外人李一翥丢下徒弟女儿整天价不见人影自然也就谈不上指点他武功了。赤龙镖局笼罩在一派紧张的气氛中自李一翥以降华山派二代弟子一个个行色匆匆频繁出入镖局似乎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郭传鳞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是跟洪鲲李七弦待在一起尽量避免单独行动。三人渐渐熟稔起来有时也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李七弦爽朗活泼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洪鲲要沉稳一些但他们都不是有城府的人很好相处。 李七弦觉得爹爹新收的小师弟还不错唯一让她不满的是他似乎不大领秦榕的情推三推四始终不肯去见她。难道秦榕真的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秦家姊姊温柔美貌家境又好他有什么好挑剔的! 郭传鳞有自己的想法其实在他心中为叛军效力为朝廷效力加入青城派加入华山派都没有本质的分别。他随遇而安接受命运的安排首先要吃饱活下去然后再谋求过得舒适一点。只有经历过饥饿和死亡威胁的人才会有这样单纯朴素的想法这是李七弦无法理解的。 他之所以婉拒李七弦的好意目的也是为了韬光养晦保护自己。秦榕并不是他的佳配这一点李一翥早就告诫过他当初跪在庭下回厉轼话时他就注意到“辣手观音”冯笛的眼神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憎恶就像在看一坨屎。 只有不招惹秦榕才能避免与冯笛发生冲突况且他并不欣赏弱不经风的病美人。 他的感觉没有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树欲静而风不止 剩在息条山的半匹狼尸很快被狼妖的徒子徒孙发觉大爷身死人手尸骨不全这是泼天大祸事彼辈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忙不迭把丁大有的遗骸送回沧岭地穴。寅将军瞒不住只得道明前因后果自承失察以致折了一员大将恳请封使君降罪。 封使君沉吟良久并未处罚寅将军只命他交还血胎略作小惩。寅将军松了口气心中的懊恼无以言表早知道就不捅这个马蜂窝了结果非但没能出气反葬送了丁大有封使君面上没有十分责备恐怕是暗暗记了一笔。 然而令寅将军始料未及的是此事还没有完他无可奈何放手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将旧事重提。 来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头陀油光锃亮一个脑袋腮边颌下胡子蜷曲胸前挂一串玉佛珠细看却分明是一颗颗药水洗炼的骷髅头缩至拇指大小白森森寒碜人。那头陀也知晓沧岭地穴是有主之地谈吐甚是客气寅将军却察觉他客气中颇有自傲显然非是寻常之辈并不擅自做主请他在地穴外稍候自去禀告封使君。 寅将军的谨慎没有白费封使君听了那头陀的形貌沉吟良久亲自起身出迎命寅将军备下酒肉好生款待。 月上山巅妖气氤氲封使君与那头陀分主客坐定饮血酒吞血食随意说些闲话寅将军听出他们交情匪浅乃是未得道前的旧相识心中猜测那头陀亦是开智的大妖只是一时半刻窥不破底细。 酒过三巡那头陀转入正题原来六十年前他投入西域金刚门当了一名供奉赐名“八指头陀”修炼佛法将一身妖气尽数隐去得了莫大的好处。封使君心中哂笑什么“八指头陀”他本是一头四爪青狼“八指”云云暗合四爪之数罢了。 那八指头陀也知道瞒不过封使君一笑了之喝下杯中血酒进而道明来意。原来妖皇有意拓展妖域恰逢地发杀机龙蛇起陆金刚门主 暗中扶持赵伯海染指中原膏腴之地待时机合适振臂一呼挟妖物大军攻打仙城。眼下赵伯海占了谷梁城止步于夹关他奉金刚门门主差遣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只是孤掌难鸣故此来找封使君。 昔日仙主与妖皇达成默契以沧岭为界东西八百里人妖混杂各凭手段争斗。随着仙城强势崛起妖物势力消减大梁国兵出夹关修筑城池步步为营一步步将疆域推向沧岭。封使君因地穴得道不愿弃了根本于是收敛爪牙韬光养晦以免引来仙城征讨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修道人还没出现金刚门倒先找上了门。 不过金刚门主决意拓展妖域当时得了妖皇默许他挡不住也无法置身事外封使君沉吟良久道:“这是妖皇征辟还是头陀的意思?” 八指头陀呵呵笑道:“老兄不是我小看你妖皇何等尊贵说起你我的名头便是污了他老人家的耳。实话跟你说是我擅作主张途经沧岭顺路跟你打个招呼透个底你若不愿也无妨只是人妖纷争沧岭乃百战之地断无独善其身的可能这一节你可要想清楚。” 封使君明白他的意思道:“然则头陀意欲何为?” 八指头陀道:“金刚门中有一后辈弟子却是人族出身投入赵伯海麾下为其奔走打探消息数日前传来警讯陷落在葛岭镇中我欲将他救出问明夹关情势。” 封使君心念数转沉吟道:“夹关可有仙城的修道人驻守?” 八指头陀笑道:“封使君果然洞若观火据门主夜观天象有剑修吞吐剑气引动星光荡漾气象不凡当是华山宗的路数。” 封使君看了他一眼心道:“剑修来去如电杀伐第一难怪他不愿孤身涉险。不过华山宗的路数……倒是应了那桩过节……” 八指头陀察言辨色试探道:“封使君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封使君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略略说了几句寅虎、丁狼二妖先后在息条山遇挫前者失了一条前臂后者毁去半匹肉身下手之人乃是赵伯海麾下一叛兵姓郭名传鳞此子被华山派夤夜掳去就此不知所踪。沧岭地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岂能再装聋作哑封使君明面上安抚下寅将军暗中卷一阵妖风亲自去谷梁城走了一趟迷了了几个叛兵将前因后果打听清楚。华山派乃是华山宗扶持的下宗一在仙城一在江湖二者干系非浅华山派掳去郭传鳞当是此人身怀异宝可入仙城修道。 八指头陀亦想到了这一节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华山宗的剑修是为收徒得宝而来的难怪仙城之人最热衷干这勾当!” 封使君没有再犹豫沉声道:“既然妖皇有意拓展妖域金刚门为前驱吾身处沧岭首当其冲愿为马前卒先行探路开道。”眼下夹关只有一名华山宗的剑修驻守仙城修道人尚未倾巢而出为王前驱冲杀一阵最好吃点皮肉亏受点不轻不重的伤再退回来就没人多说什么了。 八指头陀心中一喜拊掌道:“有老兄相助定可一鼓作气拿下夹关!嘿嘿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你我多得些血食也是应有之意若能擒下华山宗的剑修炼成血胎大药可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封使君摇首道:“擒下剑修谈何容易他若要走你我如何留得住?” 八指头陀狞笑道:“他不是为收徒而来的吗?先擒了那姓郭的叛兵一根根手指扭断一块块肉割下来看他忍不忍得住!” 封使君顿记起息条山中腾起那一股凶戾之气心中暗暗冷笑郭传鳞身上宝物多半是一宗杀伐利器小瞧了他保不定打鹰反被鹰啄眼吃个大亏。他也不去提醒八指头陀血胎大药也罢杀伐利器也罢既然撞上了两个人分何如一个人独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躲不过十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天午后郭传鳞正在练武场边闲站看一帮趟子手熬炼筋骨忽然心有感应一个高挑的女子从背后掩来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片刻后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就是那个青城派的余孽?” 郭传鳞转过身看到了冯笛瘦削的脸庞两道干硬的眉毛在眼梢处微微上挑平添了几分凶相。这个女人像霜打的茄子从眉眼轮廓看霜打之前也曾是个俊俏的美人。他退后半步低眉顺眼叫了声“冯师叔”揣度她的来意。 冯笛冷哼一声急躁道:“别叫我师叔!掌门把你列入华山派门墙李一翥收你为徒并不代表我认你这个师侄!” 女人不讲道理起来无可理喻郭传鳞只得应道:“是!” “你学过青城派的功夫你师父是叫韩兵吧?”她把“韩兵”这个名字咬得特别重郭传鳞从中听出了厌恶、恐惧、痛恨、疑惑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心中微微一动。 “韩先生不是我的师父他没有正儿八经传我武功只把一本秘籍丢给我让我自个儿去练。对了那本剑术秘籍还是谷梁秦家的收藏。” 秦榕叫她一声“姑姑”秦家收藏青城派武功秘籍上一代的恩怨纠葛牵扯到后辈身上未免有些不公。冯笛双眉倒竖显然听出他言外之意森然道:“你这种话只瞒得过掌门和李一翥韩兵绝不会平白无故把青城派秘籍送人。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遇到忧患灾衍不要怨!” 这一番话跟韩兵当初所说如出一辙冯笛对青城派知根知底犹在华山派掌门厉轼之上。她到底是谁?她跟韩兵之间又发生什么故事?郭传鳞矢口否认咬死道:“冯师叔我确实照着一本旧书练了几天青城派的剑法韩先生不是我的师父我只是他手下一名亲兵……” 冯笛重重一巴掌甩了上来郭传鳞没有躲闪巴掌打在脸上红热肿胀留下五个清晰可见的指痕。她歇斯底里叫道:“别叫我师叔别在我面前撒谎!韩兵选中了你你就是青城派的狗当了一天的狗就一辈子都是狗!” “冯师叔……” 冯笛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她用上了几分内力打得郭传鳞一头栽倒在地额头磕在树干上划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郭传鳞坦然迎上她的双眼没有回避也没有怨尤目光清澈得如同秋日涧水。 往事历历在目冯笛浑身发抖抬脚踩在他小腹上一点点用力牙咬切齿地说:“你是韩兵安插进华山 派的奸细杀不尽的青城派余孽……” “冯师叔!郭师弟这是怎么了?”洪鲲及时出现高声叫破救了郭传鳞一命冯笛飞快地收回脚冷哼一声丢下他扬长而去。 事后郭传鳞三缄其口无论洪鲲和李七弦怎样追问他都没有多解释只是无奈地笑笑仿佛一切不公正的待遇发生在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韩兵告诫他“不要怨”时是不是预料到了他的命运?郭传鳞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心中燃起一团火他渴望变得强大渴望了解青城派与华山派之间无法化解的积怨孰是孰非用自己的意志来评判。 他是有师父的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受了欺侮当师父的是不是也该为他出头。这一巴掌这一脚打在他身上就是打在李一翥的脸上!郭传鳞独自守在庭院里他没有催动血气平复伤势他知道自己脸颊肿胀灰头土脸看上去很糟糕很可笑他强迫自己停止腰板像标枪一样站得笔直耐心等待李一翥出现。李七弦于心不忍劝了他几次都没能劝动她知道师弟看似宽厚实则拿得定主意心中对冯笛也有几分怨气。 直到中夜时分李一翥才回到第一眼看到徒弟时他愣了一下直到郭传鳞叫了一声“师父”才醒悟过来问起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郭传鳞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语气平静他只描述事实并不添油加醋。李一翥没有激动更没有愤怒他沉默良久涩然说:“师妹与韩兵有深仇大恨她迁怒于你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以后我会避着冯师叔的。冯师叔与韩先生……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隔着薄薄的门板李七弦也竖起耳朵她对此极为好奇百思不得其解冯师叔为何如此痛恨韩兵乃至于迁怒郭传鳞? 李一翥避而不答斟酌道:“离她远一点这段时间我照顾不到你。” “是我知道。我会跟师兄师姐待在一起的。” 徒弟受了无妄之灾做师父的出于某些原因不能为他出头李一翥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郭传鳞很懂事他没有哭诉哀求自己为他做主李一翥决定补偿他顺便兑现当初在“程三桌”许下的诺言至于他能不能消受那是另一回事了。 女儿在屋里听壁角李一翥拍拍他的肩膀含糊其辞道:“最近的事很棘手我本想处置妥当回落雁峰再指点你武功现在看来我们须在葛岭镇逗留一阵。闲着也是闲着你先练些基本功吧。” 他重重咳嗽一声推门踏入屋内瞪了瞪眼李七弦吐吐舌头一扭身跑回房去。李一翥从墙角箱笼里翻出一件背心、一双绑臂和一双绑腿颜色暗淡边缘有些发毛开叉显然是用了很久的旧货旧虽旧保养得还算用心随手交给郭传鳞叮嘱道:“到镖局的练武场找些黄沙填进去塞结实为止穿外袍里面多做些奔跑、摸高、下蹲、支撑的练习晚上睡觉再脱下来直到你感觉不到黄沙的分量再换成铁砂。这是为师这一支入门的基本功让洪鲲教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郭传鳞谢过师父见李一翥神情颇有些倦怠知趣地躬身告退。他抱着那一堆东西穿过冷清的镖局回到西厢房路过洪鲲的居所窗没关严实隙开一条缝他张望了一眼洪鲲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鼻息均匀似乎被他目光惊动蓦地睁开双眼朝他笑了笑。 四下里一片安静月光透过窗棂明晃晃照在地上郭传鳞把背心展开叠好然后又整理起绑臂和绑腿。洪鲲摸到他屋里压低声音道:“师父答应教你武功了?” “是的说是师门一支入门的基本功还请师兄不吝指点。” 洪鲲笑道:“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这第一步就是锻炼膂力、腰力和腿力在平地上摸高蹲低还不算什么等回到华山落雁峰每天担水走山路那才是真正的磨炼。” “难道秦榕也得做这样的练习?”就她那病恹恹的模样郭传鳞觉得填满黄沙的背心能把她压趴下。 “秦师妹自然是不必的。掌门师祖传下数门剑法各不相同师父练的是阳刚一路刚猛无俦所以要锻炼膂力腰力腿力冯师叔走的是阴柔一路讲求轻盈变化适合女子修炼。无论哪一路剑法练到极致处相差都不大。” “这么说来师妹她也穿过沙背心?” “怎么不是咱们这一支练功没有偷懒省力的捷径师父一直说师妹吃不了苦基本功没有练扎实其实对女子而言她已经很难得了。对了这些话可不能对她讲师妹要生气的!”洪鲲有些后悔说漏了嘴。 “我知道。” “时间不早了累了一天快些睡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练功顺便叫上师妹。” 郭传鳞点点头送走师兄仰天躺倒在床上合上眼就睡着了睡得十分香甜。隔着一道墙板听着轻微的鼾声洪鲲反有些纳闷被冯师叔揍得鼻青脸肿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一点都不气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救你一命 何衢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很早就成为一只“乌鸦”潜伏在葛岭镇将近有四五年并不在赵伯海派出的六只“乌鸦”之列。与他接头之人神神秘秘出手阔绰提供一笔数目不小的本钱何衢每天往来于药铺、酒馆和青楼结交一干尚医军主功曹参军也没人查账心思渐渐淡了下来。他与罗挺不同并非江湖中人连武功都没练过只为报答恩主才答允充当内应。内应非是细作没人找上门来他大可堂堂正正当个良民什么都不必做。天长日久何衢早把自己的身份抛在脑后正儿八经当起了生药贩子并且娶了两房妾室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葛岭镇做生药生意的大小也有几十号人一开始何衢并没有引起华山派的注意。他祖籍京城其父开了二十年的生药铺兼做坐堂郎中糊里糊涂把生药当成药用医死了人家业败得精光只得背井离乡四处奔波一来二去定居在葛岭镇重操旧业混口饭吃。何衢读得几年书识了几个字子承父业学做生意待其父病故顺理成章接手生药铺恰逢时疫囤积的药材价格高昂本钱翻了数倍。 一切都无懈可击。 最早提到何衢的是赤龙镖局总镖头刘岳的次子刘鹞。刘鹞师从“渡世金针”薛神医医者父母心恰逢南方大疫薛神医劳累过度染时疫过世。疫死的人不能入土刘鹞遵从师命将尸身烧成灰携回葛岭镇安葬。离家多年赤龙镖局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刘鹰虽是趟子手俨然以少镖头自居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并不和谐。刘鹞闲来无事跑遍葛岭镇大大小小的药铺对何衢印象深刻他开的生药铺货源贫乏生意寥落偏生与夹关驻军拉上了关系转手倒卖药材白赚三分利旁人敲不开门路敢怒不敢言。 华山派上下彻查“乌鸦”赤龙镖局也派遣人手相助刘鹞听说他们在找一个“生药贩子”怀疑是叛军派出的细作他随口说何衢的生意有古怪。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岳闻言心中一动死马当活马医命一个精细的心腹去摸摸何衢的底一来二去发觉他 起家的本钱来历不明大有可疑。 刘岳将此事告知李一翥二人商议下来决定寻个陌生面孔前去试探一下。这差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大胆细心之余要对叛军内情了如指掌才好赤龙镖局中正好有这么个合适的人选试探何衢的差事就落在了郭传鳞身上。 维护军方这条线夯足银两就行已经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何衢每天到生药铺转一圈查点一下账目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除此之外只在青楼酒馆消磨囊中宽裕毫不吝惜银两。这一日赤龙镖局的趟子手传来消息说何衢离了生药铺一路闲逛往三闾酒楼而去。日上中天时辰尚早青楼还没有营业何衢似乎打算喝上几杯再去找熟悉的相好消遣一番。他在三闾酒楼包了个雅座逢端午、中秋、春节三节结一回包银出手阔绰从不拖欠老板小二把他当财神爷供着每季顶鲜的时令都请他第一个品尝。 李一翥拍拍徒弟的肩膀命女儿拿几锭银子塞到郭传鳞手里叮嘱了几句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郭传鳞抬头看看日色拍了拍衣袍施施然穿过长街一路东看看西瞅瞅像极了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他路过三闾酒楼似乎感到腹中饥馁循味退了回来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在店小二殷勤招呼下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李七弦远远看在眼里忍不住嘴角上扬偷偷笑了起来。小师弟演得真像任谁都看不出破绽那种外乡人的味道让她记起自己第一次下山来到熙熙攘攘的大城市目不暇给惶恐不安——秦姊姊是不会有这样的经历的她打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家闺秀。 李一翥看了女儿一眼心中有些异样她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三闾酒楼上下二层楼下接待散客鱼龙混杂不无嘈杂楼上是雅座专为贵客而设。店小二颇有眼色见郭传鳞一身崭新的衣袍袖囊中沉甸甸颇有分量便将他引上二楼小间殷勤服侍。郭传鳞命他挑好酒好菜按一人分量送上 店小二答应一声心中欢喜这样的客人最好说话要面子虚报几分酒钱也没关系。 店大灶旺店小二麻利地送上一盘羊肉一盘醋鱼一盘烧鹅一碗葵羹酒是上好的沥春酿杯盘盅筷都十分考究。郭传鳞挥挥手命他退下自斟自饮喝了三五杯风卷残云把菜吃了大半酒是喷香的佳酿可惜软绵绵不够有劲菜肴滋味可口非张癞痢所能及。 念及张癞痢他倒有些怀念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鼾声如雷的悍卒营不知张癞痢过得如何是否还在当他的伙夫头。 酒足饭饱郭传鳞结了饭钱摇摇晃晃往外走去似乎不胜酒力脚下一个踉跄撞进临街一间雅座何衢正自斟自饮被他吓了一跳愕然抬头相望。店小二忙扶住郭传鳞一迭声致歉郭传鳞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似乎认出了何衢大着舌头笑道:“这不是生药铺的何老板嘛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何衢眨眨眼对他一点都没印象郭传鳞踏上半步挡住店小二右手食指中指屈向掌心拇指无名指小指伸直形状像一只长嘴狗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一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来陪何老板喝两杯!” 该来的总会来躲都躲不过何衢脸色微变心念数转掩饰住惊愕的心绪干笑着招呼道:“好好!原来是老兄一时眼拙竟没认出来该罚该罚!许久未见想念得紧呵呵……呵呵……” 店小二见他们相识心中一松没有得罪财神爷就好他赔笑几声知趣地退了出去。 郭传鳞掩上房门一屁股坐到何衢对面拿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一块粉蒸肉送进嘴里不咸不柴肥而不腻果然是三闾酒楼的拿手菜滋味无穷。何衢咽了口唾沫稍稍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阁下从哪里来?有何贵干?” 郭传鳞指指西边嘲笑道:“何老板明知故问自是从赵帅军中来。有何贵干嘿我是来救你一命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金刚血胎药 故弄玄虚危言耸听何衢不是刚入世的愣头青哪里会被他几句话吓倒郭传鳞又下一剂猛药道:“葛岭镇除了你之外还有一头‘乌鸦’乃是西域金刚门的弟子姓罗名挺装扮成葛岭挑夫不小心露了行踪被华山派揪出来吃不住拷打牵连到你。眼下华山派正四处搜查生药贩子那些外来户一个个销声匿迹眼瞅着就要轮到你了。” 何衢抬起酒色过度的双眼打量了他半晌轻声道:“谁让你来找我的?” 郭传鳞心知他起了疑心念头数转略略说了几句韩兵韩大略的相貌何衢长叹一声万念俱灰涩然道:“你要我做什么?” 果然是韩先生埋下的钉子郭传鳞感慨万千赵帅派出的“乌鸦”都是江湖中人身手矫捷以一当十不在话下韩兵却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太过显眼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唯有平常人才能像一滴水融入江海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一举奠定胜局。他心中没由来腾起一阵明悟何衢埋得如此之深韩兵当是看在金刚门的面子上才透露一二罗挺没有熬过酷刑辜负了他的信任攀咬出这枚重要的暗子。 韩兵是对的罗挺之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他也不需要意识到。他是操纵在韩兵手里的棋子由于某个意外提前暴露了出来。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郭传鳞道:“跟我走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何衢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郭传鳞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朝楼下打量形迹可疑的华山派弟子正沿着长街搜索三三两两朝三闾酒楼而来。何衢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发抖求教道:“我……我……我我我该怎么办?” “酒楼后院有个茅厕翻窗出去就是一条小巷离开镇子到葛岭去避一避风头。” 何衢没了主意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言听计从。二人出得雅座店小二迎上前来 见何衢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忙关心有加。郭传鳞将他挤到一旁含糊道:“何老板吃坏了肚子我先带他去后院解手你把酒菜收拾一下煮一锅酸辣鱼汤来醒酒要上好的金色鲤鱼切记抽去背上两条腥筋……” 河套盛产鲤鱼郭传鳞打小就知道鲤鱼要去筋才好吃店小二闻言吐了吐舌头果然是吃鱼的行家里手上好的金色鲤鱼可是难得的稀罕货不过有何老板这大财神在白花花的银子洒出来什么鱼弄不到。他高声答应自去后厨吩咐一扭头眼梢瞥见二人穿过大堂往后院走去心中并没有十分在意。 等了小半个时辰新鲜热辣的醒酒汤已经煮好却不见何衢回转来难不成是拉稀软了腿脚跌在茅坑里爬不出来了?店小二匆匆赶去后院站在茅厕外叫了几声里面没有回答捏着鼻子走进一看窗户半开半阖四下里空无一人。他心中不禁犯了嘀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丢下手头的生意赶着去找掌柜回话。 三闾酒楼后院隔了一道高墙是一条幽深幽静的小巷何衢双手反绑嘴里填了三颗核桃一条毛巾勒住口鼻从头到脚套在麻袋里粗麻绳缠得严严实实塞进马车一路的的不紧不慢送入了赤龙镖局的地窖。 刘岳解开麻袋将何衢倒了出来囫囵还算囫囵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精神萎靡一个劲翻白眼。扯下湿漉漉的毛巾却见他两颊鼓胀被什么东西撑得肿胀/红亮模样像松鼠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淌。抠出一颗核桃再抠出一颗又抠出一颗亮晶晶沾满了口水何衢长长舒了口气放了个响亮的臭屁刘岳摇了摇头这都是谁干的缺德事塞三颗大核桃想得出来! 还没顾得上拷打盘问罗挺忽然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何衢身上。他破了气门一身功夫付之东流身躯千疮百孔又被双股湿麻绳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柱子上按说是一条死鱼翻不了身。不想众目睽睽之下新伤旧伤转眼痊愈罗挺浑身肌肉鼓胀力量如涌泉麻绳寸寸断裂轻易就挣脱束缚怒吼一 声朝刘岳扑去。 李一翥反应极快反手抽出后背大剑沉身扭腰将对方阻了一阻。罗挺一拳击中剑脊嗡嗡作响似非血肉之躯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李一翥胸口一闷立足不稳连人带剑摔将出去后背撞入泥墙陷入大半只留手足在外。饶是他气功精湛被这一击之力所伤脏腑震荡手足酸软一时间动弹不得。 刘岳心知不妙提起何衢振臂一掷挡他一挡哪知罗挺失去理智十指如钩抓住何衢双肩轻轻一撕生生扯作两半内脏鲜血哗啦撒了一身。刘岳号称“无影剑”走南闯北在江湖上也是号人物常听人自诩“手撕虎豹”心中不以为然不过押镖走江湖最要紧是“人脉”花花轿子人人抬也不去戳穿当真凭了双膀之力将人撕成两半却还是第一次目睹。他哪里敢硬扛闪身躲在一旁汗毛倒竖一颗心怦怦乱跳比初出茅庐时独斗劫匪还要紧张。 罗挺浑身是血形同恶煞嘴里不知咀嚼着心还是肝伏身一蹬双拳齐齐击出从地窖内破土飞出纵声厉啸葛岭镇上下俱被惊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赤龙镖局出了什么幺蛾子。崇山峻岭之中八指头陀霍地起身呵呵笑道:“金刚血胎药力发作那后辈不时即将杀出我先走一步前去接应若华山宗的剑修杀来还望老兄拖延一二。” 金刚门弟子外出历练临行之时会吞下一枚“金刚血胎药”纳于丹田作保命之用危急之时以秘术催发药力刺激之下肉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逃生师门长辈心血来潮有所感应亦可及时赶来接应。罗挺吞下的这枚“金刚血胎药”其中蕴藏了八指头陀一丝精血他落入华山派之手气门被破心知无可幸免当即催动秘术只是八指头陀的精血太过霸道他一介凡夫挨了十多日药力才彻底发作。 封使君颔首应允举目望向葛岭镇却见凶煞血气氤氲而起凡夫如蝼蚁兀自不知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踩了尾巴的猫 地窖之中除了李一翥和刘岳还有郭传鳞立于一旁听候差使不知何故罗挺对他是若不见迫退李、刘二人头也不回夺路便走一路杀出练武场当者披靡无人能经得起他一拳一脚。郭传鳞暗暗松了口气在他眼中罗挺体内血气勃发与息条山的妖物一般无二他渴望吞噬血肉拼命压制冲动生怕露了破绽被人察觉天大的秘密。 李一翥运足气功摇动双肩从土墙中挣了出来灰头土脸骨软筋酥才跨出半步就单膝跪倒在地。他目光落在郭传鳞身上强提三分精神喝道:“去叫李七弦躲起来看住她千万不要逞能!快去!” 此言正和心意郭传鳞答应一声匆匆奔上墙边的木梯。这节骨眼上还要爬梯李一翥恨铁不成钢待要骂他几句忽记起此子入门未久从未习得轻功骂他也没用。 刘岳听得惨叫声此起彼落顿时脸色大变顾不得招呼李一翥扭头跃出地窖。放眼望去赤龙镖局成了修罗场到处都是残缺的尸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刘鹰一瘸一拐蹩上前来惶恐道:“爹爹爹爹怎么办?” 刘岳五内俱焚他打点这赤龙镖局着实不易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折去了小半人手光抚恤就要耗去大半积蓄叫他如何撑得下去。他双目血红强忍住怒火道:“没事人没事就没事……快把你二弟找来救人要紧能救一个就救一个……” 罗挺得“金刚血胎药”之助药力澎湃终不得长久他脑中尚有一线清明在药力耗尽之前若不能找到师门长辈庇护绝无生理。是以他虽然痛恨华山派和赤龙镖局坏了自己一身武功将挡路之人屠戮殆尽却也没有四处杀人泄愤足不停步径直闯出镖局循着血胎指引投葛岭而去。正当他埋头狂奔之际一道剑光从他胁下掠过摧枯拉朽右臂连同头颅滚落在地残尸向前冲出十余丈才颓然倒地距离镖局正门只有数步之遥。 利剑兜了半圈倏尔折返落入厉轼手中“呛啷”一声收回鞘中。刘岳长 长舒了口气若被此獠闯到葛岭镇上大开杀戒便是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脱嫌疑只要祸事不出赤龙镖局凭华山派的名头暂时还按得下去不至于掀起轩然大波。 郭传鳞按住李七弦鬼使神差没有早一刻没有迟一刻刚好从拐角探出头来眼眸凝处窥得真真切切。太岳神剑果然不同凡响只一剑便将那妖化的罗挺断臂枭首华山派掌门厉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震惊四野他倒抽一口冷气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这一剑如同斩在自己胁下触目惊心感同身受。 李七弦被他按在怀里嗅着男子的气息扭来扭去挣不脱什么都看不见羞恼之下重重一脚蹬在他脚上如中铁石震得脚心发麻。郭传鳞这才缩回头来意识到自己被踩了一脚假模假样叫了一声疼松开双手放脱师姐弯腰去揉脚背。李七弦双颊通红心中有些慌乱瞪了他一眼狠狠道:“你干什么?” 郭传鳞仰起头老老实实道:“师父叫我看住你千万不要逞能。” 李七弦咬着嘴唇忽然泄了气抱怨道:“爹总是把我当小孩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算了不是你的错有没有踩疼你?” 郭传鳞呲牙咧嘴揉了一阵起身跳了跳道:“还好没事骨头没断晚上拿热水敷一敷就好。” 不远处响起一阵喧哗刘岳喝令趟子手收敛尸身冲洗血迹但凡有一口气在速速送往刘鹞处医治。四下里乱成一团哭声喊声沸反盈天郭传鳞想了想凑到师姐耳边正待说些什么李七弦吓了一大跳向后一个虎跳双手护在胸前摆出“拿云手”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郭传鳞搔搔脑袋提高声音道:“师父被那厮撞了一下似乎受了点伤还在地窖里咱们去看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父女连心李七弦顿时紧张起来抓住师弟的衣袖一迭声发问郭传鳞引着她快步朝地窖奔去随口敷衍了几句李七弦嫌他答得不用心忍不住在他 上臂拧了一把。 李一翥以大剑撑地摇摇晃晃走出地窖恰好望见女儿跟郭传鳞打情骂俏眼珠都快瞪了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慢慢坐到在地。李七弦吓了一大跳丢开郭传鳞飞快奔上前扶住李一翥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爹爹你没事吧?” 李一翥勉强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没事也被你气出事来!我问你你拧那小子干什么?” 李七弦脸一红嘟囔道:“拧他又怎么了!” 李一翥见郭传鳞甚有眼色站得远远不凑上来闷声闷气道:“你娘就一直拧你老爹的……我问你你莫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李七弦跳了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嚷嚷道:“谁看——” 李一翥生怕她不知轻重乱说话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李七弦掰开他的手声音一落千丈委委屈屈道:“谁看上他了是秦姊姊看上他了!” 女儿大了心思绕来绕去没娘开解叫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办?李一翥咳嗽几声道:“没看上就好没看上就好那小子不是良配秦榕那丫头鬼迷心窍别跟她一样犯傻……” 李七弦心中忽有些委屈秦榕被华山宗的剑修看中赐下灵药养好了身子便要去仙城拜师凭什么说别跟她一样犯傻?旁人不信秦姊姊的眼光可她什么时候看错过?她若看错了郭传鳞又有什么仙缘修道学剑?她哀怨了一阵忽然醒悟过来难道爹爹竟没有说错她当真看上了小师弟? 李一翥手足无力朝徒弟吆喝一声叫他过来搭把手郭传鳞忙上前去与李七弦一左一右扶起师父往东院缓缓行去。 镖局大门隆隆合上厉轼长身而立目光越过往来人群落在一头陀身上以手按剑眼中精芒闪动。视线交织终被镖局大门隔开八指头陀垂下眼帘捏着胸口骷髅佛珠心道:“来迟了一步救不下罗挺。华山派竟藏了一个邪修也是咄咄怪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好自为之 形势有变八指头陀毫不犹豫退出葛岭镇与封使君会合从长计议。 青狼法眼窥破虚妄他与“太岳神剑”遥遥对了一眼隐约察觉对方亦是一名修道人道貌岸然之下透出一丝丝邪秽的气息。小小葛岭镇中竟出现了两名修道人其中一人还是以杀伐见长的剑修原本的打算落了空他知难而退厉轼出于某种考虑故作不知纵其离去。 八指头陀全身而退封使君却是生生拖住华山宗的剑修激斗一场消耗了不少血气。据封使君所言那剑修是个女子灰纱蒙面露出一双凌厉眼眸一袭黑衣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仗剑冲杀进退如电她似乎并不在意葛岭镇中生民死活只顾盯着封使君缠斗似乎存心拿他试剑诸般套路一变再变见奈何不了对方失去了兴致飘然而退。 试剑云云说得轻描淡写八指头陀却深知其中的凶险飞剑攻伐何等凌厉封使君一招不失全接下来道行之深手段之强出乎他意料之外。八指头陀皱起眉头琢磨片刻道:“仙城华山宗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不至自毁清誉那女修只怕是装作不在意镇民死活以免封使君加以要挟陷入两难。” 封使君不置可否淡淡道:“也许吧人心叵测谁都说不清。”八指头陀的猜测或有道理但他与那剑修劈面相斗剑心通明剑意即心意他不会弄错的用无辜的性命去要挟那剑修无异于与虎谋皮。 八指头陀亦讲了赤龙镖局中的一场变故罗挺借金刚血胎药力杀出重围却被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一剑斩杀厉轼并非寻常江湖中人似是邪修路数大梁仙城中邪修势力不小厉轼借华山派藏身只怕另有黑幕。 封使君对此毫不在意眼下最棘手的是华山宗剑修一旦与华山派掌门厉轼联手他们非但占不得便宜反而进退维谷不知从哪里下手。八指头陀背负双手皱起眉头踱来踱去寻思了一个又一个主意最后试探道:“有道是正邪不两立先将厉轼 的原形逼出来看那华山宗的剑修作何打算?” 封使君并不觉得这主意高明到哪里去不过八指头陀奉金刚门主之命来到葛岭镇定不肯不战而退无论如何也要闹个天翻地覆才交代得过去。他想了想提醒道:“正邪不去管他葛岭镇中当真只有两名修道士?” 八指头陀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却不敢打包票不过封使君所虑也有道理二对二尚可一斗再有第三名修道士搅局他们万万接不住。他寻思了一回心不甘情不愿道:“也罢待得月朗星稀我且算上一回凶吉再作打算。” 封使君看了一眼他胸前的骷髅佛珠心下了然颔首表示这才是老成之举。 赤龙镖局中华山派掌门厉轼探视过李一翥命他好生歇息安心养伤。罗挺为药力催发透支寿元双臂有十龙十象之力李一翥与他硬拼一记吃了不小的亏脏腑震动筋骨皲裂虽无性命之虞短时间内不宜与人动手。李七弦听了掌门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性命无碍就好趁此机会将养十天半个月省得每日介跑来跑去没个消停。 厉轼看了郭传鳞一眼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似乎错了什么细细寻思助秦榕斩断尘缘并没有做错什么大概是念兹在兹一时多虑了。他温言宽慰了几句问起李一翥教了他些什么功夫随口指点几句以示关怀郭传鳞听者有意一一记在心中。 从始至终厉轼都没有察觉郭传鳞体内的异样。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郭传鳞心窍中那一点血气大有来历轻而易举就瞒过了厉轼的双眼不在话下。 赤龙镖局内愁云密布花厅辟为灵堂停满了棺材厉轼看了一回摇摇头独自绕到练武场的东北角却见花团锦簇的荼蘼架下静静立着一个黑衣女子面容藏在灰纱后只露出一双眼眸。他吃了一惊停下脚步拱手道:“厉某见过上宗尊使!变生不测门下弟子死伤惨重一时心乱如麻未曾远迎还望尊使见 谅。” 那女子摆手道:“无妨妖物来袭非战之罪适才在葛岭之上我被一头虎妖绊住脱不开身无暇顾及此地。你斩杀了金刚门的弟子很好当断不断非受其乱‘金刚血胎药’极为霸道药力灌顶半刻之内化身妖魔非凡人可匹敌。” 厉轼道:“那些大妖越过沧岭入侵夹关行事肆无忌惮难不成打算重启人妖之争?” 那女子道:“兹事重大眼下难有定论我已飞剑传书禀告宗门不日自有前辈到来主持大局。妖域蠢蠢欲动仙城不会袖手旁观赵伯海的叛军只是癣疥小患没有妖物相助再多十倍也打不破夹关。形势有变你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碍手碍脚趁早回落雁峰去保存实力方是上策。” 厉轼心中一动应道:“尊师所言极是厉某明日就携弟子离去。” 那女子道:“好生看顾秦榕以丹药调养气血莫要传她世俗的武功坏了灵性待到此间事了我自会去落雁峰接她。” 厉轼道:“得尊使看重这是秦榕的缘法厉某自当用心。厉某有一冯姓女徒系秦榕嫡亲姑姑陪她居于孝子峰孝子峰清幽险绝也省得受人打扰乱了心境。” 华山东西南北中五峰五支南峰最高有一峰三顶之称其中落雁峰居中东侧一顶为松桧峰西侧一顶为孝子峰厉轼居落雁峰仇诸野居松桧峰冯笛居孝子峰三峰之间有铁索相通劲风如刀滑不留足寻常弟子宁可远兜山路也不愿走铁索近道。 那女子对华山诸峰谙熟于胸略一回想微微颔首显然甚是满意。她从袖囊中取出一瓶丹药随手抛给厉轼敲打道:“这是今年的份额拿好了。人妖大战将起日后有你效力的机会重返仙城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好自为之!” 厉轼紧紧握住瓷瓶低下头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心中却如同毒蛇噬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摸着石头过河 八指头陀法眼无差厉轼确是邪修出身他本是“醍醐宗”的弟子一场祸乱后才转投华山宗为其奔走受其驱使。 仙城诸多宗派有玄门和左道之分“醍醐宗”属于旁门邪修即便在左道宗派也不受众人待见。“醍醐”二字取“醍醐灌顶”之意讲求功法道行非我所有乾坤天地暂借一用师可传徒兄可传弟薪火不断水涨船高。这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哄骗不知情罢了醍醐宗功法的核心便是夺取他人道行充当资粮壮大己身正如杀猪杀羊吃肉肥了自己坏了他人。邪修炼化精血反哺己身大抵与醍醐宗相仿问题在于醍醐宗太过弱小上下统共就那么十几只小猫小狗还不能相互扶持一致对外搞什么“师可传徒兄可传弟”专一内斗为人所不齿。 多年之前仙城征召玄门左道讨伐妖域不知何故醍醐宗吃错了药将“醍醐灌顶”的手段用到了华山宗剑修的身上结果被当场灭门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当时尚为孩童的厉轼。厉轼被醍醐宗收为入门弟子不足半载懵懵懂懂尚无恶迹华山宗爱惜羽毛没有斩草除根而是将他逐出仙城送入华山派从杂役弟子做起随意安置下来。 仙城毕竟是仙城醍醐宗虽是旁门邪修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宗派挑中的弟子又岂是寻常厉轼如锥处囊中很快就脱颖而出短短三年光景就从杂役弟子、记名弟子、正传弟子一路做到嫡传门人成为华山派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巧的是当年处置厉轼的华山宗剑修业已陨落于妖物之手尸骨无存厉轼的出身来历知者寥寥无几在华山派上一任掌门翁孤山全力栽培下厉轼的地位渐渐稳固华山五峰五支弟子无人能望其项背。 华山宗与华山派一处仙城一在江湖彼此干系非浅终究仙凡阻隔每十年才遣使者去往华山挑选资质上佳的弟子引入仙城修行。出使之人不是剑修就是在成为剑修的路上舍剑之外别无长物多半自视甚高懒得与凡人打交道三言两语收下供奉挑中弟子便御剑飞遁而去。彼时厉轼年岁已 长窍穴闭合灵性泯灭已不适合修道只能老老实实在俗世厮混及至寿元耗尽成为一把枯骨。 见识过仙城的风光厉轼又岂会甘心命止于此他暗中修炼醍醐宗的心法摸着石头过河就此走上了邪修之途凭着三分天资七分运气居然练成了“醍醐灌顶”之法。暂借也罢强夺也罢对邪修而言资粮是功行的根本一开始厉轼只是炼化大奸大恶之辈很快凡人的精血无济于事他翻遍华山派历代收藏的秘籍福至心灵另辟蹊径突破醍醐宗藩篱闯出了一条别开生面的新路。 忽忽廿载过去“太谷苍龙”翁孤山旧伤复发命悬一线临终之时召集五峰五支齐聚落雁峰将太岳神剑和掌门之位一并传与厉轼积威之下无人敢有异议。及至翁孤山撒手人寰云台、莲花、朝阳、玉女诸峰俱有人提出异议厉轼也不请出太岳神剑随手取了一柄寻常弟子佩执的青钢剑三招两式将彼辈一一击败打得他们噤若寒蝉坐稳了掌门之位。 然而私下里修习邪功终有莫大的隐患纸是包不住火的华山宗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露出马脚只怕不会轻轻放过。此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于有没有人替他说项厉轼久在红尘打滚深谙人心人性琢磨了许久他借华山派掌门权柄发号施令广植羽翼专一打探仙城败落的世家欺那些后人小辈不识法器法宝砸下大笔银子当古董收购。前后十余载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财厉轼收得一柄青铜小剑锈迹斑斑貌不惊人其中却蕴藏着肃杀之气非是凡物。 这一年出使华山的恰好是灰纱蒙面黑衣裹体的剑修李希夷。 华山宗以剑修居多剑修之中李希夷是众所周知的异类她心中光风霁月没有正邪之别没有玄门左道之分只有……利害得失。她常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驱人以大义不如酬以厚利凡事不问本心只讲利害只求结果。宗门之内很多人都看不惯她然而李希夷辈分高手段强又有个出了名护短的好师父虽然没什么人缘却也无 人去得罪她。 厉轼与李希夷一拍即合私下里修习邪功对李希夷来说根本是小事一桩更关键的是他奉上的那柄青铜小剑来历不凡其中锁了一缕白虎精魂杀伐之器弥足珍贵。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李希夷收下小剑将厉轼置于庇护下华山宗谁都不会多说什么。除此之外李希夷每年还赐下一瓶丹药有药力为资粮厉轼无须重蹈醍醐宗的覆辙免除了后顾之忧。 随着厉轼道行渐深华山派蓬勃兴盛持江湖牛耳李希夷在华山宗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她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很满意对厉轼也很满意仙城下宗不知凡几像厉轼这么能干且知进退的掌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也不枉她在宗门内为他出头。华山派是她手中极有分量的一枚筹码她命厉轼保全实力及早退出葛岭镇更多出于自身的考虑至于夹关能否守住妖物会不会侵入大梁自有宗门长辈考量她只须做好自己的事。 剑意即心意封使君感觉无误李希夷并不在意葛岭镇生民的死活若无足够好处也不愿与妖物殊死拼斗。 赤龙镖局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天夜深人静月朗星稀花厅兀自灯火通明烛光照亮一具具棺椁死的人太多棺材铺没这么多存货紧赶慢赶连漆水都来不及上新刨的木料毛糙得碜人。灵堂内跪满了人披麻戴孝水米未进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痛不欲生眼下再也哭不动了一个个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长街之上忽然刮起一阵妖风彤云滚滚四合天昏地暗八指头陀捏着一串骷髅佛珠抬头望向闭门掩户的赤龙镖局鼻翼一张一翕眸中腾起两团碧油油的阴火。与此同时封使君出现在长街另一头身后影影绰绰现出一头白虎的虚影发出一记无声咆哮围墙轰然倒塌尘土甫一飞腾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 八指头陀踏上半步镖局正门砰然粉碎木屑化作点点星火触物即燃他抿唇一吹火借风势赤龙镖局陷入漫天烈焰之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狼心豹子胆 来了!华山派掌门厉轼握紧太岳神剑大步迎向封使君剑尖闪烁一点寒芒引动元阴之气化作一条盘旋大蛇。封使君“咦”了一声大为诧异那厉轼明明是个阳刚男子一手法术却极尽元阴变化之妙他莫不是女扮男装实为女儿身?眼看大蛇欲扑他将左肩摇上一摇身后白虎虚影腾空飞起抬起右爪重重拍落大蛇化作一团元阴之气趁机钻入白虎体内。 封使君心念落处白虎抖动身躯冰屑沙沙落地将元阴之气尽数逼出低头冲着对方发出一记无声咆哮。厉轼识得厉害扭身闪避不想这一记咆哮笼罩方圆数丈之地余波绵延不绝只得提起太岳神剑硬挡神剑为阴气激发剑脊亮起一团青芒将他周身护住。太岳神剑亦是仙城华山宗赐下的一件法器历来由华山派掌门执掌在凡人手中不过是一柄利剑而已唯有厉轼才配得上这个“神”字。 火光熊熊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八指头陀呵呵大笑将佛珠一撒三十六颗骷髅头滚落一地咯咯作响眼孔之中飘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四散扑杀活人。正当危机之刻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西方白虎精魂横空出世张口一吸将厉鬼吞入腹中一扫而空双眸凝处映出八指头陀的身影。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八指头陀大叫一声顾不得收回骷髅佛珠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四爪青狼足下生风凭空挪移到一旁。几乎与此同时白光擦着他的身躯斩入地下无声无息犁出两道交错的沟壑锐金之气四散游走黑黝黝深不见底。 八指头陀倒抽一口冷气他若是慢上半拍便吃了白虎精魂凝眸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只怕肉身受损无力再战。如此凌厉的剑意如此凌厉的精魂除却华山宗那剑修外不作第二人想。他伏低身躯低低咆哮着目不转睛盯着白虎精魂却见一黑衣女修缓步上前手中把玩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小剑朝精魂轻轻一招白虎化作剑气收回剑内。 八指头陀心下了然这等杀伐手段也只有一击之力然而他非但没有松懈反倒倍加警惕浑身硬毛根根倒竖起伏仰合如飙风卷过原野。 封使君从容施展手段压得厉轼苦苦支撑无有反手之力及至李希夷祭起小剑召出西方白虎精魂顿时如遭雷击眼中流露出狂热的渴求其他一切置之不顾。厉轼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哪里敢再招惹对方卷起一阵阴风身如鬼魅一退再退没入黑暗之中好在封使君根本没在意连那头白虎虚影亦怔怔盯着精魂仿似看到失散多年的手足兄弟。 李希夷将青铜小剑收入修囊反手拔出一柄寒芒闪动的长剑左手引剑诀轻轻一抹下一刻便要祭起飞剑痛下杀手。封使君忽道:“且慢!你那柄小剑甚合吾意换是不换?” 妖物开口与修道人打商量这是千载难逢的奇谈寻常的答复应是“为何要与你换”或者嗤笑一声纵剑杀上前但李希夷不是寻常人她扫了封使君一眼隐蔽地打了个手势飞剑脱手飞出冲天而起朝八指头陀迎头斩落。 八指头陀人立而起探出两条前腿八爪先后挥出发出金石交击之声或清脆或沉闷他厉声喝道:“堂堂华山派掌门竟是一名邪修堂堂华山宗的剑修居然与邪修混在一起还有没有名门正派的风骨了!” 李希夷哑然失笑这狼妖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土里土气根本不知道仙城玄门与左道并立的局势邪修又如何?邪修终归是人修一脉区区一头妖物居然敢挑拨离间莫不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好吧他本有一颗真得不能再真的狼心难怪如此猖狂!李希夷催动飞剑如疾风骤雨倾泻而下杀得八指头陀叫苦连天他毕生功夫都在八根利爪上堪堪抵住飞剑身躯却也只是寻常若不慎中了一剑穿肠破肚有如何是好? 百忙之中扭头望去封使君撵着厉轼一通乱打 太岳神剑成了拨火棒华山派掌门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八指头陀待要开口求援李希夷仿佛猜到他的心思飞剑骤然一紧刁钻古怪专一挑眼鼻肛阴下手直杀得他冷汗涔涔再也支撑不下去只得使个保命神通足下生风瞬息挪移数丈头也不回撞破围墙逃之夭夭。 封使君见八指头陀招呼都不打一个弃下自己独自逃生暗暗冷笑一声周身毛孔放出氤氲妖气卷起一团黑气呼啸而去。李希夷也不去追拂袖将散落的骷髅佛珠收起凝神细看此物经药水洗炼只得拇指大小色如白玉阴气逼人一看就是邪秽之物。邪秽之物自然须邪修祭炼她看不上这等低劣的法器招手将厉轼唤近来赐与他防身。 厉轼心中大喜这三十六颗骷髅头本是阴器以元阴之气祭炼事半功倍与他修炼的功法再契合不过。他低声谢过李希夷胆气又壮了几分那狼妖喝破他身份又如何谁会相信一头妖物胡言乱语就算有人起了疑心有剑修李希夷为他撑腰再多的闲言碎语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只要一天天变强只要人妖冲突不绝他便有出头一日。 众人见大敌已退战战兢兢汲水灭火心中尚有余悸不知为何得罪了妖物惹来这等泼天大祸若非有剑修现身相助这赤龙镖局早就烧成一片白地上下百余口人都成为妖物腹中的血食。 郭传鳞眼目清明从始至终目睹了一切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封使君八指头陀俱是道行深厚的大妖血气旺盛拨撩着他的食欲更令他垂涎的是厉轼李希夷与大妖争斗不再约束体内蓬勃生机修道人的气息是如此甘美他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其中几乎失去控制。 但无论大妖还是修道人都不是他眼下所能觊觎的郭传鳞将欲望深深埋在心底就像黑暗中的种子等待着发芽的一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悲风回旋剑 清晨的阳光斜照山谷鸟声啾啾薄雾在林梢飘荡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郭传鳞身上的背心、绑臂和绑腿灌满了铁砂沉甸甸就像有人攀住他的手脚他挑起木桶沿着崎岖山路行走如飞。华山一向以险峻著称空身攀爬已属不易更何况还多了一付沉重的大木桶但郭传鳞早已习惯劳作并不感到辛苦。 他要去的地方是落雁峰顶的寒沥泉。 远在数千里外的夹关早已沦为一片废墟。就在华山派匆匆撤离葛岭镇不久西域金刚门驱使妖物大举入侵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赵伯海一改往时的谨慎倾全力攻打夹关及至仙城的修道人陆续赶来稳住局势夹关太守史翔业已归降赵伯海牢牢占据雄关进可攻退可守江山如画尽在叛军铁蹄的威胁下。 谁都不知道大战爆发之前虎妖封使君与华山宗李希夷达成了一项小小交易封使君立下道誓来日有所成就当应李希夷之请为其效力百年李希夷则将青铜小剑赠与对方以一道白虎精魂助其成就法相。人妖追寻大道殊途而同归道誓凌驾一切誓约之上不立文字直指本心言出法随无人可违背。为表诚意封使君主动献上“投名状”助李希夷斩杀金刚门八指头陀剑修与大妖联手八指头陀纵有千般手段也只能饮恨而亡破虚法眼看不透人心卜算凶吉算不到自己的命他到死都没能想通封使君为何突然翻脸。 华山派掌门厉轼避开一场劫难率掌门一支平安返回华山休养生息积蓄实力。郭传鳞就这样远离葛岭镇远离夹关远离叛军远离韩兵远离生命的一段过去风餐露宿长途跋涉来到了陌生的落雁峰。 华山南峰一峰三顶落雁峰居中东为松桧峰西为孝子峰李一翥身为掌门首徒居于落雁峰一处清幽的院落中从回到落雁峰的第一天起他就正儿八经指点郭传鳞修炼武功。 郭传鳞每天清晨挑一付大木桶从半山腰出发徒步山路到峰顶寒沥泉打水往返七次注满柴房的大水缸供一天的用水。刚开始是空身担小桶师兄洪鲲带了他几趟走 独木桥过鲤鱼背翻乱箭坡后来穿上沙背心绑上沙绑臂和沙绑腿再后来小桶换成大桶黄沙换成铁砂一年之后郭传鳞已经可以担着满满两桶泉水在陡峭的山路上健步如飞。 这一年他扮得很辛苦在华山派掌门厉轼的眼皮底下既不能露丝毫破绽又要显露自身是可造之才其中的分寸殊难把握。他吞噬的妖物血肉太少肉身比寻常练武之辈敏捷强悍终不能抗衡修道人当日厉轼鼓荡元阴之气抵住封使君虽落于下风其手段之强远非他所能及。夜深人静仰望星空郭传鳞会忍不住想华山上到处都是血气旺盛的同门师兄弟若是他放下心结以人为食炼化精元血肉又会是怎样一番机遇? 这念头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在这一年里李一翥始终没有教他剑法。师兄师妹练剑的时候他总是避开不看师父什么都不教一定有他的打算郭传鳞很沉得住气他相信李一翥一定会兑现当初在“程三桌”许下的诺言眼前的一切都是为将来做准备就像山里的果实需要时间来变成熟。倒是李七弦按捺不住时不时在父亲耳边嘀咕几句觉得郭师弟一味锻炼外门硬功练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武功剑法却没有任何进展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李一翥望着天边的浮云悠悠地说:“你师弟吃得起苦沉得住气这一点比你强也比我强我喜欢这样的脾气。能吃苦又不急躁今后在剑法上的造诣不可限量你和洪鲲恐怕都及不上他。” 李七弦扁扁嘴她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实则心高气傲李一翥说她及不上小师弟她不服气。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这日午后李一翥将郭传鳞叫到身边递给他一把厚背柴刀像半块门板笨重得令人发指他指指山崖旁那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叫徒弟用全身力气去砍。郭传鳞仰头眺望树梢枝叶茂密把天空遮得密不透风他想这么高这么粗长这么大不容易劈成柴火足够烧上几年了! 李一翥催促道:“快动手!” 郭传鳞咧开嘴笑笑捋起袖子走到树前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提起柴刀用尽浑身力气一刀砍下刀刃被树干死死咬住一时半刻拔不出来。 李一翥一伸手将柴刀拔出树干指着刀刃赞道:“膂力不错能砍这么深差不多咬进去大半。” 郭传鳞估摸道:“要砍个三五天才能把这棵树劈成柴火要找个避雨干燥的地方堆湿柴不好烧烟多熏眼睛。” 李一翥瞪了他一眼嗤笑道:“谁要把这树砍倒?山上多的是柴火随便捡捡就有了费这么大劲砍树白耗力气!看仔细了——”他双膝微曲腰腹发力带动柴刀转了个圈借回旋之势虚砍一刀劲风凭空而作激得尘土飞扬。 李一翥收起柴刀问道:“明白了没有?” 郭传鳞点点头转圈挥刀砍人这并不难。李一翥丢下柴刀不吝口舌向他传授这一刀的要诀双足如何抓地腰腹如何发力双臂如何回旋这一刀的力量来自于脚下的大地并不是单靠自身的蛮力。郭传鳞跃跃欲试拣起柴刀比划了几下笨手笨脚试了一刀这一次柴刀整个陷入树干连刀背都没了进去。 仅仅多一个回旋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我要传你的剑法!”李一翥拔出惯用的大剑深吸一口气就地极速回旋双足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极尽变幻之能事剑刃映着阳光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郭传鳞看得分明这等大开大合的剑势一旦使发了如龙门叠浪一剑比一剑猛烈如不能尽快克敌制胜肉身承受不住重压势必骨断筋裂先一步崩溃。李一翥用心良苦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指点他打熬筋骨锤炼肉身如无足够的底子如何驾驭得住刚猛激烈的剑法? 李一翥鼓荡气功收落剑势沉声道:“掌门传下‘悲风回旋剑’不同于华山派任何一路剑法为师没有传给七弦和洪鲲他们吃不起那个苦现在就传与你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偷得浮生半日闲 悲风回旋剑确是华山派的不传之密但李一翥还是留了一手只传下一半剑法要诀他倾囊相授但与之相辅相成的气功却不提半个字。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外门功夫练到极致伤人先伤己遗患无穷。 李一翥并非有意为难徒弟他没由来觉得郭传鳞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无关“青城派余孽”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让人信不过。郭传鳞亦有所察觉韩兵早就告诉他剑法与内功互为表里如两条腿奔走缺一不可李一翥只传外功或许是防他一手或许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没有说破只是觉得心凉。 李七弦对这位小师弟甚是好奇缠着看他练剑见他一味打熬筋骨磨砺剑法不练内门气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去问爹爹。李一翥说郭传鳞年岁已长沾染红尘种种诱惑心浮气躁修炼华山派内功易走火入魔练一身硬桥硬马的外门硬功反能尽展所长出人头地。李七弦虽聪慧毕竟涉世未深哪里看得破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道爹爹因材施教量体裁衣为小师弟选了一条最稳当的路。 华山派五峰五支人丁兴旺杂役弟子记名弟子正传弟子人人自危谁都不敢松懈都奔着嫡传门人而去没人在意新来的郭传鳞只有李七弦对小师弟另眼相看照顾有加。光阴荏苒落雁峰上云卷云舒当柴房的大缸缺水有人记起郭传鳞大声招呼他去寒沥泉担水把他当杂役弟子使唤郭传鳞也不气恼只当多练一趟功脾气好得让人挑不出刺。 李一翥不传内功也无妨活人哪能让尿憋死郭传鳞重新拾起青城派的功夫以双撞劲以催动悲风回旋剑二者并无冲突反能将肉身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进展一日千里有如神助。他估摸三代弟子中能撑过他一轮回旋急斩的寥寥无几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自傲的念及华山派掌门的神通手段有如 数九隆冬劈头泼一盆冷水。 纸是包不住火的要出头就迟早会露馅他一身气力如此刚猛强悍堪比妖物郭传鳞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让人不起疑心。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上苍终于对郭传鳞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一日春山和暖李七弦闲来无事静极思动独自来找郭传鳞怂恿他去孝子峰探望秦榕许久未见想念得紧。郭传鳞不愿去触“辣手观音”的霉头摇着头婉言谢绝任凭她怎么说都不松口李七弦也知道他顾忌些什么退而求其次要他陪自己去寒沥泉玩耍捉几条冷川鱼打牙祭。 冷川鱼是落雁峰的特产大者有数尺长肉质细腻甘美炙烤尤佳只是冷川鱼多伏于寒沥泉底甚少浮上水面可遇不可求郭传鳞每日往返担水对其习性颇为熟悉偶尔捉几条解馋令李七弦眼热不已。 从山腰到寒沥泉要过独木桥、鲤鱼背、乱箭坡这一路往返奔走是李一翥门下弟子的基本功李七弦自然不在话下。游山玩水无须担水桶也不赶时间郭传鳞空着两只手甩也不是袖也不是有些不习惯李七弦笑吟吟跟着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委婉地暗示李一翥不传他华山派内门气功并非藏私而是为了他好。 郭传鳞唯唯诺诺装作没听懂让她白费了一番好意。 二人脚力甚健履险如夷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山顶寒沥泉旁郭传鳞找了一根挺直的树枝剥去树皮一头磨尖利插入寒沥泉中一通搅动。他双臂力量极大搅得水下淤泥兜底翻起泉水浑浊不堪冷川鱼不耐骚扰四散游走鱼鳍激动水流回旋。郭传鳞持定树枝凝神静气察知水流细微变化东一戳西一戳浑水叉鱼试了十多回终于叉起一条半尺长的冷川鱼摇头摆尾扑凌凌乱跳。 李七 弦拍着手欢呼雀跃小心翼翼将鱼从树枝上取下放在岸边礁石缝隙里手指凑到鼻下嗅了嗅并无难闻的鱼腥味这才放下心来。 郭传鳞费了一番手脚又抓到两条稍小的冷川鱼去鳞开膛洗剥干净了点起一堆篝火用树枝从鱼口捅到鱼尾斜插在火旁慢慢烘烤。李七弦嘴角噙着笑看他忙活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鱼烤得焦香扑鼻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心情很好觉得小师弟很能干虽然当不成嫡传门人日后落雁峰上总有他一席之地。开玩笑他师父是下一任华山派掌门他师姐是华山派掌门的掌上明珠他还有个相好在仙城当剑修谁不长眼敢太岁头上动土? 小脑瓜里胡思乱想一忽儿笑一忽儿着恼李七弦的心思起起落落直到郭传鳞将烤好的冷川鱼送到手边这才回过神来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张口就嚼连连称好。郭传鳞陪她吃了一条小的剩下的都入了李七弦的小肚皮二人在寒沥泉中洗过手脸看看夕阳将落起身朝山下走去。 难得出来游玩一趟不走回头路看看不一样的风光李七弦拉着小师弟兜了个圈子从鬼见愁折返山腰一路喋喋不休。鬼见愁是落雁峰一条深涧山石嶙峋涧水湍急阴风刺骨少有人迹李七弦说她小时候淘气常去涧旁采野果吃有一回望见掌门师祖似乎在鬼见愁搜寻药材不敢上前远远躲开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郭传鳞闻言心中一动鼻翼微微抽动果然从风中嗅到一丝淡淡异香如非刻意留心根本察觉不到。异香一入鼻窍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腾起一阵旺盛的饥饿郭传鳞有经验这是好东西身体本能在提醒他不要错过就像当初在息条山渴求妖物的血肉。他装作路径不熟故意落后数步凝神嗅了片刻确定异香来自深涧之下水雾弥漫黑黝黝不知有多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八辈子血霉 “快走吧天要黑了!”李七弦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挥挥手催促郭传鳞答应一声紧赶数步脚下忽然一滑一角酥碎的山岩忽然崩塌他立足不稳身形一晃滑落深涧。 李七弦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只粗壮的手臂探出山崖五指牢牢拽住拉住树根还没来及松口气崖头土稀石多草木扎根不深撑不住他笨重的身躯连根拔起稀里哗啦坠入鬼见愁。 夕阳已坠入山的另一边黑夜张开双翼将落雁峰团团包裹李七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伏于崖边高声呼唤小师弟声音在深涧中回荡隔了良久才传来一声低微的咒骂:“他奶奶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七弦不禁喜极而泣人没事就好仙城有的是灵丹妙药大不了先吊住一口气再想办法去求。她冒险探出头去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冲着黑黝黝的深涧关照小师弟待在原地不要动她马上去找人来救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说了数遍李七弦一咬牙起身抹去眼泪一脚低一脚高跌跌撞撞像飞蛾扑火般冲下山去。 深涧之下郭传鳞攀住一块突起的山石摇摇晃晃悬于空中脚下是湍急的涧水水雾翻腾将浑身上下打得湿透。他毫不在意抽动鼻翼嗅了一阵单臂一发力身躯腾空窜起立于山石之上双眸血光闪动朝异香传来处望去只见十余丈外横空探出一棵婆娑矮树干如虬龙叶似针芒枝头长着朱红小果拇指大小约摸有十三四颗之多。 腹中翻江倒海饥饿攫取住身心将胃袋揉成一张皱巴巴的皮纸郭传鳞身手矫捷贴着湿漉漉的山崖有惊无险摸到矮树旁凝神看了片刻伸手摘下一颗朱果凑到鼻下嗅了嗅异香窜入脑门中人欲醉虽不知是什么肯定是难得的好东西!他毫不犹豫将朱果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咬破脆硬的果皮满口汁水不觉皱起眉头这果子似乎尚未成熟酸涩苦 咸辣仿佛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舌头拿小刀乱戳。 唤作常人尝到如此滋味早就将果子吐掉但腹中的饥饿提醒他难吃归难吃是机缘就不容错过他皱着眉头直着脖子将汁水渣籽一股脑咽下肚去嘴里早没了知觉口舌麻木不仁似乎肿大了一圈。 心窍之中血气微微一动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将朱果药力一卷而空郭传鳞砸砸嘴似乎品出了一些滋味药力蕴藏于细小的籽粒果皮果汁中只得两三成。他意犹未尽伸手又摘了一颗朱果塞进嘴里才嚼了一下眉毛一挑几乎要惊呼起来这一颗朱果又香又甜甘美绝伦打嘴巴也不肯放然而甜美的果子中没有籽粒药力要逊色很多。 郭传鳞运足目力一一望去眸中血光此起彼落如星辰明灭枝头的朱果渐次淡去隐隐现出一簇簇籽粒。他心下了然这十多颗朱果只有三四颗孕育籽粒滋味酸涩剩下的甜美甘脆药力却不足若尽数吃了自然好处全归于己但面上却说不过去。郭传鳞低头琢磨片刻好处不可占尽独食吃不得于是他挑酸涩的朱果又吃了两颗留一颗蒙混过关又吃了三颗甜美的朱果清清口中的味道双手抱肘靠在崖边耐心等候李七弦的消息。 等到中夜时分崖顶火光跳动脚步声呼喊声喧哗声乱成一团郭传鳞猜想这么多人被惊动了腹诽抱怨在所难免李七弦是下一任掌门之女自然无人敢多嘴忌恨与怨气多半会落在自己身上了。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揉了揉脸颊换了一副神情提气招呼几声果然听到李七弦如释重负的声音。 闹腾了大半夜郭传鳞平安归来除了受些惊吓衣衫破烂神情有些委顿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众人或诚心或敷衍宽慰了几句李七弦连连道谢待师兄弟离去后掩上院门回头望见李一翥板着一张脸勉强笑了笑委屈道:“爹爹是我不好拖着小师弟去鬼见愁你骂女儿几句消消气吧!” 李一翥知道女儿的性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小心翼翼点点她的额头道:“装模作样做事顾头不顾尾还好传鳞没事以后要吸取教训知道了吗?” 李七弦似有心事低低应了一声:“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李一翥见她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心中终是不舍正待好生安慰女儿却听郭传鳞忽然插了一句“小师姐是我自己不小心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惊动了大家不好意思。对了我在鬼见愁深涧下采了果子味道很好要不要尝尝?” 李七弦扭头望去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三五枚朱红的果子异香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她素来喜欢吃野果落雁峰每一处山坳山头都找过却从未见过这种朱果一时兴动伸手拿了一枚凑到鼻下嗅了嗅香得心驰神摇不忍放手。 李一翥不觉皱起眉头伸手阻止女儿多问了几句。郭传鳞说他不小心滑落深涧扒住一块突起的山石容身在十余丈外看到一棵矮树枝头结了朱果他又冷又饿冒险摸索着爬过去吃了几枚果子充饥果子有酸有甜酸的难以下咽甜的甘美异常。 李七弦手指尖尖捻着果子笑道:“那这颗是甜的还是酸的?” 郭传鳞道:“不知道要凭运气我连吃三颗酸的才吃到一颗甜的。这果子吃了很有好处我觉得力气大了很多刮伤的地方也很快愈合了兴许是传说中的‘仙果’也说不准。” 李一翥从女儿手中拿过朱果向着烛火看了半晌沉声道:“听老一辈人说鬼见愁下偶有异物出没先不要吃请掌门看一下再说。” 李七弦扁扁嘴小声嘀咕道:“吃颗果子打什么紧小时候不知吃了多少也没事……” 李一翥看了徒弟一眼郑重道:“鬼见愁下的果子可不能乱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鱼跃龙门 华山派掌门厉轼将徒弟带来的朱果一一看过轻笑道:“你收的这个徒弟倒是气运所钟因祸得福了——这果子正是传说中的烛阴果生于鬼见愁深涧之下二十多年才结一次果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常人服食此果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修炼‘悲风回旋剑’再好不过。假以时日此子或可脱颖而出成为三代弟子中翘楚少有人能挡他一剑之威。” 厉轼如此看好郭传鳞并非无由。这套“悲风回旋剑”传自仙城本是华山宗一名资质平平、修道无望的弟子不甘就此沉沦转而走炼体之途创出的一路杀伐剑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年那名弟子凭借“悲风回旋剑”与剑修切磋居然有来有往有胜有负得宗门前辈首肯录入剑谱得以流传至今。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任你千般神通万般手段我只以一力降之“悲风回旋剑”的威力全在炼体肉身愈强悍力量愈大剑势就愈犀利据说练到艰深处寻常飞剑亦抵不住回旋一击。 身为华山派掌门首徒李一翥倾心于“悲风回旋剑”他天生神力看不上那些软绵绵的剑法固执地认为只有这等大开大合、以拙破巧的剑法才能将己身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凡人再怎么天赋异秉终不能与炼体士相提并论李一翥向掌门求得“混元一气先天功”口诀内外兼修将“悲风回旋剑”推至前所未有的境地却也止步于此难有寸进。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李一翥寄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寻觅传人他排沙简金从千百人中挑选出洪鲲悉心栽培寄予厚望但人力有时穷尽洪鲲不是修炼“悲风回旋剑”的材料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稍一拨弄就会崩断。李一翥失望之余本以为这路剑法会成为绝响直到郭传鳞的出现才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郭传鳞已经错过了练剑的最佳年龄骨节僵硬反应迟钝全无练剑的天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身体 强悍适合修练外门硬功比如金钟罩铁布衫铁砂掌铁琵琶手又或者长枪大刀之属华山派没有他立足之地但对“悲风回旋剑”来说他反是块堪造就的材料。李一翥给了他一个机会郭传鳞没有错过他每日担水往返寒沥泉无人督促却从未懈怠天道酬勤气运所钟最终烛阴果成就了他如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苦苦寻觅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结果在葛岭镇随意收下一个弟子倒成为他的衣钵传人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离奇。但李一翥并未喜形于色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另有担忧顿了顿岔开话题道:“听小徒说他并未将烛阴果采尽深涧之下还有三四颗。” 厉轼道:“烛阴果多食无用君臣佐使调配不当药力十不存一李一翥牛嚼牡丹可惜了。你去将剩下的果子采来待为师开炉炼成丹药分匀药力可供三四人洗炼筋骨不至损失。” 李一翥闻言心中一动忙答应下来辞别师父找来李七弦和郭传鳞将烛阴果的来历说了几句命他们守口如瓶莫要泄露了天机此物乃落雁峰天生地长的宝物每隔二十多年才结一次果足以造就若干门人平添一分战力他有意执掌华山派不可错过这等良机。李七弦与郭传鳞对视一眼双双应诺兹事要紧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自不会节外生枝。 李一翥看了徒弟几眼心情甚是复杂他阴错阳差立下这等大功若不犒劳一二自己心中也说不过去只是此子……此子……他终是下不了决心。当年的那桩旧事他有所耳闻若郭传鳞没有韩兵韩大略那层关系他倒愿意倾囊相授悉心栽培哪怕将七弦许配给他也无妨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不可再患得患失了! 他下定决心展颜笑道:“徒儿你这次立了大功。夜已深明日还要早起先去歇息吧等采了烛阴果回来为师另当有嘉奖。” 李七弦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道:“爹爹 要奖小师弟什么?” 李一翥轻抚女儿的秀发低笑道:“做师父的出手定不会小气不然徒弟面上不说背地里可是要嘀咕抱怨的。” 李七弦下意识道:“小师弟定不会如此。” 李一翥叹息道:“是啊他定不会如此。”他记起掌门说郭传鳞“气运所钟因祸得福”细细寻思他一路走来的每一步似乎都逢凶化吉别有机缘韩兵何等眼光他选中的人定不平凡华山派截下这份因果不知是福是祸。 郭传鳞告辞别去自归居所歇息。李七弦照顾他为之斡旋欠了不小的人情将他安置在一户独门独院的厢房中院虽小房虽窄毕竟有天有地清幽寂静春风秋雨别有一番动人。 郭传鳞掩上门户立于屋檐下仰头望着深远的天空月如钩星辰寥落烛阴果解除了他一桩后顾之忧既然掌门亲口说“服食此果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那么从此以后他可以不再掩饰这具身体的力量与敏捷一点点展露头角了。 翌日清晨李一翥唤上女儿和徒弟背起一卷粗绳从人迹罕至的后山小路登上落雁峰绕到鬼见愁找到昨夜郭传鳞脱险之处。他凝神细察方圆数里并无闲杂人等当下将绳索一头系住古松一头垂落鬼见愁亲身滑入深涧寻到烛阴果尽数采下。四顾无有异样李一翥攀缘而上贴着湿漉漉的山石回到崖头见爹爹平安无事李七弦松了口气。 李一翥将绳索收起藏入古松枝桠间一处干燥的空穴内以备不时之需耳廓忽然微微耸动似有所察觉。他低头忖度片刻命二人先行一步待他回转后再作打算。李七弦心中嘀咕了几句见爹爹面色凝重不敢违逆拉起郭传鳞朝山腰奔去。 李一翥目送二人去远缓缓转过身道:“冯师妹怎地不在孝子峰清修大清早赶来鬼见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师傅领进门 “辣手观音”冯笛从树后转了出来目光投向郭传鳞消失之处不无怨戾。李一翥长叹一口气开解道:“师妹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来你又是何苦……” 冯笛惨然一笑以手指指胸口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也重复了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刻都是挥之不去的折磨如何能不哭?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真为我好就不要护着那青城派的余孽!” 李一翥心中一寒摇首道:“师父将他引入门此子关系重大不可有失。” 冯笛冷笑道:“关系重大不可有失无非是落在秦榕身上。师兄我这次赶来落雁峰有要事禀告掌门既然遇到了你不妨先透个底兴许你还没有听闻——” 李一翥沉声道:“师妹请说。” 仿佛死灰又复燃冯笛双眸腾起炽热的火焰声音拔高了些许道:“妖魔来袭夹关业已沦陷修道人扼守葛岭衡河一线僵持不下上使为气运垂青收得一资质奇佳的弟子爱若至宝为求万无一失业已携其返回仙城。” 李一翥闻言大吃一惊华山宗秉承师徒一脉薪火相传每十年只收一名弟子轻易不破例上使原本看中秦榕赐下丹药助她调养气血如今忽然改主意另择良徒叫秦榕怎么办? 冯笛似为侄女不平叹息道:“启程之时上使以飞剑传书告知秦榕无须再等命她另择门路日后若有再见之时当赠她一场机缘。” 李一翥道:“飞剑传书在哪里?” 冯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李一翥手边道:“上使的花押确凿无误你自己看吧。” 李一翥小心翼翼展开信笺寥寥数语正如冯笛所言李希夷的花押极有特点圈圈杠杠像数柄利剑刺破雨滴不像作伪。期望越大失望越多从云端跌落凡尘秦榕的命运大抵如此她能平静地承受这一切吗?李一翥摇了摇头将书信交还师妹涩然道:“委屈她了。” 冯笛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没有华山宗还有华山派没了剑修当师父还有我这 个姑姑在哪里会委屈她!” 李一翥相信师妹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赌气话然而仙凡判若云泥若有机会进仙城修炼哪怕当个侍女也是天大的福分无他得仙城灵气滋养寿元凭空多出一大截比起人间匆匆数十年多少人打破了头也求不得望而兴叹。 冯笛道:“我华山派开派祖师五十年练剑一朝开悟羽化登仙既然能入上使的法眼她便是有天赋有仙缘的焉知秦榕不能成为第二人?” 李一翥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师妹说的固然是秦榕又何尝不是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若没有当初那场劫难她又会走到哪一步?当年惊才绝艳风姿绰约的少女已经沦为性子古怪的怨妇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冯笛冷冷道:“秦榕拜师一事既已作罢斩断尘缘云云成一句笑话那青城派的余孽又有何资格留在落雁峰?” 李一翥摇首道:“掌门亲口答允他拜入华山派岂可食言!何况秦榕对他……” 冯笛双眉倒竖厉声喝道:“胡说!绝无此事!” 李一翥暗暗叹息这是冯笛的逆鳞万万触碰不得他不再多说下去道:“飞剑传书兹事重大师妹还是及早禀告掌门为好莫要误了大事。” 冯笛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激荡的心绪微一颔首掉头不顾而去。 李一翥犹豫再三忍不住提点了一句遥遥道:“我那徒儿修炼‘悲风回旋剑’有成……” 冯笛猛地停下脚步山风吹动衣袂猎猎作响只听师兄声音低若耳语:“他机缘凑巧服食了鬼见愁下的异果师尊说此物殊为难得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常人服食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最后八字清清楚楚送入她耳中冯笛心跳慢了半拍悲风回旋剑的来历她并不陌生师兄刻意提醒她显然意有所指。 一阵恼怒涌上心头她冷哼道:“原来在师兄眼中我竟如此不堪!”说罢拂袖离去。 李一翥望着她婀娜颀长的身形消失在山林深处心道:“眼下师妹还能稳稳 压过他一头烛阴果若真如掌门所说有如斯神效只须一年半载郭传鳞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嘿悲风回旋剑的威力华山派上下又有几人真正见识过!” 他若有所思背负双手回到山腰院落中唤来郭传鳞正儿八经指点他修炼悲风回旋剑不再放任不管。从那一天起郭传鳞除了每日往返寒沥泉打水继续打熬筋骨、锤炼肉身外早晚各增加两个时辰的练剑。 他把练剑的地点选在寒沥泉旁绕着一棵形状怪异的罗汉松手持门板一般沉重的厚背柴刀像陀螺一样打着圈子。 李一翥要求他在一呼一吸间连转十余圈行进的线路要走一条直线如同墨斗弹线不能有丝毫偏移所谓“直中取曲中求”这六个字道尽了悲风回旋剑身法的精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郭传鳞肉身足够强悍全无头昏脑胀之类不适但左脚踩右脚右脚绊左脚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根本把握不住方向几次险些冲出山崖掉进万丈深渊。 悲风回旋剑最艰难之处便是控制回旋的行进前后左右远近高下如臂使指。 郭传鳞琢磨了一阵想出一个变通的办法他找来一根绳索一头高高系在树梢一头松松圈在腰间以厚背柴刀带动身形急速旋转松枝忽弯忽直韧性十足进退俱在方圆丈许之内有了借力之处四两拨千斤不至失控。 李一翥数次来到寒沥泉遥遥观望徒弟练剑暗暗点头不蛮干懂得灵活变通练武如此为人处世也当如此。与此同时他心中腾起些许失落郭传鳞的进展一日千里远超出他的意料难道在这路“悲风回旋剑”上他的造诣竟会凌驾自己之上?李一翥一向自视极高他从来没想过有人能异军突起就像落雁峰、松桧峰、孝子峰一样鼎足而三俯视华山诸峰。 时节不居岁月如流郭传鳞终于丢开系在腰间的绳索双足交替作支点身形旋转自如地划出一道又一道直线回旋如风突进亦如风没有人知道他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少汗水。李一翥见他将悲风回旋剑练到“直中取”的境地更进一步指点他修炼“曲中求”。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拒人于千里之外 季节悄悄转变落雁峰迎来了金风与玉露漫山草木摇落天地万物笼罩于一片悲凉。 这天清晨一个矫捷的身影远道而来踏上前往寒沥泉的山路像一只轻盈的燕子翩翩亭亭时起时落。她年纪甚轻长发披肩身穿一袭青灰色的布袍背负长剑独木桥鲤鱼背乱箭坡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登上落雁峰顶眼前豁然开朗长空一碧如洗旭日初升白云相逐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山崖之下一汪寒泉从石缝中汩汩溢出汇成清澈见底的水潭细流蜿蜒消失在草木深处雾气弥漫如梦如幻。 那便是华山十景之一的“落雁寒沥”。 寒沥泉旁罗汉松下一青年男子盘膝而坐膝上平放着一柄笨重的厚背柴刀如同老僧入定古井不波。但他并未故作姿态对外物不闻不问当少女出现在寒沥泉边的一瞬他敏锐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白皙秀美的脸庞上。 “郭师兄好久不见了!”秦榕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她的出现让郭传鳞感到意外他原以为是小师妹李七弦无所事事背着师父摸上寒沥泉看他练剑。他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意客气道:“是啊你在孝子峰我在落雁峰少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的回答让秦榕很失望没有惊喜也没有兴奋他们之间隔着无形的障壁拒人于千里之外。久别重逢的兴奋如雪狮子向火秦榕语气中带了几分幽怨道:“我这次来落雁峰一是拜见李师伯带来师父的口信二是见你一面亲口向你道谢。之前不管在葛岭镇还是回到华山都没有机会跟你说上话……我们虽然是师兄妹跟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李师伯?师兄妹?”郭传鳞心念一转隐约猜到了几分。 秦榕抬手将鬓角的散发捋到耳后风轻云淡道:“我与仙城无缘华山宗的李上使业已收得佳徒以飞剑传书命我无须再等自寻门路姑姑便收下我作徒弟先入山门为大我自当称你一声‘师兄’。” 原来她投入“辣手观音”冯笛门下念及那个霜打茄子、脸带凶相的女人郭传鳞心存芥蒂忍不住叹了口气没话找话道:“恭喜师妹得名师指点另有一番际 遇不输于仙城机缘……” 秦榕看了他一眼咬着牙道:“不诚心!” 郭传鳞打了个咯噔岔开话题道:“师妹不用谢我得人钱财……” 秦榕眼圈有些发红打断道:“与人消灾是不是?郭师兄你总是不愿承我的情生怕牵扯上什么瓜葛对不对?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心里……总是万分感谢你!”这并非客套话当然若没有他那一刀她清白的身子早就断送在姜二毛手中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干净郭传鳞的大恩大德她时刻记在心中须臾不敢忘怀。 郭传鳞搔搔脑袋露出一丝腼腆道:“好吧我承你的情。你爹给我那几件首饰大多遗落在叛军中了只留下一块花佩据说是‘老种玻璃地翡翠’是少有的精品一直压在枕头下面待会找出来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秦榕嫣然一笑心道:“他总是要算得清清楚楚接受了我的谢意就要把钱财撇干净!”她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区区一件翡翠饰物哪里放在心上随口道:“我听爹说那块花佩出自名家之手可惜有一处花枝雕得略有瑕疵否则的话当真价值连城。给出去的东西岂能收回来谷梁秦家丢不起这个脸你还是留着把玩吧不值什么。” 郭传鳞讪讪道:“我是个男的留着花佩也没什么用……” 秦榕调皮道:“可以送人啊!”她本来想说“可以送给心上人”女孩子家毕竟脸皮薄这种玩笑话说不出口。 “那就送给你好了!”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妥郭传鳞记起韩兵让他把花佩收好将来送给中意的女人作定情之物。 秦榕脸颊泛起淡淡红晕眼波流转既不说“好”也不说“不要”。 “对了你脸色不错。”她不再是以往病恹恹弱不经风的模样连带性情也开朗了很多言笑晏晏别有一番动人。 秦榕笑道:“那是因为太阳晒的!”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病全都好了?” 秦榕心情不错絮絮叨叨告诉他李上使虽然没收她为徒但赐下丹药让她调养气血丹药吃完过往的病症怅然若失再也找不回 来了。 郭传鳞哈哈大笑什么“怅然若失”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秦师妹真会说笑话!他弯腰拎起木桶在寒沥泉中满满汲了两大桶泉水毫不吃力地担在肩头道:“走吧我们下山去。你见过我师父了吗?” “没有听李师妹说他天没亮就下山了留下话说傍晚回来。”秦榕歪着头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呃你笑什么?” “都说你们长支练的是笨功夫果然如此!” “长支?”郭传鳞有些纳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秦榕扳着手指道:“李师伯是掌门师祖的大弟子他门下这一支就叫‘长支’师父是掌门师祖的第四个弟子我就是‘四支’的嫡传门人。” “听着真怪!”郭传鳞肚子里转着念头秦榕一入门就是嫡传比他强多了。 “没办法大家都这么叫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不过我从来没听师父提过‘长支’他总说‘咱们这一支’。”郭传鳞稳稳地走在前头山路崎岖陡峭桶里的泉水漾起一个又一个漩涡旋生旋灭旋灭旋生没有一滴溅出来。 秦榕吃惊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短短一年光景他就练到了举重若轻的境界肩背腰腿如此之稳若用到剑术上会是多么惊人的一幕!她心中没由来腾起一阵骄傲为他费的口舌、求的人情没有白费师父若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也对他刮目相看? 郭传鳞肚子里转着念头长支、二支、三支、四支跟官宦世家的长房、二房、三房、四房没什么差别将来分家争财产大家撕破脸时师父这一支可有些人丁单薄呀!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掌门诸多弟子李一翥公推武功第一但他统共只收了两个半徒弟——李七弦是他的女儿只能算半个徒弟——其他人就不同了先不说“无影剑”刘岳经营赤龙镖局人多势众就是同在华山潜心于剑法的几位师叔门下弟子少说也有三四十名站出来黑压压的一片气势上先压人一筹。 不过李一翥本人似乎不大在意他宁可下山去寻访美酒或者仰头痴痴地看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当过兵杀过人 李一翥不在李七弦充当半个主人好生款待远道而来的秦榕“小师妹”在树荫下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炒青菜炒豆腐炒肉丝炒鸡蛋外加一大锅白米饭。郭传鳞和李七弦都是旧相识洪鲲脾气好与秦榕有过数面之缘不生分没有同门长辈在场四人说说笑笑无拘无束。 虽然只是几盘简单的炒菜但滋味都很特别不知不觉秦榕比往常多添了半碗饭。 李七弦笑道:“怎么样咱们落雁峰的伙食不差吧?” 秦榕放下筷子猜测道:“是特地从外面请的大厨吧能把简单的饭菜做出特别的味道返璞归真了不起!” 李七弦道:“什么大厨——是我爹好说歹说从山下挖来的伙夫原本在米商后厨帮忙就会烧些家常菜!” “家常菜也了不起平常才见真知李师伯的眼光果然高明!” “这话你跟爹爹去说他肯定喜欢听!” 郭传鳞不紧不慢地扒完第三碗饭插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饭是饭的滋味菜是菜的滋味而已只要材料好火候恰到好处食物的本味胜过一切调味。” 秦榕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李师伯的真知灼见吧?” 李七弦扁扁嘴道:“就知道照搬我爹的话讨师父欢心也要看看他在不在场!” 郭传鳞笑笑没有反驳师妹。往事浮上心头他心中不无凄凉其实还漏了一条最好的调味那就是饥饿。秦榕忽然有些嫉妒看他们说话那么随便那么亲昵自己倒像个局外人——不过在这里她本来就是局外人。 日头才过正午李一翥就匆匆赶回落雁峰他满面风尘衣袍被荆棘撕开好几道口子眉头紧锁在一起脸色颇为难看显然遇到了棘手的事心事重重。 “爹你这是怎么了?”李七弦把衣袍上的荆棘条摘下来拍去他身 上的土灰。 李一翥摆摆手道:“没事我急着回来从后山翻上来的。”落雁峰的后山极其陡峭石缝里长满一蓬蓬刺人的荆棘连灵巧的猿猴都无法攀爬若非急迫他不会选择那条捷径。李七弦微微蹙起眉头有外人在她也不便多问只能按捺下担心。 秦榕乖巧地上前拜见李师伯双手奉上一通书信李一翥神情稍和温言问了几句得知她已拜在冯师妹门下收为嫡传门人大为宽慰和颜悦色勉励了几句这才展开书信匆匆一过。冯笛在信中提及得掌门应允已收秦榕为徒不日将至落雁峰行拜师之礼她另有俗务在身遣徒儿先行一步托李一翥照顾一二。 冯师妹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将秦榕遣来平添三分麻烦李一翥心中虽有些为难面上不动声色思忖片刻转头吩咐徒弟女儿简单收拾一下随他去合川谷走一趟小住两三日。 秦榕闻弦歌知雅意她来得不巧李师伯处正好有事于是起身告辞别去。李一翥摆摆手冯师妹既然把徒弟托付给自己自当照应妥当他命秦榕与李七弦等同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切莫自作主张落了单。秦榕察言辨色李师伯似乎在担心些什么“落了单”三字意有所指难不成有外敌悄悄潜入了华山?华山派极讲究长幼之节既然师伯这么说她无从置疑只能遵从。 李七弦见气氛有些沉闷向秦榕使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小心问道:“爹爹出了什么事?怎地突然要去合川谷小住?” “丫头别多问我自有道理!”李一翥心情急躁语气也有些生硬。他很少在女儿面前流露情绪李七弦心知一定有大事发生不敢多问回屋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打个小包袱挎在肩头拿了惯用的长剑会合众人动身。 李一翥当先大步而行五人沿着“之”字形的山路逶迤下山穿过一片茂密的黑松林迂回绕到合川谷。 合川谷离落雁峰后山不远是华山派掌门 厉轼的六弟子周轲修行之地他入门较晚一直由李一翥代师传艺感情极好对大师兄也极为敬重。听闻大师兄带着几名弟子远道而来急忙亲自出谷相迎。 在合川谷口的凉亭里他遇到了李一翥一行笑容可掬迎上前招呼道:“师兄多日未见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望小弟?” 李一翥拍拍他的肩轻描淡写道:“要出山去办点事这几个弟子无人看顾先在你那儿住两天要麻烦师弟照应一下了。” “师兄何必见外包在小弟身上定不会委屈他们!对了没什么急事的话进谷去喝杯热茶歇歇脚再动身?”周轲心思缜密知道必有意外发生否则的话师兄不会把门下弟子送到合川谷暂住他有意跟李一翥多说几句探听点风声。 “不了我这就走。”李一翥微一犹豫凑到周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周轲顿时脸色大变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李一翥目光扫过众人咳嗽一声道:“那个传鳞你且跟我走一趟吧!” 郭传鳞心中一怔忙答应一声向师叔、师兄和师妹一一道别跟着师父往山外走去。他很识趣李一翥挑明他什么都不问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秦榕目送二人远去目光只在郭传鳞后背上打转她忽然觉得无比孤单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夕阳西下合川谷的凉亭越来越远已经望不见周轲一行的身影李一翥背着手问道:“知道为什么带你去而不是洪鲲吗?” 郭传鳞道:“请师父明示。” 李一翥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当过兵杀过人见过世面洪鲲从小跟着我练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华山派……这次有大麻烦了!” 雏儿?师父是什么意思?郭传鳞听得没头没脑毛骨悚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师父所说的大麻烦定与他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纠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天有不测风云 变故要从山下的华亭镇说起。 华亭镇坐落在华山西南一处盆地四围山峦挡住风沙积土膏腴河道蜿蜒民生富庶自古就是鱼米之乡。民以食为天当地首富是米商钱谷良为人精明干练长袖善舞大斗进小斗出赚下好大的家当他深知有钱没势与圈中的肥猪没什么差别迟早被人宰了吃三十年来结交官府稳稳把持稻米行首之位无人能动摇。 官府能免除苛捐杂税却管不了江湖上刀头舐血的勾当非不愿实不能盗贼的上头是门派门派的背后有仙城千丝万缕打断骨头连着筋谁都不知道线头一拉会牵出什么大人物来因此大梁国一向秉行“江湖事江湖了”的姿态轻易不插手。 钱谷良深知做生意要两条腿走路官府江湖缺一不可他暗中留心曲意结交通过赤龙镖局总镖头刘岳辗转搭上了华山派掌门这条线。钱谷良出手阔绰以钱物开路掌门一支上下百余号人的米油肉蔬都是米行雇了挑夫一担担送上山的逢年过节也不忘备上一份厚礼亲自送到落雁峰虽然见不到掌门总能与仇诸野李一翥等喝杯清茶说几句闲话。作为回报华山派为钱记米行撑腰招呼江湖上诸方势力看顾一二是以这些年来钱记米行运米解银陆路水路从未遭遇盗贼劫匪的骚扰平平安安出门平平安安回返令不明就里的商贩艳羡不已。 正是因为这重关系钱谷良的生意越做越大孝敬华山派的奉礼也越来越丰厚。 近几年来厉掌门潜心修炼逐步把本派的事务交给大弟子李一翥处置钱谷良敏锐地意识到李一翥很可能成为华山派下一任掌门当即多方打探他的嗜好刻意逢迎。 落雁峰距离华亭镇不远但凡无事李一翥每隔十天半个月总会来镇上闲逛寻访酒家饮酒取乐有时是孤身一人有时带着徒弟或女儿。钱谷良迎合他的嗜好花大价钱轮番从外地聘请名厨在米行的后花园摆上一桌精致的酒席笑嘻嘻请李一翥品评。 李一翥是好酒人知味人 米行的酒菜好钱谷良人也不俗他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一来二去二人就这样渐渐熟稔起来。 钱谷良一直认为华山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人多势众实力雄厚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有他们照应黑道白道都不会打他的主意然而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意外终究是发生了。 那天深夜钱谷良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突然被一阵风摇树梢的沙沙声惊醒。上了年纪的人血气衰减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他干脆穿衣起身就着脸盆里的冷水擦了把脸信步走到后花园里散散心。月色朦胧风中透着丝丝凉意周遭一片寂静水池里的鲤鱼悄无声息地游动偶尔一甩尾发出低微的声响。 钱谷良在亭中坐了片刻偶一抬头发现女儿的小楼上亮着烛光。这么晚了还不睡她到底在干什么?他回房拿了烛台从枕头下摸出钥匙打开紧锁的边门“嘎吱嘎吱”踩着楼梯登上二楼却看到服侍女儿的丫头梅香瘫倒在地身体冰凉怎么叫都不醒。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鼻息骇然发觉她已经死透了。 有贼!钱谷良手脚酸软他扶住墙摇摇晃晃朝女儿的绣房走去颤抖着声音叫她的名字没有人搭理他小楼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房门是虚掩的锁钥被扭断了掉在地上女儿赤身裸体趴在床沿右肩和脊背古怪地扭曲着。手一松烛台跌落在地钱谷良老泪纵横张大了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采花贼奸杀了他最宝贝的女儿! 隔了许久撕心裂肺的呼叫声才冲出喉咙吵醒了熟睡的奴仆和小厮烛火纷纷亮起乱成一锅粥。 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一是封锁消息二是追查凶手钱谷良很快回过神来对外只道小姐暴病身亡暗中遣了一个心腹小厮连夜赶赴华山落雁峰请李一翥速来华亭镇。钱府上下议论纷纷不无猜疑小姐向来无有病疾怎地说走就走了?梅香又是怎么回事?猜疑归猜疑在钱谷良积威之下也无人敢乱说话。 李一翥接到消息时天色已大亮当时他正坐于树荫下喝茶小厮满头大汗跑上山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捎来钱谷良口信说有贼子深夜潜入钱府行凶央求他下山主持公道。一开始李一翥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本来不想去那小厮深受钱谷良重恩忠心耿耿急得扑倒在地拼命磕头额头被石块砸出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他倒有些过意不去关照了女儿几句打算去华亭镇走一趟傍晚前回来。 到了钱府他才知道死者是钱谷良的女儿而且是被采花贼先奸后杀死状惨不忍睹。 钱谷良不愿报官一来事关钱家声誉女儿名节二来一旦官府插手仵作势必检查女儿的尸体兹事万不可为。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李一翥身上恳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抓获淫贼千刀万剐为屈死的女儿报仇。 李一翥先查看梅香的尸体她身上没有外伤膻中穴向外鼓起像一颗核桃大的肉瘤似乎是毙于某种点穴手血脉凝滞死不瞑目。他尝试为尸体解穴连换好几种手法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得鼓荡内力灌注经络强行冲穴这才把被点的穴道解开。 血脉重新畅通黏稠的血液从尸体的七窍里渗出来让她看起来像在流泪。李一翥脸色微变心底冰凉类似的情形他曾在多年前见到过。 钱谷良泣不成声他抱着头向李一翥断断续续讲述了女儿的死状。李一翥留意到两处细节一是她口中咬了一块碎布咬得极紧极死显然是不堪折磨从被褥上撕咬下来的二是尸身移入棺材时钱谷良发觉她的右臂似被大力拉扯肩膀和脊背扭曲变形好几处骨头断裂触目惊心。 李一翥反复盘问意有所指钱谷良不是仵作也说不清楚到后来他趴在桌上像狼一样干嚎着大哭起来。李一翥能够体会他的心情他拍拍钱谷良的肩头在他耳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让我看一下钱小姐的尸体?” 钱谷良断然回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天意弄人 相识虽久终非同道中人钱谷良既然不愿开棺验尸李一翥也不勉强他宽慰了几句许诺亲自追查采花贼的下落定不容他轻易逃遁。事到如今钱谷良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华山派他亲自陪着李一翥到女儿绣房查寻蛛丝马迹又到停棺的灵堂一一看过棺椁业已下钉缝隙用骨胶封严实钱谷良心意已决不容他人再惊扰女儿。 陈年旧事缠绕于胸李一翥心神不宁放心不下女儿心急火燎抄近路赶回落雁峰将女儿和徒弟安顿在合川谷。周轲气功剑法乃他代师传授有多少火候自然心知肚明周轲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实则武功只逊色他一筹有他从旁照应定可护得女儿周全。 在禀告掌门之前他还是想开棺验尸确认自己的推测无误兹事重大无比探查清楚不可有丝毫错漏。既然钱谷良一口回绝那就只有掘坟了李一翥特地叫上郭传鳞只是找胆大的人搭把手月黑风高掘坟开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他虽然对这个徒弟心存芥蒂但下意识认为他适合干脏活累活至少很听话很可靠。 李一翥带着郭传鳞来到华亭镇正好遇到钱府上下披麻戴孝哭声震天一路撒着纸钱送棺椁出殡。按照当地的风俗棺椁至少在灵堂停放三天亲戚好友祭奠之后再送到祖坟入土为安。钱谷良担心夜长梦多消息走漏出去官府要仵作强行验尸于是谎称女儿死于疫症为免传播提前掩埋了。一旦棺椁入土只要他不出首即使官府有疑心也不能开坟验尸女儿生前遭受凌辱死后就让她安息吧! 出殡的人群披麻戴孝八个壮丁肩扛棺椁一路纸钱飞扬哭声震天李一翥与郭传鳞远远尾随在后出了华亭镇绕过黑松林确认了钱家祖坟的位置在附近的农家借灶吃饭耐心等候天黑。 庄稼人老实憨厚有客上门倾其所有炒了几个家常菜没什么荤腥都是地头的新鲜蔬菜味道不差到哪里去。李一翥遵循养生之道只吃了七分饱郭传鳞却扒了满满三大碗米饭收拾起碗筷送到柴房在灶头上放下一块碎银子。庄稼人千恩万谢伺候得更是殷勤。 看看暮色渐浓李一翥向他借了一柄锄头郭传鳞抢上前接在手里二人出屋辨明方向朝钱家祖坟走去。 李一翥乜着眼问道:“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吗?” 郭传鳞掂了掂手中的锄头猜测道:“莫不是掘坟?” 这并不难猜李一翥 也没有讳言他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的由来并且透露了一点关节。昨夜一名采花贼潜入钱府残忍地奸杀了钱家小姐那贼子点穴的手法与华山派的宿敌有八九分相似为确认其师门来历必须开棺验尸。 郭传鳞点点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掘坟开棺是体力活且有伤阴鸷师父虽然内外兼修武功卓绝做这种事总有些不方便……他终于明白师父夸他“当过兵、杀过人、见过世面”这几句话的含义。华山派的宿敌……宿敌……难不成是青城派?一念及此郭传鳞心中不由打了个咯噔偷眼瞧李一翥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天色已暗山风呜咽李一翥艺高人胆大郭传鳞双手沾满鲜血阴魂厉鬼避之唯恐不及二人穿过黑松林遥遥望见钱家祖坟远处的新坟旁亮着一盏灯笼照亮了高高矮矮数条可疑的身影。 “难道有强人觊觎陪葬的珠宝首饰也来凑热闹?”李一翥定睛细看一人腰缠白布坐在坟旁痴痴地望着石碑时不时抬手拭泪几个小厮身着丧服低三下四地劝他早些回去。那是米行老板钱谷良他中年丧妻没有再娶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视若性命一心想给她挑个如意郎君老来也好有所依靠谁知女儿一夜间变成冤魂从此阴阳相隔怎叫他不悲痛欲绝。 人死如灯灭李一翥心中有些唏嘘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所为是向钱谷良的伤口撒了一把盐。 茕茕孤坟无处话凄凉钱谷良坐了许久流干了眼泪才在小厮的劝说下蹒跚离开忽明忽暗的灯笼像猛兽的眼睛久久盯着李一翥和郭传鳞藏身之处。坟头重新陷入黑暗中郭传鳞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还掘吗?” “掘!”李一翥毫不犹豫地回答。 郭传鳞大步来到新坟前插上火把刨松浮土扳倒石碑用锄头挖开坟头越掘越深露出沉重的楠木棺椁。李一翥跳下土坑运内力将铁钉一一震出与郭传鳞合力抬起棺盖轻轻搁在一旁。 钱家小姐仰天躺在棺椁里面容惨白身体僵硬。 李一翥没有让徒弟回避他解开钱家小姐的衣裙从头到脚仔细检查尸体先是正面再是背面没有放过女子最私密的所在连右手指缝都凑到鼻下嗅了嗅。郭传鳞目光炯炯大开眼界他从来没想过查看尸体竟有这么多讲究师父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他仿佛早就猜到了结果验尸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猜错。 尸体虽然被细心地清洗过但有些痕迹永远也洗不掉李一翥的心情异常沉重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他僵立片刻弯腰整理钱家小姐的衣裙 沉声道:“秦榕之父秦守邺有一姊一妹长姊秦守贞幼妹秦守笛秦守贞秦守邺是嫡出年岁较长秦守笛是庶出与二人差了十来岁从小过继给姻亲易姓为‘冯’取名冯笛。谷梁秦家秦守邺这一辈出了两个练剑的好苗子一个是秦守贞一个是冯笛先后拜入华山派然而天意弄人有谁能想到她们的命运竟如此凄惨。” 郭传鳞心中一颤知道师父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年华山派掌门师祖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号称‘华山七剑’风头一时无二然而少年子弟江湖老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头来风流云散死的死残的残如今留在华山的只剩掌门师尊和松桧峰仇师伯二人。‘七剑’中年纪最小的秦师叔就是秦守邺的长姊秦守贞她入门最迟却死得最早。”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秦师叔回家探亲才离开华山不远就遭到一蒙面高手的偷袭力战不敌终于落入敌手要穴被点任人宰割。江湖争斗弱肉强食死生各由天命本来也没什么好怨的但那蒙面人不讲道义竟然奸污了秦师叔。” 郭传鳞顿时心如明镜李一翥怀疑奸杀钱家小姐的凶徒与多年前凌辱秦守贞的蒙面人不无干系。 “秦师叔性情刚烈不惜散去内功强行冲穴连夜赶回华山将那蒙面人的剑法武功禀报师祖而后拔剑自刎。”李一翥双臂举起棺盖掩于棺椁之上严丝合缝将铁钉一根根摁入木板语气不无唏嘘。 “那蒙面人使的剑法是青城派的松风剑法点穴的内劲是青城派的双撞劲。秦师叔天资聪颖剑法青出于蓝江湖中罕有敌手青城派中能胜她一筹的屈指算来只有掌门韩天元一人。就这样华山派和青城派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为了替秦师叔报仇雪恨翁师祖尽遣本派好手千里迢迢奔袭青城派在青城山老霄顶一场大战杀尽对方门下弟子。” “韩天元惊才艳艳又正值壮年剑法气功俱在巅峰连师祖都在他的摧心掌下吃了暗亏其他人更不是对手结果被他救下一名弟子突出重围仓皇逃遁从此杳无音讯。” “被韩天元救去的弟子乃是他的嫡亲侄儿姓韩名兵字大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请神容易送神难 多年前的往事像重新揭开的创口华山派与青城派的恩怨如此惊心动魄郭传鳞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不知道李一翥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但他心中很清楚因为韩兵韩大略的关系他在落雁峰将是永远不受待见的外人。 他举起锄头不紧不慢地将泥土推入土坑棺椁重新被掩埋起来然后过去无法被掩埋老霄顶殊死一战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从来不曾忘却。 “回到华山后师祖伤势发作一病不起青城派的摧心掌极其霸道他老人家心脉受损一身武功大打折扣缠绵病榻再也没有离开过落雁峰。临终前师祖将掌门之位传与师尊并留下遗言‘青城一战韩天元虽侥幸逃生受伤也不轻没有三年五载回不了元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青城派的余孽必须连根铲除不能有丝毫侥幸。’” 李一翥追述师祖的遗言连神情语气都有几分相似。 “师祖是有先见之明的但他老人家没料到丧事才办了七天韩天元就偷偷摸上莲花峰杀了仇师伯最得意的三名弟子还奸污了师妹冯笛。” “当时冯师妹不足二十岁正当韶华人长得美剑法也出众江湖上颇有侠名大伙都称她‘俏观音’。她与三师弟焦百战情投意合原本打算在年初成亲师门上下都着手为他们操办婚事了结果因为师祖的丧事拖了下来——世事难料有些事一旦耽搁了再也扳不回来——她就是没有当新娘的命!” “那天晚上仇师伯折了三名弟子气得暴跳如雷发疯一样到处找韩天元算账但他得手后早就逃之夭夭根本不会在华山逗留。掌门师尊命我等清点门人发觉还少了冯师妹心急如焚叮嘱师兄弟几个四处寻找。我一路寻到落雁峰后山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冯师妹她被点了穴赤身裸体趴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土后颈有一道瘀青右臂和脊背向后扭曲姿势极其古怪。” “我不敢挪动师妹脱了外衣罩在她身上急急请来掌门师尊。师尊说这是青城派的独门点穴手法费了一番手脚才解开穴道血脉一通冯师妹七窍立刻喷出淤血号啕大哭起来我生怕她步秦师叔的后尘与你师娘目不交睫地守着她劝慰她熬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终冯师妹没有寻短见不过她的样子跟死也没什么差别焦师弟心高气傲跟她的婚事当然告吹了这件事连掌门师尊也不好多说什么。落雁峰是伤心地冯师妹一天都呆不下去她搬到孝子峰独居日以继夜地练剑借此排遣痛苦。经此一厄冯师妹性情变得乖戾暴躁出手更是狠毒无情‘俏观音’成了‘辣手观音’别说我们师兄弟几个连掌门师尊都有意无意顺着她生怕她出什么岔子。” “华山五峰五支云台、莲花、朝阳、玉女诸峰没争到掌门之位冷眼看我们的笑话不想韩天元哪是省油的灯仗着一身武功隔数月就摸上华山寻仇不是杀人泄愤就是掳去女弟子糟蹋得不成模样虽生犹死。诸峰拿他没办法这下子都坐不住了只得齐至落雁峰求掌门主持大局拿个主意。” “掌门师尊定下谋略待半载之后韩天元再次摸上华山寻仇被师尊布下的剑阵困住身受重伤。不过他也当真了得剑掌齐施掳去一名弟子硬生生杀出重围。掌门师尊孤身一剑紧追不舍把他堵在玉女峰绝壁前韩天元心高气傲见师尊不受要挟必欲致他于死地于是一剑将那弟子枭首翻身跳下悬崖死无全尸。” “从那天起青城派就销声匿迹绝迹于江湖。” “直到十年后葛岭镇的刘师弟传来消息说叛军中出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姓韩名兵字大略文武双全算无遗策赵伯海奉其为谋主整顿军略觊觎中原。刘师弟曾遍邀白道英豪出夹关夜探贼营与那韩兵交手对方气功精湛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赫然是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连杀他们 四名好手刘师弟差点失陷敌手生死只隔一线。” 李一翥所说的“刘师弟”正是“掌剑双绝”仇诸野的亲传弟子赤龙镖局总镖头“无影剑”刘岳。 “细细算来当年围攻青城山时韩天元救去的那名弟子差不多也该重现江湖了。韩兵韩大略嘿嘿韩天元调教的弟子好生了得双撞劲刚柔并济连仇师伯也败在他摧心掌下!” 说到这里李一翥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际星月无光松涛呼啸“赵伯海攻破夹关有妖物鼎立相助如虎添翼韩兵这些年来藏身于叛军中孜孜不倦修炼武功如今双撞劲大成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寻仇了。他已经来了就在华山脚下钱府的惨祸是他做的钱家小姐的死状与当年冯师妹一般无二他重演韩天元的兽行向华山派挑衅下了一封战书!” 韩先生竟是这样的人?他当真奸杀了钱家小姐?郭传鳞不怎么相信。他从李一翥的叙述中嗅到了阴谋的气味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他说不清楚是谁是哪里不对劲。 李一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道:“出了这等惨祸华山派上下无人可置身事外等天一亮我就上山禀报掌门师尊你……还是先去合川谷周师叔处住上一阵照顾好七弦和秦榕别让她们出什么意外。师尊法眼无差他既然认可你说你本性忠厚非是青城余孽命我收你为徒我也信得过你。你的剑法尚欠火候但已不在洪鲲之下再磨练几年就不用再避着‘辣手观音’了!” 郭传鳞迎向他的双眼心道这便宜师父虽然对自己心存芥蒂总算是把话说开了。不错“辣手观音”冯笛有理由仇视他“掌剑双绝”仇诸野也有理由仇视他华山派很多人都有理由仇视他不过那又如何?这华山这落雁峰又不是他哭着求着要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谁要是迁怒泄愤觉得我好欺负只管来试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扬州韩府 日过正午郭传鳞回到落雁峰合川谷拜见周师叔看在师兄的面上周轲没有为难他温言宽慰几句遣人叫来洪鲲让他领师弟去小灶用饭。 周轲与李一翥不同他并不在意门人的资质只要性情过得去又虚心求教酌情先收为记名弟子或三年或五年或八年如无长进再另觅出路。华山派乃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记名弟子虽不能习得高深的剑术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结识一干师兄弟将来行走江湖也能有个照应故此周轲门下人丁兴旺其中有两个记名弟子是富家子弟每年的供奉极其丰厚掌门一脉六支数他过得最为阔绰。 合川谷的厨房共设七口灶头大的六口用来给众弟子做饭小的一口只供周轲夫妇日常食膳特地从江淮聘请的名厨专门负责小灶。周轲与大师兄李一翥感情极好这次洪鲲和李七弦来合川谷暂住他关照小灶供给三餐并把他们安顿在幽静素雅的听风院那里向来是招待贵客的所在平日里一直空关着不许弟子随便出入。秦榕虽然是四支的弟子沾了洪、李二人的光也一同住在听风院她私下里猜测如果只是自己来定不会有这等待遇。 不管怎样能避开那些目光炯炯、自视甚高的男弟子她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 李七弦听说郭师兄来到合川谷不容分说拉了秦榕就跑。她们在厨房的小灶旁找到了郭传鳞他正和洪鲲喝茶闲聊等着厨子煮粥充饥。已经过了饭时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用来招待合川谷的贵客太不像话那厨子灵机一动记起早上周夫人说肠胃不大舒服让他煮些白粥调理一下适才夫人皱着眉头吃了一小碗剩下的基本没动过他向粥里撒了些海鲜干货大火滚一开端上桌。 厨子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先喝碗粥点点饥我这就去炒两个小菜。” 郭传鳞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吃粥就可以我也不是很饿。” 那厨子又客气几句被郭传鳞执意婉拒便顺水推舟哈着腰退了出去。 李七弦以手支颐看他喝粥喷香扑鼻不觉有些馋指着碗里有一小块一小块蚌肉状的东西问 道:“这是什么?” 郭传鳞道:“这是蛼螯。” 李七弦拍手道:“原来这就是蛼螯!秦姊姊他就是用这个从我爹手里骗到一套剑法的!” 秦榕瞥了他一眼凑趣道:“什么骗到一套剑法?” 李七弦口齿伶俐咭咭呱呱把当日在“程三桌”发生的事讲了一通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公平!爹让我们三个都猜一猜谁猜对了就传他一套得意剑法——一点都不公平!他根本就不用猜他早知道蛼螯可以煮粥而且还尝过不止一次!” 秦榕掩嘴轻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蛼螯煮粥一定很特别了难为他记得这么仔细!” “对了咱们也尝尝味道!”李七弦跳起来又取了三个碗各舀小半碗粥递给秦榕和洪鲲。秦榕用调羹舀了少许送入口中品尝果然鲜美异常没有寻常海鲜的腥味。 郭传鳞道:“这粥煮得不得法应该是用粳米和糯米各一半淘净了放入蛼螯一起煮煮到水米融和柔腻如一才好吃时挑出蛼螯佐以咸菜。” 李七弦扁扁嘴村了他几句道:“就数你挑剔吃个粥都这么讲究以后谁嫁给你当老婆可有的受了!” 郭传鳞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厨子打门口经过他停住脚步诧异道:“这是扬州韩府煮蛼螯粥的法子原来你也知道。” “扬州韩府”这四字引起了郭传鳞的注意他把厨子叫进来询问韩府的事。那厨子不明就里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说起扬州韩府最早是做珠宝生意起家发达后在扬州最繁华的盐埠街购地起宅教导子弟读书博取功名三十年间出了一个状元两个举人十来个秀才眼瞅着从豪商变成官宦世家历任扬州知府都卖他们几分面子生意也越做越大日进斗金财力雄厚。 韩家子弟各依所长习文的习文学武的学武做官的做官做生意的做生意没什么才能就送到乡下去种田老老实实守着田庄过日子三十年积淀出头露脸的俊才不在少数足迹遍 布中原织成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烈火烹油权势一时无二。但在七八年前韩家遭受灭顶之灾族长韩扬和他的三个儿子被官府缉拿以谋逆的罪名处斩韩府也被查封抄家不论直系旁支子弟俱流放至边关为奴盛极一时的大家族就这样土崩瓦解让人唏嘘不已。 韩府衰败后奴仆厨娘各谋生路流落四方煮蛼螯粥的办法就是从他们手里传出来的。 厨房外忽然有人插嘴道:“不对扬州韩府不是犯了谋逆大罪是得罪了皇城的大人物才惹来泼天大祸的!” 话音未落一人施施然踏进来身如挺松面如冠玉鼻如悬胆目如晨星目光在秦榕脸上一转微笑道:“洪师兄李师妹秦师妹这位想必是郭师弟吧幸会幸会!偶然听到几位谈起扬州韩府的旧事忍不住插了一嘴一时冒昧还望恕罪。” 来人乃是周轲的记名弟子羊护他出身河朔羊氏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豪商产业遍布河北三镇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扬州韩府与之相比逊色不止一筹。他自从一睹秦榕容貌惊为天人主动凑上前嘘寒问暖原本以为自己人才出身俱是上上之选定能赢得佳人芳心不想秦榕对他不假辞色敬而远之令他心中颇有些抑郁。 羊护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秦榕的出身来历京师秦家的庶出旁支受排挤落户于谷梁城做翡翠生意维持生计。兄妹三人家主秦守邺胸无大志小富即安长姊早逝幼妹过继给姻亲易名“冯笛”拜在华山派掌门厉轼门下他应当叫一声“师伯”。 秦榕乃秦守邺之女自幼体弱多病被仙城华山宗剑修看中意欲收为弟子不想好事多磨仙缘得而复失那李姓上使另择佳徒秦榕反没了着落幸而冯笛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将她收为弟子秦榕才得以留在落雁峰继续修行。 羊护自认为要人材有人材要身家有身家不知秦榕为何对他视若不见难道是另有意中人?直到他看到郭传鳞看到秦榕在他跟前笑靥如花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酸涩直冲脑门失落之情难以言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逢人只说三分话 羊护毕竟年轻气盛胸中没多少有些城府借着“扬州韩府”的话头强行加入交谈郭传鳞察言辨色很快察觉到他对秦榕的好感对自己的隐隐敌意不觉哑然失笑。不过羊护似对“扬州韩府”的覆灭知之甚详郭传鳞顺水推舟套他的话秦榕虽有想法也不便多说什么。 羊护挥洒自如侃侃而谈河朔羊氏的生意遍布河北三镇亦止步于河北三镇为了打通南方的商路羊氏有意与扬州韩府合作花了大力气查探对方的底细未曾发觉异样这才着手与对方接触。谋逆案发之时羊护的父亲羊梓桂恰好在皇城拜会当朝宰相魏国祥恰逢其会故此得知其中的内幕。 羊护所说的“皇城”即大梁国的国都天京民间称作“京师”或“京城”距离河北三镇八百里四面沃野一马平川无有山河之险关隘拱卫大梁开国皇帝定都于此正是要后代子孙兢兢业业居安思危一刻都不能松懈。大梁国官制枢密院与中书省分掌军政大权号称“二府”中书省长官为中书令即宰相魏国祥大梁国制令决策多出于其手。 这一日羊梓桂在魏府作客偶然听到有外客来访初时亦没有在意却见魏相的心腹小厮引了一人往内府而去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却认出了来人竟是扬州韩府族长韩扬他一脸憔悴藏头露尾看上去心事重重根本没有留意到羊梓桂。 韩扬与魏相密谈了大半日直到入夜时分才悄悄离去羊梓桂留上了心河朔羊氏正与扬州韩府合作打通商路若对方出了什么岔子损失非同小可。他斟酌再三还是借着晚宴的机会装作喝醉了酒大着舌头说漏了嘴。 魏国祥微一沉吟挥手命左右退下正色问起其中的关节羊梓桂没有隐瞒将羊氏与韩府的合作和盘托出请魏相拿个主意是继续做下去还是及时收手。魏国祥与羊梓桂是姻亲 他的长子娶了对方幼女为正妻彼此利益纠葛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给羊梓桂透了个底有人要对付扬州韩府来头极大背景极深韩扬听到了一些风声赶来皇城疏通关系求到魏相头上魏国祥不愿趟这浑水婉言谢绝了。 配得上“来头极大背景极深”这八字的也只有皇亲国戚了羊梓桂心领神会不再多问下去借醉告辞而去当机立断说服兄长羊桑桂壮士断腕弃下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收拢生意缩回河北三镇不越雷池半步。果不其然不足百日韩府东窗事发以谋逆罪抄家处斩盛极一时的大家族就此风流云散牵连者不计其数扬州城上上下下俱被犁了一遍丢官的丢家产的丢脑袋的局势动荡了大半年才渐渐平息下来。河朔羊氏收手早撤得果决损失虽大却总算没有引火烧身羊梓桂立了一大功在羊氏的地位越发举足轻重。 羊桑桂羊梓桂兄弟二人执掌羊氏大权三十余年年岁已长精力日衰二人膝下各有一子羊桑桂之子命羊摧羊梓桂之子即羊护羊氏未来的族长当不出二人之选。羊摧沉稳羊护跳脱为磨砺儿子的性情羊梓桂辗转将其送入华山派拜在合川谷周轲门下当记名弟子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羊护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 羊护为了在秦榕跟前争面子透露口风韩府谋逆一事根本是莫须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得罪了大人物降下雷霆震怒这才是关键。总算他还有几分头脑没有出卖魏相只说是自己父亲打听到端倪快刀斩乱麻将羊氏摘出免去了一场牵连。郭传鳞见他吞吞吐吐不再说下去知他所言不尽不实但大体不差心中暗暗冷笑什么大人物什么皇亲国戚对付扬州韩府的十有八九是华山派上一任掌门翁孤山韩府才是遭受池鱼之殃罪魁祸首是韩天元是韩大略! 李一翥知道这一段隐秘吗?他会 怎么想怎么看?郭传鳞瞥了李七弦一眼见她就像听故事一般显然毫不知情李一翥并没有把华山派与青城派结仇的缘由告诉女儿有些事确实不适合让她知道。那么洪鲲呢?郭传鳞不动神色看了看师兄却见他面色如常眼中却露出一丝震惊他也是知情人心思机敏隐约猜到了扬州韩府覆灭的真相。 洪鲲察觉到小师弟的目光朝他咧嘴一笑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他伸手倒了碗清茶送到羊护手边羊护正说得口干舌燥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见众人听得出神连秦榕都竖起耳朵若有所思心中大是得意有心再透露些不为人知的内幕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若秦榕成为他枕边人结发一体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眼下人多口杂还是谨慎些好须知祸从口出病从口入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不过羊护的一番姿态全未打动秦榕只是因为郭传鳞听得仔细她才耐着性子陪下去待到羊护止口不言她微微松了口气眉宇间不无烦恼。李七弦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好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羊护纯粹是自作多情当下插嘴道:“后来呢?还有吗?” 羊护怔了怔踌躇道:“呃韩府上下满门抄斩后来也就无人提起了。” 李七弦嘀咕道:“没劲!要有漏网之鱼卧薪尝胆报仇雪恨落难公子中状元奉旨完婚大团圆这样才有趣——戏文里都这么演的!” 羊护苦笑道:“谋逆是灭九族的大罪哪能翻案李师妹说笑了。” “没劲!”李七弦兴味阑珊起身告辞拉了秦榕和郭传鳞扬长而去洪鲲觉得不妥又与羊护攀谈了几句见他心神不宁眼梢一个劲往外瞟有几分瞧不起懒得再理会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太岳三青峰 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共有六名弟子首徒李一翥、次徒江上柳、五弟子燕平芜携门下众弟子居于山腰十八里坪的祠堂之旁如众星拱卫北辰华山派历代掌门、长老、嫡传门人、正传弟子的牌位俱供于此春秋两季祭拜亦是五峰五支的一桩大事。四弟子冯笛因多年前的那场大厄性情大变独自居于孝子峰顶栉风沐雨不以为苦三弟子焦百战隐居后山与猿猴为伍轻易不露面至于六弟子周轲因门人庞杂有扰祠堂清净干脆迁往山脚下的合川谷另辟一地。 合川谷依山傍水周轲收下的记名弟子家境非富即贵更有羊护这等出身河朔羊氏的豪商子弟为孝敬师尊不惜财物起了一个大庄园楼台院落多半闲置光是洒扫打点的奴仆就近百人比起京城的大宅也不遑多让。李一翥劝过师弟几回温柔乡是英雄冢享用太过奢华不利修行周轲对师兄极为敬重话听了进去却并未照做。身处富贵心向清幽这是周轲的修行他不愿走师兄的老路如不另辟蹊径如何能超过师兄? 居食优渥无所事事也不用上山挑水郭传鳞有些不习惯他信步走出听风院沿着整饬的山道信步而行打算找个僻静的所在松松筋骨。隔着茂密的山林远处传来“哼哼哈嘿”的吆喝郭传鳞回头望去只见参差的树梢之外露出习武场的一角周师叔的弟子们袒胸露背额头上汗气氤氲颇有几分街头卖艺的味道。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开私自窥探别人练武是武林大忌尽管同在华山门下未经师长许可也得回避。 山道尽头是一座凉亭四望空旷山峦起伏松涛呼啸而过一阵轻一阵响令人俗念俱忘。郭传鳞猱身登上一个山头稀稀拉拉长着十来棵松桧由于土壤水分缺失土少石多雨水不足松桧长得歪歪扭扭粗细不匀枝叶半黄半绿。四下里万籁俱寂杳无人迹郭传鳞挑了一根粗直的树枝折去旁逸的小枝权作粗陋的木剑掂了掂分量随手挥舞几下 勉强还过去的。 他面朝东方深吸一口气倏地展开身法双脚交替支地挥动木剑极速旋转在松桧间穿行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接连不断击打在树干上发出“噗噗咚咚”的声响密如羯鼓一时间枝干颤动针叶纷飞犹如下了一场急雨。 郭传鳞有心试探自己的极限丹田虚若空谷全凭肉身之力回旋速度越来越快恍惚间忽然瞥见一道迅捷的身影向自己射来手持明晃晃的长剑迎着朝阳迸射出万点金光。 萧杀之意席卷天地剑气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郭传鳞心中一凛急忙含胸收腹伏低身体把木剑收回一半身形在干硬的土石间划出一道弧线从侧面欺近对方。直中取曲中求他对距离方位判断极准只要再欺近半尺便可攻入来敌胸腹然而就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对方飘忽远走形同鬼魅木剑收不住势在树干上留下七八道纵横交错的白痕。 仍然没有脱离险境郭传鳞脑海中一片空白继续回旋不敢放慢速度生怕给对方可趁之机但这么做极其愚蠢来敌只须保持距离以逸待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耗尽体力倒地不起。郭传鳞终于察觉“悲风回旋剑”一个致命的缺陷近不了身砍不到人如之奈何?除非对手是一根木桩站在原地让他砍否则的话使这路剑法只是白费力气! 进退盘旋追了一柱香工夫连衣角都摸不到饶是郭传鳞体力过人也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回旋他的动作渐渐变形腿腹酸软脚步踉跄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难道他会栽在这鬼地方连来敌的面都没照见实在是太冤了! 对手察觉到郭传鳞的窘迫忽然转守为攻鬼魅般迫近身一招“太岳三青峰”三点剑芒飞出罩定丹田要害。郭传鳞双眸精芒闪动从丹田提一口真炁双撞劲灌注经络身法多转了半圈手臂暴长一剑砍向对方右颈。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看清来敌的样貌面如冠玉气质沉静正是华山 派掌门厉轼。 厉轼平剑一拍气功震处郭传鳞户口剧痛木剑寸寸断裂身不由己连退十来步腿脚酸软胸中一口气提不起来重重坐倒在地屁股砸在乱石上疼得呲牙咧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掌门手中只是一柄寻常的青钢剑若换成“太岳神剑”结局又会怎样? 厉轼还剑入鞘神定气闲地问道:“能站起来吗?” “多谢掌门师祖指点——我没问题!”郭传鳞扶着腰咬紧牙关站起来天旋地转犹如喝醉了酒。他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抬起手腕瞥了一眼只见手腕肿起一个小馒头麻木不仁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回想起适才的一幕他心有余悸幸好掌门手下留情只是试他的剑法否则的话一出手就取了他性命。 厉轼似乎猜到他的心思随口指点道:“你这路剑法练得不错深得‘悲风回旋剑’的真传但其中的毛病也不少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倘若遇到高手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郭传鳞点点头暗暗苦笑李一翥只传他剑法只字不提内功叫他怎么办?他猛地记起最后一击使上了青城派的“双撞劲”心中一沉不知有没有被掌门察觉一时间心神不宁。 厉轼道:“你机缘巧合服食了烛阴果脱胎换骨力大刚猛外功固然登峰造极还须内功配合内外兼修刚柔并济方是长久之道。我这里有一门‘混元一气先天功’与‘悲风回旋剑’相辅相成就越俎代庖传与你吧。” 郭传鳞忙躬身称谢面露感激之色。厉轼当即传下“混元一气先天功”入门口诀三千余字耐心念了数遍待他牢牢记在心中才勉励了几句飘然离去留下郭传鳞呆呆立于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厉轼此来似乎专为考校徒孙表现不错他很满意故此传下“混元一气先天功”这么想也说得过去但他终有些心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寄人篱下 厉轼从落雁峰后山攀上高崖回到灵隐洞深处端坐于石台之上。从阳曦步入阴冥体内元阴之气勃然而作他深深吸了口气双眸亮起两团阴火弹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骷髅头晶莹如玉漂浮于空中。厉轼伸手勾勒数下阴气聚拢于一处骷髅头化作一个女鬼娉娉婷婷盈盈下拜。厉轼双唇蠕动悄无声息关照了几句那女鬼频频颔首又拜了数拜拂袖卷起一道阴风钻入石壁中消失无踪。 青城派的双撞劲他有怎么会看错厉轼差不多可以肯定那郭传鳞是韩兵打入华山派的一枚钉子他不急于揭破倒要看看韩兵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年纪轻轻就能将“双撞劲”练到如此境地了不起!更令厉轼意外的是郭传鳞的肉身如此强悍堪比妖物绝非烛阴果药力所致鬼见愁深涧下的烛阴果是他亲手所种的灵药根本没有“筋骨强健力大刚猛”的药效郭传鳞毕竟年轻被他一试就露出了马脚。 他的背后当真只有韩兵吗?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厉轼陷入沉思中。 坐了大半个时辰石壁窸窣作响一个山鬼钻将出来手舞足蹈朝厉轼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通。厉轼微微颔首挥手命其退下起身捏个法诀借土遁飞出灵隐洞百折千回倏忽落于朝阳岩上。片刻后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佝偻着腰登上山崖抖抖索索打了一通手势原来是合川谷六弟子周轲求见掌门师尊有要事相告。 华山派上一任掌门翁孤山过世后厉轼便离开十八里坪搬到朝阳岩清修只有一老仆居于岩下往来奔走通禀消息。清修云云只是托词朝阳岩下的山腹中有一灵隐洞天生灵地阴阳隔绝厉轼借此凝炼元阴之气进展神速错非有此机缘凭那几手三脚猫的手段他也难入李希夷的法眼。 片刻后周轲登上朝阳岩向师尊叩首见礼额头上蒙上一层亮晶晶的细汉显然赶得甚是匆忙。厉轼伸手将他扶起温言道:“徒儿免礼何事匆匆?” 周轲定了定神回道:“师尊明鉴嵩山派遣使拜山说三天之后丁掌门将率弟子亲赴华山与师尊会晤。” 厉轼微微一怔喃喃道:“嵩山派?丁双鹤?” 与此同时合川谷听风院中郭传鳞像木头一样直挺挺摔倒在床上疲倦从骨髓中泛起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窗外是陡峭的悬崖风声百转千回如泣如诉他闭上眼睛 觉得自己像漂浮在云海里真实的世界与他无关这一刻他的意识蜷缩在身体一角彻底放弃了挣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 一点模糊的感应落入识海像冰凉的蠕虫爬过后背像幼毒从卵壳中孵出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迷迷糊糊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李七弦不满地嚷道:“赢了就是赢了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洪鲲道:“师妹慎言同门师兄弟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李七弦冷笑一声道:“你心肠好人家可不会领你的情!” “话不是这么说……” “那应该怎么说?瞧瞧你的胳膊差一点连骨头都折了!” 郭传鳞彻底清醒过来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爬起身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喝下肚。他推开门只见洪鲲扶着右臂坐在树下李七弦立于一旁怒形于色愤愤不平。 “怎么了?”郭传鳞问道。 李七弦道:“喏周师叔的那些好徒弟硬逼着洪师兄切磋剑法讲好点到为止输了还不肯认使冷招砍中师兄的手臂。幸好是木剑否则的话他不残废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洪鲲挥挥手表示他并不在意。 郭传鳞看看师妹觉得她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虽然没有亲睹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李七弦青春明艳口无遮拦正因为她在场说不定还一个劲为师兄打气对方才恼羞成怒下狠手的。他们是寻求庇护、寄人篱下的外来客行事理应低调同门师兄弟切磋剑法输赢都正常但凡她能够持平一些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也不至于跟周师叔的门下闹得不可开交。 “咦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李七弦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郭传鳞觉得他的模样很可疑浑身上下灰不溜秋被汗水浸湿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她不禁倒退两步用手背捂住口鼻夸张地大皱眉头。 “我在山上练剑没顾得上换衣服。” “练剑?至于这么拼命吗?你看看你跟水里捞出来差不多!” 郭传鳞苦笑着摇摇头坐在师兄身旁问道:“师兄手臂真的没事?” 洪鲲活动一下胳膊倒抽一口冷气勉强笑道:“还好没有伤到筋 骨外伤而已擦些红花油过两天就好。” “周师叔的那几个徒弟剑法如何?” 洪鲲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很难说用木剑切磋跟真剑对敌完全是两码事。他们的剑法多半走轻盈一路配合轻功才能发挥出十成威力习武场太小施展不开来。” 对此郭传鳞深有体会掌门师祖进退如鬼魅最后那招“太岳三青峰”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非他及时催动“双撞劲”根本接不过来。他触动心事由衷颔首道:“是啊!” 李七弦瞪了他一眼轻叱道:“你又不在场瞎附和些什么!” 郭传鳞笑笑师父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多少有些恃宠他已经习惯了李七弦说话的口气其实她也没什么坏心。在外人看来这些话透出亲昵和随便但郭传鳞并不喜欢他喜欢乖巧听话、温柔讨喜的女子像秦榕那样。 “秦师妹呢?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洪鲲道:“秦师妹一早就被荷香叫去听说周夫人不大舒服请她去针灸。” “她懂针灸?”郭传鳞颇为意外。 洪鲲道:“久病成医她的针灸是跟‘渡世金针’薛神医学的相当高明。”郭传鳞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细微波动心中微微一动洪鲲对秦榕似乎有点意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华山门人以男弟子居多秦榕品貌出挑极为惹眼估计看上她的不在少数。 李七弦揶揄道:“待会让秦姊姊给你针灸一下保不定针到病除立竿见影!”她不动声色地瞥了郭传鳞一眼见他脸色平和如常没有丝毫波动心中反有些失落。 三人正在树荫下闲聊院外忽传来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之前跟洪鲲“切磋”的几名弟子哭丧着脸走进来一个个轮番上前跟洪鲲赔礼道歉。洪鲲倒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客气几句不敢受他们的大礼。 郭传鳞朝院外望去果然看见了周轲的身影。他想从师叔的角度这么做当然无可厚非但他的徒弟不会心服师父以后若真的执掌华山派也就罢了若不能六支的弟子迟早是个隐患——人心难测这种睚眦必报背后使阴招的事他在叛军中见得多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压下去不过静水下的暗流从来没有停止过涌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乱世人命贱如狗 忽忽数日过去正午时分华亭镇传来消息嵩山派掌门丁双鹤的船驾业已靠岸一行人用过午饭正往华山而来“掌剑双绝”仇诸野引了李一翥、江上柳、燕平芜三名弟子下山迎接厉掌门令合川谷周轲前往十八里坪听命家眷和女弟子一同随行。 “家眷和女弟子一同随行”乍一听没头没脑周轲心里却清楚其中的意味看来师兄担心的事并非空穴来风他忧心忡忡当即召集起弟子门人命彼辈打点随身物事即刻动身前往十八里坪如无意外可能会盘桓数日秋祭之后再回转。合川谷的弟子听说去十八里坪一个个挤眉弄眼神情颇为兴奋江、燕二位师叔门下颇多美貌的女弟子他们正愁没机会献殷勤打动佳人的芳心。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动身上山去往十八里坪祠堂羊护等一干记名弟子有说有笑欣赏着山间的风景犹如暇日郊游根本没留意师父凝重的脸色。郭传鳞等四人跟他们不熟有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相隔一段距离周轲心中记挂频频回头眺望确认他们没有落单。 李七弦指着笑声最响最欠规矩的一人道:“就是他故意打伤洪师兄的。” 郭传鳞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举止轻佻的年轻人满头油亮的黑发亲昵地揽住另一人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七弦扁扁嘴说:“他是周师叔的弟子叫张鹿听说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非常有钱。这个人很嚣张让人讨厌!” 秦榕捅了她一下:“我觉得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省省吧这种癞蛤蟆……”李七弦捂住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洪鲲忍不住规劝道:“师妹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李七弦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嘀咕道:“我才不在乎呢!” 秦榕见郭传鳞一个人拉在最后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笑道:“郭师兄怎么精神不佳?” 传鳞笑笑岔开话题道:“那天还你的翡翠花佩有没有带下山?” 秦榕眼眸亮了起来拉拉颈中的红绳有些害羞笑道:“挂着呢!我很喜欢!” “一定很漂亮!” 话说得有点露骨秦榕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却并不觉得讨厌。这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喜悦短短几天里她跟他第一次这么接近。 看到二人肩并肩走在山路上亲密地交谈李七弦既欣慰又有些失落她故意喋喋不休缠着洪师兄让他们落在后面像一对情侣。但郭传鳞并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佳人身上一阵近乎本能的警觉袭上心头他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朝悬崖上的树丛望去。山风呜咽枝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红叶黄叶飘飞如雨阴影之中仿佛藏着一双窥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们。 秦榕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暗中偷窥——算了大概是我的错觉。”郭传鳞收回视线留意到远处的周轲也立定脚跟双眉紧锁目光投向同一所在他心中一凛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连张鹿都缩头缩脑不敢大声说笑。隔了片刻周轲挥挥手示意洪鲲等跟上众人不要落在最后。这一次郭传鳞出人意料地听话他拉起秦榕的手臂快步追上前洪鲲和李七弦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一行人绕过高崖渐行渐远四下里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隔了许久树丛中闪出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背着手自言自语道:“周轲倒也罢了毕竟是厉轼的徒弟怎么连那小子都……” 独上华山之人赫然就是叛军的智囊青城派余孽韩兵韩大略。 风云聚会多年前的恩怨涌上心头韩兵微微眯起眼睛仰头望向云雾笼罩的十八里坪。嵩山派掌门丁双鹤亲自拜访华山派五峰五支的头面人物相比齐聚于此正好毕其功于一役一网打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何乐而不为 白日西沉玉兔东升清辉冷冷遍洒落雁峰十八里坪贺岁堂中燃起几十根手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华山派掌门厉轼大摆宴席宴请远道而来的嵩山掌门。此番拜山嵩山派精锐倾巢而出掌门丁双鹤最得意的四个徒弟尽数到齐江湖上人称“嵩山四金刚”名头颇为响亮此外还有三代弟子中的“七杀剑”、“十三太保”俱是一时之人杰。 丁双鹤精神矍铄目光如电终究掩饰不住脸上的皱纹和白发从辈分上细细推算他与华山派上一任掌门翁孤山是同辈人按理厉轼当叫他一声师叔但华山派是主嵩山派又有求于人丁双鹤只得勉强与他平辈论交。 此番丁双鹤上华山为的是两桩事其一在华山派弟子中挑选一名乘龙快婿把孙女丁茜许配给他其二与厉掌门商议并派细节之后逐步蚕食泰山、衡山、恒山三派创立五岳剑派。这两桩事都非临时起意双方掌门长老业已商议许久好不容易才大成一致。 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事实上丁双鹤对并派一事并不热心堂堂嵩山派掌门为什么要向华山派低头?他也是没办法。嵩山派在大梁仙城的上宗澜沧派为求自保主动与华山宗结盟后者提出的条件便是嵩山派与华山派并派共创五岳剑派。对澜沧派而言放弃江湖上一个凡人下宗抱上华山宗的粗大腿何乐而不为?况且五岳剑派中也并非没有他们的势力。 仙城上使一句话丁双鹤跑断了腿舍了一张老脸委曲求全总算华山派掌门厉轼不为已甚开出的条款并不苛刻也让他对嵩山派上下有个交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为此丁双鹤远道而来向“小一辈”的华山掌门示好为表诚意把嵩山派的家底一股脑带来还附送一个宝贝孙女免得让对方抓到把柄——谁让澜沧派在华山宗跟前直不起腰呢? 同样不热心的还有华山派掌门厉轼丁双鹤把 孙女嫁入华山派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江湖风波恶少一个对手多一个强援总是好事但并派之举实在没什么必要。放弃流传数百年的华山派成立一个华而不实的五岳剑派即使荣膺总掌门也没什么可夸耀的五岳又凑不到一处相隔千里还不是各过各的日子。至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气连枝同进共退也不会因为合并五岳剑派就有所改善说到底江湖上还是拳头硬的说话顶用。 既然丁双鹤做足了姿态厉轼也不得不虚应一番故事他向丁双鹤引见了云台、莲花、朝阳、玉女诸支的峰主长老轮到落雁峰时将师兄仇诸野推在前至于二代三代弟子一带而过。 丁双鹤心里清楚长江后浪推前浪旁人他不甚知根知底厉轼亲自调教的这六个弟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尤其是李一翥、江上柳、燕平芜、周轲四人随便哪个放到江湖上去都能开宗立派名动四方相比之下自己那四个徒弟就不大拿得出手了。该撑的场面还是得撑气势上不能弱于人他还是厚着脸皮向华山派诸位高人郑重推出“嵩山四金刚”礼尚往来也罢针锋相对也罢总算扳回了一阵。 客套话说完众人各自入席厉轼起身向嵩山派敬酒丁双鹤忙不迭地回敬双方你来我往闹腾了好一阵才坐定下来吃菜。 嵩山派席上除了四金刚、七杀剑、十三太保外还有几名面生的三代弟子李七弦咬着筷子悄悄问师兄洪鲲却是认得他们他告诉师妹那腼腆的女子是嵩山派掌门丁双鹤的孙女丁茜坐在她旁边的是三代弟子张仁此人精明能干在嵩山派中颇有些门道。 李七弦不觉多看了几眼从始至终丁茜都温顺地低着头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她留给人的印象只有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相貌长得如何看不清端倪。张仁八面玲珑与同门师兄弟低声说笑抽空四顾跟相识 的华山弟子点头示意似乎在寻找熟人。李七弦心中有些遗憾贺岁堂席位有限容不下许多人五峰五支的三代弟子入席者寥寥无几郭师弟就无缘这热闹场面。 张鹿喝了几杯酒有些坐不住了悄悄起身来到嵩山派席上恭恭敬敬向四金刚行晚辈礼满饮杯中酒寒暄一圈而后坐在张仁身旁与他亲昵地咬起了耳朵。二人坐在一起大伙才恍然察觉张鹿和张仁容貌颇为相似显然是血亲兄弟。 张鹿早就得到兄弟传书知道嵩山派这次拜山要为丁掌门的孙女丁茜挑选夫婿他偷眼旁观丁茜虽低着头容貌似乎不在李七弦之下美色当前他的心情不由激荡起来如果能被丁掌门选中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事! 张仁看了兄长一眼暗暗叹息张鹿的心思他不是猜不到华山派三代弟子中论剑法论人才本来他也可以争上一争但考虑到并派一事丁掌门十有八九会在李一翥门人中挑选孙婿兄长毫无机会明眼人都看得清。 张鹿是自来熟挺直了腰杆神采飞扬刻意用充满男性魅力的浑厚嗓音向兄弟一一介绍华山派三代弟子张仁半侧着身体眼角注意观察丁掌门的神色揣测着他对哪一名弟子更感兴趣。正如张仁所料丁双鹤心中早有定论厉轼门下六弟子以首徒李一翥武功最高近年来开始接手本派事务俨然是下一任掌门的首选丁茜托付终身的良人最好是李一翥的嫡传门人。 丁双鹤双眸炯炯有神捋着胡须一一扫过众人看了李一翥片刻目光落在他身旁的一男一女女的明艳动人尚未脱尽青涩稚嫩当是他的女儿李七弦男的沉稳老练相貌略有些显老当是他的徒弟洪鲲李一翥只收了这一个徒弟吗? 他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朝张仁使了个眼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睁着眼睛说瞎话 酒过数巡面红耳热众人渐渐放松下来称兄道弟大着舌头彼此寒暄。张仁趁无人注意低声问兄长道:“听说李师伯择徒极严落雁峰长支人丁稀少那两位可是洪鲲洪师兄和李七弦李师妹?” 张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迟疑道:“择徒极严倒也未必——李师伯门下有三位弟子洪师兄入门最早年纪大了点李师妹是师伯的女儿还有一位郭师弟入门未久还没资格进贺岁堂饮宴。” 张仁察言辨色听出了几分端倪追问道:“不知那位郭师弟入门几年?” 张鹿多喝了几杯酒脑筋有点昏沉沉道:“一两年吧最多两三年……” 同席的丁茜微微抬起头露出半边白嫩的脸庞秀发垂落光可鉴人显然她对二人的交谈极为上心。张鹿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福至心灵暗暗叫遭。 张仁道:“不知洪郭二人李师伯对谁更看重些?” 张鹿心中一沉嘴里泛起丝丝苦涩他这个兄弟向来精细主意拿得定问得这么露骨半是打探消息半是暗示自己丁掌门择婿看好长支他这个末支的弟子没有任何机会。张仁见兄长久久不语知他有所会意但丁双鹤在一旁候着耽搁不起暗地里捅了他一下。张鹿吃疼立刻清醒过来当着丁茜的面他装出凝神思考的模样为难道:“这个……怎么说呢我常年在合川谷修炼甚少上十八里坪跟长支的师兄弟接触也不多……” 张仁又问道:“他二人剑法武功如何?” 张鹿脑中念头急转他对师父逼自己向洪鲲赔礼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咬着牙强笑道:“郭师弟虽然入门较晚但剑法远在他师兄之上。”他明知郭传鳞入门不过数载纵使天资过人也学不到什么高明的剑法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究其原因却是被恨意冲昏了头一来不愿让洪鲲拣个便宜成为嵩山派掌门的孙婿二来迁怒于长支有心让李一翥丢个脸栽个跟头。 张仁虽觉哪里不对劲终究是外人对华山派的内情隔了一层窥不真切。张鹿双眼通红左一杯右一杯灌酒张仁却只当他输给了长支闷闷不乐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搂住兄长的肩膀 不疼不痒劝慰了几句离席来到丁双鹤身旁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丁双鹤心中拿定了主意他站起身向厉轼满敬一杯酒提出让两派三代弟子切磋一下剑法为大家助兴。厉轼心中会意他是想看看未来孙女婿的武功只是不知看中了谁人当下笑着答应下来。 丁双鹤目光落在李一翥身上呵呵笑道:“李贤侄听闻你门下有一郭姓弟子天资卓绝剑法通神不知可在此间?” 李一翥闻言为之一怔起身拱手道:“有劳丁掌门问起小徒在贺岁堂外听命。” 丁双鹤道:“好有劳贤侄将其唤来一见可好?” 贺岁堂中这许多俊彦为何偏偏要见郭传鳞?难不成择婿择到了他头上?他娶了嵩山派掌门的孙女秦榕怎么办?李一翥肚子里转着念头脸上不动声色扭头叮嘱洪鲲几句让他去请郭师弟进贺岁堂来拜见丁掌门。 厉轼微一沉吟便猜透了丁双鹤的打算他显然认定李一翥将是华山派的下一任掌门孙女与他的徒弟结为秦晋之好对嵩山派最为有利。不过老谋深算机关算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郭传鳞……嘿嘿……他嘴角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上几分阴沉诡异。 郭传鳞得师兄传讯大步流星踏进贺岁堂烛影摇曳众目睽睽之下他坦然无惧见过掌门和师父豪气勃然而作。 厉轼将他唤上前向丁双鹤道:“丁掌门这就是小徒新收的门人姓郭名传鳞。” 郭传鳞拜见嵩山派掌门礼数周到不卑不亢丁双鹤上下打量他几眼心中先有三分欢喜洪鲲面带老相这郭传鳞卖相着实不错若剑法当真如张仁所说孙女嫁了他也不算委屈。他笑着跟厉轼客套几句招手叫来魏定海让他请教一下长支弟子的剑法。 魏定海剑法出众名列“七杀剑”之首武功直追“嵩山四金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华山派弟子亦有所耳闻那郭传鳞拜入李一翥门下不过两一年光景这个糗是出定了。 郭传鳞听师兄说起唤他进去十有八九是与嵩山派比剑切磋不过瞧众人的眼色似乎另有内情。他稍一犹豫李一 翥拍拍徒弟的肩膀代他答允下来道一声:“好!” 贺岁堂顿时安静下来李一翥亲自取了五根牛油巨烛将烛台插在大堂正中相隔约五六尺前后左右杂乱无章烛火照亮了他粗犷自信的容貌。 丁双鹤愕然道:“李贤侄这是何意?” 李一翥道:“刀剑不长眼万一收不住手未免有伤两派和气。我这徒弟平日里练了一手小玩意先演练一番请丁掌门和嵩山派诸位师兄弟指点。” 魏定海恍然大悟心中微有些鄙夷原来李一翥对徒弟的剑法不自信打算借这五根巨烛做文章占个先手便宜即使技不如人输了一阵面子上好歹也过去。他自忖剑法轻功火候已足胸有成竹不管对方出什么题目只管接下来就是了。 丁双鹤目光闪烁颔首应允。 李一翥道:“还请师父赐下太岳神剑一用。” 厉轼不知徒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笑吟吟解下腰间佩剑连鞘一起丢给李一翥。李一翥默运玄功缓缓抽出长剑寒光夺目一声低沉的龙吟缠绕在梁柱间久久不散。丁双鹤见到那柄光华四射的神兵脸色微变太岳神剑乃是华山派镇山之宝嵩山派可没有什么利器能与之争锋李一翥借来此剑到底想干什么? 李一翥关照徒弟道:“把身上的累赘都脱掉吧!” 郭传鳞解开绑臂绑腿小心翼翼放在凳子上他隐隐猜到了师父要自己做什么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不用回头他也能察觉无数嫉恨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在背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背心也一并脱去!” 郭传鳞看了师父一眼只得解开外袍脱下沉甸甸的背心洪鲲上前接过背心低低说了句“小心”抱起绑臂绑腿退到一旁。李七弦紧握双拳眉飞色舞欢欣激昂就差叫几声“师兄威武!师兄加油!”郭传鳞身上只穿着粗布短衫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肌肉李一翥把太岳神剑塞进他手里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一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全力施为无须留手别丢了华山派的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人中龙凤 郭传鳞明白师父的用意魏定海出身名门少年剑客从未见识过尸山血海的拼杀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只怕剑势一起心神即为之所夺非死即伤脸面上过不去伤了两派的交情不如显露手段令其知难而退。 他提起太岳神剑踏出半步脊椎骨节爆出一阵低微的噼啪声水纹般扩散到肩背臂腿密如爆豆神剑在他掌中嗡嗡作响一抹光华流转不定有如活物。华山派众弟子无不心中一凛在场竟无人识得他的起手式。 山风扑入贺岁堂烛火摇曳明暗不定郭传鳞趁势展开身法连人带剑旋作一团黑影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从五根巨烛间穿过倏地回到原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太岳神剑爆出一片迷离寒光稍纵即逝那五根巨烛依然好端端地插在烛台上不见动静。 丁双鹤掩饰不住诧异之色他缓缓起身用力鼓掌道:“精彩!精彩至极!厉掌门华山门下有如此出色的弟子我嵩山派甘拜下风。”掌声在贺岁堂中回荡五根牛油巨烛受到震动齐齐坍塌大小不一的烛段跌落在地断口平滑如镜或正或斜竟没有两截完全相同。 厉轼微笑道:“丁掌门谬赞了。”郭传鳞不愧是青城派寄托厚望的人中龙凤短短数载竟将悲风回旋剑练到如此境地直中取曲中求极速回旋中连出三十二剑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剑锋切过巨烛却没有将其带倒。这也是李一翥借用太岳神剑的原因换成普通的佩剑不会有这么震撼人心的效果。 周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兄新收的弟子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剑奇才之前不显山不露水难道是故意藏拙?他的目光落在郭传鳞解下的背心、绑臂和绑腿上顿时心下了然暗想:“长支入门的基本功果然有道理那里面灌满了铁砂长年累月不离身难怪一朝解去累赘判若两人。师兄啊师兄你真是调教了个好徒弟五峰五支三代弟子无人能挡他这雷霆一击!” 魏定海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极为尴尬 郭传鳞剑法通神摧枯拉朽凌厉无俦他若下场只怕就像那几根牛油巨烛来不及反应就被切成十七八段。不等掌门吩咐他颓然道:“不用比了郭师弟剑法高明在下自愧不如。” 丁双鹤捻着胡须呵呵而笑李一翥之徒如此了得真是意外之喜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丁茜托付此子可谓天作之合。 厉轼将话挑明道:“丁掌门我这徒孙资质不凡年少有为可否看得过去?” 丁双鹤稍一犹豫回头望了孙女一眼。二人的每一句话丁茜都听在耳中她很早就知道这桩婚事关系到嵩山派的兴衰存亡由不得自己做主为了嵩山派她也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既然爷爷选中了华山派长支选中了郭传鳞那么他就是自己的良人自己的夫婿。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郭传鳞一眼见他提着太岳神剑长身而立神采飞扬心中不觉微微一动脸颊泛起两团红晕。 丁双鹤见孙女不作声显然对此子颇为满意他亦是果决之人当即颔首道:“这次两派共襄盛举嵩山派愿附骥尾茜儿的终身大事也就一并劳烦厉掌门费心了!” 这几句话像惊雷一般跳入耳中秦榕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了掌心恍若不觉。“原来……原来……丁掌门是来给孙女挑夫婿的……”她多么希望郭传鳞能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断然回绝但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么做是欺师灭祖当众给华山派和嵩山派脸上抹黑大是大非的关节岂容含糊郭传鳞断不会如此不智。 李一翥心中稍有不忍转念一想郭传鳞娶了丁双鹤的孙女嵩山华山二派成秦晋之好顺便也断了女儿的念想一举数得秦榕受些委屈又有何妨。他拍拍徒弟的肩膀在他耳边提点道:“还不快谢过掌门!” 郭传鳞双膝跪地向掌门谢过借剑之恩双手托起太岳神剑恭恭敬敬交给师父李一翥接过神剑还剑入鞘奉还掌门师尊。厉轼将剑悬于腰 间笑道:“一翥此剑与你这徒儿有缘!” 此言意味深长众人无不为之惊叹心思敏捷之辈业已意识到厉掌门似乎当众暗示本派掌门之位将经李一翥传给郭传鳞而华山派与嵩山派也会因郭、丁二人的婚事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改变未来江湖格局的大事。云台、莲花、朝阳、玉女诸支的峰主长老虽然心存不满但郭传鳞这一手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门下三代弟子不争气无人能与之争锋也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丁双鹤长长舒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这次低头上华山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孙女终生有托嵩山派前途无量! 李一翥心情有些复杂对郭传鳞的出身来历他始终未能释怀华亭镇钱家祖坟借着钱家小姐的由头试探了一番他似乎毫不知情。如此良才连掌门都亲口赞许有意将太岳神剑传与他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之前患得患失会不会错过了一个佳婿?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看女儿李七弦脸上并没有失落之情反而忧心忡忡地望着秦榕似乎深为其担心。 十八里坪贺岁堂中郭传鳞一战成名万众瞩目直到这一刻他才在华山派站稳脚跟崭露头角嵩山派的魏定海堂堂“七杀剑”之首沦为不自量力与皓月争辉的萤火。江湖便是如此现实强者为尊赢家通吃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一条康庄大道就此出现在郭传鳞脚下。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华山派掌门厉轼没有问嵩山派掌门丁双鹤没有问包括他的便宜师父李一翥也没有问郭传鳞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选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未来的新娘目光恰好与丁茜撞在一起。 四目相投情意绵绵秦榕心中酸楚难禁两行清泪滚落在地。“辣手观音”冯笛根本没有留意到徒弟的失态从郭传鳞踏入贺岁堂的一刻起她就目不转睛盯着他双眉倒竖目光中满是怨恨暴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英雄不问出身 夜已深贺岁堂的饮宴临近尾声掌门峰主长老俱已退去堂中止剩两派的二代三代弟子山居清苦难得畅饮年轻人多半没什么城府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一个个称兄道弟攀起了交情。 嵩山派丁掌门的孙女丁茜独坐一隅滴酒未沾郭传鳞剑惊四座丁掌门亲口许婚厉掌门千金一诺这宗婚事是板上钉钉无可翻悔了没人敢冒冒失失上前骚扰。见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她起身拿了一只酒盅携一壶酒来到李一翥席前。洪鲲已离席与诸峰师兄弟寒暄李七弦自去安慰秦榕李一翥身旁只有郭传鳞一人侍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丁茜执晚辈礼恭恭敬敬为李一翥斟满美酒小媳妇见公婆低眉顺眼敬了一杯。 李一翥满饮杯中酒面带微笑此刻近在咫尺见她肌肤白皙眉清目秀怯生生若不经风心中生出几分爱怜低低道:“这几日落雁峰月黑风高乍暖还寒你须得小心最好与丁掌门在一起切莫远离。”丁茜眨眨眼心道:“李师伯这几句话好生蹊跷难不成华山派有外敌来袭不大太平?” 郭传鳞听在耳中心下了然他这便宜师父看似豪迈率直实则心细如发顾虑周全华亭镇钱家小姐已遭厄难凶手保不定潜入落雁峰在暗中窥探寻找下一个猎物要挑动嵩山派与华山派反目为仇丁茜是最好不过的目标毁了她丁双鹤如何肯善罢甘休! 丁茜欠身应诺挪步来到郭传鳞身前淅淅沥沥斟下一杯酒双手持酒盅缓缓举至齐眉衣袖滑落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腕。郭传鳞有些摸不着头脑谢了一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随手置于席上丁茜拿起酒盅收入怀中举目望了他一眼低头退下。郭传鳞不觉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姑娘惯会打哑谜——既然我许配给你那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死契阔不离不弃。” 李一翥忽道:“丁掌门的孙女很不错你莫要辜负了她。秦榕那边……当断则断切莫再藕断丝连了。”郭传鳞有些诧异他从未主动招惹秦榕怎地师父语带责备认为是他不妥?不过这种事也无从辩解他爽快地答应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三更交四更夜阑人静十八里坪重归沉寂只有秋虫在草叶间低鸣一声近一声远一声浊一声清。郭传鳞独自立于山崖旁低头沉思四周黑夜有如实质吞没了他的身影山风料峭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秦榕远远注视他良久鼓起勇气上前去轻轻咳嗽一声强笑道:“郭师兄恭喜你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转瞬消逝在风中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想听听郭传鳞的声音听他亲口说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允下来又或者他会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我们私奔吧! 但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郭传鳞回过头朝她笑笑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呢……” “咦你说什么?”秦榕与他并肩而立觉得贺岁堂中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妄时间仿佛停止在过去某刻。 “谁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秦榕咬着牙道:“听说嵩山派的丁姑娘容姿出众性情温和掌门师祖又……许诺把太岳神剑传给你双喜临门怎么不是好事?” 郭传鳞叹了口气烦恼道:“什么双喜临门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两件事把我推到风头浪尖以后想要低调也不可能了。” 这是掏心窝的话剥掉了所有的掩饰和伪装秦榕觉得既温暖又难过为什么他早不能坦诚地面对自己呢?她喃喃道:“何必要低调呢你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刻意低调岂不是太虚伪了?” “我跟你不同。我出身不纯在华山派又没有根基行事再不谨慎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嘛!” 秦榕宽慰道:“你是指当过叛军?英雄不问出身这没什么。” “那还是小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 郭传鳞沉默片刻涩然道:“我学过几天青城派的功夫。” “咦?”秦榕不明就里学过青城派的功夫又如何?华山弟子中带艺入门的不在少数也不见师门另眼相看。 这件事跟秦家也有扯不断的干系郭传鳞见她一无所知想了想斟酌言辞从秦守邺收藏的几本旧书说起渐次提及赵帅的智囊韩兵系青城派余孽而青城派与华山派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华山七剑”中最小的秦守贞横剑自刎秦榕的师父冯笛性情大变都是因青城派而起。 他含糊其辞并没有细谈“世仇”的由来秦榕听得惊心动魄抑郁道:“难怪……师父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不是怪怪的你师 父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 “掌门师祖和李师伯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没隐瞒当时你师父也在场。” 秦榕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才学了几天青城派的功夫不算什么忘了就没事我看掌门师祖一点都不在意李师伯对你也很好。” 当真不在意?当真很好?郭传鳞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心中总觉得没底。他必须抓住些什么只有功夫才是自己的悲风回旋剑也好双撞劲也好只要能保全自己他根本不在意青城派还是华山派。 见秦榕为自己担忧他有点感动想了想郑重提醒道:“秦师妹这几天落雁峰不大太平你最好跟大家在一起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就像现在这样。” 秦榕的心思在旁的地方没有理会他话里警告的意味忽道:“那么你是打算……跟嵩山派的丁姑娘成亲了?” 郭传鳞有点尴尬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她?” “秦师妹这桩婚事关系重大我只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并不重要了。人活着就是这样能自己选择的东西不多你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父母不能选择兄弟姐妹也不能选择聪明或蠢。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接受老天给他的东西这是命。何况如果丁茜真的如你所说‘容姿出众性情温和’的话那未必不是件好事。” 秦榕鼻子一阵阵发酸郭传鳞虽然有些无奈但他很现实冷静而理智他不是那种冲动的热血青年不过他能够对自己说心里话已经足够了。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认命了吗?” 郭传鳞望着她的双眸伸手摸摸她的脸庞断然道:“你的心思我懂但我们只能认命只能走到这一步!” “只能是师兄和师妹?”秦榕眼中充满了泪水他的身影一点点变模糊融化到夜色里。 郭传鳞没有回答他侧身挡在秦榕身前双膝微曲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时刻提防着未知的威胁深深后悔空着双手没有携剑。“姓秦的小丫头想不想把他变成你的夫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却不是对他说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一石激起千层浪 郭传鳞目光一转落在秦榕腰间伸手将她的佩剑拔出只是普普通通一柄青钢剑分量轻飘飘极不顺手但此时此刻也无从挑剔他微微伏地身躯从丹田提起一点真炁低声喝道:“是谁?” 风声骤起一个身影如大鸟般当头扑下身法之快与华山派掌门差相仿佛。悲风回旋剑虽然刚猛激烈却不利对空迎击郭传鳞护住秦榕青钢剑顺势撩起使一招“孤枝迎客”直取对方胸腹要害。 “班门弄斧!”那人亦是一剑刺出同一招“孤枝迎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两剑交错而过青钢剑剧烈颤抖犹如遇到磁石一般与对方长剑无声无息黏在一起。郭传鳞心头突地一跳情知不好急忙翻转手腕“双撞劲”鼓荡而出却如泥牛入海手中之剑重逾千钧根本不听使唤。那人合身压下剑尖微颤在他膻中穴上一触即收飘然落地。 膻中乃人身任脉要穴上连玉堂下接中庭最是要紧不过郭传鳞如遭雷击青钢剑当即脱手叮叮当当断为数截僵立于原地纹丝不动。点穴解穴冲穴的手段他一无所知不敢胡乱尝试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弄个半身瘫痪一时间受制于人不得自主。 交手不过数息郭传鳞即告落败秦榕还没回过神来郭传鳞已不得动弹。她心急如焚张开双臂护在郭传鳞身前警惕地望着对方心中一片冰凉自己舍了性命也挡不下一剑二人武功上的差距判若云泥天壤之别。 这才是江湖第一流的武功剑法非他所能企及郭传鳞心如明镜对方只为试试他的剑法手下留情并无杀意当下试探道:“可是韩先生?” 来人正是青城派掌门韩天元之侄扬州韩府唯一幸存于世的孤儿叛军大帅赵伯海倚重的谋主韩兵韩大略。 韩兵上下打量着秦榕似乎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他沙哑着嗓子道:“你是谷梁秦家的丫头吧?” 秦榕定了定神彬彬有礼道:“秦榕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夤夜上华山所为何事?” 韩兵对她的镇 定颇为欣赏他朝郭传鳞努努嘴道:“我姓韩他本是我青城门下弟子被李一翥抢去了转投华山门下。这次我来讨还公道不算冒犯吧?” 秦榕心中打了个咯噔躬身见礼道:“原来是青城派的韩先生我听小师叔说起过你。” 韩兵哼了一声道:“是周轲那小子吧料想他也没什么好话!” 秦榕有心拖延时间把话题越扯越远道:“小师叔说韩先生的摧心掌和双撞劲炉火纯青造诣更在青城派历代祖师之上一手松风剑法别出机枢登峰造极。”她在合川谷借居之时周轲曾找她问起冯笛的近况有意无意提起韩兵韩大略对他品评颇高至于“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之类的溢美之辞是秦榕急中生智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韩兵不为所动森然道:“武功厉害有什么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青城派还不是无缘无故被华山派杀得干干净净!” 秦榕吃了一惊郭传鳞一带而过并未细说两派结仇的经过照韩兵的说法却是华山派不占理——他的一面之词岂可随便相信! 韩兵道:“江湖事江湖了拳头硬的在理多说无益。我且问你你甘不甘心?只要你开口我就替郭传鳞做主让他娶你为妻!” 秦榕有些窘迫她与郭传鳞的对话显然被那人听在耳中。郭传鳞则心中一动韩兵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有失一贯的冷静自如难道……难道他与秦榕有某种渊源? 韩兵见她扭扭捏捏久久没有作答不觉摇了摇头身处险境不可久留他踏向郭传鳞秦榕本能地挡住去路说道:“你……你别过来!” “我要把郭传鳞带走别挡着我的道。” “不行!”秦榕尖叫起来。 韩兵呵呵冷笑道:“你担心他的安危?放心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他是我的门人我还指望他报青城派灭门之仇呢!” 郭传鳞叹了口气出言阻止道:“秦师妹你走吧韩先生一言 九鼎不会伤害我的。日后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这几句话滴水不漏意味深长用“一言九鼎”四字扣住韩兵又暗示秦榕自己不会忘情他日还有再见的机会。 秦榕愣了一下心中万分凄苦日后有缘他二人能有什么缘再见之时物是人非只怕他早已是旁人的夫婿!她一跺脚摇首哭道:“我不要以后再见我们眼下就不要分开!韩先生你若要带走郭传鳞就连我一起带走吧!” “好!好!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当年……她若有你这么果敢何至于……”韩兵深吸一口气眼圈有些发红他将利剑收入鞘中上前提起二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黝黝的山林中。 数个时辰后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落雁峰十八里坪警声四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嵩山派掌门丁双鹤脸色铁青手持利剑领着一干门人直奔贺岁堂而去须发俱张怒不可遏华山派的弟子急忙上前阻拦双方唾沫乱飞相互指责眼看一场乱斗不可避免。 华山派掌门厉轼及时现身喝住正待动手的弟子和颜悦色地问道:“丁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双鹤眼圈都红了他一剑砍在身旁的巨石上火星四溅长剑断为数截怒道:“茜儿她……她……她……她……”他慢慢蹲下来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全然失去了一派掌门的威严。 厉轼顿时脸色大变脱口道:“令孙女莫不是……莫不是被人……” 冯笛乖戾的脸上不停抽搐她突然尖叫道:“是青城派的余孽阴魂不散上山来寻仇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厉轼眼中寒芒闪动恨恨道:“青城派!青城派!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举目四顾令诸位峰主长老弟子门人四处搜索戒备遇到可疑之人立即发声示警不要贸然与其交手! 丁双鹤抬起头悲愤地问道:“是谁?是谁害了茜儿?” 厉轼静静道:“青城派韩兵韩大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人间留给凡人 韩兵纵然气功精湛毕竟过了盛年血气衰减秦榕倒还罢了郭传鳞手长脚长体型魁梧重得像头牛扛在肩头行动不便当他从峭壁攀下落雁峰双足踏上实地时气息已有些紊乱如同与高手激战多时。“十多年奔波辗转到底比上不那些年轻人了!江湖是属于年轻一辈的我注定要死在沙滩上。”韩兵颇有些惆怅轻轻放下秦榕一抖肩将郭传鳞摔在地上。 正当此时落雁峰后山蓦地响起一声尖啸凄厉刺骨令人不寒而栗。韩兵顿时脸色大变神情变幻隐隐有一丝畏惧。 秦榕正伏下腰照看郭传鳞被啸声吓了一跳只当是夜枭啼叫也没放在心上。郭传鳞皮糙肉厚又练过“双撞劲”怎么摔都摔不坏秦榕放下心来起身打量四周月华如水照亮了林木葱郁的山谷孝子峰近在眼前雾气缭绕静谧而安详。秦榕在孝子峰住了这么久竟不知山脚下有这么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她努力辨认着方位随口道:“韩先生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韩兵抿唇打了个唿哨林中“呼啦”跳出一个高大的胡人眉粗眼小胡须卷曲颧骨高高凸起腰间挂着一把弯刀俯下身吻他的脚背神情极为欢喜。秦榕吓了一跳随即醒悟过来那是胡地的风俗相当于汉人单膝跪地行大礼。她觉得脚背有些异样急忙退后几步心想她可不要有人行吻脚礼! 韩兵用佶屈聱牙的胡话关照了几句那胡人咧嘴一笑弯腰抱起郭传鳞像扛麻袋一样把他甩在肩头恍若没有分量。韩兵托住秦榕的臂肘展开轻功在林间穿行那胡人扛着郭传鳞紧跟在后健步如飞不离不即没有拉下半步。 秦榕好奇地问道:“他是北地的胡人吗?” “是的。” “自古胡汉如水火不容怎么他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韩兵淡淡道:“他不小心触怒了部族头领头领要剥下他的皮当鼓敲挖出天灵盖当碗用恰好被我撞 见用一枚翡翠手镯换下他的命。按照胡人的风俗他是我的财产从头到脚都属于我我就把他带到中原当个长随。他既老实又听话忠心耿耿这点比汉人强多了!” 郭传鳞忍不住插嘴道:“赵帅打算兵出夹关攻打京城了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秦榕没反应过来韩兵咧嘴笑道:“是谁告诉你的?” 郭传鳞道:“是我猜的。” 韩兵赞许道:“好!好!我教你读兵书花的工夫果然没有白费!不错赵帅说动北地胡人起大军攻打河北三镇三镇一旦失守京城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郭传鳞试探道:“赵帅当真与妖物做成了交易?妖物入侵大梁国仙城就坐视不理吗?” 勾结妖物终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韩兵避重就轻道:“怎么不理会赵帅打下夹关修道人退守葛岭衡河一线双方僵持不下生灵涂炭最终达成一致另辟战场论一个高下不再插手中原的龙蛇逐鹿。” 郭传鳞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叛军占据雄关西接松岭东临绝涧南依葛岭北濒衡河号称“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无有妖物助阵守成绰绰有余进取却力有不逮难怪韩先生另辟蹊径说动胡人兴兵攻打河北三镇牵制大梁国的精锐兵马赵帅大军方可乘虚而入。 秦榕暗暗松了口气人妖终究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妖物纠缠不清必将惹来大祸如今妖物与修道人另辟战场将人间留给凡人再好不过叛军与朝廷无论谁输谁赢不过是改朝换代的游戏不至动摇根本。 一行人马不停蹄继续赶路及至天色大亮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歇脚。韩兵买了十几个馒头夹上驴肉饱餐一顿又雇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把郭传鳞和秦榕藏在车里命胡人在前探路马车随后西行。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废弃的驿站旁韩兵没有灭口 付了车资还额外多赏几吊钱那车夫浑不知躲过一场杀身之祸欢天喜地往回赶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翻过一个山头四人折向西南来到一个破败的庄园中。庄主姓闵五十上下年纪体态肥硕走路一步三摇全靠奴仆搀扶才没滚倒在地。他虽然是主但对远道而来的韩兵极其敬重喘着粗气亲自奉上好茶汤又尽其所能摆下一桌酒宴粗鱼大肉盆大量足唯恐怠慢了贵客。 韩兵解开郭传鳞穴道招呼那胡人一同入席闵庄主亦有胡人血统丝毫不觉唐突反认为脸上有光陪着笑脸频频举杯向他们敬酒。郭传鳞血脉不畅手脚麻木僵坐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端起酒杯颤巍巍送到嘴边手一抖全倒在衣襟上。秦榕心疼他用力揉着他的掌心活络血脉。 这一路颠簸是韩先生在惩罚他欺师忘祖虽然身陷危局迫不得已他也应当吃点苦头赎罪即使做不到甘之如饴也不可流露怨怼之色。 那胡人蹲在椅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甚是豪迈韩兵与闵庄主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随意品尝些酒水菜肴。郭传鳞留意到那闵庄主口音里带着少许扬州腔猜想他与扬州韩府当是旧时相识因那一桩莫须有的谋逆案才沦落至此。 菜上得差不多郭传鳞的手脚才恢复了知觉那胡人已经吃饱了拿根鸡骨头慢腾腾剔着牙朝他狰狞地一笑以示善意。席面上一片狼藉没剩下什么可吃的东西仆人最后送上来一大碗蟹油面韩兵只尝了一小碗剩下的推给郭传鳞。 郭传鳞埋头吃着面全然分不出是什么滋味。相识一场耳濡目染他并不认为韩兵性情残暴将华亭镇钱家小姐先奸后杀的凶徒当另有其人只是适才宴席中韩兵打量秦榕那古怪又得意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他忽然记起昨夜在落雁峰十八里坪韩兵情绪激荡之下说漏了嘴“当年……她若有你这么果敢何至于……” 那个她究竟是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奴仆收拾去残席奉上清茶消食随意喝了几碗闵庄主先行告退韩兵召来一个婢女引了秦榕去别馆歇息把郭传鳞叫到后花园丢给他一把长剑让他演练一遍学过的剑法。 郭传鳞心中有了计较他先练了一遍松风剑法沉稳老练显然下了不少工夫。韩兵沉默片刻赞许道:“你没有丢下青城派的功夫不忘本这很好。松风剑法与双撞劲互为表里相辅相成日后待你内功有所成就足以凭一剑纵横江湖。” 提到“双撞进”韩兵记起此子习剑的资质虽平平无奇修炼内功却进展甚速他伸手扣住郭传鳞脉门略一试探摇首道:“这几年你没怎么搬运周天吧真炁进展不大不过落雁峰上人多眼杂李一翥心细如发谨慎些也是好的。” 郭传鳞低声应是他在落雁峰花了大力气打熬筋骨没怎么修炼“双撞劲”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惹祸上身只是学了悲风回旋剑后缺少内功配合才重新拣起来。结果在合川谷中华山掌门亲自试剑一招“太岳三青峰”就逼得他露出了马脚险之又险回想起来犹觉后怕。 韩兵看过他剑法内功心中颇为欣慰以他的年纪身处险境犹能将青城派的功夫练到如此地步着实不易。他咳嗽一声双目炯炯道:“李一翥是华山掌门首徒修为深厚眼光了得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郭传鳞毫不隐瞒从长支入门的基本功说起花费一年光景打熬筋骨锤炼肉身李一翥才教了他一套“悲风回旋剑”却只传外功不传内力似乎心存芥蒂防了他一手。 韩兵冷笑道:“那是因为你跟青城派扯上瓜葛的缘故李一翥看似豪迈实则胸有城府这厮……嘿嘿当真厉害得紧……” 郭传鳞又说起滑落鬼见愁深涧机缘凑巧服食了“烛阴果”厉轼说此物有“筋骨强健力大刚猛”之效得药力相助他在悲风回旋剑上造诣一日千里厉轼试剑后颇为认可传 下“混元一气先天功”命其悉心修炼。只是后来变故频生他还没静下心来细细揣摩就被韩兵劫持而去一路奔波来到此地。 厉轼会如此好心越俎代庖传下“混元一气先天功”?韩兵低头沉吟良久命郭传鳞将入门口诀复诵一遍乍一听平和中正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来不及细细推敲他挥挥手让郭传鳞演练一遍“悲风回旋剑”看看华山派这门深藏不露的剑法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郭传鳞提起长剑催动双撞劲直中取曲中求在方圆丈许急速回旋寒光明灭游刃有余。韩兵看了一回暗暗心惊华山派积淀数百年果然根深蒂固他练剑四十余年自以为看尽天下剑法无不了然于胸不想这一路“悲风回旋剑”别出机枢另辟一番天地借回旋之力恃强凌弱以力破巧如非亲眼目睹哪里想得到! 他稍一犹豫不愿违心贬低道:“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再适合你不过了你以后不要练松风剑法了专一在这路剑法上下工夫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郭传鳞答应一声韩兵此言正合他心意松风剑法灵动机变与他性情不符不及悲风回旋剑大开大合酣畅淋漓。 韩兵凝视他的双目由衷道:“很好你很好……我且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是要他表明态度了郭传鳞心中很清楚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表明态度的机会青城派和华山派势不两立选边站队在所难免若非他还有那么一点往日的情分几分利用的价值韩兵根本不会问这句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曲进什么庙拜什么佛他没有犹豫单膝跪地抱拳道:“入华山派本是权宜之计非我所愿愿继续追随韩先生当赵帅麾下一名马前卒子!” 韩兵拍拍他的肩弯腰将他扶起宽慰道:“你有这个心我很欣慰。跟我来我有礼物送你。” 郭传鳞微 微一怔按说接下来不该是拿捏住他的脉门敲钉转脚纳投名状吗?怎地轻飘飘一句“很欣慰”就完事了?他有些忐忑不安笑道:“多谢韩先生小子愧领了!” 韩兵脸上又浮出古怪而得意笑容令郭传鳞心弦颤动久别重逢不知他准备了什么见面礼神神秘秘让人摸不着头脑。 夜已深寒意沁入心脾郭传鳞跟着韩兵穿过花树来到一个别致的小院中。仿佛破旧的长袍突兀地点缀了一颗明珠夹墙漏窗游廊水池湖石曲桥锦鲤修竹他仿佛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异样的气息。 韩兵推开门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扑面而来屋里似乎是富家小姐起居的闺房纤尘不染椅案床几用材考究素雅大方。烛光之下秦榕倚在床头衣发凌乱双颊酡红媚眼如丝几乎要滴出水来。 “洞房花烛千金一刻莫要虚度了。本来也想给你下点药不过我想没这个必要吧!”韩兵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声音如在云端忽远忽近。 秦榕就是韩先生为他准备的礼物秦榕就是他要纳的投名状!变成夫君云云并非是随口一说从一开始韩兵就决意用秦榕缚住他的手和脚缚住他的身与心逼他抛弃丁茜狠狠得罪嵩山派与华山派一刀两断!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如果他心怀叵测骨子里还是华山派的弟子此时此刻又该怎么做? “多谢韩先生我收下了!”郭传鳞笑了起来既然韩先生都安排好了又何必拒绝别人的好意?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踏进洞房反手栓上房门秦榕无意识地呻吟一声似乎感觉到燥热难当她用力撕扯着胸口的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脖颈修长胸口垂落一块翡翠花佩光华流转满目皆绿。 郭传鳞上前抱起她低头吻她柔软滚烫的嘴唇秦榕在迷乱中感觉到熟悉的气味她松弛下来任凭欲望将自己淹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铁翎异瞳鸽 天蒙蒙亮众人忙活了半宿兜兜转转将落雁峰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韩兵的行踪倒是清点人头发觉少了郭传鳞与秦榕二人。洪鲲与李七弦忧心忡忡张鹿之辈却幸灾乐祸凭什么来历不明的新人能练成如此凌厉的剑法又得厉、丁二位掌门的看重这不是祸事来了被青城派余孽掳走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李一翥心下了然这十有八九是韩兵的手笔郭传鳞曾是他手下的亲兵秦榕是秦守贞的侄女牵连瓜葛并不让人意外。只是韩兵偷偷摸上落雁峰害了丁掌门的孙女又悄无声息掳去二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一翥沉吟良久前去拜见嵩山派掌门丁双鹤探问当时的情形。 丁双鹤守在孙女的尸身旁五内俱焚暗自神伤他本不欲见客但李一翥系厉轼首徒下一任华山掌门的首选之人孙女虽然亡故并派一事仍要继续最多拖延上一阵反悔不得。他揉了揉脸按捺下焦躁与愤慨请李一翥入内一晤。 李一翥见过丁掌门劝慰了几句切入正题问起丁茜遇难的细节。丁双鹤虽悲痛头脑却十分清醒李一翥所询句句都是关键他深知其中利害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一一道来。 丁茜离开贺岁堂时已过三更当时送她回转居所的是魏定海和张仁二地相距不愿没几步路二人亲眼目睹丁茜踏入小院反锁门户这才双双离去。约摸过了数个时辰落雁峰后山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啸众人俱被惊动不明就里丁双鹤担心孙女安危匆匆赶去探视却发觉小院内空无一人丁茜已不知所踪。他一时间心急如焚带领弟子门人直扑后山而去四下里搜索在一个隐蔽的洞穴内找到了丁茜的尸体胸口被利器重创破开一条深及脏腑的大伤口鼻息全无业已殒命。 李一翥心中好生奇怪隐晦地问了几句丁双鹤瞪起眼睛看了他半天露出凄凉又古怪的神情良久才瓮声瓮气道孙女清清白白并未被凶手所污。李一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试探着提出想看一看丁茜的尸身果不其然丁双鹤跳将起来劈头盖脸怒斥一通将他赶了出去。 十八里坪愁云笼罩人心惶恐不安一场好事转眼搅得七零八落厉轼也觉得棘手只能暂时镇之以静外松内紧四下里搜寻蛛丝马迹打探凶手的踪迹。 数日之后周轲在后山的密林中发现了贼人离去的痕迹从留下的几处脚印推测那人似乎提着什么狼犺重物步履沉重身法亦为之拖累。脚印时断时续中止于一处悬崖峭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贼人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从石缝攀缘而下离开了落雁峰。 厉轼和丁双鹤亲自带领弟子下山搜索在孝子峰脚下一片隐秘的树林里找到若干凌乱的脚印在场似乎共有四人三男一女向西穿林而去。 二派都不乏精擅追踪的好手他们沿着贼人的行踪追到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挨家挨户盘查谁知当地民风彪悍镇民一个个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外来者随你威逼利诱翻着白眼什么都不说。情急之下华山派和嵩山派的“侠客”只好动用私刑终于撬开了镇民的嘴问出车夫胡四曾送过一帮人投西而去。 丁双鹤心急火燎找来胡四先丢了两锭纹银在桌上接着把剑亮出来架在脖子上问他选哪样。胡四倒是个软骨头没怎么犹豫就全供了出来照他的说法贼子共有四人一个中年书生一个北地胡人还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们雇了马车沿驿道疾驰要走一整天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驿站旁打发他回去了。 李一翥仔细盘问四人的长相确认那对青年男女正是郭传鳞和秦榕。 丁双鹤押着胡四往驿站去胡四得了银子满口答应。只是从小镇到驿站路途遥远二派弟子身具轻功全力施为堪比奔马但人毕竟不是马短途疾驰问题不大连着跑上一整天铁人都吃不消。李一翥到镇上集市出高价购置骡马但镇子实在小骡马数量有限厉轼只得遣回部分三代弟子留下一干好手与嵩山派一起骑上骡马加鞭赶路。 还没等他们赶到胡四所说的驿站远远就望见浓烟滚滚似乎是走了水。 众人急忙赶上前失火处是一座庄园坐落于山坳间业已烧 成了白地。距山坳不远有一条大江蜿蜒流过按理说泼水救火完全来得及何至于烧成这般光景!李一翥心中一紧驱马登上高处极目远眺四下里一片荒野杳无人迹江心有一条大船扬起三道风帆顺风顺水箭一般驶向下游贼人如是乘船走水路他们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他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二位掌门厉轼略一沉吟命弟子分头寻找船只务必要截住那条大船。不过话虽这么说荒郊野地杳无人迹到哪里去找船就算找到一两艘打鱼船单靠桨力也无济于事。 这么做只是为了摆明姿态宽慰一下嵩山派掌门。丁双鹤却不死心带了弟子继续沿江追赶厉轼只好奉陪到底不过动身前他命李一翥先行回转落雁峰看护好十八里坪以免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李七弦随父亲回到落雁峰等了足足一个多月才等到师叔祖一行人回来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追上贼人。丁双鹤形销骨立头发全白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年。没有人再提华山派和嵩山派并派之事丁双鹤意冷心灰扶了女儿的棺椁悄无声息离开了落雁峰。 三日之后一头铁翎异瞳鸽飞落十八里坪停在一处屋檐之上咕噜噜咕噜噜叫了几遍李一翥闻声而出将一块熟牛皮裹住右臂高高抬起那铁翎异瞳鸽振翅落在他臂膀上利爪如钩抓得牛皮吱吱发响。李一翥从鸽腿上解下一封传书来自数千里外的嵩山写满了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絮絮叨叨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似乎有意吊他的胃口。 李一翥运足目力一目十行在书信的最后看到关键的几句话丁双鹤极其宠爱孙女丁茜央求澜沧派上使种下一道仙符以精血浇灌罹遭大难可保她一次平安。李一翥顿时了然丁茜之所以保全清白之躯是仙符护体及时击退凶手的缘故只是这一道仙符威力有限最终未能救下她性命。 他没有与韩兵照过面不知他是否为仙符所伤但落雁峰十八里坪倒是另有一人行动之际露出些微异样如非极其熟悉之人察觉不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天大窟窿 天寒地冻葛岭冻成一个佝偻的大冰人衡河冻成一条银色的绸带。 老刘头眯起眼睛望着头顶的太阳呼出一团团缭绕的白气“直娘贼这鬼天气!”他嘀咕了一句把手伸到火炉旁取暖。 侯军头扯了扯胸口冰冷的皮甲倒抽一口冷气骂骂咧咧道:“太阳晒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奶奶的叫人怎么熬!我说老刘头去沽一葫芦酒买点牛肉来别傻坐在那里屁股会冻住的!” 老刘头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道:“这个月早就断饷了……” 侯军头从怀里费劲地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到老刘头脚边笑骂道:“又给河边那个私货骗走了?快去快回别偷嘴剩的拿回来敢私吞老子扒了你的裤子抵账叫你鸟都冻掉!” 老刘头忙不迭拾起银子陪笑道:“侯军头还信不过我嘛……这就去这就去……”他提起枪杆挑着葫芦一溜烟往河边跑去。 沿着硬邦邦的河岸往下游走大约三里地远有一户专做军营生意的酒家军中虽有禁酒令但这一带冬天实在太冷不喝点酒御寒谁都扛不过去长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酒家不开到军营门口他们就只当不知道。 老刘头搓了搓冻僵的手瞥见衡河上有一条蠕动的黑点他猜想是押送粮草的苦役没留心细看。衡河之北有一支戍边的官军长年驻扎在苦寒之地防备北方的胡人有什么风吹草动早就闹腾起来了况且胡人畏冷一向在草长马肥的秋天进犯中原这种天气他们只会窝在帐篷里白白消耗干肉和马奶酒。 老刘头在酒家烤着火炉喝了几杯热酒身上泛起阵阵暖意舒服得要睡过去。他生怕侯军头怪罪不敢多逗留沽一葫芦烈酒买五斤牛肉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急匆匆往回赶。 衡河上的黑点清晰可辨似乎有人牵了马匹在冰面上小心翼翼行走隔得太远看不清相貌从盔甲和装束判断显然不是胡人应该是朝廷的戍边官军。“那帮家伙 抢不过胡人就渡河来打野食跟老子抢酒肉抢女人真不是东西!”老刘头淬了他们一口一路小跑着回到哨楼下。 侯军头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抢过葫芦先灌了几口瞪起眼睛骂道:“杀千刀的老刘头又偷酒喝了这半天才回来!” 老刘头从怀里掏出温热的牛肉分辩说:“衡河上有戍边的官兵回来了我多看了几眼所以耽搁了。” “扯淡!他们回来干什么?这可是咱们蛇盘营的地盘!”侯军头拈起一大块颤巍巍的牛肉丢进嘴里含含糊糊说道。 “军头高明!我看他们是耐不住冻溜回来喝酒取乐了!” 侯军头又喝了几口酒把葫芦递给老刘头道:“拿着我上去看看——别给我死命灌留一半下来!” 老刘头眉花眼笑地接过葫芦喝一口酒吃一片带筋的牛肉塞进嘴里眯起眼睛费力地嚼着一脸享受。 侯军头一步一滑踩着挂冰的木梯登上哨楼极目远眺渡河而来的人数真不少将近百余人马已经抵达南岸清一色全是轻骑兵在一片冻土上整顿队列大部队还在冰面源源不断向南岸进发。 “好家伙瞧这阵势全撤回来了!咦——该不会是胡人偷袭吃了败仗大溃退吧?”侯军头左看右看心中犯起了嘀咕那些骑兵军容整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强兵他可不记得戍边的官兵有如此精锐。 “还是先向上头禀告出了纰漏老子可担不起!” 侯军头手忙脚乱往下爬脚一滑直挺挺栽下地后脑勺被石头重重磕了一下当场昏厥过去。老刘头吓了一大跳丢下葫芦把他扶起试了试鼻息幸好还有气。“天灾人祸当真是天灾人祸!”他叹了口气吃力地背起侯军头一路蹒跚去找军医。 哨楼空无一人寒风呼啸木板嘎嘎作响。 一个时辰后渡河而来的轻骑兵集结完毕绕过土城发起冲锋尖刀一般插入守军 的心脏。与此同时叛军齐声呐喊东出夹关在赵帅统领下前赴后继强攻蛇盘营。 赵伯海在妖物簇拥下打下夹关修道人退守葛岭衡河一线双方僵持不下朝廷趁机增兵将蛇盘营派往前线老将胡一夫审时度势依托葛岭衡河掘土为城筑起第一道防线坚守不出赵伯海数次攻打蛇盘营都无功而返。 寒冬降临冰天雪地赵伯海龟缩于夹关不出消停了数十日谁都没料到叛军竟遣轻骑兵深入北地与胡人夹击戍边官军扫清障碍而后从冰面渡衡河南下前后夹击攻打蛇盘营守军腹背受敌死伤惨重。胡一夫久经沙场心知东出夹关的叛军声势虽大战力却不强有土城阻挡暂无大碍渡河而来的轻骑兵才是致命的威胁。他当机立断亲率主力北上迎击稳稳守住三波冲击阵势不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看转守为攻便可歼灭叛军精锐轻骑兵呼啦散开身后大批胡人呼啸而至手持弯刀嗬嗬大吼有如狰狞的野兽。大军猝不及防被胡人一气凿穿防线立刻崩溃胡一夫死在乱军中蛇盘营门户大开叛军蜂拥而进迅速控制了大局。三天后蛇盘营覆灭的消息传到京师朝廷为之震惊君臣惶惶不可终日! 当朝天子梁元昊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性子懦弱不是什么圣主明君也谈不上昏庸无能。他从未踏出过天京一步不知天下事总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有刚愎自用之心自登基以来大梁国太太平平没出什么大漏子。赵伯海等几路叛军原本徘徊于西北边陲不成气候但妖物插手作乱捅了个天大窟窿夹关失守蛇盘营溃败京城彻底暴露在叛军的兵锋下难不成当真要亡国? 梁元昊急忙召来中书令魏国祥、枢密使闻达询问对策二位长官难得意见一致请皇上急调淮军北上克敌于天京之外。 统领淮军的大将是胡一夫之子胡观海骁勇善战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拉扯起一支子弟兵号称“八百长淮军可破十万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人挪活树挪死 郭传鳞从葛岭镇放舟南下风尘仆仆取道云南辗转赶赴大梁国的南方重镇扬州。 华山派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如今他是青城派的嫡传弟子师从一十三代掌门韩兵师徒一脉相传他是首徒亦是关门弟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韩兵没什么门派之见并不在意他修炼华山派的悲风回旋剑只要尽心尽力为青城派奔走使什么剑法无关紧要。 秦榕并没有随行她有孕在身与其父秦邺留在了葛岭镇置于叛军的保护下。名为保护实则软禁这也是韩兵牵制郭传鳞的手段人心隔肚皮尽管纳了投名状韩兵还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另一方面赵伯海借胡人之力攻破蛇盘营后并没有急于东进他采纳韩兵的策略悉心经营夹关派遣游勇散骑南下骚扰掠夺茶叶、盐和铁器主力按兵不动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在朝廷看来叛军没有一鼓作气进犯京师坐等各路勤王义师北上形成合围之势将胜机拱手相让让人十分费解。 枢密使闻达出身行伍久经沙场一语道破天机赵伯海是在等等春暖花开等草长马肥等胡人大肆进逼河北三镇天下大乱这是老成之举背后定有高人指点。魏国祥深以为然但他觉得叛军按兵不动反是好消息赵伯海需要积蓄力量大梁国也需要喘息时间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动员起一国之力难道还不能平定叛乱吗? 大梁国的这一年冬天波诡云谲暗流涌动胡人、叛军、朝廷三方势力各怀心思暗中磨砺爪牙合纵连横明面上却维持着某种脆弱的平和。正是在这样诡异的局势下郭传鳞搭乘一艘做茶叶生意的商船离开了葛岭镇。 北地苦寒无有蔬食胡人饮乳血食肉腥对茶叶的需求量很大云南地区产茶的下脚料压制成砖运到北方换取裘皮良马获利极多。然而河北三镇被羊氏经营得铁桶一般茶商插不进手只能另辟商路不远万里来到衡河一线贿赂 戍边的官军辗转与胡人交易。官军亦乐见其成一方面各取所需平白得一注抽成上下分润饷银反沦为鸡肋另一方面通商易物可缓解胡人频频犯边免去不必要的厮杀何乐而不为。 茶商与胡人的交易仅限茶叶盐铁向来由朝廷专卖若胆大妄为夹带私货官军可以没收货物先斩后奏。夹关太守史翔对盐铁查得极紧力主“寸铁粒盐不入胡”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试探他的尺度和底线。 商船的老板姓金是个精明能干的茶商这次他囤了二十条船北上正是看准隆冬时节胡人茶砖消耗殆尽做一笔紧俏生意。说巧不巧金老板撞上夹关沦陷被困十余日惶恐不安人都瘦了好几圈原以为血本无归连性命都难保但叛军对他们秋毫无犯正儿八经做起了生意二十船茶叶获利还多了半成。只是这一回叛军以金银付账收不到裘皮良马更是毛都不见一根听说叛军转手拿茶叶跟胡人交易所易物资尽数充当军用不入私人之手。 临行之前还接到一宗推不掉的小生意郭传鳞主动找上门搭他的船顺路南下并慷慨付了二十两纹银的定金。空船返程很不划算但葛岭镇缺少货源山里出产的裘皮质量又差运到南方也值不了几个钱金老板本来就有意载些客人贴补沿途费用像郭传鳞这种孤身行客气质沉定出手阔绰他举双手欢迎还来不及。 郭传鳞自称在赤龙镖局当镖师刀头上舔血混口辛苦饭吃葛岭镇毁于战乱镖局上下风流云散人挪活树挪死只好另谋出路去南方投奔熟人。金老板眼睛很毒猜测他跟叛军有些瓜葛保不定是探子细作之类的角色他也不说破只当不知常请郭传鳞到自己的船上坐坐喝几杯淡酒吃几口鲜货闲聊上几句有意无意套他的话。 生意人走南闯北最担心局势动荡兵祸四起这一趟生意有惊无险全须全尾获利而返今后呢?赵伯海能否在夹关立稳脚跟?胡人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务必要多方设法打听仔细。 郭传鳞这些时日耳濡目染心知赵伯海有韩兵辅佐胸怀大志绝非那些短视的叛军头目可比吃什么饭当什么心既然问起他便顺手帮衬一二有意无意替赵伯海说几句好话这更坐实了金老板的猜测。 郭传鳞对胡人的茶叶生意很感兴趣金老板也是个健谈的人礼尚往来告诉他一些外行人摸不到的窍口和门道。熟稔之后郭传鳞装作不经意问道:“与胡人交易茶叶固然获利丰厚盐和铁器也能卖个大价钱吧?” 金老板心如明镜吐吐舌头道:“老弟有所不知朝廷实行盐铁专卖把盐和铁器卖给胡人是要砍脑袋的!” 郭传鳞明知故问道:“哦这么严重?” “怎么不是——有厚利没风险这等好事大家还不挤破头了!” “难道就没有人铤而走险?” 说到犯禁的话题金老板有些胆小他下意识向舱外望了一眼比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道:“有总是有的不过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咱们这种守法的小商贾可不能跟他们比……” 郭传鳞笑道:“都是些什么样的大人物?” 金老板打着马虎眼说:“客人说笑了我也是道听途说哪有个确信的嘿嘿……呵呵……” 郭传鳞没有追问下去他猜到韩兵是怎样说动胡人的。取消专卖开放商路把盐和铁器大量输入胡地会不会是饮鸩止渴呢?不过韩兵依然这么打算一定权衡过其中的利弊得失他只是个听命于人的小卒子何必操这个心! 他望着滔滔江水心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赵帅能不能因运而起是不是一条真龙就看他的气量野心还有韩先生的手段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江湖风波恶 黄昏时分商船在江边的荒野靠岸金老板命船夫整治一条大鱼炒两三个小菜邀请郭传鳞喝一杯。云霞瑰丽似锦横铺大半个天空赤红欲燃江水滔滔不绝日头西沉光影转暗远处的苍山和疏林如在画中尽被淡墨晕染。 郭传鳞端起酒杯将冷酒倒入口中突然觉得一丝没由来的伤感。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当日在华山落雁峰与洪鲲李七弦朝夕相处扛着水桶满山跑只道是寻常如今却觉得有点怀念。师父不知近况如何师兄师妹不知过得怎么样?两个大活人不知所踪落雁峰鸡飞狗跳闹腾一阵大概早就平静下来了吧?还有人记得会提起他和秦榕吗? 夜色四合一轮上弦月倒映在江中水光凄清郭传鳞酒到杯干微有些醺意。他忽然没什么兴致起身朝金老板拱拱手说声“叨扰”回到自己船上钻进舱内倒头就睡。 睡到中夜时分他被一阵刀剑交击声惊动。 郭传鳞起身来到舱外凝神细听岸边林中似有江湖人在争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没脑子的蠢话江湖风波恶是非曲直不那么分得清糊里糊涂得罪了大人物大煞星后悔都没地方去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惜命保身的第一要旨。 他本来无意插手然而刀剑接连撞击密如羯鼓一个女子惊呼一声似乎挂了彩听上去却有些耳熟。生平相熟的女子不多郭传鳞不觉皱起眉头从囊中取了长剑悄悄来到岸上朝稀疏的树林奔去。 他听见女子的喘息急促沉重力不从心对手至少有两人一人使棍锏之类的重兵器抡得呼呼有声另一人在旁压阵嘴里不干不净叫嚷道:“臭丫头敢伤你爷爷老子扒光了干你娘!” 烟云渐次散去月光照在林间郭传鳞目光微凝那作困兽斗的女子竟然是李一翥的女儿李七弦她头发散乱浑身血污显然撑不了多久。 与她交手之人四十来岁身形魁梧健硕使一条大铁鞭招招 朝李七弦四肢招呼意图生擒活捉不愿伤她性命。另一人以长刀支地脑门上油光锃亮不长毛发右腿靠近膝盖处用碎布条紧紧缠住淤血渗出浸湿了整条裤管。 他咳嗽一声有意放重脚步那受伤的汉子迅速扭转头扯开嗓门道:“哪条道上?流沙帮在此地做买卖识相的快走开!” 郭传鳞冷冷道:“流沙帮?连华山派的人都敢动胆子不小啊!” “切那丫头早就给华山派除名了谁能把她押到华山厉掌门重重有赏!” “何铁头别乱说话!”那使铁鞭之人觉得来者不善当即丢开李七弦全神戒备慢慢走到郭传鳞跟前上下打量几眼喝问道:“阁下是谁?” 李七弦早已筋疲力尽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道:“师……师兄……”心神一松仰天摔倒在地。 “他是华山派的!”何铁头叫了起来。 那使铁鞭之人愣了一下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抱拳道:“原来是华山派的英雄失敬失敬!在下是流沙帮副帮主郑奎三奉帮主之命正协助贵派捉拿叛徒。” “叛徒?谁是叛徒?” 郑奎三一脸错愕反问道:“阁下竟然不知此事?” 郭传鳞道:“我离山已久倒不知此事。” 郑奎三目光闪烁道:“华山派厉掌门便告武林他的大徒弟李一翥是青城派的奸细暴起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余孽洪鲲和李七弦在逃江湖中人如若发现他们的行踪格杀勿论!” 李七弦嗓子沙哑有气无力叫道:“师兄流沙帮害死了洪师兄你要为他报仇!” 郭传鳞眯起了眼睛道:“是你们杀了洪鲲?” 何铁头抢先道:“那小子伤了我们十几名弟兄最后被郑帮主一鞭打烂了脑壳……” 洪鲲舍命 护着李七弦逃下落雁峰千里奔波身负重伤最后落在流沙帮手中力战而亡郑奎三亲手打死洪鲲挣足了脸面平日里颇为自得何铁头每每凑趣拍马屁总能博他咧嘴大笑但这一回郑奎三却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郭传鳞森然道:“该杀!”他踏上半步顺势拔剑出鞘一招“孤枝迎客”刺向郑奎三小腹。 郑奎三吓了一跳急忙抡起铁鞭格挡郭传鳞剑身轻轻巧巧贴住鞭身形极速旋转顺势从二人之间的空隙切入爆出一团耀眼的剑光倏地停在李七弦身旁。 剑光宛若匹练甫发即收郑奎三何铁头胸腹间剑伤累累深入脏腑血如泉涌生机急速流逝。郑奎三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挣扎道:“这……这不是……华山派的……剑法……” 郑奎三身为流沙帮副帮主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华山派最厉害的几路剑法或凝重或轻捷或犀利他多少有所耳闻如此刚猛激烈杀人如屠狗却是做梦都想不到。 郭传鳞还剑入鞘俯身抱起李七弦搭了搭脉搏放下心来。李七弦惨然一笑扁扁嘴轻声道:“你又不通医术还装模作样学人搭脉……”话没说完脑中一阵晕眩倒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她下颌尖削又瘦又轻脸上脱尽稚嫩蜷缩着身体像只受惊的小猫干硬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分不清是尘土还是血污。郭传鳞感到一阵心酸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变成如此模样?李一翥是青城派的奸细暴起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这是什么鬼话!他心中一动蓦地腾起一阵寒意李一翥说起秦守贞冯笛先后被污一事华山派认定凶手是韩天元而钱家小姐遇难已在多年之后韩天元不存于世凶手只能是衔恨报复的韩兵韩大略……如果凶手从始至终都是另一人如果李一翥发觉了真相……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李七弦脸上心想不知她又知道多少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泠泠七弦上 郑奎三何铁头的血肉毫无吸引力掘个坑掩埋尸体太麻烦郭传鳞干脆将二人的尸身绑上石块远远丢入江心喂鱼毁尸灭迹。数个时辰后天亮了两岸晨雾缭绕从船舱向外望去江心一片迷蒙看不见尸体也没有污浊的血迹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李七弦安静地躺在铺盖上鼻息沉沉。这是她自逃亡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沉睡得如此香甜睡得如此安心有师弟守在一旁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郭传鳞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容心中琢磨着万一流沙帮大小头目气急败坏循着郑何二人的行踪追上来怎么办?华山派五峰五支的峰主长老赤胆忠心沿途阻截又怎么办?琢磨来琢磨去他突然笑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麻烦都无所谓如果师父和师兄真的死了那就让他来照顾小师姐好了。 旭日东升商船拔篙起锚扯起风帆顺流而下。郭传鳞去船头打了一盆水舒舒服服洗了把脸眯起眼睛望向昨夜杀人灭口的树林眉宇间透出一丝寒意船老大根本不知道舱内多了个女人憨憨打了个招呼扯开嗓子吆喝手下的船夫加紧干活趁着好风多赶几里路。 风机浪涌商船左右摇晃嘎吱嘎吱作响李七弦被吆喝声惊醒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以为自己在落雁峰开始新的一天。但这些都是她的错觉李七弦睁开双眼四下环顾过去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呆了片刻仿佛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悲从中来。 郭传鳞端了一盆水进舱浸湿毛巾绞干了递到她手里用惯常的语气说道:“我们在船上擦把脸提提神水有点凉。” “谢……谢谢……”李七弦把毛巾蒙在脸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鼻子酸楚难忍泪水夺眶而出。 郭传鳞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我爹……他……他……”她抽泣了良久断断续续讲述父亲和师兄遇难的经过。 丁茜 罹遭飞来横祸惨死于落雁峰后山华山嵩山二派掌门认定是韩兵所为亲率门人一路追踪徒劳无功。李一翥带着徒弟和女儿回到落雁峰十八里坪但他们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洪鲲自觉接过了郭传鳞留下的扁担和木桶每日天蒙蒙亮就起身到山顶的寒沥泉挑水李七弦则开始刻苦练剑仿佛换了一个人。 李一翥没有把太多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他常常离开落雁峰三五天不回来与徒弟女儿在一起的时候话也不多只是指点他们剑法要求近乎苛刻。李七弦察觉到父亲有心事并且他的心事似乎与小师弟被掳没有直接关系她私下里三番五次询问李一翥什么都不说问急了就板起面孔训斥她一通。 枯燥而沉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 这一天李一翥突然把徒弟和女儿叫到身边郑重其事关照他们收拾行囊到山下华亭镇的客栈住一段时间等他的消息。洪鲲虽然纳闷但他一向听师父的话唯唯诺诺满口答应李七弦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问个究竟。 “我不是跟你们说笑这件事非常要紧一定要照我的话做。去华亭镇隆兴客栈要两间客房住下不要出去闲逛耐心等待少则三日多则五天我若不能来合川谷的周师叔会来找你们一定要听他的安排每一个字都要听清楚不折不扣照做!听清楚没有?” 话说到最后李一翥已经声色俱厉他的脸色极其凝重连李七弦都吐吐舌头不敢吱声。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当天中午洪鲲和李七弦收拾好行囊离开落雁峰他们没能与李一翥道别他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十八里坪不知所踪。 一切正如李一翥安排的那样二人在隆兴客栈苦苦等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忐忑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一直等到第四天凌晨六师叔周轲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脸色灰败精神萎靡整个人看起来几乎要崩溃。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一翥夜探灵隐洞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厉轼召集落雁、松桧、孝子三峰 弟子齐聚十八里坪贺岁堂当众宣称李一翥是青城派的奸细二十多年来深藏不露谋夺华山派掌门之位用心不可谓不深。在他行将得手之际厉轼的二弟子江上柳揪出了他的马脚。 江上柳奉师命追查青城派余孽的下落偶然发现李一翥的夫人也就是李七弦的生母竟然是青城派的弟子。她因难产而死李一翥为女儿取名“七弦”其中更是蕴含深意。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李一翥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 李七弦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竟深深打上了青城派的烙印!她想要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想要哀号却什么声音都叫不出。悲伤攫取了她的心脏坐在客栈中的只是一具空空躯壳。 “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二师兄和五师兄已经赶来抓你们了。师父勃然大怒亲口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一次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周师叔你放我们走?”洪鲲虽然震惊还保留着一丝清醒。 周轲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师兄对我恩重如山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为他留下一点香火。你们一路投西去想办法混入夹关去找郭传鳞务必与他会合。” “谷粱城?郭传鳞?”洪鲲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周轲点点头没有多解释他深深看了李七弦一眼拍拍她的肩膀道:“振作些你爹是冤死的如果想为他报仇就照我说的做咬紧牙关好好活下去!” 洪鲲当机立断谢过师叔拖起李七弦就走周轲放心不下暗中护送他们出了华山地界才独自返回合川谷。 此后的经历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二人像落荒的野狗日以继夜逃命啃生硬的馒头喝刺骨的生水华山派的人马紧追不舍好几次擦身而过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他们从藏身之处揪出来。 进入流沙帮的地盘后追兵渐渐赶不上洪鲲和李七弦都松了口气以为逃亡至此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阴阳相隔 流沙帮帮主沙自砺是洪鲲的结拜兄长三年前白道攻打十二连环坞恶战连场洪鲲奋不顾身从刀阵中救出了沙自砺二人是过命的交情。洪鲲领着李七弦找上流沙帮总舵希望沙自砺能安排一条船送他们前往夹关。他毕竟涉世未深不明白江湖中毫无信义可言有的只是利害关系。流沙帮是陇西首屈一指的大帮派沙自砺主动跟他结交不是因为洪鲲救了他的命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洪鲲是李一翥的大徒弟而李一翥很可能成为华山派下一任掌门。 洪鲲识人不明沙自砺是刀口上舔惯了血的老江湖在他看来救命之恩可以用金钱美女折算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关键在于流沙帮如能抱上华山派这条大粗腿就坐稳了白道第一帮的位置势力大可不必限于陇西一隅。这是一场押注未来的赌局沙自砺雄心勃勃满怀期许结果还没等到庄家开宝李一翥就捅出了大娄子。 早在洪鲲送上门之前厉轼就遣弟子告知白道各帮派他的大徒弟李一翥是青城派的奸细余孽洪鲲和李七弦在逃江湖中人如若发现他们的行踪格杀勿论!不过沙自砺并没打算“格杀勿论”他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杀戮结义兄弟的名声不好听如能将二人生擒活捉亲自押解上华山厉轼定会承他的情说不定一个高兴坐实了流沙帮的后台。 老天眷顾流沙帮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白白放过是会遭天谴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沙自砺亲自出迎热情款待洪、李二人在接风酒宴上他理所当然敬了三五杯毒酒。 李七弦哀伤过度滴水未沾唇侥幸逃过一劫洪鲲全不提防热酒下肚才发觉中了圈套待要呕出来却已经迟了。暗算得手沙自砺当即撕破脸流沙帮的好手趁机围攻洪鲲舍命作困兽斗边战边退护送李七弦脱身自己却惨死在郑奎三的铁鞭下沙自砺待要阻止他下杀手却迟了一步。 李七弦独自逃亡她咬着牙拼命说服自己要活下去流沙帮一路紧追不舍天地虽大却没有她的藏身之处直到郭传鳞出现在她面前峰回路转绝地逢生那一刹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曙光照亮。 李七弦的讲述颠三倒四断断续续郭传鳞一边思索一边猜测把整个事件连起来想了一遍觉得疑点很多。丁茜遇难是第一个疑点那一夜华山五峰五支的高手尽在十八里坪谁人如此大胆迫不及待向丁茜下手?厉轼 认定李一翥是青城派奸细理由更是近乎戏谈任谁都觉得牵强堂堂华山派掌门怎会如此昏聩?李一翥安排洪鲲和李七弦到华亭镇避风头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结局既然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孤身犯险?周轲显然是遵从李一翥的嘱托到隆兴客栈放走洪、李二人他说混入夹关去谷梁城找自己这又是从何谈起? 他隐隐觉得李一翥对周轲深信不疑故此将徒弟和女儿的安危放心交到他手中周轲亦不负所托违逆华山掌门一条道走到黑他才是解开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关键。 李七弦满怀期盼地望着他郭传鳞摸摸她的头斟酌道:“师父和师兄死得很冤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会为他们讨个说法。眼下时机未到上华山寻仇是拿鸡蛋碰石头除了赔上性命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你要耐心等待急不得!” “等?要等多久?”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等我剑法大成与你一起杀上华山。” 李七弦鼻子一酸她记起父亲说少则三日多则五天会到华亭镇看她谁知一去不复返从此阴阳相隔永不再见。 “小师姐?” 李七弦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好我等你只要能为爹爹为师兄报仇再久我都愿意等。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你一个人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 郭传鳞摸摸鼻子觉得有点感动人与人之间的维系要么是因缘要么是情分要么是利益他觉得自己与李七弦之间即使去除这三者还能剩一点纯粹的、弥足珍贵的东西。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多想的他叮嘱道:“在外人面前咱们不要以同门相称以免惹人起疑心就说……就说你是昏倒在野地里的乞儿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你收下来当丫环使唤。委屈你了不要介意。” 李七弦凄凉地一笑道:“当丫环也好至少没有人会留意我不过我手脚很笨端茶奉水都做不好……现在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李七弦抱住双腿下颌磕在膝盖上幽幽道:“轮到你说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秦姊姊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郭传鳞将别后的情形略说了几句惊心动魄处一带而过李七弦关注的却是秦榕问个 不停将他们的一段孽缘原原本本刨个清楚饶是郭传鳞脸皮厚多少有点尴尬。 李七弦见问不出什么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韩兵为了你不惜孤身犯险拼上老命也要把你捞出来……你倒是因祸得福重投青城门下还收了秦姊姊只可怜嵩山派的丁茜没嫁成如意郎君白白送了性命……” 郭传鳞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忙岔开话题道:“华山派与青城派的恩怨纠缠了有十多年吧?” 李七弦下意识应了一声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随口道:“那又怎样?” “韩先生是韩天元的侄儿当年华山灭青城之时他差不多三十岁上下体力正值巅峰沦落江湖十数年奔走逃往我估摸着怎么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气功虽然深厚精力血气终究不及盛年……那一夜华山嵩山二派的好手尽在落雁峰他孤身涉险从后山峭壁攀缘而上偷偷潜入十八里坪将丁茜掳至后山杀死又巴巴回转十八里坪提着我和秦榕下山目不交睫疾行大半夜你不觉得其中有古怪吗?” “你的意思是……”李七弦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 郭传鳞越琢磨越觉得蹊跷道:“时间上也凑不起来……丁茜离开贺岁堂时已过三更数个时辰后后山响起尖啸惊动众人乱哄哄搜寻好一阵才找到她的尸身那时我们已攀下落雁峰在孝子峰脚下还以为是夜枭啼叫……” 李七弦脸色微变颤抖着声音道:“莫非……莫非害了丁茜的……” “害了丁茜的不是韩先生另有其人师父发觉了端倪意欲揪出真凶结果反落入局中非但身败名裂还搭上了性命。” “是谁?”李七弦双手紧紧抓住被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你放心这件事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郭传鳞摇了摇头他心中虽有猜测但此刻决不能告诉李七弦。他将目光投向舱外望着滔滔不息的江水心道丁茜不是坏在韩兵手里那么华亭镇的钱家小姐呢?再往前追溯奸污秦守贞和冯笛的当真是青城派的掌门韩天元吗? 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心底一阵阵发紧一阵阵发寒如果所料不差他要对面的凶手远不是一介凡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酒能乱性 船上多了一个大活人瞒是瞒不过去的郭传鳞的“义举”很快传到金老板耳中错愕之余他大不以为然下人必须品行端正知根知底哪能拣到篮里就是菜收留一名来历不明的乞儿何其冒失他们可能是乔装打扮的盗贼趁你不备卷走财物或者是盗贼的眼线里应外合谋夺身家性命。 但郭传鳞十有八九出身叛军没必得罪他多一张嘴吃饭而已反正他付的船资绰绰有余金老板琢磨了一阵猜想那乞儿莫不是叛军的细作到此与郭传鳞碰头密谋?那乞儿也很知趣白天躲在舱里不出来晚上才来到船头透透气人前沉默寡言。金老板冷眼旁观见她体态婀娜身手敏捷似乎是女飞贼一路的角色让他越发警惕他暗暗通知船老大多长个心眼叮嘱贴身的伴当看好钱箱另外也不再邀请郭传鳞到他船上喝酒聊天。 过了一天一夜商船停靠在埠阳城码头金老板要上岸置货顺便拜访几个生意上的老主顾不放心留他们在船上正踌躇为难之际郭传鳞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到城里去逛逛天黑前回来。 金老板正中下怀搓着手笑道:“不用这么着急我们明天一早才动身船里颠簸摇晃洗漱不便在客栈留住一宿也不妨。” “如此甚好。”郭传鳞朝他拱拱手拾阶登上驳岸朝城门走去李七弦低着头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后。 看守城门的老兵正眯着眼打瞌睡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虱子都活跃起来他痒得难受时不时把手伸进裤裆揪出一只小小的活物用指甲掐扁了弹到一边。 郭传鳞在他身边停住脚步不经意掉落一块碎银子问道:“这位军爷打听一下城里哪家客栈能洗个澡?大老远跑来做生意身上的老垢足够搓一担了。” 那老兵两眼放光敏捷地拾起银子满脸堆笑道:“东顺街的澡堂子最好水够烫还有单独的雅间手头宽裕的话还可以叫碧云楼的粉头来搓背。” “去澡堂太麻烦客栈就行用点酒饭洗完睡他娘一觉眼一睁就天亮。” “省心省事的话还是去西顺街的埠阳老店不远一直往前过了药铺就是。” 郭传鳞点点头穿过城门二人沿着嘈杂的大街一路向城里行去无移时工夫就淹没在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路过成衣铺郭传鳞把李七弦叫进去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个不重的包袱抱在怀中像个小媳妇。 正如那 守门的老兵所言埠阳老店省心省事大把银子撒下去掌柜小二绝不多嘴色色侍候周到。客栈没有澡堂上房宽敞舒适半人高的大木桶抬进隔间灌满热水痛痛快快洗个澡费不了几个小钱郭传鳞出手阔绰小二得了打赏越发殷勤。 李七弦扭扭捏捏洗完澡容光焕发她换上丫环的装束走到郭传鳞身前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郭传鳞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留满意地点点头打开食盒取出饭菜道:“这是埠阳老店的拿手菜厨房现做出来的趁热多吃点这些天你瘦多了。” 他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食盒用竹篾编成的分三层类似于蒸笼外形四四方方两侧有耳上方有提柄做工甚是精细表面刷上黑漆用碎金描了一行字“三世长者知服食”。 李七弦眼圈一红喃喃道:“这食盒做工精致爹爹见了一定喜欢。” 郭传鳞不接她的话把酒杯推到她跟前道:“来喝一杯解解乏。” “我不吃白酒。” “知道这是黄酒女儿红。听小二说旧时富家生女到满月时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在桂花树下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作为陪嫁的贺礼。这酒醇香甘美味道很不错。” “你知道我不大喝酒的……”李七弦嘟囔着端起酒杯琥珀色的美酒喷香扑鼻她浅浅抿了一口扁扁嘴提起筷箸吃菜。已经很久没吃到可口的饭菜了米饭的热气腾在脸上菜肴的滋味停留在嘴里她咀嚼了几下眼泪簌簌落下。 郭传鳞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就像安慰委屈的小孩。 李七弦哽咽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了……以后再也不哭了……” “不用勉强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入门比我迟一向都是我照顾你的现在却……” “这没什么同门手足理当彼此照应不用放在心上。” “你不明白我心里很难受。”李七弦一阵冲动接连喝下几杯女儿红胸腹中火辣辣的头晕目眩郭传鳞的身影变得模糊犹如隔着一层薄纱。但她停不下来。 “爹和师兄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心里想死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怕的但是当死亡当真逼近时听得见他的脚步察觉到他的呼吸非常害怕想大叫太阳穴突 突突跳胸快要炸开来手脚像被缚住连手指都抬不起来。那个时候呵呵我想只要活下来做什么都可以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背叛所有人把良心把身体都出卖掉只要死的是别人不是我……” “我觉得……很可耻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就好像……我背叛了他们。他们在阴曹地府看着我爹爹浑身都是血剑从小腹捅到喉咙口洪师兄的头被打烂了像滚下山的西瓜他们在对我招手说李七弦你来啊你怎么不来?我害怕极了不敢睡觉一合眼他们就跳出来拉我的手。不是我的错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做!” 郭传鳞温言安慰道:“你什么都没做不是你的错。” “可是掌门师祖二师叔五师叔还有流沙帮那些家伙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郭传鳞想了想慢慢道:“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可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口腹之欲屠杀牛羊牛羊又有何辜?” “可我是人啊!” “在他们眼中你就是牛羊。你若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就只能任人宰割不要怨。活下去是艰难的仁义道德只是一张遮羞布想把握自己的命运就要变得强大。饥荒灾年手里和肚里要有粮食兵祸乱世要有刀枪有谋略有为你卖命的军队闯荡江湖要有武功和心机在朝为官要有天子的宠信和逼人的权势。你有什么?你努力追求过什么?” 郭传鳞的话像刀剑一样犀利像冰雪一样冷酷李七弦觉得长久以来的信念轰然倒塌心被刺得千疮百孔痛苦地悸动。从来没有人把话挑明把温情虚伪的皮剥下来露出血淋淋的骨肉。那些骨肉才是真实的存在。 “每个人……都必须这样吗?” 郭传鳞道:“当然你是女人有姿色可以依附男人借助男人的权势和武力。只是你可愿意?” 酒劲一阵阵上涌李七弦醉眼迷离含含糊糊道:“小师弟我没有人可以依附你要我吗?” 郭传鳞伸手抚摸她滚烫的脸颊静静道:“你喝醉了。这种话这种事开了头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李七弦把手掌按在他粗糙坚硬的手背上固执地问:“你要我吗?” 郭传鳞起身搂住她亲吻她干燥冰凉的嘴唇尝到了女儿红的味道。酒能乱性他将李七弦轻轻抱起放到床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多长个心眼 李七弦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夜晚放纵身心几近于自虐到头来婉转求饶无力挣脱。 翌日清晨李七弦梳洗毕听任郭传鳞剪短秀发用药水把脸和手上的肌肤染成微黄并在嘴角粘上一颗小小的假痣。她素来爱惜容貌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发觉只稍许改变就如同换了个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不错这下子流沙帮就认不出你了。等到了扬州再洗掉这些日子先忍耐一下。”郭传鳞扶住她的肩膀仔细审视她的容貌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你是从哪里学会的易容术?” “韩先生教的他说行走江湖会一点简单的易容术非常有用。”郭传鳞又在鞋跟处垫高半寸让她换上试试。 李七弦挺胸走了几步有点不习惯她对着铜镜扁扁嘴用手按了下那颗假痣觉得镜中人容姿轻佻风尘味十足。难道郭传鳞喜欢那种妖娆勾人的女子?秦榕的身影掠过脑海她忽然有些害羞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二人在埠阳老店用过点心趁着早市未开匆匆忙忙赶往城外。码头口晨雾缭绕风吹在脸上微有寒意距离驳岸不到十步远郭传鳞突然停住脚步拉着李七弦退了回去。 李七弦有些纳闷低声问道:“怎么了?” 郭传鳞朝泊船处努努嘴李七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商船上多了十来个精干的汉子逐一搜索船舱金老板站在岸边向一个青衣男子回话背弯得像虾公一脸谄媚。远远望去那男子的侧脸线条生硬如刀削如斧劈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气。 “是流沙帮的人吗?” 李七弦仔细辨认了片刻犹犹疑疑道:“当日流沙帮很多头目都到场我记不清他是否在其中不过他不是沙自砺。” 码头距离城门不远守城的兵丁一个个扭转头装作没看见附近卖苦力的挑夫亦噤若寒蝉加快脚步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无移时 工夫搜舱的汉子叫喊起来扛着一只钱箱欢天喜地跳上岸伴当心急火燎追上来被一脚踹到江里灌了一肚子凉水。船老大好不容易才把他捞起来蜷缩在船头脸色铁青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汉子把钱箱放在青衣人脚下面有得色金老板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神情却颇为镇定。钱箱里锁了若干银两但那只是小头他大半年的辛苦钱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在怀中几张薄薄的银票上。 夹关沦陷赵帅的亲兵将钱庄守得铁桶一般连苍蝇都飞不出来银票早被几个掌柜管事付之一炬叛军只将金银洗劫一空银票一张未见。金老板将茶叶售予叛军所得金银即是钱庄所有他多长个心眼寻了处隐秘所在大费手脚将金银熔炼重铸隐去印戳一条条一块块锁进钱箱藏在舱底。那日抵达埠阳城搭船的郭姓客人走后金老板立刻进城把大半金银兑成银票结果第二天就遇到盗贼他暗暗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 那汉子扭断铜锁把钱箱打开里面装了不少白晃晃的银子同伙纷纷围上前彼此挤眉弄眼望着头领不愿放弃这发财的良机。那青衣人瞥了金老板一眼回头吩咐了几句几名汉子当即上前按住他从他怀里搜出几张银票笑嘻嘻地交到头领手中显然不是小数目。金老板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朝他连连磕头一迭声求饶。 那青衣人朝金老板说了几句话郭传鳞听得分明“昨日你兑换的金银数目不对还有银票藏在哪里了?” 金老板顿时脸色大变戏演不下去了抖抖索索几乎要哭出来。几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脖颈上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叫了几声那伴当倒是忠心耿耿一路打着哆嗦飞奔而来挡在金老板跟前弯腰脱下鞋子从夹层掏出一叠湿漉漉的银票。 李七弦义愤填膺有些看不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办?” 郭传鳞悠悠道:“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他们要害金老板的性命我们再动手好歹我们还要搭他的船去扬州。” 李七弦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就没起过行侠仗义的念头吗?” “你希望我这么做?”郭传鳞低声笑了起来。 李七弦叹了口气失落道:“如果是洪师兄一定会挺身而出的他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从来不计算利害得失但是你……还是算了!” 郭传鳞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向来很钦佩洪师兄急人所急有所为有所不为才配得上一个‘侠’字但是江湖中已经容不下像他那样的人了。” “是啊我知道……这世道只计较利害得失……”相处这么久李七弦也清楚小师弟的为人他不是也从来没打算当一名“侠义之士”他有智谋有心计坚韧不拔能屈能伸把俗世理法视为无物然而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护她才能为爹爹和师兄报仇才值得她托付终身。 码头驳岸之上青衣人沉吟片刻没接那一叠脚踩过水浸过湿漉漉臭烘烘的银票他将钱箱踢了一脚命随他而来的汉子分了金银只取了金老板揣在怀里的几张银票挥挥手命他滚蛋。金老板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小鸡啄米般一个劲地点头。 日头渐高晨雾散去难得瘟神网开一面金老板急忙招呼船老大拔篙起锚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偶一回头恰巧看见郭传鳞站在城门口张口欲招呼又缩了回去。那青衣人目光何等锐利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咧嘴笑道:“是你船上的客人?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以拉下不管!” 金老板苦着一张脸壮起胆子挥挥手叫了几声:“客官在这边船就要开了!” 郭传鳞微微一笑拉着李七弦迎向青衣人走去目光清明不卑不亢。那青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心中转着念头迟迟没有下决断。不知怎地他有一种错觉朝他走来之人分明是一头脚步轻盈的猛兽随时都会暴起伤人万不可在陆地上轻易试探。 这警觉曾救过他很多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胳膊拧不过大腿 郭、李二人与他擦肩而过踏着跳板上船去与金老板打了个招呼立于船头。青衣人从始至终皱着眉头他身有要务原本打算放金老板一马留个人情此刻忽然改变了主意叫上几名得力的汉子一同上船从怀里掏出一面三角形的黑旗斜斜插在船舱外命船夫启航。 金老板唯唯诺诺连问都不敢多问船老大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下缆绳放舟江心顺着滔滔江水向下游驶去七八条陌生的小船紧随其后犹如押送过境。青衣人上得船稳稳当当脚下生根他展颜一笑眯起眼睛道:“阁下面生得紧不惯乘船当是北方人请教姓甚名甚从哪里来往何处去?” 二人相距数步郭传鳞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粗糙坚韧呈古铜色显然是久在江面上往来风吹日晒的缘故。他晒笑道:“阁下看起来也不像是官府的捕快萍水相逢转眼各奔东西何必问得这么清楚!” “虽不是捕快但埠阳城方圆百里风吹草动瞒不过我的眼睛。依我看你既不是外来的客商也不是博取功名的读书人船主说你从夹关而来莫不是叛军的细作?” 郭传鳞针锋相对道:“若是叛军的细作方才早就走了个干净哪会上船来被你盘问?阁下多虑了走江湖凭本事吃饭何必去趟那浑水!” 金老板有些忸怩不安他朝郭传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谨慎些对方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年轻人脖子硬舌头硬逞一时之快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同上船的汉子早动了闲气捋起袖子打算教训一下郭传鳞青衣人伸手拦住他们对方并非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是有所恃有傲气眼下还没离埠阳城地界等到了荒野之地再作打算。 他心中转着念头拱手笑道:“一时鲁莽失礼了鄙人是流沙帮埠阳分舵的舵主欧阳棣草字复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赤龙镖局的镖师郭四幸会!”郭传鳞随口诌个假名应付一下暗子忖度流沙帮乃是陇西大帮怎地在埠阳还有一个分舵? “幸会确实是幸会。”欧阳棣心中“郭四”是假名也不去戳穿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配剑上剑鞘是旧货鲨皮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露出黄绿色的铜锈从外形看比寻常青钢剑短了数寸宽厚几分颇为少见。 他继续试探道:“郭兄弟也是习武之人此去南方不知有何打算?” “唉夹关沦陷镖局倒闭 我等只好另谋出路各自投奔熟人找个地方混饭吃。” 欧阳棣追问道:“不知郭兄弟打算去投奔哪位熟人兴许我认识说得上话……” 郭传鳞的目的地是南方重镇扬州但他只对李七弦提过一句欧阳棣打破沙锅问到底倒也不能胡乱回答。好在韩兵是老江湖色色考虑周全早就为他预备好了说辞他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欧阳舵主既然问起自当相告益川镖局的蔡镖头跟我沾亲带故虽然出了五服好歹说得上话。” 欧阳棣扬起眉梢欣然道:“原来是蔡德彪蔡老镖头我与他是多年故交过命的交情……”他出言试探目不转睛盯着郭传鳞留意他的眼神。 郭传鳞笑笑道:“欧阳舵主认错了我那亲戚也不叫蔡德彪” “当真不是人称‘江东一虎’的蔡德彪蔡老镖头?” “不是他年纪不老单名一个‘弋’字欧阳舵主不信遣人去益川镖局一问便知。” “哦?兴许是我记错了!” 郭传鳞道:“益川镖局是小地方小去处入不了舵主法眼……对了听说陇西也有个流沙帮大帮大派人丁兴旺帮主是沙自砺不知欧阳舵主跟他们可有关系?” 欧阳棣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起每次提起慢慢都是泪。他原是埠阳帮帮主有头脑有手段手下亦笼络了一帮忠心耿耿的弟兄勾结官府掌控码头日子过得甚是滋润。埠阳地处南北交通要道水运四通八达这十年随着大梁国向沧岭一线开疆拓土兴盛指日可待流沙帮帮主沙自砺野心勃勃有华山派为奥援将势力向南推进第一站就选中了埠阳城。欧阳棣审时度势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举帮纳降成为流沙帮的一处分舵。沙自砺也需要这么个地头蛇为他效力是以对欧阳棣甚是宽待没有上下大清洗只遣了几名亲信行监督之责大小事宜还是交给欧阳棣这个舵主来做主。 名为分舵实为联盟沙自砺没有指手画脚这让欧阳棣心中好受一些。顶着流沙帮的名头有时候狐假虎威不无好处他的心思渐渐扭了过来开始对流沙帮吩咐下来的事当起心来。这一回从总舵传来消息华山派李一翥竟是青城派潜伏的奸细暴起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余孽逃入陇西洪鲲被副帮主郑奎三一鞭击毙李七弦在逃暂时不知所踪流沙帮遣出多名好手分头追击至今没有 下落。 阴霾之色一闪而过欧阳棣恢复了冷峻的常态不接对方的话茬自顾自道:“金老板说郭兄弟心肠好在江边的荒野里收留了一名乞儿?” “是个逃荒的女子长得还不错给口饭吃就跟定我了。”郭传鳞大大方方把李七弦拉到身旁她低眉顺眼心跳得像擂鼓。 “黑头你过来瞅瞅是她吗?”欧阳棣并未见过李七弦不过在他看来这个女子风尘味十足不像是华山派首徒的独生爱女。 先前搜出钱箱的汉子上前来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摇头道:“不是一点都不像。” 当日沙自砺大摆鸿门宴招待洪鲲、李七弦二人焦黑头正好押解银两上贡总舵蹭了顿酒饭他没资格入大堂只在院子外吃了几口张望几眼。从始至终李七弦都低着头暗暗伤心不吃也不喝在黑头的印象里她是个骄傲疲惫的女子不把帮主和诸位堂主放在眼里脸上身上都沾满了尘土狼狈不堪但泪痕新干的地方露出雪白的肌肤比堂子里的粉头还要细腻惹人心动。 至于眼前的这个丫环肤色发黄嘴角有痣风尘味十足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女子千人骑万人压残花败柳连他都瞧不起。 欧阳棣有些失望之前他怀疑那乞儿即是在逃的华山派叛徒李七弦自称“郭四”的镖师是青城派赶来接应的孽党生怕他们武功精湛故意引到船上好下手照黑头所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但他还是无法释疑这一男一女未免出现得太凑巧了吧! 欧阳棣在船头踱来踱去如履平地他有心探探那郭四的底细又生怕旁生枝节坏了大事是以犹豫不决。正当此刻一艘狭窄的小船迎面破浪而至接近商船时迅速打横稳稳停在了江心船上一人高声叫道:“舵主点子就在前面!” 这个消息暂时打消了欧阳棣的念头他令手下的汉子从船老大手里接过舵把闲杂人等归拢一处尽数赶下舱唤上自己的弟兄操纵商船紧跟小船向前驶去。 黑暗之中金老板抖抖索索地问道:“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船老大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流沙帮借咱们的船去做买卖了。” “什么买卖?” “十有八九是杀人越货没本钱的买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送上门的人情 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巨大的声响船老大把耳朵紧紧贴在舱板上分辨着流沙帮贼人的叫喊。听了半晌他突然跳起来额头撞到了甲板鲜血直流抖抖索索道:“不……不好了他们在……洗劫官船!” 洗劫官船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金老板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什么官船?” “我听见有人在叫……贺知府……滚……滚出来……”船老大意识到大事不好哭丧着一张丑脸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知府?他们在打劫知府的船?”金老板脑筋还没转过弯来这些流沙帮的贼人竟如此嚣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郭传鳞慢悠悠提醒道:“等他们做完买卖就该杀我们灭口了。” 金老板瞪大了眼睛眼皮一个劲跳慌道:“什么?杀我们灭口?” “不灭口难道等着我们向官府出首吗?” “这……这该怎么办?”金老板心神大乱在狭窄的船舱里坐立不安额头上急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船老大长年在水上讨生活风里来浪里去毕竟有几分血性咬着牙道:“这是在江心谁都逃不出去干脆把船底凿开一了百了各安天命!” 金老板尖叫道:“不成!万万不可!”船老大一身好水性凿开船底钻入江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却是个旱鸭子扑腾不了几下绝无生路可言。 船老大反问道:“按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 郭传鳞抽出长剑向二人道:“稍安勿躁些许贼子不用大惊小怪。” 金老大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哀求道:“郭兄弟你是镖师一身好武功定能护得我等周全是不是?” 郭传鳞哂笑道:“同舟共济理当相互照应你等不要乱叫乱嚷耐心等我招呼。” 李七弦有些担心下意识靠到他身旁郭传鳞在她肩膀轻拍数下凑到耳边低声道:“我先上去看看你呆在这里如有流沙帮的贼人闯进来只管动手如有人要凿船也 只管动手!” 他将一柄匕首塞进小师姐手中李七弦紧握掌中双眸璨璨如星这些天来她丧家逃亡落拓江湖心肠早已磨砺得如铁石一般她从郭传鳞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意用力点了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你放心自己也小心!” 郭传鳞轻笑道:“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搭知府大人的官船去扬州了。” “什么?”李七弦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她细细品着郭传鳞的话觉得有些迷惘。 郭传鳞放轻脚步走上甲板欧阳棣背对着他站在船头看着手下的弟兄操纵商船如臂使指把江心偌大一艘官船团团堵住磕磕碰碰不得逃脱十余条舢板逼上前精壮汉子口咬利刃抛上绳钩从四面攀缘而上护卫不惯水战大呼小叫根本抵挡不住。 “终于耐不住了?你是来看热闹还是打抱不平的?”欧阳棣转过身手里提着一把黑黝黝的厚背短刀刀刃反向扭曲形状极其诡异。 官船陷入一片混乱贼人纷纷跳上船舷大肆屠杀护卫甲板上沾满了鲜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欧阳棣呵呵笑道:“你看水里的营生根本是两码事船到江心风急浪涌那些护卫身上的功夫剩不下三成。” 这是在炫耀抑或是警告他?郭传鳞不置可否望了几眼随口道:“那是贺知府的船?” “不错我们埋伏了十几天好不容易才堵住他。怎么你认识贺知府?”欧阳棣有恃无恐毫不讳言。 “不认识。听说贺知府是往扬州去上任?” 欧阳棣愣了一下疑心大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郭传鳞没有理会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先杀你再救贺知府送上门的人情岂可放过!” 欧阳棣大笑起来差点笑岔了气他用刀尖指着郭传鳞道:“就凭你?臭小子告诉你这江面上可是老子的天下!” 飙风忽起激浪重重拍来商船剧烈摇晃着甲板被江水打湿郭传鳞伸手扶住桅杆觉得脚 下立足不稳水面不同于陆上难怪对方如此托大。 欧阳棣大喝道:“早晚也要杀你灭口自己跳出来省了一番手脚!”他顺势滑步向前挥动短刀狠狠砍向郭传鳞的后颈。他惯使的这把“反曲刀”是西南山区廓尔喀族的巧匠打造而成较一般的短刀来得沉重做工精良重心稳当立于臂上竖直不倒刀刃极其锋利轻易就能砍下敌人的头颅。 郭传鳞有心试试他的力量举剑招架刀剑相交声如击磬剑刃被反曲刀崩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商船左摇右晃甲板又窄又滑不利施展悲风回旋剑他退了半步稳住身形欧阳棣得势不饶人和身扑上又是一刀砍落。 郭传鳞五指微一用力深深抓入桅杆中反手一剑撩起。欧阳棣心中暗喜反手怎架得住反曲刀的雷霆一击他大喝一声腰腹发力打算借前冲之势将对方连人带剑一刀两断。 华山派的悲风回旋剑无有用武之地但郭传鳞在“松风剑法”上下的工夫岂是白费丹田中一点真炁勃然而作双撞劲灌注右臂五指一松长剑脱手飞出深深刺入欧阳棣胸口直至没柄。这一招“脱手剑”势若奔雷直击心脏要害欧阳棣浑身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郭传鳞轻轻巧巧捏住“反曲刀”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欧阳棣面无人色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甲板上左手紧紧握住剑锋血流如注右手伸向郭传鳞五指颤抖似乎不甘“反曲刀”被夺。 郭传鳞握住剑柄转动长剑在他胸口剜出一个血窟窿然后扬手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好快刀!”他暗暗赞了一声抓住欧阳棣的头发把一颗血淋淋的六阳魁首举过头顶朝着官船大喊道:“流沙帮的贼人你们舵主已经完了!不要命的话过来送死!” 正如他所料贼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见欧阳棣被杀发一声喊立刻弃了官船跳上舢板四散逃窜。无移时工夫江面上冷冷清清围堵的商船无人操纵随波飘荡贺知府的官船尸横甲板一片狼藉鲜血淌入江水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吉人自有天相 郭传鳞把船老大叫出船舱命他掌舵驶近江心的官船金老板落后几步战战兢兢地爬上甲板看到欧阳棣的尸身和头颅分在两边鲜血淋漓吓得抱住桅杆一个劲道:“这下闯祸了这下闯祸了杀了流沙帮的舵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七弦对流沙帮深恶痛绝哼了一声恨恨道:“这种死不足惜的人渣——”区区一个乞儿怎会出此恶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急忙闭上嘴。 两船渐渐靠近郭传鳞纵身跳上官船甲板和船舷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多半是贺知府的亲信护卫人死如灯灭他把尸体一一掀入江中咳嗽一声踏入船舱。 贺知府四十来岁年纪颌下留有细髯他居中端坐故作镇定实则极度紧张快撑不下去了。一名黄衫女子站在他身后似乎是他女儿容貌清秀脸色苍白手扶着他的肩膀禁不住瑟瑟发抖。乱世人命如蝼蚁身为女子更多一层厄难如若落入贼子之手惨遭凌辱比死更令人绝望。 郭传鳞停下脚步拱手作揖轻声道:“郭传鳞见过贺大人!贼人业已退去来迟一步大人受惊了!” 贺知府闻言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不是贼人就好他身旁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只有女儿守在一旁再受些惊吓只怕不用刀剑加身先一步去见阎王了。他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却有些疑惑郭传鳞传鳞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事实上贺知府可以确认他与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是初次见面为何他如此恭敬隐隐然以下属自居? 郭传鳞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递到贺知府手里。贺知府扫了一眼封皮只见居中写着“承舟亲启”四个字端端正正有如蒙童习字的范本。 承舟是他的字贺知府名耀祖字承舟。 他心中一凛拍拍女儿的手背道:“兰儿你先回避一下。” 那黄衫女子答应一声偷偷瞧了魏十七一眼拾阶回到二层舱房轻轻掩上房门。服侍她的贴身丫环梨香费力地撑起身脸色潮 红高烧未退低低唤了声:“小姐……” 贺兰摸摸她的额头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强人都退去了安心躺下歇息吧!” 梨香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刚才吓死我了……” 贺兰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她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门口凝神倾听楼下的动静。 贺知府撕开封皮展开信笺信不长短短五六行字几次抬头就读完了落款只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花押。贺知府心中雪亮旁人或许不识他却知道那是当年扬州韩家的花押。事隔多年韩家的直系子弟差不多都死光了唯一逃亡在外的只有族长韩扬的私生子韩兵韩大略这封书信正是韩兵亲笔所书。 贺知府闭上眼睛将信笺撕成长条塞进嘴里嚼烂了咽下肚去隔了片刻展颜道:“郭贤侄你来得及时如非有你援手今日难得善终!” 郭传鳞笑道:“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区区几个强人跳梁小丑耳!” “那伙强人是什么来历?” “他们是流沙帮的匪徒领头的是埠阳分舵舵主欧阳棣。流沙帮以白道帮派自居实则心狠手辣比黑道更贪心更狠毒。” 贺知府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他们不是打劫钱财而是蓄意要老夫的命!” “流沙帮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日久自然露出马脚不急于一时。大人水路虽然舒适终不及陆路快捷灵便在下斗胆恳请大人弃船登岸。” 贺知府对适才惊险的一幕心存余悸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也是时候加紧赶路了早一日到得扬州……对了你怎地恰巧也在左近?” “在下从夹关而来搭乘茶商的尚船奉韩先生之命辗转去往扬州投奔大人。在埠阳城逗留时偶遇欧阳棣他似乎起了疑心强行登船打算到得江心借打劫官船这档子事顺手灭口。在下听说他们的目标是贺大人就出手杀了欧阳棣驱散强人赶来相见果然没有误了大事。” “嗯今天 若不是你在老夫恐怕要沦为枉死的水鬼连小兰都……” “大人洪福齐天定能化险为夷!” 贺知府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言谈举止不卑不亢不像是桀骜不驯的叛军将领他好奇地问道:“韩先生作书荐你到老夫府中当一名护卫你出身江湖身手了得做这等小事未免大材小用了。” 郭传鳞微笑道:“在下只是赵帅麾下一名马前卒承蒙韩先生提拔于寒微机缘凑巧学了一点武功理当为赵帅为韩先生为大人效力。” 贺知府甚为满意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他手下正缺得力之人有郭传鳞一路护送大可放心。他沉吟片刻和颜悦色问道:“郭贤侄既然不嫌弃老夫自当厚待嗯贤侄是孤身一人前来吗?” 郭传鳞道:“离开夹关时尚是孤身出得陇西在江边的荒野遇到一落难女子正被流沙帮的两名匪徒追杀我出手救了她一命把她留在身边暂且扮作丫环。” “贺知府被江湖仇杀勾起了兴趣赞道:“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贤侄大有侠义之风!” 郭传鳞笑笑道:“大人谬赞了那女子亦是江湖中人姿色过人在下也是一时意动顺手为之。” “呃好……很好!”贺知府注视着他坦然的眼神一时竟无言以对甚至忘了问那女子的来历。姿色过人一时意动把龌龊的念头说得光明磊落毫不讳言好像是男人的话就该这么办这等心性……这等人物……不愧是草莽的豪杰读书人太虚伪心里再想也没人说得出口! “此女死心塌地不至误事还请大人成全。” 贺知府无力地挥挥手道:“贤侄喜欢就留下她吧……” “多谢大人成全。大人官船上的尸身累累阴魂不散此船大不吉有劳大人移步商船另择城镇靠岸改换车马赶路。” 听到“阴魂不散”四字贺知府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应道:“好就这么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杀不完的仇人头 贺耀祖贺知府是川北人氏出生于隆冬腊月的江船中故字承舟。他的元配夫人是扬州韩家的旁支远亲因为这重关系贺耀祖才在官场谋得一席之地从最底层的县令做起。韩家败亡时他还只是一只无人在意的小虾米侥幸逃过牵连风头过去后贺耀祖的官运倒亨通起来逐年考绩都是上等进入了韩兵的视野在他暗中运作下终于升迁为扬州知府。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贺耀祖借赴任之机回老家着实风光了一把踌躇满志带上女儿雇船去往扬州上任打算在江南膏腴之地给女儿定一门好亲事然后举家搬迁远离那贫苦荒凉的川北之地。贺夫人本来要陪丈夫和女儿远行但公婆年老多病实在走不开贺耀祖又对家里的黄脸婆提不起兴致便命她留在老家早晚定省在公婆膝下承欢。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母女二人都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 贺知府春风得意沿途写了不少即景诗准备到任后刊印几卷诗集结交江淮的文人。他本以为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离埠阳不远自江上遇到贼人打劫杀散护卫杀得船夫奴仆所剩无几若不是救星从天而降他父女二人的下场将极其悲惨。 吃了这通惊吓贺知府彻底清醒过来什么衣锦还乡什么春风得意平平安安到扬州上任才是要紧他对郭传鳞言听计从立刻携女儿换了金老板的大船远远离开那条血淋淋的噩梦之舟不吉之地。 郭传鳞越俎代庖吩咐船夫把知府大人的行李搬过来即刻扬帆启程顺江而下。金老板得以结识扬州知府自然百般逢迎拍着胸脯包下一路的花费就当是被流沙帮的贼人洗劫去丢了水漂。 贺兰与梨香情同姐妹无话不谈她安顿好大病未愈的丫环借口有些晕船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装作欣赏两岸的风光暗中打量被郭传鳞称为“姿色过人”的李七弦。在她眼中那女子五官长得还算端正但肤色偏黄嘴角有一颗轻佻的黑痣穿着丫环的服 饰却不知趣地凑在郭传鳞身旁言谈举止显得很没规矩。 她心中有几分轻视暗道:“这也算是姿色过人?江湖粗汉眼光也仅止于此!” 黄昏时分商船抵达江边一个叫佘城的小地方贺知府一行人弃船登岸郭传鳞落在最后。金老板有些意外他挂念着散落江中的商船早早遣了船夫去寻此刻还没有回音一时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郭传鳞见他拿不定主意停下脚步问道:“金老板接下来有何打算?” 金老板苦着脸道:“还能怎么办十多条船呢还是等汇齐了再动身吧!” 郭传鳞道:“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金老板一拍大腿道:“郭镖头郭兄弟看在同舟共济的份上当讲当讲!”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干等下去流沙帮的舵主死在你船上断不会善罢甘休一打听就落在你身上脱不了干系。不如把船交给船夫让他们分散了驶往下游能跑多远就多远找个旮旯躲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作打算。” “那……那我该怎么办?”金老板听到“流沙帮”三字心惊肉跳腿脚发软。 “从陆路走换乘车马赶路离开流沙帮的地盘越快越好。” 船老大忍不住插嘴道:“东家这位客人说的很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郭传鳞见金老板还在犹豫拍拍他的肩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老板言尽于此咱们就此分手你好自为之吧。”他加快脚步追上频频回顾的李七弦。 暮色渐浓一行人到城中寻了个客栈住下贺耀祖父女惊魂未定胡乱吃些粗茶淡饭充饥进房倒头就睡。郭传鳞叫了三两白酒自斟自饮一直喝到月上中庭。李七弦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小碗粗面就放下筷箸担心他喝闷酒易醉半夜醒来肚饥悄悄问小二要 了两块油饼用油纸包了带走。 二人回到房中郭传鳞拨亮油灯抽出反曲刀凑近光亮细细看了一回刀刃一汪明光流淌如水。 李七弦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连夜赶路?流沙帮十有八九往这里追来他们人多势众——”念及旧事她眼圈有些发红。 郭传鳞咧开嘴似笑非笑摸摸她的脸庞道:“我知道。我在等他们。” “什么?”李七弦吃了一惊。 “流沙帮胆大包天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定有人指使。欧阳棣死在江上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打了沙自砺的脸落了流沙帮的面子还牵连到背后的黑手嘿嘿狗急跳墙他定会赶来灭口。贺知府的行踪不难查从埠阳城走水路往东第一站就是佘城等他们劳心劳力赶到这里……” “然后呢?” 郭传鳞没有回答她他用白布轻轻擦拭着反曲刀低低道:“沙自砺敢出陇西就不要想回去了!” “你打算……打算……”李七弦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满是惊骇之色她没想到小师弟胆大包天竟在佘城设局以贺知府为饵引沙自砺追来单枪匹马截杀仇人。 郭传鳞道:“你说得没错流沙帮人多势众人多耳目也多追踪打探通风报信也是个麻烦。杀了沙自砺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李七弦沉默良久投入郭传鳞怀中喃喃道:“你不用勉强我……等得起……” 郭传鳞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握住反曲刀在她耳边低低道:“杀不完的仇人头饮不尽的仇人血流沙帮敢伸手就拿性命来填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容身!” 李七弦鼻子发酸心中难过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风雨飘摇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小师弟了从此以后她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走甘苦与共不离不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杀人如割草 中夜时分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流沙帮追兵如约而至。 虽然在白道占得一席之地但流沙帮的风评一向很差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暗地里做的买卖跟黑道没什么差别。帮主沙自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仁义”二字只是一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遮羞布用他大醉后的话讲“龙门也要跳狗洞也要钻台面上扯了大旗该杀的肥羊还得杀手脚利索些背着人就成!” 流沙帮人多势众陇西之地不拘朝廷官府江湖门派任谁都要给他们三分面子。收到欧阳棣的噩耗时他正在埠阳城北数里外的江岸边默不吱声察看郑奎三和何铁头的尸体尸体被江水泡得肿胀腐烂被鱼虾咬得看不出人形他的心情十分糟糕。欧阳棣意外毙命的消息如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沙自砺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立刻遣派帮中精锐分水陆两路齐头南下誓将此事追查到底。 沙自砺属虎今年四十三岁正当壮年他从流沙帮底层的小角色干起凭着“遇佛杀佛遇父杀父”的魄力出生入死最终登上帮主的宝座野心勃勃决意开疆拓土把流沙帮的触角伸出陇西。埠阳分舵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次周密的策划欧阳棣出身寒微快意恩仇是性情中人沙自砺下了大工夫笼络他力排众议委以重任眼看着就能多一条左臂右膀冷不防折在这里令他万分恼火。 讯息通过飞鸽传书源源不断送到沙自砺手中数个时辰后他便得知贺知府换乘商船南下在佘城登岸留宿。还好没有追丢了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沙自砺亲自带领一帮出生入死的老弟兄骑快马直奔佘城而去。 从埠阳到佘城有驿道连通纵马疾奔只需四个多时辰。沙自砺一行抵达城外时天色阴沉密云不雨两旁尽是黑黝黝的树丛风吹草偃似乎潜伏着凶猛的野兽他心中有些发毛勒起缰绳放慢马速。 “帮主马匹都乏了兄弟们也累了还是歇一阵再赶路吧。” 沙自砺转头瞥了一眼说话之人是他的内侄沙佶此子为人精细颇有智谋当初暗算洪鲲和李七弦二人就是他出的主意。 沙自砺晒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沙佶见帮主似乎消了盛怒小心翼翼道:“杀了欧阳舵主那人……是个棘手的角色咱们最好打听清楚了再动手。” 沙自砺呵呵冷笑道:“你怕他来头大做了一个牵出护短的老家伙来?” 沙佶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这年头敢向咱们流沙帮动手的背后没点来历还真不行……” 说话间工夫马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速度越来越慢沙自砺狂奔数百里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忖度着沙佶的话突然心生警觉本能地踢开马蹬双手撑鞍人像大鸟般向后腾起。 就在他纵身跃起的一刹那一截刀刃从马鞍中刺出倏地收回。骏马悲鸣一声四蹄一软翻倒在地腹下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沙自砺腿脚有些发软方才那一按一纵已使尽毕生功力只要反应稍慢利刃早刺入他小腹。他提起折铁刀护在胸前沙哑着嗓子大叫道:“有刺客!小心!”众人纷纷跳下马操起长短兵器嘴里骂骂咧咧瞪大了眼睛四下里顾盼背倚马匹彼此掩护颇有章法可循。 郭传鳞双眸精芒闪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来敌一举一动俱在眼前他从丹田提起一点真炁催动“双撞劲”化作一道旋风回旋杀入敌阵直中取曲中求划出一个个死亡的“之”字。他计算得极其精准堪堪从人马空隙间掠过悲风回旋剑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反曲刀所向披靡挨着死擦着亡顷刻间死伤无数。 沙自砺眯起眼睛只见一道黑影倏来倏往有如鬼魅刀光驰骋收割着老弟兄的性命遍地都是砍落的手脚脑袋兵器乱舞触不到刀锋马匹惊恐地踢踏却无一受伤。他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一段背熟的书蓦地跳入脑海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无厚入有间杀人如割草这是何等凌厉的刀法沙自砺眼睁睁看着老弟兄血肉横飞痛苦哀号寒意打心底升起即使是当年身陷于十二连环坞的刀阵中他也没有这么胆怯过。 “那……不是人……是……是……阎罗殿的催命鬼……”沙佶牙齿咯咯打架连话都说不囫囵一阵飙风忽从身旁掠过脖颈一凉脑袋向后滚落鲜血从断颈处喷出尸身僵立片刻栽倒在地。 郭传鳞蓦地收住身形浑身已被鲜血淋透面目狰狞状若嗜血的恶鬼他屈指轻弹反曲刀嗡嗡作响如低沉的龙吟百折千回他目视沙自砺森然道:“都杀了还剩你一个留到最后上路!” 沙自砺手脚冰冷强打起精神喝道:“阁下究竟是谁?哪条道上混的?为何下此毒手?”帮主当久了有一帮弟兄替他卖命养尊处优如同温水煮青蛙他渐渐失去了以命搏命的血性。 郭传鳞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踩着满地血肉一步步逼近。 “阁下……尊驾……一定是误会了咱们流沙帮一向唯华山派马首是瞻……”沙自砺拼命动脑筋病急乱投医搬出华山派来作挡箭牌。 郭传鳞打断道:“洪鲲是你杀的吗?” “洪鲲?华山派的叛徒吗?厉掌门颁下号令格杀勿论。” 郭传鳞幽幽道:“他是我的师兄。” “师兄?你也是……李一翥的徒弟?”沙自砺嘴里一阵发苦该死的怎么没人提起落雁峰长支还有这么厉害的门人! 人死如灯灭杀再多的仇人也不能让死者复生。郭传鳞意兴阑珊毫无报仇的喜悦提起反曲刀指向沙自砺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来混总要还的你拿性命来还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血犹未冷 同行二十三人都是追随沙自砺多年的得力干将为流沙帮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就在不久前沙自砺还许诺他们在陇西置个庄园娶几房小妾过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物色田地和女人就沦为郭传鳞的刀下鬼。 沙自砺咬牙切齿脸上横肉不停抽搐然而刻意表露狠态并不能掩饰内心深处的惶恐他会把性命断送在这里吗?对手踩着血泊步步逼近千钧一发之际一骑黄骠马瘸着后腿堪堪赶到马蹄铁断了半截奔走不便流沙帮首屈一指的高手“毒龙刀”毕天翻身下马提刀挡在沙自砺跟前目睹遍地尸骸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撂下一句丧气话“帮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沙自砺打了个寒颤绝望在心中慢慢滋生连毕天都这么说看来他也只能落荒而逃了。他步履蹒跚退后数步随手牵过一匹无主的骏马伸手抚摸马鞍却下不了决断。不战而退落荒而逃一世的英名神武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他实在是不甘心! “帮主快走吧!”毕天瞥向那血淋淋的煞神焦急地催促了一声。 沙自砺的手开始颤抖他清楚这一走十几年的血就白流了心气一溃从此再也抬不起头副帮主孔睿一向对帮主之位虎视眈眈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不过除了姗姗来迟的“毒龙刀”毕天他还有其他活着的弟兄吗?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已经过去天蒙蒙亮四下里勉强可视物满地残肢断头俱为反曲刀斩落无人能挡其凌厉一击血泊泥浆之中留下了回旋进退的痕迹触目惊心。毕天有意拖延时间转动长刀沉声道:“尊驾当真是华山门下弟子?当年白道诸派西出夹关阻击叛军吾与掌门首徒李一翥有过一面之缘……” 郭传鳞滑上半步轻笑道:“没用的说什么都没用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等的祭日!”体内双撞进蓄势至巅峰以刀作剑瞬息连刺四下破空声尖锐刺耳有如传讯的哨音。 毕天并未出言诓骗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悲风回旋剑”多年之前机缘巧 合他曾与李一翥切磋武功在这路剑法上吃了大亏。其时李一翥“悲风回旋剑”尚未臻于大成攻伐凌厉以一敌众却已经初现端倪毕天生性好武事后反复思量敏锐地发觉了这路剑法的破绽。任你气功精湛外功强横从静止到急速回旋必有数息的酝酿他决意在那一刻出刀贴身近战不给对方施展的余地。 然而郭传鳞一出手却是青城派松风剑法中的“四连星”。 武林各派剑法流传既久历代千锤百炼招式变化臻于极致但人力有时穷尽明知一剑砍下有万钧之力或是一剑刺出疾若流光自然无往不胜却没人能做到在“快”字上下工夫一瞬之间连刺四剑已是极限中才之人穷尽毕生精力也无从企及况且速度与力量不能兼得剑招迅疾往往威力稍嫌不足。 青城派却另辟蹊径以“双撞劲”催动剑法连珠四剑变幻莫测暗藏杀机据说这招“四连星”练到极致第三第四剑能逼出半尺长的剑芒伤人于无形。郭传鳞的内功修为远没达到“剑芒”的境界但剑长刀短剑轻刀重一寸短一寸强“四连星”的威力未可小觑。 毕天猝不及防百忙之中翻转长刀凭着本能连挡四剑。他手中这柄“毒龙刀”是帮中巧匠花费数载之功以一块罕见的天外陨铁打造而成坚硬异常但在反曲刀的大力攒刺下竟留下一浅三深四个缺口散布在刀身、刀背、刀刃各处如冰纹点点绽裂。 郭传鳞连珠四剑去势未尽圈转反曲刀紧接着一招“疾风摇松”刀光吞吐泼洒而出笼罩方圆三尺之地将毕天硬生生迫退数步体内“双撞劲”源源不绝身形随之急速回旋飘忽不定反曲刀划出一道道圆弧犹如骤雨打新荷绕着毕天倾泻而下。 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毕天疲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他纵横江湖十多年身经百战没有这样窝囊过。但先手已失深陷泥潭此刻只能拼命苦撑有道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他不相信如此迅猛的攻势能持续一柱香的工夫。 双刀撞击密如羯鼓短 短十数息后毕天手中的陨铁长刀不堪重压“喀嚓”断为两截。 沙自砺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万念俱灰只得翻身上马挥鞭乱打一气夺路而逃。郭传鳞借回旋之势单臂甩出发出一声长鞭击空的脆响反曲刀脱手飞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入沙自砺后背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沙自砺坐不稳马背腾空飞出丈许重重摔倒在地。这一刀从后背砍入前胸刺出脏腑被“双撞劲”碾得粉碎鲜血从七窍涌出当场毙命。 毕天稍一分神反应慢了半拍郭传鳞一声厉啸左手五指张开从他胸腹间划过有如利爪开膛破肚痛彻骨髓。毕天如遭雷击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都被殷红的血色掩盖浑身力气一瞬间消失无踪。 郭传鳞得势不饶人借回旋之力右臂甩起并指如刀重重劈在他肩头生生断下一条右臂。毕天倒在血泊中胸口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吐着淤血生机一落千丈。从始至终他都没能使出生平最得意的“毒龙刀法”。 郭传鳞收住回旋之势体内“双撞劲”漾出十多个真气漩涡旋生旋灭旋灭旋生这一战将他推向了悲风回旋剑的巅峰有了仙城炼体士几分功力即便李一翥死而复生亦要甘拜下风。他一脚踏在毕天脑袋上将一颗六阳魁首踩成烂西瓜红白之物四散飞溅又大步踏上前弯腰从沙自砺的尸身上拔出反曲刀抓住发髻提起脑袋一刀砍下随手抛入树丛中。 东方发白郭传鳞提起反曲刀看了几眼刀刃与毒龙刀频频交击崩出七八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如锯齿般狰狞可怖平添三分杀气。血犹未冷意犹未尽戾气在胸中鼓荡郭传鳞感觉到心窍深处有些异样仿佛种子萌芽破茧成蝶这一场摧枯拉朽的杀戮改变了什么催生了什么他已不再是自己。 空中响起一阵鸟翼扑动声郭传鳞抬头望去只见一头黑羽信鸽收起双翅落在枝头左瞳红似火右瞳绿如蓝竟是一头罕见的铁翎异瞳鸽顾盼神骏将满地尸血视若无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凌驾众生之上 那鸽子卖相着实不凡郭传鳞不觉多看了几眼微有意动但自忖轻功平平捉不住这等高飞的禽鸟只能望而兴叹。他将反曲刀插入后腰正待转身离去铁翎异瞳鸽咕噜噜叫了几声脑后劲风骤起似有钝物猛击郭传鳞急忙扭转身眼梢瞥见一团黑影右臂翻起招架被一拳重重击中臂骨剧痛几欲折断一股沛然巨力涌来他立足不稳噔噔噔连退十七八步。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缓缓收回拳头小眼睛塌鼻梁面目也只寻常身形瘦削而单薄万万料想不到有如此神力。对方一言不发朝他招招手示意重新来过郭传鳞头皮一阵发麻对方从后偷袭显然不存敌意只是见猎心喜以拳脚相试随手一击未尽全力若认真出手又会是何等凌厉。他反手按住反曲刀沉声道:“阁下何人?怎么称呼?” 铁翎异瞳鸽又叫了几声那中年汉子涌身上前起右掌劈向郭传鳞左颈掌势才起劲风凌厉如刀激得他满头乱发如茅草偃伏。郭传鳞不敢托大从丹田提起“双撞颈”双臂交叉成十字将劈掌架住这一击力量更胜之前他双膝微曲咬紧牙关接了下来。不想那中年汉子顺势欺近侧身一贴一靠于方寸之间发力郭传鳞这一惊非同小可情急之下施展“悲风回旋剑”的身法急速后撤借回旋之势卸去小半冲撞胸口一闷半身发麻一头栽倒在血泊中连滚了十七八圈。 一拳一掌一贴一靠郭传鳞就成了滚地葫芦之前有多张狂眼下就有多狼狈。俗世的武功当真能练到这等境地吗?他心中转着念头慢慢爬起身来浑身尽被血水浸湿滴滴答答狼狈不堪。那中年汉子不再出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李一翥的徒弟郭传鳞?” 郭传鳞心中一动听他的口气似乎认识自己那便宜师父才要出言试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本能觉得那汉子有一种凌驾众生之上的气性在他跟前一切机心都是枉费反不如实话实说。他拱拱手道:“正是。阁下可是师 尊的故交?” 那中年汉子颔首道:“不错某家乃嵩山派杜微与你师李一翥是莫逆之交闻得噩耗动身前往华山向厉轼讨个说法半途听说流沙帮正追杀七弦侄女故此赶来相救。” 郭传鳞见微知著绝无怀疑当即躬身行礼口称“杜师伯”顿了顿径直问道:“听七弦师姐说师尊夜探灵隐洞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此事可否是实?” 杜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空口白牙人心叵测谁说得清呢。某家与你师父相交一场不能偏信厉轼一面之词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郭传鳞又道:“厉掌门说师尊是青城派的奸细七弦师姐的生母是青城派的弟子。” 杜微道:“李夫人的出身寒门与青城派无关厉轼弄错了。反倒是你与青城派脱不开干系。” 郭传鳞心中一凛干脆把话说开去投入华山派非他所愿离开落雁峰亦非他所愿韩兵虽胁迫利用他平心而论把他当嫡系传人栽培对他着实不错。虽是初次见面郭传鳞摸准了杜微的心性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有一说一坦荡磊落眼前之人换成是李一翥只怕会怒火冲顶当场清理门户但杜微没有门户之见华山青城的恩恩怨怨在他看来犹如蜗角之争不值一哂。他听了郭传鳞的辩解不置可否淡淡道:“李一翥与某家有交情华山派可没有你要投向哪一边福祸自召好自为之。” 郭传鳞一时语塞细品他话中的意味持平公允既不因私交而偏袒李一翥也不因华山掌门而心存忌惮他心有明悟这位嵩山派的杜师伯只怕来历不凡有底气向厉轼讨个说法只是他未必知晓厉轼亦非等闲江湖人。是暗示他一句还是继续装糊涂?郭传鳞权衡利弊有点拿不定主意当下请他移步前往佘城李七弦正在客栈中等候因缘际会正好见上一面。 杜微摆摆手道:“你这路‘悲风回旋剑’深得华山真 传本来就是砍削多点刺少改成刀法威力平添三成七弦有你照顾料想无妨佘城也不必去了。” 郭传鳞微有些失望见他匆匆欲行忍不住出言道:“杜师伯留步!” 杜微回头望了一眼面上流露询问之意郭传鳞心念数转似为他目光所慑脱口道:“厉掌门精擅道术当年在葛岭镇赤龙镖局中曾与一虎妖对峙当时华山宗上使亦在场并未置一语。” 未置一语那就是早有所察又或是暗中扶持杜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厉轼出身仙城醍醐宗此事虽非人所共知某家亦有所耳闻。你眼光不差还有什么要说?” 郭传鳞摇摇头心知自己这个人情虽然送得冒险却恰到好处。果不其然杜微稍一犹豫驻足道:“丁茜体内伏有一道仙符此番遇难吃了不小的苦头性命却是保住了。某家看过那道符害他之人不是韩兵。” 峰回路转一锤定音不是韩兵又是谁人?郭传鳞为之愕然难怪杜微对青城派毫无芥蒂他清楚这一场恩怨的罪魁祸首真面目此去华山向厉轼讨个说法并非只为李一翥! 杜微迈开大步身影微晃已在数丈之外枝头那铁翎异瞳鸽振翅飞起追着杜微而去一个缥缈的声音落入耳中“日后若见此鸽可取信一阅。”郭传鳞急忙抬头四野寂寥空无一人唯有铁翎异瞳鸽破空穿云咕咕鸣叫而去。 这等功夫……不对这等神通……郭传鳞心弦震颤暗自庆幸没有触怒那位“杜师伯”他十有八九是仙城的修道人江湖上的把式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杜微也罢厉轼也罢都是神通广大的修道人修道人之间的争斗不是他眼下能够掺和的至少……再吃上七八头虎妖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一念及此腹中顿时涌起强烈的饥饿感久违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决胜千里之外 朔风怒号木叶萧瑟林之中一名女子持剑而舞身法轻盈剑法变幻莫测吹起满地积雪绕着她翻飞跳跃。 那衣袂飘飘的身影似曾相识激起心湖层层涟漪韩兵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伤感年华似水转眼已过去十多年刻骨铭心的往事也变成了黯淡的回忆。逝者长已矣他处心积虑谋划再多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韩先生——”秦榕收住剑势胸口起伏额头上颇见细汗。 “练完了吗?” 秦榕点点头客气道:“小女子练剑未久修为浅薄难入韩先生的法眼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韩兵对华山派剑法了如指掌随口指点道:“玉女剑轻盈迅捷以变化取胜练到极致不输于华山任一门剑法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冯笛号称‘辣手观音’虽然心性不稳剑法却颇有可观你能学到她三四成功夫行走江湖就足以自保了。” 秦榕没想到他对师父的评价如此之高心中有几分欢喜道:“可惜我资质鲁钝再怎么努力也只在二三流间徘徊。” “那是因为你缺少名师调教山中的璞玉经高手雕琢才能焕发出光彩。冯笛资质过人虽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在华山派也算得上佼佼者练什么都轻易上手一学就会只是不会教徒弟。” 秦榕毕竟是华山派的弟子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她心中犯起嘀咕轻易上手一学就会怎地韩先生对师父如此熟悉?他是亲眼所见还是听人说的? 韩兵似乎察觉失言岔开话题道:“有郭传鳞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他在哪里?”秦榕双眼一亮俏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连声音都激动起来。 “日前我接到消息他已顺利抵达扬州眼下在扬州知府贺耀祖手下做事。对了他身边又多了个美貌的女子。” 秦榕神情一暗随即振作起精神心不甘情不愿嘀咕道:“ 他独自在外身边也要个人照应……韩先生那个……是谁啊?” “真是善解人意郭传鳞前世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鱼要了你是他的福气!那女子嘿嘿你也认识她是李一翥的女儿李七弦。”韩兵笑了起来他觉得秦榕的性情很讨喜与记忆中那人迥然不同。 秦榕掩口惊呼道:“李师妹?她怎么会去扬州?” 韩兵哼了一声不屑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此事说来话长简直就是一出闹剧!你们华山派的掌门大概脑子进水了李一翥人材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忠心不二反将他斥为青城派的奸细自毁长城!” 他知道秦榕在夹关足不出户消息闭塞于是将李一翥行刺厉轼祸及徒弟女儿洪鲲惨死在流沙帮李七弦孤身逃亡为郭传鳞所救一节挑要紧的说了几句。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秦榕却听得惊心动魄她万万没有想到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下意识为厉轼辩解道:“掌门师祖定是受奸人蒙蔽错怪了李师伯。” 韩兵毫不客气嘲笑道:“头发长见识短你真是蠢得可以!厉轼杀李一翥定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否则的话他怎会平白无故牺牲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不过我真的很佩服他杀伐决断够狠华山派在他手里蓬勃兴旺有今天的江湖地位绝不是偶然!” 秦榕低下头心乱如麻隐隐觉得韩兵所言不虚但她实在不敢相信人心会如此险恶。江湖多诈人心惟危她幽幽叹了口气忽道:“郭师兄……他在扬州一切安好吗?” “有贺知府照应他一定能有所作为的。” 韩兵答非所问秦榕并不关心他能否“有所作为”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她深知平安是福平安亦难求。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人隔千里路悠悠连片纸都寄不到秦榕心想:“李师妹明艳动人我见犹怜有她陪在身边只怕他迟早会忘了我。” 韩兵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你放心郭传鳞动身前我告诉他你已有了身孕。” “什么?”秦榕吃了一惊双颊泛起红晕耳廓发烫。 韩兵悠悠道:“再过上半年我会告诉他他的孩子已经呱呱坠地是个健康的男孩七斤四两。孩子的母亲为他起名叫郭秦字念之。” “你……你竟然骗他!” 韩兵道:“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也得有一根线牵着。他也许会忘了你但不会忘了他的儿子那是他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永远都割舍不了。他迟早会回到你身边的只要你骗他说你们的儿子活泼可爱整天缠着你问爹爹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要我也……骗他?” “做什么不做什么由不得你何况他始终记挂着你不是好事吗?”韩兵背负双手慢慢走远胸中涌起一阵残忍的快意。 郭传鳞此番远赴扬州无异于孤身独闯龙潭虎穴他是军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郭传鳞是死士冲锋陷阵杀出一条血路。这是倾其所有的一场豪赌赢则问鼎中原输则众叛亲离。青城派灭门扬州韩府抄斩心爱的女人香消玉殒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他要翻盘就必须掌握更大的权力更强的力量。赵帅的人马胡人的弯刀再加上郭传鳞的性命成为他手头最重的三枚筹码。 当今天子膝下共有三子长子梁治平是东宫储君早晚定省克尽孝心。次子梁治定为鲁王封在山东三子梁治中为淮王封在淮南。 扬州与淮南接壤梁治中自诩为风流才子经常鱼龙易服私下扬州到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但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淮王的真正目的是与驻守扬州的邗军接洽会晤。 统领邗军的将领是大梁国三朝元老、镇远将军邓朴的儿子邓去疾。 气运在彼不在己叛军偏安一隅是没有前途的挺进中原更是不得人心韩兵说服赵伯海把所有筹码都押在梁治中一边甘附骥尾借他之力撬动大梁国的根基伺机夺取龙气成就霸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乱世儿女 贺知府的官邸位于扬州城西原本是盐商的外宅傍山近湖风光旖旎。令人蹊跷的是跟随他一同赴任的除了女儿贺兰和丫环梨香竟没几个侍卫仆从官邸内空空荡荡连巡夜的人都凑不齐。 通判魏文涛隐约知晓江中遇劫之事他亲自登门为知府大人压惊并代为物色管家和仆从。通判虽然名义上是知府的副手但掌有实权当朝惯例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由知府和通判商议施行。贺耀祖一来人生地不熟缺人打理官邸二来也不便回绝魏通判的好意只得客气几句欣然接纳下来。 让魏通判意外的是知府大人到扬州第二天就聘请了一名拳棒教头姓郭行四他不是知根底的本地人却倍受礼遇身份犹在魏通判推荐的柳管家之上。魏通判为人精细略加思索便猜到了其中的端倪贺知府此举一则报答江湖豪客的救命之恩二则为合家老小的安危考虑三则牵制新来的柳管家用心不可谓不深。其实他多虑了贺耀祖根本没想这么多他这样安排完全是出于韩兵的嘱托。 郭传鳞就这样名正言顺住进了贺府。 拳棒教头身边没个使唤人诸多不便贺知府为笼络他拨了个丫环服侍亦在情理之中魏通判并没有起疑心。郭传鳞与李七弦住在湖边的一个小院中远离奴仆之辈倒是与知府大人的居所靠得很近。 贺知府到任后忙碌得紧根本没空吟诗填词处理公务之余不是应酬同僚就是富商相请月上枝头才醉醺醺地回到府中别说郭传鳞就连女儿都见不上几面。 魏通判见知府大人的家眷没有随行拐弯抹角建议他在扬州置一房小妾聊解宦途寂寥。扬州瘦马天下闻名贺耀祖虽有此意但上任没几天就娶如夫人未免有点不好意思他含含糊糊推脱一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回绝。 让他喜出望外的是魏通判果然善解人意三天后一个深夜一顶小轿把扬州醉仙楼的红牌清倌人岳小钗送进贺府神不知鬼不觉成为贺耀祖的枕边人。 贺知府长袖善舞在扬州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渐渐把韩兵的嘱托丢在了脑后郭传鳞也乐得逍遥每日带着李七弦在扬州城街头巷尾闲逛直到黄昏才施施然回到贺府。 入夜之后他敦促李七弦练剑。 少阴、朝阳、落雁、莲花、云台、玉女是华山派的最出名的六路剑法大凡华山正传弟子拜师后先学一年拳法内功然后由诸峰长老审其资质从六路剑法中择一相授日后为师门立下功劳还可酌情嘉奖第二门剑法。不过华山剑法博大精深变化无穷贪多嚼不烂能精研一路已属不易分心旁骛多半是出不了头的。 李一翥天资卓绝幼有奇遇误食仙城半枚灵丹根基牢固后投入华山派厉轼门下内外兼修有混元一气先天功打底从朝阳剑法入手另辟蹊径修炼悲风回旋剑正歧相合自成一家。 李一翥本人功夫高深却不是个循循善诱的良师李七弦虽得他悉心指点毕竟是女身心性跳脱炼体不成学了一路落雁剑只能说是有模有样心得全无。她又缠着洪鲲私相授受多学了半路莲花剑贪多嚼不烂在落雁峰三代弟子中李七弦的剑法恐怕要排到二三十名开外。 郭传鳞经过韩兵半载调教耳濡目染眼光见识非李七弦所及剑法中的精妙变化经他一提点顿有豁然开朗之感。与此同时郭传鳞也留心揣摩落雁剑和莲花剑终有一天他加上李七弦两个人要面对武林最强势的门派。 人隔千里明月分照两地李七弦痛定思痛痛下苦功远在夹关的秦榕也收束起相思孜孜不倦练剑乱世儿女如浮萍唯有手中之剑才能护得一身周全心想事成。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贺府之中最清闲的要数贺耀祖的女儿贺兰她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官邸里闷得受不了。虽说每个人都对她很恭敬但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她希望去街上走走跟人聊天见识一下江南的新鲜玩意而不是困在大牢笼里。 贺兰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却被父亲一口回 绝知府大人的千金怎能抛头露面跟那些市井之徒混在一起!自打上任后贺耀祖的眼界一天比一天高他择婿的对象已经向朝中高官子弟靠拢若让人知道女儿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还嫁得出去! 贺兰只好在丫环梨香的陪伴下到后花园闲走游玩聊解烦闷。 这一日她在湖边偶遇李七弦。再度见面时贺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就是郭传鳞在荒野收留的乞儿?贺兰清楚地记得她肤色泛黄嘴角有一颗轻佻的小痣可是……可是眼前之人……比那岳小钗也毫不逊色! 李七弦对知府的爱女毫无敬畏之心她歪着头看了她半晌笑笑道:“贺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郭教头收留的丫环?” 李七弦扁扁嘴露出几分不悦她对“丫环”这个称呼不大习惯郭传鳞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使唤尽管她愿意为他端茶奉水在她心中他们一个是小师姐一个是小师弟羁绊一世永远都不会变。 贺兰肚子里转着念头暗道:“毫无下人的自觉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登鼻子上脸!” “怎么跟小姐说话的!”梨香担心贺兰动气抢着出言呵斥。 李七弦瞥了她一眼嗤之以鼻觉得这些官宦小姐很难相处连手下的丫环都仗势凌人。不过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毕竟是寄人篱下不要给小师弟惹麻烦。 贺兰见她不理不睬心中有些动气耐着性子问道:“郭教头在哪里?” 李七弦语气生硬道:“他出去办事了没说。” 一言不合贺兰懒得搭理对方扶着梨香往回走心中闷闷不乐。“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乞儿就是乞儿一点规矩都不懂!不过……她长得真好难怪郭教头……” 二人留给对方的印象都很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万事俱备 郭传鳞混在人群中沿着繁华长街向城南走去店商栉比鳞次酒楼青楼赌场客栈骡马行珠宝行木器铺铁匠铺绸缎铺成衣铺生药铺茶叶铺南货铺铺铺铺铺应有尽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就是江淮第一的大城充满了别样的活力。 日上三竿郭传鳞在一家老蔡包子店买了四个笋丁肉包站在街边看着往来的人流三口两口吞下肚去。肉包刚出笼很烫咬下去满口肥油皮和馅的滋味浑然一体真是打嘴巴也不肯放。 郭传鳞把油纸揉成一团丢进箩筐确定没有人尾随闪身走进一条冷清的巷子七拐八拐来到一户大宅子前。门户虚掩透过缝隙可以望见庭院石板铺地花架下有一张圆石桌四个石鼓凳微风拂动垂落的藤蔓温柔得像情人的手。 郭传鳞轻轻推开门举步跨过门槛门房之旁一个大胖子躺在藤椅里十指交叉扣住小腹眯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口鼻间发出浑厚的鼾声。藤椅之旁有一张矮桌摆着一只精巧的锡壶两只酒杯散发出黄酒的醇香。 那是闵逵闵庄主为扬州韩家干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对韩兵忠心耿耿富贵也罢落魄也罢始终不离不弃。世道变迁人心浮躁这样的忠臣已经不多见了。 郭传鳞反手掩上门笑道:“闵庄主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啊!” 鼾声突然中断闵逵从睡梦中惊醒他努力挣了几次实在撑不起肥硕的身躯只得拱拱手道:“郭少爷恕罪没人搀扶我实在站不起来。” “你就躺着就好我说几句话就走不会待很久。这宅子是你买下来的吗?” 闵逵急忙摆手道:“我哪有这福分!这宅子原本是韩家的产业扬州城里没被官府抄去的就剩下这一处了。” “院子不错。”郭传鳞很欣赏庭院的布局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别具匠心透出宁静祥和的味道。 “是韩先生也很喜欢这宅子他每次回扬州都住在这里。” “韩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闵逵神情一正压低了声音一字不漏复述道:“韩先生让我转告少爷不久之前胡观海率淮军精锐北上在天京城外停留三日转而西进与北上的川军形成夹击之势似有攻打夹关之意。” 一切都在韩先生意料之中气候转暖衡河一线的胡人蠢蠢欲动淮军已被调动北上淮扬空虚只剩一支邗军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出现了。郭传鳞点点头道:“还有呢?” 闵逵费力地抬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白一黄两个油纸包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这里是两包盐韩先生叮嘱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少爷。他说白的那包是上好的精盐黄的那包是喂牲口的红土盐千万不能弄错了。” 郭传鳞把两包盐收好瞥了闵逵一眼心想:“夹关到扬州千里迢迢消息传递如此迅捷韩先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来经营这条暗线。”他不经意试探了一句道:“是飞鸽传书吗?” 闵逵汗津津油腻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吓鸽子哪能飞那么远早就给人打下来煮汤喝了!郭少爷这等机密之事韩先生特地关照要守口如瓶。” 鸽子飞不了这么远那也未必杜微那头铁翎异瞳鸽灵性十足莫说夹关到扬州再远也无妨。郭传鳞心中一动道:“鸽子不成那就是鹰隼一类的猛禽了。” 闵逵脸色微变目光闪烁显然被他说破了其中的关节。 郭传鳞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他拍拍闵逵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闵庄主你居中传递消息最是要紧不过千万不能出岔子鸽子也罢鹰隼也罢万一落入他人之手坏了韩先生的大事百死难赎其咎。” 闵逵心中一颤郭传鳞说话行事越来越像韩先生了他半身仰起颈背疼痛难忍浑身肥肉乱抖额头上渗 出密密细汗赔笑道:“郭少爷放心往来书信皆用密语断不会走漏消息。” “帮我捎个消息给韩先生东西已收到我这里万事俱备一切顺利接下来就看赵帅了。”交代完最后一句话郭传鳞转身离去闵逵松了口气重重躺了回去藤椅嘎吱嘎吱一个劲响他呼哧呼哧一个劲喘心中琢磨来琢磨去猜不透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郭传鳞是个聪明人才漏了点口风便给他猜个正着。 闵逵年轻时没这么胖行商往返北地见胡人驯鹰最先想到用猛禽来代替鸽子传递消息猛禽翱翔于高空不为猎人弓矢所及飞掠如急箭朝发夕至远非信鸽所能及。他向相熟的胡商拐弯抹角问起渐知其中的艰难猛禽不比信鸽传书也不比猎兔一旦纵其高飞如何还使唤得动!闵逵将这念头抛诸脑后直到多年以后青城派惨遭覆灭之厄韩兵尽以身免浪迹天涯为报仇雪恨才不惜钱财人力命他着手安排此事。 鹰、雕、鸢、鹫、鹞、鹗、隼、鸮、鹠之属性情暴烈难以捕获驯服更非易事闵逵花了整整十多年工夫不知熬死了多少猛禽才调教出一对合用的苍鹰。韩兵欲挑动淮王作乱传递消息耗日持久耽搁不起有这一对苍鹰在从夹关出发顺利的话只需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能把密信送到扬州。 韩兵坐镇夹关闵逵潜伏扬州郭传鳞接洽淮王这一条暗线至关要紧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多年的苦心谋划都将付之东流。韩兵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能否赢得淮王的信任促使他起兵突袭天京一举登上皇位就看郭传鳞的手段和运气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韩兵未雨绸缪事事考虑周全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郭传鳞于半途救下了李七弦秦榕这枚棋子的分量一下子轻了很多。有胆色有手段有机变这样的人不好找叛军上下没有人比郭传鳞更合适了他不是“乌鸦”却胜似“乌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大字不识一箩筐 贺知府醉醺醺钻出轿子扶住管家柳易的肩膀踉踉跄跄朝内宅走去。他喝过头了酒液在肚子里闹腾喉咙口漾着酸水一阵阵恶心涌上头忍不住朝路边大呕不止。 肠胃像一只揉皱的布袋兜底翻过来翻过去贺耀祖直呕得头昏眼花眼泪鼻涕齐流连黄水都吐空了这才觉得好过些。他从柳管家手里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不去看那堆污物大着舌头呻吟道:“魏通判真是好酒量我都醉成这般模样了他还一杯接一杯若无其事。唉本官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柳易微笑道:“通判大人号称‘千杯不醉’他的酒量深不见底扬州城都赫赫有名。” “人才啊人才!那些盐商被他灌得服服帖帖立马答应压低盐价……”贺知府佝偻着身躯又是一阵恶心柳易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不能再喝了说什么都不能再喝了这样子喝下去要短命的……” “老爷我扶您到书房去歇一歇喝杯热茶进碗白粥压一压。” 贺耀祖挥挥手道:“白粥?我什么都不想吃不要热茶弄杯凉水漱漱口倒是真的。嗯去小钗房里我累了。” 柳易迟疑道:“老爷还是先去书房吧。” 贺耀祖有些意外不满道:“为什么一定要去书房?” “郭教头从黄昏起就在书房外等候老爷了一直等到现在。” 贺耀祖回过神来不禁打了个寒战残留的酒意尽数化作冷汗那封吞下肚的书信在眼前晃动他这才发觉自己来扬州这些天委实什么都没有做。韩兵在信中说的清清楚楚要他尽快给郭传鳞谋个出身——知府私聘的拳棒教头也算数吗?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 “这可怎生是好……”他不小心嘟囔出了声音。 柳易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老爷您担心什么?” 贺耀祖苦笑一声“说实话我真有点怕见郭教头他是草莽出身我担心……你知道……” “老爷要不要我陪您去?” 柳易心下了然知府大人多半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故此犹豫不决。 “你?你去有什么用!” 柳易沉默片刻道:“小的年轻时也学过一点三脚猫的工夫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得老爷周全。” “你有这份心很好不过没到这个地步郭教头对我倒是一向恭敬他今天来找我定有要紧的事……”贺耀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闭上嘴心中一阵恐慌柳易终归是魏通判引来的人有些事还得瞒着他。他这是怎么了?醉酒误事啰里啰嗦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别惹祸上身! “是老爷。” “你先回去吧——对了到巡夜的奴仆那边瞧瞧别叫他们喝酒赌钱老老实实看紧门户。” 柳易答应一声扶着知府大人穿过大堂来到西首的书房前这才告辞离去。 郭传鳞果然在书房外等候手边放着一杯清茶碧绿如新没有一丝热气。他起身上前见过贺知府抱拳行礼恭敬有加神情没有丝毫不耐这让贺耀祖心里舒坦些。他和颜悦色地问道:“郭教头深夜来见本官有何贵干?” 郭传鳞笑吟吟道:“冒昧打扰大人了还请大人进书房属下有事相求。” 贺耀祖稍稍放下心来有事相求总是好事他就担心郭传鳞仗着背后有韩兵撑腰挟恩图报失了恭敬之心。他矜持地点点头推门进书房燃起蜡烛扶着太师椅慢慢坐下慨然道:“郭教头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只要本官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辞。” 郭传鳞吞吞吐吐道:“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贺耀祖的感觉越发好起来他捻着胡须道:“你只管说来。” “属下不比大人满腹经纶大字不识一箩筐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粗浅功夫故此想在军中谋个出身博取战功将来也好封妻荫子为祖上争光。” “嗯你有上进心这是好事!”贺耀祖闻言喜出望外。扬州城盐商聚集油水何其丰厚他这知府当得风雅滋润有声有色哪里肯轻易放手。韩兵远在夹关 山水相隔手再长也伸不到扬州郭传鳞却是一直留在府中有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又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保不定什么时候露了马脚闹出事端来。如今他主动提出投军对贺耀祖而言真比写了一卷好诗更让人高兴。 郭传鳞微笑道:“不过属下出身草莽无人引荐投军也只能当个走卒刀枪无眼生死难料大人……” “郭教头只管放心我这就修书一封推荐你当个什长至于今后的前程就看你的造化了。”贺耀祖满口答应下来他觉得以扬州知府的身份推荐个把亲信不在话下军中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多谢大人。大人属下打算投入邗军在邓将军手下当差。” “邓去疾邓将军?”贺耀祖脸色微变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郭传鳞敲钉转脚一口咬死道:“是。属下打听清楚小邓将军爱兵如子有口皆碑在他麾下做事让人放心还请大人成全!”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看……”贺耀祖低头沉思觉得十分为难。邓去疾是大梁国三朝元老邓朴邓老将军之子统领五万邗军驻守江都大营位高权重炙手可热郭传鳞野心不小显然不是区区什长能打发的在小邓将军麾下做事最起码也要当个亲兵才说得过去凭他一个知府倒有些开不了口。 郭传鳞见他迟迟没有答复面露难色不似推脱作伪当下道:“大人如有不便不妨相请小邓将军来府上做客属下同席作陪大人只须引荐一二能否说动小邓将军就看属下的本事了。” 这倒惠而不费可以一试贺耀祖生怕他再提什么难办的要求灵机一动有了个一举两得的主意爽快地答应下来。 郭传鳞客气一声道:“如此有劳大人了。夜深了大人早点歇息属下先行告退。” 贺耀祖暗暗松了口气起身相送郭教头自称出身草莽不上台面在他看来完全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心存忌惮甚至有点害怕跟对方打交道。不过好在他决定投军觅个前途引荐给小邓将军这件事一定要做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飞将军从天而降 吏部管辖官员兵部管辖将士考绩优劣升迁贬谪各有一套准绳。一个舞文弄墨搬弄刀笔一个舞刀弄枪打熬筋骨文武殊途性情相忤同在一个锅里舀饭吃难免磕磕碰碰多半处得不大融洽。虽然没有明说但在朝廷看来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公事公办处得融洽反而易生弊端因此当贺知府提出要宴请邗军的邓茂邓将军时魏通判显得有些意外。 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借闲谈旁敲侧击贺耀祖倒也爽快解释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官膝下只有一女差不多也到了嫁人的年龄她从小被宠坏了性子倔强非要自行择偶。本官听说邓茂将军一表人才尚未娶妻想请他到府上一聚方便小女在帘后看上一眼如果合意到时还要烦劳魏大人作伐玉成此事。呵呵……” 原来如此难怪!魏通判微笑着点点头转念一想知府的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要攀上朝中一品大臣当亲家可能性不大邓茂是邓去疾的小儿子将门虎子拳棒兵法俱是上上之选如果成就了这门亲事贺知府就与三朝元老邓朴邓老将军扯上了关系虽说文武殊途有老将军在朝中坐镇随便美言几句贺知府就不用为前程担心了。 魏通判有些懊恼暗自嘀咕:“硬挤掉河朔羊氏看好的人当上扬州知府贺大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点花花肠子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懊恼也没用他可生不出贺家小姐那样美貌的女儿。那日在贺府中他曾见过贺兰一面当时还想着门当户对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撮合这门亲事现在看来贺知府心气很高小小一个通判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魏文涛在扬州当了十多年通判裁决兵民钱谷之事经常与邗军打交道他虽是文人出身待人接物颇有豪气与军中诸将私交甚好也说得上话。他与邓茂有过数面之缘在他看来小邓将军的这个儿子确是人中龙凤出身显赫风华正茂又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傲慢贺知府眼光不差即使不考虑邓家的权势他也是 贺小姐的佳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开始为知府大人热心地奔走牵线。 魏通判辗转请托见了邓茂一面寒暄数语后委婉表达了知府大人的意思。邓茂年纪虽轻却颇有城府不置可否转而问起贺知府到任一事显然他也知晓扬州知府原本是河朔羊氏的囊中物结果半途出了岔子。 江/贼胆大包天截杀朝廷官员这也是近年的异闻若非边关叛军威胁京城胡人又觊觎南下河北三镇吃紧此事定要追查到底。魏通判佯装不知细细说起贺知府在上任途中遇劫为一江湖豪杰所救眼下这位豪杰正在贺府担当拳棒教头姓郭行四武功极其高明知府大人倚为股肱。 直到邓茂端茶送客魏通判也没得个确切答复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黄了没想到数日后邓茂的亲兵赶来传话说邓将军恰好有军务在身不日将到扬州城公干届时还请魏通判引见知府大人为荷。 魏通判觉得蹊跷琢磨了好一阵隐约觉得邓茂是为了见郭教头才特地赶来扬州的不过事情办妥就成为官之道在于“瞒上不瞒下报喜不报忧”他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知府大人。 贺知府心中去了一块大石头顿感轻松他把魏通判送出官邸匆匆回转后堂唤来女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贺兰沉默良久虽然没有说什么神情却显得不大乐意。 “怎么了?莫非你不愿意?”贺耀祖有些意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的亲事子女往往无从置喙只能逆来顺受如今女儿有机会在订亲前看一眼对方若不满意还有转机为何闷闷不乐?他自忖还算开通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女儿又在闹什么别扭? 贺兰幽幽道:“爹你刚到扬州不久就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吗?女儿若走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贺耀祖愣了一下大为感动他一时冲 动告诉女儿这次宴会的真正目的贺兰听了反有些失落。原来她并不是主角请邓将军来只是为了引荐郭教头投军谋一个前程。 贺耀祖捻着胡须笑道:“当然如果小邓将军确实一表人才我就请魏通判做媒探探邓家的口风。” 贺兰摇摇头低声道:“我现在不想嫁人我要陪在爹身边。” “别傻了邓家权倾朝野能为你找一个好归宿我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爹郭教头当真要投军吗?”贺兰心中忽然一动眼下可不是什么太平年岁夹关叛军北地胡人正当用兵厮杀之际好好的教头不当去军中一刀一枪谋个前程出人头地哪是那么容易他就不怕平白丢了性命?难不成……难不成他是为了…… “他说要博取战功将来封妻荫子为祖上争光。这也对江湖中人没什么根脚投军是唯一的出路总不能走科举之途吧!”贺知府不觉笑了起来他无法想象握剑杀人的手也能挥毫写文章。 单是投军有必要惊动到邓茂吗?将门之后手握兵权未来的邗军主帅……贺兰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父亲有事瞒着她他似乎有把柄落在郭教头手中绝不是报恩那么简单。回想起来郭教头虽然对父亲恭敬有加但行事自作主张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就连身边那个美貌的丫环言谈举止都透着邪门。 想到这里她暗暗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心酸封妻荫子封妻荫子封的只怕是旁人不会是自己。江心遇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当绝望之际飞将军从天而降将父女二人拔出苦海她对郭传鳞感恩不尽亦不无好感然而二人地位悬殊爹爹再怎么开通也不会把她许配给一个草莽豪杰何况……何况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 三天之后邓茂在魏通判的陪同下来到贺府贺知府亲自出迎笑容可掬曲尽主人之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媚眼做给瞎子看 贺耀祖款待远道而来的邓茂可谓下足本钱动足脑筋主厨是从太白楼请来的刘大家烧得一手地道的淮扬菜堪称扬州一绝。扬州的习俗把技艺高超的厨娘称为大家盐商富豪宴请贵宾争相邀请名噪一时的厨娘以此夸耀。古人云“食色性也”在烟花扬州城厨娘和名妓都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这次在贺府掌厨刘大家只做了四个主菜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水晶肴肉和梁溪脆鳝其余的配菜都交给侄女刘荷处置。她早有隐退之意有心在达官贵人面前推出刘荷接替自己执掌太白楼。 宴席的规模不大知府大人是主邓茂邓将军是宾作陪的有魏通判和郭教头。邓茂只带了两个亲兵轻车简从席间稍嫌冷清贺知府原本打算召几个清客作陪但魏通判觉得不妥邓茂是武人向来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请他们来吟诗作对反倒坏了气氛。 不请就不请贺知府也不在意只要把郭教头引荐给邓将军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文武禀性各异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就罢了要找到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实在不容易像魏通判这样两边都吃得开的人物打着灯笼都难找。 邓茂显然对郭传鳞更感兴趣酒过三巡客套话说完直截了当道:“听魏通判说起郭教头出身江湖不知拜入哪一门派?” 无论华山派还是青城派都不便放到台面上郭传鳞不易察觉地瞥了魏通判一眼除却在帘后偷看偷听的贺兰不算在座三人唯有魏文涛最让人放心不下但他要赢得邓茂的好感和信任就不能吞吞吐吐打马虎眼。 郭传鳞避重就轻道:“名门大派择徒甚严杂役记名真传嫡系色色不同有天壤之别大抵真传弟子以上才有师父悉心指点学到真功夫。郭某没这运数到处乱投乱混没个长性学了几招华山派的剑法一点青城派的功夫三脚猫东拼西凑上不得台面。” 邓茂久在军中对江湖门派所知不多华山派声名显赫有所耳闻青城派覆灭已久却是第一次听说他好奇道:“嗯恕邓某孤陋寡闻不知青城派与那华山派相比又如何?” 郭传鳞心念急转斟酌道:“青城派与华山派是不共戴天的宿敌早在十多年前华山派就杀上青城派老霄顶把青城派给挑了。” “挑了?” “是啊从上到下杀得干干净净青城派就此从武林中生生抹去。” 邓茂若有所思道:“江湖厮杀果然惨烈……郭教头既然身兼两家之长不知青城派的功夫比起华山派又如何?” 魏通判暗暗好笑那郭四有自知之明说自己“学了几招华山派的剑法一点青城派的功夫”邓茂却挤兑他“身兼两家之长”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嘛! 不管是席间助兴的谈资还是正儿八经的考校这难不倒他郭传鳞不假思索道:“各有所长。华山派乃剑法大宗以少阴、朝阳、落雁、莲花、云台、玉女六路剑法闻名正传弟子先学一年拳法内功打下根基转而学剑下数年苦功即可登堂入室小有成就再往上就要看天资和机缘。青城派的功夫讲究由内而外厚积薄发练到高深处不逊色华山派一开始却耗时费力尤其是最初十年内气进展缓慢不及华山派速成。” 魏通判对他刮目相看郭传鳞将华山、青城二派的功夫剖析明白不管有几分实情至少听上去头头是道据他所知邗军之中亦招揽了不少武林豪杰邓茂回去一问即知糊弄不了人的。 邓茂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敬了郭传鳞一杯酒又问道:“不知青城派有哪些高明的功夫?” “摧心掌双撞劲松风剑法在武林中都叫得响名堂。” 光说不练假把式邓茂顿时来了兴致提议道:“呃邓某也学过几手家传的功夫如郭教头不嫌弃能否切磋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郭传鳞也不推脱道:“邓将军有此雅兴郭某自然奉陪不如等宴会后去后花园切磋一二?” 邓茂一拍大腿站起身叫道:“爽快!以往我遇到江湖豪客嘴上说的头头是道要与他动手一个个只会推脱没有像郭兄弟这么爽快的!来来来咱们这就去后花园!” 魏文涛 笑容可掬道:“邓将军菜都没有上齐你就急着要离席知府大人特地请了太白楼的刘大家一番心血可白费了。”嘴里说着客套话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当日在邗军大营中邓茂沉稳老练颇有城府怎地到了贺府一谈起武功就如此冲动?果然他是冲着郭教头来的毕竟是少年心性遇到喜好之事就难以自制。 邓茂愣了一下朝贺耀祖拱手道:“一介武夫只会舞刀弄枪让大人见笑了。” 贺耀祖捻着胡须笑道:“哪里哪里邓将军这才是性情中人。”心中却暗暗嗤笑这些武人灌了几杯黄汤一言不合就动手毫无斯文可言他却不想文人灌了几杯黄汤也是一言不合就吟诗脱帽露顶疯疯癫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众人归席坐下彼此又热络了几分邓茂意气风发一个劲地向三人敬酒贺知府不胜酒力浅尝则止魏文涛和郭传鳞都是酒到杯干如同喝白开水军中最重豪气邓将军心情舒畅越发将他们引为知己。 上完压轴的四道主菜刘大家引着刘荷奉上热辣的醒酒汤略带矜持与众人一一见礼等着知府大人引荐。邓茂与郭传鳞一见如故正谈得入港被刘大家打断心中有几分不悦。贺知府笑道:“邓将军这位就是太白楼的刘大家今天的四道主菜你觉得怎么样?” 邓茂胡乱点点头道:“味道还不错就是太精细了不过瘾。有没有上好的肥牛肉切五斤来?” 刘大家脸色大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贺知府甩甩袖子示意她退下心想:“那位邓将军卖相英武骨子里就是个军汉请了刘大家来献艺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是我失算了!” 帘后的贺兰握住嘴巴笑弯了腰连肚子都笑疼了这位邓将军真是个妙人知府的宴席上端出五斤肥牛肉——真为刘大家不值! 刘荷抿嘴微笑拉着刘大家的衣袖悄悄退下心想:“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不体察客人的嗜好用心未必讨得好地道的淮扬菜也不是每个人都欣赏邓将军显然更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退而求其次 后花园中别无外人风和日丽木叶萧萧。邓茂有备而来挑了个空旷敞亮的所在丢给郭传鳞一杆长枪自提一杆前三后五使了一回活络下筋骨。枪是他从军中带来的丈二钢枪红缨牛筋木三年乃成虽不是什么名品寻常也难得一见。 “听贺知府说你有意投军挣个前程?” 郭传鳞掂了掂长枪轻轻一抖牛筋木呜呜颤抖枪头乱晃化作一团虚影伸手一缕枪杆骤然静止纹丝不动。 邓茂眸光一凝赞道:“好手段!” 郭传鳞徐徐道:“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身处乱世边患四起正是男儿建功立业时沙场上一刀一枪博个军功也不辜负了满腔热血大好头颅还望邓将军不吝拔擢!” 邓茂咧嘴笑道:“来来来先较量一下看看郭教头枪上的功夫如何!” 邓家祖传一十八路枪法大开大阖法度森严。这路枪法原本用于冲锋陷阵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传到镇远将军邓朴手里添加了许多精妙变化密不外传。邓家世代为朝廷重臣遵从祖训从不涉足江湖没有机会与各派一较高下不过据好友评判一十八路邓家枪“独步武林”堪称一门绝学。 平心而论邓茂练这路枪法下了不少工夫稳准狠势大力沉虎虎生风。但枪与剑不同长兵器更适合马战沙场冲阵厮杀平地上单打独斗招式稍嫌迟滞郭传鳞虽不谙枪法进退腾挪应对得从容不迫。 邓茂把一十八路枪法从头至尾使了一遍最后大喝一声单臂持枪涌身前刺抖出七八个枪头寒光吞吐不定。郭传鳞目光何等犀利起枪压住枪头红缨纠结缠得结结实实。邓茂仗着膂力过人左手重重一拍右臂顺势按落枪杆弯成一道弧形生生扯断红缨如毒蛇吐信弹向郭传鳞咽喉。 这一枪突入身前三尺郭传鳞门户大开眼看无从化解勉强提起枪杆招架似慢实快“双撞劲”一触即收邓茂手上分量骤然一轻长枪无声无息断为三截一时收不住去势合身向前扑倒。 郭传鳞急忙撤了枪跨上半步扶住邓茂道:“邓将军恕罪!” 军中较量武技胜负乃寻常事邓茂不以为忤赞道:“好功夫!郭教头气功精湛邓某甘拜下风。他奶奶的这膝盖软得不像自己的!” 郭传鳞道:“邓将军过谦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将军的枪法万人敌冲锋陷阵无往不克却不利于步战厮杀。” 邓茂看了他一眼道:“说的也是邓家枪法与江湖功夫路数不同各有所长不过郭教头的武功可不是什么‘三脚猫’、‘杂拌儿’寻常江湖人物远不是你对手。” 郭传鳞道:“出生入死厮杀多了手熟而已好比久经沙场的老兵总有几分保命的手段。” 邓茂瞥了他一眼也不说破提议道:“邗军招揽了不少武林豪杰以名门大派自居趾高气昂邓某瞧他们实在可厌郭教头可有兴致与他们较量一番挫一挫彼辈的气焰?” 这是私相招揽还是拿他当枪使?郭传鳞稍一迟疑道:“扫了别人的面子不大好吧?” “有什么关系邗军的演武场上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尊卑高下之分!也不让你白出力博个彩头扬个名声在邓某麾下当个亲兵岂不好过什长之流?” 看来要见邓去疾一面委实不容易知府大人的面子不够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邓茂身上动脑筋走门路了。郭传鳞将钢枪插在土中拱手微笑道:“邓将军所言极是!” 邓茂主动招揽郭传鳞实则另有打算。 小邓将军邓去疾统领邗军威震四方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然而除了祖传的枪法他讳莫如深从未教儿子一招半式邓茂一直想知道父亲是不是藏了几手压箱底的功夫。这郭教头气功精湛枪法出众与他交手父亲必定不能藏私他有些心动琢磨着寻个机会说动父亲顺便掂量一下此人可堪重用否。 “邓将军时间不早想必知府大人等得心焦了咱们先去前厅以后有机会再切磋。” “好一言为定!”邓茂唤来亲兵收拾起断枪挽着郭传鳞的手道:“郭教头一身好功夫在知府身边当个拳棒教头确实有点屈才。” 郭传鳞道:“江湖中人出身低微承蒙知府大人提拔感恩不尽。” 邓茂对他颇为满意武功高强谈吐不俗有自知之明又不忘本比那些咋咋呼呼的江湖豪客强多了 当晚二人尽欢而散临去之时邓茂交给郭传鳞一块腰牌叮嘱他得空尽快去江都大营找他。 夜阑人静郭传鳞回到小院李七弦迎上前嗅到他身上的酒味皱起眉头道:“喝酒去了?” “贺知府宴请一位叫邓茂的邗军将领叫我作陪多喝了几杯。”郭传鳞拦腰抱起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嗅着她脖颈的香气恋恋不舍。李七弦有些发窘半推半就挣扎一下将脸伏在他胸口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我会去江都大营投奔邓茂想办法见邗军主帅邓去疾一面。” “那邓茂与邓去疾是什么关系?”李七弦觉得他的手在自己腰背间抚摸轻拢慢捻探入她小衣内肆意轻薄。 “他是邓去疾的小儿子。” 李七弦有些心慌按住他的大手强自镇定道:“上阵父子兵在邓茂麾下总比……当个拳棒教头强吧!” 此行的真正目的郭传鳞始终瞒着她不愿把话挑明他避重就轻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都大营只会比扬州城更凶险。” “什么?”李七弦挺直起身睁大了眼睛。 “邓茂招揽另有用意我投入他麾下也别有用心各取所需罢了这是一场赌博输赢各安天命……” 李七弦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她问过很多次小师弟总是笑笑不漏半点口风她心中清楚打听太多只会坏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把他一个人留在危险中那滋味像大毒蛇咬噬内心很不好受。她沉默了良久惴惴不安道:“就不能……不去吗?” 郭传鳞笑了起来反问道:“不去江都大营继续留在扬州城?” 李七弦咬着嘴唇道:“我们私奔吧!”摇曳的烛光下她双颊酡红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 郭传鳞幽幽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什么都可以忘记唯有仇恨不能忘记!” “……好那你去吧!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李七弦伸手搂住他的后颈把颤抖的嘴唇贴在他脸颊上。 滚烫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像醇酒一样令人迷醉郭传鳞心想:“世事难料人生如寄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在怀老天总算待我不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既来之则安之 淮扬连通南北乃江南第一重镇盐运漕运更是关乎大梁国国运的两条命脉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朝廷在此驻扎重兵邓去疾统领邗军胡观海统领淮军一南一北如蟹钳拱卫淮扬。梁元昊虽是平庸之主耳濡目染亦知晓其中的利害此番若非胡一夫兵败夹关天京危急断不会调淮军北上。 淮军北上江南空虚只剩下江都大营的邗军守卫淮扬。 邗军长驻扬州却与行军打仗无异从上到下都住行营帐篷每隔六十日换一次防练兵剿匪更是家常便饭虽然只有五万之众战力强横放眼整个大梁国亦是首屈一指。邗军统帅邓去疾乃将门之后令行禁止威信极高在扬州地界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谁都不敢跟他对着干心怀叵测之辈背后称其为“扬州王”。 江都大营乃邓去疾一手创立依山傍水起风、火、山、林四个营盘取兵法中“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之意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隐隐然连成一体。邓茂虽是他的幼子也没什么优待论功提拔只能率一支偏军驻守在“火”字营。 郭传鳞向魏通判打听清楚出得扬州城沿驿道向西四十里望见古木参天的首乌山有巡哨往来盘查凭腰牌可进火字营。百年前樵夫猎人出入首乌山偶尔可掘到成形的何首乌拿到生药铺中换少许银子对贫苦人家来说不无小补自打邗军驻守扬州建立江都大营将方圆百里划为禁地再没人敢进山砍柴打猎了。 火字营驻扎在首乌山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地势险要戒备森严郭传鳞交了腰牌报邓茂的名字在营盘外等了半晌才见他带了几个亲兵匆匆赶来。 “郭兄弟久候了!”邓茂热络地拍着郭传鳞的肩膀拉着他向营地内走去。 “郭教头”变成“郭兄弟”这是个好兆头郭传鳞身负重任每一步都不能踏错如能赢 得邓茂的信任有他居中调停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在他看来邓茂的出身虽然够分量游说邓去疾乃至梁治中实在关系重大他最多只是一块跳板左右不了小邓将军的倾向。 虽然韩兵为他准备了一招“杀手锏”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成”也就罢了“败”则绝无生还之理。李七弦劝他“私奔”那是临阵退缩他不退缩大好头颅满腔热血岂能老死户牖间! 火字营分内外两层营盘布局貌似凌乱实则暗藏玄机法度森严。郭传鳞粗粗瞥了两眼生平惹来不必要的怀疑低下头快步穿行不曾多看。邓茂寒暄数语与他把臂而行穿过外营来到本部偏师驻扎的“火乙号”营盘还没进中帐便有传令兵疾驰而来翻身滚落马背传主帅之命召邓茂即刻去往风字营议事不得有误。 事发突然邓茂只得抱歉一声将郭传鳞交托给一名唤作“李牧”的亲兵暂且安顿下来待其回转后再给他接风。郭传鳞目送邓茂匆匆而去片刻后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沿山道驰骋而去看样子不似作伪。 既来之则安之郭传鳞客客气气与李牧攀谈他们并非初次见面当日邓茂前往贺府赴宴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亲兵其中一人正是李牧。李牧深知邓将军对此人甚是看重笑吟吟小心招呼将他引到离中帐不远的一处营帐中被褥铺盖碗筷杯盆都是现成的整洁崭新当是邓茂特地关照过。 初来乍到凡事须得谨慎郭传鳞主动向李牧讨教营中规矩令他受宠若惊邗军招揽的江湖豪客不在少数如他这般不耻下问的不过二三人。邓去疾治兵森严江都大营军规甚多一时间也说不尽李牧挑要紧的说了几条窥一斑而知全豹郭传鳞心中有数与“扬州王”相比赵帅实在是“草头王”相差太远不可同日而语。 李牧离去后郭传鳞在营盘内信步闲走仔细看了一回巡哨警惕地望着他却没有出言 制止。邓茂的中帐戒备森严不得靠近将士的营帐散布两旁井然有序不远处是一块平整的校场似有人在较量枪棒引来一阵阵喝彩。 郭传鳞没有去凑热闹他回到营帐中仰面躺下合上双眼闭目养神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李牧送来菜蔬饭食并一壶清水。军中禁酒军汉平日里操练阵仗打熬筋骨消耗极大是以菜蔬量大饭食管够这满满一食盒足够贫苦三口之家吃个饱。 郭传鳞打开食盒菜肴不是淮阳口味猪肘牛肉烧鹅油水很足主食是馒头实心无馅一个足有半斤。当日在贺府家宴上太白楼的刘大家亲手做了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水晶肴肉、梁溪脆鳝四个主菜味道鲜美清淡杯盘精巧雅致很对郭传鳞的胃口军营中的伙食自然粗鄙得多但他也不挑剔将饭食吃得干干净净壶中清水一饮而尽。 胃袋仿佛一个大鼎炉随你投多少食进去都炼化得涓滴不剩。 李牧前来收食盒看了一眼为之咋舌军营中不乏大肚汉也不怕大肚汉但像郭教头这么能吃的却委实不多见最关键的是塞了这许多东西连肚皮都没鼓起似乎还没有饱足。 能吃才能打李牧对此印象深刻。 郭传鳞在营帐中睡了一夜一觉到大天亮邓茂不知何故竟一去不复还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满营军士他只认识李牧一人问起邓将军的消息他也茫然不知只是劝郭传鳞耐心等候切勿擅离营盘。 邓茂迟迟未归“火乙号”营盘成为一个大牢笼郭传鳞为众多耳目看管不得擅离一步好吃好睡直如养猪一般。李七弦留在扬州城贺府中杳无音讯他郑重关照过小师姐切勿轻举妄动潜入江都大营打探消息局势渐趋紧张又如此微妙连他都摸不着头脑。 邓茂去了哪里?邓去疾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富贵险中求 郭传鳞心平气和在“火乙号”营盘等了整整三天终于等到了邓茂。邓茂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远远超出他掌控。这日傍晚他命亲兵送上一桌酒菜与郭传鳞痛饮不止即为接风又为送行左一杯右一杯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营帐中别无外人喝到七八分醉意邓茂眼目清明向郭传鳞随意道:“你当真叫郭四吗?” 来了!郭传鳞故意留下这许多破绽为的就是这一问他放下酒杯微笑道:“却是让邓将军见笑了在下姓郭名传鳞本是华山派的弃徒从夹关来奉命见小邓将军一面有话要说。” 邓茂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道:“郭老弟接近邓某果然是有所图谋!” 江湖人物桀骜不驯哪里肯受规矩约束彼辈投军多半另有所求不是躲避仇杀就是为了博取军功作为晋升之资。郭传鳞来历不明偏生功夫好得出奇邓茂虽然心中生疑却起了爱才之心本打算将他网罗至麾下慢慢试探底细没想到惊动了父亲小邓将军顺藤摸瓜这才知晓他来历不简单竟与夹关的叛军牵扯上关系。 兹事重大已由不得他做主了邓茂深感遗憾叹息道:“郭老弟小邓将军——我爹要见你。” 郭传鳞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固所愿也!”能见面就好韩先生准备的“杀手锏”只有见了面才能分说清楚怕就怕小邓将军刚愎自用二话不说就遣人砍了他脑袋。 脑袋虽然不是那么容易砍得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扳不回来。 邓茂按捺不住好奇试探道:“郭老弟甘冒奇险来到江都大营究竟有何见教?可否透露一二?” 郭传鳞想了想只说了句:“富贵险中求。” 邓茂琢磨了半天想不通父亲执掌兵权位极人臣还有什么样的富贵能打动他?总不见得是九五之尊吧?一念及此他心中有点发紧天下没有长存不灭的王朝改朝换代亦非遥不可及淮扬只剩一支 邗军京师一马平川如去了壳的核桃……他摇摇头郭传鳞若敢胡言乱语定会把性命断送在此。 翌日清晨邓茂亲自引了郭传鳞前往风字营入中帐拜见邗军主帅小邓将军邓去疾。 邓去疾五十岁上下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材匀称结实面目俊朗脸颊有一道之字形伤疤举手投足既有武将的果敢又颇具文质。郭传鳞留意到他的双眸精华内敛深不可测这是气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外兆他只在韩兵、厉轼等寥寥数人身上见过。 他暗暗心惊邓去疾绝不仅仅是执掌兵权的统帅那么简单。 在邓去疾跟前邓茂不无拘束他谨守军中之礼言简意赅道:“大帅他就是贺知府聘请的拳棒教头姓郭行四本名郭传鳞。” 郭传鳞上前见过邓去疾微笑道:“久闻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目睹将军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 邓去疾目光落在他脸上略一逡巡淡淡道:“郭教头客气了请入坐。” 江都大营上下一视同仁邓去疾恪守自己定的规矩中帐内别无长物他大马金刀踞坐于马扎上邓茂侍立一旁郭传鳞在下首回话。 “郭教头我听小儿说起你身兼华山、青城二派之长武功高强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郭传鳞略加思索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先得韩兵韩先生指点学了几天青城派的功夫后投入华山派师从掌门首徒李一翥又因故被华山派除名重回韩先生门下收为青城弟子。” 韩兵韩大略夹关叛军主帅赵伯海的心腹谋主智囊邓去疾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脸色一沉郭传鳞毫无畏惧坦然迎向他的目光心中却有些打鼓。 邓去疾看了他片刻道:“十多年前青城派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因仇杀为华山派所灭只剩韩天元与韩兵二人辗转避入叛军。你是韩兵的弟子费尽心思结交茂儿来到江都大营所为何事?” “只为见邓将军一面替韩先生传几句话请将军定夺。” 青城派只剩一脉单传韩兵不知是愚蠢还是大手笔好不容易收了个可堪造就的弟子遣至江都大营充当死士此人深谋远虑定有六七成把握否则不至如此冒失。邓去疾并非愚忠之人反正中帐内近在咫尺中账外重兵把守要杀一抬手就杀了插翅难飞听他说说也无妨。他挥挥手道:“此地别无外人你且说吧!” 明知韩兵的传话大逆不道还不避讳邓茂显然邓去疾是把他当邗军主帅栽培郭传鳞心有所悟贺知府办事不甚靠谱将他引荐给邓茂却是歪打正着换作另一人分量不够只怕早就给邓去疾拿下了根本容不得他进言。 邓去疾是一军之帅耐着性子跟他说话绝不意味着他可以定定心心长篇大论留给他时间所剩无几若不能尽快说动邓去疾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霆震怒。郭传鳞心念急转省去若干言辞直截了当道:“邓将军赵伯海大军占据夹关兵锋指向京师胡人从东西两线压进中原朝廷急调淮军北上与川军遥相呼应逼近衡河一线。” 邓去疾颔首道:“淮军是精锐之师叛军难逃覆灭的下场。” “川军孱弱淮军精锐邓将军韩先生说如若赵帅尽歼淮军斩下胡观海的头颅邓将军可否愿意帮他一个小忙?” “什么?”邓去疾脸色微变。 郭传鳞静静道:“兹事重大邓将军不便自专不妨问一下淮王。” 淮军是大梁国储君梁治平的嫡系淮王梁治中封在淮南置于胡观海的监管下未必不是储君的意思。梁治中若不甘受制于人有争天下之心就必须除胡观海这颗眼中钉韩兵开出的条件堪堪击中了淮王的要害。邗军向来与淮军不睦邓去疾明面上不群不党不偏不倚实则是淮王的心腹不可能忽略这点只是韩兵又从何得知? 江湖中人的耳目防不胜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杀父之仇 光影晃动身着便服的淮王梁治中缓步踏进中帐国字脸冲天冠面目稍嫌平坦乍一看颇有几分憨厚相。邓去疾起身相迎邓茂单膝跪地不敢抬头直视。郭传鳞从未见过淮王但从邓去疾的举止神态中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当朝皇帝的幼子投胎投得好一出生便是人上之人那么跪他一跪也不算委屈郭传鳞肚子里犯着嘀咕别别扭扭叩首见礼道了句“小民郭传鳞叩见王爷。” “郭教头平身。”梁治中伸手虚抬郭传鳞顺势起身偷瞧了一眼与他目光相触尴尬地笑笑。 江湖中人不懂礼数梁治中并不在意他打量了对方几眼饶有兴致问道:“适才郭教头说邓将军不便自专须问本王一声再行定夺可是早察觉本王立于营帐外?” 他的声音低沉从容整个人透出一种沉静的气性郭传鳞心中一动淮王这么问显然是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事实上他也没有留意外间有人偷听。邓去疾也就罢了毕竟是将门之后世代习武家传枪法独步武林堪称一绝不过连淮王梁治中都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倒让他感到意外。 郭传鳞垂手让在一旁道:“不敢这是恩师的原话小民不知王爷在。” 淮王颔首道:“原来是纯属巧合。”他举步上前拍拍邓茂的肩示意他起身转身坐于马扎上坐得稳稳当当大大方方。 郭传鳞原本打算透过邓去疾传话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主事人在此只要能说动淮王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回想起来从贺耀祖、邓茂、邓去疾一路到淮王梁治中环环相扣虽然小有周折大体还算顺当这是他的运气是韩先生的运气是赵伯海赵帅的运气却是当朝天子梁元昊的晦气。 “令师是赵伯海的谋主本王闻名已久先下谷梁再克夹关引胡人南下扰得天下大乱了不得!赵伯海有了他如虎添翼叛军原本只是癣疥小患现今声势浩大兵锋直逼京师追根溯源实在是拜令师所赐!” 淮王一席话不急不 缓徐徐道来听上去不像是反话郭传鳞却觉得有些别扭淮王公允持正没有倾向任一方他可是大梁国的正牌王爷怎地不为天子分忧反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他突然觉得淮王并非高不可攀要说动他似乎多了几分可能然而一旦失败随之而来的反噬亦更为猛烈。 “胡观海是朝廷重臣淮军是朝廷支柱令师意欲击溃朝廷的大军杀戮朝廷的重臣来换取邓将军援手实在匪夷所思。” 郭传鳞谨慎道:“小民只是传话恩师的用意瞒不过王爷。” “哦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郭传鳞答非所问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小民蒙恩师授业理当尽犬马之力。不过……” “当说说下去恕你无罪。” “不过古语云‘不破不立’眼前一时的得失无须太过计较风物长宜放眼量日后自然见分晓。” 淮王若有所思反问道:“若是破而未立岂不白白损失了?” “世事难料天机不可测小民亦不敢妄言不过即便有损失也未必是王爷的损失坐失良机反倒是王爷的损失……” …… 二人耐心打着哑谜浅尝辄止谁都没有说破挑明中帐内虽无外人大逆不道的话还是莫要付诸言语为好。邓去疾邓茂父子对视一眼暗暗心惊这郭传鳞好生大胆话里话外分明是劝说淮王趁淮军北上中原空虚之际兴兵作乱夺取大位。 淮王低头忖度郭传鳞是个聪明人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尤其是“即便有损失也未必是王爷的损失坐失良机反倒是王爷的损失”一语中的说到他心坎上。东宫储君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眼下他还是淮王等到父皇驾崩大哥梁治平登基之时他这个淮王也就当到头了等待他的究竟是穷乡僻壤深宫大狱还是一杯毒酒就看新皇的心情了。 韩兵收了个好徒弟淮王不再试探径直 道:“令师收了个好徒弟。那么他想要邓将军帮什么忙?” “八年之前扬州韩家以谋逆罪论处韩扬及其三子满门抄斩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子弟流放至边关为奴。恩师想知道韩家灭门惨祸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为何下此毒手。邓将军久驻扬州执掌兵权查明此事当属举手之劳。” 谋逆是灭九族大罪宁杀错勿放过韩兵此人胆大包天铁了心要为韩家翻案不惜加入叛军勾结胡人漏网之鱼倒成了一条大鱼搅风搅浪。 “韩兵是韩家什么人?” “外人只道韩扬膝下有三子实则他还有一名未入籍的私生子托付远亲收养长大成人。” “这么说来韩兵即是韩扬的私生子了——收养他的又是谁人?” “青城派上一任掌门小民的师祖姓韩讳天元。” 淮王若有所思杀父之仇不同戴天难怪韩兵处心积虑追查幕后真凶他有点相信韩兵的诚意了。 “令师有何把握击溃淮军?” 胡观海和淮军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如能借叛军之手一举拔除断了梁治平的一条臂膀对淮王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王爷胡人骑射无双淮军虽是精锐之师也挡不住胡骑的突袭。” 淮王皱起眉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赵伯海与胡人勾结引狼入室逞一时之快无异于饮鸩止渴令师此举实属不智本王不能答应!” 郭传鳞不慌不忙道:“王爷说的极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恩师何尝不清楚胡人的狼子野心不过诱使胡人与淮军火并一举两得于朝廷于王爷都大有裨益。” 淮王沉吟道:“令师许给胡人什么条件?” “盐茶叶还有铁器。” 邓去疾听到“铁器”二字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养不熟的白眼狼 胡人善战民风彪悍只有强壮的婴孩才能活下来马背上生马背上长来去如风骑射天下无双若非朝廷把持盐铁专卖严禁铁器流入胡地他们早就长驱直入大肆掳掠中原膏腴之地。邓去疾年轻时曾在边关与胡人交战深知他们的可怕缺少铁器胡人只是少了爪牙的群狼朝廷精兵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如今叛军与胡人勾结私自输入铁器饮鸩止渴还是温和之辞讲得严厉一点就是利令智昏祸国殃民。 但在淮王跟前他不动声色深深掩藏起担心和杀意。 淮王亦非无智之人摇首道:“盐和茶叶都无关紧要至于输入铁器……岂不是把刀柄授予敌人?养不熟的白眼狼令师难道不清楚胡人的本性?” “胡人性如虎狼单单输入铁器确实不妥关键是盐与铁器同时输入胡地足以遏制胡人的野心。”郭传鳞终于揭开了底牌说动淮王只是第一步证明韩兵是棋局上至关要紧的一枚棋子不容有失无可取代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用意。 见证一个大时代缓缓拉开帷幕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机缘。 淮王笑了起来他知道郭传鳞接下来所说才是关键韩兵葫芦里卖什么药他还真有些好奇。他挺直腰板破天荒说了句:“愿闻其详。” 郭传鳞从怀里掏出一白一黄两个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两包盐。白的那包是上好的精盐色泽晶莹颗粒细腻黄的那包是喂牲口的红土盐赭红相间夹杂着草茎和泥土。他解释道:“输入胡地的盐有两种一种是给人吃的精盐咸味纯正价格也较贵另一种是喂牲口的红土盐泥沙混杂价廉物美只相当于精盐售价的三四成。据胡人说喂牲口不能用人吃的精盐必须用红土盐红土盐中含有某种草料缺乏的东西谁都说不清是什么但牲口吃了精力充沛产崽多成活率高。牲口对盐分的需求远大于人所以胡人多购红土盐少购精盐花费大致相当。” “嗯继续说下去。”淮王 还是第一次听说牲口和人一样需要吃盐。 “恩师精通药理在红土盐里加了一味药主料是木须草另外还有七八味辅料略带苦涩人误食没什么影响只对马匹生效。胡人的马吃了加药的红土盐一开始没什么异样时间长了会上瘾一天不吃红土盐就性情暴躁不听使唤日子久了骨软筋酥跑不动路。” 淮王与邓去疾对视一眼暗暗心惊他们猜到韩兵是如何制约胡人的了。 “输入胡地的红土盐量入为出量胡人马匹所‘入’为‘出’严加控制绝不容许他们囤积。如若胡人敢不听号令停断红土盐不出十天他们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没了马匹胡人就是一群废物骑惯马的罗圈腿哪怕有再多的铁器也不足为惧!” 淮王道:“胡人中不乏机敏之士难道他们就没有提防?” “木须草的药性霸道红土盐见效极快等他们有所察觉已经太迟了马匹一旦上瘾至死难戒不食红土盐又萎靡不振产子稀少这是无解的绝户手人力无可挽回。”郭传鳞没有把话说死人力无可挽回仙凡殊途胡人中若有大神通的修道士未必找不出破解之法。 淮王由衷感叹道:“好心计好手段本王自叹不如!朝廷这么多年的心腹大患用一包红土盐就能斩草除根真该好生学学!” 邓去疾凝神细想越琢磨越觉得此计乃是“阳谋”卡住胡人的喉咙生杀予夺不容反抗。他素来慎重插言多问一句道:“郭教头可是亲眼见过红土盐的效力?” 打动淮王打动邓去疾韩先生交托的事就成功了大半郭传鳞笑道:“邓将军如有疑虑不妨拿这包红土盐去试上一试虽然量不多用来喂幼马也足够了三五顿就能见分晓若是壮马的话大约要十来天工夫。” 淮王起身道:“邓将军兹事重大不可不慎。” 邓去疾会意把盐包收起咳 嗽一声道:“郭教头空口无凭如若赵伯海真能大破淮军韩家灭门一案吾可追查到底。” “多谢淮王多谢邓将军!”郭传鳞松了口气喜形于色扮足了尊师重道的戏份。 邓去疾道:“天色不早江都大营耳目众多不宜久留你且回转扬州日后魏通判会自会联络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与他商量。强龙不压地头蛇扬州知府……毕竟隔了一层此人热衷仕途不可轻信。” 郭传鳞心中一凛没想到魏通判竟然是邓去疾的人果然邓去疾经营江都大营十余年早把扬州城视作囊中之物不知掺了多少沙子进去根深蒂固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清楚贺知府与韩家的关系只怕连韩府“莫须有”的谋逆罪名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猜想淮王和邓去疾当是韩家灭门惨剧的知情人之所以听之任之只字不提是因为凶手的来头太大若无足够的回报宁可置身事外又或者凶手的来头大到连淮王都不敢招惹唯有改天换地登上九五之位才有翻案的机会。 淮王无意再谈下去邓去疾使了个眼色邓茂会意将郭传鳞送出中帐往营盘外行去。 日上三竿营盘内巡哨往来直如战时无异郭传鳞轻轻咳嗽一声问道:“适才淮王立于账外聆听片羽不落鸟虫不惊轻功着实了得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邓茂脸色有些古怪闷头将他送出“风字营”临别才说了句:“淮王何等尊贵哪犯得着去练什么江湖功夫!” 郭传鳞微一沉吟心下了然大梁国修道人聚于仙城扶持国运淮王身上十有八九暗藏仙符行动如此隐秘当是法术的缘故。他虽练得一身好功夫内外兼修得华山青城二派之长堪足称雄一时遇到修道人也与土鸡瓦狗无异。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失落江湖非是武侠的天下江湖之中有厉轼有杜微还有那些化作人形的妖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兔子急了还咬人 巷子幽深人迹罕至七拐八拐来到一户大宅前透过虚掩的缝隙望见精心修剪的花架藤蔓缠绕石桌石凳包浆如玉主人似乎刚刚离开随时都会回来。然而在一派安详冷清的气氛中郭传鳞嗅到了一缕血腥味他心中打了个咯噔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闵胖子出事了? 夹关到扬州这一条要命的“鹰线”维系于闵胖子一身他若有个三长两短郭传鳞就只能自个儿拿主意淮王和邓去疾都不是省油的灯稍有疏漏韩先生苦心积虑谋划的局势只怕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隔了数条街就是嘈杂的街市郭传鳞充耳不闻心绪冷若冰雪。他无声无息抽出反曲刀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户院落里静谧如夜一览无余。凶手得手后是即刻远飏还是躲在阴暗处等待下一个猎物?他举步踏过门槛留意着轻微的风吹草动。 闵逵的尸体赫然倒在藤椅上胸腹间有一处极深的伤口紫黑色的鲜血淌了一地手边矮桌上搁着锡壶和酒杯杯中尚有少量残酒。他死得很安详双目微闭似乎在睡梦中被夺去了性命没有感觉痛苦。 郭传鳞随手拿起酒杯嗅了一下酒气中混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味他猜测有人在酒里下了失心迷魂的毒药瞒不过他的鼻子常人却难以察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闵逵的尸身上猜测着凶手的来历盘问停当一剑毙命其狠毒果断堪比刺客。 堪比刺客毕竟不是刺客致命的一剑刺在闵逵胸腹间而非头颅咽喉心脏之类的人身要害胸腹中剑不至即刻毙命临死反扑最为凌厉老江湖是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杀死闵逵的当是名门大派的弟子。 郭传鳞绕过尸体来到院中石板铺地纤尘不染花架近在眼前每一根藤蔓每一片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摆摇曳生姿。 “哼!”一声咬牙切齿的冷哼熟悉又陌生 怨恨而刻毒倾尽五湖三江之水也无法洗脱。郭传鳞如遭雷击浑身肌肉紧绷僵立在原地不敢贸然行动。他对自己的耳目一向自信明明已全神戒备为何没有察觉对方近在咫尺?心念急转顿记起淮王隐匿气息深藏不露没想到短短数日间又一次被蒙蔽了! “青城派的孽畜还不给我转过头来!”那是“辣手观音”冯笛的声音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浸透了刻骨铭心的痛恨。 “原来是冯师叔……”郭传鳞左膝微曲放慢动作侧转身。 “住口!”冯笛眼中寒光闪动手腕轻抖长剑破空声蓦地响起犹如一串尖锐刺耳的催命哨音。 郭传鳞后颈寒毛倒竖有如目睹利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后腰。冯笛这一剑是要取他的性命!生死关头头脑异常清醒他迅速向前扑倒着地一滚翻身跃起的同时反曲刀向后挥去。 冯笛身法飘忽不定有如鬼魅附体不退反进在刻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手腕急转剑尖连划十来个圆圈重重叠叠套向郭传鳞右臂。孰知郭传鳞这一刀留有余力借势掠回挡住冯笛密如羯鼓的进攻。 双方以快打快刀剑交击变幻莫测。郭传鳞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始终不得转身被迫反手招架终有疏忽之时无移时工夫后背先后二度被创。好在他肉身强悍堪比妖物剑尖入肉不深鲜血尚未渗出便已愈合如初。 当日郭传鳞在落雁峰十八里坪贺岁堂崭露头角悲风回旋剑凌厉无双顷刻间将五根牛油巨烛削断冯笛亲眼目睹自忖难以招架故不惜催动仙符展开轻功与他贴身近战不容他正面交手。但她万万没料到郭传鳞弃剑不用以反曲刀护住后背要害虽然窘迫却堪堪敌住她的攻势。 从后偷袭华山三代弃徒不曾得手反陷入僵持之局久战不下冯笛急躁起来 剑法愈发凌厉狠毒。郭传鳞落在下风勉强撑过半柱香光景心浮气躁暗暗叫苦。这一刻他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太弱连冯笛都能把他逼到死地倘若一剑穿心葬送在这里又有多少人会笑多少人哭? 噗噗噗噗后背又连中四剑幸好都在皮糙肉厚处尚不致命。仙符又见仙符郭传鳞心如明镜如此狼狈非战之罪冯笛仗着仙符所附法术进退如流光莫说伺机反击连衣角都摸不着除了苦苦捱下去别无良策。 玉女剑以轻盈快捷见长适于女子修炼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但在冯笛手底使来少了几分飘逸多出几分狠毒却是多年前那一场蹂躏身心的遭遇使然心意与剑意相忤她始终无法突破自身局限在剑法上更进一步。 差了这一点剑意看似微不足道却给了郭传鳞喘息的余地后背的伤口纵横交错鲜血迸流肉身再也来不及愈合然而他韧性十足不知吃了多少剑始终没有倒下。仙符毕竟是外物冯笛一轮急攻未能将对方拿下略显疲态长剑回收慢了半拍郭传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撞劲勃然而作真炁游走经络旋出百十个漩涡一招“风入松”反曲刀平举至齐眉高左脚踏上半步刀刃微微震颤。 冯笛痛恨青城派为报仇雪恨对松风剑法下了不少功夫“风入松”是松风剑法的起手式非攻非守门户大开她只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忙中出错当即一剑刺出直取他后脑。那是玉女剑中的杀招“平沙落雁”剑尖颤动蕴藏诸般变化谁知郭传鳞不避不让反曲刀划过一道弧线双撞劲蓄至巅峰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逼出三道凌厉至极的刀气。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个大活人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郭传鳞被逼到这份上生生突破自身极限攀上“真炁外放有形无质”的化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多做多错 大夫吕延年心急火燎赶到贺知府的官邸满头大汗顾不得喝口茶匆匆看过冯笛后面有难色摇了摇头。魏通判心一沉问道:“还有救吗?” 吕延年道:“失血过多伤口未及时上药包扎血肉已经坏死必须截去上臂才能保住性命。” 魏通判闻言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心知吕延年向来不报忧报喜习惯将病症夸大三分治死了不是他的错治活了功劳更大不过他处置外伤确实有两把刷子非寻常江湖郎中跌打医生可比。他扭头向郭传鳞道:“郭教头你看这……” 郭传鳞对这个辣手无情的师叔毫无愧疚只是为了刨根问底才着急吊住一口气当下道:“无妨拜托吕大夫了少条胳膊什么的不打紧保住性命要紧!” 吕延年点点头截肢保命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难度可言若要将断肢重新接回去仙城的灵丹妙药或许能成反正他是做不到。吕大夫当即捋起衣袖先给冯笛上了麻药然后用小锯把残存的上臂齐肩锯掉止血上药包扎动作娴熟麻利显然是个中老手。 郭传鳞看了片刻问道:“吕大夫是军中的医师吧?” 魏通判道:“吕大夫是江都大营数一数二的疡医……郭教头是怎么猜到的?” 郭传鳞道:“呃吕大夫处置伤口的动作很生猛与一般人不同沙场救命耽搁不起只有军医才习惯这么做。” 魏通判试探道:“郭教头如此熟悉莫非以前在军中待过?” 郭传鳞笑笑没有接他的话茬。他在“悍卒营”中出生入死侥天之幸总算全须全尾与折骨金疮之类的彩头无缘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军中医师的粗暴手段他一向是看熟的有口气的当死人治快断气的当畜生治化脓溃烂高烧昏迷命硬熬得过去不过十之一二。 魏通判有意跟郭传鳞套近乎没话找话压低声音道:“吕大夫有个绰号叫‘屠夫’他医术高明就是手脚重了点伤兵一个个都怕他说就像进了屠 宰场的牲口没有囫囵出来的份……” 吕延年不满地回过头眼神有些不善显然对他败坏自己的名声颇有微辞魏通判干笑几声急忙闭上嘴以免分散他的注意。 不到半个时辰伤口即被严严实实绑缚起来略微有些渗血并无大碍。锯下来的半截上臂丢在木盆里鲜血淋漓吕延年像没事人一样洗干净双手长舒一口气道:“行了结束了。” 魏通判像办成一件大事神清气爽客气了几句用袖子遮掩着递上一封银子。吕延年毫不客气接过来掂了掂分量心中微有些诧异。魏通判趁机道:“这女子是朝廷的重犯还请吕大夫悉心医治守口如瓶。” 吕延年把银子收进药箱笑道:“这个自然通判大人只管放心。不过……连邓将军问起也不能说吗?” 魏通判看了郭传鳞一眼道:“邓将军那边自有我来分说吕大夫放心!” “没我的事就好。”吕延年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邓将军日理万机未必还记得他。 郭传鳞插嘴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吕延年背起药箱随口道:“等麻药的效力过去就会痛醒过来了非常痛最好用软绳绑起来嘴里塞块布免得咬碎牙齿。呃发高烧说胡话不打紧敷些冷水降降温过几天再给她换药等伤口开始收敛就没事了。” 魏通判把吕延年送出官邸跨马而去蹄声的的走得潇潇洒洒无牵无挂。凭手艺吃饭就这点好要么救活要么治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随便你编排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烦心事。魏通判立于门首的石鼓旁驻足远眺直到马屁股马尾消失在街市的拐角处才心事重重回转官邸。 日近黄昏漫天霞光知府大人还没有回来他在瘦西湖画舫中吟诗作对喝花酒逍遥快活魏通判却要为郭传鳞的事奔波劳碌担足风险收拾手尾还落不得一个好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怨怼。 魏通判放慢脚步 在湖岸边来回逡巡犹豫着该不该踏进那个危险的所在不久前邓茂才刚告诫他要稳住扬州城的局势小心提防郭传鳞乱象紧跟着就冒出来闵胖子华山派冯师叔整件事透着十二分诡异多做多错他有些害怕独自面对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通判大人为何心事重重?”魏通判吓了一跳生怕自言自语被人听了去慌忙转过身却见贺知府的女儿贺兰俏生生站在跟前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原来是贺小姐幸会!本官……宦游已久望着那湖中的游鱼忽然生出思乡之情一时出神让贺小姐见笑了。” “哦?可我听说通判大人是扬州人?” 魏通判顿为之语塞急忙解释道:“本官祖籍川北是随长辈迁至扬州的故土风物念念难忘啊……” 贺兰意不在此无心深究下去道:“适才我见通判大人和郭教头匆匆进来似乎还抱着一名受伤的女子不知是谁?” 魏通判强打起精神含糊其辞道:“原来贺小姐看到了知府大人恰好不在还不曾跟他言说此事……那女子乃是郭教头的师叔牵扯到江湖恩怨受了点伤暂且避一避风头小姐无须管她。” 贺兰好奇地问道:“郭教头的师叔?是谁伤了她?” 魏通判摊开双手道:“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贺小姐还是问郭教头吧!”堂堂知府大人的宝贝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不见得去私会拳棒教头吧。 贺兰听出了推脱刁难的意味她沉吟片刻忽道:“好吧我这就去问他!”、 魏通判始料未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目送贺兰朝小院走去不禁摇了摇头心想:“郭四关照的事已经帮他办得妥妥帖帖贺兰要去碰钉子随她的便吧本官是管不了……” 夕阳西下贺兰脚步轻盈不紧不慢走进小院浑不知将面对怎样血腥的场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不急于一时 李七弦久久凝视冯笛的脸觉得既陌生又遥远一阵突如其来的伤感涌上心头她鼻子有些发酸生父为华山派掌门厉轼亲手所弑师兄护着她逃亡江湖死于非命在她心中曾千百遍设想与师门反目成仇血淋淋地报复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泯灭同门情谊。 “你……没事吧?”她转过身一双妙目打量着郭传鳞他神情似有些疲倦身上沾满了尘土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显然这一战决不轻松。李七弦下意识伸出手去温柔地覆在他脸庞上纵身投入他怀中。 “在鬼门关打个转总算还是回来了我们的这位冯师叔……嘿嘿好生厉害玉女剑也就罢了居然还藏了一道仙符措手不及差点阴沟里翻船!”与冯笛交手前后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几乎逼得郭传鳞灯枯油尽疲倦从骨髓里渗出来他直想不顾一切倒头就睡。 “师叔的绰号叫‘辣手观音’一手玉女剑出神入化自然厉害得紧……仙符又是怎么回事?” 郭传鳞也不瞒她将前因后果略说几句李七弦这才回过神来冯笛得仙符之助竟然逼得小师弟转不过身来以反手刀苦苦支撑生死一线她下意识抱住郭传鳞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过了好一阵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冯师叔性子古怪形单影只只收了几个记名弟子情分淡了陆续遣散下山身边留不住人。她只有一个嫡传门人悉心栽培传下了玉女剑……你知道她的……” “秦榕?” “嗯她是冯师叔最钟爱的弟子。” 郭传鳞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李七弦在委婉地暗示他看在秦榕的面子上最好放冯笛一马。不过他断了冯笛一条手臂已经结下化解不了的仇恨放了她的话后患无穷。 他捏住李七弦的下颌轻轻抬起脸庞望进她眼眸深处道:“你心软了?” 李七弦眼神迷离低声道:“她毕竟是秦姊姊的师父是你我的师叔!” 郭传鳞 摇首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她既然要杀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 “……好吧我听你的。”李七弦眼中有泪光闪动她知道自己的心肠应该再硬一些但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郭传鳞走到冯笛身旁伸手按在颈侧试探了一回出手如电咔咔数声轻响将她一条胳膊两条腿卸脱关节冯笛蓦地睁开双眼怒火如炬腰腹猛一用力待要坐将起来。李七弦惊呼一声郭传鳞伸手在她喉间切了一掌冯笛颓然躺到牵动伤口疼得无以复加。 绑缚可能挣断点穴可能冲破唯有卸脱关节武功再高内力再浑厚也无从挣扎反抗。 李七弦怔怔道:“你……你想干什么?” 郭传鳞挥刀挑断藤蔓有条不紊将冯笛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李七弦用手背堵住嘴几乎要惊呼出声又强行忍住。她不认为小师弟起了淫/念当着她的面侵犯师叔但他所作所为却令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面红耳赤心浮气躁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小师弟有了我怎会再看上那老女人!” 郭传鳞粗粗扫了几眼没有发觉异样冯笛面容虽然瘦削刻薄一脸凶相身上却细皮嫩肉白皙如少女。他深深吸了口气扒开发丝检查头皮逐次往下每一寸每一处都不放过从头到脚细细摸了一遍没有找到仙符的踪影。难不成是藏在体内要开膛破肚才能挖出来?郭传鳞皱起眉头寻思冯笛羞恼难忍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冲后脑心弦绷断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李七弦脸颊滚烫如火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嗯仙符一定藏在某个地方!”郭传鳞翻了翻冯笛的眼皮瞳仁定央央一动不动看来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 李七弦咽了口唾沫试探道:“等她醒过来再问吧也不急于一时。” 郭传鳞嘀咕道:“也好……”他开始考虑等冯笛醒转后怎样拷问她就怕那老女人性子刚烈遭受奇耻大辱决意寻死才 接回下颌便嚼舌自尽但不接回下颌又说不了话真是棘手的难题。 李七弦见他精神不济劝道:“去睡一会吧这里我来看着。” 郭传鳞犹豫片刻将反曲刀塞到她手中道:“她若不老实就把另一条手臂也砍下来。” 李七弦点点头。她心酸地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踏上了这条寻仇路就不能再回头了哪怕双手沾满鲜血脚下踩满冤魂也不能回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郭传鳞两个人相依为命肩并肩走完剩下的旅程。她不怨不悔。 她的目光落在那盆污血里冯笛的断臂白得吓人像死鱼肚子靠近下腋处还粘着几根黑色毛发。李七弦一阵恶心急忙闪开几步捂住嘴腹中翻江倒海。“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东西?”声音从指缝钻出来听上去瓮声瓮气。 “在院子里挖个坑埋掉明年花草会长得很好。”郭传鳞操起木盆举步向外走去。 没有称手的锄铲他也懒得去找干脆从桂树上折了一根粗壮的枝条胡乱挖了个坑把污血和断臂一股脑倒进去贺兰恰好这时踏进院子她瞪着那半截惨白的上臂惊叫起来:“啊——” 郭传鳞扭住她的胳膊紧紧捂住她的嘴皱起眉头道:“别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血腥味扑鼻而来贺兰几乎要昏倒她用力捶着郭传鳞的胸膛拼命挣扎但这一切都是徒劳。郭传鳞把她粗暴地拖进屋内按倒在椅子上贺兰猛地看见桌上躺着一名女子赤身裸体少了一条右臂不省人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恐慌地望着郭传鳞不敢再挣扎生怕他恼怒之下杀人灭口。 郭传鳞搔搔头向她解释道:“那是……一个刺客偷偷摸进来意图行刺知府大人结果被我擒下。虽然断了一条手臂不过她还活着明白了吗?” 贺兰眼泪汪汪一个劲地点头这时郭传鳞就算告诉她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点头称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术业有专攻 忙中难免疏忽什么事都凑到一块添乱!郭传鳞一阵头疼抽动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疲倦的笑容道:“冷静些江湖仇杀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真要害怕就离得远远的别巴巴地凑上来。现在我松开手你不要大喊大叫有什么想不通问我就成了。” 贺兰再次用力点头。 郭传鳞把手挪开贺兰长长舒了口气胸口起伏显然被他闷得够呛不敢看那裸身女子眼梢乱瞥蓦地望见李七弦又吓了一跳。她尴尬地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李七弦扁扁嘴装作没看见心中有些同情她这等惊吓莫说娇滴滴的官宦小姐便是她也吃不住小师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酷生猛? 郭传鳞半是威胁半是为她好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江湖恩怨江湖了祸不及妻儿这事跟你无关我想也没必要让知府大人知道白白担惊受怕于事无补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烂在肚子里如何?” “白白担惊受怕于事无补”郭教头对知府大人评价如此之低贺兰有点膈应但并不感到意外她战战兢兢问道:“那个……如果……如果我说出去……你会不会……” 郭传鳞望着她受惊吓的脸失笑道:“你是指杀人灭口?不当然不会我只是为你好也是为令尊好。事实上这个刺客是魏通判和曹捕头一齐拿获的江都大营的疡医吕大夫为她截肢疗伤官府和军方都牵涉在内事关重大令尊是个文官没必要掺合在内等风波平定了我自然会找个机会向他解释在此之前咱们先瞒着他——你说呢?” 贺兰略略放下心来她惊魂未定喃喃道:“我能说不吗?” “贺小姐兰心蕙质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贺兰没怎么多犹豫鼓起勇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我已经卷进来了知道一点跟知道全部没什么分别就算害死人……也要害得明明白白!” 郭传鳞看了李七弦一眼她很乖巧很给面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当下把头凑到贺兰耳边低声道:“现在不大方便你若真的想知道十天之后三更时分到湖边的歪脖子柳下等我。” 贺兰知道那棵歪脖子柳形同虬龙奇形怪状知府大人诗兴大发写了好几首咏柳诗自觉警句迭出堪以流传后世。她满怀心绪紧张又兴奋向郭传鳞保证一定守口如瓶这才匆匆跑出了小院。 捱过一天一夜魏通判陪同吕大夫登门拜访冯笛已经苏醒过来疼痛在她脸上刻下无数细小的皱纹她坚忍而刻毒地盯着郭传鳞绝不呻吟半声。 吕延年不动声色地为她清洗疮口敷上上好的伤药重新包扎起来。听惯了呼疼与哀号那女子的沉默让他感到异样沉默中蕴含着某种危险吕延年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心里发虚这种感觉也传递给魏通判他有些坐立不安。 简单医治后郭传鳞将二人送出小院单独留下魏通判拜托他帮个小忙。 术业有专攻向人求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郭传鳞坦言他那冯姓师叔是华山派掌门厉轼的亲传弟子绰号“辣手观音”性情暴躁一心寻死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若通判大人能找个逼供的老手下点药什么的撬开她的嘴他将不胜感激。 魏通判当即应允下来几番接触他敏锐地察觉到郭传鳞与邓茂邓将军达成了某种默契至少是有限度的合作他只是个牵线搭桥的小角色及时把信息传递给双方承担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他位卑言轻并不知晓江都大营主帅邓去疾与淮王的关系。 当天深夜魏通判领着一名干瘦的中年人来到贺府把他引 荐给郭传鳞随即匆匆离去。为免外人打扰他一路策马赶往扬州城中最繁华的烟花地将知府大人灌得酩酊大醉沉眠于温柔乡中。 有柳易掌管贺府魏通判当得大半个主人只要贺耀祖不出现瞒过贺兰主婢轻而易举。 那中年人自称张元是淮王手下的长随听凭郭教头的差遣。长随的身份也许是真的他的态度温和而矜持不卑不亢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听了郭传鳞的请托他沉吟片刻提出单独跟冯笛待上半个时辰。逼供的前提是摧毁对方的意志郭传鳞猜想张元有一套独特的手法不欲外人知晓。 他把冯笛留给张元背着手独自在湖边闲步。其时是初秋时节荷叶尚未凋零湖面泛着月光水波摇曳岸边的垂柳倒映在水中卷曲的柳叶打着旋从树梢飘落倒影在水底冉冉上升彼此触碰激起一圈圈涟漪仿佛破碎的美梦。这一刻他心中平安喜乐超脱于物外苦难与仇杀属于另一个世界与他无关。 李七弦站在不远处忧郁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男人她沉溺在汪洋大海中而郭传鳞是她唯一的稻草如果失去了他她的生命还剩下些什么? 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想着各自的心事任凭时间流逝光影暗换。 半个时辰后张元走了出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眼神中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厌倦。“郭教头可以问话了如有迟疑最好不要逼得太紧否则她可能醒不过来。” 郭传鳞颇感意外道:“张先生不随我一同盘问吗?” 张元微笑道:“我在这里歇着就行完了关照一句郭教头不必客气这也是淮王的意思。” 韩先生曾说淮王坦荡大度比当今天子梁元昊强也比东宫储君梁治平强至少在“用人不疑”这一点上他做得很好。郭传鳞向张元拱拱手以示感谢心想:“这样也好如果有外人在有些话倒不大说得出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恭敬不如从命 郭传鳞回到小院关门落闩大步走向冯笛。她倚坐在墙角四肢瘫软脑袋耷拉在胸口颅顶赫然插着十三枚金针粗细深浅不一没有两根完全相同。 郭传鳞心中一凛他记起韩兵曾提及这种逼供的邪术那十三枚金针称为“镇魂针”穿透颅骨直入脑中受针者半痴不呆完全丧失清醒的意志任人摆布。摆弄十三镇魂针的人无一不是精通医理的好手内功刚柔并济有相当火候这样看来张元绝不简单! 郭传鳞搬来一张凳子面对面坐在冯笛跟前沉默片刻单刀直入问道:“谁让你行刺闵凡闵胖子的?” 冯笛没有改变姿势过了数息蠕动嘴唇答道:“师尊。”声音听上去陌生而诡异仿佛有另一个人操纵着她的心智。 一子落一子应华山派终于发起反击一出手就断了“鹰线”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郭传鳞有一种错觉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没有脱离厉轼的视野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眼正默默注视着他。 镇魂针刺探脑海激发潜能反噬尤为激烈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冯笛的意志随时都会崩溃郭传鳞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挑要紧的事一一盘问仔细生怕错过了关键。他并没有留意到一道元阴之气从冯笛后腰钻出悄无声息没入墙根化作一颗拇指大小的骷髅头深藏于地下仰头望着郭传鳞下颌骨开阖无声无息吐出四字:“找到你了!” 数个时辰后张元小心翼翼拔出镇魂针用丝巾擦干净收入一只黄杨木的扁盒中。冯笛的尸体倒在墙角死不瞑目瞳仁无影无踪眼眶里只剩下一片惨白。镇魂针夺去了她的生命真正的凶手却是郭传鳞事实上从踏进小院的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让冯笛活下来。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既然冯笛铁了心要杀他他下手就不会留情。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镇魂针下没有秘密可言然而郭传鳞的心情并不愉快。华山派掌门厉轼果然赐下了一道仙符种于冯笛丹田内然而当他剖开尸身寻找时却一无所获。难道是耗尽了灵力仙符随之溃散?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郭传鳞心惊肉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元并没有急于离开人死如灯灭他 看了看那具开膛破肚的臭皮囊善解人意道:“郭教头打算怎样处置尸体?让外人看到终究不妥传入知府大人二中又得费一番口舌解释。” “正为此犯愁呢张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郭传鳞本打算拜托魏通判神不知鬼不觉找个地方埋掉了事听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有更妥善的法子。 “如果郭教头信得过不妨交给我来办。” “如此甚好。”郭传鳞略加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张元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高的青玉瓶拔去塞子小心翼翼倒了些焦黄粉末粉末沾上血水咝咝作响骨肉尽皆烂去化作刺鼻的黄水无移时工夫偌大的尸身就烂得干干净净。郭传鳞暗暗称奇舀了一盆清水胡乱冲一下地看着积水渗入地下不留痕迹。 “好东西!”他由衷赞了一句。 张元道:“些许小道耳不足挂齿。”顿了顿又道:“郭教头身份不同往时继续借居知府大人的官邸毕竟不甚方便鄙上在扬州城外新购了一户宅子路途倒也不远郭教头不如搬过去住吧!” 淮王考虑得很周到时机也恰到好处像严刑拷打毁尸灭迹这种事放在贺耀祖的官邸确实不大方便。郭传鳞没怎么犹豫拱拱手道:“多谢贵上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择日不如撞日郭教头何不今天就去呢?” “总得跟知府大人知会一声。” 张元微笑道:“邓茂邓将军已经跟贺知府打过招呼了郭教头不必等他回来。鄙上的意思今晚想请郭教头过去一来看看宅子是否中意还缺什么东西二来备下一桌宴席为郭教头贺乔迁之喜。”言辞之中不容他推脱。 郭传鳞心中有了底他猜想衡河一线的战局当在韩兵掌控中胡观海的头颅也摇摇欲坠事态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淮王动心了要将他置于掌控下以免错失良机。至于贺耀祖他的用途就是掩人耳目牵线搭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是时候抛开他了这位知府大人不是成大事的人最好把他蒙在鼓里以免留下隐患。 郭传鳞找到李七弦简单收拾起行囊随张元离开贺府绝尘而去。 淮王购置的宅子在扬州城南背山面水林木翳荟郭传鳞虽然不懂风水也知道这是藏风聚气的胜地。宅子不大里外三进院落构筑得四平八稳一木一石都十分考究布局内敛而不张扬。 李七弦忍不住道:“这地方很好。” 郭传鳞道:“喜欢就多住一阵。” 张元听若不闻一路引他们来到西花厅停下脚步半侧着身恭恭敬敬道:“鄙上在里面等候教头。” “有劳张先生了。”郭传鳞把李七弦留在厅外独自前去觐见淮王。 西花厅内淮王梁治中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湖中残荷神情怡然自得。自从来到淮扬封地置于胡观海的监视下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郭传鳞跪地叩见道:“小民郭传鳞见过淮王。” 淮王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抬手虚托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不必多礼。听说有刺客行刺没有受伤吧?” “侥幸逃过一劫那刺客已被小民擒下。多谢王爷遣张先生相助才问得明白。”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郭传鳞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道:“那刺客是华山派掌门厉轼的徒弟姓冯名笛外号‘辣手观音’论辈分当是小民的师叔……” 淮王举手阻止他说下去道:“这些留待以后再说难得月色这么好不要谈煞风景的事。” “是。”郭传鳞领悟过来淮王是个上位者上位者不关注细枝末节来自华山派的威胁当是邓去疾之属考虑的事。 淮王饶有兴致道:“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很不错房屋建造得精细考究不难难的是沉稳内敛与周遭景致浑然一体。” 淮王拊掌道:“说的很好不愧是韩先生的弟子这宅子是特地为你购置的地方虽然不大胜在幽静隐蔽也算是扬州城外第一等的好去处了。” “多谢王爷厚爱小民愧不敢当。”郭传鳞越发笃定淮王如此屈尊礼遇看来一切正如韩先生所料大事将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报之以李 淮王谈性正浓话题不离淮扬的风俗掌故郭传鳞对此所知甚少只有听的份唯唯诺诺没机会插嘴。伴君如伴虎虽然很长见识念及淮王身上的仙符郭传鳞总有些膈应仙城像一座大山牢牢压在头顶在修道者的法术跟前江湖功夫有如小孩的把戏根本不值一提这令他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夜色渐浓张元引着一干奴仆摆上酒宴。菜肴不多每一盘都是地道的扬州风味精致整洁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醇香浓厚回味悠长。郭传鳞尝了几筷子觉得似曾相识这几道扬州菜的风味似乎是出自刘大家之手。 淮王酒量很大心情舒畅放开量喝了整整一坛女儿红眼神依然清澈如水。郭传鳞酒到杯干陪着他一杯接一杯猛灌后劲涌上来渐有些醺醺然。 淮王道:“埋在地下十几年的女儿红坛子里的酒液只剩下一半旁人都兑了清水喝你我喝得是原液加倍醇厚也加倍醉人。” “是王爷法眼无差这酒上口不觉得冲后劲比老白干都大。”不知是不是醇酒的缘故郭传鳞浑身燥热舌头不大利索好在神志还十分清醒。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淮王应该不至于在酒中下药吧? 淮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眼神炯炯逼人笑道:“你可听到衡河一战的消息?淮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胡观海死在乱军中我那位大哥啊呵呵折了一条得力臂膀!” 他所说的“大哥”就是当今天子所立的储君梁治平直到此刻淮王才遏制不住兴奋亲口透露了战况。闵逵既死“鹰线”已断郭传鳞虽是初次得闻却不露惊讶之色显得成竹在胸他起身为淮王斟满美酒奉敬一满杯为淮王贺喜。 淮王仰头饮下杯中酒长长舒了口气淮军覆灭中原空虚天京犹如敲碎硬壳的核桃邗军随时都能借“清君侧”之名北上。但这还不够他还要等等胡人南下等河北三镇局 势危在旦夕等天京城中的父君按捺不住急调邗军北上。 他目视郭传鳞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沉声道:“令师果然是信人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当年韩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隐于天京城后宫内身份尊贵非令师可撼动。” 淮王的生母乃当朝皇后母仪天下众矢之的自然不会干涉朝政天子后宫佳丽三千称得上“身份尊贵”这四字的寥寥无几呼之欲出。郭传鳞目光闪烁顺着他的口气猜测道:“莫不是嫔妃之属?” 梁元昊后宫有一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皇后以降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俱是正一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已是正二品能让淮王说一句“身份尊贵”当为四夫人之一。 淮王徐徐道:“后宫之中有一人虽非皇后贵似皇后令师如有意深查扬州韩府谋逆案不妨从此入手或有眉目。”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明说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不过以韩兵的心性手腕不难查个水落石出郭传鳞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淮王是不是存了为其母扫清障碍之意?君王后宫是天下最藏污纳垢之地连嫔妃都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大族抄斩满门这等勾心斗角的勾当还是留给韩先生去伤脑筋吧。 只是他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回夹关?伤脑筋啊伤脑筋! 淮王只说风月不再谈正事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上喝了一坛又一坛越喝眼神越透亮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魏通判的千杯不醉是天赋异禀淮王的千杯不醉十有八九是体内仙符使然郭传鳞奉陪了半宿半是真醉半是装醉好不容易熬到终席这才踉踉跄跄回房歇息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撤去残席奉上热茶淮王喝了几口兴奋之情荡然无存低头沉思片刻随口问道:“郭传鳞此人你觉得如何?” 张元垂手立于一旁斟酌道:“性情坚忍心狠手辣却并非绝情无义可笼络不可胁迫。韩兵收了个好徒弟青城派可望中兴。” 淮王微微颔首韩兵与郭传鳞是两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不容有失“辣手观音”冯笛潜入扬州城行刺事发突然令他有些恼火。这背后有没有东宫储君的身影还是纯粹的江湖仇杀已经无关紧要了当此关键时刻必须斩断华山派伸出的黑手以免横生枝节。 他屈指轻轻敲击着窗棂道:“断了一条臂膀还有另一条邗军若遣一支偏师夜行昼伏千里奔袭能否一举剿灭华山派?” 张元不觉皱起眉头权衡利弊思忖片刻道:“华山派持白道牛耳声名显赫在江湖的势力极大背后又有仙城撑腰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机不妨寻个由头暗中掣肘让他们无暇旁顾也好消停些。” “哦如何掣肘?” 张元道:“华山派有意合并泰山、衡山、嵩山、恒山组成五岳剑派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明里暗里反对者非是少数由此入手事半功倍。”他知晓淮王心性着眼大局大势细节自有一干属下谋划只看结果无须多说。 淮王颔首应允将此事交由张元处置想了想又问道:“河北三镇近况如何?” “河朔羊氏经营河北三镇根深蒂固如今铁了心站在东宫一边要人给人要钱财给钱财心腹之患最好及早拔除。”河朔羊氏与华山派不同没有仙城扶持只是寻常的豪商大族有道是官商勾结羊氏在朝中定有内援说不定还是什么炙手可热的高官但在一心夺去大位的淮王跟前不值一提说灭也就灭了。 淮王挥挥手道:“让邓将军便宜行事动静小一些莫要暴露了行踪。” 张元应了个”是“河朔羊氏的命运就此定了下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大树底下好乘凉 酒意很快消退迷迷糊糊睡不熟郭传鳞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夜正深沉风声水声虫声如泣如诉一具温软的身体紧贴后背手臂搁在自己胸前细微的呼吸吹拂着耳垂有点作痒。 那是小师姐李七弦。 郭传鳞渐渐松弛下来脑海中浮现一些破碎的片断仿佛发生过又仿佛在梦中不是十分真切。上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时候?大概有很多年了吧……那时他还年轻。 篆香冉冉帷幄低垂被褥馥郁他静静倾听身旁女子的呼吸记起是李七弦把他扶进卧房为他除去身上的衣衫细心地服侍他睡下。此刻她正依偎在他身旁毫无保留敞开身心像小兽依偎着主人。 郭传鳞转过身去在她香甜的唇上亲吻了片刻李七弦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又不愿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别转头去不一会又睡着了。有他陪在身边挡风遮雨她很放心。 淮王的女儿红很好虽然迷糊了一阵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睡意荡然无存郭传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韩兵成功地歼灭淮军砍下了胡观海的头颅作为回报淮王也提供了他盼望已久的信息。 虽然没有明说韩家灭门惨剧的幕后黑手十有八九是梁元昊后宫中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之一虽非皇后贵似皇后这八字十分关键问题在于“鹰线”已断他该怎么把消息传到夹关?郭传鳞睁着双眼望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变淡黑幕层层褪去变成深浅不一的灰一缕缕橘红透入窗棱朝霞似锦天亮了。 “你一整夜都没睡吗?”耳边响起了李七弦慵懒的声音。 “嗯酒喝多了反倒有些亢奋只眯了一小会。” “偶尔放松一下也好不然就太累了。”李七弦钻入他怀中将下颌磕在他胸口。 郭传鳞把手伸进她衣衫里轻轻抚摸她青春滑腻的肌肤李七弦本能地躲闪了一下绷紧的身体随即松弛下来闭着眼睛问道:“冯师叔……她都说了些什么?”先前有外人在场后来郭传鳞又喝醉了她始终没机会问起。她并不知道冯笛已化作一滩黄水渗入地下只道小师弟看在秦榕的面上偷偷放她走了留下一条手臂也足以惩戒了。 郭传鳞道:“踏上这条不归路就不能再回头了。你就不关心她的下落吗?” 李七弦闻言心中一颤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强自按捺下惶恐咬着牙道:“冯师叔莫不是……已经……” 郭传鳞想了想道:“她性情刚烈嘴很紧没能熬过严刑逼供昏死过去再也没醒来。尸身已经处理掉了日后华山派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痕迹。” 李七弦手脚冰凉一颗心怦怦乱跳道:“会不会给贺知府父女惹上麻烦?” “也许吧大树底下好乘凉就知府大人有没有远见及时找到靠山了。” 郭传鳞并没有刻意瞒着她这些日子耳濡目染李七弦隐隐猜到小师弟所说的“靠山”乃是淮王梁治中她自知见识浅薄生怕误了复仇大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隔了良久郭传鳞才道:“那天师父离开十八里坪并没有直接去朝阳岩面见掌门而是先往孝子峰见了冯师叔一面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终于来了!李七弦牙齿打战声音颤抖道:“什么……奇怪的问题?” 郭传鳞语气平静一字一句道:“师父问冯师叔她是否确定当年在落雁峰后山侮辱她的男子正是青城派掌门韩天元她有没有看清他的容貌或是认出他的武功。他还追问韩天元在侮辱她时都做了些什么是什么姿势有没有异乎寻常的举动……这些陈年旧事是冯师叔心底碰不得的逆鳞奇耻大辱她勃然大怒立刻拔剑跟师父拼命。” 李七弦惊呼一声忙用手捂住小嘴满脸惊骇。 “师父早有防备冯师叔就算拼命也不是他的对手华山派向来讲究长幼之节她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很快就清醒过来不再咄咄逼人。” “师父见她冷静下来才说了自己的怀疑当年青城派掌门韩天元仗着‘双撞劲点穴手’先后奸污了秦师叔祖和冯师叔那是华山派永远都洗不掉的耻辱。韩天元死后十多年青城派唯一的漏网之鱼也就是韩天元的侄儿韩兵重现江湖寻仇报复在华亭镇奸污了米行老板钱谷良的独生爱女接着潜上落雁峰对嵩山派掌门丁双鹤的孙女丁茜下手前后至少有四名女子落入韩天元韩兵师徒之手。” 李七弦听郭传鳞转述父亲的言语想到他已经沦为掌门的剑下冤魂非但身败名裂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心情一阵激荡珠泪簌簌落下低声抽泣 难以自制。 “当年是师父最先在落雁峰后山找到冯师叔的他也仔细检查过钱家小姐的尸体此二人受辱的情形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说如出一辙。” “什么如出一辙?” 当日李一翥在钱家祖坟开棺验尸郭传鳞亲眼目睹记忆犹新他犹豫数息说了几句尸体上留下的痕迹道:“当时师父问冯师叔如果说内功剑法可以师徒相传毫不走样难道连奸污女子的手法癖好也是如此?” “咦?”李七弦显然没能明白。 郭传鳞搂住她的腰肢没有细说下去她毕竟年轻见事有限李一翥话里的言外之意他听得明白冯笛也听得明白没有人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嗜好言传身教更何况韩天元与韩兵还是叔侄关系避讳应该更多。 “总之师父认为凶手从始至终只有一人不是韩天元韩兵师徒二人先后下的手。” 李七弦大吃一惊道:“爹的意思……凶手难道……难道是另有其人?” 郭传鳞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道:“冯师叔说她不相信师父的话板起脸把他赶出了孝子峰其实她是听了进去心中存有疑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否则的话以她火爆的脾气即使不当场发作也会立即赶到朝阳峰请掌门主持公道。” “这么说来……冯师叔没有把这些告诉掌门师祖?” “没有她守口如瓶对谁都没说。”郭传鳞叹了口气她什么都没说然而李一翥去朝阳峰面见厉轼揭开了盖子到头来落得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是这样啊……”李七弦忽然觉得冯师叔也是个可怜人身受凌辱背负着太多的东西没有什么人能够依靠致死都放不下执念就像她从流沙帮逃出来时一样。如果没有侥幸遇到郭传鳞她会怎样?世人的心怎会如此险恶?想到这里她更加用力抱紧了他的胳膊。 脑子里很乱心跳得很快李七弦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真相她把头埋在郭传鳞胸口闷声闷气道:“如果爹爹是对的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郭传鳞意味深长道:“是啊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谁都没有试图说出那个威望极高众人敬仰的名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天不从人意 十三镇魂针入脑没有秘密可言郭传鳞从冯笛口中得到的东西远不止这些。李七弦虽非大户人家出身毕竟是李一翥的掌上明珠在落雁峰十八里坪从小到大倍受呵护她虽聪明伶俐终究未经磨砺不是坚忍缜密的性子有些事他来承担就够了就让小师姐轻松一些不要背负太多的东西。 从一开始郭传鳞就没打算让冯笛活着离开既然是唯一一次盘问的机会那就问得彻底些不管有用没用逼着冯笛一股脑说出来。 女人脑子里装着很多没用的东西风花雪月多愁善感即使侠女也不例外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冯笛絮絮叨叨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像覆水于平地四散蔓延毫无主旨可言为此郭传鳞不得不频繁打断她把她拉回到关键要节上。 李一翥的拜访印象深刻冯笛讲得大体完整除此之外她还吐露了一段十年前的旧事。 秦守邺的长姊秦守贞与她那过继给姻亲的幼妹冯笛特别投缘她毫不藏私非但把玉女剑的心得倾囊相授连自己的秘密都愿意跟她分享。在一次闲谈中秦守贞不小心说漏了嘴告诉冯笛她有一个心上人是青城派掌门的得意弟子不过她不肯说出姓名并再三要求冯笛守口如瓶尤其不能告诉她的师父厉轼。 秦守贞年岁渐长钟意少年郎亦在情理之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江湖儿女不讲究定聘彩礼你情我愿走到一起多半由师门出面操办冯笛自然乐意为她保守秘密她隐隐觉得嫉妒不知是谁窃取了长姊的芳心。 当时青城派在武林中名声甚佳并无劣迹掌门韩天元又是百年难得的天纵之才武功剑法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青城派因他声名鹊起独立天南。在白道联手围剿武林公敌三阴教一役中韩天元凭一己之力以“松风剑法”和“摧心掌”击毙教主阴覆天把青城派的名声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华山掌门翁孤山甚至听到这样的声音认为华山派应当与新崛起的青城派联手压过少林武当泰山嵩 山诸派执武林牛耳。 冯笛曾听师祖说起青城派的武功讲究循序渐进先拳法后内功最后练剑中人之资从黑发练到白头剑法上的造诣还不及本派青年弟子。她很好奇那韩天元正当壮年武功之高远胜青城派历代祖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守贞既然与青城弟子两心相印想必有所知晓冯笛偶然问起秦守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韩天元惊才绝艳“双撞劲”进展奇速松风剑法在他手中威力非同凡响堪与本门少阴、朝阳、落雁、莲花、云台、玉女六路剑法相媲美。 冯笛听闻长姊对青城派剑法知之甚深身兼二家之长颇为羡慕央求她指点几招。秦守贞告诫她华山派的六路剑法博大精深绝不在青城派之下只要她肯下工夫不急不躁以她的资质天分迟早会脱颖而出不用羡慕别人。更何况青城祖师留下过遗训学了青城派的功夫就入了青城派的门遇到忧患灾衍不要怨。 那么秦守贞为何对“松风剑法”了如指掌?冯笛好奇心起问个不休秦守贞实在被她缠不过这才透露她之所以习得“松风剑法”是因为与心上人私定终身青城掌门得知此事做主替弟子下的聘礼。 少女情怀总是诗私定终身以“松风剑法”下聘礼令冯笛何等羡慕。她想当然地认为青城派与华山派的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长姊一生的幸福近在眼前。 然而天不从人意变故一桩接着一桩发生——先是秦守贞被蒙面人奸污羞愧之下拔剑自刎接着华山派尽出精锐剿灭青城派韩天元孤身闯上落雁峰把冯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惨遭凌辱痛不欲生——直到这时她才记起长姊的话。 那是怎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折磨倾五湖三江之水也洗不尽的耻辱在她的身心留下刻骨铭心的创伤这么多年来鲜血淋漓永远都无法愈合。每次夜半梦回冷汗淋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逃不走挥不去绝望像 无穷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从那时起冯笛的身体里就藏了两个人一个是被摧残、被毁坏、绝望无助的自己一个是疯狂、狠毒、视生命为无物的自己。 …… 迷雾一层层揭开翁孤山、厉轼、韩天元、韩兵、秦守贞、冯笛、李一翥相继登场扮演各自的角色述说各自的际遇渐渐拼凑出完整的图案郭传鳞终于触摸到真相真相只有一个真相令人震惊。 “天亮了是不是该起来了?”李七弦低低问道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身上有点发冷趴在郭传鳞胸口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圈。他们都猜到了凶手的身份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人心叵测道貌岸然据说地藏王菩萨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其实地狱早就空了恶魔都在人间。 郭传鳞察觉到她心情低落翻身将她抱紧亲吻着她的眼睛和嘴唇剥去单薄的衣衫。李七弦愣了一下半推半就旋即沉浸在情欲中迷失了自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郭传鳞昼出夜归在扬州城的街头巷尾闲逛寻找韩兵埋下的暗子“鹰线”至关要紧扬州城定不会只有“闵逵”一头乌鸦若说韩兵没有后手未免太过小觑了他! 知府大人的官邸少了一个拳棒教头波澜不惊除了寥寥无几的知情人谁都没有在意。约定的日子不期而至心情起落犹豫再三贺兰把自己锁在闺房中枯坐一整夜没有去湖边的歪脖子柳下与郭传鳞私会。很多理由促使她放弃这次冒险不管怎样夤夜与一名相识未深的男子会面终究有悖于常理。 她永远不知道郭传鳞有没有在夜色最浓的时候站在风露中等待一个女子她也没有勇气出现在他跟前问他是不是喜欢过自己。少女情怀总是诗但诗不能做一辈子人总要成熟对贺兰来说她放弃了生命的一种可能选择了循规蹈矩更稳妥更平安的生活一夜长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当面锣对面鼓 午后熙暖的阳光照落花架藤萝在风中摇摆光影缭乱郭传鳞坐于石鼓凳上任凭凉意一点点蔓延。 韩兵夜上落雁峰神不知鬼不觉掳去郭、秦二人令厉轼极为恼火他动用了手头所有的明线暗线花了大力气追查闵逵的下落下死命令斩草除根不留活口冯笛不折不扣做到了这点。闵逵的尸体已被官府移走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厨子四个僮仆尸体都抛在后院的井中塞得结结实实。 至少在阴间闵逵还有人服侍。 郭传鳞里里外外彻底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闵逵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鹰线”在夹关和扬州两地传递消息。现在这条线彻底断了他悬于半空上不上下不下束手无策。 韩兵谋事向来审慎扬州之地如此关键潜伏的“乌鸦”肯定不止一只目前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等待另一只乌鸦看到约定的暗记主动找上他。 独自一人行走街头巷尾像一滴水淹没在江湖中没有人留意自由自在郭传鳞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凡事尽人力听天命他已经做好了自己那一份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命运了。 这一日天高云淡丹桂飘香郭传鳞沿着栉比鳞次的商铺走了一回看了一路觉得腹中有些饥馁随便拐进一家叫“杜记”的小酒馆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午市早就结束夜市还没有开始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冷冷清清连小二都不知躲到哪里去打瞌睡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老板杜兴不愿怠慢生意一壁厢叫厨娘赶紧动手做菜一壁厢亲自送上热粥请客人先垫垫饥。 热粥鲜美异常是熟悉的味道郭传鳞举箸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老板叫来问他这粥是谁做的。“是贱内精心熬制的客官还满意吗?”杜老板颇为得意这不起眼的一碗粥是他生意兴隆的秘诀不知赢得了多少回头客。 郭传鳞点点头道:“粥煮成这样也不容易了不过火候还差了少许算不得上品。” “客官可尝得出这是什么粥?”杜老板显然不大服气不过和气生财他并没有反驳。 “扬州韩府传出来的蛼螯粥对吧?” “客官真是好眼力!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韩府了。”说话间工夫一名中年厨娘从后堂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只螺钿漆盘面目也只平常神情温婉眼梢眉角已有不少皱纹。 “芸娘怎么你来上菜!佶儿呢?” “他出去散心了。”芸娘把几盘热腾腾的小菜摆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郭传鳞。她听客人说蛼螯粥的火候差了少许这是事实午市的生意特别好她有些忙不过来熬粥时火稍微大一点没想到对方如此知味竟尝了出来。 杜老板叹了口气嘟囔道:“小兔崽子一定又跑到太白楼去讨没趣了……” 芸娘微微皱起眉头她知道丈夫对刘大家没什么好感但儿子偏偏看上了她的侄女刘荷三天两头往太白楼跑爹娘的话根本听不进耳又有什么办法。儿大不由爷况且刘荷她也见过性情长相并没什么不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高攀不起。 郭传鳞提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尝了几筷子菜肴虽然是小酒馆芸娘的厨艺却不容小觑她在淮扬菜的风味上自出机纾别有一番滋味。 无移时工夫郭传鳞把酒菜吃得干干净净。杜老板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还要些什么?”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脸色苍白悲痛欲绝。 杜老板顿时无名火起顾不得有客人在场板起脸训斥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还是芸娘心细见儿子脸色不对劲急忙问道:“佶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佶哽咽道:“小荷……小荷她……” “她怎么了?”芸娘心中一沉以为刘荷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她不在太白楼了……她被人抢走了……” “被谁抢走的?”芸娘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可是扬州城啊! 杜佶几乎要哭出来心慌意乱道:“不知道……那人来头很大连刘大家都不敢报官……小荷小荷她……” 杜老板最 见不得儿子这副窝囊相挥挥手道:“快扶他进去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芸娘歉意地看了郭传鳞一眼推着儿子往后堂走去母子连心着实有些心酸。 郭传鳞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是你儿子?” 杜老板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就这么一个儿子本想把酒馆交给他打点不过他那性子——唉唉……让客官见笑了!” “令郎莫不是看上了太白楼的刘荷姑娘?” 杜老板双手乱摆道:“那小子是癞蛤蟆想——刘荷姑娘是刘大家的侄女将来迟早要执掌太白楼的咱们做小本买卖一年忙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高攀不起!” 郭传鳞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相逢即有缘我倒是知道刘荷姑娘在哪里有办法让令郎见上一面。” 芸娘恰好听到了这句话急忙拉住儿子的衣袖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杜老板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客官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 杜老板犹豫了半晌终究是心疼儿子吞吞吐吐道:“若是客官能玉成此事……” 郭传鳞打断了他道:“玉成谈不上刘荷姑娘也不是被强抢去的刘大家没说清楚令郎也是听岔了。见上一面当面锣对面鼓刘荷若没这个意思令郎还是早点死心为好。” 杜老板一叠声称是。 郭传鳞道:“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有一事相求。” 杜老板心头一跳强笑道:“客官请说……” “尊夫人的蛼螯粥风味绝佳我想请她把这熬粥的手艺传授给一个丫环以后足不出户就能尝到此等美味。” 杜佶眼睛发亮拼命摇着母亲的手臂要她答应下来。 芸娘叹了口气举步回到丈夫身边道:“客官认识刘荷姑娘吗?” 郭传鳞微笑道:“巧得很我新聘的厨娘正好是太白楼的刘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胳膊扭不过大腿 黄昏时分正当生意最好的夜市杜老板破例熄灯打烊雇了一辆马车随那郭姓客人前往扬州城南的私宅。 本以为小荷被权贵夺去从此再无会期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杜佶心中五味杂陈既忐忑又庆幸他双手轻微颤抖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芸娘却怀有深深的担忧刘大家何等心高气傲怎会容许侄女弃下太白楼去当一个小小厨娘?对方一定是深藏不露的大人物逼得刘大家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敢在儿子跟前抱怨几声惹出这一场是非来。侯门一入深似海刘荷屈身当了厨娘哪里还出得来?那郭姓客人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当真只为一碗蛼螯粥? 但为了儿子她只能赌上一把。 马车拐了个弯驶入郁郁葱葱的山林沿着山路逶迤盘旋而上停在一户年代久远的大宅子前。几名精干的僮仆上前见过郭传鳞照他的吩咐引杜老板一家入内到花厅奉茶歇息。 芸娘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厅内的桌椅摆饰就清楚主人的身份。她急忙阻止杜佶坐下拉着丈夫和儿子站到下首嘱咐他们耐心等待千万不要流露出急躁的情绪。 “娘这是做什么?咱们又不是下人!”杜佶觉得既然主人邀请他们来就没必要这么拘谨万一让刘荷瞧见会很没面子。 芸娘指指悬挂在西墙的一幅字低声问道:“你可知道那幅字出自谁人之手?” 杜佶举头望去只见上面写了一首五言诗“急水推沙白江山无忘怀。临池空羡鱼未老独登台。”结体大开大阖笔划纵横决荡力透纸背。他虽然出身低微从小跟着芸娘读书写字于笔墨诗词也有所涉猎细细揣测诗中似乎有豪情万丈戛然而收的意味。 芸娘低声道:“那是淮王的手笔虽然没有落款和印章不过……不会错!” 杜佶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郭传鳞临时起意将杜氏一家老小邀至府中低头忖度片刻正打算去叫李七弦忽听得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蹑手蹑脚似乎不欲让自己发觉。他佯装不知任凭一双温软的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要我猜猜你是谁吗?”他微笑着问道。 李七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呵呵故意猜错逗我玩的话你会猜是谁?” 郭传鳞不上她的当转身去搂她的腰李七弦红着脸躲开去埋怨道:“早出晚归整天在外面晃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闷都闷死了!” “先招呼花厅的客人明天我带你去城里散心尝尝淮扬菜的风味。”郭传鳞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薄施粉黛衣饰也精美异常与以往“清水出芙蓉”不同。 李七弦隔着窗牖远远打量了几眼问道:“是你的朋友?” “不是。年纪大的两个是‘杜记’酒馆的老板和厨娘男的姓杜女的叫芸娘年轻的那个是他们的儿子杜佶。” 李七弦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郭传鳞并不是热情好客的人他做每件事都有目的。“要整治酒席宴请客人吗?”她猜测后厨的人手不够因此请他们来帮厨。 郭传鳞捏捏她的鼻尖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厨娘是谁?” “太白楼的刘荷我听说是淮王特地遣人向刘大家要来的。”吃了几顿鲜美清淡的维扬菜李七弦对新来的厨娘心生好奇问明来历还特地去后厨见了她一面。她对刘荷的印象很好整洁清爽温婉沉静有大家风范。 郭传鳞道:“也是凑巧听说杜佶看上了刘荷一心想娶她进门正好我要问芸娘几句话就把他们都请来了。” 李七弦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关键脱口问道:“芸娘是什么人?” “她会煮地道的蛼螯粥应该是当年扬州韩府遣散的下人。你去把刘荷叫来让她稳住杜佶然后把芸娘邀至后厨就说要向她请教煮蛼螯粥的手艺。” 听到“蛼螯粥”三字李七弦顿时记起爹爹和师兄葛岭镇程三桌前尘旧事像一场 褪色的梦。她定了定神眼波流转下意识道:“你若是喜欢蛼螯粥我每天都煮给你吃!”这不是撒娇也不是客套而是真心诚意这么想血仇是一把双刃剑伤人又伤己李七弦觉得很累只想陪在小师弟身边把自己把一切都交托给他。 郭传鳞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这双手不该拿菜刀这双手是用来握剑的。” 李七弦心中一凛她意识到自己不对劲这些天来锦衣玉食不知不觉复仇的意志日渐消磨从什么时候起她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而忽略了自己背负的深仇大恨?她低下头握紧了拳头让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刺入掌心喃喃道:“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的……” 郭传鳞捏捏她的下颌低声道:“放心一切有我在终有一天我会帮你手刃仇敌为师父报仇雪恨的。” 李七弦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转身向后厨奔去。是的小师弟会帮她但她也不能做缠绕大树的菟丝子若是连这点心气多没有她怎么对得起惨死的爹爹?她又凭什么与秦榕争?莫名的意气在胸中决荡仇恨和好胜糅杂在一起令她充满了斗志。 胳膊扭不过大腿淮王一道旨意刘大家纵有千般不情愿也只能将刘荷送入郭府洗手作厨娘。她多长了一个心眼打听明白扬州城南的这一户依山傍水的府邸并非淮王的外宅而是赠予一郭姓教头的私产。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受得起淮王如此厚礼?她老于世情长袖善舞隐隐觉得其中水/很深郑重关照侄女谨言慎行莫要触犯了禁忌惹祸上身。 刘荷是聪明人平日里耳濡目染临行又得了刘大家一番叮嘱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自打来到郭府后她老老实实当好自己的厨娘不多说不多看多半闷在小院里与贴身服侍的小丫头厮守只在黄昏后去后花园闲走一圈看看湖光山色。 因此当李七弦找上她转述郭传鳞的吩咐时她没有流露半点惊讶打定主意一口回绝杜佶的痴心绝不留任何是非口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富贵冷灰 郭宅的后厨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应厨具摆放在固定位置井井有条最显眼的是七把大小形状各异的菜刀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木柄上镂刻着一朵半开的菊花那是太白楼的标记扬州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消失芸娘开始相信刘荷真的在这里屈尊当一名厨娘。 “那姓郭的客人难不成是淮王的……不不像淮王何等尊贵怎会容许子嗣有江湖人的习气……”芸娘心中转着念头言谈愈发谨慎在意。 李七弦客客气气向她讨教烹煮蛼螯粥的方法芸娘也不藏私取了粳米和糯米各半从淘洗开始仔细教她煮粥的要领。 水米入罐煮至沸腾适时投入撕碎的蛼螯少许料酒祛除腥味最后入盐调味。芸娘指点道:“煮蛼螯粥的关键在于火候务须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其中的分寸只有多试几次才能把握。” 李七弦用心记忆她是真心诚意向芸娘讨教希望将来能亲手煮粥给郭传鳞喝。握剑的手不应当拿菜刀那会磨灭复仇的意志但无论是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是唤醒她身心的郭传鳞都不会希望看到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仇恨。 灶头的粥罐汩汩有声李七弦掀起盖子隙一条缝热气一团团涌出水米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平添些许温暖。 当郭传鳞踏进厨房时芸娘并没有吃惊她早就料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蛼螯粥只是一个由头戏肉才刚登场她垂手站在灶台前耐心等待郭传鳞道出真正意图。 李七弦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边郭传鳞接过尝了几口颔首表示认可朝芸娘问道:“这蛼螯粥的做法是从扬州韩府流出来的吧?” 竟然是为犯下谋逆大罪的韩府而来!芸娘心中一颤脸色微有些僵硬不敢隐瞒只得道:“是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韩府了。” 郭传鳞感叹道:“是啊富贵冷灰来得快去得也快韩家那么大的声势到如今只留下一碗蛼螯粥。” 芸娘低头不语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幕幕掠过脑海烈火烹油盛极一时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从云端跌落尘埃到头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又有谁能想到! 郭传鳞搁下蛼螯粥悠悠道:“早年你在韩府做过事吧?听你的谈吐应该不是什么低微的下役。” 芸娘沉默片刻涩然道:“一个专事煮粥的厨娘又能高到哪里去!” “哦你在韩府只管煮粥?” “只管煮粥也只会煮粥比起有的厨娘只管揉面有的只管切葱已经是复杂的活计了。” 扬州韩府鼎盛 之时食馔之奢华令人咋舌单揉面切葱就可见一斑郭传鳞不觉摇摇头他并不反对口腹之欲但讲究到这等程度未免太过浪费人力了。 “韩府像你这样的厨娘大约有多少人?” “内外厨房都算在内得有百把人这还不算那些为老爷夫人开小灶的厨子。” “韩府的直系都有哪些人?”图穷匕见郭传鳞终于切入了正题。 多年的旧案也有重见天日之时不知来人是为韩府翻案而来还是为了斩草除根。芸娘看了他一眼深知既然被对方找到就无可推脱况且隔了这么多年她有了丈夫和儿子韩府不值得她再拼上性命当下斟酌道:“韩家人丁兴旺单在扬州就有四支里里外外数百口人一时间也说不全不知郭先生要问哪一房?” 郭传鳞对韩家的详情所知有限想了想道:“就说说韩扬吧。” “那就是长房了韩扬是族长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岚次子名岭三子名岳都在朝中为官韩岚是文臣韩岭和韩岳都是武官具体官职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是很清楚。” “韩扬兄弟几人?” 芸娘道:“韩扬一辈的男丁有七八人说不清扬州的四支韩扬居长其下有韩护、韩拓、韩挺另外还有庶出的兄弟听说都在外地做生意除了祭袓外很少到扬州来。韩家祖上立下的规矩只有直系子弟才能住在扬州老宅里那些庶出的子弟和外房的远亲成年后都远赴他乡另谋出路只有出人头地得到族长首肯才能重新回扬州定居。” “韩扬庶出的兄弟中有没有一个叫韩天元的?” 芸娘想了一回摇首道:“没有听说过。不过韩家在扬州老宅的四房兄弟取的字里都有个‘天’韩扬字天相韩护字天佑韩拓字天微韩挺字天征。天元的话似乎是他们那一辈的人。” “韩扬的三个儿子是一母所生吗?” “是的都是正室李夫人所生。” “李氏是什么出身?” 芸娘似乎记起了什么迟疑道:“按说应当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不过奴仆私下里传言李夫人是出身江湖舞刀弄剑似乎是武林中人什么什么门派的弟子……” “青城派?” “是了青城派!李夫人祖籍川蜀嗜好吃辣从蜀中千里迢迢运了辣椒到扬州本地厨娘不会做川菜还特地从太白楼请了厨子来掌勺好端端一口铁锅用过一次就费了再也不能做淮扬菜……” “韩扬没有庶出的子女吗?” “没有韩扬洁身自好只纳过一名妾并未生育。” “我听说他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芸娘摇摇头表示她没有听说过。郭传鳞继续说道:“他叫韩兵打小托付给远亲收养偶尔回扬州在城南的一户老宅落脚据说也是韩家的产业由一个叫闵逵的伙计打点。” 听到“闵逵”这个名字芸娘不禁愣住了。 郭传鳞留意到她的异样追问道:“你认识闵逵?” 芸娘似乎有难言之隐沉默良久才勉强点了点头。 “说说他的事吧。” “闵逵……是为韩家干了几十年的老伙计最早跟着韩扬打点珠宝生意往来于胡地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兢兢业业很受倚重。后来老族长也就是韩扬的父亲因病撒手人寰韩扬必须回扬州主持大局接任族长之位就把生意交托给他的兄弟韩护闵逵也因此转投韩护手下做事。但韩护并不喜欢闵逵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就大发雷霆把他逐出家门让人奇怪的是韩扬知道了此事听之任之也没有维护他。至于闵逵在城南打点韩家的产业我倒没有听说过也可能是韩扬为了补偿他瞒着韩护暗中安排的吧。” 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闵逵被逐出韩府一事殊为可疑打狗还要看主人面韩护怎能不顾韩扬的脸面贸然将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赶走。韩扬、韩护兄弟二人十有八九是在演戏目的是让闵逵脱离韩府自立门户帮韩兵经营他那一份产业如果没有谋逆灭门那一档子横祸假以时日韩兵恐怕会从韩护手里接过珠宝生意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韩扬对这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可谓用心良苦!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一个专司煮粥的厨娘对韩家的事如此熟悉!” 芸娘犹豫片刻咬着牙道:“郭先生当年在韩府做事时闵逵……他是我的丈夫他待我不薄很多事都是他告诉我的不然我一个煮粥的厨娘怎会有如此见识。韩家被抄家查封后闵逵就不知所踪大家都说他死了我一个人流落街头没奈何只好找个老实人嫁了。” “那个老实人就是杜老板吧?” “是的当时他在路边摆馄饨摊我嫁给他以后才积攒起一些家当开了家小酒馆。” “这么说来杜佶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了?” “他是杜兴的前妻所生这么多年我没有生育早把他看成自己的儿子指望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往事随风去 李七弦以手支颐有一句没一句原本听得漫不经心及至芸娘道出她与闵逵曾是夫妻如今劳燕分飞不禁打了个激灵她听郭传鳞说起过闵庄主闵胖子的事原来二人同在扬州城的天空下却相互不知!不也许有所察觉街头巷尾偶然相遇惊鸿一瞥却如同陌生人般故作不知韩府灭门往事随风去他们谁都不想再与过去有瓜葛。 郭传鳞道:“半月之前闵逵死于一场凶杀凶手至今没有下落你可听闻此事?” 芸娘吃了一惊茫然摇摇头低声道:“听酒馆的客人闲聊说起最近城南出了一桩凶杀案死了四五个人我不知道他也……”闵逵被逐出韩府时芸娘并没有跟随他同去而是留在韩府继续煮她的蛼螯粥事隔多年往日的夫妻情分早就淡了只剩一些莫名的感伤如清风拂过心头。 停了片刻芸娘抬起头露出恳切的神情鼓起勇气道:“郭先生佶儿虽然出身市井但从小跟着我读书写字人品倒还不俗。刘荷姑娘的事……还望郭先生玉成。” 李七弦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言才说起前夫惨死后一句就为儿子恳求姻缘芸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又是怎么想的? 郭传鳞不以为意笑笑道:“如果刘荷本人愿意我当然不会反对。” 听了这句话芸娘愁眉稍展。 “刚才你说从小教杜佶读书写字你一个厨娘怎么会这些?” “是夫人教我的可惜我生性愚笨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韩扬的正室李夫人?” “是夫人嫁入韩府时年纪很轻言谈举止有一股爽利气与寻常的名门闺秀截然不同对我们下人也很公道从不颐指气使。” “她跟你很投缘?” “嗯夫人喜欢我煮的蛼螯粥也喜欢跟我聊天前前后后我服侍了她大概有五六年。” “她叫什么名字?” “嗯名字很怪叫‘泠风’三点水一个令字李泠风。” 李七弦差点跳起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江上柳污蔑李一翥是潜伏于华山派的奸细一口咬 定李七弦的生母是青城弟子蛊惑李一翥背师弃义李一翥为女儿取名“七弦”即是铁证。李七弦李泠风爹爹念兹在兹从未忘却之人难不成是韩扬的夫人李泠风? 韩府业已抄家灭族母亲难产早亡爹爹死于非命这一场风花雪月的旧事已无人知晓。李七弦一时间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滚落脸庞。 郭传鳞看了李七弦一眼对她微微摇首李七弦忙抬手抹去眼泪扭过头去咬紧嘴唇不令芸娘察觉异样。 停了片刻郭传鳞又问道:“大凡旧宅子总是从内部崩坏的风雨只是诱因韩家在灭门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 隔得太久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芸娘皱眉道:“当时韩家正当鼎盛之日族长韩扬在官商两途都很吃得开他的三个儿子在朝中为官权势一时无二。虽说家族大了难免良莠不齐总有贪赃枉法的子弟但韩扬一向铁面无私从不护短朝廷突然冠以谋逆的罪名一夕之间把韩家连根拔起实在很突兀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什么?” 芸娘壮着胆子道:“韩家富可敌国就像猪养肥了到年底宰杀没什么道理讲……” 郭传鳞心中转着念头“纵使韩家富可敌国朝廷眼红他们的财富也犯不着用这样杀鸡取卵的下策芸娘毕竟是下人见识浅薄不知韩家牵扯进怎样的泼天祸事中……”他耐着性子问道:“韩家没罪什么大人物吧?” “应该没有。不过我听说……听说……” “嗯?” 芸娘把心一横道:“听说他跟圣上的三位皇子关系都很好没有厚此薄彼。” 郭传鳞微微一怔反复盘问芸娘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确切的把握。他低头沉吟片刻心中有数韩府的灭门祸事并非无由一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青城派被连根拔起韩天元疯狂报复华山派怎会放着韩家这么个祸患不管二来身为臣子最忌讳的迟迟不站队左右逢源多方示好从表面看并没有厚此薄彼但对三位野心勃勃的皇子来说韩扬分明是不看好他们。有人铁了心要对韩家下手没人愿意从旁分说护佑韩家纵有权势在上位者眼中亦不过是三春绚烂花事 一场风雨便摧杀。 华山派手伸得很长在深宫之中犹有“虽非皇后贵似皇后”的强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降下谋逆罪名覆灭扬州韩府梁元昊耳根软性子懦弱也难怪淮王蠢蠢欲动觊觎九五之位。 芸娘所知有限郭传鳞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为难她喝过李七弦煮的蛼螯粥夸了几句让她领芸娘前往花厅与杜兴杜佶父子会合恭送回城。芸娘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忐忑之心她深知韩府抄家一事牵扯极大仅存的几个知情人也难逃灭顶厄运如今看来对方似乎并没有灭口的打算。 虽然不是很明白郭传鳞的用意刘荷还是遵照主人嘱托很好地扮演了安抚杜氏父子的角色当然在李七弦和芸娘回到花厅后把话挑明她立刻如释重负回绝了杜佶并且有礼貌地向芸娘暗示她的儿子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杜佶听出了她话中的决断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一颗痴心从云端跌落尘埃摔得四分五裂。从始至终刘荷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初他隔三差五往太白楼跑期望引起刘荷的注意有如跳梁小丑其实对她来说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已。 芸娘难过地向杜兴摇摇头她早该料到这个结局只是抱着万一的侥幸才陪丈夫和儿子来到这里。不论刘荷是真的瞧不上杜佶是贪图富贵甘心邀宠还是迫于淫威不得不违背本心原因都不重要芸娘唯一关心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是否能平安离开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平平安安波澜不惊。 “为什么?”杜佶痛苦地追问。 刘荷垂着眼帘没有回答他芸娘叹了口气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你总该死心了吧!” “为什么?”杜佶盯着刘荷仍然不肯放弃。 李七弦实在看不过去了插嘴道:“因为她不喜欢你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这不该是故事的结局在小说和戏文里明艳动人的少女总是陪在主角身旁无论富贵或贫困始终不离不弃……杜佶慢慢蹲下来双手抱住头无声的抽泣起来。 李七弦鄙夷地扁扁嘴心想遇到点挫败就哭没出息还算不算男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人生一世 刘荷歉意地望了杜佶一眼轻手轻脚退出了花厅把客人留给李七弦招呼。她只是一名厨娘理当留在灶台前打理菜刀砧板“洗手做羹汤”而不是到厅堂抛头露面与人为难。后厨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然而当她推开虚掩的木门时却发现她的世界还有另一个人在。 郭传鳞呆呆地站在灶头前望着煮粥的陶罐出神粥已经喝完了残留的香气犹未散去。刘荷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正待回避忽听郭传鳞叫住她道:“先别走——” 刘荷心头一跳低声道:“大人有何吩咐?”她倒并不担心有什么龌龊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刘荷自知容貌平常远不及大人身边那个妩媚动人的小丫环即便换口味打野食也轮不到自己淮王出手大方留在后堂的舞姬侍女环肥燕瘦又有哪一个不是佳丽美人! 郭传鳞吩咐道:“炒几个小菜我想喝点酒。” 刘荷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眉头微皱似有心事当下仔细洗过手忖度着做哪几道下酒菜。 郭传鳞忽道:“你回绝杜佶了?” “是大人。”刘荷有些心慌她担心郭传鳞出于某种目的把她许配给杜佶。刘大家把她送到此地她就不再是自由身违背不得主人之命除非是以死抗争。 “你怎么看他?” 刘荷略加思考小心翼翼道:“他虽是个男子但性情太过柔弱读过几天书没有一技之长离开父母的话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么说来他不是你的良配了?” “是……不是……不是良配!”刘荷担心主人误解顾不得矜持急忙表明心意敲钉转脚说清楚。 郭传鳞笑了起来道:“那么你心中的良配是什么样的?” 刘荷低声道:“我跟姑姑说过的一个人过一辈子不嫁人。” 郭传鳞有些意外追问道:“为什么?” 嘴里回话手头不停刘荷把焯过水的肋条连同辅料一并投进砂锅用湿透的宣纸沿锅盖蒙严实一边想一边道:“人各有志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后厨忙活钻研食谱烹饪掌勺嫁人结婚生子的话未必遇得上良人就算运气好遇上良人也得侍候公婆相夫教子时刻以他们为重就不能当一名最好的厨娘了。一个最好的厨娘是不能分心旁鹜的。” “只是为了当最好的厨娘才不愿嫁人吗?” “嗯。”刘荷麻利地起油锅三下五除二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肉片从酒缸舀了一壶“女儿红”端上一旁的小桌摆好杯盘碗筷侍奉他先喝上几杯。 郭传鳞斟满美酒慢慢喝了一杯尝了几筷子下酒菜赞不绝口。他是河套人吃不惯清淡的淮扬菜这一盘青菜一盘肉片加了北方常见的蒜椒调味炒得鲜辣爽口很合他的口味。 喝了大半壶酒郭传鳞道:“我觉得你是心高气傲不愿成为男人的附庸吧。” 这句话一针见血刺在刘荷心坎上她顿为之色变停下手仔细寻思片刻幽幽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兴许是这样的吧……大人我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 “遵从本心何必去管别人怎么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认同那跟畜栏里的牲口也没什么差别。”离经叛道的想法从郭传鳞口中道来就成了天经地义的至理刘荷并不觉得他打的比方刺耳内心深处反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不过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不是容易的事女子尤难!” “我知道。姑姑原本打算把太白楼交给我打点她从不逼我嫁人。” “如果我逼你嫁给杜佶呢?” 刘荷提起衣袖为他倒了一杯“女儿红”动作有些迟疑不自信道:“杜佶……并不值得大人这么做吧……” “杜佶不值得我这么做如若是淮王呢?” 刘荷认真地想了想壮起胆子道:“胳膊拗不过大腿那就只好一死了之!” 郭传鳞点点头不再问下去坚守本心宁折不弯刘荷有这样的心性他很是欣赏只要力所能及他愿意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保护下看她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小小的太白楼又何足挂齿毕竟像她这样有自己想法又愿意付之行动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 主人不是寻常人今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刘荷偷偷松了口气又端上一盘豆腐一盘羊肉接下来就只等砂锅里的炖汤了。 窗外是黝黑的夜空寒星闪烁万籁俱寂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而至李七弦推开门嗅到菜肴的香气嚷道:“好啊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喝酒把客人丢给我招呼真过分!” 刘荷微微一怔心中好生奇怪这小丫环明艳无双恃宠而骄毫无下人的自觉有朝一日容颜老去又会是何等下场?旁人的事也轮不到她置喙当下在主人对面摆上一副杯筷李七弦大大咧咧坐下眉开眼笑郭传鳞提起酒壶为她斟上“女儿红”招呼她慢慢喝。 李七弦夹了一筷子豆腐送进嘴里尝了尝眼前一亮道:“辣辣的好吃!嗯还放了蛼螯鲜得很!” 郭传鳞道:“杜兴芸娘他们都走了?” “走了送了他们一封银子省得背后说嘴。杜佶心不甘情不愿一脸委屈显得我们像大恶人似的拆散了大好姻缘!” 刘荷闻言坐立不安有些尴尬李七弦瞥了她一眼摆摆手道:“不关你的事是那姓杜的小子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刘荷越发觉得尴尬她一个伺候人的厨娘算什么天鹅不过她也知道主人身边的这个小丫环心直口快随口一说没什么坏心以她的容貌和受宠日后当个侍妾十拿九稳倒不能怠慢了。 又外人在李七弦留心不露端倪师姐师弟什么的绝口不提说些不相干的闲话陪着郭传鳞喝了几壶酒酒意上涌暂且忘却刻骨仇恨难得轻松了一回。 这是她短促的生命中屈指可数的几回沉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梁国严惩谋逆重罪一旦坐实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扬州韩府败落后老宅无人敢接手最重由官府出资推倒重建改造为一片街坊集市从外地迁士民入驻扬州本地人把那里称作“新韩集”。 郭传鳞和李七弦在新韩集逛了一整天盛极一时的大家族被一场风暴连根拔起彻底摧毁什么都没剩下来二人向附近商铺的老板和伙计打听消息但他们大都是五六年前迁入扬州的外来户对韩家的旧事一无所知。 黄昏时分他们踏进一家生意清淡的小酒馆点几个家常菜一壶自酿的米酒边吃边聊。李七弦不喜欢米酒的涩味尝了一口就撂下有一筷没一筷吃几口菜肴作陪郭传鳞自斟自饮无移时工夫把一壶酒喝完又叫了两碗素面当主食。 虽然这一天没有什么收获李七弦还是很开心能陪在郭传鳞身旁就算奔波劳碌也比孤零零一个人等他回来强。她抱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想成为对他有用的女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有这样她才能胜过温柔可人的秦蓉在他心中真正占据一席之地。 吃完面喝了几口面汤郭传鳞起身正待结账忽见一人摇摇晃晃撞进来趴在桌上大叫道:“小二……来……来一碗……醒酒汤……”瞧他的模样显然醉得不轻。 郭传鳞重新坐了下来低声问李七弦:“那醉汉莫不是贺府的管家柳易?” 李七弦看了几眼犹犹疑疑道:“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不过……” 话音未落又一人尾随他踏进酒馆四十来岁身形瘦削手里提一柄短刀鹰钩鼻眼眶深深凹陷嘴角带着嘲讽之意咧嘴笑道:“柳老二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躲着我干嘛?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那醉汉情知躲不过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大着舌头道:“你……你是……孔……孔帮主……”他声音颤抖含糊不清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害怕。 “是柳管家没错。”李七弦认出了他当初在贺府扮丫环时她与柳管家经常碰面偶尔也交谈几句倒是郭传鳞早出晚归跟他不是很熟悉。 酒馆外脚步声此起彼伏七八条壮汉堵得严严实实连后 堂都有人把守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显然是冲着柳易而来。 “逃什么逃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叫你撞在老子手上!”孔帮主大马金刀坐在柳易对面把短刀往桌上重重一拍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店小二端着一碗滚烫的醒酒汤站在一旁抖抖索索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说什么都不敢上前。柳易挥挥手道:“放……放下……”那店小二急忙伸长了胳膊把醒酒汤搁在他跟前一溜烟躲回后堂去。 柳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俯身凑到碗沿顾不得烫连喝了三四口神情稍许清醒一些哭丧着脸一声不吭。 “柳老二别装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 柳易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孔帮主小的就是……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敢……”酒气一阵上涌他急忙用手捂住嘴打了个饱嗝。 孔帮主屈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狞笑道:“躲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躲在扬州城要不是老天有眼凑巧撞上了还真当你死不见尸!嘿嘿嘿嘿说吧眼下干什么营生?” 柳易肚子里的黄汤都化作了冷汗陪着笑脸道:“小的有多少分量孔帮主还不清楚——不过是给人帮佣混口饭吃罢了!” “帮什么佣?” “嗐在一户大人家当管家挣几分辛苦银子。”柳易生怕糊里糊涂说错话忙又灌了几口醒酒汤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 扬州不是陇西强龙不压地头蛇孔帮主也不敢过于放肆虽说碰巧把柳老二堵在了酒馆里毕竟有外人在总不见得灭口他瞪了郭、李二人一眼目露凶光威胁道:“那边的一对男女识相的就当没看见乱说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他招手唤来两个壮汉正待把柳易押走郭传鳞起身走到桌旁笑道:“柳管家好久不见啊!怎么这是你的朋友?怎么不为我引荐一下?” 孔帮主眼中寒芒一闪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人不知趣凑上来真当老子离了陇西就不敢砍人?他拍案而起迎上郭传鳞的视线心中没有来一寒当即色变拱手道:“敢问兄台是哪一位?可是柳老二的旧相识?” 柳易顿时脸色大变如同白日见了鬼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是郭……郭……郭教头!” 孔帮主眼珠一转拍着柳易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柳管家劳驾引见一下——” 柳易哭丧着脸道:“孔帮主这位是……郭教头拳棒教头姓郭行四。郭教头这位……这位是流沙帮的孔帮主……” 柳易祖籍陇西秀才出身曾在流沙帮混过一阵充当狗头军师有一回利令智昏贪墨了帮中一笔小钱生怕被揪出来吃那“三刀六洞”的刑罚干脆远走异地辗转投入魏文涛手下狐假虎威日子倒也混得不错。 流沙帮在陇西人多势众帮主沙自砺之下还有孔睿、郑奎三、段合肥三位副帮主各自镇守一处分舵沙自砺和郑奎三办事不力连性命都交托在半途孔睿和段合肥趁机清除异己稳住陇西第一大帮的地位已没有余力再向外扩张了。 截杀朝廷命官是大罪眼下叛军四起朝廷风雨飘摇一时抽不出手来整治流沙帮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沙自砺死于非命罪名落到孔、段二位副帮主头上帮主之位是个大火坑谁都不愿往里跳。二人你推我我推你实在推脱不过去只得打个商量段合肥坐镇陇西孔睿远赴扬州打探消息威逼也罢利诱也罢试图说服贺知府不再追究此事暂时糊弄过去至于以后怎样以后再说。 孔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恰好在街头撞见醉醺醺的柳易一眼把他认了出来堵在酒馆里有心押到僻静处问个仔细不想歪打正着无巧不成书撞上了当日杀了沙自砺、郑奎三、欧阳棣三人的正主。 郭传鳞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流沙帮的孔帮主久仰幸会!孔帮主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扬州城露面你可知柳管家如今管的是哪一家?” 孔睿心头一紧下意识道:“难不成……是扬州知府贺大人?” 郭传鳞道:“正是孔帮主这回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把脑袋往虎穴中探!” 柳易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口不择言道:“郭教头救命!郭教头千万看在魏通判的面上千万救我一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元阴尸鬼 孔睿一时间啼笑皆非低低咒骂了一句抬手搔搔脑袋有些进退两难。不过他这次赶来扬州城不是为了追杀知府大人半途打劫未上任的命官也就罢了潜入任职属地刺杀大员完全是两码事老虎头上拍苍蝇边患再怎么严峻朝廷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姓沙的王八蛋拉了一屁股屎丢给老子擦他奶奶的这算是什么事!”他心中异常恼火脸上却挤出谄媚的笑容正待上前分说几句异变忽起—— 郭传鳞浑身一震眼中精芒闪动丹田内一点真炁回旋鼓荡反手按住刀柄杀意喷薄而出有如实质。孔睿“哎哟”大叫一声浑身寒毛根根倒竖以为大难临头对方忽起杀意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头顶“喀喇”一声巨响屋顶四分五裂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双足落地激起一道无形震波横扫方圆数丈屋宇如遭天劫尽皆坍塌砖瓦木石四散飞射血肉之躯接连溃散惨不忍睹。 郭传鳞张开双臂将震波之威死死挡住衣衫化作飞灰肉身绽开无数伤痕深浅不一纵横交织一呼一吸间重又愈合。李七弦缩在他身后筋骨断折浑身是血侥幸逃过一劫脸色煞白颤抖得像风中残烛。她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直到此刻她才知晓自己是何其害怕害怕弃小师弟而去害怕孤零零走上黄泉路害怕阴阳永隔再也不能见他一面! 凡俗的武功纵练至登峰造极的化境亦不会有如此天威郭传鳞心如明镜来人定是仙城的修道人。不过仙凡殊途泾渭分明从未有修道人当众屠戮凡人的先例来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错非有恃无恐便是丧心病狂。 他急忙抬眼望去心中不觉一怔那从天而降的凶徒并非旁人竟是嵩山派的杜微身形瘦削貌不惊人与原先无二唯独眼眶中一对瞳仁染成漆黑阴气缠绕透出十二分的诡异。郭传鳞情知此人有异右臂抽出反曲刀左手抓住李七弦的手臂正待不顾一切将她远远掷出险地杜微忽然猱身逼近一拳直击他胸腹。 这一拳势大力沉疾若奔雷郭传鳞看在眼中一时竟来不及反应勉强提起反曲刀挡在胸口拳刀相交声如金石杜微的拳锋绝非血肉之 躯反曲刀砰然破碎一股大力涌来郭传鳞箭一般向后跌去撞破七八堵墙深深埋于瓦砾堆中。 “双撞劲”鼓荡不息郭传鳞爬将起来扭动头颈骨节噼啪作响一步跨出倏忽冲至杜微身前恰好看到他随手一拍劲气鼓荡李七弦如破布般飞将出去脖颈断折后脑撞上尖石脑浆迸射当场毙命。 身边人心中人枕上人落得如此下场悲痛如潮水涌来郭传鳞双手紧紧握拳腰腹发力重重一脚踏下身形不进反退急往后掠去。杜微面无表情张开五指虚虚一抓似“擒龙功”又似“控鹤功”郭传鳞顿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扣住摇动双肩挣扎不脱。 危急之刻伏于心窍深处的一点血气从沉睡中苏醒郭传鳞闷哼一声体内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肌肤鼓胀欲裂急待发泄。心意甫动身形已如离弦之箭重重撞入杜微怀中“喀嚓”数声脆响杜微肋骨尽皆折断脏腑破裂如被猛兽践踏七窍中渗出黏稠的鲜血连退十余步一步一个深深脚印单膝跪地气喘如牛。 血气爆发何等刚猛换作寻常修道人猝不及防之下前胸遭此重击断然撑不下去但杜微并非服药打坐的练气士他是专一锤炼肉身的炼体士力大无穷金刚不坏区区硬伤根本不在话下更为关键的是此刻他已不再是活人而是一具“元阴尸鬼”。 杜微得了李一翥的噩耗动身前往华山打算向厉轼讨个说法他原是仙城炼体士肉身堪比金石水火不侵刀斧难伤却不防中了修道人偷袭暗祭法宝击破魂魄这才坏了他性命。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躯壳那修道人施展秘术将一颗“阴元珠”种入丹田以元阴之气粗加祭炼甫一炼成“元阴尸鬼”不待克竟全功就把他派往扬州。 “阴元珠”微微一颤元阴之气周转不息伤势尽皆复原杜微再度猱身上前拳如流星势大力沉郭传鳞在血气支持下与之对攻硬桥硬马以快打快十余息内不落下风但腹中的饥馁却倏然而作以肉身匹敌“元阴尸鬼”消耗何其巨大血气不得补益头昏眼花之下哪能持久! 郭传鳞这才知晓自身的差距与仙城修道人相比他不过是强悍一些蝼蚁罢了蝼蚁终究是蝼蚁就算拼上性命也敌不过杜微的拳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心生退意气机随之消长杜微骤然加紧攻势手鞭腿鞭呼啸而至如江河节节不断。 正当苦苦支撑之际脚底心忽然一凉一道元阴之气趁隙钻入体内凝作一颗拇指大小的骷髅头一口咬住心窍要害血气之力消失无踪。郭传鳞连遭重击筋骨断裂鲜血狂喷如麻袋般瘫倒在地气息奄奄。 杜微并未趁机取他性命他弯腰抓住郭传鳞的后颈将他提将起来略一摇晃数道劲气冲入体内封死经络窍穴直如提一条死鱼化作一道黑影呼啸而去。 隔了良久街坊四邻才战战兢兢靠近来哭喊的哭喊报官的报官乱成一锅粥。毁了这一大片街市死了数十条人命这是扬州城前所未有的惨案知府通判捕头差役尽皆到场连江都大营都被惊动邓去疾领了一队亲兵疾驰入城邓茂率本部偏师紧随而至封城戒严。 闹腾了一天一夜残破的尸身一具具抬出来临时安置于左近的普惠寺清点死者大多是开店做小生意的无辜市民也有一干远道而来的江湖人一时查不清来历令邓去疾最为头疼的是死者中有一女尸赫然是朝夕服侍郭传鳞的那个小丫环。 郭传鳞不知所踪。 死伤如此惨烈是人祸而非天灾种种迹象表明有仙城的修道人牵扯在内。纸是包不住火的朝廷这架锈蚀的机器终于运转起来邓茂领兵坐镇新韩集贺知府和魏通判几天未合眼连常驻京城的仙官都亲自赶到扬州城查看死者的来历根脚被翻了个底朝天华山派青城派流沙帮一场牵扯甚广的江湖仇杀浮出水面。 恰在这时河北三镇又出大乱河朔羊氏齐聚魏博祭祀先人结果惨遭灭门上下三百多口无一幸免。酿成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是羊氏长房长子羊摧据说他贪恋美色觊觎家产勾结东海派妖女暗害生父羊桑桂、叔父羊梓桂结果引狼入室赔上了满门老小的性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响鼓不用重锤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但愿是一场噩梦然而郭传鳞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荒山野地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风声从耳边掠过树影连绵不绝。他浑身疼得厉害就像骨头被人一节节拆散咬紧牙关慢慢挣扎着撑起身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一张熟悉的脸孔面如冠玉气质沉静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青城派的奸细原来是你韩兵处心积虑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华山派掌门厉轼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一切都要追溯到醍醐宗灭门厉轼被逐出仙城投入华山派从一名小小杂役弟子做起。见过修道的风光追逐长生的诱惑凡俗荣华权势如何再看得上眼他不甘就此沉沦处心积虑修炼邪术以“醍醐灌顶”心法夺取处子元阴另辟蹊径蹚出一条新路。 元阴之气因人而异先天精纯者可遇不可求厉轼以醍醐宗心法暗中探查师妹秦守贞、徒弟冯笛、华亭镇的钱家小姐先后成为他的猎物此外还不知有多少牺牲品被黑暗掩埋随时光腐烂唯一逃脱魔爪的只有嵩山派掌门丁双鹤的孙女丁茜救她性命的是意料之外的一道仙符。 至于青城派和扬州韩府的覆灭只是顺水推舟池鱼之祸根本不在厉轼的算计中。 厉轼不愧是人中龙凤天纵奇才数十年间将华山派上下蒙在鼓里没有一人看破随着道行日渐深厚夺取元阴修炼邪术更是做得滴水不漏有青城派余孽挡枪谁都不会怀疑到华山派掌门头上。厉轼唯一留下的破绽就是奸污女子时古怪的癖好刻在骨髓里怎么都改不掉被他视同衣钵传人的李一翥察觉了端倪而丁茜体内孕育十多年的一道仙符终是伤到厉轼李一翥看在眼里坐实了罪魁祸首独上朝阳峰劝师尊收手结果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厉轼是修道人决不允许区区凡人阻挠他修炼道术哪怕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徒弟。 当日在葛岭镇赤龙镖局厉轼恶战封使君貌似倾尽全力仍落在下风实则藏起了若干手段以免惹来李希夷的疑心。道行无法掩藏道术却可不露元阴之气变化无穷李希夷所知有限只道厉轼离了仙城无有师门指点成就 止步于此。 八指头陀遗下的一串骷髅佛珠李希夷瞧不上眼落在厉轼手中却是意外之喜他以精血洗炼这三十六颗骷髅头炼为本命法宝从有形化作无质远隔千里犹能操纵自如。本命法宝一成厉轼着手安排东宫储君关照之事衡河一线战局不利朝廷急调淮军北上救急淮扬空虚三皇子梁治中蠢蠢欲动他既然押注在储君梁治平身上自当为他扫除障碍。 淮王背后亦有仙城的支持取其性命易撇清干系难厉轼思忖再三祭起一颗本命骷髅头种入冯笛丹田之中谎称是一道护身仙符命她前往扬州监视淮王便宜行事。冯笛元阴为他亲手所取身心与元阴之气契合无间少了一层障碍如有紧急厉轼在华山作法能感知她所思所见省去飞鸽传书的麻烦。 冯笛前脚才离华山嵩山派杜微后脚便来拜山追查李一翥背师弃义一事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厉轼知道杜微乃澜沧派的扛鼎力士因伤离开仙城隐居嵩山杜微却不知厉轼是邪修背后还有华山宗剑修李希夷撑腰只道他是一介凡人心中先存了几分轻视。有心算无心厉轼将他引上朝阳岩祭出三十六颗本命骷髅头将杜微三魂六魄摄出坏了他性命并将其遗下的肉身炼为“元阴尸鬼”以供驱使。 人非傀儡事有意外冯笛机缘巧合察觉韩兵把持“鹰线”的秘密顺藤摸瓜潜入扬州城拔除闵逵这颗关键的钉子随之而来一场恶战却不敌郭传鳞连厉轼的本命法宝亦救不了她性命。一十三枚镇魂针下无有秘密可言厉轼担心郭传鳞坏了大事对外只说自己要闭关修炼一门剑法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暗中离开朝阳岩悄然南下遣杜微先行一步前往扬州擒拿郭传鳞。 “元阴尸鬼”仓促炼就未竟全功出手没有轻重滥杀无辜惹出一场惊天风波上至仙城下至朝廷都将目光投向扬州城厉轼悔之莫及又无可奈何。为免惹火烧身他决意将杜微和郭传鳞毁尸灭迹在此之前还有几句话想说。 看到华山掌门厉轼的一刻所有的碎片都拼凑到一起成为一副完整的图画。郭传鳞身陷绝境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无心分辨顺着 他的口气道:“果然是你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响鼓不用重锤跟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子一句直指要害。厉轼智珠在握抬手竖起食指微笑道:“当年拜师之时你说饥荒逃难你爹要食儿果腹恰好赵伯海的人马经过有个叫伙夫叫张癞痢把你爹砍了救了你一条小命。我把张癞痢抓来拷问了三天三夜他说没这回事他见到你时只有你一个活得好好的根本不像快饿死的样子。你撒谎为什么要撒谎?” 郭传鳞张口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 “饥荒之时人是两脚羊父子相食夫妻相食你爹没有吃你是你吃了你爹!”厉轼轻而易举就猜出了真相这并不难猜。 郭传鳞喃喃道:“厉掌门法眼无差我认了。还有吗?” 厉轼竖起第二根中指悠悠道:“你肉身强悍当另有奇遇烛阴果并没有‘筋骨强健力大刚猛’之效这是一次试探你露了不小的破绽这是其二。” 厉轼老奸巨猾用心如此之深烛阴果竟是一个圈套他巴巴跳了进去还自以为是。郭传鳞呆了片刻涩然道:“还有其三吗?” 厉轼竖起第三根无名指道:“你身怀青城派‘双撞劲’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我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郭传鳞长叹一声这一回他输得不冤厉轼是妖孽凡夫俗子怎能跟妖孽斗在他眼中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若非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怎容他在落雁峰十八里坪厮混这么多年?他摇了摇头忽然福至心灵道:“那混元一气先天功——” 厉轼道:“你若老老实实修炼此功待到吃尽苦头跪下来求我我便指一条康庄大道给你走你心存侥幸不修炼此功到头来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谁都救不了你!”他拂袖一挥掐动法决伏于郭传鳞心窍间那颗本命骷髅头嘎嘎尖叫张口一吸将他三魂六魄吸去化作一道无形无质的元阴之气从他鼻中钻出。 郭传鳞浑身冰凉意识沦丧的一刻眼前掠过李七弦的惨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根本法则之争 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飞升自陆离界太平洲师承古佛迦耶为其十六弟子之首证金刚位得赐佛陀五指山成就真仙之躯入天庭执掌碧落殿有功无过。迦耶虽执佛法座下弟子却不拘僧道儒墨法兵色色俱有尽扫门户之见只存心头活泼泼一点真见。沈辰一在下界为僧持斋念佛入天庭后易道袍束发冠摇身变为黄冠道人心无挂碍神通不减由此可见一斑。 最初正阳四宫偏安一隅风雨飘摇及至菩提宫主陆海真人率众来袭战火绵延不息诸殿损失惨重所谓“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餐霞宫崔华阳亲赴陆离界太平洲说动古佛迦耶召其座下弟子入碧落殿为供奉沈辰一得同门之助实力大增碧落殿隐隐跃居餐霞诸殿之首。 然而天机轮转世易时移五明宫主魏十七从深渊回转天庭钉天后逐帝子拿神玺登上天帝之位仙界重开灵机勃发泽及天宫下界诸殿乘势而作全力拔擢真仙祭炼法宝孕育兵将碧落殿却诸事不顺逐渐被排挤在外。这是一种微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沈辰一与师兄弟商议下来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师尊身上。 古佛迦耶与魔王波旬联袂去往深渊波旬业已回转三界之地避入六欲天回复元气听闻魏天帝不容其自行其是亲往他化自在天魔宫血池说服魔主客居天庭于虚空另辟一界方圆万里魔气冲天出入门户正设于五明宫天魔殿内由青岚看护。此举惹来众多非议然而魏天帝不为所动赵元始与李老君亦无异议旁人无从置喙自然就偃旗息鼓止于腹诽。 迦耶迟迟没有回归沈辰一猜想师尊并未陨落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即便回转也不是原来那人了。天庭灵机勃发兴许是回光返照之兆三界面临前所未有之大敌连魔王波旬都无法置身事外这大敌十有八九与迦耶脱不了干系。天庭正全力备战气机涨消之下他身为迦耶弟子 被排挤到一边日渐遗忘。 这是运数是无心是趋利避害而非有人故意作梗但沈辰一不甘就此沦为无足轻重的闲棋他思忖再三跳过餐霞宫主直接去往五明宫求见五明宫主。沈辰一只是餐霞宫一介殿主无缘上得灵霄宝殿面见天帝不过魏十七登上天帝之位并未卸下五明宫主一职他以殿主身份求见宫主却不算僭越。 魏十七坐镇灵霄宝殿五明宫由云浆殿主梅真人执掌沈辰一孤身到访梅真人并无意外将其迎入云浆殿奉茶寒暄毕问明来意。同在天庭为臣属旧日相识她也不故意为难请沈殿主稍坐唤来流苏命她前去通禀。堪堪过了一炷香工夫魏十七轻车简从携屠真、流苏二侍女来到云浆殿中。 沈辰一敛袂起身恭恭敬敬拜见天帝心中却犯起了嘀咕此行如此顺利令他有些忐忑不安总担心福祸相依有坏事临头。不过事到临头也无从退缩他鼓起勇气道明来意将反复斟酌了千百遍的言辞说了一遍口齿清晰意态坚定。 天庭气机涨消尽在魏十七眼中碧落殿日益衰落恰恰昭示着深渊的一步步逼近这不是沈辰一得错身在局中不得自主也是应有之意无奈之事不过身为上位者也不能轻易拂灭人心。魏十七思忖片刻道:“沈殿主有所不知迦耶乃最初的深渊之子深渊意志吞噬迦耶金身显化入世扫平内患终将进逼三界之地此乃血气与星力之争根本法则之争无可回避。汝等师兄弟得迦耶点化心存一点真见为天地气机所斥虽不至形神俱灭衰落在所难免。” 沈辰一细细咀嚼魏十七一番话心下了然简而言之深渊与三界相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这些迦耶的弟子不受待见亦在情理之中。不过他终究是陆离界太平洲的飞升真仙夺天地造化自当竭尽所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显而易见不须多说。他郑重其辞向 天帝表达了自己的意志但魏十七的答复却令他大吃一惊。 “根本法则之争直如狂风暴雨蝼蚁碌碌补全巢穴无济于事诸殿的兴盛只是泡影沈殿主亦无须在意。深渊意志若侵入三界之地能与之抗衡的不过二三人而已。” 抗衡深渊意志的二三人除魏天帝外唯有魔主波旬佛陀如来连赵元始和李老君都插不上手其余真仙更是蝼蚁再准备得热火朝天也不过是自我安慰于事无补。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一动魏天帝对他说这些似乎别有意味并非只为安抚。 沈辰一深吸一口气道:“蝼蚁之力虽微四两可拨千斤不知可有沈某效力之处?” 魏十七道:“迦耶所传真见来自深渊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因运而生的一点佛性压制血气别有妙用。沈殿主我这里尚有一座莲台你可愿投身涅槃佛国献出真见为吾护法?” 沈辰一闻言如遭雷击双眉紧皱沉吟不答。 当深渊开天辟地之初焚天之火从天而降有神佛陨落诞下二部法则一为血气法则一为涅槃法则。血气法则侵吞天地为深渊根本法则推动血气流转万物生灭占据主位涅槃法则深锁于血舍利退居其次时待有缘最终沦为鸡肋。追本溯源迦耶如来波旬魏十七或多或少都从血舍利中获得了好处佛性也罢魔性也罢真见也罢既然同出一源当此劫难之际须舍人我之见勠力同心。 界壁并非坚不可破深渊与三界时有交通法则之力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唯有根本法则不可撼动。魏十七这些年来推衍法则之力抽丝剥茧天人合一渐渐看清诸般法则的变化由来此番为应对深渊来袭生出收拢涅槃法则的想法。不过这些前因后果无须向沈辰一分说清楚只问他愿不愿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如来佛祖 深渊必将来袭然而如何来袭却非魏十七刻下所知。如若打破界壁遣主宰镇将魔物入侵是为下下策无非是来一波杀一波要在三界之地站稳脚跟立一个桥头堡不知要耗费多少血气时间是站在他这边的他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以他对深渊意志的认知定不会出此下策。 深渊意志不出手也罢一旦来袭十有八九驱使血气法则直接侵吞三界之地。对沈辰一所言并非无据猜测而是他窥见的未来这是血气与星力之争根本法则之争除了寥寥数位大能一切下层众生都插不上手。他尚未成为真正的三界之主执掌根本星力法则遥遥无期要对抗深渊入侵赢得喘息的时间只能借助涅槃法则。 一念及此天机即生出种种变化乱象丛生令他看不真切魏十七心知他应对无误三界的转机正在于此。 他胸腔中跳动一主三副四颗心脏三枚先天血舍利蕴含一点原初佛性落于涅槃佛国生出三座莲台供奉护法樊鸱占了一座藏兵占了一座汉钟离占了一座。三界之中再无血舍利原本没有沈辰一立足之地然而魔主波旬汲空血池重铸肉身如来现身他化自在天欲夺取魔气化为己用被他出手相阻以雷电之力剥去一层无馀金身还原为纯粹佛性生出第四座莲台来。 从那时起他确信如来成佛波旬入魔二人的机缘俱来自深渊乃涅槃法则显化而成。三界之地唯有天帝重元君才是借星力法则得道与深渊无涉。 云浆殿一晤后沈辰一并没有令他失望面见餐霞宫主崔华阳决然辞去殿主之位崔华阳早得天帝旨意命座下二弟子黄云暮执掌碧落殿顺势上位。沈辰一毫不留恋携一干同门去往云浆殿郑重托付给梅真人只身投入涅槃佛国立上第四座莲台成为魏十七座下一名护法得莲台供奉不堕轮回永驻于世。 祇树给孤独 园大雄宝殿内一尊古佛睁开双眼双眸血光萌动分明是两枚先天血舍利眉心一颗血珠是第三枚先天血舍利。那古佛捏定手印口吐真言降下一道佛光落于沈辰一头顶无移时工夫便将他修炼千载的一点真见炼化涅槃法则得以补全佛国随之凝实些许。 迦耶留下的一点真见归于涅槃佛国天地气机不再排斥异己座下诸弟子浑身一轻犹如脱去了一重无形重压心中一点真见活泼泼跳动如蛹化蝶攀尽一峰又见一峰直入无上之境。彼辈面面相觑又惊又喜心知沈辰一付出偌大代价为他们争得了这一线机缘万不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魏十七炼化真见补全涅槃法则如来佛祖远在灵山大雷音寺心有所动瞩目于座前一朵残莲莲瓣又多出一片虽有小补但缺失仍多。 屈指算来弥勒从天庭归来业已千载。 当日魏天帝从他化自在天血池归来召见弥勒问明来意并未作答亦不曾为难他伸手入虚空摘下一朵残莲着弥勒带回大雷音寺交与如来。弥勒乃如来座下十大弟子之首身具佛性一见残莲便知花中孕育无上佛法不敢怠慢辞别天帝日夜兼程赶回灵山。 仿佛被鞭子抽打他不及通禀急急撞入大雷音寺将这一朵残莲奉与如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将面见天帝前后一一道来如释重负。如来以慧眼观之那残莲虚实幻化非有大神通大智慧窥不破其中奥秘。 如来宽慰数语挥手命弥勒退下久久凝视天帝送来的那朵残莲似曾相识若有所悟。这莲花分明是法则之线编织而成当日在他化自在天剥下的一层无馀金身亦融入其中他若看不破悟不透便是在佛法输了一招高下既判下一刻天帝亲身到来一举镇下大雷音寺亦非难事。 昔日如来于娑罗双树间成就无馀涅槃所谓常 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开辟灵山佛门追本溯源得自深渊血舍利中所藏法则之力如今这魏天帝执拿涅槃法则神通广大非当年重元君可比天机运转道法当灭佛法当兴兴的未必是灵山一脉的佛法! 一念及此如来深感不安指尖亮起一点佛光弹落于莲瓣之上残莲微微一漾魏十七的心意坦坦荡荡直落于心田。三界不过是小池塘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要的是保全这个小池塘将深渊血气拒之在外! 如来终于明了前因后果深渊之中地覆天翻血战即将终结深渊意志借迦耶躯壳显化入世万载之内侵入三界这是根本法则之争一场浩劫无可回避务须合天帝、如来、魔主三人之力方可与之一争。 如来明了天帝的心意未置可否只将那一朵残莲置于七宝莲台座下日夜听他说法静候天机演变云破月来之时。从那一日起他便睁开慧眼默默注视天庭看他化自在天魔主波旬重铸肉身应邀客居天庭自辟一界甘居下位奉天帝为主看云罗、太阳、广寒、景明、凌虚、宝光、通明、天王、灵官、披香十宫先后回归灵机勃发三十六处仙界融为一体看天帝炼化迦耶留于此界的一点真见补全涅槃法则立下第四位护法…… 千载时光倏忽流驰天庭再度中兴重归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星域从未如此蓬勃兴旺然而在如来看来烈火烹油回光返照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猜想在深渊来袭之前天帝寄希望天庭能再出一位大能执拿法则之力替三界之地分担些许重压。 遍观大雷音寺如来座下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要拔擢一人执拿法则之力非有天纵之才数万载修行绝无可能。天意不可违人力有时尽如来慧眼无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傀儡炼傀儡 “根本法则之争直如狂风暴雨蝼蚁碌碌补全巢穴无济于事诸殿的兴盛只是泡影。”这是魏十七亲口对沈辰一所言并无半句诳语。然而天庭因灵机勃发而兴盛元胎宝材应运而生假以时日多炼一二镇道之宝或有克制血气之功不无小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分量虽轻却至关要紧不可或缺。 兜率宫主李老君深思熟虑酝酿数百年终于决定开炉炼宝元胎宝材齐备天地气机相合机会万载难逢他有六成的把握为天庭再添一镇道之宝。但他还没来得及向天帝启奏此事阳钧炉与雷四灵已凭空消失不知所踪。没了阳钧炉李老君犹如叫花子没了蛇耍一身炼器的功夫剩不下三成莫说镇道之宝连器灵法宝都炼不出来他肚子里犯起了嘀咕思忖再三回转兜率仙界落于仙宫正殿内引动灵机作法搜寻阳钧炉的落处。 雷四灵吞噬七条雷蛟炼化阳钧炉成为此宝唯一真灵但李老君这些年来祭炼阳钧炉神不知鬼不觉种下一缕精血引动灵机可察知其踪迹进而控制一二。不过此术耗费元气动静甚大如非炼制镇道之宝耽搁不起李老君也下不了这等决心。 兜率仙界中灵机涌动如潮汐涨落席卷天庭每一角落忽如百川归海齐齐涌向五明仙界被一道无形屏障所阻顷刻间风平浪定归于平静。诸位宫主心有所感原来是兜率宫主暗中作法不知何故指向五明仙界被天帝打断李老君碰了个钉子安分守己不敢轻举妄动。好在数日过去天帝并无降罪之意一桩小小意外转眼淹没在光阴长河中。 旁人不明就里李老君却心下了然天帝久未露面原来是在五明仙界中祭炼一物阳钧炉和雷四灵被他召去一时半刻无暇脱身。既然天帝有召祭炼镇道之宝只能押后天时地利人和错过便错过吧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老君心中好奇究竟是何等宝物须得天帝亲自出手坐镇于阳钧炉旁? 李老君遁出兜率仙界一时 御寇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老君现下不同于往时你我同殿为臣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切勿擅作主张为好。” 李老君闻言心中一凛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破天荒第一次唯唯诺诺列御寇呵呵一笑心情舒畅朝他拱拱手足踏星光扬长而去。李老君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心中打了个咯噔急忙仰头看了一眼星空但见紫微星收敛光芒悄然隐没于星域深处。 要变天了……不已经变天了!李老君嘀咕了几句心中沉甸甸犹如压上了一块巨石。 五明仙宫正殿之前阳钧炉火眼齐开雷火隆隆不绝列御寇所料不差老君所料亦不差天后姜夜为魏十七拿去抽去魂魄以肉身为元胎投入无数宝材要炼制一具通灵仙傀儡。雷四灵本是阳钧炉内八条雷蛟之一机缘巧合成就唯一真灵历千万载不知经手了多少天材地宝这一回奉天帝之命祭炼仙傀儡却是破天荒头一回好在有广恒殿主温玉卿悉心指点柳如眉从旁襄助开炉至此没有出什么大纰漏。 傀儡术源远流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可供真仙驱使者莫过于真傀儡、妖傀儡与仙傀儡广恒殿主乃天庭炼制傀儡第一人但这一回奉天帝之命炼制通灵仙傀儡投入的元胎宝材如此珍稀令她心发抖手也发抖。宝材也就罢了三十六仙界回复旧观灵机勃发即便浪费大半假以时日也能补回来但天后姜夜的躯壳只此一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到哪里去找第二具?便是温玉卿有心把自己填进去只怕天帝也看不上眼! 魏十七亲身坐镇于五明仙界时刻关注阳钧炉中通灵傀儡温玉卿和雷四灵都有些患得患失反倒是柳如眉心无挂碍专心致志检点宝材把控火候并不在意天帝的关注。她本是广恒殿主炼制的一具仙傀儡追随温玉卿多年炼制傀儡的种种诀要了然于胸傀儡炼傀儡气机相合事半功倍此番若无她在处置天后姜夜的躯壳未必能这般顺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恩怨两消 瑶池宫主西华元君乃“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为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天后姜夜出身虽不及幸得重元君宠爱神通道行水涨船高比诸西华元君亦不遑多让。她爱惜自己存世之身自得道以来极尽洗炼养护之能事不知耗费多少灵药花费多少功夫将这一具躯壳转为传说中的万妙之体。 万妙之体为三界灵机所钟与涅槃金身、天魔之躯等量齐观。金身不坏魔躯不灭种种神通自足斗战无往不利万妙之体相形见绌却有一般好处无论受伤多重得灵机一转即回复如初。魏十七原本打算将姜夜钉死在正阳门上永不解脱直到时间尽头然而深渊即将来袭为抵御血气法则的侵蚀他改变了主意将这世所罕见的万妙之体炼成一具通灵仙傀儡。 雷四灵追随魏十七闯荡深渊奉其为主沾沾自喜以为是主人的左臂右膀不可或缺。不想回归三界之地魏十七登上天帝之位眼看主人座下人才济济轮斗战他不及樊鸱、藏兵、汉钟离论亲厚又不及流苏、屠真、梅真人雷四灵深感威胁担心被排挤在外失了核心地位。正有些没着落魏十七将他召入五明仙界开炉炼天后他心中的喜悦与激动难以用言语形容抖擞精神使出浑身解数有心在主人跟前挣足脸面。 火候已足魏十七祭起弥罗镇神玺动念间接引三界灵机掀起无尽狂潮激荡回旋灌注于阳钧炉内。灵机潮汐撼动天庭虽有镇道之宝护佑兀自动荡不息与之相比李老君偷偷摸摸暗中作法直如挠痒痒诸宫诸殿俱被惊动无数目光投向五明宫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机潮汐愈演愈烈阳钧炉嗡嗡作响在灵机洗刷下脱胎换骨雷四灵又惊又喜昼夜不息喷吐雷火祭炼一日一夜可抵百载之功。雷火映红了柳如眉的俏脸气机交融她木讷的脸上掠过一丝神采双眸璀璨如星将无数宝材投入阳钧炉 中融入那一具万妙之体天后姜夜胴/体如玉灵机勃发。 九九八十一日后虎啸龙吟火眼齐开灵机化作大蛇蜂拥而出通灵仙傀儡浑身一轻如同去了万钧枷锁乘势飞出阳钧炉夺路便逃。但她身处五明仙宫之中咫尺犹如天涯远左冲右突只在方寸之地打转一时间惶恐不安如受惊的小兽。 这八十一日祭炼昼夜不息熬得雷四灵灯枯油尽他双手合掌勉强朝魏十七拜了拜喉咙口咯咯一响身形溃散化作无数雷火钻入阳钧炉内再无声息。魏十七拂袖一挥将阳钧炉送回兜率仙界着李老君以灵机温养静待雷四灵醒来。 广恒殿主温玉卿凝神看了许久不觉皱起眉头猜测道:“灵智自开?”傀儡甫一成形便自开灵智灵体合一是天生的修道种子绝佳的真仙璞玉柳如眉沈幡子远远不及假以时日成就当在天后姜夜之上。 魏十七淡淡道:“灵智自开心性不稳若慢慢打磨成就不可限量只是时机不当非吾所愿!”他毫不犹豫起食指一点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动荡变幻电光凭空而作分开八片顶阳骨一发入魂将灵智磨灭。 柳如眉呆呆望着那傀儡莫名的伤心充斥胸臆一时间泫然欲泣。温玉卿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脸面埋在自己肩头灵智难成物伤其类不令她细看。 魏十七操纵法则之线十指挑动再度编织雷纹耗费足足百余息凝成一颗耀眼的雷珠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淡金色的本命精血滴入雷珠屈指轻弹在傀儡体内种下一点无比纯粹的雷电本源。通灵仙傀儡痴痴呆呆刹那间大放光明由内到外通体铭刻雷纹瞬息数变渐次隐没。 魏十七道:“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若要摆脱天地桎梏得大神通大自在须得执拿法则之力这具通灵 仙傀儡虽无灵智却可操纵雷电法则神通之大非寻常真仙可及。温殿主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天庭上下唯有你精研傀儡术若求更进一步不妨从此入手吾当出手助你一回。” 温玉卿心下了然天帝不吝指点是酬答她此番出力炼成通灵仙傀儡凭她的道行神通终其一生不过止步于殿主之位若有意执掌一处仙界跻身天庭三十六位宫主之一须得找来元胎宝材炼成通灵仙傀儡。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惆怅即便天帝愿意出手相助元胎宝材又岂是那么好找的不过只要魏天帝执掌天庭一日这一条向上之途就永远通畅一念及此她安心了很多。执掌一殿得天地灵机滋养寿元近乎无尽只要不在征伐中陨落她便有机会更进一步。天帝的许诺弥足珍贵她不想白白错失。 祭炼通灵仙傀儡耗日持久如臂使指非一时之功魏十七操纵法则之力铭刻雷纹每一道雷纹都渗透本命精血省去了无数水磨工夫心念动处傀儡周身亮起无数细小的电光化作一袭长袍紧紧裹住曼妙胴/体。 他微一沉吟出言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千载煎熬恩怨两消汝仍名姜夜从此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言出法随冥冥之中天意不可违那通灵仙傀儡眸中神光一闪灵智失而复得怔了片刻忽然心有所悟盈盈下拜低声应了个“是”。 温玉卿半张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绰约女子究竟是一具通灵仙傀儡还是天后姜夜转世她一时竟分不清真伪天帝的身影变得缥缈高远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只能远望永远无法触及。 她心中充满了敬畏无可言喻如傀儡一般盈盈下拜。这一刻她心神为之所夺哪怕天帝命她即刻去死也甘之如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雷电法则 灵机潮汐重归于平静知情人禁口不言天庭诸宫众说纷纭流言越传越奇天帝听之任之既不正视听也不加以约束。魏十七在天庭的根基并不牢固论出身他只是下界的飞升真仙得帝子一力拔擢才有今日的成就但他自深渊归来神通大成心性亦随之大变挟南天门一十三宫回归之势逐走帝子钉死天后以赵元始李老君为臣辅铁腕统御天庭有鼎力支持者亦有腹诽者俱非少数。 魏十七不需要心服口服不在意人心向背忠诚是弱者的游戏信任是奢侈的浪费腹诽是败犬的哀鸣只要足够强大就不惧任何背叛。法则唯有法则才是一切的根本其余尽数虚妄当深渊来袭血气法则侵吞三界人心再不甘又能如何?魔主佛陀先后蛰伏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赵元始李老君之所以站在他这边也是看清了这一点 五明仙宫灵机往复十恶命星血光如注姜夜悄然静立沐浴在星光下。阳钧炉中祭炼八十一日至清无垢内外通明雷电本源将她塑成最纯粹的法则化身无须外物加持。魏十七眸中星光明灭姜夜体内雷纹每一瞬荡漾每一丝细微变化一一看在眼中不禁为之惊叹通灵仙傀儡与法则之力水乳/交融操纵雷电细致入微非他可及。 他一时意动伸手牵引法则之线勾勒出一道星光荡漾的门户举步跨入其中姜夜面无表情紧随其后。无数星光从眼前掠过二人身形一挫落入一处陌生的外域日月天象山海渊陆大致与下界无异但天地间却弥漫着异样气息姜夜不觉蹙起眉头似有些不喜。 魏十七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没有丝毫不适极目俯瞰一方浩大洲陆浮于汪洋大海中法则之力不时失控如火山爆发将方圆百丈一应物象凭空抹去过得百息又重新浮现与之前已大为不同。 这一处外域名为“地渊”乃魏十七以大神通凭空开辟扫尽星力法则的侵扰将取自深渊的诸物移入其中有地龙河谷所得金晶鸟不渡山蛇盘谷所收草木蛇虫打灭魔 物所得骸骨血晶屠真献出的云纹黑豹樊鸱献出的大力牛王皮角更将一根得天独厚的藏兵镇柱种于洲陆深处如饲喂小兽一点一滴注入灵机小心翼翼推动血气流转万物生灭。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血气每流转一轮便壮大一分不知过了多少年天地渐趋成形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云雨雪生死轮转透出活泼泼的生机法则随之而成推动这一处外域滚滚向深渊演变。然而即便把三界之地的灵机整个填进去地渊也不可能变为深渊更不可能生出“意志”来深渊是独一无二的深渊意志亦是独一无二的。 魏十七看了姜夜一眼心念动处如臂使指姜夜飘然降下洲陆秀发飘飞衣袍猎猎作响。她赤手空拳身无长物疾冲之势骤然放缓赤着双脚轻轻落于河谷之中片尘不惊片尘不染。 褐红的山崖映入眼帘热风肆虐大地皲裂红土飘摇而上闪烁着粼粼微光四下里死气沉沉不见草木鸟兽。姜夜微一沉吟举步上前没走出十余丈脚下响起隆隆巨声土石翻滚地动山摇一条粗逾十围的地龙窜将出来半身人立而起半身藏于土中环节分明刚毛如刺遍体覆盖了厚厚一层黏液亮晶晶如同甲胄裹得严严实实张开巨口血光盘旋不见底。 姜夜不待地龙发威起手一指体内雷纹荡漾热流涌动一道雷电击落地龙口中生机断绝粗壮的身躯摇摆数下散作氤氲血气大地留下一个黑黝黝窟窿如死不瞑目的巨眼。 魏十七看得分明这一道雷电看似纤细实则引动法则之力将地龙体内一点血气核心打灭直击要害没有多用一分力量就算再召十七八条地龙出来也不过是白白消耗血气毫无必要。他微微颔首传递一个念头姜夜身影晃动骤然化作一抹电光疏忽消失在百里外。 下一刻姜夜出现在蛇盘谷腹地静静伺立片刻大地翻滚成一口煮沸的锅尘土障天四下里昏暗如夜一头形同蜥蜴的凶兽爬将出来体型大得 异乎寻常遍体覆盖盾牌一般的骨甲口中无舌齿为异蛇狭长的脸上七对眼珠凶光乱扫一气所过之处土石消融山崖被犁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与之相比姜夜如同凶兽脚下的一只蝼蚁。 那凶兽仰天厉啸周身血气翻滚忽然察觉到姜夜的存在低头死死盯着她抬起利爪狠狠拍下。姜夜毫无惧色头顶忽然腾起一团庆云瞬息扩张至十丈雷纹动荡幻化那凶兽收不住爪重重拍落庆云中一条前腿无声无息化为齑粉积聚多时的电光宣泄而出顺势撞入凶兽体内将一颗鹅卵大小的血晶击得粉碎。那凶兽僵立不动七对眼珠神光暗淡气机一落千丈颓然化作一团团血气四散消逝。 姜夜一举灭杀蛇盘谷凶兽毫无自得之情默默伫立片刻再度化作一抹电光倏忽来到洲陆深处一处中空的山腹中面前是一块光整如镜的石壁刀劈斧削映出姜夜的身影却似活物一般扭曲不定模糊不清。 姜夜低头沉吟片刻举步跨向石壁刹那间血云血雾层层晕染却如一滴水融入江河身影消失在石壁中下一刻来到藏兵洞洞天直面镇将樊鸱。 樊鸱依然是旧时模样精精瘦瘦愁眉苦脸一脚深一脚浅满肚皮不情愿只是他身披牛王皮甲左手持大力牛王角右手提一根九头穗骨棒头顶赤光如虹直冲霄汉搅动漫天血云一界法则之力尽皆加诸于身。 姜夜毫不犹豫涌身上前玉体电光霍霍径直朝樊鸱逼近。樊鸱摇动根九头穗骨棒召出九头巨蛇虚影一十八只蛇眼或开火合三数神通一道道降下未几近身即被雷电吞噬。姜夜体内雷纹催发到极致身形忽然消失樊鸱急忙抬头四顾正惶恐之际天地动荡不息电光四合将他淹没于无尽雷电中。 整个外域为雷电法则侵蚀乾坤倒转地覆天翻洲陆分崩瓦解血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浩瀚无垠的雷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此乃上境风光 魏十七于三界之地开辟“地渊”推动血气流转演化血气法则五脏俱全具体而微。姜夜挟雷电法则降临外域吞噬一界将洲陆化作一片雷海证实魏十七所料确实可行剥离冗杂的法则之力将其还原为纯粹本源才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力量。 “地渊”演化时日尚短血气法则太过弱小被姜夜一举覆灭若深渊意志挟根本法则来袭她只能从旁牵制一二用得好亦是一支奇兵。唯有法则才能抗衡法则三界之地堪与深渊血气法则相争的唯有星力。 乙木劫雷巽风劫雷五色劫雷剥去冗杂的法则之力留下一点雷电本源。然而剥去的法则之力又是何物?从何而来?往哪里去?魏十七陷入沉思隐约觉得他似乎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灵机潮汐平息后天庭回复了往日的平静既然天帝不以为意也无意澄清诸宫也不再提天后姜夜一事讳莫如深就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时隔数月灵霄宝殿朝会再开金茎露敲响金钟沈幡子敲响云板赵元始与李老君唯唯诺诺列御寇亦毕恭毕敬玉清、兜率、光明三位宫主如此作态众人哪还品不出味道暗暗为之心惊。 不疼不痒不咸不淡寥寥数事启奏后正待退朝星域深处界壁忽生异动一点玄而又玄的感应如涟漪层层荡漾瞬息拂过心头三十六位宫主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略一回神无不感到惶恐恍惚似乎有什么大劫即将到来避无可避每一人都牵扯其中。 魏十七缓缓起身眸光深远投向星域深处未来种种落入心田深渊来袭竟来得如此之快出乎他意料最多不过百年光景界壁破碎第一波冲击将落于三界之地。这是深渊意志的一次试探如不能将其击退第二波、第三波冲击将源源而至三界陷入血战再无平静可言。 姜夜鼓荡雷电之力以法则侵蚀法则将血气外域化作一片雷海此举给了他一些启发魏十七原本打算一鼓作气闭关推衍星力变化的根 本万载光阴堪堪足用如今看来天不假其时迫在眉睫先要打退深渊的第一波冲击。 灵霄宝殿三十六位宫主中以玉清宫主赵元始道行最深隐隐有所体察上前半步道:“敢问天帝星域有此异动可是主大劫将至?” 魏十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元始脸上徐徐道:“百年之内深渊来袭。” 话音甫落天机相应三十六处仙界齐齐洞开吞吐灵机融为一体绕着天庭缓缓转动。众人无不胸中大震彼此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见识过樊隗与燕南征厉害的不在少数这等深渊狠人若多来几个足以搅得三界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赵元始祭炼玄都玉京七宝山已近尾声行将大功告成有此宝在手他自然不乏底气当下又问道:“敢问天帝深渊此番来袭当有几人?” 三界与深渊原本互不交通唯有重元君、佛陀、波旬寥寥数人打破界壁潜入深渊寻求机缘归来后亦讳莫如深三缄其口直到弥罗宫主燕南征暴露出身接引深渊西方之主樊隗降临星域众人才知晓深渊的存在。及至魏十七从深渊归来道行神通较之过去有天壤之别一举逐走帝子登上天帝之位显然从深渊得了莫大好处众人心动之下忍不住四下打听。 樊鸱、藏兵、汉钟离三护法来自深渊神龙见首不见尾轻易不出涅槃佛国屠真乃天帝身边亲厚侍女性子清冷等闲见不到面见着了也说不上话反倒是雷四灵跳脱夸口咋咋呼呼三两杯美酒下肚透露了不少深渊内情。 不过雷四灵事先得了主人关照未将深渊变故和盘托出只道深渊浩瀚无涯洞天小界不知凡几灵药宝材不计其数一十三轮赤日周行于天对应一十三位深渊主宰昊天、伏岳、北冥三皇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六王草窠、山涛、樊隗、郎祭钩四方之主更有镇柱镇将深渊魔兽无穷无尽的魔物大军除此 之外舌头喝得再大也绝不深谈。 没有人敢找天帝核实若雷四灵所言不差西方之主樊隗居于深渊主宰末席偶然闯入三界之地却须帝子全力出手才能与之抗衡深渊的战力由此可见一斑。赵元始这一问直指要害至关要紧上应赤日的深渊主宰会到来几人? 魏十七心意落处未来种种可能逐一削去最终只剩一道血线从天而降法则之力侵吞天地势如破竹挡者披靡。他执拿弥罗镇神玺左右根本星力法则言出法随所见即为真实眸光随之凝滞出言道:“深渊来袭只得迦耶一人。” 赵元始微微一怔道:“只得一人?” 魏十七道:“此迦耶非与如来争夺大雷音寺之‘伪佛’迦耶。深渊之底血气法则萌生意志夺迦耶金身显化入世凌驾于深渊主宰之上。此番深渊来袭非一人来袭而是根本法则来袭三界胜则三界存深渊胜则三界亡。” 赵元始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于天地法则之力不无体察他露出深思神情踌躇良久道:“不知何谓根本法则何谓法则来袭?” 魏十七抬手牵引法则之线勾勒出一道星光荡漾的门户道:“此乃上境风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玉清宫主如自觉已走到尽头有意更进一步可入内观之。” “上境风光”这四字落入耳中众人无不骇然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无境明明无境又何来上境?既然玉清宫主得天帝许可得以窥探上境风光他人有没有这等机缘?昔日重元君收拢诸天灵机点化仙界一手创立天庭犹未敢言说上境如今魏天帝随手开辟一道门户言说其内有上境风光众人将信将疑心思浮动。不过信也罢不信也罢门户就开在那里众人齐将目光投向赵元始跺脚的跺脚拂袖的拂袖咳嗽的咳嗽暗暗敦促他打个头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玄都玉京七宝山 玉清宫主赵元始郑重打了个稽首肃然道:“多谢陛下成全微臣僭越了!”心念落处玉清仙界轰然洞开一道金光飞进灵霄宝殿落入赵元始掌中化作一座黑黝黝的小山三峰并峙合而为一正是传说中的“玄都玉京七宝山”。 列御寇不觉眼皮一跳此山号称“天庭第一胜境”被重元君一分为三威能大减赵元始得魏天帝许可不知耗费多少宝材重将三山炼合距离大功告成尚有一步之遥他不惜中断祭炼将此宝召来看来对“上境”之说势在必得。 如果赵元始能窥得“上境”他有没有机会呢?列御寇看了魏天帝一眼不觉怦然心动。 赵元始深吸一口气海量灵机涌入体内清音冉冉不绝现出元始天尊法身头顶玉清莲花冠身披金丝霓裳袍白鹤童子捧黄庭青鸾侍女持金莲双双侍立左右。他手托玄都玉京七宝山又向天帝躬身施礼以示谢意这才举步跨入星光荡漾的一重门户。 星光流转心神一阵恍惚下一刻赵元始已落入一处陌生外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雷海浩瀚无垠电光决荡雷音滚滚心魄为之所摄一时竟无法收束周身气机。 气机抵牾此方天地即视其为大敌一道雷电劈面击落来无影去无踪。赵元始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百忙之中将头顶玉清莲花冠一推腾起一朵庆云堪堪抵住雷电孰料这一道雷电中孕育法则之力无从宣泄赵元始猝不及防庆云竟被生生削去一层。 白鹤童子青鸾侍女慢了半步紧随而至赵元始顿时脸色大变急道:“尔等快——”话音未落二人已被雷电双双击灭黄庭金莲漂浮于空中赵元始长叹一声伸手去取指尖尚未触及雷电大作将二宝湮灭。 执掌法则方可登临上境如此凌厉狂暴的雷电之力又有谁人能执拿?赵元始脸色极为难看低头思忖良久一横心径直向雷海飞去。身形甫动气机引动雷电来袭接二连三劈落愈来愈密渐渐连成一片将他裹成一枚蚕茧。此方域界浑然天成灵机不得渗入赵元始只能催动体内法力灌注于庆云将法则之力一一化解眼看 庆云一层层被削去心惊之余却毫无退意。 雷海近在眼前窥视“上境”玄妙在此一举赵元始托起右掌飞出一道金光玄都玉京七宝山横空出世瞬息涨至千丈浮于虚空之中宝光翻腾将他护得周全雷电之力一扫而空丝毫不得近身。赵元始暗暗催动心法将头顶庆云削去三分眸中神光大盛凝神朝下望去只见雷海深处又一道模糊的身形光芒耀眼变幻不定蓦地抬起头来朝他看了一眼。 雷海之中有上境之人存焉!赵元始心中一喜推动胜境至宝扫清雷电之力一步步向前迈去雷海掀起遮天狂潮肆意宣泄法则之力玄都玉京七宝山一分分压下宝光如楔子一道道打入化作定海神针雷海渐次平息百余息后豁然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大道尽头便是那上境之人。 赵元始举目望去无有雷电遮挡一览无余伫立于雷海深处执拿雷电法则之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天后姜夜花容月貌风姿绰约。这一惊非同小可赵元始道心震撼几乎怀疑天帝命他入得此域包藏不可测之心。 头顶庆云急剧萎缩眸中神光愈来愈亮左目炽热右目清冷化作日月辉映。赵元始“咦”了一声心有所悟眼前之人虽是姜夜之身却绝非姜夜其人而是一具受制于人、不得自主的仙傀儡解脱了正阳门示众之厄天帝又何曾将她放过在赵元始看来炼作傀儡予取予夺凌辱更重于前。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令天帝念兹在兹须臾不忘? 姜夜似有所感举首望了赵元始一眼玉清元始天尊在她眼中直如蝼蚁无异。她伸手一按体内雷纹荡漾引动法则之力雷海合拢于一处浑然如一下一刻倒卷而起地覆天翻将赵元始连同玄都玉京七宝山在内一并吞没。 在这方域界中雷电法则是根本法则姜夜即一界之主根本法则侵吞万物生杀兴亡只在一瞬。赵元始一颗心沉入谷底修行数万载千般神通万般手段在法则吞噬下荡然无存掀不起半分波澜。雷海顷刻间席卷天地无处可避玄都玉京七宝山 分崩瓦解赵元始长叹一声万念俱灰这便是上境之人这便是根本法则来袭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正当覆灭之际雷海骤然凝滞一只大手探入其中轻轻一拨分开法则之力将赵元始挪出域界仍落于灵霄宝殿之中。 赵元始灰头土脸法身全毁头顶庆云所剩无几法则侵吞之下坏去数千载道行最为可惜的是掌心那一座“玄都玉京七宝山”一分为三打回原状融炼之功尽皆付出东流。不过他并不后悔真仙并非修道尽头真仙之上更有上境当年弃绝重元君追随魏天帝果然是无比正确的抉择! 李老君自知与玉清宫主相比道行颇有不及此刻见他貌虽狼狈心实舒畅忍不住出言问道:“赵天尊上境风光如何?” 赵元始看了天帝一眼见他并不在意喟叹道:“上境风光……上境风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虽然语焉不详拾天帝牙慧但赵元始既然这么说即是亲口承认“上境”确实存在只是他修为不够窥探一眼便落得如此狼狈气机衰退不算连“玄都玉京七宝山”都护不周全换作另一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过能够一窥上境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不是吗?众人不觉为之心动颇有跃跃欲试之意赵元始深知个中凶险急忙告诫道:“修为不足妄图窥探上境折损数千载道行尚在其次此番是赵某冒失若非天帝相助只怕再也见不到诸位道友。” 此言一出灵霄宝殿内鸦雀无声。过得片刻光明宫主列御寇上前道:“启奏陛下微臣欲入内一窥究竟可有陨落之险?”经紫微帝星招引一事他对魏十七极为信服佩服得五体投地若天帝云可他就冒险试上一试天帝云不可他就老老实实修炼命星秘术不作他想。 魏十七道:“光明宫主修为稍嫌不足强欲窥探上境未必如愿但并无性命之忧。” 朝闻道夕死可矣况且天帝许他不死。列御寇心中有数向魏十七再施一礼毫不犹豫迈步上前身形隐没在星光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短短十余息霹雳一声巨响列御寇怒吼不绝踉踉跄跄跌将出来仿佛与大敌恶斗了数百载精疲力尽站都站不稳浑身焦黑如炭怒发冲冠气息低落大光明宝轮被熔去小半残缺不全灵性大失。肉身为法则之力重创幸赖光明顶维系不至当即崩坏一入灵霄宝殿列御寇再也掩饰不住命星秘术心念动处紫微星悄然现身熠熠生辉星力下垂筋骨脏腑受损处一一复原。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列御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腹如皮橐一鼓一缩过得片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残留的雷火从口鼻喷出疼得他撕心裂肺涕泪交流。 曲圆荷心中一紧光明宫乃三十三天外诸宫之首列御寇平日何等心高气傲一生的丑态尽在目下这是何等残酷的打击。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谁都没有嘲笑列御寇惊骇之余反而流露出艳羡之色。赵元始轻轻咳嗽一声举步上前挥出一道灵机助列御寇稳固肉身待他喘息稍定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有得必有失有失却未必有得赵元始和列御寇尚且撑不住更不用说他人了众人萌生退意谁都不愿贸然行事拿道行和法宝去博那渺茫的机会。魏十七挥手撤去法则之线通往“地渊”的门户随之溃散金茎露沈幡子等了片刻见无人上奏敲响金钟云板诸位宫主躬身施礼鱼贯退出灵霄宝殿。 这一次朝会可谓跌宕起伏出乎意料众人心神大受冲击三三两两各自归宫反复思忖“上境”二字。妙岩宫主曲圆荷迎上前不动声色扶住列御寇并肩回转三十三天外二人交情深厚列御寇并未拒绝她的好意隔了许久方才苦笑道:“我竟然羸弱到这等地步了吗?” 曲圆荷不无怨尤低声道:“打肿脸充胖子愚不可及明眼人都看得清连玉清宫主都吃了大苦头你又何必逞能!” 列御寇咳嗽几声呵呵笑道:“不是逞能天帝这一道门户只为三人而开机会不容错失若不能亲眼目睹上境风光如何能坚定道心去得上境?你不懂其中的利害干系——”他没有妄自菲薄天庭上下有资格一窥上境 的不过玉清、光明、兜率三位宫主而已就连远走深渊的帝子元君都算上也不出一掌之数。 曲圆荷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道:“大光明宝轮废了紫微星也露了相道行折损至少千载不知何时才能修回来不过这也是好事深渊第一波来袭至少可以避一避风头了玉清宫主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倒提醒了列御寇他脚步一顿脸色微变皱眉道:“胡说!天帝跟前谁人敢存此心!” 光明宫主反应如此激烈令曲圆荷大感意外她想了想斟酌道:“趋利避害人多口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人这般算计背地里编排。不过我看天帝……也不甚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列御寇哼了一声道:“天帝……已是上境之人上境之人岂会在意我们怎么想怎么说?你我在意过下界凡人吗?凡人又在意过土中蝼蚁吗?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上境风光其实我辈能想象的!” 曲圆荷叹道:“话虽如此终究人心不足……嗯上境究竟是何风光?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列御寇张口欲言却怅然若失踌躇良久方道:“执拿法则登临上境你修为到了那一步自然就明了修为不够纵费口舌也是枉然。” 曲圆荷不觉为之神往但自知修为不及不再深究下去道:“光明顶炼入体内有一利必有一避肉身坚固等闲难伤一旦受伤殊难回复若调理不当只怕有碍道途妙岩宫中尚有几味灵药待我着人送来你斟酌服用。” 列御寇顿记起赵元始耳语之事随口道:“玉清宫主亦邀我去往玄都山说有一味灵药可祛除体内雷火滋养肉身颇有妙用。”他自恃肉身强悍有光明顶护佑紫微星力加持不放在心上赵元始邀他去无非是关注“上境”一事灵药云云只是明面上的幌子并未十分在意。 曲圆荷却颇为留心略一凝神脱口道:“赵宫主若赠以玉清七宝丹万万不可错过!” 列御寇闻言怦然心动嘿嘿笑道:“好就听你一言不管赵元始动什么脑筋没有玉清七宝丹一切都免谈!” 曲圆荷看了他片刻幽幽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对伤势道行什么的都不甚在意是不是打算去求天帝出手相助?” 列御寇抚掌笑道:“却是瞒不过你!” 曲圆荷想了半晌忽道:“我若是你就先去玄都山拜访赵宫主得了玉清七宝丹再向天帝讨人情一举数得免留后患。” 列御寇略加思索眼前顿时一亮道:“妙岩宫主果然思虑周密滴水不漏此番就照你说的办看那赵老儿在动什么鬼脑筋!” 在曲圆荷看来玉清宫主既然当着天帝的面附耳相邀即便拿到台面上也无妨列御寇纯粹是多心了。不过他能听自己一句劝倒有些出乎意料列御寇一向心高气傲刚愎自用这千载殿下为臣却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只有天帝才能降服他的脾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你自个儿拿主意就成天帝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列御寇“嘿”了一声没有多说话世易时移魏天帝绝非之前的重元君天庭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三界之地亦不过是个小池塘要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尽忠职守当好一个宫主是远远不够的最好的投名状反倒是多欠些人情。不过这些算计正如上境风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妙言宫主终究少了些见识看不透人心的微妙。 真仙由人身修成道心自人心而来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是不会改变的。 列御寇独自回到光明仙宫接引灵机平复伤势稍一运功便察觉体内有异。光明顶与肉身炼合而为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法则之力正逐寸逐分侵蚀光明顶以至损坏肉身本源仓猝之间难以祛除。更为棘手的是法则有如活物借机吞噬资粮壮大己身半身时不时发麻失控若不及早遏制连行动都难自如。 数日后曲圆荷遣人送来几味灵药杯水车薪无补于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玄都论道 玄都山风光依旧景物不殊然而融炼玄都玉京七宝三山合一回复曩时旧观已成镜花水月不知要耗费多少代价才能补回来。但赵元始似乎不以为意厚尽地主之谊命白鹤童子青鸾侍女殷勤相奉美酒佳肴俱是天上物连列御寇都觉得稀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元始切入正题道:“上境终非吾辈所能设想不知列宫主入得外域所见何样风光?” 列御寇举杯笑道:“无非是一片雷海罢了难不成玉清宫主还看得别样风光?” 赵元始若有所思试探道:“列宫主可曾深入雷海一探?” 列御寇摇首道:“雷海乃此界根本法则具现侵吞万物列某道行有限未敢深入。” 赵元始道:“哦那么列宫主可曾见到上境之人?” 列御寇脸色微变沉默良久涩然道:“却是惭愧列某只见一片雷海动荡不息未曾有缘一睹上境之人……” 赵元始心下了然雷池深处的傀儡姜夜不是等闲能见的他不惜毁去“玄都玉京七宝山”分开雷池逼得姜夜引动雷电法则也足以自傲了。列御寇是除他之外唯一目睹上境风光的修道人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攀登上境的道途二人相互扶持砥砺胜过一人彳亍独行。他率先向对方释出善意斟酌道:“雷海深处有上境之人执拿法则掌控一方天地依赵某看来她并非活人而是一具通灵仙傀儡。” 听到“仙傀儡”三字列御寇心中打了个咯噔不假思索道:“那通灵傀儡可是与天后姜夜形貌相仿?” 果不其然这位光明宫主投向天帝深得其信任连傀儡姜夜都有所耳闻!赵元始拊掌笑道:“哪里是形貌相仿简直是一般无二!” 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列御寇道:“这么说来是天帝用姜夜的躯壳炼成通灵仙傀儡生生将其修为推至上境?” 赵元始道:“当是 如此那傀儡好生了得我这座‘玄都玉京七宝山’便是坏在她手上!” 列御寇心中一动把玩着空酒杯道:“依赵宫主看姜夜是如何执拿法则的?” 这一问正落在要害赵元始意味深长道:“列宫主以为呢?” 列御寇不觉皱起眉头胸中气血翻涌一阵烦闷法则之力侵蚀光明顶雷纹凭空而作明灭荡漾半身一阵阵发麻几近于瘫痪。恰在此时列御寇福至心灵伸手提起玉壶在桌上倒了一汪美酒指尖连划水纹变幻不定稍纵即逝。 赵元始微微一笑伸手亦划出数道水纹道:“那傀儡体内有无数雷纹变幻荡漾细若游丝瞬息万变雷电之力由此而生。” 列御寇一语道破要害:“问题在于雷纹究竟为何物?” 赵元始道:“是啊这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雷纹究竟是何物赵元始百思不得其解但对列御寇而言现成的雷纹正藏于体内锥心刺骨恋栈不去果然“祸兮福所倚”没想到机缘正落于此。 赵元始伸手召来一缕玉清灵机默运玄功揉捏成丝屈指轻轻一弹分化为百千动荡变幻如雷纹足足百余息才酝酿出一缕雷电气息转瞬湮灭。赵元始微微叹息随手驱散灵机道:“殚思竭虑仅止步于此莫说毁天灭地的大威能连雷音电光都召不出分毫列宫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列御寇为之沉吟深思良久才道:“灵机不足以承载雷纹。” 赵元始道:“道门一脉神通皆自灵机而来舍弃灵机尚存何物?” 列御寇不觉失笑道:“赵宫主明知故问天帝一脉修炼命星秘术接引星力铸就星躯灵机亦不过星力显化星力方是此界根本……” 赵元始意味深长道:“星力方是此界根本列宫主果然一语中的道破迷障!如此说来雷电法则循星力变化而来不修炼命星秘 术不引动星力入体南辕北辙便是自绝‘上境’之途?” 列御寇摇首道:“天帝不为无谓之事既然许你我二人一窥上境风光便有一线天机在。” 赵元始亦是这么认为的这就是他对列御寇推心置腹的另一原因。列御寇道行固有欠缺但他得天帝指引修炼命星秘术与此界根本相合攀登上境很可能先行一步如今留个人情在日后也好打商量。这是个地覆天翻的时代放在从前区区光明宫主如何配得上他折节下交? 二人合力推衍雷纹变化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启发交换心得自觉对“上境”的体察又深了一层。凭一己之力攀登上境终不及相互扶持走得快走得稳当这一场“玄都论道”坚定了二人信心彼此获益匪浅临别之时赵元始更是赠以一枚“玉清七宝丹”助列御寇巩固肉身回复伤势。 列御寇去往五明仙界拜见天帝后径直回转光明仙宫闭关修炼他并未立即吞服灵丹炼化药力而是以身饲虎听任雷电法则侵吞光明顶凝神默记雷纹诸般变化足足耗费二十载光阴才尽数刻于识海分毫不差。期间妙岩宫主曲圆荷数度来访徘徊于光明仙界外未曾见到他一面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列御寇何等高傲若非伤势痊愈又或是天帝召见断不会将孱弱一面轻易示人。 残留于体内的雷纹变化尽止于此列御寇这才服下玉清七宝丹倚仗药力维系肉身解脱出光明顶接引紫微星力将其重新祭炼一番一分分祛除附骨之患其间的艰辛痛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五十载后光明仙界轰然洞开灵机如潮拂过三十三天外诸宫诸殿光明宫主列御寇破关而出非但伤势尽愈且在法则之力的打磨下因祸得福堪堪铸就星躯。星域深处沉寂多时的紫微星大放光明播撒星光照亮天庭每一个角落列御寇沐浴在磅礴星力下心中对天帝的敬畏更胜从前若非天帝一言指点道破迷津他断然不会今世今时的成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难逃那一日 忽忽数载过去光明宫主列御寇自觉修为大有进益肉身与光明顶融合为一接引星力无不如意每打磨一番星躯便坚固一层距离“上境”亦近了一分不觉为之振奋。这一日他去往玄都山拜会玉清宫主赵元始与之论道七天七夜合力引动灵机推衍雷纹相互印证正当紧要关头双双心血来潮灵机随之溃散酝酿多时的雷电气息亦烟消云散。 百年之期所剩无几星域异象迭生星辰接连陨灭搅动诸天灵机动荡紊乱如此浩大的天兆明眼人心知肚明深渊的第一波冲击即将到来。赵元始脸色微变长身而起遥望星域深处感叹道:“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三界大劫由此开天庭万仙不知有几人能向死而生渡过此劫登往上境!” 满天星辰紫微星熠熠生辉人择星星亦择人境由心生命因星定列御寇胸中意气勃发道:“是杀劫亦是吾辈机缘。深渊第一波冲击只得迦耶一人孤身来袭自有天帝接下上境之法法则之争唯有亲眼目睹才有一线机会破除迷障凿通登天之途!” 赵元始暗暗点头列御寇这几句话正合他心意待天帝有召到得灵霄宝殿之上他须得主动请缨追随天帝赴星域观战不可错失千载难逢的机缘天庭真仙多半道心坚定锐意进取料想动此心思的当不在少数。念头一转心境转为凄凉列御寇是后起之秀得道之时天庭已立君臣有别千万年来做惯了臣子他为人固然心高气傲但心高气傲得单纯你比我强我自然听你指派故此他不惜向天帝折节尽忠以求提携上境然而自己又能做到哪一步? 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故名“元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这每一言都是赤裸裸的讽刺!想当初他坐视重元君收拢诸天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他坐视重元君起大神通将天尊法身削作三清分镇上清、太清、玉清三宫定下道门大势他立于殿下为臣面上虽低头心中却始 终没有低头处心积虑夙兴夜寐要重铸法身合融三山……那么眼下呢?这一回呢? 执拿弥罗镇神玺坐镇灵霄宝殿是凌驾于重元君之上的上境之人你要重铸“玉清元始天尊”无妨你要合融“玄都玉京七宝山”亦无妨天帝没有算计自己也不屑为此他只将上境赤裸裸至于你面前看过这一切他又该如何自处?赵元始得目光转为幽深不入上境一切挣扎反抗都是枉费就连帝子元君也只能忍气吞声远走深渊去博一丝渺茫的机缘他又有什么不能低头的?道法高远愈往上境去与世间的牵挂就越少这一重“心关”不破终究是落了下乘! 恰逢朝会之期灵霄宝殿奏响金钟云板缥缈如仙乐清音遍传天庭魏十七端坐于灵霄宝殿金茎露沈幡子侍立左右赵元始李老君领两班宫主立于殿下静候天帝旨意。时辰已到诸宫无有缺失魏十七目视众仙心意落处开口道:“七日之后朕将前往星域迎击深渊来袭光明宫主、兜率宫主可酌情议一个章程诸宫之主十人随征其余留驻天庭务保灵机流转仙界不失。” 赵元始与李老君对视一眼心中大定随天帝远征虽可一睹上境之法终有陨落之虞道行不足去亦是枉然不如留守天庭为妥。群仙则面面相觑深感意外身为一宫之主执掌仙界谁都不敢落后赴星域见识深渊的威胁见证天帝的神通摇旗呐喊责无旁贷若留驻天庭岂不是摆明了低人一头? 朝会散后赵元始延请李老君同往玄都山商议先大体拟定随征之人奏明天帝后再酌情增减。赵元始觉此事并不难办天庭三十六宫诸位宫主道行深浅神通高下平日里自有公论李老君反倒劝他顾念天庭格局南天门三十三天外瑶池正阳门后归诸宫都要照应到一碗水端平莫要轻易伤了和气。二人斟酌半日定下随征之人李老君自愿留守天庭玉清宫主赵元始领彤华宫主匡同尘、光明宫主列御寇、妙岩宫主曲圆荷、瑶池宫主伯蓍真人、醴泉宫主敖南 海、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广寒宫主常姮、灵官宫主葛蕉叶合计十位宫主随天帝远征。 天帝对奏上的人选并无异议勉励了几句命赵元始一一告知早做准备。赵元始暗暗感叹李老君揣摩上意果然分毫不差若单论道行神通十大宫主中倒有大半是南天门一十三宫中人保不定会驳回重议。不过再一寻思李老君当真揣摩准了天帝的心思的吗?天帝当真在意这些“一碗水端平”这等旁枝末节吗?恐怕未必如此。李老君兴许是多心了兴许没有多心这件事顺顺当当过去就好在赵元始看来十大宫主中除了他与列御寇其余人等都无关紧要难不成他们也有机缘登临上境? 一日为臣终身为奴只在这等小事中蝇营赵元始倍感凄凉。 匆匆七日转瞬即过灵霄宝殿再度奏响金钟云板急促入鼓与朝会迥然不同赵元始等随征的十大宫主心中一紧或控坐骑或驾烟云无移时工夫齐聚于殿内听候天帝差遣。 天帝魏十七颔首示意旋即祭起弥罗镇神玺神光明灭飘下十道仙符落于诸位宫主之身隐没不见。赵元始等心有明悟从此刻起所掌仙界便与灵霄宝殿连为一体无论宝殿遁行至何处出入仙界的门户锚定于殿内。 下一刻三十六处仙界灵机宣泄而出如瀚海潮生只一卷灵霄殿由实转虚下一刻已遁入茫茫星域。弥罗镇神玺乃天庭镇道之宝有无穷妙用得灵机灌注灵霄殿若隐若现穿梭于虚空星光拉成长线转瞬即逝狂暴的星力吹不近大殿直如轻风拂过。 弥罗镇神玺落回掌中魏十七缓缓起身拂袖道:“时日尚早诸位宫主各归仙宫待到深渊来袭时再行相召。”赵元始等十位宫主肃然起敬齐齐躬身鱼贯退出灵霄宝殿各自引动仙界锁钥遁入仙宫等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劫当由己开 五明仙宫日影长魏十七引动磅礴星力定住光阴长河凝眸向下游望去未来种种如在眼下。星域深处一颗颗星辰化作火球滚滚向内塌陷被一双无形的手生生抹去界壁层层削弱深渊的气息愈来愈真切迦耶现出模糊的身影仰起头来朝他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如同活过来。 魏十七合上双眼心中揣测迦耶不待深渊尽归掌控便匆匆攻入三界之地究竟所为何事。当日他离开深渊临时起意走得匆忙深渊意志与本源伟力合而为一夺取迦耶金身显化入世而深渊四皇中昊天、北冥逃亡在外转轮尚未归心大局虽定犹有不小的变数。他推算深渊意志清除隐患回复鼎盛之时挟大势攻入三界约莫要有万载光景如今堪堪只过千年就迎来第一波冲击颇有蹊跷。 日影消退仙宫内半明半暗空荡荡别无长物万籁俱寂唯有灵机往来游走如一个个调皮的精灵。梅真人伸手按住宫门无声无息推开一条窄缝侧身踏入仙宫一步步朝那个孤独的身影走去。周遭光影流动景物瞬变一步入黄庭山一步入斜月三星洞一步入广济洞又一步入七狸小界群山巍峨古木参天钟灵之气扑面而来。 魏十七与她并肩而立低低道:“念兹在兹仍是这处小界。” 梅真人将螓首倚在他肩头感叹道:“往时年月如一场春梦你还记得李静昀和兰真人?”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大道高远下界的很多事都渐渐淡忘你若不提起未必还能想起二人。”李静昀与兰真人已经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他解脱真仙的桎梏执拿法则行走在上境随着法则之力浸染日深一点点灭情绝性无喜无悲不忧不扰。在傀儡姜夜的身上他看到了法则的本源纯粹所以强大只要他不停下脚步最终执掌根本法则必将融入三界本源舍弃肉身意志不朽。这是此界修行的尽头。 很早之前他就隐隐认识到这一点肉身是存 于现世的“锚”失去了这个“锚”他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只有最强烈的感情最深刻的爱念才能让他记住这个世界记住自己究竟是谁秦贞余瑶流苏屠真梅真人这些女子时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失去了这些羁绊就像“锚”被提出水面肉身之舟不知会飘往何处。 仿佛察觉到他的需求梅真人伸手揽住他的后颈衣袖滑落露出两条霜雪一般的藕臂踮起脚尖吻在他唇上喃喃道:“不要忘了我……忘了别人也别忘了我……”一入天庭方知真仙如狗资质心性远胜于她的不知凡几梅真人无意追逐上境执掌云浆殿为他出谋划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十七他就是她在这个现世唯一的、无可取代的“锚”。 灵机流转七狸小界渐次隐退五明仙宫回复了原貌空无长物只有一对男女不是天帝不是殿主没有上境没有真仙只是一对男女以彼此为“锚”牢牢扎定于现世现时。 星域茫无涯际灵霄殿乘灵机遁飞天涯咫尺万里一线不知过得几多日星辰渐次稀疏暗影如幕布层层罩下愈来愈浓厚永夜悄无声息降临。大殿在虚空中滑行如同深陷流沙挣扎不脱颤巍巍停滞不动。魏十七踏出五明仙宫落入灵霄宝殿内举目望得数息命金茎露敲响金钟沈幡子敲响云板无移时工夫赵元始等十位宫主尽皆惊动纷纷来到殿下觐见天帝。 弥罗镇神玺镇定灵霄宝殿接引灵机诸邪不侵魏十七伸手一指殿门轰然洞开。众人心中一凛齐向他所示处望去星域一片幽暗视线不可及神念为之吞噬虚无之中似潜伏着一头凶兽随时将暴起伤人。 只听天帝徐徐道:“此处界壁之后便是深渊迦耶以大神通打破界壁少则数载多则十年玉清宫主与光明宫主可轮番值守如有法则波动当是界壁破碎之兆不可大意!” 随天帝出征的十位宫主唯有赵元始、列御寇窥得上境风光领略法则之力 二人躬身领命不敢怠慢。真仙闭关修炼动则数十载区区数年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诸位宫主不再回转仙宫自行分作两班匡同尘、常姮、葛蕉叶、伯蓍真人随玉清宫主赵元始曲圆荷、敖南海、曹木棉、崔华阳随光明宫主列御寇轮番监看天帝所指之处悉心体察所谓“法则波动”希冀有所领悟。 随征十大宫主名不符实王京宫主曹木棉心中有数伯蓍真人与敖南海执掌仙界不过千年但千年之前他们即是瑶池宫的散修供奉与西华元君相交甚厚非寻常宫主可比至于常姮、葛蕉叶二人道行神通亦不可小觑相形之下他与崔华阳最是不堪等若凑数的添头。 虽是凑数的添头却也有一颗向往上境的心曹木棉私下里找崔华阳商量不想这位餐霞宫主脸色古怪有意无意泼了他一头冷水天庭真仙的道行摆在那里扳着手指数怎么都轮不到他二人不用好高骛远了。令曹木棉郁闷的是崔华阳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无可辩驳原来实话是最伤人。 崔华阳的心思曹木棉也能猜透一入天庭成走卒当今天帝并非苛戾之人走卒就走卒吧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餐霞宫也不会轻易换一人执掌。同在殿下为臣三十六宫之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崔华阳并不怎么在意“上境”。 只是当真如此吗?曹木棉暗暗冷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深渊来袭是动摇三界根本的大劫天帝开辟上境之途岂是儿戏眼下只得玉清、光明二位宫主先行一步恐怕万载之内唯有上境修为方能开劫渡人。劫当由己开一旦沦为被渡之人有何资格再执掌仙界跻身三十六宫之主?这一点曹木棉看得十分透彻。 道不同不相为谋曹木棉也不多与崔华阳浪费口舌思忖再三径直去见金茎露请她禀告天帝王京宫主有要事求见。 数日之后金茎露传下旨意命曹木棉入五明仙界羲和殿中觐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深渊乙木之力 自深渊归来后魏十七渐弃诸般手段专一推衍法则之力渐渐参悟到根本法则与次级法则的差别。姜夜是他第一次尝试神来之笔也是极其成功的一次尝试将一点纯之又纯的雷电本源种入傀儡体内遍刻雷纹沉于雷海自行衍化法则日益完善时至今日已成为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深渊也罢三界也罢姜夜才是真正执掌雷电法则的第一人。 万妙之体何其难得能承载法则之力自行衍化的通灵仙傀儡可遇不可求魏十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姜夜这般通灵的存在不会再出现第二具。 赵元始与列御寇是他的第二次尝试体察雷电法则指引上境之途能否迈出那踏破真仙藩篱的一步就看他二人的心性机缘了。在魏十七看来赵元始道行深厚列御寇修炼命星秘术各有所长前者走得稳后者走得快假以时日多半能执拿一门法则之力登临上境。 赵、列二人凭自身修为足以窥探上境到王京宫主曹木棉却相差太远不过他既然有此勇气决意一试魏十七也没有回绝他。当日他从乙木、巽风、五色三道劫雷中剥离冗杂的法则之力并未随意弃去他心中隐隐有一设想正好拿曹木棉做一尝试即便失败了也没有太大损失。 曹木棉炼有一本命真宝名为“镇魂高牙纛”纛中诞下真灵名为蚀鬼乃是一靛青妖物眸中孕育两道灭神光周身刺青勾勒万千禁制当年陆海真人来袭祭出菩提古树蚀鬼吞噬了古树灵机染上一重木性后又机缘巧合吞服一枚“深渊血神丹”渐次转为深渊之躯堪堪足以承载法则之力。 羲和殿中曹木棉战战兢兢祭起“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那蚀鬼才一现形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天帝一眼。魏十七淡淡道了句:“倒是乖巧!”目光落在蚀鬼身上但见它手长脚长灰黑的刺青深入肌理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一点幽光游动禁制千变万化隐隐藏了一团深渊血气。 这一团深 渊血气却是天作之合省了他许多手脚。 乙木、巽风、五色三道劫雷诞于深渊来自深渊为血气法则压制先天孱弱残缺不全依托雷纹而生是为次级法则。魏十七耗费无数心力将冗杂的法则之力一一剥去留下一点纯粹的雷电本源合而为一种入傀儡姜夜体内才令其执拿雷电法则。蚀鬼吞噬过菩提灵机身具木性剥下的法则之力中以乙木之力与之最为契合深渊乙木之力得血气牵引又多了几分把握。 “赐你一场机缘且看运数如何!”魏十七屈指一弹一团乙木之力没入蚀鬼后背遍体刺青瞬息万变凝结为木纹之形蚀鬼双眼一翻神光戛然而灭身躯如一截枯木重重滚落在地灵智被禁锢于体内丝毫不得自主。 魏十七看了数眼心下了然乙木之力依托木纹而存亦是一门次级法则比诸雷纹不知残缺了多少断编残简而已蚀鬼就算执拿这一份乙木之力也止步于此不得寸进。他将目光投向曹木棉指点道:“以王京仙界灵机祭炼蚀鬼一灵不灭待其醒转再来见朕。” 曹木棉连连称是摇动镇魂高牙纛将蚀鬼收入纛中没由来双臂一沉几乎撑不住高纛差点脱手倒地在天帝跟前出个大丑。他急忙催动浑身法力咬牙切齿掐动法决将镇魂高牙纛收入体内勉强朝天帝打个稽首躬身退下脚步踉跄有如背负十万大山。 金茎露引了曹木棉出得五明仙界见他动作僵硬每踏一步都似乎使出浑身力气心中好生好奇却也没有多问。曹木棉见四下里没人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递到金茎露手边低声道谢。金茎露微一犹豫曹木棉系天庭一宫之主执掌仙界灵机天帝既然召他至羲和殿觐见可知对其颇为看重承他一分谢礼日后也留个交情。她不做推辞轻轻接在手纳入袖中。 待曹木棉离去后金茎露取出玉瓶略一摇晃瓶中并非丹药似是浆水之类。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并不取出查看径直去往后殿小界面见梅真人将前因后果说了几句。 梅真人不以为意微笑道:“既是曹宫主与你的谢礼无妨不须有什么忌讳。” 金茎露笑道:“不知是何物——”她当着梅真人的面拔去玉塞倒出一团黏稠的白浆星光游荡异香缥缈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在方寸之地翻飞游走灵性十足。 梅真人道:“原来是‘星药’此物祭炼法宝提升修为有诸多妙用这一小瓶约莫有一合之数不少了。” 梅真人虽为云浆殿主实则相当于半个天后天帝远征星域亦将她带在身边平日里安顿于灵霄小界隔三差五召往五明仙宫缱绻缠绵可见受宠。她也不刻意相让说过几句闲话携“星药”退下自去寻了沈幡子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将“星药”转赠与她。 沈幡子原是广恒殿主温玉卿炼制的一具仙傀儡灵智自开又得天帝数番祭炼非同一般。金茎露心中清楚天帝只信任从下界就追随他的“旧人”正因沈幡子是一具傀儡内外通明毫无秘密可言才得天帝另眼相看。 沈幡子祭炼雷音琵琶再多“星药”犹嫌不足她谢过金茎露大大方方收下来也不细问由来。金茎露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甚至不在意她是否领情沈幡子只是天帝的一具傀儡操于人手不得自主她只希望彼此能再熟稔一些仅此而已。不过照沈幡子冷淡的脾气这一天遥遥无期。 曹木棉的觐见是一个小小的浪花很快消失在时光长河中谁也没想到这一心血来潮的尝试会引发何等深远的影响就连始作俑者也没意识到。曹木棉看到了希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孜孜不倦祭炼蚀鬼。 光阴荏苒时日流驰蚀鬼迟迟不醒曹木棉始终没有动摇过信念道心坚定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为关键的是他察觉肩头的重压正一丝丝减弱步履一日比一日轻快虽然微不可察蚀鬼潜移默化发生着改变这令他看到了希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一步一个脚印 等到第七个年头恰逢列御寇值守监看视野所及幽暗弥漫天地永夜攫取了灵霄宝殿唯有高悬于头顶的弥罗镇神玺安抚下恍惚的心神。不知过了多久列御寇忽感心血来潮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七窍随之闭塞目不能视鼻不能嗅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法则波动掀起滔天巨浪刹那间淹没身心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那是来自深渊的血气法则深渊的根本法则侵吞星力势如破竹。列御寇察觉其中的细微变化豁然开朗星力是三界的本源之力执拿星力法则便是执拿三界的根本法则天帝的伟力正在于此!他下意识唤动命星接引星力然而法则波动禁锢仙界搅乱灵机紫微星久不回应他心中一沉只能靠体内法力苦苦支撑。 短短数息如过百年下一刻幽暗深处亮起一团血光界壁四分五裂一道纤细的血线贯入星域虚空为血气法则侵夺血线随之一分分壮大神域不断向外扩张。这便是深渊的第一波冲击这便是根本法则来袭众人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近在咫尺气机忽变列御寇退后半步扭头望去只见玉清宫主赵元始托起一颗清穹荡魔珠磅礴法力灌注于其中不遗余力一气解开九九八十一道禁制放出杀戮真灵一团黑影扑将出来只一闪便遁飞千丈撞入血气神域。 列御寇为之一怔心道:“好大的手笔竟然拿清穹荡魔珠作试探也不怕毁了此宝?” 那真灵甫入神域即为血气法则所缚现出本来面目青面獠牙狰狞如恶鬼双眸凶光毕露仰天厉啸正待施展手段身躯骤然溃散融入血气之中。赵元始身躯一震掌中清穹荡魔珠无声无息化为灰烬真宝连同磅礴法力尽为法则侵吞贯入星域的那道血线得了资粮又壮大几分。 果然道穷则变真仙无法插手上境之争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寻常法宝神通都是枉然只会成为对方的资粮天庭上下万千真仙在法则之下直如蝼蚁直如鱼肉这才是真正的劫数天庭下界真仙凡人一视同 仁的劫数。 众人为之变色不约而同退后数步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天帝这一刻他们暗自庆幸执拿弥罗镇神玺坐于灵霄宝殿之上的并非那逆天改命的帝子而是自深渊归来的魏十七。 魏十七目视那一道血线血气法则的种种变化落入眼中他轻轻拂动衣袖星光无中生有汇拢于一处如水波荡漾张开一道门户一个窈窕的身影蹁跹跨入现世发束高鬟修眉凤眼风姿绰约无双正是消失已久的天后姜夜。 曲圆荷惊呼一声低低道:“怎会是她!” 列御寇眯起眼睛熟视良久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一具通灵仙傀儡!” 曲圆荷闻言骇然色变竟然将天后的躯壳炼成一具傀儡就不怕遭天谴吗?她急忙凝眸望去眼前骤然掠过一道电光视野惨白耳畔焦雷起落心神顿为之失守。列御寇握住她的手掌渡入灵机助她安抚神念告诫道:“虽是傀儡却有上境修为不可存意窥视以免遭法则反噬。” 如曲圆荷般吃了亏的不在少数此刻听得光明宫主告诫这才恍然大悟惊骇之余不仅为之胆寒天后姜夜不知何故得罪了天帝被生生钉死在正阳门上苦苦熬过千载又被炼成一具受制于人的傀儡天帝手段之冷酷绝无怜悯宽容可言平日里无为而治当真遇到在意之事在意之人万不可忤逆! 姜夜立于虚空衣袍裹住胴/体烈烈飞舞她缓缓抬起右掌三指捏定法则之力挥出一道纤细的电光不偏不倚落于血线之上。星域骤然一定破界而来的血气法则第一次遇到阻遏如汤沃雪退缩大半域界彼此重叠法则相持不下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一时分不出胜负。 众人周身一轻再度沟通灵机溺水之人吸到一口空气如释重负。 姜夜现身压制血气法则赵元始毫不感到意外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傀儡体内竟丝毫不见雷纹动荡举手投足间引动法则之力举重若轻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先前对法则的领悟 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上境至高至远非他眼下所能想象。 魏十七心下了然果然深渊的第一波冲击只是小小的试探迦耶并未投入太多力量。姜夜吞噬血气涤荡雷海合融一界雷电法则不再依附于雷纹而是蜕变为地渊之根本法则堪堪抵住血气法则僵持不下如此看来在雷海耗尽之前暂时不用他出手。 法则与法则争相侵蚀冰消瓦解诸般玄妙尽现于眼前机不可失赵元始列御寇对视一眼忙不迭收束心神以胸中所得印证法则的种种衍变一步一个脚印借此攀登上境匡同尘等八位宫主却囿于修为不敢存意细察明知根本法则之争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却也只能白白错失。 星域之中万籁俱寂界壁破碎处唯有一道血线与一道电光消长相争正当众人屏气静观之际魏十七心中微微一动举目望去只见血线之旁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双手合十仰起头来朝他展颜一笑脸上皱纹扭动有如活物。 迦耶的一缕神念穿过界壁由深渊来到三界似有话要跟他言说。 深渊意志执掌根本血气法则他若不欲让人看到对灵霄殿前真仙而言即不存于现世这一道身影只落于天帝眼中旁人毫无察觉。魏十七沉吟片刻分出一道神念化身举步迈过虚空倏忽落于迦耶之前颔首致意静候他道明来意。 迦耶面目变幻不定一忽儿清晰一忽儿模糊低低笑道:“忽忽千载终又见面道友重归三界之地风采更胜从前可喜可贺!” 执掌根本法则方可称一声“道友”在迦耶眼中三界之地也只有魏十七一人堪与之平辈论交。魏十七看了他片刻忽道:“大师匆匆而来可是深渊出了什么意外?” 迦耶叹息道:“道友一言中的何尝不是如此!若非出此意外老衲又何苦匆匆而来打扰道友清修!” 魏十七静静道:“愿闻其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半成血气动人心 神念交谈瞬息之间万语千言。据迦耶声称深渊格局已非复曩时昊天、北冥潜逃在外不知受何者指引于极北冰川中掘得一截残躯耗费千载之功补全大半血气法则修为由此突飞猛进二人联手堪与深渊意志一争高下。 深渊古老相传当开天辟地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神佛陨落诸般法则由此而生。那陨落的神佛系深渊始祖先深渊而生因深渊而亡极北冰川中残躯为其所留连深渊意志都不曾察觉直到此刻为昊天、北冥寻得凭空生出一番变故来。天意难测血气为之搅乱局势失去掌控就连迦耶也不得不向外寻求援助。 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当深渊意志借迦耶金身显化入世由无形变为有质所掌法则便永远缺失了一块此消彼长之下力量有所不足故此他打破界壁遣一具神念化身遁入三界与魏十七打个商量邀他再度前往深渊联手剿灭昊天与北冥。为表诚意迦耶先行奉上一百零八枚血舍利愿执根本法则立约许诺事成之后以神佛残躯相赠恭送他平安出得深渊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魏十七心生明悟迦耶并无诳语执根本法则立约即便深渊意志亦受其约束如有违背肉身意识灰飞烟灭回归法则本源。这一百零八枚血舍利乃迦耶成佛的源头深渊意志视同纯属鸡肋但对魏十七执掌涅槃法则却大有好处再加上神佛残躯的许诺可谓真心诚意然而魏十七总觉得他所言不尽不实微一沉吟断然回绝。 回绝原在迦耶意料之中既然上策不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深渊之中迦耶、昊天、北冥争夺血气法则强弱并不悬殊僵持万载亦数寻常故此迦耶将视线投向三界之地只有侵吞足够的资粮才能继续壮大血气法则压倒昊天北冥成为深渊的唯一意志。恃强凌弱侵吞万物这是血气法则的本能按说手到擒来然而三界之地多了一个魏十七执拿法则压制血气非轻易可折服。迦耶权衡利 弊全力侵吞三界固然不难但将他逼往昊天北冥一边凭空多一个强敌却是得不偿失。 故此迦耶向魏十七提出了一个赌局。 三界者星域、灵山、欲界也魏十七执拿根本星力法则相当于半个三界之主却终非三界之主。迦耶与魏十七先赌第一局若他赢了灵山欲界任他取其一若他输了奉上半成深渊血气。 深渊血气流动如江河奔流沧海桑田风云雨雪生死轮转动则生静则死万物赖此生生不息半成血气何其浩瀚对迦耶而言不至伤筋动骨但折成资粮几近于灵山欲界之和令姜夜补全雷电法则绰绰有余机缘到时足以再造就一二上境大能。不过迦耶既然提出这一局想必成竹在胸大有胜算魏十七没有一口回绝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一具化身落星域半成血气动人心迦耶微微一笑道:“上境之争无非是根本法则之争法则蜕变壮大须吞噬资粮道友这一具傀儡执拿雷电法则便吞噬了海量血气无穷灵机成就着实不易。” 魏十七淡淡道:“大师法眼无差确实不易。” 迦耶道:“深渊自开辟以来不知吞噬了多少资粮老衲若执法则压迫道友以大欺小未免不公不如任择一生界你我各落一点法则本源不再插手听其衍化壮大争斗吞噬千百载后视此界根本法则为何定下胜负如何?” 这是苗人养蛊之术只看二人对根本法则的领悟看似公平实则魏十七大为吃亏他领悟星力法则才多少年月如何能与深渊意志相提并论。但他沉思片刻一言中的道:“此局须执根本法则立约汝定规矩吾定生界。” 迦耶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也是应有之义魏十七没有隐瞒用心那一界中定有他事先布下的暗手。但他并不在意根本法则相争非人力所能左右就算他先落一子也动摇不了最终结局这是法则自身强弱所定 衍化万世无一例外。 二人定下赌局无有异议各执根本法则立约。迦耶依诺送出一百零八枚血舍利魏十七纳入袖中起心意一唤光阴长河轰然而至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过去未来域界如恒河沙数明暗生灭时隐时现。 他抬手轻轻一指一点纯粹的星力本源飘然而出迦耶呵呵一笑亦挥出一点血气本源后发而先至双双落于视野尽头一处杀机勃发的天地之内。上境大能合力施为未来因此改变只是连二人都无法预料何时才能尘埃落定分出胜负。 魏十七答应迦耶这一局自有其考量深渊势强三界力弱迦耶挟根本法则而来若不稍退一步与之力争并非长久之计。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况且那一处生界中根本法则之争以有心算无心未必就输与迦耶。 赌约已成不得翻悔二人对视一眼身影恍惚顷刻间各归其所魏十七化身折返灵霄宝殿迦耶化身回转深渊侵入三界的一道血线随之崩解血气神域为雷电之力一扫而空界壁重又弥合如初。深渊第一波冲击雷声大雨点小就此偃旗息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即便是试探也退得太过轻易难不成凭姜夜一人之力就足以克制血气法则? 傀儡姜夜抚平法则波动凝眸望向幽暗深处低头沉思片刻足踏电光倏忽飘落灵霄宝殿立于天帝身后不言不语不闻不问。赵元始、列御寇等十位宫主如梦初醒上殿觐见天帝似乎未曾从震惊中清醒浑浑噩噩心不在焉。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法则之争也是姜夜第一次现身于众人面前一介傀儡亦有上境修为带来的冲击何其强烈。天庭的格局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大劫已开外患压顶道穷则变上境可期玉清、光明二位宫主锐意进取先行一步只要有人成就上境后继者就将源源不绝紧随而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万物为棋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地铸局万物为棋局中人并不知晓命运业已经改变兀自蝇营狗苟于红尘中纠缠不清。 荒山野地之中华山派掌门厉轼掐动法决伏于郭传鳞心窍间的本命骷髅头暴起发难张口将他魂魄吸去化作一道元阴之气从鼻中钻出。郭传鳞浑身冰凉意识沦丧四肢一软跌倒在地脚被石块绊了一下沿着斜坡骨碌碌滚下山崖。 厉轼“咦”了一声命杜微去将郭传鳞的尸身找回来。常人肉身多半孱弱不堪纵然下苦功打熬筋骨内外兼修被元阴之气一逼便崩散瓦解根本炼不成尸鬼。此子不知吃过什么灵药筋骨强健力大无穷是炼制“元阴尸鬼”的好材料虽不及杜微这等仙城炼体士终非寻常江湖人可比。 杜微身手矫健双眸夜可视物数个起落跃下斜坡只见郭传鳞的尸身被一棵黑松拦腰挂住当下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提起尸身甩到肩上正待翻上山崖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脑袋猛一发力将脖颈扭断骨节破裂的声响分外清脆。 厉轼心中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山崖旁探首望去只见杜微单臂一甩将肩头的尸身甩了出去郭传鳞十指如钩紧紧扣住他上半身趴在杜微背上张口咬在颈侧。那厮命大竟然还没有死透!厉轼暗暗冷笑尸鬼的要害本不在胸腹头颅杜微又是炼体士这一口咬上去不崩掉几颗牙才怪——不对他哪来的力气将尸鬼头颅扭成这幅模样? 厉轼目聚寒芒窥得真切只见杜微的身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下去似乎被厉鬼一气吸尽浑身精元连“阴元珠”都救不了他无移时工夫只剩一具瘦小的干尸。杜微再也握不住树干手一松连同郭传鳞一起跌下山崖噼里啪啦压断无数草木过了许久才听到沉闷的落水声。 山崖之下是一条湍急的大河。 厉轼呆立良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元阴尸鬼被郭传鳞一口吸干那厮究 竟是人是鬼?他定了定神祭起本命骷髅驾阴风去往山崖下搜寻乱石林立水流如箭郭传鳞与杜微不知被卷到了哪里了无踪影。 月光如水清辉泠泠厉轼蓦地记起嵩山派掌门丁双鹤的孙女丁茜上好的元阴鼎炉体内却种下一道仙符冷不防伤了他一招这郭传鳞莫非大有来历也有仙符护身?不对明明魂飞魄散怎地还会尸变?是中了什么恶毒的诅咒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渐白本命骷髅纷纷回转一一投入厉轼袖中无功而返。他长叹一声心中颇为抑郁好不容易炼成一具元阴尸鬼折在了郭传鳞手中好不容易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孙却被自己生生弄没了厉轼有些懊悔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待到天色大亮厉轼由斜坡攀下山崖沿着大河一路往下游寻去寻出百里之遥见乱石缝中卡着杜微的干尸状若婴儿皮包骨头脸上满是皱纹颈侧有一道深深齿痕触目惊心。厉轼小心翼翼将干尸收入匣中负于背上又搜寻了数日仍然不见郭传鳞的踪影。 恰在这时河朔羊氏惨遭灭门的消息传遍中原胡人的铁蹄踏破河北三镇兵锋直指天京城一时间朝廷震惊天下大乱。天子梁元昊素来体弱这一惊非同不小急火攻心以至于半身不遂口舌歪斜竟一病不起。中书令魏国祥力排众议护送天子前往扬州留枢密使闻达辅佐储君梁治平镇守京师梁治平暗暗叫苦坐立不安急召明里暗里各路力量入京勤王华山派亦在征召之列。 厉轼骤闻此变沉吟良久不再纠缠于郭传鳞一事匆匆返回华山主持大局。 从魂魄消散的一刻起郭传鳞业已亡故在他身体里醒来的是魏十七留下的一缕神念。对这具凡人的身体而言上境之人一缕神念也太过强大原本承受不起幸好郭传鳞心窍中伏了一点深渊血气吞噬妖物血肉精元反哺肉身将一具渡世宝笩锤炼的颇为坚实“元阴尸鬼”杜微又近在咫尺被他一口吸去全身精元才勉强扛 过了夺舍的第一关不至于当即崩散。 饶是如此这具肉身亦跟死了差不多脏腑筋骨俱被神念重创随水流载沉载浮一泻千里被乱石划得遍体鳞伤魏十七只希望不至撞破了脑袋脑浆迸流没个修补处。 虽然只得一缕神念寄居于凡人的身体中全无修为可言但魏十七觉得心性活泼了很多不像在天庭为帝时那般死气沉沉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老鸦岭枯藤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切又重头来过这感觉很好! 磕磕碰碰顺水漂流许久衣衫忽被一块凸起的尖石挂住魏十七略微松了口气凝神内察肉身伤势糜烂惨不忍睹没有一丝力气连手指都挪动不了分毫此刻若冒出一条鼍龙之类的凶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它吃掉。 他沉吟片刻正待唤动心窍中那一点深渊血气先摆脱这不上不下的窘境再说忽听得上游脚步凌乱不时响起刀剑相交声一人边招架边逃渐渐退至水边声嘶力竭叫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魏十七略加思索顿记起一人落雁峰合川谷周轲的记名弟子羊护。 又听得一汉子狞笑道:“要干什么?老子告诉你乖乖跪下求饶有什么细软财物趁早拿出来省得千刀万剐吃足苦头!” 羊护牙齿打颤断断续续道:“我是……华山派的弟子你们……你们不能杀我!” 那汉子啐道:“呸老子早就打听清楚记名弟子还敢说自己是华山派的!告诉你河朔羊氏勾结东海派妖女引胡人南下满门覆灭你就是一条丧家野狗死了也没人收尸!” 羊护几近于绝望抡起长剑乱砍乱刺没过几招便被对方刺中要害脚下一滑跌进水中被急流卷往下游。脏腑破裂胁下血如泉涌他呛了几口水昏头昏脑挥动手臂乱抓说巧不巧一把拽住魏十七的胳膊将他重又扯落水中打着旋漂流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乱世人命贱如狗 午后闷热难当黄狗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一个劲喘气半天不挪窝到黄昏时分变了天顷刻间彤云密布山林呼啸鸟兽仓皇逃散。顾伯阳仰头看了会天色犹豫片刻背起篓筐大步朝江边走去。他心中盘算如果老天眷顾在暴雨前再捕到一条成年的钩吻蛇那么今年剩下的日子就能在城里的炼药堂平安度过了。 山风愈吹愈烈江水像煮沸的油锅翻滚着向东涌流断枝卷入旋涡又被抛了出来重重撞在江心的礁石上喀嚓断为两截露出惨白的木芯。 顾伯阳突然停住脚步提起十二分警惕他留意到低伏的草丛中躺着一具尸体衣衫褴褛头埋在臂弯里右手直挺挺伸着食指僵硬肿成一根黝黑发亮的胡萝卜。是钩吻蛇!它一定没有走远!顾伯阳一颗心变得火热他卸下背篓小心翼翼在尸体附近搜寻。 尸体抽搐了一下发出濒死的呻吟。 顾伯阳好奇心起用捕蛇的铁钩撩开那人的衣袖只见一道黑线已经越过肘弯堪堪抵近腋下。他摇摇头太迟了蛇毒侵入要害即使狠心切断手臂也救不了他的性命。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炼药堂不是慈善堂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自个儿都顾不过来除了狠狠心置之不顾也没有其他法子。 无移时工夫天昏地暗暴雨倾盆而下天地灰蒙蒙一片三尺之外不见人影。顾伯阳叹息一声匆匆戴上斗笠披起蓑衣快步离开了江边。 回到寄居的茅棚中顾伯阳挑了个不漏雨的角落蹲下心中有些焦躁不安眼瞅着雨势越来越大一时三刻不会停歇他只好耐着性子啃起硬邦邦的干粮。“那个被钩吻蛇咬伤的家伙应该熬不过这场雨吧!”他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顾伯阳是天龙帮津口分舵的一名外围弟子隶属于炼药堂这趟他出城的任务是捕捉三条成年的钩吻蛇取蛇毒合药。如果能在一月之内完成试炼他就有资格成为炼药堂的正式学徒拜在易长老门下练习配药和解毒。 天龙帮上下等级森严成为正式学徒就意味着登堂入室有了安身立 命的本钱从此往后每一分付出都将获得相应的回报。顾伯阳并不奢求一步步登上天龙帮的权力核心跻身长老、堂主乃至舵主的行列他是个踏实谨慎的年轻人只希望自己在这乱世平平安安活下去有可能的话过得舒服一点。 一天的劳碌暂告段落他最大的享受就是喝几杯小酒睡一夜好觉。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在那些浮躁跳脱的同伴中顾伯阳反倒第一个脱颖而出被易长老慧眼看中赢得了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捕捉钩吻蛇是危险的任务顾伯阳熟读炼药堂的相关记录并且在出发前特地向易长老求教获得了许多宝贵的建议。成年钩吻蛇通常昼伏夜出行动如风见光则远遁在黑暗中追逐这种毒蛇无异于刀锋上跳舞十人九死。暴雨前捕捉钩吻蛇是最好的时机它们耐不住闷热的气候游出洞穴透气这时往往反应迟钝警惕心也大为降低。 顾伯阳的运气很好前后花了不到十天工夫就捕到两条合用的钩吻蛇然而第三条却迟迟没有着落。时间一天天过去离规定的时限越来越近依然毫无进展顾伯阳一向沉稳此时也不由得急躁起来。 倒得中夜时分暴雨初歇乌云散去明月高挂在山崖之上照得江水明晃晃有如一条银链。顾伯阳犹豫再三背上篓筐再度向江边走去。 野地里泥泞湿滑秋虫在草叶间低吟顾伯阳竖起耳朵倾听动静时不时用铁钩扫过矮树草堆希冀有所发现。他运气不好寻了一个多时辰别说钩吻蛇连寻常的长虫都不见一条全都没了踪影。 江边这一片开阔的野地是炼药堂悉心维护的“蛇场”林木葱郁杂草丛生放养了十余种合药用的游蛇有毒无毒都有半天找不到一条肯定不正常!顾伯阳心中有些发毛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再次来到江边倒在草丛中的那具尸体没有改变姿势他应该早就毒发身亡肌肉僵硬如铁。顾伯阳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僵立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钩吻蛇正从 尸体下慢吞吞地钻出来! 那条钩吻蛇足有手臂粗细黑质白章蛇头呈倒三角口吻向上勾起丝丝吐着蛇信一双蛇眼闪动冷酷的光芒灵性十足显然不是寻常物。 顾伯阳放缓呼吸抑制激烈的心跳缓缓探出铁钩试图压住它的脑袋。他的掌心渗出了冷汗手腕微微颤抖钩吻蛇弹射的速度快得惊人三五尺的距离一旦失手毒牙就会深深扎进他的身体。 在肌肉彻底僵硬前他有机会掏出蛇药内服外敷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条小命吗? 那条钩吻蛇似乎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霍地立起上半身颈部肋骨扩张裂开大嘴露出雪白的毒牙扭头注视着顾伯阳作势欲扑。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伯阳觉得蛇眼中流露出嘲讽的神色他心底拔凉拔凉的钩吻蛇明明不能视远为何紧盯着自己不放? 铁钩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顾伯阳腿脚发软胸中的勇气一点点消失这条钩吻蛇分明已通灵哪是他一个外围弟子对付得了乱世人命贱如狗被这等凶物盯上十有八九是逃不过一劫! 他正待丢下铁钩扭头就跑一只被雨水浸泡惨白发皱的手突然扬起颤抖着捏住蛇头把它死死按在泥水中紧接着那具尸体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月光照在他脸上有如鬼魅。 顾伯阳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僵立于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钩吻蛇拼命挣扎卷身缠住他的手臂深深勒进肌肉那人喉头咯咯作响张嘴咬住蛇身坚韧的鳞皮脆如薄纸他大口大口吮吸着鲜血撕扯下蛇肉生生吞下肚去喉结上下滚动惊心动魄。 顾伯阳呆呆地看着他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蛇毒侵入腋下犹能死而复生那人难不成是从阎王殿爬出来的恶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朝对方臂下望去只见一道黑线越过腋窝直入心窍按说早该一命呜呼可他却没事人似的只顾埋头吞咽将蛇骨咬得嘎嘣脆从头到尾一滴血也不放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三羊开泰 蛇毒有如活物源源不断钻入腋下直扑心窍要害却没有造成任何损害那个理当死得不能再死的男子安然躺在阶下胸口微微起伏顾伯阳判断不出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 没能完成既定的试炼他心中忐忑不安。 易廉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拍他的肩勉励道:“伯阳你做得很好。这人的体质不同寻常对我们炼药堂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材料抵得上十条钩吻蛇。从今天起你就是炼药堂的正式学徒了跟着何檐子好好做事吧!” 顾伯阳不觉松了口气何檐子是易长老的嫡传弟子有脾气也有能力在他手下做事不能说前途无量至少不会沦为试药的炮灰。他双膝跪地先恭恭敬敬向易长老磕了个头然后以同样谦卑的态度拜见何檐子。 何檐子三十来岁身材瘦削笑容可掬手里常年持一把折扇给人以附庸风雅的印象。他等顾伯阳拜了三拜才亲切地把他扶起道:“伯阳哪师父他老人家很看重你你可要争气些别折了咱们炼药堂的名头!” 顾伯阳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何檐子又勉励了几句唤来一个小厮让他领着顾伯阳到账房预支一个月的例钱洗个澡换身衣服先安顿下来再说。顾伯阳感激不尽又向二人行了个礼垂着手退出了小院。 没有外人在场易廉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背负双手踱着方步眉心打了个结沉吟良久方道:“檐子你怎么看?” 何檐子早有成算侃侃道:“他是习武之人筋骨强健从手上的茧皮看当是练剑。遭受大难落魄流离吃了不少苦内伤外伤极为沉重勉强撑了下来换作另一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此人……或许少年时服食过什么灵药异草又或是仙城金丹故此无有性命之虞连钩吻蛇毒侵入心窍亦可从容化解只怕是来头不小。” “你眼光很准!”易廉为徒儿感到骄傲天龙帮津口分舵人丁兴旺却多是孔武 有力之徒像何檐子这等头脑清醒的人才寥寥无几即使拉到舵主身旁他的才智也足以脱颖而出。 “把他弄醒吧我有话问他。” 何檐子应了一声撩起下摆蹲在那男子身边用中指敲击他头部的几处穴位并施以银针。他的医术极其高明片刻工夫对方就睁开双眼苏醒过来眼神有些迷离呼吸时断时续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虚汗。 易廉低头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眼珠微微一动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抬起右手看了看肿胀发黑的食指沙哑着嗓子道:“羊……护……” 易廉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印象却不深下意识追问道:“木易杨?” “羊……河朔羊……” 易廉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听到“河朔”二字他已反应过来。何檐子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师父他是河朔羊氏的幸存者。” 那男子扯动嘴角像哭又像笑断断续续道:“河朔羊氏……只剩下我一人了……” 河朔羊氏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豪商生意遍布河北三镇权势逼人富可敌国民间甚至有这样的传闻在魏博、范阳、成德三镇山高皇帝远圣旨不及羊氏的话顶用。 津口距离河北三镇虽远羊氏灭门这等大事却也有所耳闻。据说羊氏长房长子羊摧贪恋美色觊觎家产勾结东海派妖女引狼入室结果满门上下三百多口惨遭横祸无一幸免。东海派的罪行激起了武林公愤为匡扶正道弘扬正气中原武林各帮各派结成同盟尽遣精锐追杀妖女从河北到淮阳转战数千里死在妖女剑下的侠士豪杰不可胜数。 羊氏灭门后山中无虎群魔乱舞忠于羊氏的一帮老掌柜老伙计失了主心骨经营多年的产业很快被各方势力瓜分殆尽一齣齣争夺利益的闹剧在河北三镇上演 并且愈演愈烈。在这样一种情势下羊护的出现意味着羊氏家族并没有覆宗灭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继承人谁掌握了他就意味着掌握了河北三镇的巨大财富。 易廉和何檐子怦然心动不约而同想到利用羊护的身份为自己谋求利益。二人对视一眼利益与风险并存他们需要好好计划一番当务之急是对外隐瞒羊护的存在对内赢得他的信任和配合。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没有说谎。 易廉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郑重道:“你说你是河朔羊氏的羊护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那男子用肿胀发黑的食指点了点胸口慢慢合上了眼何檐子再度蹲下身去从他胸前拉出一块玉牌稍一犹豫直接扯断挂绳交到师尊手中。易廉细细看那块玉牌上好的羊脂白玉镂刻三羊开泰图案雕工细腻一丝不苟右下角有一“护”字系金丝镶嵌而成只得蝇头大小他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精湛的手艺。 易廉朝何檐子微微颔首有这块玉牌作证那人当是羊护无疑。 “三羊开泰”的玉牌是真的人却不是羊护而是借郭传鳞的一具躯壳夺舍还魂的魏十七。当日羊护为人追杀失足落入急流拽住魏十七的胳膊载沉载浮双双漂流而下。他胁下中了一剑血流如注身体一点点变冷再无生还之机一口怨气在胸中激荡临死之前羊护终于认出了郭传鳞也以为他就是郭传鳞挣扎着解下“三羊开泰”玉牌套在他颈上叮嘱他为自己报仇为羊氏报仇只要他灭了东海派羊氏的财富就任他支取。 说完最后几句话羊护便生机断绝尸体被卷入暗流中不知所踪。人死如灯灭一时的激愤空口白话当不得真然而羊护许诺的对象不是郭传鳞而是魏十七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成为冥冥中的约定有天地法则为证。魏十七心意落处接下了这份因果郭传鳞这身份不能再用有玉牌在手他便是河朔羊氏唯一的幸存者羊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寄人篱下 最初的兴奋过去后顾伯阳有点失落成为了炼药堂的正式学徒何檐子却压根没顾得上传授配药解毒的技艺而是指派他照顾那个蛇毒缠身的病人。一客不烦二主既然是顾伯阳救回来的理当由他看护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尽管差事很清闲又能自由支配时间和钱物但在其他人眼中他不是什么学徒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这种微妙的情绪让顾伯阳心存不甘。 跑腿就跑腿吧顾伯阳很快调整了心态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羊护是炼药堂的贵客会惊动总舵帮主亲自过问的那种上至易长老下至普通弟子每个人都对他很客气就连侯金彪侯舵主都隔三差五前来探望他与他长谈至深夜——为这样的大人物效劳还能有什么抱怨呢! 在易廉易长老看来羊护中毒极深活下来纯属侥幸理当卧床休养个一年半载蛇毒停留在手臂过久筋骨肌肉坏死只怕会留下永久的残疾。普通的解药已经收不到效果为此他特地潜心推敲开出一张以毒攻毒的药方每天早晚服两剂由何檐子亲手熬制命顾伯阳送到羊护床头。 “如果何檐子问起就说我已经喝过了。”魏十七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然后把药泼向窗外。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以毒攻毒”的解药心窍中那一点血气如灰烬中的火星不断吞噬蛇毒壮大己身残留在手臂中的剧毒并无大碍反是绝好的资粮不容旁人胡乱插手。 魏十七一缕神念何等强大夺舍入世郭传鳞的肉身几乎当场崩溃幸而吞噬了杜微的一身精元连那颗操纵“元阴尸鬼”的阴元珠都一并嚼碎了咽下才勉强缓过劲来。肉身是修道人渡世的宝筏最是要紧不过修补受损之处须花费水磨工夫绝非朝夕可至遗留下任何一点隐患不利日后的渡劫。好在郭传鳞心窍间伏了一点深渊血气血气最能补益肉身凡人忒不济唯有寻得大妖或修道人的精元方可事半功倍。 机缘凑巧魏十七被江水冲上岸滚落在草丛中惊动一条活了百余年的钩吻蛇灵性十足 距离开智成精不过一步之遥堪堪够用。那条长虫受深渊血气蛊惑鬼使神差咬了他一口咬在食指上把积蓄许久的蛇毒尽数吐了出去累得精疲力竭蜷缩在魏十七身下昏昏沉沉不知发生了什么。 蛇毒沿着手臂一路延伸至腋下侵入心窍被血气炼化魏十七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没有知恩图报的打算反而将那条救命的钩吻蛇吃的干干净净每一滴精元都不放过把自己的肚皮当做它葬身的坟场。 蛇毒是钩吻蛇一身精华所聚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连带深渊血气亦萎靡不振虚不受补须徐徐图之魏十七一点一滴炼化蛇毒虽是杯水车薪气色终究一日好过一日。 羊护拒不服药一事顾伯阳没敢瞒着何檐子不报后者沉思了良久并没有多说什么。羊护的价值在于羊氏家族继承人这一身份他既然能熬过蛇毒侵入心窍想必性命无虞至于身体的残疾不在何檐子考虑之列随他去吧。 顾伯阳心存厚道试图劝说羊护服药却被他冷冰冰地赶出屋外。 到了第二日晚间顾伯阳照例拎着食盒给羊护送饭才踏入小院忽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轻松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喜悦。他推开房门只见羊护起身靠在床头汗涔涔的脸上容光焕发从头到脚仿佛换了一个人。 顾伯阳吃了一惊留意瞧他的右手食指回复如初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他年纪尚轻见识浅薄猜测羊护终于以内力逼出蛇毒豁然痊愈。 深渊血气吞噬了一整条钩吻蛇精元反哺肉身身体虽虚弱胃口却大开魏十七几天来首次将食盒一扫而空哈哈大笑三声倒头就睡只把炼药堂当成安乐窝。 就这样魏十七在天龙帮津口分舵安顿下来该吃吃该睡睡毫无寄人篱下的拘谨绝口不提回转华山派对侯金彪易廉等人的打算更是不闻不问毫无介怀。何檐子看在眼中暗暗称奇他不知此人是当真迟钝还是根 本不放在心上隐隐觉得他不简单叮嘱顾伯阳好生伺候莫要忤逆了他的心意。 魏十七的生活很有规律天蒙蒙亮就起身打一桶冰凉的井水简单洗漱后到城南的岳华楼喝茶吃早点闲逛一番后回到炼药堂闭门不出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由易廉或何檐子作陪喝酒聊天完了上床睡觉。 一天只吃两顿虽然少见尚在情理之中唯一让人奇怪的是他总躲在屋里干什么。 顾伯阳发现羊护的秘密纯属偶然。那天他陪着羊护从岳华楼出来遇到一个老猎人在路边卖狍子。狍子是北方才有的野味在津口属于稀罕物识者不多羊护不禁多看了几眼随口说了句:“狍子脑袋很好吃埋在灰堆里烤熟了一个地方一个味。” 顾伯阳心中一动他记起羊护是河朔人狍子应该是他家乡的风味当下掏出银子买了两条前腿那猎人慷慨地把狍子头送给他。回到炼药堂后顾伯阳到后厨借了个火卷起袖子把狍子脑袋烤熟了拍去浮灰露出焦黄喷香的肉质切作薄片用食盒装了送到羊护住处请他尝个鲜。 木门紧闭顾伯阳担心惊扰他午睡先从窗口探头张望了一下。他发现羊护盘膝坐在床上右手食指肿胀发黑似乎又被钩吻蛇咬过。顾伯阳略加思索终于明白过来羊护每次回到炼药堂总要故意支开他独自去蛇房晃悠一圈他是引钩吻蛇咬上一口运气逼毒借此修炼内力。 蛇房是炼药堂重地严禁闲杂人等靠近羊护一定事先得到了易廉和何檐子的首肯才能自由出入。糊里糊涂撞破他练功犯了武林大忌顾伯阳懊悔不已。 羊护的声音从窗内传出来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既然来了就把狍子肉放下吧离开河朔这么久难得有机会尝尝家乡的野味。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打搅我。” “是……”顾伯阳放下食盒朝紧闭的木门深深鞠了一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过屠门而大嚼 天龙帮津口分舵炼药堂以配制蛇药见长城外有“蛇场”城内有“蛇房”除采集蛇毒配药外还开了一家酒楼以蛇肉入馔据说能养容颜去恶疾壮阳气生意着实不错。 “蛇房”内收罗的毒蛇不在少数钩吻蛇铁丝线蛇土步蛇过山风银环蛇竹叶青矛头蝮烙铁头毒性最烈的七八种魏十七一一试过蛇毒转瞬即被血气吞噬反哺的精元微乎其微远不能与之前那条灵性十足的百年钩吻蛇相提并论。 津口是南来北往交通要地人烟辐辏市井繁华没什么妖物出没百年钩吻蛇难求以蛇毒饲喂血气聊胜于无要尽快修复肉身必须另想办法。肉身不得完满许多修炼的法门都用不上过屠门而大嚼也是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魏十七还在另一桩事上花了不少心思。 不得不说羊护生了一副好皮囊身如挺松面如冠玉鼻如悬胆目如晨星翩翩佳公子郭传鳞与他身材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他是出身叛军杀过人掠过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掩饰不住身上的凶悍。二人像两条泾清渭浊的河流相会于华山落雁峰而后各奔东西世事易变运数莫测因缘际遇郭传鳞憔悴消瘦羊护则平添了许多沧桑。 魏十七过目不忘回忆羊护临死前的相貌眼角眉梢言谈举止每日修饰那么一点短短大半月光景与羊护有了七八分相似足以瞒混过去。即便是亲近之人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只当羊护被人追杀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相貌有所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于郭传鳞羊护的身份更好用魏十七无意一直瞒混下去待得肉身复原他就不用再藏头露尾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妖域也罢仙城也罢迟早是他的猎场。 这一日他才回到小院中忽听得有人叫道:“钩吻蛇!”那声音略带一些南方口音清脆娇憨听起来不像是在呼救魏十七不觉放慢脚步。 “钩吻蛇嘻嘻叫你呢!” 魏十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花衫少女坐在墙头笑吟吟地望着他脚上穿一双缀花的红鞋后跟轻轻踢着斑驳的墙壁。 “叫我什么?” “钩吻蛇!何执事说你每天去‘蛇房’把手送进钩吻蛇嘴里故意被它咬一口——天下有这种练功的法子么?”那少女明眸善睐笑容可掬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魏十七不接她的话茬随口问道:“你也是这里的人?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姓夏今个儿才到津口的你不认识我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 魏十七看了她几眼很快失去了兴趣淡淡哦了一声袖着手自顾自往小院走去。那少女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提高声音道:“我叫夏芊特地从总舵赶来见你你跟我多聊几句吗?” 魏十七朝她摆摆手足不停步眼快就要踏进小院。“真有意思竟然不睬我!”夏芊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道:“有河北三镇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令兄会亲口告诉我的我有耐心等。”魏十七反手掩上院门不跟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多费口舌。 夏芊咬着手指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呵呵原来他都知道了……哪个家伙这么多嘴……一点都不好玩……” “小……小姐……”羊护才离开顾伯阳就接踵而至见那少女高坐在墙头大吃一惊。 夏芊双手一撑轻轻巧巧跳下墙头拍去身上的浮尘道:“你是新进炼药堂的学徒吧我听何执事说起过你。” 顾伯阳急忙退后半步不敢正视她的容颜抱拳道:“属下顾伯阳见过小姐小姐千秋万载芳华永驻仙福长享寿与天齐!” 夏芊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这些都是小时候说着玩的当不得真不用这么客气……” “是!” “嗯跟我说说那个羊护的事越详细越好!” “是……”顾伯阳犹豫了一下竹筒倒豆子从江边草丛的尸体说起原原本本一句不漏。夏芊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以手支颐聚精会神地听着羊护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当那少女说出她姓“夏”时魏十七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天龙帮帮主夏去疾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夏蘅生下来就是个白痴次子夏荇惊才艳艳武功深得乃父真传更能自出机枢幼女夏芊天之骄女整天跟在夏荇屁股后头无论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夏去疾春秋已高年老力衰逐渐把帮中事务移交给次子夏荇处置夏荇因此被尊称为“少帮主”他才智过人处事沉稳老辣天龙帮在他治理下蒸蒸日上隐隐成为江南第一大帮派。 这次他亲自赶来津口分舵正是为了羊护。 黄昏时分魏十七做完了每日的功课心窍中一点血气微微跳动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壮大血气资粮不可少不能再一棵树上吊死须得尽早另想他法。魏十七一边琢磨着不慌不忙走出屋去天边晚霞璀璨似锦距掌灯还有一个多时辰他负手而立默默望向西天独自想着心事。 小院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顾伯阳匆匆而来神情紧张道:“羊先生少帮主有请!”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魏十七波澜不惊随顾伯阳一路来到炼药堂后院的水榭花厅见着了传闻中英明神武的少帮主夏荇。 夏荇年纪甚轻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令人一见即心生好感。他面带笑容起身寒暄将魏十七迎入席中言谈举止礼数周到没什么可挑剔的魏十七也表现得不卑不亢扮足了世家子弟的矜持和风范。 席间作陪的有天龙帮津口分舵舵主侯金彪长洲分舵舵主邬仝炼药堂的易廉和何檐子再加上老帮主的幼女夏芊。侯金彪、易廉和何檐子都是知情人瞒不过去邬仝是夏荇的心腹夏芊是甩不掉的尾巴除此之外夏荇不打算让其他人过早介入此事。 从河北三镇传回的消息羊氏灭门胡人入侵在夏荇看来这是火中取栗的好机会胡人迟早要回转北地不可能在三镇扎下根他打算利用羊护的身份招揽羊氏的老掌柜老伙计把天龙帮的势力扩展到北方有可能的话夏荇甚至打算抽调人手在河朔建一个新的分舵。 剩下的就要看羊护本人的态度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气可鼓不可泄 不过今日是接风席饮酒作乐只谈风月不谈正事。 炼药堂备下的这一桌“蛇宴”很有特色每一道菜都与蛇有关却每每冠之以“龙”名挂羊头卖狗肉不过民间说蛇是小龙错也不算错。蛇肉无论是煎炒炖煮味道都不错魏十七没什么忌口唯独对蛇酒不感兴趣尝了一小口就换成竹叶青酒蛇同名也不算坏了气氛。 席间气氛恰到好处既不热烈也不冷场众人都很给夏荇面子但凡少帮主举杯酒到杯干无论量大量浅绝不推脱。菜肴一道道上桌烈酒一杯杯下肚喝了大半个时辰何檐子都有些醉态眼神迷离强撑着等终席。夏芊见羊护喝酒如喝水不动声色心中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天生海量千杯不醉还是内功精湛把酒水从指尖逼出来了?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羊护好端端坐着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滩酒渍。 夏荇见灌不醉羊护当下喝干杯中残酒朝侯金彪使了个眼色这位津口分舵的主事人心中有数召来凤尾楼的两名清倌人助兴一名叫白蔻另一名叫黄芪二人正当妙龄眉目如画比起夏芊也不遑多让。 侍女鱼贯而入撤去杯盘奉上热辣辣的蛇羹汤醒酒众人喝了几口精神为之一振。夏芊饮食素来清淡不喜浓郁酸辣扁扁嘴推到一旁心中有些无奈。这个时代男人的消遣脱不开“酒色”二字夏荇从不在妹子跟前有所隐瞒她也只能见怪不怪好在只是酒后的余兴节目听听小曲罢了这点分寸夏荇还把持得住。 黄芪拨动琵琶皓腕凝霜雪大珠小珠落玉盘白蔲声音清脆软糯扣人心弦曼声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其时明月在天风送暗香夏荇抚掌称赞微笑着问羊护觉得怎样。 魏十七顿了顿道:“人很漂亮至于唱的曲子口音太重 不大听得懂。”江南山温水软吴语呢喃少女温婉嫌弃她们口音重令人厥倒夏芊“扑哧”笑出声来伏在桌上一个劲地揉肚子易廉捋着胡须“呵呵”而笑白蔲和黄芪二人也不禁为之莞尔。 羊护是河朔人听不懂吴语也在情理之中夏荇命白蔲再唱一曲要北语不用南音。白芷想了想从黄芪手中接过琵琶边弹边唱:“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闻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她口齿略带吴音眼波流转惹人爱怜魏十七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幽深白芷的身影渐渐与流苏合而为一遥远的记忆如潮水涨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二女又唱了数曲夜已深夏荇大大方方让羊护挑一人侍寝。凤尾楼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但这只是待价而沽的手段天龙帮是津口的地头蛇黑白通吃得罪不起侯金彪固然不会吃白食凤尾楼也不敢开虚头早在开宴之前双方已把白蔻黄芪的身价谈妥。 酒后吐真言夏荇原本想灌醉羊护探听不为人知的阴私借机拿捏住他不想羊护酒量奇大只得退而求其次再用美色试探一回看他是否为之所动。一个人若是没有嗜好就没有弱点没有弱点就无法控制夏荇要在河朔打开局面火中取栗就必须牢牢把握羊护否则的话“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如用心经营天龙帮的一亩三分地。 羊护看看白蔲再看看黄芪随口道:“那就两个都留下吧。” 夏芊吃惊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夏荇哈哈一笑非但不以为忤反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在羊护跟前折了面子河朔羊氏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豪商天龙帮毕竟偏安江南一隅少了几分豪气。 侯金彪察言观色见夏荇无意染指二女便唤来侍女将白蔻黄芪送往羊护的小院。夏荇有正事要谈命人 奉上茶汤来饮邬仝、侯金彪、易廉、何檐子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告退花厅内只剩羊护、夏荇、夏芊三人。 茶是夏荇特地带来的“深井云雾”碧绿醇香沁人心脾魏十七虽不懂茶却也知道这是难得的上品。饮茶云云只是借口接下来才轮到戏肉登场只是令他微感诧异的是留下商议的竟是夏荇的幼妹夏芊而非长洲分舵舵主邬仝。 天龙帮中少有人知晓跟在少帮主身后的小尾巴才是他真正倚为心腹的“智囊”。 当今天下的形势是朝廷积弱无能边镇军阀割据叛军声势浩大中原板荡全赖江南赋税支撑才得以苟延残喘。夏荇认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气可鼓不可泄当今天子退避扬州留东宫储君镇守京师这是一招自毁长城的昏棋河北三镇审时度势必然会与胡人同流合污起兵叛乱到那时天京沦陷局势糜烂不堪大梁国最好的结局不过是退守江南南北划江而治。 古人云:“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乱世之中生民涂炭苦得都是无辜的百姓然而大势已去谁都无法挽回内乱的定局夏荇能做的只有因势利导缩短南北对峙让新兴的帝国从灰烬中崛起。 夏荇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他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如何选边是投向西北的叛军还是积弱的朝廷?龙蛇混杂谁人会脱颖而出成为一统南北的真龙?眼前的得失无关紧要但压错了边站错了队天龙帮上下死无葬身之地夏荇站在风口浪尖不得不慎重行事。 到头来是夏芊的一句话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自古兵家征战天下从来都是由北统南二哥何曾见过南人北伐开国建都的先例!”时不我待天龙帮必须尽快从江南的泥潭抽身把势力逐步迁往北方积聚财富培养人脉寻找天命所归而羊护的出现为夏荇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和时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精诚合作 热茶落肚一缕灵气油然而生旋即被血气吞噬虽然微乎其微终非凡物可比。夺舍郭传鳞肉身的一刹那魏十七便察觉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血气从沉睡中醒来似乎意识到什么威胁不拘粗细极度渴求资粮分毫不肯放过。肉身须借助血气反哺精元一点一滴加以修复凡间的饮食无补于血气不过是过个嘴尝些滋味罢了这“深井云雾”中含有一丝灵气量虽少却不可轻易错失。他微一沉吟颔首道:“这茶很好是何处所产?还有吗?” 羊护虽收下白蔻黄芪二女但夏荇隐隐觉得此举是为安他的心并非对美色有太大兴致。河朔羊氏富甲天下什么样的奢华享乐没见过甫罹大难从云端跌落淤泥心灰意懒性情大变亦在情理之中忽对“深井云雾”大感兴趣主动索取令夏荇颇为诧异。 夏芊插嘴道:“这‘深井云雾’是一位山中隐士炮制的野茶羊先生若喜欢我那边还有一些待明日送来。” 羊护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多谢夏小姐有劳了。” 夏荇顿时记了起来其父夏去疾有一世外好友隐居在深井山中白云来去数年才下山一次与夏去疾把酒言欢偶然看到夏芊一见投缘特地托人带了几包野茶给她。夏芊兴致勃勃提笔写下“深井云雾”四字分给爹爹及二位大哥夏荇本不觉得茶汤有何特别被羊护提了一句倒留上了心问道:“这云雾茶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芊提到的“山中隐士”当是仙城修道者之流魏十七也不说破连茶带汤一饮而尽道:“这茶出自高人之手长年饮用能提神养颜对我伤势大有好处。” 提神养颜难怪特地托人带给妹子……夏荇念头一转没怎么太在意随手搁下茶盅切入正题夏芊亦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事关重大该揭的伤疤终不得回避夏荇一开口就直指要害。河 朔羊氏引狼入室满门覆灭江湖中传言有两种说法一是羊摧勾结东海派羊氏并不知情深受其害二是羊氏勾结东海派引胡人入侵咎由自取虽然结局都相同但其中的差异至关要紧关系到羊护这张牌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打出去。 龙蛇并起乱象已成大梁国正当百年未遇之危局河朔羊氏首当其冲无法置身事外。羊桑桂、羊梓桂兄弟年事已高精力有所不济此番羊氏上下齐聚魏博祭祀先祖二人有意及早商定下一任家主人选扶一把送一程平稳交接族内大权。按照羊护临死前的原话一口咬定是羊摧性情孤僻暗藏祸心为争夺家主之位不惜出卖羊氏的利益说动东海派插手结果反酿成魏博之祸。 事发之时距祭祀正日尚有三天羊护从落雁峰一路北上贪赶行程走岔了路为风雪羁绊离魏博尚有百里途中偶遇羊梓桂身边一老仆素来亲厚老成这才知晓伯父与父亲为东海派所害羊氏祠堂沦为一片血海毁于一片火海。羊护五内俱焚急待赶赴魏博打探消息却为那老仆劝阻大厦已倾死者不得复生当务之急莫过于保全羊氏仅存的一点血脉忍辱负重东山再起为羊氏复仇。 羊护少不更事一时没了主意听那老仆的劝掉头南下暂避危局。不想有心怀叵测之辈趁火打劫之辈见羊氏覆灭动了坏心趁乱追杀而至幸得那老仆舍命相救才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羊护虽在华山派周轲门下一来只是记名弟子没有根脚二来周轲奉命围剿东海派无暇抽身三来流言纷纷羊氏勾结东海派引胡人入侵中原自取灭亡他一个小角色的生死并没有人在意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失足滚落江中赔上了一条性命。 河朔羊氏灭门一事从头至尾透着几分诡异魏十七也无意去弄个水落石出姑且照羊护所言把一切过错推在羊摧身上。夏荇有心推敲细节但当时羊护身在百里外并未亲历惨祸凭那老仆片言只语也问不出个 所以然来。 问清了原委权衡过利弊夏荇端起茶盅沉吟不决。一番交谈下来羊护身上似乎笼罩了重重迷雾看不清捉摸不透他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有些拿不定主意。天龙帮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善茬要控制一条丧家狗有的是办法一手硬一手软笼络之余有大把的严厉手段可用但不知怎地夏荇心存忌惮一个连钩吻蛇都毒不死的人命要有多硬跟他来硬的会不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他拿眼梢瞥了瞥妹子却见夏芊笑吟吟把玩着茶盅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夏芊打小聪明过人她断定的事从来没有出过错夏荇放弃了原先的想法把羊护当成精诚合作的另一方斟酌着开出了条款。羊护和夏荇都没有让夏芊失望他们是聪明人清楚彼此的底线在哪里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情形根本没机会出现在台面上几个来回后双方就达成了一致。 羊护将脱离华山派以香主的身份加入天龙帮协助夏荇在河朔站稳脚跟招收忠于羊氏的掌柜伙计夺回原属于羊氏家族的产业夏荇将河北三镇的生意委托羊护打理前十年的利润三七开天龙帮占七成十年后再行商议。 天龙帮舵主以下设长老、堂主、香主、执事、帮众、学徒六等甫一入帮就担任香主足以表明少帮主对羊护的看重。羊护从落魄流离的丧家狗摇身一变变成河朔羊氏仅存的继承人前后判若云泥而天龙帮也借此机会把势力伸向河北三镇开辟一处分舵占有羊氏产业八成的利润可谓一本万利。 夏芊看看二哥又看看羊护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笑了起来。在夏荇眼中羊护身上笼罩了重重迷雾在她心中却有一番小心思一点小猜测。适才他说起羊梓桂身边的老仆苦口婆心劝他“忍辱负重东山再起”哎呀呀这个世界可没有“东山”也没有“谢安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铁翎异瞳鸽 魏十七回到小院白蔻和黄芪双双迎上前神情既有些慌乱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天龙帮侯舵主亲自来到凤尾楼点名将她们要去二人原本忐忑不安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她们心中都清楚“卖艺不卖身”只是个噱头凤尾楼的清倌人最终都是要卖银子的差别只在于卖给谁是“一解银河露小星”还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眼前之人年纪不老气宇不凡得天龙帮少帮主另眼相看想必将来前途无量足以托付终身。 白蔻定了定神将桌上两包贺礼指给魏十七看适才有一个相貌甜美的丫环说是奉夏小姐之命送来请羊先生笑纳。魏十七不置可否随手拆开一包是“深井云雾”茶香扑鼻另一包裹得严严实实拆到最后是一支成形的野山参。白蔻眼前一亮掩嘴惊呼一声这支野山参极为难得个头虽不大茎须完整宛然人形入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魏十七捏起野山参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嚼烂了咽下肚去也不嫌苦涩。白蔻微微一怔生嚼野山参这是何等暴殄天物不过她自知地位低下恪守本分神情不露丝毫异样默默提起画珐琅花鸟壶为他倒了杯茶漱口。 野山参药力浓烈非同寻常甫一入肚即被血气炼化去魏十七细细品味药力眉梢微微一动血气似乎涨大了分毫果然只有这等难得之物才堪为资粮。他将剩下的野山参塞进嘴里胡乱嚼几下接过白蔻递来的茶水一气冲下喉咙。 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魏十七也懒得重新泡茶撮了上好的“深井云雾”丢进嘴里如吃草般嚼碎了就着茶水吃得一干二净。黄芪看得眼都直了忙上前搭把手续水奉茶连尽三壶才算了事。 山参茶叶尽皆入肚血气反哺精元纤细的热流在体内流淌伤势又好转了少许。魏十七估摸夏芊着人送来的这两包贺礼相当于小半条日前生吞的钩吻蛇于身体大有好处这倒给了他一个提示成精的妖物可遇不可求人参首 乌之类的药材却不难搜求无非是多花些银两罢了。 夜深人静良辰不可辜负魏十七朝二女招招手拥到床上折腾了一回才熄烛安睡。睡到四更光景他忽然睁开双眼身旁是熟睡的白蔻和黄芪呼吸细细安祥而妥帖。窗纸不透半点光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魏十七听到屋檐上传来振羽的声响有鸽子“咕噜噜”轻叫几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他悄悄起身紧贴墙壁站在窗侧像一袭挂在钉上的衣服。 过得片刻不远处传来杀戮的声音弓弦铮铮颤动弩箭破空刀剑交击垂死的哀号愤怒的呼喝让人觉得修罗场就在间壁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魏十七嗅到了血腥的气味他咧开嘴脸上带着森然笑意拇指扣住食指丹田内一点真炁勃然而作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 脚步声蓦然大作来袭者似乎放弃了匿踪一脚踹开房门直扑向床铺。魏十七食指弹出真炁外放从对方眉心灌入脑中生机刹那间消失尸体颓然瘫倒像失去支撑的一口空麻袋。 魏十七伸出手去稳稳接过对方手中滑落的弩机又一名黑衣人紧随闯入手持利剑手腕轻振爆出七八朵飘忽不定的剑花虚虚实实护住周身门户。魏十七扣下扳机弩箭“铮”地穿过对方的胸脯带出一蓬血肉深深扎进墙中。 无论多么精妙的剑法也抵挡不住近在咫尺的弩箭什么借力御力虚实变化全然派不上用场!那人似乎才从梦中惊醒又陷入更深的噩梦眼神恍惚慢慢垂下头看着胸口的血窟窿忽地哀号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黄芪早被惊醒牙齿打颤缩进床角瑟瑟发抖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像涂上了一层惨白的脂粉白蔻颇有胆色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华目光追随他的一举一动。“害怕的话躲到床底去别出声!”魏十七丢下弩机弯腰拾起利剑头也不回向屋外走去。 床前倒着两具尸体血腥刺鼻黄芪感到一阵恶心抱起枕头捂住口鼻忍不住抽泣起来。白蔲拍拍她裸露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贴心地问她要不要躲到床下去。黄芪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在被褥上抹干眼泪侧过脸惴惴不安道:“他……他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了……” 白蔲灵巧地跳下床去取了衣物丢给黄芪道:“别傻了他们是冲着羊先生来得我们只要躲在屋里不出声等到天亮就没事了!” 黄芪不敢下床手忙脚乱把衣衫往身上套忽然停下动作凑到鼻下嗅了嗅嘟囔道:“还好没溅上血……呃你是说……他故意把杀手引开?” 白蔲把长发挽到脑后随意打个结没有作声。 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鸽子“咕噜噜”的叫声近在咫尺魏十七扭头望去只见一头铁翎异瞳鸽立于檐上抓得瓦片嘎嘎作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似乎在辨认些什么。 原来是杜微那头铁翎异瞳鸽阴魂不散找上门来了厉轼倒是好算计——这鸽子终是个祸患留不得!魏十七试探着伸出手去那鸽子犹豫片刻展翅落于他臂上利爪如钩深深扣入皮肉中。他摸摸鸽子的小脑袋叹了口气五指一紧拧断脖颈铁翎异瞳鸽一息尚存拼命挣扎魏十七将它送到齿边一咬一吸精元顿时一扫而空。 干瘪的鸟尸轻飘飘没什么分量魏十七随手抛于墙角举步又止静静立于院中等待来人。 那是个瘦削颀长的年轻人背负长剑白衣胜雪心高气傲不屑为逾墙事轻轻敲了敲门算是打过招呼这才震断门闩推门踏入小院。他时刻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恰如其分表现出剑客的自信和矜持头可断血可流不能有失从容淡定。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我们的目标退回去吧我不想伤及无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杀人直如屠一狗 真仙的孤傲与怪癖惺惺作态装疯卖傻远胜凡夫十倍魏十七不知见识了多少在意只是自寻烦恼他追问一句:“你等是冲着夏荇来的?” “知道得越多对你就越危险!”那年轻人对自己越发满意这等精辟的言语岂是寻常江湖人说得出口!彼辈只知道打打杀杀熬到头也是个打手的命不像他年纪轻轻就当上香主日后步步高升至少也要执掌一处分舵。 魏十七摇摇头提起利剑踏上前毫不掩饰敌意那年轻人有些困惑话都说到这份上还不知进退看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他反手拔出长剑“呛啷”一声清响余音冉冉剑光冲天而起天地间充斥着萧瑟的杀意。果然狂傲的人还是有几分手段这一手“拔剑式”内外合一攻守兼备即便放在华山派三代弟子中也足以脱颖而出。 “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把剑吹毛断发锋利无匹!”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双方的距离已经缩至七尺那年轻人遗憾地摇摇头顺势使出半招“风起云涌”意在剑先笼罩羊护胸前七处大穴。来之前他早已打听清楚这小院中住的是河朔羊氏仅存于世的一点血脉华山门下记名弟子羊护其人剑法平平无奇身份却奇货可居只能生擒不可错杀。他心存仁厚想以师门秘传的刺穴剑法制住对方立下一桩大功押解给主事之人又不至伤了和气。 魏十七步履不停抢入森森剑光中对方后半招“风起云涌”喷薄而出寒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明星皎皎不可逼视。哪知剑招才刚递出对手已从眼前消失紧接着那年轻人只觉后颈一凉头颅已滚落在地眼梢瞥见断颈的尸体僵立不倒血如泉涌。 年少气盛鲜衣怒马大好前程竟糊里糊涂葬送在这里白白赔上了性命想不到……不该……悔……长剑落地斜插入石中生命戛然而止那年轻人死不瞑目尸身颓然栽倒鲜血汩汩渗入石缝胯间弥漫出屎尿的气味。 这具身体虽然千疮百孔毕竟是深渊血气洗炼过进退如风攻伐凌厉杀人直如屠一狗假以时日争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名号也未可知。魏十七提起利剑微微皱眉斩首时不甚讲究那厮颈骨甚硬竟将剑锋崩出一个小缺口当下弃于一旁拔起对方遗落的长剑只觉寒气逼人果然应了“吹毛断发锋利无匹”毫不客气占为己有。 东方渐白炼药堂蛇房前响起尖锐的哨声穿云裂帛响彻云霄入侵者停止搜索纷纷向哨响处赶去。四下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夏荇长身而立肩上扛着一柄血淋淋的百辟鬼头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望着陆续赶到的来敌他不禁叹了口气恨恨道:“该死的死缠烂打怎么杀都杀不完!” “少帮主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们了!”炼药堂堂主康折松捂住小腹有气无力地叫道鲜血从他的指缝源源不断涌出来易廉将一整瓶金疮药倒上去转眼被血冲散创口深及脏腑眼看是没救了。康折松身染沉疴这些年来缠绵病榻将炼药堂托付给师兄易廉专心养病这次外敌悍然来袭他拖着病躯起身迎战不想为对方高手所伤肝脏破损奄奄一息。 夏荇回头望向妹子夏芊垂下眼帘幽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无计可施了。津口分舵的援兵迟迟未至舵主侯金彪迟迟不露面这足以说明问题唯一令她欣慰的是侯金彪至少袖手旁观两不相帮若他也掺上一脚二哥早就撑不下去了。 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厮杀声再度响起十余条精壮汉子一拥而上邬仝裹紧伤口奋不顾身从蛇房杀出夏荇亦抡动百辟鬼头刀作困兽斗二人背靠背联手将来敌先后剿灭身上多出不少新伤手脚酸软精疲力尽。 激斗大半夜以寡敌众不得喘息即便是铁打的身躯也扛不住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夏荇胸中豪气顿生提起鬼头刀指向为首的黑衣人叫道:“赵衍之赵鬼头尽派些喽啰 上来送死有胆子反叛怎地没胆子下场?怕老子砍了你的鬼头?” 那黑衣人不为所动缓缓揭开蒙脸的遮羞布从容道:“原来你已经认出来了!”黑布下是一张苍劲俊朗的脸庞虽然上了年纪依旧神采飞扬可以想见在数十年之前他定是个迷倒千百少女的美男子。 夏荇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血痰道:“姓赵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有什么底牌赶紧翻出来爽利些!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这几手?忒差劲!”他口中不饶人暗暗调匀内息鼓荡气功不惜透支寿元先冲破眼前的困局再说。只是他若走了妹子夏芊怎么办?万一落入敌手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将遭受怎样的凌辱和折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夏荇不断激赵衍之下场意图一举翻盘这点心思瞒不过人。赵衍之哪里会上当呵呵笑道:“有心算无心这些人手足够了。何况还有栖霞派掌门在此!” 夏荇心中猛一沉举目望向赵衍之身后一魁梧老者须发俱白满面红光一副前辈高人的做派原来他就是栖霞派的掌门“铁龙”宋点闻名已久却从未拜会过没想到他竟与赵衍之狼狈为奸勾搭到一处。 赵衍之侧过身道:“宋掌门劳烦你出手擒下那口出狂言的无礼小子!” “对付这等丧家犬让仲儿去就足够了。”那老者回顾四周却不见最钟爱的徒弟心中打了个咯噔神情有些焦躁。 赵衍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宋点的爱徒闵仲椿前去擒拿羊护按说手到擒来怎地迟迟不见回音?难不成夏荇另遣高手从旁护佑一时半刻拿不下?此行奇袭津口是火中取栗殊死一搏一旦制不住夏荇万事皆休!他幡然警醒将杂念抛诸脑后道:“闵香主被什么人缠住了手脚赶不过来。宋掌门眼下只剩夏荇一人负隅顽抗擒下他咱们就大功告成!” 那老者犹豫片刻一跺脚拔出背上的长剑大步向夏荇逼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镜花水月一场空 栖霞派掌门人宋点江湖上人称“铁龙”一手剑术出神入化雄踞江南三十年未遇敌手。如今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气功精湛剑法臻于化境炼药堂堂主康折松一身毒功蛇拳毒掌当者披靡亦被他一剑重创倒地不起只剩下半口气眼看是不成了。 人的名树的影夏荇活动一下头颈松松肩膀百辟鬼头刀斜抵地面抬头望着寂寥的天空心想:“这会不会是我生平的最后一战?” 夏芊注视着他伟岸的背影如能撑起山岳此刻也变得疲倦而僵硬她鼻子忽然一酸心道:“二哥一旦倒下我也不能幸免镜花水月一场空……祸起萧墙竟没有半点防备好不容易争来的人生也就此走到了尽头……” 赵衍之忍不住提醒道:“宋掌门夏荇深得夏去疾的真传伏魔刀法刚猛无俦大意不得!” 宋点冷哼道:“赵舵主过虑了区区伏魔刀还不在宋某眼里!” 夏荇收回目光心情恢复平静宋点的自大是他的致命伤金刚怒目伏魔刀或许奈何不了他但河清海晏平波剑一定能攻其不备收到奇功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一剑就连他深信不疑的小妹夏芊也不清楚平波剑的底细。 夏去疾年轻时机缘巧合得了一块天外陨铁却始终找不到高明的匠人打造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渐渐熄了心思只作顽铁看待。直到三十七岁时他在深井山中遇一老道自称“萝菔”遁世隐居不知寒暑夏去疾以为奇人也曲意结交相谈甚欢。 恰逢城中大疫夏去疾得萝菔道人赐下一方活人无数天龙帮应运崛起辟长洲、津口、合浦、杏川四处分舵奠定了江南第一大帮的根基。夏去疾感其德将陨铁相赠萝菔道人看过此铁说其中蕴含一点“铁母”非是凡物留在他手中非但无用反受怀璧牵连。夏去疾知那老道是神仙一流的人物金口玉音绝无虚言当下将陨铁交与其人托他代为处 置。 萝菔道人也不推脱剖取“铁母”接下因果将剩下残铁铸成一刀一剑刀取其坚剑取其利剑藏刀中刀剑合一虽不是绝世神兵终究出自仙家之手非寻常兵器可比。夏去疾家传金刚怒目伏魔刀刚猛绝伦得此刀如虎添翼平添三分威力他又处心积虑求来一路河清海晏平波剑暗暗传与二儿夏荇命他只在无人时演练作为死中求活的一招杀手非到绝境不可暴露。 眼下的境况已是绝境即便奋起余力一剑刺杀“铁龙”宋点又能奈赵衍之何?夏荇咬紧牙关目眦迸裂淌下两行血泪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响起一声怒喝:“羊护你因何在此?” 铁翎异瞳鸽引来之人却是华山派“掌剑双绝”仇诸野。 河朔羊氏惨遭灭门河北三镇陷入一片混乱赵伯海叛军勾结胡人重兵压进三镇节度使腹背受敌只能避而不战放任胡人烧杀掳掠兵锋直指京师。天京城安危事关重大惊动了仙城李希夷飞剑传书华山派掌门厉轼权衡利弊只得暂时放下郭传鳞一事亲率五峰五支驰援天京。 临行之前他托付仇诸野四下寻访郭传鳞的下落。 当日杜微上华山逼问厉轼遭其暗算被炼为“元阴尸鬼”铁翎异瞳鸽亦被他一并擒下禁锢在灵隐洞中暂未处置。那扁毛畜生与杜微精血勾连颇有几分通灵郭传鳞既然吸了杜微精元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正好拿来一用。厉轼在铁翎异瞳鸽体内种下一缕元阴之气粗加祭炼以铜哨操纵交与仇诸野着他便宜行事。 郭传鳞魂魄已亡这一点毋庸置疑厉轼怀疑他的肉身被什么鬼物趁机侵占作祟为乱连“元阴尸鬼”都被他一口吸干那鬼物的厉害可见一斑。不过这些推测不能跟仇诸野明说他只能含糊其辞告诫他谨慎行事切勿打草惊蛇一旦有消息速速报他知晓。 仇诸野为韩兵打伤摧心掌 摧残脏腑内伤久久未愈华山派驰援京师激斗在所难免厉轼另有差遣正中下怀。他不急不缓一路跟随铁翎异瞳鸽跋山涉水累了就多歇几日遇到城镇便找个客栈烫烫脚小酌几杯浑不把厉轼的叮嘱当回事。在仇诸野看来李一翥犯上作乱一事颇有蹊跷不过掌门既然一口咬定他也犯不上为其翻案平白滋事旁人或许不知他又如何不清楚厉轼号令华山的背后有华山宗剑修李希夷为其撑腰。 这一日仇诸野沿江缓缓南下天色已晚津口城近在眼前正打算入城找个客栈歇下好生喝几壶浊酒不想铁翎异瞳鸽竖起翎羽“咕噜噜”叫了几声振翅飞入城中铜哨根本唤不回。他心知有异急展轻功紧追而去但那扁毛畜生飞得何其迅捷转眼就没了踪影仇诸野又不便惊世骇俗在城中疾驰只能耐着性子小心搜寻直到夜深人静才放开手脚一路摸到了炼药堂。 恰逢赵衍之犯上作乱挟众夜袭炼药堂乱成一锅粥仇诸野出身名门大派哪里看得起帮派厮杀趁乱兜了几圈没找到铁翎异瞳鸽却劈面撞见魏十七。他长年在松桧峰清修对郭传鳞并不熟悉倒是羊护入门早多见过几面再加上魏十七刻意改易容貌仇诸野一时认错了人脱口叫了句:“羊护你因何在此?”竟由此坐实了他的身份。 利剑破空声骤然响起“噗嗤”一声轻响紧接着鲜血嘶嘶飞溅尸身颓然倒地。宋点脸色数变羊护安然无恙那他最钟爱的徒弟闵仲椿却到哪里去了?赵衍之亦想到这一节心中不觉一凛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华山派的记名弟子难不成厉害到这等程度连闵香主都奈何不了他铩羽而归? 片刻后一个挺拔的身影进入视野久病初愈神情倦怠手中利剑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宋点一见此剑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秋冥剑如何在你之手?仲儿……仲儿他人在哪里?”他隐隐猜到了爱徒的命运却万万不敢相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机关算尽 宋点犹抱一丝侥幸赵衍之一颗心却沉到谷底栖霞派秋冥剑落入羊护之手闵仲椿凶多吉少他谋划多年的大事保不定折在这小小的意外上。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魏十七将秋冥剑一甩血滴淌得干干净净剑身锃亮如镜映出窄窄一方天地。 宋点五内俱焚厉声道:“你胡说!”双足一蹬巨鹰捕食般凌空扑向魏十七。夏荇胆气横张大喝一声挥动百辟鬼头刀抢上半步意欲截击宋点赵衍之见形势不妙猱身扑上前蜷缩成一团双手各持一柄短刀一寸短一寸险抢入夏荇身前将其挡住。 百辟鬼头刀既沉且长一旦被对方抢入空门与赤手空拳无异夏荇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将鬼头刀舞成一团黑影赵衍之前扑之势骤停左手高右手低双刀反射月光晃得夏荇睁不开眼。 连同仇诸野在内魏十七今夜已连杀四人胸中杀意勃发“铁龙”宋点自恃武功了得凌空扑击身无借力之处他窥得破绽右臂一振秋冥剑脱手飞出一道流光稍纵即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宋点先被一剑穿胸后听得剑啸响起人在空中门户大开直挺挺摔了下来老脸扭曲成一团不敢相信自己竟死于此时此地。 栖霞派数名弟子目睹掌门惨死本该义愤填膺奋不顾身上前报仇偏生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子。一人尖叫起来:“妖法……他……他使妖法害了掌门!”众弟子反而宽下心来没错一定是妖法本门的剑法再怎样高明终不是妖法对手报仇雪恨云云非不为也实不能耳! 夏荇哈哈大笑百辟鬼头刀席卷而去赵衍之心头一片冰凉“铁龙”宋点一剑惨死栖霞派弟子踯躅不进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势已去他当机立断弃下众人独自逃逸。此人轻功好生了得燕子三抄水八步赶蝉梯云纵几个起落转瞬消失于墙头。 蛇无头不行正主儿走了剩下的小 兵小卒面面相觑胆气俱丧顿时作鸟兽散。夏荇也不去阻拦长长舒了口气以刀拄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夏芊的心怦怦直跳那脱手一剑疾如雷霆堂堂栖霞派掌门连阻挡的念头都来不及起就死于非命。她双手抱在胸口慢慢蹲下身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才觉得后怕不已今日若无羊护力挽狂澜若无他力挽狂澜……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天色大亮津口城从沉睡中苏醒天龙帮经营数十年的分舵闹腾了大半夜沸反盈天然而积威之下官府不敢来打听市井小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后世的武林野史是这样记载的:乾泰十三年秋天龙帮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心怀不轨犯上作乱勾结栖霞派夜袭津口分舵炼药堂少帮主夏荇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催敌锋于正锐以伏魔刀法击杀栖霞派掌门“铁龙”宋点重创叛徒赵衍之揭开了天龙帮祸乱天下的序幕。 然而当时真实的情况是夜深人静羊护离开水榭花厅后夏荇唤来长洲分舵舵主邬仝继续商议北上的细节大有通宵达旦之意直到赵衍之按捺不住率众攻入炼药堂他们还没有散去。 炼药堂在那场夜袭中几乎全军覆没军/用弩机势如破竹杀伤无数易廉、何檐子等为弩箭所伤甫一接战就败下阵来康折松拖起病躯迎敌连杀十余人却被宋点一剑重创无力再战。 夏荇、夏芊、邬仝三人且战且退与康折松、易廉、何檐子等会合据蛇房固守。蛇房乃炼药堂重地屋坚墙厚只留一道门户出入易廉灵机一动焚烧雄黄驱使群蛇助阵来敌一时间慌了手脚这才稳住阵脚赢得喘息之机。 赵衍之费尽口舌威逼利诱说动津口分舵舵主侯金彪共襄盛举但他只答应约束手下两不相帮赵衍之之所以有底气冒险一博是因为他手头还藏了一张栖霞派的暗牌。栖霞派掌门宋点是他远房长辈祖上的香火情分一直没断其爱徒闵仲椿又是杏川分舵最年轻的香 主此战过后即可积功升任堂主。有栖霞派助阵即便侯金彪坐山观虎斗也无碍于大局。 “铁龙”宋点果然不同凡响甫一出手就重创炼药堂堂主康折松赵衍之趁势将夏荇逼入绝境眼看天光渐亮夜袭临近尾声只剩夏荇一人负隅顽抗再也撑不了多久。 赵衍之看准夏荇精疲力竭全靠最后一口真气苦苦支撑但他没有亲自下场而是请宋点出手作最后一击一来爱惜羽毛不想背负杀害少帮主凶手的恶名二来爱惜身体不愿直面猛兽临死前的反扑所以假借外人之手掩人耳目。 谁都没想到羊护突然出现脱手一剑击杀宋点如同屠一狗。形势急转直下赵衍之功亏一篑他蛰伏多年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羊护这个变数华山派一个三代弟子记名弟子河朔羊氏的纨绔子弟学了没几年剑就厉害到这等程度?赵衍之亲眼目睹由不得他不信。 如果津口分舵舵主侯金彪倾力相助而不是置身事外如果当夜夏荇业已安睡弩机齐射猝不及防如果闵仲椿能拖住羊护迟上一时半刻再出现……有太多的如果赵衍之很可能就得手夏荇一死天龙帮易主之后二十年的历史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赵衍之说的一点都不错以有心算无心把人手用在刀刃上的确收到了奇效他唯一欠缺的就是运气。 所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户一族一帮一派一城一国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兴衰成败一切都是偶然。 炼药堂一战死难无数最后幸存者只有夏荇、夏芊、邬仝、易廉、何檐子和一个叫顾伯阳的学徒侯金彪态度不明官府随时会出现继续留在此地授人以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夏荇当机立断决定先脱离险境再作打算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羊护根本不把即将到来的危险放在心上施施然带上白蔻和黄芪安步当车形同郊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夏荇啼笑皆非一行人累的累伤的伤再带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自寻烦恼!待要劝阻转念又一想艺高人胆大羊护剑法何等了得连栖霞派掌门都被他一剑毙命即便赵衍之贼心不死说服侯金彪率众追击他又怕些什么? 不过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河朔羊氏富可敌国却非武林世家羊护亦只是华山派一个记名弟子名声不显怎地藏得如此之深?但眼下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平安返回总舵。 天色虽明早市未开顾伯阳甚有眼色提前找来一辆大车来代步他年轻时赶过车重操旧业驾轻就熟马蹄的的踏过寥落的大街踏破江城的冷清往城门驰去。路过凤尾楼时魏十七命顾伯阳停下车让白蔻黄芪二女自去夏荇心下了然原来他只是顾念一夜的情分载她们一程送归凤尾楼有主事之人从旁说项侯金彪赵衍之也不至为难她们。 黄芪受了一夜惊吓有如倦鸟归林怯生生谢过羊护挪身跳下马车不小心崴了脚眼泪汪汪蹲在地上站不起身。回头看时却不见白蔻下车顾伯阳甩了个鞭花匆匆驾车而去原来白蔻颇有主见拿得定主意身价既已赎清就不愿回凤尾楼当什么清倌人浊倌人宁可追随羊护浪迹天涯。 夏荇也不感到意外命顾伯阳动身赶路切勿耽搁。看守城门的兵卒探头探脑见天龙帮炼药堂易长老露面打了个招呼明知不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驾车出城。开什么玩笑易廉易长老长年执掌蛇房眼光尤毒多看你几眼就死了哪个不要命的敢阻拦! 马车行迹分明无从掩饰一行人离开津口城来到荒山野地即弃车徒步入深山赶出三十多里路在江边一个幽深的小山坳歇口气。何檐子打点起精神为众人疗伤微风吹来竹林沙沙作响伤者疲倦至极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夏荇赤着上半身何檐子在后背上抹上消炎生肌的膏药一阵刺痛过后伤口清凉而舒适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忧心忡忡道:“我们在 这里歇上半日邬舵主他们撑不下去了。” 走得匆忙没顾得上带些吃食魏十七跟夏荇说了一句提起秋冥剑往山林而去找些野味充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夏荇失血不少腿脚软绵绵的一旦坐下就站不起身只能将此事拜托他。顾伯阳甚有眼色自知能力有限当下拾掇了枯枝竹叶准备生火又砍了几节竹筒到江边去取水。 夏荇有些灰心丧气主客业已颠倒羊护一朝康复小小的天龙帮如何拿捏得住他!龙蛇并起河朔羊氏嘿嘿嘿嘿原本以为是千载难逢的大机遇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没想到贪心不足对方竟然是头深藏不露的大象。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夏荇招招手把白蔻叫到身边上下打量了几眼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夏芊凑上几步目光炯炯盯着白蔻的俏脸看得她有点害羞。不过当着少帮主和小姐的面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将羊护干嚼野参茶叶的举动描述了一回觉得有点好笑又吞吞吐吐含混其辞说了几句三人胡天胡帝的勾当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来最后提及羊护击杀那两名黑衣人强调道:“他会妖术一定是妖术手都没抬那个拿弩机的坏人就倒下了!” “拿弩机的坏人!”夏芊很喜欢这个说法轻声重复了一遍。 白蔻瞥了她一眼委屈道:“本来就是嘛小姐又笑话我了!” 风声一阵轻一阵响夏荇沉吟良久心绪起伏叹气道:“我们都低估羊护了他隐瞒了很多东西不过他对我们似乎没什么恶意反有借重之意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 夏芊扁扁嘴道:“什么借重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河朔羊氏只剩下他一人孤掌难鸣只要我们还有用他就不会轻易放弃。嗯白蔻不成还是我来摸摸他的底!” 白蔻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捏着衣角扭捏不安。夏芊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软 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 夏荇犹豫片刻摇头道:“算了不要再节外生枝示人以诚吧。白蔻是明显的破绽他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我也不打算瞒他了!” 夏芊眼珠一转道:“你是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夏荇苦笑道:“只怕是这样的他刚才主动避开就是让我们商量个子丑寅卯出来。同在一条船上今后还要继续走下去开诚布公对大家都好。” 夏芊嘟囔道:“这样的话费好大劲把白蔻送到他身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夏荇摸摸她的头哑然失笑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琢磨些什么?哪儿学来的粗俗话一套一套的!” 夏芊吐了吐舌头心中鼓着劲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过得小半个时辰魏十七提了一只黄獐回到山坳中顾伯阳忙过来接手洗剥干净架在火上烤得焦香扑鼻切碎了分给众人充饥。獐子肉细腻甘爽没有大料祛除腥臊夏芊和白蔻吃不惯浅尝辄止剩下的都给男人分食干净。 腹中有了食又歇了好一阵众人恢复了几分力气商议下一步的打算。赵衍之为什么要叛乱?栖霞派因何与天龙帮为敌?军/用弩机是从哪里来的?津口分舵究竟站在哪一边?总舵眼下是怎么个情势?身处深山老林消息不通一时间也无从判断唯一令夏荇感到安慰的是临行之前他们已将老帮主夏去疾送往深井山中静养有贴身一十八铁卫看顾再加上老神在在的萝菔道人不至为赵衍之所趁。 顾伯阳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长年在山中刨食对周围的山林甚是熟悉他不辞辛劳登高远眺寻思了好一阵折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幅简陋的地图只须向西翻过几个山头渡江北上抄个近路大约三五天脚程就能回到天龙帮铜陵总舵。 夏荇斟酌再三决定先去总舵探听风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以色事人者 一行人翻山越岭抢在断黑之前来到一个名为“胥阳”的小镇寻了个客栈暂歇一晚翌日一早再动身。偏僻的小地方山路难行往来商旅也少客栈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一拨生意老板无精打采缩在柜台后小二也没吃饱饭懒懒散散上前招呼。 众人点了牛肉和汤饼胡乱吃些充饥。肉是黄牛肉既粗且老淡而无味汤饼半生不熟中间的芯子硬邦邦的半天嚼不烂。夏芊向来在饮食上颇为挑剔腹中虽然饥饿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就撂下了筷子。 夏荇劝她道:“不吃饱可是没力气赶路的!” 夏芊扁扁嘴道:“吃这种东西我宁可饿肚子!” 白蔲暗暗叹了口气饭菜虽然粗粝不对胃口她还是强迫自己多吃一些路途遥远风餐露宿错过这顿保不定就没下顿了。邬仝、易廉等都是老江湖了肚中正饿得慌哪有心思分辨滋味稀里呼噜吃了个碗朝天。 夏芊百无聊赖托着腮帮子到处乱瞅正好看见羊护问小二讨了几瓣生蒜剥去外皮就着汤饼吃下去十分香甜的样子。她皱起眉头回头瞧瞧白蔲忽然生出一个黠促的念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色一片漆黑风声穿林而过山呼海啸有如百鬼夜宴。 众人勉强填饱了肚子各自去客房歇息。客栈中共有五间上房顾伯阳全包下来少帮主夏荇一间羊护一间邬仝一间易廉和何檐子一间夏芊和白蔲一间他自己则留在楼下找个柴房胡乱打个盹。 这样安排十分妥贴但夏芊借口不惯与人合住硬把白蔲赶了出来。 白蔲无可奈何她知道夏芊的用意只得等众人都睡下了蹑手蹑脚来到羊护房前屈指轻啄几声试探着推了一下房门应手而开。昏黄的烛光下羊护坐在桌前静静地望着自己。 “羊先生……你还没有歇下?”白蔲有些手足无措她觉得羊护的目光形同利刃一直刺进她内心深处在他跟前她是藏不住秘密的! 魏十七 拿起粗瓷茶壶倒了两杯茶招呼道:“坐吧。寒夜客来茶当酒刚才我一直在猜想来的会是夏荇还是夏芊没想到是你。” 话说到这份上白蔲只好老实坦白道:“羊先生我不是凤尾楼的清倌人黄芪才是。” “我知道。” 白蔲玩弄着衣带心中暗暗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少帮主明明关照她坦诚以对实话实说但她生怕说错了话反惹得对方看轻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她有些在意羊护的看法惦记着他的心思。 “之前隐瞒了真实的身份那么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不是凤尾楼的清倌人你又是谁?”魏十七端起缺口的粗瓷茶杯喝了口茶味道很拙劣但他不在乎。 白蔻惴惴不安道:“……我是天龙帮的人父母在总舵云门堂做事有一回帮派火拼死于非命夏老帮主收养了我让我服侍小姐照顾她起居。小姐七岁那年老帮主有心提拔让我拜在云门堂堂主门下学了点功夫防身。这次少帮主让我随行是为了摸一摸羊先生的底没什么坏心。” 魏十七哑然失笑如此貌美的少女正当韶华歌喉动人洗得白白净净送进房来能有什么坏心吃到嘴里的肉滋味最要紧谁会在意出身来历!他拍拍白蔻的肩膀问了几句天龙帮的旧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白蔻不假思索一一道来。 天龙帮号称“江南第一大帮”总舵位于铜陵由老帮主夏去疾坐镇下设大风、雷泽、云门三堂三位堂主都是当年追随老帮主打天下的旧人忠心耿耿把总舵打点得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除铜陵总舵外天龙帮陆续开辟了长洲、津口、合浦、杏川四处分舵这些年老帮主年老力衰逐渐把帮中事务移交给少帮主处置长洲分舵舵主邬仝是少帮主的心腹津口分舵舵主侯金彪态度不明合浦分舵舵主丁慎只听老帮主一人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心怀不轨天龙帮看似兴旺实则暗流涌动。 白蔻年纪尚轻自然没有这等见识这些话都是云门堂堂主杜罂闲谈时说起的。杜罂对白蔻甚好习武之外还教她唱曲弹琵 琶说女子年轻貌美一时得宠终非长久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学些技艺在身日后有个依靠闲来也可消愁解闷。 这位杜堂主是个聪明的女人要经历多少事才能想得这么透彻白蔻资质平平功夫粗浅得很充其量强身健体罢了杜罂当是早看出这一点才跟她说这些的。魏十七称赞了她一句:“嗯你学得很不错琵琶弹得好曲子也唱得好听虽然我听不大懂。” 白蔲心中欢喜试探着问道:“羊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疑心我的?”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一开始吧。” 白蔲愣了一下她对自己扮演凤尾楼的清倌人很有自信该学该练得手段一样都没拉下羊护连曲子都听不懂不至于看出什么破绽才对。她有些不服气试探着问道:“我有什么地方扮得不像?” 魏十七道:“你练过功夫血气比常人旺盛和黄芪站在一起差别很明显。” 白蔲听得一头雾水血气旺盛还能看出来?是头发黑亮还是肌肤光泽?黄芪是凤尾楼的红人容色姿态百里挑一温婉动人我见犹怜哪有什么明显差别?但她听出羊护不欲深谈乖巧地闭上了嘴。 “夏芊小时候是不是很顽皮?”魏十七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凉风吹入屋内夹杂着山林的气息。 白蔻下意识道:“老帮主说她古灵精怪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喜欢捣鼓恶作剧让人啼笑皆非。” “比如说蹲在窗外听壁角也不嫌累?” 白蔲恍然大悟起身走到魏十七身旁探出头去瞥见夏芊的身影一晃而过开心地笑了起来。羊先生早就发觉她了故意东扯西扯说些没着落的话小姐大概蹲得腿都麻了肚子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如其所愿你留下来不要走了。”魏十七掩上窗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说话的时候嘴里有大蒜的气息。白蔲心中一颤不知道是喜是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睁只眼闭只眼 胥阳镇外有一条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虽然坑坑洼洼勉强可以走车马。翌日一大早顾伯阳胡乱擦了把脸空着肚子先到镇上的驴马行雇下两辆破旧的驴车谈好价钱让车夫在客栈外等候。 虽说是驴马行在胥阳这种小地方一向只有驴没有马。马是奢侈的牲口不喂精料就掉膘驴子就不同了吃得粗干得多不拉车的时候还可以拉磨好糊弄。 顾伯阳向店小二打听明白离了胥阳沿着土路走上几十里地有一个叫庆津的古渡口很多做小买卖的商家都从那里雇船渡江的。 驴车走得慢颠得厉害但总比徒步跋涉节省力气追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他们身上多少都带伤挂彩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夏荇估摸着黄昏前抵达庆津渡顺利的话还赶得上最后一拨渡船。 迎着刺眼的晨曦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夏芊双手抱膝坐在驴车上像不倒翁一般左摇右晃好奇地四下里张望别人都闭目养神只有她精力充沛虽然目睹赤裸裸的杀戮单纯的心思却没受任何影响风轻云淡不萦于怀。 白蔻不无羡慕心道:“小姐到底是年轻啊无忧无虑。不过话说回来赵衍之率众袭杀炼药堂死难无数何其惨烈她是当真不为外物点染还是故意装作无动于衷?不管哪一种都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小姐真让人捉摸不透!” 她又看了羊护一眼“这个人哪听说是河朔羊氏的纨绔子弟吃了不少苦头变了个人似的既没有消沉下去也没有像弓弦一样时刻绷紧小姐在他跟前显得有些虚伪了……” 回想起炼药堂荒唐的一夜胥阳镇荒唐的一夜白蔻心神有些恍惚。老帮主对她不错杜堂主对她也不错但夏荇一个念头她就得赶去凤尾楼跟着那些清倌人学做清倌人身不由己送到陌生人枕边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她觉得委屈又有点庆幸能够静静躺在一个年轻男人身边细数他的呼吸知道他既不沉迷也没 有瞧不起自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虽然他的呼吸有大蒜的味道! 夏芊在车尾下风处也嗅到了大蒜的味道。铜陵总舵有好几位长老是北方人嗜吃面食一日三餐都把蒜瓣嚼得嘎吱嘎吱响夏芊每次经过他们的小院都要掩鼻疾走而避之。但为了满足好奇心她不得不忍受羊护呼出的气息。 她歪着头主动跟羊护搭讪:“羊先生你们家在河北三镇的生意做得很大吧?” 夏荇立刻警惕起来他知道妹子打小就机敏过人最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意当她用心试探的时候每一句话别有深意。他有意无意碰了夏芊一下暗示她不要多事得罪了羊护。 魏十七道:“当年有北羊南韩说法河朔羊氏和扬州韩家都是天下闻名的大豪商生意当然不会小说维系万人衣食也不为过。” 夏芊兴致勃勃道:“经商我是不懂你们都做些什么生意呢?” “商人逐利天下的生意都差不多酒楼当铺茶马丝绸珠宝利润大的无非是这些大抵与衣食住行相关。” “衣食住行不可或缺现下这些生意是谁在经营?” 这一问切中要害连夏荇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却听羊护轻飘飘道:“谁知道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生意总有人接手官府帮派行商有力的多占几分坐享其成没力的帮人跑腿挣个辛苦钱。胡人南下兵荒马乱丝绸珠宝之类生意估计做不下去酒楼当铺茶马保不定更兴旺。” “羊先生可没有提赌场和青楼!” “那都是伤天害理的买卖羊氏祖训不能沾手。生意做得再大也得留点肥肉给三镇的节度使吧总不能让他们一味喝汤而且这种生意没有军方在背后撑腰没人敢做。”魏十七并不知晓什么羊氏祖训想当然的解释却说得有模有样挑不出毛病。 夏芊立刻醒悟过来河北三镇不同于中原节度使一手遮 天羊氏不可能把所有生意都占尽得高人指点只做“衣食住行”的买卖也是免祸自保的良策兵祸四起世道再乱也动摇不了羊氏的根本。可是谁会想到有人会釜底抽薪干脆把羊氏家族一锅端了! 她想了想继续试探道:“炼铁锻兵的利润也很高……” 夏荇重重咳嗽一声为妹子的无知感到脸红。 魏十七慢吞吞道:“夏小姐本朝从开国起就实行盐铁专卖未经官府许可私自锻造兵器那是等同于谋逆的重罪按律法要诛九族的。当然我们习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世道这么乱侠以武犯禁很多时候官府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要当成光明正大的生意来做似乎不大可行。” “废话我当然知道盐铁专卖!”夏芊肚子里嘀咕了一句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么造玻璃呢?” “玻璃浑浊易碎运输不便造价高昂没法跟陶瓷比。制造玻璃器皿多半是朝廷的造办专供皇室大内民间只用陶瓷没有商号靠贩卖玻璃获利的。至于民间为什么用陶瓷价廉物美只是一方面原因更要紧的是陶瓷磕破了还能凑合着用碎了也能粘起来玻璃磕破了那是要划伤人的。” 夏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果然隔行如隔山。他忍不住打断了妹子插嘴道:“羊先生不愧是河朔的大商家出身对生意上的事了如指掌今后有机会还要向你多请教。”他背着羊护朝夏芊甩了甩衣袖让她谨言慎行不要乱说话就算要打听河朔羊氏的生意也不急于一时。 “少帮主客气了。” 夏芊心中好生失望她本来还想提一下火药、活字、诗词什么的看来夏荇并不领她的情觉得她太性急吃相难看。二哥冤枉她了她哪里想得那么远已经为那三七开的利润未雨绸缪了其实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羊护是不是她认为的那种人。 是还是不是呢?她有些吃不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幕后黑手 中午时分一行人在路旁树荫下打尖。胥阳镇客栈隔壁的点心铺买的干粮杂粮馒头和蜂窝糕馒头又冷又硬蜂窝糕有些发酸但比起昨晚的汤饼似乎还可口一些。 顾伯阳把油纸包里的剩牛肉分给众人自己只吃两个杂粮馒头了事。 车夫蹲在地上直着脖子吞咽干硬的烧饼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让人联想到井里的吊桶。他们咀嚼的速度突然慢下来顾伯阳这才意识到盯着别人吃东西不大礼貌他尴尬地笑笑往嘴里塞了一口粗糙的馒头。 他心中暗暗感叹:“运气霉到家了!原以为当上炼药堂的正式学徒就能在城里安顿下来定定心心学点本事没想到先是给羊先生当长随接着炼药堂就被挑了跟着少帮主逃亡背井离乡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到铜陵……” 同甘苦共患难这是难得的机遇道理他都懂但心中却惶恐忐忑担心自己等不到云开月明的一天。 众人各自想着心事默默无语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烟尘飞扬急速迫近夏荇警惕地抬起头右手按在刀柄上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是追兵还是路过的哨骑? 车夫愕然望着他们手一抖烧饼不觉掉在了尘土里。 三骑人马气势汹汹毫不掩饰敌意马匹和铠甲表明他们是军方的轻骑兵夏荇看到为首一人手里的弩机心中顿时一凛。赵衍之夜袭炼药堂用的正是军/用弩机原以为是他花重金从黑市收购的现在看来军方才是这起叛乱事件的幕后黑手。 一切都昭然若揭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换个说法没有人在背后威逼赵衍之便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敢犯上作乱侯金彪也不至被他说动袖手旁观。 短短十余息当先一骑已经驰到跟前勒住马匹那骑手举起弩机稳稳对准了夏荇厉声喝道:“谁都不准动!” 夏荇暗暗打了个手势易廉抬手打出三枚铁蒺藜他动作太猛牵动腋下的伤口疼得老脸一阵抽搐。 铁蒺藜 直奔脸面而来事发突然那骑手吓了一跳人在马上闪避不及他下意识举起弩机护住眼鼻夏荇趁机一跃而出连人带刀撞入他怀中用刀背将其生生砸飞。那骑手仰天栽倒在地胸前的铠甲深深凹陷七窍流血扑噜扑噜吐着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下二人相距十余步急忙勒住马匹一人从马鞍旁抽出响箭弯弓搭箭仰天射出另一人用弩机瞄准夏荇果断地扣下扳机。 夏荇早有防备闪身躲在溜缰马后待弩箭飞过操起百辟鬼头刀冲上前与此同时何檐子也麻利地戴上鹿皮手套抓了几枚淬毒的铁蒺藜从侧面包抄。 那骑手丢掉弩机拔出朴刀催马上前借助战马的冲力居高临下狠狠一刀劈下。夏荇没有正面迎击闪身绕到对方的反手手腕一抖鬼头刀平平拍在他胸腹之间那骑手疼得脸色煞白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 剩下一人失去再战的勇气圈转马头就跑何檐子抢上一步铁蒺藜打中他脸部钩吻蛇毒侵入心窍没跑出几步就滚落在地。溜缰马收不住蹄重重踩在他腿上骨头“咯噔”一声断为两截但他浑身僵硬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 官兵死的死伤的伤夏荇一行业已暴露接下来要应付的极有可能是朝廷的正规军夏荇当机立断命顾伯阳把三匹溜缰马牵到一处解下驴车上的两匹大叫驴二人一骑弃车赶往渡口。 那两个车夫见他们杀人如同割鸡哪敢上前争辩缩在树后一个劲地发抖。 夏荇板起面孔盘问那幸存的骑手不想他甚是倔强紧闭双唇怒目而视一个字都不肯说。时间仓促即刻就要动身手头又没趁手的刑具何檐子操起驴鞭夹头夹脑一通乱抽那骑手面目狰狞额头上冷汗涔涔始终没有开口。 魏十七拾起弩机看了看机尾刻有“邗火一七三”心中不觉一动邗军江都大营首乌山火字营邓茂难不成他也插手天龙帮的内乱?胡人掳掠河北三镇天子梁元昊移驾扬州避难淮王梁治中按捺不住打算动手了? 他举步走到何檐子身旁举起秋冥剑手腕轻抖将铠甲剖开剑尖抵在那骑手脐下三寸道:“我数到三没反应就阉了你。一……” 秋冥剑削铁如泥剑锋落处铠甲嫩如豆腐那骑手浑身寒毛根根倒竖不等他数第二下一迭声道:“我……我……我说……”生怕他拿捏不稳手一抖伤了子孙根。 夏芊大皱眉头轻轻跺了一下脚忍不住笑了起来嘀咕道:“无赖手段哪像个正经的世家子弟!不过嘻嘻还真管用……” 白蔻勉强笑了下一颗心砰砰乱跳连朝廷的轻骑兵都出动了他们面对的将是怎样强大的敌人! 胯间凉飕飕的那骑手脸色数变彻底丧失了勇气竹筒倒豆子夏荇问什么就答什么毫不隐瞒。 那三名轻骑兵隶属邗军火字营邓茂麾下由偏将李牧统领奉命南下津口城与天龙帮舵主赵衍之里应外合剿灭津口分舵炼药堂。按照预定的计划赵衍之率人马夜袭炼药堂李牧率一队轻骑兵驻守城外追杀脱逃的漏网之鱼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调拨了一批军/用弩机助赵衍之一臂之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李牧从首乌山南下途中恰逢暴雨山洪爆发耽搁了数日紧赶慢赶来到城外赵衍之已等不及连夜攻入炼药堂。一场大战折戟而逃夏荇等先一步离开津口城消失在深山老林不知所踪。 李牧当机立断命轻骑兵沿江搜索或三或五广撒耳目寻找夏荇一伙的行踪如遇敌踪不可恋战速速以响箭联络。只是他初为偏将高估了中军骑兵的战力三五成群还远不够轻易就被“漏网之鱼”拿下。 夏荇反复盘问邗军之中是谁人主事挑动赵衍之犯上作乱火字营邓茂中军又去了哪里那骑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邓茂亲领主力南下人数不下三千俱是久经沙场的劲卒。他默默回头看了夏芊一眼脸色惨淡二人心中都清楚邓茂十有八九去了铜陵总舵继续往前走是自投罗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欲回天地入扁舟 虽然没问出太多的东西对夏荇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的敌人是邗军赵衍之不过是马前卒摇旗呐喊的小喽啰。迎头一棒他心情很糟使重手法点了那骑手的死穴把他丢进草丛里招呼众人继续上路。 何檐子压低声问道:“那两个车夫怎么办?” 夏荇毫不犹豫道:“做掉!” 魏十七看着何檐子用暗器招呼那两个车夫觉得留他们两条命也无妨行踪已经泄露再多上两张嘴也无妨尽管邗军找上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他瞥了一眼见夏芊不以为然却没有多说什么白蔲心软掉过头去不愿多看。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骑驴的骑驴即刻动身向庆津渡赶去。夏荇和夏芊共乘一骑兄妹二人默默无语他们比谁都清楚天龙帮陷入了岌岌可危的险境。 西北兵荒马乱叛军声势浩大胡人进逼三镇大梁国全靠江南赋税才得以支撑下去。早在半年之前大梁国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的镇远将军邓朴遣使跟夏去疾接触开出条件招降天龙帮成为邗军治下的一支厢兵。 大梁国的兵制有正军有厢兵前者受枢密院辖管朝廷直接拨放粮饷自成一体不听州府指派后者由正军淘汰或州府招募粮饷自筹半民半兵承担修筑、运输、邮传等杂役通常不用上阵厮杀。 当时夏去疾受深井山萝菔道人指点追逐长生之道已不大过问帮内的事务少帮主夏荇接见了邓老将军的使者。一番交谈试探对方提出的招安条件十分优渥却始终没有说明真实意图夏荇心存疑虑不断用言语刺探那使者甚是精干不露半点口风。 双方的交涉共持续三天从始至终夏芊都在一旁聆听她“猜”到了邓朴的用意。 大梁国养虎为患河北三镇既是对外的屏障又是对内的威胁倘若三镇放开樊篱引胡人南下联手作乱京师必将大乱。邓朴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但他年老体衰时日无多已无力从根子上废除藩镇。 三镇节度使嚣张跋扈出身行伍曾邓朴麾下为将立下赫赫战功对老将军不无敬畏。可以这么说邓朴不死河北不叛邓朴一死河北必叛。而要与藩镇叛军周旋江南的财赋是关键某种意义上朝廷的命运就 维系于那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 侠以武犯禁邓朴试图改变现有的格局利用民间武力弥补朝廷军队的腐败和兵力的不足。天龙帮受招安转为厢兵直接隶属邗军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方面固然为了确保江南赋税不失另一方面军方野心勃勃试图通过这一支厢兵加强对州府的掌控。这并未没有先例河北三镇节度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与之相比邗军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在邓朴的心目中将整个江南打造成铁桶似的藩镇或许更有利于大梁国的苟延残喘。事实上即便河北三镇勾结胡人叛乱只要江南不失朝廷并非没有平叛的可能至不济依托大江天险退守南方也能赢得东山再起的时间。 但这一切与夏芊的想法背道而驰她清楚地知道南北对峙只会造成兵戈不断生民涂炭北方的胡人将在数十年后入主中原建立起新兴的政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大江天堑席卷江南膏腴之地。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夏芊决心因势利导小小地推一把让历史的车轮稍微改变一下走向。她说服夏荇婉拒邓朴的招安并给他描绘出一幅绚丽的图卷天龙帮迁往北方开辟分舵寻找天命所归从龙缔造新兴的帝国对外抵御强敌对内统一南北打下千秋万世的基业为天下万民谋福利。 然后他们远离庙堂退隐山林于林泉之下平静地度过余生。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这才是夏芊向往的结局。 然而让夏荇和夏芊都意想不到的是邓朴的反应竟如此激烈兵行险着从内部颠覆天龙帮扶持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夜袭炼药堂追杀少帮主。夏荇一旦身亡天龙帮必将沦为朝廷的爪牙历史也会回到原来的方向这是夏芊不愿意看到的。 命运把握在别人手里她感到深深的悲哀。 夏荇终究是做大事的人静下心来很快觉得自己犯下一连串致命的错误。 闻讯动身行事仓促以为羊护奇货可居为免声张仅带邬仝、夏芊等十余人如果忠心耿耿的铁卫都在身边最不济也能护得自身周全不至沦落到如此境地。未曾警惕赵衍之夜袭炼药堂时所用的弩机以为他花重金从黑市收购没想到军方也参与 其中。沿途耽搁了不少时间逃离津口城后不该在山坳歇脚太久之后在胥阳镇也不该逗留连夜赶路兴许能摆脱追兵。错误选择了折返铜陵总舵十有八九已沦陷从庆津渡过江无异于自投罗网邓茂的中军劲卒正张开口袋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去…… 夏荇脊背上冷汗涔涔他猛地拉住缰绳马匹嘶叫一声人立而起尥着蹶子停在了岔路口。 向西通往庆津渡向东是荒芜的丘陵人烟罕至杳无生机。 邬仝驰近他身旁问道:“少帮主怎么了?” 夏荇斩钉截铁道:“不能去庆津!” “不去庆津?”邬仝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少帮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去庆津不能渡江邗军在江北等着我们!邬舵主形势严峻身后的追兵只是一支偏师江北才是邓茂的中军主力。” 邬仝犹豫道:“邗军驻守江都大营与我们关系一向不错几处分舵在他眼皮底下这些年从来都没出过岔子……”他并不知晓邓朴遣使招安天龙帮一事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关节。 “三两句话很难解释清楚邬舵主我们不能渡江唯一的生机在东面。”夏荇拿定了主意不容分说掉转马头折向东当先疾驰而去。 邬仝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唯一的生机……有这么严重吗?”他声音是如此之轻以至于近在咫尺的易廉何檐子都没有听清。 一行人唯夏荇马首是瞻调转方向紧紧跟上心中不无疑惑。魏十七紧了紧缰绳稍稍放慢马速白蔲坐在他身前忧心忡忡道:“少帮主在担心些什么?” “江北是邗军的地盘他担心撞上邓茂的中军小心些总是好的赵衍之敢动手背后有人撑腰那个邓茂来历很不简单!”邓茂的来历自然不简单他是邗军主帅邓去疾之子而邓去疾正是淮王梁治中的心腹爱将。 淮王当真按捺不住打算动手了吗? 一行人离庆津渡越来越远白蔲叹了口气她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铜陵见不着老帮主和杜堂主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生要见人 李牧字存厚二十五岁其祖上是殷实人家后中道衰败到了他这一辈已沦为京城破落户。李牧颇有心气不愿当帮闲混日子找了个门路投军辗转来到邗军江都大营成为邓茂麾下的一员亲兵。 邓茂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为邗军主帅邓去疾其祖父为大梁国三朝元老、镇远将军邓朴此番他奉命南下一方面扫平天龙帮扶持军方的势力进而控制江南的赋税和漕运另一方面磨砺行军打仗的本事为将来执掌兵权埋下伏笔。 淮军覆灭胡观海掉了脑袋河北三镇形同虚设胡人长驱直入大梁国能打仗能打硬仗的只剩下一支邗军了。天京城位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梁元昊移驾扬州枢密使闻达辅佐储君留守京师在这样一种微妙的形势下邗军已脱离了枢密院掌控明面上直接听命于天子实则操于邓朴邓去疾父子之手。 邓朴毕竟老了胡人入侵河北三镇形势岌岌可危他毅然留在天京城与闻达一文一武镇守国都只要他不走魏博、范阳、成德三镇节度使就不敢越雷池半步局势还不至一溃千里。 邓朴无暇旁顾邓去疾却野心勃勃决意扫平叛乱辅佐淮王登上皇位立下不世功勋不容有人挡他的路。他命邓茂领兵去往铜陵擒拿夏去疾扫平天龙帮留一名心腹督促赵衍之自筹粮饷组建厢兵逐步架空州府的权力。 邓茂选中了身边的亲兵李牧提拔他为偏将率一支轻骑兵先行赶往津口城接应赵衍之。这本是一招无关大局的闲棋如能擒获夏荇固然好被他逃脱也无妨丧家之犬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但李牧并不这么想。 夜袭炼药堂并不像预期的那么顺利赵衍之精心写好了剧本夏荇却不是合作的演员他本该死在津口城中而不是杀出一条血路匆匆赶回铜陵给邓茂添麻烦。这回显得新提拔的偏将李牧很无能。 赵衍之靠不住李牧亲自领兵搜索当飞驰而来的游骑传来消息他精 神顿为之一振立刻收拢轻骑兵朝响箭发出的方向全速包抄。在距离胥阳镇二十里的土路旁他们找到了五具尸体三人是邗军官兵两人是车夫死去不久尸体还没有腐烂军马和拉车的驴子俱不见踪影。 当地的向导说前方有个岔路口向西通往庆津渡。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李牧的大队人马在庆津渡扑了个空他这才意识到夏荇再次摆了他一道。他踏着月光原路折返打起火把一路细细查看行迹来回数遍好不容易才发现岔路口附近的灌木林中有人马横穿的行迹向东延伸消失在苍茫的夜幕中。 显然对手已察觉到危险故布疑阵留下蹄痕往庆津渡而去实则放弃渡江半途偏离土路穿过灌木林兜转向东。天色已黑地形复杂不利骑兵驰骋李牧无奈只得命部下就地歇息等天亮再说。 第一次领兵追击小小挫折在所难免李牧迅速调整情绪冷静下来重新部署。他召来向导比照地图详细询问结果令人沮丧由此向东是一片荒芜的丘陵栖霞山如一道连绵不绝的屏障挡住去路山深林茂泉清石峻哪怕多上数倍人马也无法逮住那些漏网之鱼。 脑筋灵光的骑手都意识到眼下的窘境他们一脸严肃地望着李牧等着看他出糗。区区一个伺候人的亲兵年纪轻轻就提拔为偏将不用像他们一样出生入死博取军功如何能服众。邓茂治军极严谁都不敢阳奉阴违故意使坏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幸灾乐祸。 虽然没能抓住夏荇至少阻止了他逃往铜陵总舵不至坏了邓茂邓将军的大事。李牧双眉紧皱趁着火光把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目光落在栖霞山上他隐隐记起一事命人将天龙帮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找来。 夜袭炼药堂失手煮熟的鸭子飞了赵衍之心中惴惴不安不过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他咬紧牙关领着一干忠心耿耿的手下跟随李牧一路追踪夏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半途而废。 李牧召见他只身匆匆而来凑在他身旁看了几眼地图心中忽然一动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李牧鉴貌辨色知道他是聪明人也不兜圈子指着栖霞山道:“赵舵主栖霞派可有人手在山中?” 赵衍之道:“如将军所言‘铁龙’宋点尚有一个师兄唤作‘铜龙’江伯渠领了一干弟子留守于栖霞山中。” 李牧在地图上点了点道:“赵舵主可领了手下连夜动身轻装进山寻那江伯渠相助搜索夏荇的行踪吾领兵徐徐向东停驻于山脚下等候消息。栖霞派门人久居山中熟悉地形只须拖住夏荇不令其轻易逃脱即可。” 赵衍之仔细想了想这倒是个可行的计划他与江伯渠有几分交情羊护又杀害宋点闵仲椿师徒与栖霞派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将他们拖死在栖霞山中引李牧率兵围剿亦是合则两利之事。赵衍之拿定主意一口答应下来自去招呼手下收拾马匹火把动身前往栖霞山。 待到天色微亮李牧传下军令将轻骑兵分作三队驰入荒野投栖霞山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无怨怼一名骑手故意问道:“李将军出发匆忙干粮和粮草备用不足人可以挨饿马匹却饿不得如之奈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此行系邗军自作主张为掩人耳目并未从江都大营调用粮草沿途自行筹措而已。李牧微微一怔板起面孔道:“山中有草木林中有鸟兽如何不能解决?军令如山尔等不是第一天出来当兵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再有废话军法处置!” 骑手们一肚子腹诽只好忍着饥渴圈转马头向东行去。李牧一马当先心中终有些沮丧他上位太过容易在军中缺少威信又没有一拨讲义气的同伴帮衬不得人心在所难免不过粮草备用不足确是自己疏忽了。 归根到底计划不如变化快他从未料到夏荇能杀出重围逃入荒山野岭令这一队轻骑兵失去用武之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存乎一念间 进入栖霞山夏荇才堪堪松了口气。一路疾奔受伤的几人实在撑不住了易廉率先翻下马背仰天躺倒在腐烂的落叶中仰望夜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天星斗像无数窥探的眼睛月光洒落在山坳中草木土石染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邬仝呻吟一声有气无力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顾伯阳看了看山形蛮有把握道:“前面是栖霞山主峰三茅峰东有龙山西有虎山我们大概在三茅峰和龙山的山坳里。” 易廉抱怨道:“见鬼逃了半天怎么撞进栖霞派的老巢了!” “栖霞派除了‘铁龙’宋点还有什么棘手的人物?”夏荇警惕起来邬仝等有伤在身夏芊和白蔻武艺平平如遇强敌来袭只怕一时顾不周全。 “听说他还有一个师兄外号‘铜龙’常年闭关修炼不问外事武功着实了得。剩下一堆年轻弟子都是附近的农户子弟没什么出挑的人物。”易廉对栖霞派的内情颇为熟悉毕竟栖霞山余脉距津口不远方圆百里它是唯一值得天龙帮重视的武林门派。 夏荇心中有底沉吟道:“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已经结下梁子了犯不着在这节骨眼上惹麻烦节外生枝。” 易廉叹了口气为难道:“话虽这么说毕竟在他们的地盘上要平安翻过栖霞山可不是桩容易的事!” 夏荇道:“进了山总归安分些至少那些骑兵追不上来……伯阳还有干粮吗?” 顾伯阳摇头道:“离开胥阳时只备了一顿干粮原本打算到庆津渡口再买……” 夏荇的视线扫过那五头牲口当机立断道:“马留下杀一头驴子充饥。过两个时辰等天明再生火烟火散在晨雾里不易被人察觉。” 顾伯阳答应一声小心翼翼道:“附近有条山涧要不去那里歇息?地形隐蔽洗剥驴肉也方便。” 易廉“咦”了一声道:“你对这里很熟悉?” 顾伯阳苦笑道:“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上下七八张嘴饿慌了满山找东西吃这栖霞山不知进出了多少回差点就去三茅峰当和尚。” 临时起意匆匆进了栖霞山两眼一抹黑有人识路是意外之喜夏荇拍拍顾伯阳的肩膀勉励了几句。顾伯阳心中又惊又喜此番逃难同甘共苦只要能平安返回总舵想必少帮主定 会对他另眼相看许他一个前程。 众人倚着树干合上眼略事休息心中有事都不大踏实。待到天光蒙蒙亮顾伯阳蹑手蹑脚爬起身牵着大叫驴走到山涧旁举起朴刀又放下不知该如何下手。他杀过最大的生灵仅限于鸡鹅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有些力不从心。 那头蠢驴本能地察觉危险犟着脑袋一步步倒退顾伯阳拼命拽住缰绳却抵不过它的蛮力。正僵持之际魏十七出现在他身旁抬起秋冥剑轻轻巧巧插入驴背穿透心脏要害。那头大叫驴颓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顾伯阳心中一寒杀一头牲畜和杀一个人对羊护来说没什么不同一剑直插要害在他的心中难道没有怜悯和恻隐吗? 魏十七关照了一句:“你去找些枯枝来生火。”他把驴子拖到山涧旁麻利地剥除皮毛冲洗血水麻利地分割成大小肉块。秋冥剑锋利无双对付区区一堆死肉不在话下让顾伯阳诧异的是羊护竟是屠宰牲口的行家里手切割之精准手法之纯熟令人眼花缭乱。 顾伯阳只是炼药堂一学徒不敢多嘴别别扭扭行了个礼掉头往树丛走去顺手拣了不少干透的枯枝以备燃火之用。 夏芊双手抱在胸口全然没有顾伯阳的顾忌笑道:“这么厉害看不出来!” 老鸦岭枯藤沟肉食者过去的记忆刻入骨髓历久弥新。魏十七含糊其辞道:“以前常去山里打猎来回一个多月剥洗猎物是家常便饭。”他顺手折了一根柔软的藤条把肉块串在一起头尾打个结提在手中。 夏芊兴致勃勃道:“听说遇到暴风雪被困在深山老林里老猎人茹毛饮血能挨过一冬有这回事吗?” “那是迷路了又没有火石人总得吃东西茹毛饮血也比饿死强。” “你试过吗?” “尝过生的狍子肝肉都是烤熟了吃。” “生的狍子肝?什么味道?” “说不出来粘糊糊的不算好吃也谈不上难吃。” 羊护提着驴肉往山涧的上游走去不远处顾伯阳已燃起一堆篝火烟气冉冉上升散在树梢的晨雾里转瞬消失了踪影。 夏芊紧跟上几步道:“进山打猎有没有带个锅子煮肉汤喝?” “太麻烦。老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铜龙江伯渠 江湖耆宿名门长老大都有闭关的嗜好短则月长则年闭门不出自行其是。他们中的极少数闭关是为了修炼绝世武功剩下的多半另有所求不是躲清闲免受俗人俗务骚扰就是装模作样虚应一番故事——如果不闭关岂不显得自己不那么高明?本人的威信何在?本派的威严何在? 对“铜龙”江伯渠来说闭关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只想借此机会避开掌门宋点时不时溜下山去散散心。栖霞派的底细他比谁都清楚靠那几个资质平平的乡下把式砍柴种菜还可以练剑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宋点野心勃勃一心要让栖霞派跻身中原五大门派之列从千百人中挑出了闵仲椿悉心培养自己辛苦不算还要拉上师兄当垫背。 江伯渠懒散惯了胡乱指点一套剑法借着闭关的由头躲起来把栖霞派的俗务丢给宋点去打点。他私下里以为闵仲椿性情浮躁拿腔作势充其量只是个守成之材师弟百年之后若把掌门之位传给他栖霞派最多维持现状至于在他手里发扬光大想都不要想。 尽管闵仲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已经是宋点能找到的佳徒了真正性情沉稳、天资卓绝的璞玉早被名门大派招揽去了根本轮不到栖霞派。 但江伯渠万万没有料到师弟竟如此性急插手天龙帮内乱应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之邀联手偷袭津口炼药堂。等他得到消息时宋点和闵仲椿都已惨死在羊护的剑下尸体躺在棺材里停椁于普济义庄等候收殓。 赵衍之手下有一郭姓执事陪同栖霞弟子回山报信带来噩耗。那执事原是山脚下一樵夫姓郭名笃面相忠厚往来栖霞山多年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平日里跟着闵仲椿鞍前马后效力。江伯渠盘问再三这才知晓闵师侄加入天龙帮积功当上香主宋点亦是杏川分舵半遮半掩的供奉。栖霞派早已绑在了赵衍之这条破船上如今船沉了人死了留下烂摊子等这江伯渠收拾。 江伯渠 长吁短叹夜不成寐栖霞派只剩下他一个支撑残局难道祖师爷开宗立派无数心血就此付之东流?他虽然不甘心但实在没底气力挽狂澜。当务之急是安葬死者至于讨回公道嘿嘿帮派仇杀犯上作乱人家不找上门来就已经是上上签了。 师弟和师侄的剑法江伯渠心中有数凶手定不会是泛泛之辈郭笃是个糊涂蛋说什么对方使妖术他嗤之以鼻看见骆驼说马背肿天下高明的武功不计其数哪是这些井底之蛙能想见的。 遣走郭笃江伯渠独自在祠堂中枯坐了整整一夜一个个牌位看过来沉默不语。待到天明时分他从祖师的画像后取出一柄黑布包裹的长剑惆怅地摇了摇头慢吞吞走出祠堂。隔着厚厚的黑布隔着坚硬的剑鞘江伯渠兀自感到掌心一阵阵炽热鞘中之剑似乎是活物从沉睡中苏醒孜孜渴求着什么。 祖师的遗训犹在耳畔非到栖霞大难迫不得已万万不可动用此剑。眼下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当口了吗?江伯渠停下脚步心中有些踌躇转念一想门下弟子蠢笨不堪没什么扶得起的人才栖霞派只剩自己一人勉强也能算大难临头请动此剑报仇雪恨似乎也不为过。他叹了口气觉得喉咙发痒重重咳嗽了几声。 年岁不饶人老了!鞘中之剑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意热流涌动敦促他快些拔出神剑痛饮仇人颈中血。江伯渠下意识伸出手去五指颤抖终是没有握上去反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飞快缩回袖中心有余悸。 古怪!这剑当真古怪!江伯渠活了七十多岁从未遇到如此诡异之事正犹疑之际门下一唤作“阿沐”的弟子奔进祠堂大叫一声:“师……师伯!”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住膝盖浑身热气蒸腾汗水湿透了衣衫。 江伯渠道:“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说!” 阿沐满嘴血腥味咽了几口腥甜的唾液断断续续道:“杀死师父的凶手……我……我 ……看见他们了……” “你没有看错?”江伯渠皱起了眉头。阿沐本名阿木拜入师门时宋点给改的名字他本是附近的村民身体强壮力大如牛脑筋却不大灵光对他说的话江伯渠一向不敢确信。 “真的……是真的!那个杀死师父的凶手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平日打水的山涧下!” 郭笃临行前曾向他暗示此番杏川分舵作乱是奉邗军的指使民不与官斗夏荇等辗转逃进栖霞山并不让人意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江伯渠拿定了主意板着面孔道:“你留在这里把嘴闭上不准跟别人说起知道了吗?” 阿沐一个劲地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师兄弟们。 江伯渠犹豫了一下伸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抬脚托住阿沐的后背轻轻放倒在地。“这是为你们好……”他低低嘀咕了一句大步踏出祠堂沿着陡峭的山路奔走如飞。 旭日东升三茅峰沐浴在万道霞光里庄严而肃穆江伯渠眯起眼睛细细搜索望见山坳中一行人的身影艰难跋涉于林间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从身手看当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中人呢。 望山跑死马江伯渠并未贸然行动暗自寻思了一回夏荇等逃入栖霞山显然不是为了寻仇从他们翻山越岭的方向看当是有知情人指引走后山那条人迹罕至的兽径去往东麓山脚下的村镇那里曾是前朝的驿站沿着驿道可以直达运河。 “看来他们打算弃了铜陵总舵走水路逃难……北上扬州有邗军江都大营拦截南下桂林象郡倒是一条活路……”江伯渠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进了栖霞山就别想轻易脱身不死也得留层皮下来否则的话怎对得起‘铜龙’二字!” 他也不惊动门下弟子提一口真气身形在山脊间起落沿着山路抄向对方的身前孤身只剑要把夏荇截杀在栖霞山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返老还童 顾伯阳提议从后山的兽径穿过栖霞山与夏荇原先的设想不谋而合他当机立断弃下马驴徒步登山寄希望摆脱追兵另觅去路。至于是潜回铜陵总舵还是径直北上河朔待打听了消息再相机而动。 顾伯阳当先引路跋涉大半日攀上三茅峰半山腰林海茫茫风声呜咽四下里不见人迹。他离开栖霞山已经很多年了不知何时起后山的岔路口多出一座简陋逼促的道观堪堪挡住了去路。道观统共只有三间房正中供奉老子骑青牛的画像左首是柴房右首是茅厕青石板上躺着一个邋遢道人身上的泥垢足有三寸厚眯起眼睛晒太阳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众人停下脚步略事歇息顾伯阳走上前操着乡音跟那邋遢道人攀谈了几句道明来意那道人懒洋洋地爬起来嘴里嘟囔道:“这地方原本有一条山路荒废多年塌得不成样子……你们是去后山灵岩顶烧香礼佛的香客?看起来不大像啊!” 何檐子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丢进那道人怀里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别多嘴让开路就是了!” 那道人任凭银子滚落在地挠挠头道:“这个……好像不大方便……” 夏芊忍不住插嘴道:“你又不是剪径的强盗也不是官府的巡捕凭什么占着路不让我们走?” 邋遢道人慢吞吞爬起身抬眼望向魏十七手中的秋冥剑为难道:“姑娘说得有理贫道本不该挡各位的路不过——唉贫道与那把剑有旧眼看着明珠投暗宝剑蒙尘实在不能装缩头乌龟啊!” 何檐子看了夏荇一眼戴上鹿皮手套摸出几枚淬毒的铁蒺藜。 邋遢道人双手乱摇一迭声道:“别……别动手……省点力气吧老道只是寄人篱下‘铜龙’江伯渠马上就到有什么话跟正主儿说吧!” 栖霞派在这里伏了一枚暗子倒让人始料未及连邬仝易廉这等老江湖都看走眼没察觉他深藏不露。何檐子 眼梢瞥见少帮主微一颔首右臂一振三枚铁蒺藜成“品”字形飞出那邋遢道人手忙脚乱举袖一卷将铁蒺藜裹去叮叮当当掉落在青石板上。 “何必呢栖霞派眼下是‘铜龙’做主拿老道撒气忒没武德……”邋遢道人正絮絮叨叨搬弄口舌一声清啸声鼓风而来江伯渠如大鹰般几个起落从山崖凌空扑下双足稳稳落地手持佩剑须发皆白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 邋遢道人贼忒兮兮笑道:“江铜龙你好像有些气喘!到底是老了年轻个二十岁的话这点路根本不当回事!” 江伯渠瞪了老友一眼道:“如果我不来凭你一人能拦住他们?” “你若不来我就拿了银子放他们过去反正死的不是我师弟!” 果然是“铜龙”江伯渠好在他只有一个人栖霞派掌门都斩了剩下这掌门师兄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夏荇心念一动提起百辟鬼头刀迎上前去。 天龙帮少帮主夏荇夏去疾的次子惊才绝艳闻名已久是年轻一辈中了不得的人物江伯渠心生感慨这等俊彦若是出在栖霞派该有多好——既然不在栖霞派那就毁了他吧!他右手按落剑柄五指一紧一股热流涌入身体满头银发转为乌黑脸上的皱纹冰消瓦解腰背挺直神采奕奕顷刻间回复盛年之时。 夏荇脚步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震惊归震惊他早知道“仙城”的存在一道仙符返老还童终须付出代价江伯渠不是气血两亏就是寿元无多只须小心应战未必没有胜算。 黑布层层解脱“呛啷”一声清响长剑出鞘明晃晃如一汪秋水那邋遢道人忙挪开目光不敢逼视肚子里转着念头江铜龙连“毒龙剑”都请了出来今日不杀个血流成河万难收手!他不动声色退后数步想了想觉得不稳妥又退后七八步离那凶剑越远越好以免一不留神殃及池鱼。 夏荇鼓荡气功大开大阖 提起百辟鬼头刀迎面砍去山路之上不便腾挪江伯渠有心掂掂他的斤两长剑以柔克刚抽丝剥茧将金刚怒目伏魔刀一一化解。他容貌身躯回复壮年一身武功亦正当鼎盛夏家祖传的伏魔刀法刚猛无俦在他看来不值一晒江伯渠见招拆招酣战中窥得一丝破绽探出长剑轻轻搭在刀背上使个“粘”字诀劲力变幻将鬼头刀引偏至一旁。 夏荇毫不犹豫按下机关从百辟鬼头刀中抽出一柄狭长的利剑展开河清海晏平波剑合身强攻江伯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一退再退落在了下风。 邋遢道人摇摇头刀中藏剑不过是小道上不得台面江伯渠一旦稳住阵脚此战再无悬念。他眼光老到果不其然夏荇一轮抢攻未能得手江伯渠缓过劲来剑光霍霍忽施一招“荡霞分云”长剑一声尖啸如毒蛇弹起直刺对方胸腹。夏荇为剑啸所慑反应慢了半拍眼看被一剑穿胸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其从鬼门关生生拉了回来。 江伯渠一剑落空心中微微一怔抬眼望去只见羊护手提秋冥剑挡在夏荇身前目光落在长剑之上看出了几分端倪若有所思。杀害师弟宋点、师侄闵仲椿的凶手近在眼前江伯渠却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悸手中长剑似乎察觉到什么又一股热流涌入体内。江伯渠措手不及喉咙口“咯咯”作响双眸血红身躯鼓胀骤然拔高三尺衣衫尽裂露出铁石一般的肌肉身心为暴戾攫取仰天咆哮状如妖物。 邋遢老道暗暗叫苦他早知道栖霞派祠堂内供奉的“毒龙剑”不靠谱原以为最多酿一场杀劫痛饮鲜血即可平息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竟引动剑内妖力将江伯渠变成了一头妖物! 江伯渠伏低身躯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握住“毒龙剑”却迟迟不敢扑上前似乎有所畏惧。邋遢老道看在眼中心中打了个咯噔那手持秋冥剑的年轻人绝非寻常江湖人物这回一脚踢到铁板上只怕是不得善终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生死悬于一线 夏芊情不自禁抱住白蔻的胳膊咬着指尖道:“神仙?妖怪?”白蔻腿脚发软苦笑道:“大小姐这副嘴脸怎么会是神仙明明是妖怪……” 然而那妖怪面对羊护却畏缩不前联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异状众人恍然大悟暗暗猜测他是传说中的修道人一剑诛杀“铁龙”宋点的并非妖术而是法术。 正当僵持之际三茅峰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夏荇仰头望去只见赵衍之领了一干手下目瞪口呆望着江伯渠不知赶来报信还是支援结果被眼前的一幕惊骇了魂吓破了胆。仿佛拦河的堤坝破开口洪水有了宣泄之处江伯渠一声咆哮如野兽一般腾空窜起弃了魏十七从陡峭的悬崖攀上三茅峰直扑赵衍之一行。 赵衍之见他口吐白沫来势汹汹分明被妖物魔障了意识厉声道:“拦住他不必留手!”众人纷纷掏出暗青子居高临下招呼哪知江伯渠周身筋骨如铁刀枪不入只管护住眼鼻几个起落便近在眼前手臂暴长“毒龙剑”化作一道惊虹将一人从头到脚劈作两半。妖物如此凶残众人心慌意乱发一声喊四散奔走赵衍之弹压不住自忖不是对手只得长叹一声弃了手下独自逃命。 魏十七窥得分明尸身分在两旁却没有一滴鲜血溅出血气精元被那一剑尽数抽去只留两爿干瘪的皮肉轻飘飘坠落山崖。他收回目光落在那邋遢道人身上道:“江伯渠手中之剑有古怪是什么来历?” 邋遢道人眼光老到眼前一干男女堪与他一战的不过二三人而已只是这二三人中有一羊护连那凶剑都退避三舍叫他如何是好?对方的目光有如实质有如猛兽刺得他丝毫不敢妄动邋遢道人情知生死悬于一线急道:“那是栖霞派祖师供奉的‘毒龙剑’剑中蕴藏先天精元能令人返老还童只是事后要以十倍血气补偿大造杀孽否则的话持剑之人将被抽成一具干尸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先天精元不过是血气罢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魏十七毫不意外道:“返老还童?江伯渠年轻时是这副嘴脸?” 邋遢道人苦笑道:“尊驾却是说笑了分明‘毒龙剑’出了什么岔子才生出异变。” 在他看来羊护才是逼得江伯渠“妖化”的罪魁祸首但他不敢多嘴生怕触怒了对方惹火烧身。 夏荇将利剑收回百辟鬼头刀中上下打量那邋遢道人问道:“道长与江伯渠交情匪浅不知如何称呼可与栖霞派师门有旧?” 邋遢道人偷偷瞧了魏十七一眼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瞒诸位老道自号‘一清’出身……东海派十年前受人陷害九死一生幸得江伯渠江铜龙鼎力相救才苟延残喘至今。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欠下的人情要还老道别无能耐只能留在栖霞山帮江铜龙看守后山门户……” 听到“东海派”三字夏荇神情微微一动心生踌躇却听羊护道:“少帮主不妨先行一步此处由我断后。”夏荇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那江伯渠如此凶残非人力能挡羊护主动提出断后却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真心诚意道:“如此有劳羊先生了!” 魏十七微微颔首见那邋遢道人似有退却之意出言道:“你且留下我还有话问你。”一清道人脸色一苦没奈何只得老老实实立于山路旁目送夏荇一行人绕过道观往后山而去。 “铜龙”江伯渠履险如夷往来驰骋将赵衍之带来的手下杀得七七八八毒龙剑得血气滋养染上一层淡淡血色。四下环顾江伯渠遥遥望见夏荇等人凶性大发正待飞身扑下魏十七将心窍松开一隙放出一缕深渊血气的气息。 毒龙剑嗡嗡颤动笔直指向魏十七几欲脱手飞出一股股热流倒灌剑中江伯渠眸中血色消退满头黑发转为苍白高大的身躯向内塌落筋骨剧痛意识随之回复了清醒。他颓然跪倒在地骇然发觉自己已被打回原形仍是一个衰朽残年的老者体内精元一扫而空比之前更糟糕百倍。 一清道人看在眼中心生怜悯那凶剑的力量岂可轻易支取江铜龙自取灭亡谁都救不了他!只是他明明杀了这许多人夺取血气十倍不止为何还不能安抚下剑中凶戾反而殃及己身?古怪这其中定有古怪! 江伯渠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将五指一松毒龙剑顿化作一抹血光星驰电掣飞向魏十七。他 双手撑地眼前一片迷糊几近于虚脱短短片刻就老了十多岁风烛残年连站都站不起来。 毒龙剑横掠千丈倏忽悬停于魏十七身前忽左忽右逡巡不前。剑气森森刺入骨髓一清道人坐立不安偷偷咽了口唾沫心中有些发怵今日之事定不得善了若非他及时自承出身“东海派”只怕早被他顺手一剑斩作冤魂。 魏十七凝神看了片刻伸出手去将毒龙剑摘下一股股热流迫不及待涌入体内被深渊血气一卷旋即化作无形。剑身血色如汤沃雪褪得干干净净凶戾之气随之冰消瓦解毒龙剑变成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看不出丝毫异样。 一清道人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旋即又紧张起来不知羊护会如何处置自己。到得此时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寄希望羊护能网开一面看在“东海派”三字上暂留自己一条性命。东海派屠灭河朔羊氏一事他也有所耳闻此仇不同戴天但灭门内情总须有人打听他愿意为羊护效力这正是求活之道。 他眼珠一转屁颠屁颠拾起剑鞘双手托起奉上小心翼翼道:“这毒龙剑向来供于栖霞派祖师祠堂中羊先生可欲前往一观?”他年纪比魏十七大了好几十岁跟着夏芊学样觍着脸称他为“先生”姿态放得低脸皮也厚丝毫不以为耻。 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还剑入鞘道了句:“去看看。”一清道人心中大喜点头哈腰在前引路领着他登上三茅峰一路往祠堂行去。 江伯渠化身妖物大肆屠戮早惊动了栖霞派的弟子彼辈多是没见识的村民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露面直到毒龙剑弃他而去江伯渠颓然倒下才彼此壮胆小心翼翼上前查看。这位栖霞派硕果仅存的长辈一息尚存气若游丝在昏死过去之前他严令门下弟子即刻离山各归故里三茅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回头。 众人商议一番砍下树干绑了一具担架小心翼翼抬起江伯渠弃了栖霞宗门垂头丧气下山去。行了大半个时辰忽听得山头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正是祖师祠堂出了异状。众人面面相觑激愤之余记起江伯渠的关照惶恐之下谁都没有提出回转三茅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牝鸡司晨 一清道人走惯了山路脚力甚健当先在前引路披荆斩棘抄了条近道往栖霞派祖师祠堂行去。正埋头赶路之际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意料之中的言语:“说说东海派吧。”一清道人早就打好了腹稿应了个“是”不假思索娓娓道来。 东海派偏安海外三岛被中原武林视为“邪派”究其原因在于“男卑女尊”四字。东海派武功专走阴柔路数最厉害的三门功夫只适合女身男子若要修炼须得“引刀自宫”否则阴阳未济五内俱焚死状惨不忍睹。 一刀两断不男不女有此勇气者寥寥无几况且天下之大门派多如牛毛又何必吊死在东海派一棵树上?故此东海派从掌门以降历来由女子执掌权柄男子不是面首即为奴仆屈居人下要出头只能“以色事人”为人所不齿。 一清道人面目丑陋邋里邋遢其实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的白面郎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东海派“后宫”中不乏勾心斗角他一时不察为人陷害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个中曲折详情非三言两语说得清他察言辨色见羊护没什么兴致一句话带过作罢。 古老相传三岛十洲乃仙人居处东海派大言不惭将聚居三岛名为“蓬莱”、“方丈”、“瀛洲”分内门外门内门弟子俱是女子外门弟子男女混杂此外还有奴仆侍女百余口人丁兴旺。掌门韩映雪将东海派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修炼到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众所公认的东海派第一高手。 韩映雪门下弟子众多良莠不齐其中最出挑的数阮灵芝、慕容静、李一禾三人各得东海派一门绝学人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选。除此之外韩映雪还有几位同门师姐领内门长老之职彼此合纵连横争权夺势势力也不可小觑。东海三岛并非世外净土韩映雪野心勃勃为扫除内部动荡改变偏安一隅的格局她将视线投向中原为前人所不敢为不屑为不愿为与朝廷大员接洽稍稍表露效力之意。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一清道人蜗居栖霞山后对东海三岛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 他大胆推测韩映雪对河朔羊氏下手是奉了朝廷的指使事后鸟尽弓藏就像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套抛出来平息武林公愤。韩映雪终究不读书史书字里行间都写得明明白白将东海派绝学练得登峰造极又如何?须知大梁国国运有“仙城”倾力扶持小小东海邪派牝鸡司晨男卑女尊休想折腾出什么气候来! 栖霞山完了性命操于人手一念生一念灭一清道人看得很清楚也说得很坦率让魏十七觉得此人可留可用这正是他的目的。换做另一人东海派所作所为只当奇闻轶事听听罢了但羊护是谁河朔羊氏灭门惨祸唯一的幸存者他迫切需要一个熟知东海派内情的眼线放眼中原舍一清道人还有谁人?他差点就喊出口“收下我吧我会死心塌地效力的!” 无移时工夫二人就来到栖霞派祖师祠堂阿沐倒地不醒看模样似乎被人点了“昏睡穴”一清道人顾念当日的情分在悄悄将他挑进花丛中阿沐“嗯嗯呀呀”支吾几声嘴角唾液滴滴答睡得甚是香甜。 祠堂正中悬挂栖霞派祖师画像背面而立一手负于后腰一手并拢食指中指指向画后某处。一清道人快步上前踮起脚取下画像露出一片光滑如镜的石壁映出二人的面目纤毫毕现。 一清道人道:“这毒龙剑是栖霞派至宝平日里供奉于画像后唯有宗门大难迫不得已方可请出神剑克敌每出鞘一次都会掀起腥风血雨降一场杀劫。” 魏十七道:“不过是柄妖剑罢了给予一分索取十成正主儿藏于石壁中沉睡不醒再过百年也动弹不得。”他伸手按在石壁之上体内血气勃发三茅峰深处响起一声虎啸龙吟烟尘四起地动山摇一清道人脸色大变忙不迭退后数步。 石壁隆隆作响四分五裂不断向山腹坍塌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妖气喷涌而出距离洞口三尺又倏地缩了回去。魏十七心下了然多半是上古修道人设下禁制将妖物困于三茅峰中借地脉消磨妖力不知熬过多少年月修道人不知所踪那妖物早已虚弱不堪犹不肯认命 暗中点染“毒龙剑”夺取凡人精血一点点破开禁制。 他并指一划深渊血气摧枯拉朽将残留的禁制撕开一道缝隙妖气骤然一松如江海节节不断灌入魏十七体内成为壮大血气、修补肉身的资粮。一清道人肉眼凡胎窥不破其中的奥秘只见羊护立于石壁前似乎遇到什么难题陷入沉思中也不敢打扰他屏息守于一旁耐心等待。 正百无聊赖之际身后忽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清道人扭头望去只见天龙帮杏川分舵舵主赵衍之鬼鬼祟祟张望个不停行迹甚是可疑他咳嗽一声大步上前挡住去路压低声音道:“赵舵主赵施主赵居士祸害了铁龙祸害铜龙祸害了铜龙还不罢休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衍之只剩孤家寡人一个手下被江伯渠杀得七七八八剩下机灵点的早就钻进山沟逃命去了他也没脸去见李牧纵使说了江伯渠之事对方也不会信。赵衍之干脆横下一条心一路摸上栖霞派祖师祠堂打算探个水落石出没想到撞见羊护和一清道人二人竟然穿一条裤子勾搭在了一起。 赵衍之见羊护被什么事羁绊住一时半刻无暇旁顾胆气渐壮招呼道:“道长为何在此?可是羊护逼迫你洗劫祠堂?” 一清道人吓了一跳双手乱摆道:“空口白牙莫要乱说话!栖霞派供奉祖师牌位的祠堂是大凶之地喏江铜龙的模样你也亲眼所见……羊先生这是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河朔羊氏不过是做三镇生意的大豪商羊护拜在华山派周轲门下也不过是记名弟子连剑法都未得真传降妖除魔他降什么妖除什么魔?不过转念一想赵衍之打了个寒颤这羊护好生了得众目睽睽之下脱手一剑斩了栖霞派掌门他虽站在祠堂外也挡不住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退意甫生一道寒光从祠堂内疾射而出秋冥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赵衍之大腿将他钉死在地上。赵衍之疼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一清道人顿时领悟了羊护的心意捋起袖子奸笑着逼上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撞破铁笼逃虎豹 魏十七鲸吞鲲吸源源不绝吞噬妖气元阴尸鬼钩吻蛇只是杯水车薪上古妖物的妖力无异于大补之物血气如烈火烹油勃然壮大。三茅峰的禁制颇为玄妙过得片时辉光明灭闪动渐次合拢那妖物似乎察觉到什么奋起残余妖力猛地探出一条鬼爪将禁制狠狠一扯破损处豁然中分禁制之力冰消瓦解再也困不住它。 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那妖物大喜过望正待纵身逃出山腹吃尽一山之人杀杀馋忽地一阵寒意腾上心头身形为止一滞。三茅峰顶禁制之外似乎正有人等着将它拿下若非其人有意破开禁制它还不知要苦熬多少年。那妖物稍一踌躇随即拿定主意对方若神通了得便拜服在他脚下听其使唤若道行平平凑巧打开禁制就将其生吞下肚送他一个天下第一等的墓穴也算是报恩。 那妖物面露狞笑圆瞪三对狭长的柳叶眼腹中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双腿一蹬硕大无朋的身躯化作一溜黑烟鼓荡妖力腾空扑出山腹。栖霞派祖师祠堂轰然崩塌大小碎石冉冉升起化作无数细小的石屑如烟云翻滚魏十七深吸一口气全力引动心窍内深渊血气施展神通叉开五指右掌缓缓按落掌心忽然张开一道裂痕似眼非眼似口非口一道匹练也似的血光喷薄而出朝那妖物只一卷便将黑烟吞去三成。 那妖物翻身逃回山腹暴跳如雷心中羞恼之余暗自滋生一丝惧意。它来头非小乃是上古之时天生地长的大妖横行天下吃人如麻修道人忌惮它痛恨它惧怕它想要降服它利用它奴役它但它天生傲骨不屈不挠与彼辈争斗千载这才惹来大能出手镇压禁锢在三茅峰中。在它内心深处犹有一丝自傲即便那神通广大的大能也只以地脉消磨妖气令它虚弱不堪没有贸然取它性命。然而千万年后有人破开禁制放它出来却当做猪羊一般的资粮招呼都不打一个将所剩无多的妖气卷去这许多他奶奶的他姥姥 的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还没等它回过神来血光再度卷落摧枯拉朽吞噬万物那妖物深知命悬一线不敢再吝惜妖力连连施展手段都似泥牛入海丝毫奈何不了对方。它暗暗痛恨山腹之中不便腾挪禁制又牢不可破只有一处缺口可供脱身偏偏被来人堵住令它束手缚脚。 血光往来如电一道道刷过如豺狗撕咬猎物一口一条血肉那妖物在山腹中兜兜转转短短十余息便缩小至常人大小它将心一横张口喷出一颗残破不全的妖丹壁虎断尾趁血光为其吸引一溜烟飞出洞穴落入祠堂废墟之中。 魏十七双眸一亮无数细小的血符此隐彼现那妖物被他看了一眼遍体生寒拼死之意顿时冰消瓦解心生绝望一口气松懈下来黑烟滚滚化作龙形遍体鳞甲头生双角面上三对狭眼死死盯着魏十七忽然开口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魏十七拔出毒龙剑剑尖平指对方不言不语任其领悟。血光从山腹中倒卷而出杀气腾腾那妖物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得弃下所有将一缕精魂逼出投入毒龙剑中纵然心不甘情不愿总好过神魂俱灭。 血光将妖力吞噬殆尽一头钻入魏十七掌心心窍中深渊血气蓬勃壮大透出欢欣鼓舞之意。一道道热流往来游动修复肉身魏十七微微一笑低头细看毒龙剑剑身光华流转隐隐有一条精魂来回游动形同游龙又似是而非。他还剑入鞘心中甚是满意机缘巧合得了这柄“魂器”寻常修道人已不是他对手再遇到厉轼之流的修道人只会沦为他的资粮。 魏十七转身步出祠堂抬眼望去一清道人已将赵衍之降服秋冥剑贯穿大腿血流已止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他留下活口是为问几句话赵衍之也知道适才那一剑若冲着要害而来他早就沦为剑下冤魂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愿赌服输他也不故作倔强魏十七问什 么他就答什么既不讨饶也不隐瞒将生死置之度外很有几分骨气。 据赵衍之所言此番杏川分舵配合邗军拿下天龙帮兵分两路他与李牧里应外合攻打津口分舵炼药堂邓茂领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袭铜陵总舵李牧的轻骑兵因暴雨未能及时赶到被少帮主夏荇逃入栖霞山中铜陵总舵业已沦陷大风、雷泽、云门三堂负隅顽抗又哪里经得起邗军铁骑冲击不降即死幸存者寥寥无几。 天龙帮经营数十年不说高手如云总不至一触即溃但此番邓茂有备而来江都大营招揽的武林中人倾巢而出更有两名仙城修道人同行赵衍之收到线报深为之庆幸邓去疾不是邓朴手握兵权肆无忌惮若非他早早投向邗军此番定沦为铁蹄下的亡魂。 天龙帮总舵风流云散邓茂驻军铜陵随即遣人手入深井山捉拿老帮主夏去疾。夏去疾求仙问道有铁卫随行并非孤身一人深井山中更有萝菔道人照应按说百无一失但邓茂拜托两位修道人亲自入山一干武林好手听命奔走势在必得夏去疾如瓮中之鳖无可脱逃。 令赵衍之疑惑的是区区一个夏去疾年老体衰来日无多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天龙帮的恩怨情仇只是凡人的恩怨情仇魏十七并不放在心上他走过赵衍之随手拔起秋冥剑丢给一清道人步履不停往后山而去。一清道人心中一宽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知道他允许自己继续追随赵衍之也随之松了口气腿上的剑伤血流如注疼痛难忍他伸手去点穴止血撕下衣襟紧紧包裹。 一清道人反手一剑从赵衍之后颈斩下秋冥剑削铁如泥锋利无匹一颗六阳魁首滚落在地滴溜溜转了数圈死不瞑目尸身颓然载倒鲜血喷涌手脚兀自不停抽搐。杀人灭口只是不值一晒的小事一清道人甩去剑上淤血匆匆跟上魏十七提都没提一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一入侯门深似海 一清道人轻功了得对后山地形了如指掌不到半个时辰就发现了夏荇一行人的痕迹引着魏十七追踪而去。披荆斩棘翻山越岭一路穿过栖霞山来到东麓山脚下一个村落外隐隐望见人影往来鸡飞狗跳。 穷乡僻壤忽然来了外人还拿刀提剑身染血迹自然是这样一副模样。魏十七命一清道人在外等候先行入村与夏荇等汇合白蔻偶一回头见到他的身影心花怒放一时冲动奔上前忽然意识到众目睽睽脸一红低低叫了声“羊先生”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夏荇见羊护平安到来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故作镇定上前与他寒暄数语原来他们出山未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正在四处寻到代步的脚力。前朝驿站已经荒废了几十年方圆几十里除了耕牛只有几头拉磨的骡子根本不够用。 夏荇问起他如何脱身魏十七轻描淡写只说“铜龙”江伯渠为妖术反噬一身精元所剩无几被栖霞弟子抬下山去风烛残年活不了多少时日了道观中的邋遢道人一清是东海派弃徒为保全性命主动投靠并一剑杀了赵衍之献上投名状此刻他正在村外等候招呼。 夏荇深知一清道人是追查羊氏灭门的要紧人物羊护留下他自有其考虑当下唤来易廉和何檐子关照了几句请他们走一趟引那一清道人进村。易廉亲眼见他一拂袖卷去何檐子三枚铁蒺藜武功着实了得他有些担心此人会不会包藏祸心暗中作祟他看了少帮主一眼按捺下心思颔首应允下来。 魏十七顿了顿又说起铜陵总舵的消息夏荇脸色微动却并不感到意外从回绝邓朴招安的一刻起他就意识到天龙帮会有这一劫但邗军来得如此之快雷厉风行却是始料未及。他犹豫片刻决定与羊护坦诚相见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邓朴之所以遣使招安夏去疾固然是看重天龙帮在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组建厢兵事半功倍更重要的是邓朴之子邓去疾与天龙帮夏去疾两个去疾其实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原来夏去疾生母夏一苇命运多 舛年少时为豪强所夺抢占为妾产下夏去疾后不久因患时疫被逐出城去任其自生自灭。夏一苇倒卧于泥泞中破布遮体乞食果腹高烧十余日硬生生熬过了时疫渐次康复。其时城外到处都是疫毙的死尸老的少的村的俊的贫的富的死了就没任何分别夏一苇在死尸堆中找衣食恰被一过路的医师看到啧啧称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为侍女端茶奉水之余指点她针灸医术。 数年后西南土司勾结驻军叛乱邓朴领军前去平叛那医师应征召随军一时不慎失足掉落悬崖死无全尸夏一苇再一次失去依靠。军中壮汉一个个血气方刚夏一苇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沦为营妓命运再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邓朴得胜归来为恶风所扑头痛欲裂急召医师前去诊治众人束手无策夏一苇自告奋勇以金针刺穴侥幸治好了头痛。邓朴欣赏她的医术将其留在身边过得数月又收为侍妾。 西南叛乱很快平定邓朴率大军得胜还朝身边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侍妾。京城大富大贵人家侍妾不知凡几转手相赠亦数平常但夏一苇说巧不巧怀上了身孕推算时日当是在撤兵还朝前夕结下珠胎邓朴原配曹夫人未有生育收房的几个宠姬也止生育二女曹夫人甚是贤良闻讯将夏一苇迎入府中延请太医开药调理同时暗中命人下江南核实夏一苇的出身来历。 怀胎十月夏一苇平安诞下一子邓朴生母闻讯前来看了一眼命曹夫人将其收至膝下亲自抚养曹夫人心知此子与邓朴幼时一般无二欣然领命视同己出。从始至终夏一苇无有一句怨言只向邓朴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此子可名“去疾”。 邓去疾是个好名字邓朴答应了她。 派往江南打探消息的仆人终于回转京城夏一苇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并没有讳言也没有隐瞒抢占她为妾的豪强家道败落死于非命子孙风流云散不知所踪唯一令邓朴稍感意外的事夏一苇那甫一降世便母子分离的长子竟然也叫做“去疾”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痛恶生父的行径 易姓为“夏”在一家镖局当趟子手。 夏一苇没有提邓朴也不矫情他只当不知此事暗中命人接济过一两回后来听说那夏去疾入赘镖局老镖头恰好也姓夏视夏去疾为子传下金刚怒目伏魔刀再后来夏去疾结交江湖豪侠歃血结盟一手开创天龙帮。 长子的因缘际遇夏一苇一无所知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在邓府安安稳稳当她的如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绝口不提过往之事。年轻时那一场时疫虽然没有当场夺去她的性命却折损了寿元夏一苇在四十六岁时暴病身亡颜色恰如三十许人。邓朴将其风光厚葬从此收敛心性不再藏娇纳宠一心一意辅佐天子梁元昊撑起大梁国的半边天。 夏去疾意气风发也曾千方百计打听生母的下落当他得知夏一苇远在京城成为三朝元老镇远将军邓朴的如夫人还诞下一子被原配亲自收养也就熄了迎回生母的念头。之后的数十年夏去疾从未忘记他尚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兄弟手握邗军兵权执掌江都大营镇守于扬州。 天龙帮蒸蒸日上坐拥长洲、津口、合浦、杏川四处分舵成为江南第一大帮合浦分舵舵主丁慎颇有野心曾向他进言北上扬州再辟一处分舵夏去疾笑而不答只是严令各处分舵不得越雷池半步擅自染指扬州。少年子弟江湖老众人只当老帮主年纪大了醉心于求仙问道失去了往时的进取和锐气却不知其中的缘故夏去疾早跟次子夏荇交代清楚。 此番邓茂进军铜陵攻打天龙帮总舵兀自不依不饶入深井山搜捕夏去疾当是奉邓去疾之命免除后患。看在生母的面上邓去疾也不会为难他最多将其押送京师与邓朴见上一面到夏一苇坟上祭拜一番而后软禁起来养老送终不会短了他衣食享用。夏一苇死去多年邓家与夏家并没有任何瓜葛邓去疾或许会留夏去疾一命但夏蘅夏荇夏芊却务须斩草除根尽数剿灭。 这正是夏荇幡然醒悟掉头避开铜陵总舵的真正原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壮士断腕 一清道人在村外焦急地等待就像少年守候初恋的情人念兹在兹忐忑不安。仙凡隔绝这么多年寻寻觅觅终于又遇到了传说中的修道人怎叫人不激动怎叫人不追从!回想起前尘往事过去种种他觉得既伤感又苦涩。 易廉与何檐子迎上前来不咸不淡寒暄几句引了一清道人拜见少帮主夏荇没有为难他轻描淡写宽慰了几句命他暂且找个地方落脚略施歇息。一清道人面上客客气气心中却多有不屑夏荇俨然是此行的首脑他何德何能凌驾于羊先生之上?他一边琢磨着羊护的用意到村中转了转找了户中人之家撂下几钱碎银命他们生火烧热水伺候道爷舒舒服服洗个澡搓去一身的老垢。 几钱碎银足够在城镇中整治几桌上好的酒席那户人家又惊又喜男女老少齐动手担水的担水刷锅的刷锅烧柴的烧菜无移时工夫便整治了一大锅热水。一清道人见了不觉哑然失笑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们是杀猪褪毛实则农家一年到头也洗不了几次热水澡不用澡盆多半在大铁锅中边烧水边洗。 一清道人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搓下的泥垢足有一担神清气爽飘飘欲仙。当家的颇有眼色命婆娘找出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袍奉与一清道人换上又得了几钱赏银欢天喜地取了道袍去河边捶打清洗赌咒发誓不会误财神爷的行程。一清道人关照了几句自去寻羊护候命。 村头有个废弃的山神庙原本有个庙祝挨不住苦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庙里庙外无人照看神像坍塌杂草丛生这几年收成又不好迟迟没有修整。夏荇一行人暂留于庙中商议下一步去向白蔻束起长发撕下衣襟蒙住口鼻顾伯阳见状赶来帮忙二人匆匆打扫了一遍勉强可以落脚。 山高皇帝远饥寒起盗心村民担心他们祸害村子凑了几只鸡一头鹅巴巴地送到山神庙夏芊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给了些许碎银命他们再送些炊 龙魂器无论是折返铜陵北上扬州抑或南下蛮荒都能开辟一片新天地但夏荇夏芊就不同彼辈凡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夏荇显然早有考量倡议道:“去往河北三镇站稳脚跟招揽残部重立天龙帮诸位意下如何?” 邬仝微微一怔夏荇此举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河北三镇兵荒马乱有羊氏留下的人力财力支持趁势崛起倒不失为一条妙计。他仔细盘算了一回不禁为之心动犹豫道:“北上河朔要穿过邗军的地盘江都大营封锁水陆万一……” 夏荇早有考虑道:“不走陆路也不走运河搭乘渔船走海路北上。” 邬仝一拍大腿脱口道:“好主意!”他越琢磨越觉得此策可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旦出海邗军就算封锁水陆布下天罗地网也只能望洋兴叹。 夏荇将目光投向魏十七流露询问之意后者略一沉吟颔首道:“走海路甚好范阳、成德二镇毗邻沧海荒滩海崖比比皆是戒备也松弛神不知鬼不觉。” 易廉见邬仝和羊护都支持少帮主他也无意反对只提了一句既然要出海北上越快越好免得被邗军察觉封锁渔船出海。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扬州以南数千里海岸大小渔船不计其数集举国之力也未能封禁钱帛动人心不过多费一番手脚罢了。当然能抢在邗军反应过来之前出海远飏也可省下不少麻烦抢得先机。 众人计较定当不再犹豫决定稍事歇息连夜动身。易廉起身唤了众人入庙将鸡鹅烤熟就着干硬的炊饼吃了一回胡乱填饱肚子靠在神座上合眼歇息。日渐黄昏晚霞如火如荼魏十七独自起身悄无声息来到山神庙外举目眺望三茅峰体内热流涌动肉身创伤愈合大半血气鼓荡渴求更多的资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拉钩上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夜幕降临天地一片昏暗万籁俱寂唯有数点烛光摇曳不定。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他身后久久不语魏十七等了片刻开口道:“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景致可看不养足精神身体会撑不下去的。” “我心神不定睡不着……”夏芊的语气中透出迷惘和烦恼。 “担心我们到不了河北三镇?” “有一点担心不过还好……羊先生你说像‘铜龙’那样的异人天底下到底有多少?” 魏十七淡淡道:“异人谈不上不过是被妖力侵蚀肉身大梁国仙城之中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足以将其杀灭。” 夏芊道:“话虽这么说毕竟仙凡殊途有这等神通的修道人若非别有所图又或是迫不得已又有几人肯入世!” 魏十七道:“这等人物多半是有来历的细细寻访根脚总能看出点端倪。怎么你对修道有兴趣?” 夏芊叹息道:“爹爹年老体衰一心求仙问道深井山中有一道人道号‘萝菔’似是修道人一流的人物爹爹与他相交颇深不知这次邗军搜山检海能否逃过一劫。”看在夏一苇的面上将夏去疾软禁养老这只是她私下里的揣测对夏荇言之凿凿其实心中也没底但她不得不这样劝慰二哥铜陵是危地是险境一旦落入敌手结局不堪设想。 魏十七道:“只怕是逃不过的。” “为何?”夏芊为之愕然。 “萝菔道人或许是私出仙城的修道人或许奉命行事另有内情无论怎样在阻挠邗军护住夏老帮主这件事上他不占理。” “不占理?” “大梁国应天命而立得仙城扶持朝中军中具有修道人的身影与他们作对就意味着与仙城作对萝菔道人与夏老帮主固然有私交仙城的修道人上门要人他能做到哪一步?最多护得他周全吧——万一萝菔道人来历不明出身不正恐怕自身都难保。” 夏芊沉默良久涩然道:“你怎地……想得这么多?” “常理推测罢了修道人以人身修道终究先是个‘人’七情六欲趋利避害与凡人也无异。” “羊先生也是仙城修道人吗?还是无门无派无拘无束的散修?” 魏十 七不置可否。 夏芊心中念头纷至沓来种种猜测种种猜忌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道:“羊先生邗军泰山压顶天龙帮业已失势与覆灭也没什么差别咱们之前说好的事还能继续下去吗?” 主客易置强弱悬殊魏十七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可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又凭什么……” 魏十七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家少帮主的刀法剑法差强人意算不上江湖第一流的功夫好在他天资聪颖青出于蓝能有今天的造诣已经很难得了。” 夏芊有些泄气嘟囔道:“果然二哥不像大家恭维的那么厉害……” “你哥哥是聪明人人的精力有限我想他也没有跻身一流高手的打算。身为江南第一大帮的少帮主重要的是明断果敢知人善用剑法只是小道他着眼的是万人敌的权谋吧。” 夏芊怔了一下失笑道:“如此说来你真是二哥的知己——只怕他也未必有你看得清楚!” “江湖事江湖了俗世的生意还须你们去操办如遇强敌自有我一剑斩之。合则两利夏小姐是不是这样的?” 夏芊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我还以为……嗯那么你想要些什么?深井云雾山参首乌灵丹妙药?” 魏十七回头静静注视着她黑夜之中他眸光如星看得夏芊耳根滚烫一颗心怦怦直跳。只听他道:“夏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凡间的荣华富贵权势享用对我毫无意义我只要修行的资粮多多益善。天龙帮在河北三镇立稳脚跟迅速壮大才能助我一臂之力在这一点上你我所求并不冲突。” 夏芊伸出小拇指笑道:“拉钩?” 魏十七看到了她眼中流露的情绪孤独惶恐哀求渴望那是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微妙情绪他笨拙地伸出粗壮的小指勾住她纤细的小指两只手脆弱地连接在一起稍一用力就会挣脱。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夏芊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忽然觉得有点感伤抽了抽鼻子强颜欢笑道:“那咱们就说定了不变了?” 魏十七道:“好说定了不变了。” 夏芊抽回手揉了揉眼睛轻轻靠在他身上对自己说:“我不是要跟白蔻争什么 我只是……有点累找个肩膀靠一下……” 夏荇从始至终隐身树后默默注视着妹子和羊护咀嚼他们的每一句话羊护的言词深深打动了他这位天龙帮的少帮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一针见血的实话了。他知道羊护是有意说给他听的要他安心不要胡乱猜忌以至于一拍两散。 无门无派的散修需要世俗力量的供奉合则两利互补有无这就是他们新交易。 夜深人静夏荇唤醒众人连夜动身趁着月光和星光沿着驿道赶路天明时分抵达运河边。顾伯阳走访江边的渔民许以重金雇到一条渔船答应送他们前往崇明沙至于出海北上船老大说什么都不肯他向来只在运河周遭的水网打鱼连江心都不敢去更不用说出海远航了。 夏荇等登上渔船发觉船老大所说并非托词那艘渔船年久失修又破又烂根本经受不起风浪一时间也熄了挟持渔船出海的念头只好等到了崇明沙再作打算。 备足了油盐米蔬船老大吆喝两个儿子收起船锚解开缆绳扬帆向东北驶去。他对附近的水网极其熟悉很快偏离运河航道转入支流行船沿途人烟无几四野荒芜芦苇高过头顶风一吹沙沙作响。 船舱内挤了四个人夏荇、夏芊、羊护、白蔻立于甲板上多出千把斤分量渔船吃水很/深颤颤巍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天公不作美只有淡淡几阵微风渔船沿着河道缓缓而行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船老大银钱落袋一点都不着急抽空撒上几网说是给客人打打牙祭。 日头偏西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船老大吆喝几声靠岸下锚生火准备煮饭。 “为什么不多走几程?”夏芊忍不住问道。 “吓就我这条破船还能开夜航?万一磕着碰着怎生是好?” “……照这样到崇明沙还要几天?” “这可说不准老天帮忙的话刮个大半天顺风就到了万一风向不对耽搁上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 夏荇朝妹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走河道虽慢毕竟比陆路安全得多等李牧的轻骑兵翻过栖霞山一路追来也只能止步于运河边弄不清他们去了哪里。他唯一担心的是邓去疾会不会窥破他的用心直接封锁入海口调集海船日夜巡逻把他们困在崇明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天有不测风云 栖霞派弟子垂头丧气抬着“铜龙”江伯渠下山来堪堪被李牧的轻骑兵截住一番盘问之下匪夷所思。好在李牧稍有见识知晓这世间存在种种神异没有少见多怪见了骆驼说马肿但栖霞山中发生的一切仍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夏荇等人顺利脱逃羊护竟然身怀道法明明是桩轻松的差事变故迭生却让他怎生是好? 李牧知道自己根基不稳急需立功他咬着牙寻思了片刻唤来几个土生土长的栖霞派弟子仔细询问清楚命他们当向导引了轻骑兵南下多走百八十里从一条曲折隐秘的峡谷穿过栖霞山再北上追赶夏荇一行。一去一回要耗去整整两天光景李牧存了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思不容置疑率先动身前行。 众人面面相觑肚子里骂骂咧咧却也只得纵马跟上邓茂治军甚严若是弃了长官擅自折返江都大营先打上三十军棍然后按军法处置再多脑袋也不够砍。 正如李牧所言栖霞山中草木繁茂无论人马都不缺食无非是多费一番手脚罢了。李牧以身作则亲自饮马喂食猎杀野兽充饥麾下骑手也无话可说一个个脸色阴沉胸中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李牧看在眼里暗暗发愁。 穿越栖霞山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噩梦峡谷内阴森潮湿蛇虫出没最窄的一段只容两骑并行不时有落石从悬崖滚下人马疲惫不堪耗费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峡谷。李牧审时度势命骑手就地休整点了几个强壮的军汉往北先行一步前去探路。 过得数个时辰彼辈匆匆赶回说前方山脚下有个大村子村长见过些世面知道当兵的不好说话央求他们莫要进村他派人送上草料吃食换个平安。李牧本无意扰民当下领着一干骑手徐徐前行远远望见炊烟袅袅村民往来不绝他命众人寻个安稳处下马歇息亲自上前于村长交涉多讨了几桶热水烫脚。 吃饱喝足又烫过脚众人心中的怨气熄了几分李牧又找来村中的赤脚医师给受伤的 骑手包扎医治好歹求个心安总算稳住了军心没有酿成大祸。 众人东倒西歪躺倒枕着马鞍酣然入睡鼾声此起彼伏李牧却顾不得合眼比照地图仔细寻思夏荇等人离了栖霞山会往哪里去。他的手指沿着运河上下移动邓茂中军驻守铜陵江都大营挡住北上的去路他们难不成会放弃总舵南下去往蛮荒之地?他反复思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 按照赵衍之所言夏荇野心勃勃他不甘心天龙帮的势力只限于江南一隅北上扬州是他深思熟虑的一步棋但不知何故老帮主夏去疾始终没有松口。此番夏荇得悉羊护被炼药堂救下匆匆赶往津口分舵显然以为他奇货可居河朔羊氏遭遇灭门惨祸只剩羊护一人幸存羊氏手可通天生意遍布河北三镇哪怕只抢到几口汤水也足够天龙帮赚得盆满钵满了。江南不可留夏荇会不会转而去往河北三镇? 李牧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比起南下桂林、象郡河北三镇显然更利于天龙帮重起炉灶再度崛起然而江都大营扼守住北上的水陆通途夏荇又会走那条路呢?他盯着地图陷入沉思眼枯目涩不知不觉头一歪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谁都没有去吵醒他李牧是被腹中的饥火烧醒的肠胃扭曲成一团眼冒金星四肢无力他狼吞虎咽吃了四个死面馒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皮水才缓过劲来。却听得不远处有两个骑手凑在一处闲扯有一句没一句其中一个说起海边泥滩的鱼蟹是穷苦人家的恩物只要勤快些总不至挨饿。 李牧目光落在地图上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海路懊悔不已。他心急火燎唤了几个亲信轻身策马先行一步沿着栖霞山东麓急急北上。一路披星戴月一路打听消息。这一日追至运河旁兜兜转转问到一户渔家船老大接了笔大买卖载了若干江湖客送往江边看家的渔婆听到一耳朵似乎是“崇明沙”三字。 李牧确认了夏荇将 雇船出海走海路绕过扬州奔赴河北三镇心中却没有丝毫得意他在栖霞山耽搁太久十有八九是赶不上了。不过现下放弃未免辜负了邓将军的提携他不眠不休不惜马力匆匆赶回江都大营求见邓去疾邓将军将一路追击夏荇的经过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邓去疾听罢与他半枚虎符令他前往淮扬水师驻地定安港调集海船在崇明沙以东海域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对手一头撞上来。以朝廷水师的战力对付一艘偷偷北上的航船稳操胜券问题只在于夏荇会不会来或者说他有没有抢先一步溜走。 李牧得邓帅信任精神百倍不辞辛劳赶赴定安港得知近日海上忽起狂风渔船无一出航心中顿时大定。过得七八日风平浪静水师扬帆出航封锁海域昼夜巡逻李牧在海船上耐心等待起初几天还有闲情养气读书故作镇定以示一切尽在掌握但随着时间推移迟迟没有消息他开始沉不住气了整日价坐立不安在甲板上频频远眺搜索着每一艘可疑船只。 他的内心开始动摇怀疑自己判断是否准确有没有辜负邓帅父子的信任静下心来回想此行着实有些鲁莽万一夏荇没有走海路而是迎难而上伺机渡江间道一路向北呢?李牧情不自禁想如果他处在邓茂的位置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如果由他来分配兵力根本不会让夏荇逃出生天狮象搏兔亦用全力他一定调集中军主力把津口城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绝不留下任何可趁之机。夏去疾已经老了即便漏网逃脱也无力重振旗鼓夏荇则不同他还年轻哪怕输光手头的筹码只要性命在仍有翻盘的机会。 天有不测风云又过了十余日船队忽然遭遇百年一见的飓风暴雨如注怒涛接天三艘海船当场触礁无一人幸免李牧亦在殉难之列。淮扬水师损失惨重被迫退回定安港暂避风浪无人持虎符敦促封锁海域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三步并作两步 渔船出海数日避开安定港从外海兜转北上一头撞入飓风失去了控制。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衡桅杆脆如麦秆顷刻断为两截船身“嘎嘎”巨响邬仝和白蔻被抛出舱外落入苍茫大海转瞬消失了踪影偌大的渔船像一片枯叶在风头浪尖浮沉一忽儿抛上高空一忽儿跌落谷底。 甲板湿滑倾斜夏荇紧紧抓住缆绳东倒西歪大声叫着妹子的名字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暴湮没低若蚊吟。海水如刀如剑劈头盖脸打来一浪高过一浪船老大拼命把住船舵脸色惨白听天由命他大半辈子在海上讨生活从未遇到如此突兀的飓风没有任何征兆刹那间乌云压顶风暴席卷天地。 又一个滔天巨浪拍下船老大连人带舵卷入海中渔船承受不住重压四分五裂众人落入冰冷的海水抱住木片挣扎求生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随时都会收割下一个牺牲者。 不知过了多久彤云散去风势渐弱海面上漂浮着渔船的碎片载沉载浮不见人影。 夏芊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她被遗弃在刺骨的冰窖里穿着单衣蜷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黑暗之中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自己胸腹间一掀一按苦咸苦咸的鲜血汩汩涌出打湿了她的胸口。 她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灿烂的晚霞映入眼帘光影流动时刻变幻着瑰丽的色彩她觉得刺眼不觉皱起鼻子伸手遮在额头舍不得错过。是在人间还是阴曹地府?夏芊有些惶恐随即回过神来哑然失笑阴曹地府哪有如此璀璨的霞光。 她慢慢转过头去却见一人背光而坐五指按在自己胸腹间一掀一按——胃里翻江倒海她剧烈咳嗽佝偻成大虾公涕泪交流呕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苦咸的海水!夏芊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子出糗出大了! 吐了一阵胃中海水所剩无几夏芊大口大口喘着气湿漉漉的衣衫裹紧身体海风一吹寒意顿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魏十七伸手在她眉心一点一道暖意勃然而作热 流涌动筋骨脏腑如同浸泡在热水中夏芊舒服得呻吟一声满脸通红周身水汽氤氲无移时工夫衣衫干透精神为之一振。 “我们……这是在哪里?”她渐渐记起发生的一切脸色微变嘴唇颤抖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似乎是个荒岛。” 夏芊挣扎着爬起身四顾无人心中尚有一丝侥幸道:“只剩我们两个吗?其他人呢?” 魏十七道:“船破遇难时只来得及捞到你其他人……死生有命听天由命想开点。” “死生有命……”夏芊腿一软颓然坐倒在沙滩上把头埋在膝盖间久久不语。 魏十七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潮水冲刷着沙滩越涨越高他拉了夏芊一把道:“涨潮了先找个地方歇歇脚。饿吗?” 夏芊腹中空空如也之前吃的一点东西连同海水一起吐得干干净净此刻被他问了一句顿时饥火升腾肠胃咕噜噜叫了几声。魏十七迈开长腿走进一片稀疏的椰林仰头挑了一棵伸手在树干上一拍扑通扑通掉落七八个椰子果皮青涩尚未成熟。 夏芊快步跟上前忍不住道:“青椰子还没熟能吃吗?” “喝椰汁是这种椰青好。”魏十七摘下一只椰子用毒龙剑劈开一道缝隙递到她手中夏芊用衣袖擦了擦凑着椰壳喝了几口果然香甜口渴。喝完椰汁破开椰壳掏出椰肉雪白爽脆很有嚼头夏芊胃口不大吃半只就饱了觉得口齿生津飘飘欲仙。 她仰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椰树心道也幸亏有羊先生在摘这椰青才如此轻易换成她孤身到此只能望而兴叹椰树如此高大又如此粗壮她这小身板体弱力微撼都撼不动。唉光有运气还不够就算逃过海难沦落荒岛也要有足够的手段吃的喝的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万一还有毒蛇猛兽……她打了个寒颤凑到魏十七身旁离他近一些。 魏十七四下里打量一番穿过椰林举 步往荒岛深处行去地势渐渐抬高怪石嶙峋草木渐生一座黝黑的大山巍然矗立月光如泣如诉照亮了悬崖和峡谷。若孤身到此他自然不惧但夏芊走了大半天腰腿酸软气喘吁吁显然是撑不住了魏十七停下脚步寻了个避风的草窠将毒龙剑插于一旁招呼她坐下歇息。 什么丑态都被他看去了夏芊也不再装矜持一屁股坐在草窠中背转身脱去鞋子用力按揉脚心心中想着如有热水烫烫脚该有多解乏。揉了一阵夏芊似乎记起什么悄悄回过头去却见羊护站在不远处望着大山若有所思没有留意自己她飞快收回手指尖凑到鼻下嗅了嗅脸色一苦露出嫌弃的神情。她是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吸风饮露的小仙女走了这许多路脚底难免有些异味夏芊素来爱干净忙穿上鞋子垂着手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定了定神慢慢走到魏十七身后小心翼翼道:“羊先生这山中可有淡水?椰汁太甜嘴里有些腻。” 魏十七指了指远处的峡谷道:“草木繁茂处当有山涧路不好走你现在就要去?” 夏芊用力点点头弯腰捏了捏脚跟蹙起眉头迟疑道:“如此有劳羊先生了……” 魏十七无可无不可伸手揽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将她提起身形一晃没入黑暗中穿林过崖如履平地。幽暗的树影扑面而来夏芊一颗心怦怦直跳呼吸为之急促她强迫自己睁大眼咬紧牙关忍耐过得片刻她忍不住问道:“我重不重?” 话音未落潺潺水声映入耳廓魏十七停下脚步轻轻松开手臂夏芊站稳脚跟举目望去只见银光闪烁一条山涧蜿蜒流淌水气弥漫如梦如幻。她欢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小心翼翼坐在山涧边除下鞋袜将双脚浸入冰凉的水中偷偷松了口气。 魏十七走到上游抄起一把涧水凑到嘴边尝了尝清冽甘美不似凡间之物。夏芊吐了吐舌头洗过手和脸双掌掬起涧水喝了几口忽听他道:“不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安排香饵钓鳌鱼 山涧水是那么清凉夏芊犹豫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洗澡的冲动她仔细搓洗过鞋袜晾在一旁的石块上心中有些发愁若要在这荒岛上长年定居饮食倒好凑合衣衫鞋袜却不易置办万一破了怎生是好? 夜色渐浓瞌睡一阵阵涌上来夏芊眼皮发涩实在撑不下去寻了个避风的石缝靠着打个盹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天亮得有些刺眼。她打了个哈欠鼻子有些发痒又打了个喷嚏慢慢爬起身伸了个懒腰穿上干透的鞋袜就着山涧水洗了把脸觉得神清气爽身子轻盈了几分。 她对自己的身体向来在意近乎于病态的敏感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没吃什么灵丹妙药怎地会有这等改善?是椰汁椰肉还是这山涧水的缘故?她踮起脚尖举目四顾却没有发觉羊护的身影独自琢磨了一阵决定老老实实守在原地免得给人添乱。 晨曦初照夏芊兀自沉睡不醒魏十七没有惊扰她沿着山涧往上游走地势越来越高涧水也时隐时现一忽儿消失在石缝一忽儿又出现在草丛愈往源头上溯水流愈细其中蕴含的灵气有迹可循如他没有猜错这海中孤岛为造化所钟当是孕育了什么仙灵之物。 无移时工夫魏十七循着山涧来到大山深处却见数块白石参差团簇如一朵莲花花/芯出涌出一口泉眼水声汩汩雾气氤氲。他凝神看了数眼眸中血符明灭缓缓探出食指指尖殷红似血在虚空一点辉光骤然亮起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层层叠加勾勒出一道疏而不漏的禁制将灵气固锁于内。 有意思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若非他察觉涧水中蕴藏了一缕稀薄的灵气溯源而上察觉这一道掩人耳目的禁制倒是被蒙蔽过去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送上门的资粮自然不可轻轻放过魏十七催动血气破开禁制五行之力直如羞答答的新媳妇欲拒还迎欲迎还拒来回拉锯数遭豁然中分辉 光随之溃散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化作甘霖淅淅沥沥滴落。 魏十七定睛望去却见泉眼之旁的石缝中孕育着一枝五彩云芝足有巴掌大小瑞纹如云霞卷舒药香扑鼻中人欲醉。那云芝虽未长足不过也是难得的灵药了魏十七伸手将其摘下掰了一片送入口中咀嚼几下不觉皱起眉头苦真苦! 他直着脖子将云芝咽下喉就着泉眼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劲来将云芝翻来覆去看了片刻掌心裂开一道缝隙血光飞出绕着云芝转了七八圈天生地长一支灵物就此消磨殆尽荡然无存。 魏十七将血光收回体内凝神体察片刻长长舒了口气这五彩云芝药力虽强却不及三茅峰山腹内镇压的上古大妖充其量不无小补。不过破了五行禁制也算是得罪了背后之人想来他将这云芝视作禁脔断不会轻易放过魏十七倒不急于离开荒岛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有心等人找上门来与他好好理论一番。 他拿定了主意施施然原路折返找到夏芊见她乖乖坐等自己心中有几分欢喜也不提云芝之事携她回到椰林安顿下来。夏芊没有多问为何不留在山中她吃了一个椰青解渴充饥又将椰树叶编成茅棚遮阳容身忙活了半天脸红扑扑的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也磨出了几个血泡。 魏十七去山中转了一圈带回几只不知名的小兽似獾非獾似貂非貂毛皮柔软顺滑夏芊兴高采烈说可以做一双软鞋天冷了穿在脚上很是暖和。魏十七不置可否处置兽肉时剥下完好的毛皮留给夏芊处置。 荒岛之上孤男寡女按说会萌发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而二人并未朝夕相对魏十七时常孤身一人去往大山深处留夏芊在椰林中苦苦等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早到晚好生气闷。中原的风起云涌龙蛇起陆远在千里之外荒岛是无人问津的世外桃源整日价干坐着也 不是个事夏芊勉强鼓起兴致挖空心思利用手头仅有的材料尽量让自己过得舒适些做完了软鞋又琢磨着用兽皮缝件衣服。 留在荒岛上每一天都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夏芊心中凄苦又无可奈何。 潮来潮往月缺月圆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夏芊正埋头打磨一根鱼骨忽听得风声嘹亮仰头望去只见风流云散一道白光掠过天际似投荒岛而来。不知何故她打了个寒颤蹑手蹑脚躲进椰林深处透过椰林的叶隙目送那道白光略作盘旋径直落入大山深处。 隔得太远看不真切白光之中有一物两头尖尖似飞梭其上隐隐站立一人。夏芊意识到什么心中忐忑不安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坐在椰树下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焦急地等待。浑浑噩噩心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悄无声息回到椰林中夏芊偶一抬头望见他的身影呆了数息忽然大叫一声扑入他怀中紧抱住他不放。 魏十七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过得片刻却听夏芊断断续续道:“你……讨厌我吗?”他不觉笑了起来弯腰抄起她腿弯将她单薄的身体轻轻抱起道:“不讨厌。” “那么……喜欢我吗?”夏芊有点紧张声音微微颤抖。 魏十七背靠椰树坐下伸手摸摸她的脸庞笑道:“现在有一点喜欢了。” 夏芊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只有一点啊……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魏十七想了想道:“没关系慢慢来每天有一点日子还很长。” 夏芊怔了一下将头埋在他怀中忍不住心花怒放。这算是情话吗?这个人也会说如此动听的情话吗?她觉得脸发烫身体也有些发烫恍恍惚惚浑不知时光流驰。 少女的身体又香又软魏十七不禁有些意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附骨之疽 大山深处白石参差如莲花胡慕仙颓然瘫坐于泉眼上浑身上下湿透狼狈不堪偏生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心中的郁闷无可言喻。他从仙城而来系华山宗嫡传弟子师从剑修李希夷。当年妖物越过沧岭一线大举入侵大梁国仙城修道人退守葛岭衡河一线双方僵持不下李希夷恰逢其会收得一资质奇佳的弟子爱若至宝迫不及待携归仙城这“资质奇佳”的弟子就是胡慕仙。 胡慕仙出身大富大贵之家祖上是做骡马生意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明面上做朝廷军方的生意暗地里与叛军胡人纠缠不清世道越乱生意做得越大哪一方都离不开他。胡慕仙呱呱坠地了无异状不过较同岁小儿痴肥一些及至咿呀学语牙齿磕绊舌头蹒跚学步左脚磕绊右脚事事都要慢半拍多费些工夫。家人都以为他这一辈子会老老实实守着家业吃喝享用固然不愁却也没什么出息不想到了十来岁时胡慕仙忽然开了窍就像换了个人琴棋书画一学就会诗书词赋样样精通连带模样也俊俏了许多成为胡家交口称赞的人中龙凤。 李希夷偶然听闻此子秉异心有所动特地去看了他一眼结果这一眼改变了胡慕仙的命运也改变了秦榕的命运她察觉胡家此子系仙城大能转世天生宿慧修道之途一马平川来日成就不可限量。机缘不可错失李希夷没怎么犹豫便插手接下这份因果收胡慕仙为徒携其回转仙城华山宗交于其师涂真人调教。 涂真人乃华山宗硕果仅存的大长老辈分极高毕生精研符阵禁制造诣深不可测然而令他郁闷的是千挑万选收下的徒弟李希夷将他心血所系斥为“鬼画符”自说自话转修飞剑更令他郁闷的是李希夷竟是剑道上的天纵奇才无人指点随便找得前辈遗塚练了数载就脱颖而出杀得同侪心服口服公认她是华山宗年轻一辈中的剑修翘楚。 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了这李希夷涂真人不知听了多少恭维也 只能皮笑肉不笑生受下来他拿这徒弟没办法吹胡子瞪眼到头来只提了一个要求代师收徒为他找个衣钵传人。李希夷独来独往惯了收下胡慕仙却也没耐心指点他正好称了涂真人的心一举两得所以胡慕仙名义上是她的徒弟实则是她的师弟。 涂真人辈分实在太高华山宗上下谁都不想再多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叔。 华山宗秉承玄门道法循合气、开脉、结丹三境修术、器、符、剑四道门下人才辈出近百年蒸蒸日上在仙城的位置也愈发稳固自然不用为外物资粮操心。修道离不开“财侣法地”四字胡慕仙跟从涂真人应有尽有入门不过三载顺顺当当过了合气一关体内灵气绵绵不绝修炼符道事半功倍进展奇快涂真人视其为修道种子未来的大符师老怀为之大慰。 其时妖物与修道人相争生灵涂炭有干天和人妖二族大能最终达成一致打通一处荒芜外域作战场放手施为论一个高下。原本是势均力敌的僵持之局不知何故近来妖物攻势忽盛一浪高过一浪修道人渐渐不敌死伤甚众只得向仙城求援华山宗身为玄门大宗无可推诿首当其冲。 涂真人舍不得让胡慕仙去外域冒险以寿元无多为由命他搜寻延年益寿之物为己身延命。这一顶堂而皇之的帽子扣下来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万一耽搁了大长老岂不沦为华山宗的千古罪人? 一干同门赴外域与妖物争斗胡慕仙却施施然去往人间遵照涂真人的嘱咐按图索骥收取延寿的灵芝仙草。这些灵芝仙草本是涂真人看好之物布下禁制掩人耳目候其成熟后再行采摘胡慕仙只不过是跑跑腿而已根本不用多动脑筋。 妖物与修道人在外域拼死厮杀战事惨烈彼此都打出了真火法宝神通层出不穷两相碰撞竟撕破虚空掀起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整个外海。胡慕仙恰好驾飞梭经过被风暴卷入其中 转得头昏眼花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稳住飞梭却已经偏离了万里之遥。 风暴停息胡慕仙辨明方向朝大梁国飞驰而去。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检视涂真人所赐地图据此不远的一处荒岛之上生有一支五彩云芝堪近成熟胡慕仙一时意动决定先去瞅上一眼如药力差强人意不妨提前个七八年摘下省得等下一次再来外海特地绕上一圈了。 他驾飞梭飞临荒岛沿着大山略作盘旋看准了方位径直降落于白石簇成的莲花旁定睛往花/芯望去顿时大吃一惊涂真人布下的五行禁制业已被人破去五彩云芝不知所踪唯有泉眼汩汩冒腾着清水蜿蜒淌下山去。 难不成有人捷足先登了?这五行禁制可不是那么好破的他向来自诩为符道的天纵奇才若没有涂真人赐下的仙符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摘下五彩云芝。胡慕仙随之警惕起来指间捻定一道仙符辉光若隐若现四下里打量一番忽然脑后一疼被什么东西生生砸了一记天旋地转直挺挺摔倒在地。 真是羞愧啊堂堂华山宗嫡传弟子未来的大符师竟然被一闷棍打倒被人知晓了脸往哪里搁啊! 打晕胡慕仙的是魏十七打晕他的闷棍是一柄连鞘的毒龙剑。魏十七是操纵魂魄的大行家身兼数家之长根本用不着言行逼供略一翻检便从他神魂中获悉了一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来他就是李希夷眼中“资质奇佳”的弟子横插一杠抢了秦榕的仙缘又得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悉心教导日后将成为仙城首屈一指的大符师! 大符师吗?这货?魏十七低头看了他半晌摸了摸下颌随手布下一枚闲棋凝神分出一丝深渊血气如附骨之疽种入胡慕仙神魂深处。他拍了拍双手拎起胡慕仙丢如泉眼等他自行醒转先吃足了苦头打灭了傲气再与他好生计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放长线钓大鱼 胡慕仙在泉眼里浸了三天三夜没有辟谷丹没有春阳符灵气被禁锢身上冷腹中饿吃足了苦头。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是仙城华山宗的嫡传弟子李希夷看了一眼就强收为弟子是大长老涂真人的衣钵传人同门任谁都对他客客气气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恼怒之余他当真第一次感到害怕。 当打了他一闷棍的凶徒再次出现在跟前胡慕仙勉强还端得住却已经没有了最初傲气和矜持一声不吭等他开出条款来。魏十七当着他的面将搜出的瓶瓶罐罐逐一打开取出丹药仙草不拘粗细塞进嘴里生嚼咽下吃得干干净净。他将空瓶丢下山去拍拍手问道:“还有吗?” 胡慕仙心惊肉跳下意识想摇头偏生头颈僵硬动弹不得只能左右摇了摇眼珠。魏十七伸手在他肩头一拍解了血气束缚胡慕仙“哎哟”叫了一声挣扎着爬起身手脚麻木不仁不听使唤又栽倒在泉眼中呛了好几口水。 喘息了好一阵胡慕仙才爬出泉眼瘫坐在地背靠湿漉漉的白石精疲力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哭丧着脸老老实实交待道:“没有了都在这里了。” 魏十七检视剩下的物件仙符法器地图零零碎碎都是精心挑选的好东西随便丢一样出去都会抢破头。大门派的嫡传弟子果然身价不菲可惜仙城坊市不得其门而入不然的话打劫肥羊倒是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胡慕仙猜测对方乃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闷棍敲得如此娴熟杀人夺宝的事没少干他生怕糊里糊涂葬送在此壮着胆子道:“我是仙城华山宗的门人……师从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他觉得李希夷这块牌子拿出来还不够响亮舌头打个滚故意混淆视听。 魏十七提起毒龙剑敲敲他的肩膀道:“华山宗?没听说过。嗯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只要你能拿出灵丹妙药赎身就放你一马如何?” 赎身?胡 慕仙没由来打了个寒颤那厮不怀好意究竟想干什么?难不成他有龙阳之癖?他拼命动着脑筋试探道:“难不成这些仙符法器还不够?” 魏十七一口回绝道:“我只要丹药你若拿不出来就只好肉偿了。” “肉……肉……肉偿?怎么个……偿法?”胡慕仙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种种不可言说的场景浮现于眼前他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却听对方道:“修道士的血气精元是大补之物没有丹药就吃了你。” 此“吃”非彼“吃”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胡慕仙松了口气仙城有玄门正宗亦有旁门左道夺取精血补益己身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甚少有宗门对修道人下手多半是拿妖物开刀这与夺取妖丹骸骨祭炼法器本质并没什么差别。 胡慕仙这具肉身气血旺盛修炼时日虽短也足够抵得上那支五彩云芝不无小补不过魏十七只是吓唬他一下多诈些好处罢了放长线钓大鱼才是长远之计如果能在仙城埋下一根钉子日后的好处不可胜数。 胡慕仙灵机一动将涂真人赐下地图命他搜寻延寿之物一事和盘托出他愿借花献佛将这些灵芝仙草转手赠予对方作赎身之用。此言正中下怀魏十七将那些仙符法器地图尽数交还胡慕仙命他在此休养一日一夜养足精神同去大梁国走一遭。 胡慕仙目送他飘然而去心中犹疑不定但对方故作大方难道会没做下手脚?他默运功法察看己身并未发现异样又仔细审视飞梭禁制完好无损随时都能遁空飞去。胡慕仙这下子犯了愁绕着泉眼兜了十几个圈子终究不愿拿自己性命冒险只得去山中打了一头小兽在篝火上烤得半生不熟胡乱啃几口充饥。 他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第一遭干这等粗活平时也没留意过毛毛糙糙皮毛内脏 都没去除又苦又腥吃得他面无人色几乎哭出来。好不容易挨过一天一夜却见魏十七领了一个少女上山来精神为之一振细细看了夏芊几眼心中赞道:“如此美貌的女子在仙城亦不多见……咦瞧她的眉眼似乎与师父有几分相仿……” 他所说的师父即是涂真人不小心看走眼行事特立独行凡事不问本心只讲利害只求结果的剑修李希夷。 魏十七携夏芊登上飞梭胡慕仙灌注灵力催动禁制飞梭腾空飞起辨明方向朝大梁国飞驰而去。多载了二人飞梭稍有些沉滞忽上忽下忽快忽慢胡慕仙只得惹怒那凶徒只得将仙符一张张贴上去明明可以降妖伏魔生杀予夺却毫无用武之地好比沉香木生火暴殄天物。 从始至终他没有生出半分反抗之心连念头都没有闪过毫不犹豫照对方所说去做不折不扣毫无主见仿佛一具受制于人的傀儡。 飞梭掠过海天之间夏芊心驰神摇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紧依偎魏十七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说只愿这一刻长久停驻。魏十七拍拍她的手背心中若有所思深渊血气侵蚀万物固然无往而不利却无法驱使法器操纵外物郭传鳞的这具肉身并非什么修道种子只能走血气炼体的路数仙城多隔阂妖域更利于修行。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血气已在妖物中传播开如星火燎原行将酿成一场绵延千载的血战如他不插手任其演变下去此界将成为另一个深渊。 他不知血气法则因何降临此界不过对他而言这是壮大己身的好机会妖物代为收割血气省了他许多手脚魏十七希望仙城与妖域的争斗能够长久相持下去双方死得越多日后他的收获越丰厚。 想到这里魏十七深深看了胡慕仙一眼心中琢磨着如何用好这枚棋子未雨绸缪倒不急于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吉人自有天相 陆地遥遥在望海水色泽变浅胡慕仙舒了口气一颗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总算回到了大梁国他怀念正儿八经的酒菜滚烫的洗澡水软绵绵的床铺客栈虽然简陋了些总比飞天遁地辛苦奔波来得好人生了两条腿天生就是要踩在实地上的。想起世俗种种他觉得身上发痒口中生津恨不能一步跨越万水千山落在扬州第一等烟花之地。 正恣意畅想的当口一时心血来潮胡慕仙扭头望去却见远处黑沉沉一线眨眼工夫彤云滚滚席卷千里黑压压迫至头顶他顿时变了脸色脱口道:“又来了!还让人消停不——”虚空炸开一道长长裂痕电闪雷鸣金蛇狂舞飓风倒吸海水激起惊涛骇浪视野之内白茫茫一片不可见物。 这一道“天之痕”连接外域煞气宣泄而出化作恶蛟之相张开血盆大口一吸之下飞梭失去控制朝那孽畜口中投去。胡慕仙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催动灵力丝毫止不住去势他脸色惨白喃喃道:“这下子糟糕了!” 魏十七提起毒龙剑虚虚一斩血光落处那恶蛟身形顿为之一滞轰然溃散化作煞气翻来滚去再度酝酿法相。胡慕仙道行虽低得涂真人朝夕指点眼光极其老到忙不迭叫道:“那是仙城左道大能以煞气凝聚法相每打灭一次便强上一分万不可力敌!” 话音未落一条黝黑粗壮的猿臂探将出来只一拳便将煞气生生打散旋即张开手掌朝飞梭狠狠捞去五指如擎天巨柱拔山起岳似慢实快。胡慕仙自身难保指望不上魏十七将夏芊按在飞梭中匆匆叮嘱数语双足发力一蹬身形如箭疾射而上飞梭“嘎吱”作响打着旋坠落海面。 胡慕仙百忙之中抬头望了一眼却见一道剑光斩开天地大妖被毒龙剑重创断了半条胳膊血雨纷飞吼声如雷魏十七纵剑追入外域“天之痕”随之合拢。这一刻他对魏十七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妖二族大能在外域大打出手毁天灭地破碎虚空他竟然主动投入其间何其了得又何其狂妄 !罢罢罢他若死在外域自当遥遥祭奠一番若能平安归来怎么都得好生结交一番之前的种种委屈就当是个屁放掉算了! 夏芊蜷缩在飞梭中脑中一片空白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魏十七最后的关照牢牢印刻在心中。 暴雨滂沱波涛滚滚飞梭低悬于海上勉强还能操纵胡慕仙存了结交之心自然不会为难区区一介凡人他客客气气问了夏芊的意思平平安安将她送到范阳镇檀州城寻了家老店安顿下来付足了房钱这才飘然离去。 对一个仙城修道人来说做到这些已经难能可贵了。夏芊惶恐不安在檀州城等待羊护的消息兵荒马乱她担心出事有意掩饰容貌扮作病恹恹的模样轻易不出门。眼看着年关将近一个人孤苦伶仃实在难熬这一日大雪初歇她心情抑郁一时意动裹紧了棉袍到街上去闲走一番。 范阳镇统幽、营、平、蓟、妫、檀、莫七州节度使赵鞠名义上为大梁国镇守边境实则割据一方不听朝廷号令。他握有强兵数万全权署置将吏官员租赋不上供与魏博、成德二镇节度使狼狈为奸天子也无力过问只能听之任之。 赵鞠为人虽然嚣张跋扈却听得进劝他身边有几位谋士颇通治国之道范阳镇在他治理下大体还算平稳没什么天怒人怨的暴行胡人南下大多借道成德、魏博二镇是以这一年的年节辞旧迎新檀州城颇有些兴旺的景象。 夏芊闲走了一番看些北地的坊市街景买了一根冰糖葫芦边吃边走露出几分小儿女的娇憨。那冰糖葫芦是用山里红野果竹签串成串蘸上糖稀被风一吹变硬吃起来又酸又甜又冰开胃消食南方不甚多见。夏芊吃了一串到井边拗了一块薄冰洗过嘴和手拿手帕擦干了正待回老店去远远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心中不觉一动。 她朝四下里飞快瞥了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却见那人一路闻讯踏进一家生药铺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一瞬即一世 时不可失机不再来魏十七有心一窥外域的情形趁着虚空破碎之际纵剑遁入外域随手留下一点血气如指路的道标以便日后出入。那一方外域匆匆辟就本身不甚稳固又没有真宝镇护山川河流草木鸟兽一应俱无入眼处天脊破损地维断裂人妖各逞手段滚滚争斗不休。 举目望去争斗双方一为仙城左道修士作黄冠羽客打扮头戴冲天冠身披阴阳氅身后煞气翻滚现出恶蛟之形一为三头六臂的大妖与传说中的山岳主有几分相仿肉身坚硬似铁力大无穷咆哮如雷丝毫不落下风。 胡慕仙毕竟见识浅薄见了虚空破碎便道是人妖二族大能大打出手举手投足都有毁天灭地的大威能但在魏十七眼中双方神通不过尔尔若非外域开辟未久天脊地脉太过脆弱凭着一人一妖就算打破脑袋也打不破一方天地。 不过在这个世界也能算厉害的人物了。 法相宗蒲道人扫了魏十七一眼目光落在毒龙剑上没由来有几分忌惮仙城之中未曾见得此等人物但同为人族一脉总攀得上交情。他咳嗽一声正待开口打个招呼那大妖被断了一臂凶性大发大吼一声合身扑上前四条手臂如狂风暴雨般砸下。 蒲道人嗤之以鼻妖物果然没什么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仗着有几分蛮力不知进退不过一力降十会肉身强悍到这等地步堪比法器寻常手段也奈何不了它——下一刻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一声低沉的龙吟剑光之中似有精魂一闪妖力喷薄而出摧枯拉朽撞入那大妖体内。 袁昂僵立不动如泥塑木雕的傀儡据说死之前过往一切涌至眼前一瞬即一世然后此刻它胸中只有深深的恐惧那是上古大妖的压迫深埋于骨髓平日里无知无觉刹那爆发攫取身心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神魂破灭肉身土崩瓦解化作飞灰冉冉升腾蒲道人脸色一变再变忽然将法相一收匆匆祭起一车头也不回飞遁而去什么交情都顾不得攀。开什么玩笑一剑杀灭大妖袁昂手段如此之强杀性如此之烈万一动了恶意逃都没处逃去! 魏十七收回毒龙剑低头看了数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魂器如此杀伐凌厉本在意料之中只是那毒龙竟然擅自争抢精元吃了个头汤留下不足小半打发了自己忒不知耻了!魏十七弹了弹剑身道:“给你的才是你的下次若擅作主张——”剑中精魂察觉到他的心意一闪即隐似有些后怕。 他将毒龙剑还入鞘中心下了然推测和怀疑变成了事实那大妖的精元之中分明蕴藏了一丝深渊血气血气法则业已降临此间侵蚀一界此事确凿无疑。不过对他来说这一丝深渊血气是精华所在大补之物区区大妖精元沦为鸡肋无须太过在意他唯一担心的是若让深渊血气成了气候主客易位反将自己视为资粮倒不可不防。 一念落处伏于心窍中的血气勃然而作瞬息游走全身经络窍穴血肉脏腑凡人的这具肉身伤势未曾痊愈已然一点点转换为深渊之躯。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原本他还想等上一阵然而形势急转真正的威胁骤然降临由不得他再按部就班从容应对。对手是谁?此刻在哪里?对此他一无所知。也许是荒山野地的某个小妖也许是市井街头的某个小厮运数翻覆血气聚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先一步将血气法则拿捏在自己手中。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魏十七从来没想过凭一己之力对抗血气法则将其从根本上扼杀即便在三界之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也没有这样的底气。只有去过深渊经历血战才知晓血气的强横侵略如火吞噬万物根本法则之悬殊非人力可抹平。 但他另有成算。不得直中取须向曲中求。 魏十七稍作感应方圆百里内血气强弱了然于胸尽在目下他挑了一头猎物身形一晃穿过漫天风沙追杀而去。 蒲道人驾飞车回到九折谷入法相宗驻地与一干同门敷衍几句径直去见师兄田嗣中。 仙城由玄门大能执掌旁门左道等而下之彼辈单打独斗固然不及抱起团来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法相宗乃左道十三宗门之一专修煞气一身神通全在法相之上强弱判若云泥别无取巧之处。人妖二族争斗旷日持久非朝夕可分出上下此番法相宗应仙城征召入外域与妖物相争凡二十三人俱是宗门内一时之人杰究其原因彼辈所修煞气唯有经殊死搏杀方能不断壮大坐于仙城不过是白白耗费寿元于道行无益。 田嗣中乃法相宗宗子下一任掌门煞气之浑厚不作第二人想蒲道人与他私交甚稔遇难决之事总是先与他商量谋定而后动。田嗣中恰好未出九折谷正独自饮酒取乐见师弟到访邀他一同品尝杯中物观看女乐歌舞。 天长日久浸染煞气心性难免扭曲暴戾法相宗门人多半会寻些世俗的嗜好借此排遣一二平和心境。田嗣中有一法器唤作“壶中戏”母锡打造一壶内藏一道蜃气倾出于案可幻化为三尺许高的女乐歌舞容姿与真人无异。 蒲道人见他兴致勃勃按下正事不表从囊中摄出一焦黄葫芦摩挲数回倒出新酿与师兄共享。他那葫芦亦是一宗法器水米酒曲投入其中摩挲一番顷刻间即成美酒或清冽或醇厚惜乎不能久存三日必败须得即成即饮才好。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世间好物多有憾缺壶中女乐只得三尺葫中美酒不过三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二人且尽杯中酒看罢歌舞歇这才转入正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怀璧其罪 田嗣中对袁昂并不陌生之前亦有过争夺互有忌惮心存默契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这大妖继承了些许山岳主的血脉身似铜铁力大无穷实是修道人最棘手的大敌寻常法器打上去火星四溅直如挠痒一般浦师弟的法相是一条恶蛟勉强能将其困住时间一长终究是要吃亏。当他听闻有修道士从人间来手起剑落将袁昂斩作微尘顿时大感兴趣思忖片刻后问道:“剑修?” 蒲道人迟疑道:“此人所持之剑乃一柄魂器精魂当是妖物之流是否剑修却未可知。”剑修秉承剑道舍剑之外别无长物但剑亦是法器器修祭炼飞剑亦属寻常匆匆一瞥以他的眼力尚分辨不出二者的差别。 田嗣中沉吟良久徐徐道:“师弟意下如何?” 蒲道人精神一振道:“此子神通了得吾细细思之仙城玄门左道有名有姓者不见此等人物其人十有八九是流落在人间的散修遇大造化得魂器认主方才一步登天。师兄如有意你我二人追上他联手夺下魂器将其毁尸灭迹如何?” 田嗣中知晓师弟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他说仙城之中没有此等人物定不会错散修得魂器认主的推断当有八九分的把握。法相宗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没那么多遮羞布杀人夺宝的事不知干下多少多一桩少一桩无关大碍只是不知怎地他心下有些犹豫万一二人联手仍奈何不了剑主一脚踢到铁板上反为对方所趁又如之奈何? 蒲道人心思机敏见师兄沉吟不答笑道:“师兄可是担心那厮神通广大你我二人拿不下?” 田嗣中看了他一眼颔首道:“确有此顾虑。” 蒲道人心中一凛他倒没想这么多如果连师兄都有此顾虑那他兴致勃勃动夺宝的念头又算什么?老虎头上拍苍蝇?他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师兄的意思是那人神通广大并非只是走运得了一柄魂器?” 田嗣中道:“一剑斩杀袁昂精元一扫而空肉身化作飞灰这等凶剑绝非普通魂器师弟只怕是看走眼了。若我所料不差那剑中所摄精魂当 是上古大妖唯有血脉压制致使袁昂如此不堪一击。” 血脉压制?上古大妖?蒲道人一颗心顿时火热搓着双手嘿嘿笑道:“这么说来是捡到宝了?” 田嗣中纠正道:“撞见而已还没捡到手。” 蒲道人虽然心热眼红却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谋定而后动师兄为人沉稳他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他唯其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田嗣中寻思了一回心中忽然一动道:“再约个帮手二一添作五。” 蒲道人怔了怔下意识道:“二一添作五?” 田嗣中叹息道:“那帮手脾气古怪要占大头你我只能委屈一点。” 蒲道人似乎明白过来试探道:“师兄说的是——” 田嗣中道:“华山宗的李希夷你也见过她是涂真人的弟子若能说动她日后即便出了岔子也有分说处。魂器落在你我手中无用不如找她换些实打实的好处之前李希夷斩杀大妖得了一条煞魂全须全尾煞气充盈——师弟你说呢?” 煞魂炼入法相足可提升一阶可遇不可求蒲道人怦然心动道:“但凭师兄安排小弟无有异议。” 华山宗剑修李希夷蒲道人闻名已久模样好辈分高神通大固然是一方面原因更要紧的是师兄田嗣中对此女不无爱慕之意。但蒲道人并不看好他二人法相宗与华山宗一属左道一属玄门名望相差甚远李希夷又性子高傲不假辞色师兄多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什么结果。 不过李希夷虽然脾气古怪毕竟出身玄门知根知底跟她合作或许会迟点亏不过这些都摆在明面上不用担心她会下毒手。唉法相宗就是这点不好那个信誉不好他自个儿都信不过…… 田嗣中起身去寻李希夷让师弟在此等候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匆匆而归唤上蒲道人悄悄离开九折谷潜行百里来到风沙滚滚的丘陵后却见一人灰纱蒙面黑衣裹体体态婀娜正是华山宗的剑修李希夷。 蒲道人跟李希夷本人没什么交情不尴不尬打了个招呼倒是田嗣中与她聊了几句确定了几处细节回头朝师弟打了个手势。蒲道人催动功法体内煞气从毛孔逸出翻滚衍化顷刻间凝聚成一条恶蛟腾空飞起目放幽光四下里略一审视毫不犹豫朝西首扑去。 煞气凝聚法相最初如婴儿呱呱坠地孱弱不堪之后不断壮大煞气法相随之凝练强韧每升一阶便可多得一种神通。蒲道人毕生神通全在这条恶蛟上三阶法相放在法相宗也堪足自傲了最为难得的是这条恶蛟法相有一神通名为“察迹”追踪猎物百无一失。正是仗着这一神通蒲道人才起了贪心向师兄田嗣中提议夺取那散修手中的魂器。 这就是散修的大弊了无门无派无根无底不受仙城庇护任谁都可以欺压就连李希夷这种玄门弟子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什么惹人眼红的好东西予取予夺最多留条性命不把事做绝。 蒲道人驾飞车遁空驱使恶蛟法相追踪而去田嗣中跨一头赤喙金睛鹄李希夷驾剑光风驰电掣遁出千里忽见前方妖气障天一声怒吼鼓风而至如针锥刺入耳鼓浑身热血沸腾昏昏欲醉。三人忙收住去势各运功法安抚气血李希夷运足目力遥遥望去只见烟尘之中一具妖身伟岸如山岳挥动四条胳膊左一拍右一拍似乎在驱赶什么扰人的苍蝇。 看了片刻李希夷忽道:“那大妖是岳山魈激发血脉返祖归真化身为四臂山岳主。” 蒲道人闻言吓了一跳此番人妖二族在外域争斗人族以崇云宗宗主滕出岫为首妖族以金刚门门主史大郎为首史大郎麾下十妖将岳山魈位列第四算得上外域一等一的大妖了那散修才斩了袁昂又找上岳山魈难不成是跟山岳主血脉过不去? 田嗣中压低声音道:“先收了法相莫要惊扰岳山魈让他们先斗上一阵探探虚实再说。” 蒲道人老老实实收起恶蛟法相李希夷也没有反对一双妙目盯着远处久久沉默不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四臂山岳主 魏十七循着血气找上岳山魈倒不是专跟山岳主血脉过不去山岳主亦是上古大妖毒龙剑中对他影响甚微岳山魈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啃食修道人的尸骸。妖物食人与野兽无异妇人幼/童细皮嫩肉无论怎么吃都适口成年男子皮肉要老韧许多尤其是修道人留到最后磨牙先从柔软多/汁的脏腑吃起……他啃得满嘴是血有滋有味丝毫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魏十七也不急于动手打量了几眼那岳山魈身形魁梧手长腿短小眼睛塌鼻梁凸下唇相貌与猿猴相仿嘴角露出两颗獠牙凶相毕露体内血气充盈比那袁昂浓郁百倍也不枉他跋涉风沙走这一遭。 岳山魈三口两口吃空脏腑挑腿上的好肉吃了几口砸吧着嘴意犹未尽。他丢下残尸长身而起松了松肩膀骨节噼啪乱响瓮声瓮气道:“巴巴地送上门来生怕老子没吃够?”他才踏出一步神情忽然一凝瞪着一双小眼睛目不转睛盯住对方手中利剑伸手一抓提起一柄黑沉沉的狼牙棒多了几分慎重。 魏十七懒得跟对方多费口舌忽然化作一抹虚影毒龙剑“呛啷”出鞘剑光暴涨将天地一分为二。岳山魈大吼一声抡起狼牙棒奋力迎击一声尖啸如金石迸裂魏十七骤然现出身影毒龙剑嗡嗡作响精魂急速游动鼓荡妖力却被狼牙棒死死抵住不得寸进。 岳山魈双臂猛一发力将毒龙剑荡开三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去狼牙棒被劈开一道裂痕心中微有些发虚。这柄狼牙棒得来不易是他前后花费二十载光景到处搜罗铁精炼成的法器这些铁精如打造刀剑实打实足以万计最后炼成一柄狼牙棒质地之坚分量之重金刚门内绝无仅有连门柱史大郎都赞叹不已。 魏十七试了一剑毒龙精魂压不下山岳主血脉那岳山魈体型虽狼犺行动着实敏捷游走缠斗太费手脚毒龙剑虽利要砍断恁粗的狼牙棒剑锋也扛不住。他干脆丢下长剑 赤手空拳猱身而上岳山魈心中纳闷弃剑不用比拳脚这又不是切磋真当他傻会跟着对方丢下狼牙棒?他毫不犹豫使出浑身力气将狼牙棒抡出一团黑影呼呼作响朝对方当头砸下。 魏十七催动血气五指蒙上一层血光在狼牙棒上轻轻一拍顺势避让在旁。岳山魈正待扭转手腕接一个横扫千军将对方击飞掌心骤然一烫如同握住火热的烙铁狼牙棒脱手飞出转眼没了踪影。他心中一惊左拳猛力击出被对方抓个正着血光倒卷而上一条胳膊顷刻间化为乌有。 岳山魈大叫一声噔噔噔连退十余步目眦欲裂体内血脉沸腾残缺的胳膊顿时补全连毫毛都没少一根但他心下了然这等残肢复原的神通耗费血脉之力有如饮鸩止渴可一不可再多使几回山岳主的血脉萎靡不堪也不用再打下去了。 岳山魈身经百战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主当即双手握拳咚咚捶打胸口鼓动血脉之力身形拔高腋下又挣出两条胳膊化身为四臂山岳主白毛似针根根倒竖嗬嗬大吼着扑上前四只拳头齐齐捶落惊天动地。 魏十七起血光一刷却只刷去他一层毛皮露出血淋淋骨肉转眼愈合如初。他略加思索心知岳山魈全力激发血脉之力血肉精元浑然如一轻易夺之不去他肉身尚未痊愈频繁催动深渊血气无有精元反哺得不偿失当下退开数丈反手抄起毒龙剑戳戳刺刺剔剔削削试探对方的弱点。 血脉狂暴岳山魈按捺不住胸中暴戾一时间凶性大发撵着魏十七乱打乱砸狠狠发泄了一通忽觉后尻一凉被毒龙剑刺入其中一绞一剜生生剜出一个血窟窿。山岳主血脉何等强悍皮肉之伤无伤根本但伤口转眼即愈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岳山魈吃足了苦头暴跳如雷冷不防右腿又中了一剑刁钻古怪将大筋挑断。 拳拳如风拳拳落空砸不到对方也是枉然岳山魈体 内血脉之力一耗再耗渐渐无以为继狂热的头脑亦随之冷静下来心里也知道害怕他估摸着再斗上一阵血脉之力枯竭现出原形就更走不脱了。他本是一头雪岭大猿继承了山岳主的血脉得金刚门门主厚爱自身又勤勉机缘巧合才有今日的成就对小命爱惜得紧哪里肯轻易舍弃一时间生出退意奋起余力连挥十余拳扭头就跑。 魏十七如影随形毒龙剑从他后腰刺入破开毛皮魂器大显神威妖力肆虐伤口竟不得愈合。岳山魈仗着山岳主血脉将后背卖给对手甩开四条膀子头也不回大步逃命魏十七抬起手掌按落一道匹练也似的血光钻入后腰伤口摧枯拉朽直入肉身要害血气精元顿如雪狮子向火冰消瓦解。 岳山魈惨叫一声双腿一软绊倒在地跌了个嘴啃泥身躯急速缩小现出雪岭大猿的本相手脚抽搐瑟瑟发抖。血光在体内肆虐侵夺生机一落千丈他勉强撑起上半身魏十七从旁一掠而过毒龙剑斩落一颗六阳魁首飞上天空断颈处渗出少许黏稠的淤血尸体干瘪萎缩化作飞灰。 魏十七伸手一招正待收回血光脚下忽然一松冷不防打了个踉跄一条恶蛟从地下窜出刷地将他死死缠住从头到脚密不透风。法相宗蒲真人凝炼的这条三阶恶蛟法相身具察迹、潜行、困绞三种神通暗中偷袭防不胜防魏十七与岳山魈激斗多时无暇分神一时竟为其所算。 血光倒卷而回煞气横空出世化作一条波涛翻滚的长河水雾升腾将血光截住这是法相宗宗子田嗣中出手他凝炼的法相并非凶禽猛兽之属而是一条变化无穷的冥河。血光陷入重围左冲右突将煞气层层消解冥河法相转眼便跌了一阶田嗣中暗暗叫苦只能仗着煞气浑厚无俦苦苦支撑心却在滴血。 李希夷看出了他的窘迫轻叱一声祭起飞剑双指一点星驰电掣击向魏十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两害相争取其轻 李希夷原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小剑是前醍醐宗漏网之鱼、现华山派掌门厉轼孝敬她的内藏一缕西方白虎精魂端是难得的杀伐魂器。不过此剑只是法器之流不及李希夷祭炼多年的本命飞剑早已赐给沧岭封使君那虎妖立下道誓来日有所成就为其效力百年。 当田嗣中向她提起有散修得魂器认主一剑斩灭大妖袁昂李希夷怦然心动魂器难得灭杀大妖如屠一狗的魂器更是难得不过法相宗可以不在意杀人夺宝她终究是玄门正道毕竟还要脸面只答应田嗣中去看上一眼酌情处置。 这一眼让她确认了两件事其一来人并非仙城修道士气息与玄门左道迥异神通尤为诡异其二剑中收纳精魂是上古大妖血脉居于上位至少与传说中的山岳主等量齐观。李希夷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到毒龙剑的一刻起就下定决心助田嗣中一臂之力。 蒲道人与田嗣中双双催动法相暴起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恶蛟困住对方冥河阻截血光李希夷全力祭起飞剑一击克敌。剑光如寒星稍纵即逝直刺对方脐下三分修道人一身灵力尽纳于丹田气海气海被破便是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也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血光尚未收回正当肉身空虚之时忽遭强敌伏击法相也就罢了那一柄飞剑批亢捣虚势如破竹却不可小觑。两害相争取其轻魏十七眸光一凝瞳仁深处有无数星辰明灭神念落处飞剑骤然停滞于空中纹丝不动。 李希夷胸口剧震骇然发觉心神相通的本命飞剑竟失去了控制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被生生夺取体内气血翻涌神魂动荡忍不住“哇”喷出一口血沫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 恶蛟法相烟消云散煞气被一扫而空露出一具赤裸的男子躯体匀称结实咄咄逼人没有一分赘肉几近于完美。下一刻肉身土崩瓦解先是皮肤寸寸龟裂露出血淋淋的骨肉接着血雾氤氲而起筋断骨裂脏腑破损眼看就要溃散成泥血光冲破冥河的阻截于千钧一发之际没入魏十七体内精元反哺肉身将其从崩解的深渊拉了回来 。 神念外放一眼钉住飞剑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肉身被打回原形比夺舍之初更为糟糕。血雾收回体内骨肉蠕动肌肤重生魏十七浑身是血形貌惨不忍睹他收回眸中星光深深望了对方一眼森然道:“华山宗……李希夷……” 刻骨寒意从心底腾起李希夷如堕冰窟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他竟然认得我……”田嗣中暗道一声不好对方显然是将这深仇大恨记在了李希夷身上记到了华山宗头上他一时起意竟给李希夷惹上天大的麻烦一时间懊悔不已。 懊悔也没有用上上策莫过于“趁他病要他命”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中。田嗣中深吸一口气冥河波涛翻滚冉冉浮起百十魔头尖啸连连朝对方蜂拥扑去。魏十七缓过一口气提起毒龙剑劈落虚空精魂游动妖力勃发虚空裂开一道“天之痕”他举步跨入其中转瞬消失无踪。 魔头呼啸而至差了须臾扑了个空田嗣中只得卷动冥河收回魔头脸色极为难看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李希夷却见她秀眉紧蹙眸中透出森森寒意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句话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李希夷伸手召回飞剑细细摩挲一回心中猛一沉本命飞剑被对方看了一眼灵性就此大损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重新炼回来她不觉冷哼一声还剑入鞘有些心烦意乱。田嗣中深感不安原本打算送个大礼没想到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膻狠狠得罪了那凶人日后遗患无穷。他正待上前说些什么李希夷冲他摆摆手二话不说扭身离去心情糟到了极点。 本命飞剑受损不得御剑遁飞李希夷费了大半日光景才回到九折谷寻了个没人的山头极目天际良久才平静下来。华山宗李希夷他显然识得自己某时某地有过一面之缘……李希夷合上双眼静静回思过往无数影像从眼前闪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时隐时现历历在目。忽然之间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入心湖转瞬变清晰那是在葛岭镇赤龙镖局华山派弟子姓郭郭传鳞! 匆匆一瞥绝不会错 那厮就是郭传鳞形貌虽有改变骨子里一般无二。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直觉李希夷确信自己的判断然而仙凡相隔判若云泥华山派的弟子又如何能修成高明的道法?久居仙城出入外域人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她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什么沉吟良久起身去往九折谷深处求见崇云宗宗主滕出岫只道师门有召须回转仙城处理些急务短则三年长则五载望滕宗主玉成。 滕出岫心知肚明李希夷跟他打个招呼是给自己面子当下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唤来得力弟子去九折谷打听缘由。过得两三日那弟子回禀滕宗主原来李希夷与法相宗的田嗣中、蒲道人联手暗算大妖岳山魈一场苦斗将其斩杀似乎吃了点亏本命飞剑受损急于回仙城重新祭炼。 此言合情合理滕出岫略加思索也没有深究下去。 李希夷出得外域并没有回转仙城而是匿踪潜行去往天京城寻得华山派掌门厉轼问明郭传鳞下落这才得知前因后果。厉轼不明就里李希夷却不信那郭传鳞能逃过魂飞魄散之厄她猜想此人肉身为大能夺舍这才有如此道行神通。她命厉轼调集手头人力全力打探郭传鳞的下落厉轼颇有迟疑担心天京一旦空虚胡人趁机南下京师一旦沦陷储君梁治平之前聚拢的龙气尽数丧失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当今天子梁元昊膝下有三子储君梁治平鲁王梁治定淮王梁治中三子背后都有仙城宗门扶持华山宗力主梁治平继位李希夷自然知晓轻重缓急。她当即夜出天京城跋涉数百里单人只剑神出鬼没一气斩杀数十胡将胡人军心溃散仓皇退回北地。河北三镇节度使审时度势断然与叛军翻脸调兵遣将沿途截杀赵伯海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急转直下一时间进退失据。 消息传至扬州城天子梁元昊自然龙颜大悦淮王梁治中却被打了一闷棍长吁短叹夜不成寐。他原本打算待胡人打下京城天下大乱以清君侧之名囚禁梁元昊而后振臂一呼率邗军疾驰北上与赵伯海夹击胡人凭借木须草药力一战定乾坤不想机关算尽都成了镜花水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至亲至疏夫妻 乾泰十五年春末夏初北地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檀州城北的一户大宅院里夏芊独立于花树下仰望清冷的月色闷闷不乐。形单影孤草虫低吟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她蓦地记起前人的诗句:“为谁风露立中宵。”这是她的“前人”不是她这个时代的“前人”。 花厅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醉醺醺的笑声那是二哥在招待范阳节度使赵鞠手下的亲信。烂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朔羊氏虽然灭门那些老掌柜老伙计依然心向旧主羊护的名头很好用夏荇很快就打开了局面。不过他终究是外来客要想在檀州站稳脚跟大展手脚就必须与赵鞠的势力达成一致这是眼下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妹子的种种不如意也只能搁置一旁了。 胡人退回北地赵伯海按兵不动河北三镇叛意不明天子御驾停于扬州储君镇守京师乱象渐趋于平稳大梁国似乎缓过一口气来隐约露出中兴之势。然而夏芊心中比谁都明白这种平稳只是脆弱的表象任何一个轻微变故都将引发又一波席卷天下的狂澜比如说三朝元老、镇远将军邓朴一命归西。 她长长叹了口气心情落寞在这个世界上热闹和精彩都是属于男人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缅怀往事斟酌前程不知站了多久腿脚有些发酸夏芊弯腰捶了捶小腿肚正待回房去歇息一回身劈面撞见哥哥倚在月洞门口似乎不胜酒力。她急忙迎上前去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不觉埋怨道:“二哥又喝多了!你是一帮之主劝酒这种事犯不着亲自上阵!” 酒喝到肚子里交情握在手中夏荇心情不错拍拍妹子的肩呵呵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点酒不算什么……” “若是此刻有人偷袭呢?二哥难道忘了炼药堂的变故?”夏芊语带幽怨她知道夏荇心中抑郁有意无意借酒消愁但他们如今是在沙上筑城毫无根基一步都不能踏错。 夏荇沉默下来良久才长叹 一声岔开话题道:“羊先生呢?他近况如何?” 夏芊神情一暗摇首道:“他瘦得脱了形一睡就是四五日水米不进人参首乌不知吃了多少也不见好转我担心……我担心……” 夏荇似乎有亏于心脱口道:“妹子你没有怪我吧?” 夏芊反问道:“怪你什么?” 夏荇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怪我……将你嫁与他……我以为你们是患难之交感情很好……” 夏芊轻笑一声幽幽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羊先生一表人才武功谋略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当年在荒岛之上他对我也不错嫁给他我没什么怨尤二哥不必介怀。”她心中很清楚天龙帮被邗军连根拔起父亲和大哥生死未知二哥被迫北上避祸羊氏家族留下的产业对他们至关重要用女色和姻亲笼络羊护势在必行何况他又是修道人凡世的手段根本缚不住他唯有拿住他的心方能长久。其实二哥即便明说她也能够理解但越是遮遮掩掩寻找种种理由掩饰真正的用心就越让她觉得伤怀。 “妹子……二哥对不住你……” “二哥言重了嫁给他我心甘情愿。” “他……对你好不好?”自从妹子出嫁后兄妹二人就不像从前那样朝夕共处无话不谈了夏荇开始觉得妹子有些陌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对我很好二哥不用担心快去歇息吧!”夏芊犹豫了一下没有向他吐露心事她也不指望夏荇能理解。 羊护自打回到檀州城一口气松懈下来伤势崩坏一直缠绵病榻时不时昏睡多日身边乏人照顾夏荇动了点小心思做主将妹子嫁给他耳鬓厮磨朝夕照料。羊护无可无不可清醒对她不温不火没说过半句重话但夏芊心中清楚至亲至疏夫妻他们之间就像夫妻一样疏离。 在荒岛之上他说过打动 人的情话每天都会喜欢她一点但当他再次出现在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一切都改变了。她隐约觉得尘世的一切已经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若非身受重伤他根本就不会回来。 她终究只是个寻常的女子世俗的女子她希望有人呵护她珍惜她哄她爱她把她当成上天恩赐的珍宝她希望羊护毫无保留全心全意视其为可以共患难可以交心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听话顺从的玩物就像白蔻黄芪那样。她知道这些要求说出口只会让人觉得无理取闹她也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的女人她不能要求太多然而她并不甘心。 夏芊固执地认为她与这个男人在灵魂上平等的在她内心深处还留有一点骄傲她不愿像白蔻黄芪那样失去自我以色事人乞求男人的施舍和爱怜。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她要做杀敌破阵的五尺刀她不愿当韶华易逝的十五女!仙凡殊途她要励志她要修仙! 夏芊握紧了拳头快步回到房中。 门窗紧闭空气混浊而闷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魏十七兀自昏睡不醒胸口起伏呼吸沉重眼窝深深凹陷瘦得皮包骨头。夏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许久。小丫环半夏端了一盆温水轻手轻脚走进屋绞了毛巾递到夏芊手中。夏芊擦了把脸低声问了几句琐琐碎碎半夏小心应答生怕忤了小姐的意平白吃苦头。 毕竟是半道买来的丫环总不及身边人亲厚夏芊挥挥手命她退下犹豫了一下又叫住命她去厨房要一壶淡酒几碟清淡的下酒菜。半夏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心中有些纳闷这么晚了小姐是要借酒消愁吗? 不知过了多久魏十七嗅到酒气眼珠一动慢慢醒转过来。他睁开双眼却见夏芊立于窗前将酒盅送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轻舒一口气肩背松弛下来喃喃自语道:“若是想修仙怎么跟他说才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萝菔道人 夏荇刻意结交的对象是范阳节度使赵鞠的侄子、檀州行军司马赵荥。 赵荥本是武将出身待人接物颇有儒风原本前程远大不巧的是在一场短兵相接的冲突中肺腑受重创不能再骑马征战因此转为文职。行军司马虽是文职但执掌军籍、符伍、号令印信与军方关系密切掌钱谷支计的判官又是他的亲信而刺史年老力衰副史又软弱无能檀州实权尽落在赵荥手中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要赌就赌大一点檀州刺史只是起点赵鞠的几个儿子都碌碌无为夏荇认为赵荥是未来范阳节度使最有力的争夺者他决定把筹码押在赵荥身上。这也是夏芊的看法。 夏荇的崛起也为赵荥提供了另一个选择。 河北三镇有两股盘根错节的民间势力绕不开避不过其一为河朔羊氏其二为饮马帮。河朔羊氏垄断民计民生饮马帮掌控黑白二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藩镇节度使虽然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却也少不得他们的支持。 河朔羊氏一朝覆灭饮马帮愈发举足轻重。 饮马帮势力极大分舵遍布河北三镇帮主潘行舟正当壮年号称“河朔第一”与魏博节度使钱知微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据说他是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众多私生子之一。赵鞠不喜钱知微咄咄逼人以三镇之首自居饮马帮在范阳镇的三处分舵如同鲠在他喉头的一根骨头他急欲铲除饮马帮的势力栽培效忠于自己的帮派又不便动用嫡系武力以免与魏博镇发生正面冲突。 范阳镇统幽、营、平、蓟、妫、檀、莫七州檀州毗邻边境人少城小不在潘行舟眼中三处分舵又相距甚远鞭长莫及正是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情势下赵荥开始与夏荇接触。 在此之前赵荥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据南方辗转而来的线报所言夏荇是天龙帮少帮主颇有才干因江都大营的邗军出兵清剿掘断根本只携了几名忠心的手下仓皇北上在檀州城 落脚一面做珠宝药铺生意聚拢钱财一面吸纳帮众重起炉灶小心翼翼发展壮大。 檀州远离江南膏腴之地人财匮乏白手起家何其不易夏荇本人沉稳果敢有手腕有魄力手下可用之人虽不多却各有所长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易廉天龙帮津口分舵炼药堂长老精于炼制蛇药起沉疴医重疾。夏芊天龙帮老帮主夏去疾之女夏荇之妹心灵手巧打理珠宝生意。羊护羊梓桂之子河朔羊氏唯一的幸存者一干忠心羊氏的老掌柜老伙计陆续来檀州投奔他。一清道人来历不明剑法诡异一夜之间破去八公山马贼坐实天龙帮第一高手的名头。 这四人单拎一个出来也不是那么起眼但聚拢在一起互补有无就撑起了天龙帮的大半边天若非羊护重伤难治每日以人参首乌吊命耗去大笔钱财夏荇崛起的势头还要再快上三分。 羊护卧床不起甚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亦未得到河朔诸多商会的认可但在赵荥看来他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羊氏就还没有彻底湮灭范阳镇若能提供足够的武力那些瓜分羊氏生意的势力连本带利都得吐出来。 这些都是长远考虑眼下初次会面仅是杯酒言欢说些江湖趣事朝廷逸闻。赵荥的酒量极大号称有“百斗之量”相形之下夏荇就逊色了不止一筹。 宾主双方尽欢而散。 礼尚往来数日之后赵荥遣其长子赵熠拜访邀夏荇前往东城的私宅赏花饮酒并指名羊护同往夏荇原本想婉言谢绝但赵熠称其父特意聘请良医备下灵药要为羊护治病疗伤一番好意不可推却。言辞虽客套意态甚坚决夏荇略加思忖便答应下来。 待赵熠去后夏荇与夏芊、羊护商议一来人在檐下不必为小事得罪赵荥二来夏芊对所谓的“良医灵药”颇有心动魏十七自然无可无不可只是他不便车马劳顿夏芊灵机一动命人备下软榻送入马车中可 行路可歇息一举两便。 数日后赵熠登门迎请夏荇与之并骑寒暄缓缓投城东而去马车载了羊护一路随行夏芊和半夏留在车内看顾另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帮众紧随其后听候使唤。檀州城小不过一炷香光景就来到赵荥新落成的私宅前主人亲自出迎拱手作揖笑容可掬一点都不像驰骋沙场的武将出身。 离晚宴尚早赵荥请客人去后园赏杏花地不大营造极为用心夏荇随口称赞几句魏十七坐于软榻上由两名帮众抬行他在扬州看惯了盐商的花园并不觉惊艳。一行人逛了片刻来到正堂坐定侍女奉上茶水赵熠引了医师入内为羊护诊治。 赵荥请来的良医却是个黄冠老道满脸皱纹不知多大年纪双眸炯炯如星目光扫过夏荇夏芊兄妹二人打个稽首道:“无量寿福一别多年二位施主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夏芊微一错愕忙起身还礼道:“道长多福多寿有劳挂念小女子惶恐!”她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有些进退失据那老道非是旁人正是深井山萝菔道人念及老父她有满肚皮的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夏荇亦上前见过老道不卑不亢寒暄数语不待赵荥发问主动向他解释了萝菔道人与天龙帮的渊源赵荥暗暗记在心中笑道:“既然是旧识稍候再述交情也不迟还请道长先看一看羊先生的病症可有良药医治。” 行医讲求望闻问切萝菔道人亦不能例外他踏上半步举目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神魂顿为之摇曳他脸色微变下意识退后半步心下了然那瘫坐于软榻上之人亦是一名修道士。赵荥目光敏锐看出了端倪插嘴道:“敢问道长可是看出了什么?” 萝菔道人嘀咕道:“古怪当真古怪……”他按捺下胸中犹疑稳稳上前去伸手搭住魏十七脉门脑中轰然一响这具身体分明已崩坏瓦解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牢牢维系住他活了这么多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风光霁月 萝菔道人眯起眼睛缓缓松开手指脸色阴晴不定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夏芊关心则乱忍不住出言问道:“道长他……怎么样了?” 萝菔道人沉吟良久摇了摇头道:“老道无能这等伤势只有神仙才救得回来。” 夏芊心中一凉慌乱之下语无伦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长宅心仁厚千万救他一救……深井云雾……有深井云雾茶就行……” 萝菔道人“咦”了一声大为意外道:“山中野茶可治他伤势?” 夏芊道:“是上一回吃了就有所好转……人参首乌药力不足吃再多也无济于事……” 萝菔道人微微颔首那深井云雾乃是他亲手所制的野茶其中蕴含一丝灵气凡人久服大半随气血散失留在体内微乎其微有耳聪目明延年益寿之效若夏芊没有弄错果真因此茶有所好转那就是说……他忍不住看了魏十七一眼猜测此子为道术所伤急需补益灵气灵力丹药仙草可遇不可求故此缠绵病榻形容日益枯槁。 他心中有了主意口气却淡淡的只劝夏芊稍安勿躁待他细细思忖拟个良方出来。这显然是推托之词任谁都听得出魏十七轻轻拍了拍夏芊的手示意她莫要失态夏芊满腹委屈几乎要炸开来胸口起伏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赵荥冷眼旁观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 之前范阳节度使赵鞠旧伤复发性命危在旦夕长子赵鸿途力荐萝菔道人为其医治赵鞠奄奄一息死马当活马医结果三剂浓汤生生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赵鸿途孝心可嘉因此大得节度使欢心。节度使大人要吃萝菔道人开的药手下心腹自然会把他出身来历翻个底朝天赵荥听说他原本是铜陵深井山中的散修略通一些道法为兵祸侵袭不堪其扰这才渡海北上到河北三镇寻求机缘。一路行医一路游历偶然结识了赵鸿途受其看重聘为府中医官因缘际会救了赵鞠一命。如今看来那萝菔道人与夏荇夏芊兄妹当是旧相识牵扯的干系匪浅所谓“兵祸”即是邗军清剿天龙帮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良医虽不能当堂救治赵荥还备了一份厚礼装在紫檀木盒中赠予羊护治病。夏芊代羊护谢过主人也不打开查看随手交由半夏收起。萝菔道人鼻翼张翕嗅到野山参的气息心中不觉一动赵荥笼络羊护出手着实大方这支野山参怕有上百年的药力有钱也没处买去。 当着众人的面赵荥把话挑明问起萝菔道人是如何与夏荇夏芊兄妹相识的个中缘由也没什么不能见人夏荇将天龙帮老帮主与萝菔道人的交情略说了几句趁机问起其父的下落神情焦虑不似作伪。 萝菔道人唏嘘不已原来夏去疾往深井山中静养就在他清修的葫芦洞中落脚没过多少时日邗军铁骑杀入铜陵将天龙帮总舵连根拔起又派遣人手入山搜索老帮主的下落。深井山草木遮蔽地形复杂萝菔道人本打算携夏去疾从后山遁避没想到此番进山拿人的竟有两名仙城修道人道法神通远在他之上他只能独善其身弃深井山而去辗转来到河北三镇避难夏去疾最后的下落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夏荇脸色沉郁萝菔道人如此坦荡他也不能多指责对方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萝菔道人与夏去疾只是方外之交只是他身为人子不能侍奉老父终究心存亏欠。仙城缥缈高高在上他忍不住问起那两名修道人的来历萝菔道人只得报以苦笑他只是没门没派的散修如何认得仙城中人蒙他们高抬贵手已经是撞大运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夏荇无话可说。赵荥他心中清楚散修虽通些许道术远不能与仙城修道人相提并论财侣法地彼辈一个字也占不到萝菔道人无力自保弃夏去疾不顾也在情理之中他生怕夏荇纠结于此转不过弯来忙出言化解尴尬的气氛。 萝菔道人淡淡一笑他心中风光霁月哪里会把夏荇的怨尤放在心上反倒是羊护的伤势令他心生好奇有意再探查一番。 夜幕降临红烛初上晚宴准时开始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端上席。范阳镇依山傍海山是大鲜卑山海是沧海席中多有江南不得一见之物夏荇心中有事浅尝辄止羊护胃口甚佳酒到杯干吃了不 少山珍海味令赵荥啧啧称奇。瞧他的胃口不像是身受重伤瘦成皮包骨头吃下的酒菜都到哪里去了? 酒席终了萝菔道人先行告退赵荥邀羊护去书房一谈请夏荇夏芊兄妹在正堂略坐由长子赵熠作陪。夏荇看了妹子一眼心知赵荥早就看破天龙帮的虚实这才是他今日设宴的真正目的某种意义上天龙帮可以没有他夏某人却万万不可缺少羊护。 赵荥唤来两名长随一个太阳穴高高隆起一个眼中精光闪烁都是内力精湛的高手抬起软榻将魏十七送入书房掩上房门在外守护。赵荥亲手为他倒了杯热茶笑道:“羊先生可是疑惑赵某为何不与少帮主私下密谈?” 魏十七喝了几口茶神清气爽道:“愿闻其详。” 赵荥道:“天龙帮原在江南一带发展铜陵总舵外另有长洲、津口、合浦、杏川四处分舵号称‘江南第一大帮’人多势众好生兴旺。一朝风雨来袭先是杏川分舵赵舵主犯上作乱后有邓茂清剿铜陵扫平天龙帮几处分舵先后投靠了邗军‘江南第一大帮’不复存于世。民不与官斗少帮主夏荇只好假道海路北上檀州避难另立门户。” 魏十七道:“赵司马打听得仔细不错确是如此。” 赵荥道:“不过依赵某看来天龙帮的主事之人是羊先生而非少帮主夏荇。羊先生并非常人而是散修一流的人物栖霞山中斩灭妖物神威凛凛赵某亦有所耳闻若说羊先生只是少帮主的下属无人敢信!” 魏十七不觉笑了起来道:“赵司马如此精细想来知晓我虽非少帮主的下属却是他的妹婿。” 赵荥亦笑道:“仙凡殊途妹婿云云不过是一时游戏全在一念间。不知羊先生襄助夏荇重立天龙帮有何用意?赵某或许能帮上一二。” 魏十七熟视他片刻道:“合则两利各取所需。俗世之事自有俗世之人处置赵司马须跟少帮主商榷为好。” 赵荥心领神会只要能说动天龙帮少帮主夏荇那么羊护自然就站到了他一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皇帝不差饿兵 华山派三代弟子安莲花拍去身上浮尘随人流踏进了檀州城守城的老兵没有为难她目光在她平平无奇的脸上打了个转便挪向一旁。最近半年来往返檀州城的客商平添了三成不止市坊店铺热闹了许多听说刺史大人有意拓展城池正遣人勘察地形如非必要他也懒得一一拦查。 安莲花是落雁峰合川谷的嫡传门人师从华山派掌门厉轼的六弟子周轲女生男相膀大腰圆为人甚是干练此番奉掌门之命远赴范阳镇打听羊护的下落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脸上不无憔悴之色。她原本随师尊驰援京城有心及锋而试一展手段没想到胡人未曾出现在天京城下即仓皇退去掌门携华山弟子一路南下搜寻叛徒郭传鳞的下落结果在扬州城中偶遇栖霞派江伯渠。 “铜龙”江伯渠老得不像话得了重病浑身溃烂发臭舌头像短了一截含含糊糊连话都说不清。幸亏有一个唤作“阿沐”的忠厚弟子于心不忍凑了些银两把他送到扬州城医治据医师说他精元枯竭活不了多久了。听到来人是华山派的掌门阿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唾沫乱飞将华山弟子羊护痛骂了一顿。 郭传鳞杳无音讯如同凭空消失没想到阴错阳差反打听到羊护与天龙帮少帮主夏荇凑在一起狼狈为奸。河朔羊氏勾结东海派妖女引狼入室厉轼无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维护一个无足轻重的记名弟子命周轲将其逐出师门一刀两断。他也没有为难阿沐留下百十两银子命他好生照看江伯渠待料理完后事早些回栖霞山去。 安莲花对这个名义上的师弟印象颇深河朔羊氏是天下闻名的大豪商实在太有钱了每年供奉的财物极其丰厚安莲花也得了不少好处但她从不知晓羊护竟然会道术。她最初怀疑阿沐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糊里糊涂弄错了但掌门显然不这么认为转而命众人打探天龙帮的消息得知夏荇与羊护业已在檀州落脚当即遣江上 柳、焦百战、燕平芜、周轲四名弟子北上将羊护带回来。 李一翥身败名裂死无全尸落雁峰上下只当从没这个人江上柳从二师兄变成大师兄也算得偿夙愿。天龙帮是无根的浮萍偶然飘落到檀州能战之人寥寥无几但河北三镇是饮马帮的地盘若大张旗鼓北上十有八九会闹出事端来江上柳与几位师弟碰头商议决定分批潜入檀州城。 合计来合计去周轲的大弟子安莲花恰好是成德镇易州人易州紧靠范阳镇江上柳决定先让安莲花去探一探路大队人马分成三批或扮行商或扮镖师或扮豪客沿着安莲花留下的暗记辗转前往檀州城。 安莲花抵达檀州城时周轲一行尚在涿州逗留她有充足的时间打探消息等师尊到来后再行定夺。 她在城中找了家象山老店住下略加洗漱下楼点了一壶酒两碟菜眼望着街景竖起耳朵听客人闲话。住在象山老店中的多是往来檀州的行商两个伙计模样的同乡凑在一起喝酒热络得紧喝得脸红脖子粗说起生意上的事口没遮拦竟都是冲着夏记银楼而来。 听到“夏记”二字安莲花留上了心她慢吞吞喝酒吃菜片刻后又听二人说起夏记的掌柜姓顾名伯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顾伯阳正是天龙帮津口分舵炼药堂的学徒追随夏荇夏芊兄妹来到檀州转而打理羊氏留下的珠宝生意也在情理之中。 酒菜下肚安莲花又叫了一大碗裤带面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打了个饱嗝将饭钱挂在账上起身离开象山老店一路问讯往夏记银楼而去。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时辰踩过点待到当天深夜安莲花摸到银楼后院打晕了顾伯阳将他夹在腋下逾墙而出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手一松摔落在地。 顾伯阳只学过一些粗浅拳脚如何是安莲花的对手直挺挺躺倒人事不省。 安莲花从袖中摸出迷心丹三指微一用力捏碎蜡封取出一颗腥臭的药丸塞入顾伯阳口中等了片刻将其拍醒细细盘问了一番估摸着药力行将消退又将其打昏神不知鬼不觉送回银楼后院躺于床铺上一觉睡醒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迷心丹是掌门所赐安莲花只分得三颗顾伯阳只是个小角色所知无多不值得她留意她甚至觉得连用去的那颗迷心丹都是浪费。 顾伯阳的心思兜兜转转全系在夏芊身上。 当日夏荇等人精疲力竭来到檀州城在城北一户宅子安顿下来靠变卖细软度日。檀州城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并不友善先是打秋风的闲汉登门闹事接着官府的捕快大敲竹杠夏荇并未出面易廉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打发了手段老辣对前者打断手脚了事丢到后巷任其自生自灭对后者按规矩塞上孝敬银子软硬兼施不失分寸。 坐吃山空总不是个事皇帝不差饿兵要招揽人手白花花的银子不可少众人都不是敛财的料一个个束手无策只到顾伯阳在生药铺前遇见夏芊将她带到夏荇跟前才得以妥善解决。 在她的谋划下夏荇设法盘下一间倒闭的商铺唤了几个木匠瓦匠泥水匠略加修葺改造成珠宝铺挂上了“夏记银楼”的招牌掌柜即是对此一窍不通的顾伯阳。 夏芊之所以选择珠宝生意主要出于两个考虑一是珠宝首饰的利润巨大能在短时间内赚取厚利二是她见多识广能提供新奇精巧的款式远胜于当时的手艺。 当老银匠鲁大川看到夏芊亲手所绘的图样目瞪口呆就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照亮了全新的世界。他回去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鲁大川带上两个徒弟挑起必备的工具和衣物来到夏记银楼接受顾伯阳开出的优渥条件成为了天龙帮的专用银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落肚为安 夏芊抓住了女人的心。 每个少女都希望自己是公主不能当一个国家的公主也要成为某个人的公主然而世事每每不尽人意她们只是这个世上平凡渺小的一员灰尘中的灰尘唯有夏记的珠宝首饰能为她们的梦想插上翅膀留下美好的回忆。岁月易逝珠宝是最忠实的伴侣不离不弃恒久流传。 发簪、珠花、耳坠、璎珞、挂件、镯子、手链、戒指……新品款式陆续出现在夏记银楼中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孤品价格昂贵销路却非常好。一开始他们的顾客主要是豪商的外室青楼的红倌人到后来檀州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若没有一两件“夏记”首饰都走不出去见人。 及至羊护出现在檀州城羊氏珠宝行的老掌柜孙文良辗转来投见到少东家老泪纵横不惜老朽余年为夏记打点生意。羊氏的名头虽响毕竟沾染上东海派人言可畏一时也洗不净孙文良屈居顾伯阳之下轻易不露面暗中招揽当年的老伙计打通旧门路将夏记的珠宝首饰行销河北三镇生意越做越大。 继孙文良之后又有几名做药材生意的老伙计为人排挤赶来投奔少东家有现成的炼药堂长老在夏荇顺水推舟做起药铺生意隔三差五施舍些散药不求有多少盈利但为天龙帮挣个好名声。 生意越做越大钱财源源不断流入夏荇手中他毫不吝啬花大手笔上下打点长袖善舞重立天龙帮很快就脱颖而出渐渐引起饮马帮的注意数次上门寻麻烦都被他从容化解夏荇夏帮主的名头在檀州城不胫而走。 夏记银楼对天龙帮至关重要顾伯阳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年纪轻轻就熬出了白发然而令他备受打击的是夏荇竟做主将夏芊嫁与卧病在床的羊护结成郎舅之亲。顾伯阳饮下满满一杯苦酒从此沉默寡言专心致志打点银楼不再做非分之想。 夏芊才是天龙帮崛起的关键顾伯阳看似风光实则是个充场面的样子货其重要性只 怕还不及隐于幕后的老掌柜孙文良。他长年在银楼起居对羊护所知甚少更因为夏芊的缘故连打听都懒得打听只知道他重伤不起将人参首乌当饭吃迟迟不见好转。 弄清了这一点安莲花将目光投向夏芊但这位初为人妇的夏小姐极少出门要将她掳去倒不是件容易的事天龙帮内有一神秘高手号“一清道人”据说剑法了得打遍檀州无敌手她虽不惧却也不远自作主张打草惊蛇还是等师尊到来后再定夺。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这短短数日内天龙帮已然盯上了她。 这一日萝菔道人前往天龙帮拜访羊护以赵荥所赠野山参为主药开出一张君臣佐使的良方将野山参的药力发挥到淋漓尽致没有丝毫浪费。但对魏十七来说这张药方纯属鸡肋野山参早已落肚为安转眼为血气炼化药力涓滴不剩。 不过赠方只是借口萝菔道人此行另有用意拐弯抹角打听了几句见对方不露口风主动提出要与他论一论道法。萝菔道人虽是散修出身却得了前辈高人留下的传承道法宏大不以斗战见长在魏十七跟前犹如三岁小儿随手一拨弄就跌了个满嘴泥试探不出对方深浅。 萝菔道人毫无愠色转而与魏十七密谈良久彼此同为散修自当相互扶持抱团取暖他猜到魏十七所需之物无非是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他手头虽没有却知晓哪里能找到。此等宝物但凡出世多为仙城门派所夺单凭他一人难以染指故此找上魏十七打个商量问他有没有兴趣掺上一脚火中取栗从仙城修道士口中夺食。 魏十七微一沉吟问及详情萝菔道人笑而不答显然他若不愿加入就此作罢当他什么都没说。他看得很准魏十七肉身为道术重创几近崩溃俗世药物的效用微乎其微唯有仙丹灵药才能救治他没怎么多犹豫便立下道誓答允与萝菔道人联手取宝。 有道誓约束萝菔道人放下心来这才透露了内情。原来萝 菔道人素来与丹霞子、铁岭生、杜玉娘等几个散修交好彼此相互提携互通有无偶然听丹霞子说起栖霞山三茅峰顶忽生异状闹出偌大的动静恐是妖物作祟赶去一看祖师祠堂中禁制为人所破山腹之中空空如也只留下些许妖气。丹霞子担心有大妖趁机脱逃为祸人间找到栖霞派弟子打听了才得知原来天龙帮少帮主一行从栖霞山经过害了“铜龙”江伯渠闹出这一通事端来罪魁祸首却是华山派的弃徒羊护。 丹霞子道行虽浅于符道颇有造诣一眼看出三茅峰顶的禁制乃上古修道人所留破得干净利索如刀切豆腐赞叹不已。萝菔道人听其所言留上了心恰好铁岭生发现了一处墓穴遗迹邀众人联手一探丹霞子细细看过墓中禁制年代久远手法高深非仓促可破自承力所不逮。萝菔道人想到了羊护辗转打听到他的下落自告奋勇前往河北三镇邀他前来相助。 探墓寻宝魏十七自然乐意走上一遭说不定是机缘所在只是他肉身糟糕透顶不利于行须得向他预支上一些丹药待探墓有所获再酌情补偿一二。萝菔道人略加思索做主答应下来他自去与铁岭生等商量凑上一凑百日之内回转檀州然后再动身同往那处遗迹。 二人约定了接头的细节届时如萝菔道人脱不开身自有人携信物来檀州将丹药付与他魏十七艺高人胆大根本不在意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丹药也罢毒物也罢血气一转尽数化作资粮多多益善。 离开之时恰逢顾伯阳来取夏芊绘制的首饰图样萝菔道人与他擦身而过嗅了嗅不觉哑然失笑转头送了魏十七一份小礼有人在顾伯阳身上动了手脚迷心丹的气味旁人只当狐臭他绝不会弄错。 天龙帮的事自有夏荇操心魏十七让夏芊传个话留下顾伯阳问个仔细便不再过问。待到入夜时分夏芊回到屋内脸色有几分古怪犹豫道:“确实有人盯上了天龙帮似乎是……华山派的弟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一日为师 周轲携门下弟子一路北上数日后来到檀州城路过一家象山老店找到安莲花留在墙角的暗记如孩童乱涂乱画潦草仓促单圈加一箭头竟是事先约定的大凶之意。周轲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将暗记抹去心中着实担忧又觉得不可思议安莲花乃是他的嫡传大徒弟天生神力虎背熊腰寻常三五个男子近不了身一手云台剑法更是出神入化落雁峰三代弟子中也唯有那横空出世的郭传鳞方可与之相提并论。若是连她都悄无声息折在了这里天龙帮的水到底会有多深! 周轲沉吟片刻终究放心不下安莲花命门下弟子先去象山老店开房歇脚等他回转再作安排。目送他们踏入客栈周轲提一口真气沿着箭头所指方向匆匆而去行不片时又找到一处暗记这次是双圈加箭头十万火急之意竟指向城门之外的荒山野地。 关心则乱周轲毫不犹豫出得檀州城步入北地荒原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展开轻功倏忽掠出数里隐隐听得前方树林中有呻吟之声心中之一动脚步微顿旋即绕了大半个圈子小心翼翼靠近去略一窥探顿时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却见安莲花被吊在空中双手紧缚举过头顶脚尖离地半尺沉重的身躯压得树枝“吱嘎”作响一道人立于树下手持一柄明晃晃的利剑漫不经心刺上一剑鲜血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尘土中。 周轲哪还不知这是个陷阱是个圈套然而他又怎能眼睁睁弃下安莲花不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华山归藏功反手握住剑柄身形化作一抹黑影疾驰而去剑光骤然一闪蓦地炸将开来化作万点寒星不知落于何处。 一清道人根本不与对方纠缠扭腰闪在安莲花身后伸手将她一推安莲花五大三粗壮实如男子身不由己向前荡去将寒芒尽数挡下无一能威胁到他。周轲等的就是这一刻归藏功瞬息催发道极致寒芒骤然收拢长剑从安莲花胸腹刺入后背穿出避开脏器直插至没柄剑尖蓦地吐出一道蒙蒙剑芒。 一清道人猝不及防勉强提起秋冥剑招架眼看难逃开膛破肚之厄一道暗劲将他推倒在地。一清道人顺势懒驴打滚右手小指早被剑芒无声无息削落血如泉涌胆气一落千丈武学登峰造极所能攀上的至境莫过于此他只是东海派弃徒又兼身为男子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一样未学到如何能与对方匹敌! 周轲一剑逼退对手毫不犹豫收拢归藏功长剑随之退出安莲花胸腹左手捏成兰花之形连点数下劲力噗噗破空封住穴道剑伤处流血顿止。他圈转长剑一击斩断绳索接住安莲花的身躯将她轻轻放倒在地又点了后背数处穴道暂时稳住伤势。 一清道人拾起断落的小指脸上露出坚忍之色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他将断指塞进嘴里直着脖子硬生生吞下肚去这才撕下衣襟包扎伤口。周轲眯起眼睛剑光吞吐不定正待斩草除根痛下杀手忽然心中一凛缓缓转过头去却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轮椅上慢吞吞站起身来扶着树干艰难地踏出半步。四目相投周轲不觉皱起眉头是羊护还是郭传鳞一时竟有些恍惚。 魏十七打了个手势一清道人一溜烟远远避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连耳朵都堵起来求个心安。安莲花昏迷不醒四下里再无外人周轲涩然道:“原来……你还活着……”毕竟师徒一场相处多年他对羊护容貌了如指掌眉眼有七八分相似还瞒不过周轲。 “是啊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事到如今小师叔还不知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人吗?” 周轲手脚冰冷沉默良久方才叹息道:“知道了又能怎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若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来吧!” 魏十七微微摇首指了指安莲花道:“我已不是华山弟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为仇雠就当杀个干干净净。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带了徒弟离开檀州城放你们一条生路。” 周轲虽觉得刺耳却并未反驳他打量了对方片刻谨慎道:“听闻你已是修道人?” 魏十七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周轲道:“掌门师尊在扬州城遇到‘铜龙’江伯渠和他的徒弟阿沐听说你在栖霞山三茅峰上露了一手道术不过谁都不信。” 魏十七道:“那么你信不信?” 周轲目视他良久终是放弃了试探的念头摇首道:“若你是羊护我说什么也不信但你不是他……掌门师尊在找你奉了仙城华山宗上使之命……纸是包不住火的不论你放不放我走迟早会暴露的到那时……到那时……” 魏十七淡淡道:“到那时厉轼会找上门来李希夷也会找上门来。无妨我在檀州城等着他们若是来了就永远留下吧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新仇旧恨刻骨仇恨周轲心中微寒郭传鳞不知从哪里得了传承修得道法敢夸下海口井底之蛙哪里知晓华山宗的厉害!他有意提醒几句转念一想多劝也是白费口舌对方定不会领情当下摇了摇头弯腰抱起安莲花掉头而去。 魏十七坐回到轮椅上静静寻思了片刻提气唤回一清道人命他推了轮椅出林而去行出数里之遥上得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回转檀州城。天龙帮上下如临大敌当日围攻安莲花伤了不少人手全靠一清道人暗中偷袭好不容易才将其拿下也幸亏安莲花心存仁厚没有下狠手伤者最多缺胳膊少腿没有性命之虞。 不过歪打正着安莲花此举也保全了自己的小命魏十七不是老好人擒下她只为逼问内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剩下的两颗迷心丹正好用在她身上问完了话是杀是放全在一念之间。放过周轲放过他的徒弟偿还了恩情剩下的就是仇恨了。杀不完的仇人头饮不尽的仇人血既然占用了郭传鳞的肉身快意恩仇才能心情通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眼前忽然一亮 周轲在涿州城截住江上柳焦百战一行费尽口舌犹未能打消这位“大师兄”的执念说一千道一万他仅凭羊护几句话就自行退却于情于理终究说不过去至于他的大徒弟安莲花是先遭天龙帮围攻后有一清道人偷袭才败下阵来这反倒坐实了对方无有高手坐镇。 周轲见说服不了江上柳暗暗叹息只能退而求其次若要再闯檀州城他师兄弟四人勉力为之三代弟子就不要掺和在内了。江上柳略加思索也觉得小师弟此言不无道理安莲花乃三代弟子中的翘楚兀自在檀州城铩羽而归羊护看在合川谷同门的情分上才放而来她一马若多几个落在对方手里投鼠忌器反而束手缚脚。 江上柳等守候了三五日待燕平芜一行来到涿州留下安莲花看顾三代弟子江、焦、燕、周师兄弟略一合计联袂北上去往阴云密布的檀州城。周轲是抱着悲壮的心情随三位师兄同行他们并不知晓在檀州城等着他们的不是羊护而是郭传鳞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为此在临行之前他将一物交给安莲花郑重其辞叮嘱她若他们一去不还杳无音讯就将此物交给掌门师祖听他定夺。 周轲向来与李一翥亲厚羊护又在合川谷修行多年掌门师尊对这个小徒弟不无猜忌故此将重任交托给江上柳由他全权处置。江上柳并非愚昧莽撞之人小师弟的告诫他其实是听了进去只是另有所恃才执意北上捉拿羊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华山派千里迢迢潜入河北三镇扮行商扮镖师扮豪客其实早落入有心人眼中窥破了行迹。饮马帮莫州分舵舵主纪刚收到总舵的传书帮主潘行舟含蓄地指出他办事不力任由华山派弟子往来于范阳镇如入无人之境未能有所警惕查清彼辈一路北上意欲何为如果他继续尸位素餐总舵将另派得力的人手接替他的位置。 纪刚并非对华山弟子的异动一无所知但他心存忌惮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要不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 他们来去。他反复核对笔迹印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又捧着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揣摩帮主的微言大义额头上冷汗涔涔没想到帮主竟如此严厉不容他装糊涂蒙混过关。 饮马帮在范阳镇设有莫州、平州、营州三处分舵平、营二州远在东北华山派一行又是延瀛洲、莫州、涿州一路北上的纪刚难辞其咎心慌意乱下他唤来兄弟“玉佛手”纪佑商议对策。 纪佑思忖良久眼前忽然一亮语出惊人。 据眼线提供的消息华山弟子在涿州逗留了数日而后分成两拨一拨四人去往幽州另一拨九人留在涿州纪佑大胆猜测幽州只是路过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毗邻边境的檀州城。华山派有什么根脚?中原大派执白道牛耳背后有仙城撑腰驰援储君拱卫京师。檀州城有什么势力?天龙帮夏荇羊护——听说那羊护曾是华山外门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重归师门亦顺理成章。 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京师指向储君指向镇远将军邓朴。胡人败退轻易不敢南下天下百姓额手称庆人心所向邓朴得以腾出手来对付河北三镇消除藩镇隐患他擅长局外落子范阳镇地盘最大兵力最弱勾结天龙帮作乱火中取栗事半功倍!帮主当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严令莫州分舵不得懈怠任由华山弟子为所欲为。 当今之计上上策莫过于尽遣好手埋伏于檀州城外假扮盗贼截杀华山派将潜在的危机扼杀在摇篮中。 纪刚一拍大腿顿时豁然开朗天龙帮占据檀州城羽翼渐丰夏记银楼的生意已进入妫州、幽州、蓟州地界崛起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他看得眼馋数次遣人上门找麻烦都石沉大海。一旦勾搭上华山派这条大船得其鼎力支持纪刚再也不能动他们半根汗毛即使是帮主潘行舟也会对天龙帮忌惮三分到那时潘帮主迁怒于人他就只能乖乖地卷铺盖走人。 纪佑自以为是想当然纪刚人云亦云没主见两个臭皮匠越商量越离 谱偏离真相十万八千里还一条道走到黑决定赶在华山弟子进入檀州前抢先一步将其截杀。伏击的最佳地点莫过于檀州城外的黑柳河黑柳河水宽浪急方圆百里只有一座彭光桥是北上的必经之路以逸待劳万无一失。 为了在潘帮主跟前挣回脸面纪刚召集起莫州分舵的好手精锐尽出星夜兼程赶往檀州沿途派出眼线打探对手的行踪得知他们才刚经过幽州恰如纪佑所料过城而不入马不停蹄连夜赶路直奔檀州城而来。 然而一场意料之外的骤雨打乱了纪刚的计划。 彤云密布天色阴霾檀州城被雨水洗刷一新灯火如稀疏的星辰偶有早起的行人撑着油纸伞脚着钉鞋冒雨走在湿滑的青石上给寂寥的街道平添几分生气。 城外的荒野想必是一片泥泞不利于行不知他们能不能及时赶到——纪刚烦恼地搔搔头将伏击的步骤又推演一遍。午后动身假扮流窜打劫的盗贼埋伏于彭光桥北的土丘后黄昏时分偷袭对手以众凌寡毁尸灭迹成功的几率当在九成以上可他为什么会有不详的预感? “大哥时间还早喝杯酒多眯一会养足了精神再出发。”纪佑为他斟上一杯冷酒劝了几句。 纪刚将酒一饮而尽抹抹嘴道:“不成通知弟兄们即刻出发。” “雨后路不好走有眼线盯着呢他们八成在哪里避雨黄昏前到不了彭光桥。” 纪刚心神不宁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妥摇首道:“城外雨大水大荒山野地的也不知境况如何早些去看看就怕出什么意外保不定连桥都冲塌了!” 纪佑不以为然口中却道:“大哥说的极是我这就去知会一声。” 半个时辰后纪刚纪佑一行从南门出城间道赶往彭光桥为了避免惊动外人他们没有骑马而是三三两两徒步而行缩头缩脑消失在雨雾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风紧扯呼 纪刚做得莫州分舵的舵主见事多了总有几分见识果不其然道路被雨水冲垮落足处泥泞不堪一步三滑轻功再好也施展不出黑柳河河水暴涨浪急如箭浑浊的水面距离彭光桥不足半尺四下里雨雾蒙蒙望不见人影。河北三镇毕竟只是边镇出得城池便是荒山野地远不能与中原相提并论但就是这么一片荒芜之地还有人念念不忘不肯放手。 一行人在泥水中跋涉狼狈不堪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彭光桥北打着唿哨聚拢到一处浑身都湿透了又冷又累。纪佑也觉得不妥皱起眉头极目眺望远远望见一个林子便向纪刚提议避一避雨坐定了喘口气歇歇脚。 一早出城徒步跋涉眼下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也该吃点东西充饥纪刚从善如流命纪佑先领了两个好手过桥去打探消息自己招呼手下的弟兄往林子而去堪堪走近半空中云散雨消天光大亮一道道阳光洒落地面晃得眼睛都睁不开。 众人挑了个半干的草窠坐定抓紧时间吃些干粮垫底彼此传递酒葫芦喝几口烧刀子解乏取暖。纪刚松弛下来就着冷牛肉啃了两个馒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众人见状不再低声说笑行动亦蹑手蹑脚生怕吵醒舵主耽搁他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偏西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脚水一脚泥踢踢踏踏一人朝树林拼命挥动双手嘴型开合偏又不敢发生声音。众人面面相觑有个机灵的小伙子忽然醒悟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将舵主唤醒纪刚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心头猛一跳忙招呼手下往彭光桥掩去。 果不其然纪佑匆匆赶来华山派一行竟不顾道路泥泞冒雨连夜赶路比预计提前了一两个时辰到达黑柳河人困马乏眼看就要冲过彭光桥正是他们伏击的好机会!纪刚整个人清醒过来眯起眼睛注视着河对岸的几个小黑点右手握拳举过头顶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握刀的握刀张弓的张弓全神贯注等候舵主一声 令下。 江上柳一行途中遇到大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没个躲避处只能快马加鞭继续赶路待到雨止日出黑柳河已遥遥在望胡乱吃了些干粮充饥没怎么多歇脚打算一气走完剩下的路程进了檀州城找家老店安顿下来喝点热酒烫烫脚解乏。没想到马匹才到河边忽然停了下来焦躁不安逡巡不敢上前。 江上柳下马一看大雨过后黑柳河水面暴涨彭光桥就像是漂浮在波浪中随时都会被急流冲垮。他沉吟片刻撕下衣襟蒙住马/眼牵着缰绳徒步过桥。水声嘹亮雾气弥漫师兄弟四人相隔数尺一边安抚坐骑一边缓步而行过了彭光桥才将蒙眼的布条解开。 焦百战蓬头垢面像个山野鄙夫嗅觉如野兽般敏锐才一过桥就察觉到空气中有异样的气息他鼻翼张翕两道浓眉绞在一处扭头朝不远处望去。“嗖——嗖嗖——”利箭破空声接连响起江上柳等虽觉意外却从容不迫提剑将箭只一一拨开身后坐骑惊慌失措挣脱缰绳四散奔跑被乱箭射中哀嘶着滚落黑柳河中。 纪刚伏击对方之处在彭光桥北的土丘后先发乱箭射上一波没想到箭只射尽射手脱力也没伤到对方半根毫毛只射杀了几匹脱缰的疲马他深感不安正待招呼手下并肩子上焦百战手持长剑一马当先杀入人群招招见血瞬息已诛灭三人。 近在咫尺纪刚看得非常清楚死的三人一伤在脐一个伤在腋一伤在腰俱是一剑毙命干净利索没有多使半分力气。华山弟子果然剑法了得他只能亲自出手。 纪刚虽没什么主见却能独当一面坐稳莫州分舵舵主之位一来他有个好兄弟“玉佛”纪佑颇有头脑虽有异想天开之嫌比起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莽粗汉不知高明了多少二来他手上的功夫着实了得在饮马帮中能挤进前十之列算得上是把好手。纪刚坐镇莫州这些年遇到的对头不在少数但凡蠢笨的逃不过纪佑的算计聪明的 又顶不住纪刚的双股短叉故此潘行舟虽有不满却最多板起面孔敲打一二始终没有把纪刚换下来。 双股短叉属于偏门武器江湖中并不常见招式诡异对敌总能占到一些便宜。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焦百战的手臂仿佛没有骨头长剑能从任何一处刺出神出鬼没纪刚使出浑身解数直到第十四招上才锁住剑身。 一声惨叫近在耳旁纪刚略有分心焦百战将剑一搅已从双叉内脱出心中微有些焦躁这些年没怎么练剑手头都生疏了区区一个劫道的小贼纠缠十多合还不能拿下却让华山弟子的脸面往哪里搁去! 焦百战是华山掌门厉轼的第三个徒弟与师妹冯笛情投意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出了玷污失身那档子事婚事当然告吹焦百战也大受刺激隐居落雁峰后山朝夕与猿猴为伍轻易不露面连冯笛死在扬州的消息都不能触动他。 这次天京告急华山派精锐尽出驰援储君焦百战原本不想去然而师命难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走上一遭。离开落雁峰见识了民生艰辛胡汉血仇他才幡然醒悟世界是如此之大岂可轻抛有用之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骑最野的马喝最烈的酒放浪形骸快意恩仇。 多年的消沉在他身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焦百战正当壮年剑法却不进反退连燕平芜都有所不及此番与纪刚交手僵持不下迟迟未能抢得先手他愈发性急不顾一切连施险招。纪刚却不愿与他搏命两柄双股短叉紧守门户且战且退骇然发觉己方的死伤惨重一个接一个倒下久经杀阵的硬点子在华山弟子剑下不堪一击。 “玉佛”纪佑一颗心如堕冰窟眼睁睁看着三道剑光纵横决荡如收割麦子一般将饮马帮莫州分舵的好手一一放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终于按捺不住惊恐颤抖着声音叫道:“大当家大当家的……风紧扯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地狱无门你自投 纪佑的退缩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纪刚挥动双股短叉奋力将长剑荡开脚底抹油倏忽后掠数丈。剑长叉短焦百战追之莫及只能冲着一干小杂兵痛下杀手纾解胸中愤懑。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临近尾声连“玉佛”纪佑都被江上柳一招脱手剑击杀侥幸逃过一劫的只得寥寥数人。 周轲逐一逼问活口连问三四人终于碰到软骨头自承是饮马帮莫州分舵舵主纪刚的手下奉命伏击来敌个中缘由一概不知。周轲闻言胸中忽然一松不是天龙帮就好得罪了谁都不要得罪羊护死了这许多人动静非小他们是万万进不得檀州城了一场弥天大祸消散于无形便是江上柳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江上柳显然也想通了这一节亲自提剑一一灭口脸色阴沉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犹豫的当儿忽听得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举目望去纪刚竟去而复返鼻青眼肿满脸淤血如发怒的雄狮一般恶狠狠扑上前来。焦百战正中下怀挺剑上前与其战作一团这一番交手纪刚奋不顾身以命搏命竟压得他落在下风令他心中暗惊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 周轲心中打了个咯噔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山丘之后一清道人推着轮椅缓缓上前其上坐了一人膝上横置一剑正是不久前放他一条活路的郭传鳞目光冷冷投向他们就像望着几个死人。 江上柳眯起眼睛打量了半晌向周轲问道:“师弟此人可是你门下的记名弟子羊护?” 周轲涩然道:“是也不是。” 江上柳回错了意以为小师弟意指羊护已被逐出合川谷不再是华山门人没有留心言外之意。他右手缩入袖中紧紧扣住一物谨慎道:“燕师弟你将这叛徒拿下莫要伤了性命。”燕平芜答应一声持剑上前去周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江师兄此人道术了得不可力敌!” 江上柳置若罔闻要么是根本 不信他所言要么是用燕平芜试探一二周轲暗暗叹息心底腾起一阵绝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郭传鳞杀闵仲椿杀“铁龙”宋点何等心狠手辣今日一战只怕凶多吉少。 燕平芜稍一踌躇不见师兄言语催动轻功足不点地飞身扑去长剑嗡嗡颤抖剑尖晃出点点寒芒飘飞如流萤将对方笼在剑势之内。一清道人眼观鼻鼻观心推着轮椅继续前行燕平芜一咬牙虚招化作实招剑光一凝直刺他胸腹要害。 这一招攻守兼备暗藏杀机隐含了七八个变化燕平芜深信小师弟武功眼光留了几分力只道纵不能克敌亦可全身而退哪知对方将膝上剑鞘一拍一柄利剑脱鞘飞出只一掠便将他连人带剑斩为两截尸身倒在血泊中手脚兀自不停抽搐。 魏十七伸手接住毒龙剑缓缓抬起眼眸平静如水无情亦如水。周轲一颗心顿时拔凉这不是凡俗的武功却与飞剑有几分相仿最惨烈的结局最深沉的噩梦一时尽到眼前他又该如何是好?纪刚呼呼喝喝奋不顾身与焦百战缠斗不休二人呼吸沉重气力渐衰身上鲜血飞洒兀自以伤换伤谁都不肯退后半步。 轮椅碾过尸骸碾过鲜血一步步逼近来周轲望了师兄一眼却见他衣袖微微颤抖那一剑翩若惊鸿稍纵即逝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剑法练得再登峰造极又如何挡得住道法飞剑?江上柳幡然惊醒右手挥出将掌心之物猛地掷将出去浑身精元仿佛被此物生生夺去小半刹那间老了二十载腰背佝偻鬓角斑白脸上多出无数皱纹。 一枚拇指大小的骷髅头脱手飞出骤然凝滞于空中微微一颤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涨至栲栳大小眼眶中燃起两团阴火下颌骨“咔咔”开合鬼哭狼嚎绕着魏十七作势欲扑。周轲大吃一惊鬼气森森定是旁门左道师兄如何会这等邪术?是了是掌门师尊留与他的保命手段!周轲蓦地记 起大师兄李一翥难不成他是撞破了师尊修炼邪术才被杀人灭口的?师尊他……他……莫非…… 毒龙剑再度出鞘一道精魂来回游动摧枯拉朽将骷髅头一一斩破剑啸绵绵不绝穿云裂帛响彻四野。魏十七伸手一指毒龙剑作势欲去彭光桥下“哗啦”一声水响华山掌门厉轼手持“太岳神剑”踏水而出头戴铁冠身着道袍胸前挂了一串骷髅佛珠俨然是一左道邪修。 周轲目瞪口呆师尊竟然是修道人身怀邪术藏身于黑柳河中隐忍不发坐视燕师兄被郭传鳞飞剑分尸一切都乱了套他脑中混乱不堪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只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喃喃自语道:“华山派完了……” 毒龙剑悬于空中蓄势待发厉轼如临大敌沉声道:“你究竟是谁人?” 魏十七将剑诀一引毒龙剑破空飞出杀伐凌厉朝空无一人处斩落却听有人“咦”了一声妖气冲天而起一道耀眼的刀光炸将开来与毒龙剑硬拼一记竟僵持不下。虚空如水波荡漾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血水中虎首人身渊渟岳峙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目中流露出犹疑之色。 江上柳后背冷汗涔涔一步步向后退去厉轼随手撤下胸前一串骷髅佛珠扬手一撒骷髅头四散飞舞嘎嘎作响眼孔之中飘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嗅到生人的气息如癫似狂直扑血肉之躯。可怜江上柳周轲焦百战纪刚都是练武之人血气旺盛被厉鬼钻入体内什么剑法气功都无济于事颓然倒地不起转眼只剩一具干瘪的白骨皮囊。 厉轼要杀人灭口杀得都是他的亲传弟子魏十七袖手旁观也不阻拦。眼前一幕似曾相识他顿时记起葛岭镇赤龙镖局的旧事颔首道:“原来是你!” 那虎首人身以白虎刀气抵住毒龙剑的大妖正是沧岭虎妖封使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虎啸龙吟 人生的因缘际遇变幻莫测就像花瓣从枝头飘零有的落在美人发髻有的落在淤泥粪溷有的随波逐流有的碾压作尘此一时高高在上志得意满下一刻魂飞魄散尸骨不全。江上柳没想到师尊会杀人灭口周轲隐隐想到了却不想这一日来得如此早如此突然一片忠心转眼落空。 封使君看在眼里暗暗惊诧于厉轼的果决和狠辣心中存了警惕之意。 得李希夷所赐封使君炼化了一道西方白虎精魂凝结法相练成白虎刀气按照所立道誓当为其效力百年故此当李希夷命他随厉轼前往河北三镇对付一个潜在的大敌封使君只得中断修炼到人间奔走一番略尽绵薄之力。 厉轼心思缜密种种蛛丝马迹汇拢在一起大胆推测天龙帮羊护乃冒名顶替其人真实身份十有八九是李一翥的徒弟、青城派余孽郭传鳞。羊护也罢郭传鳞也罢封使君一开始并没将放在心上直到他一剑将其从虚空中逼出白虎刀气竟奈何不了对方这才觉得棘手。 毒龙剑倒飞而回落入魏十七掌中嗡嗡作响似乎心存不忿。上古大妖孱弱不堪沦落为剑中残魂也就罢了倾力出手竟被区区一头妖虎迫回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魏十七伸手按住剑脊止住刺耳的嗡鸣目视封使君出言道:“可是李希夷命你来的?” 封使君闻言心中打了个咯噔试探道:“尊驾识得李仙子?” “缠绵病榻不利于行就是拜她所赐……”魏十七垂下毒龙剑剑尖点落在血水中毒龙精魂得其应允张口一吸将血肉精元一扫而空遍地尸骸化为灰烬。口中食被生生夺去飞舞空中的厉鬼顿时勃然大怒不待厉轼驱使嚎叫着扑向魏十七。 魏十七提剑虚斩妖力宣泄而出一击之下将数十厉鬼尽数灭杀徐徐道:“当日在外域的一剑之仇须得百倍偿还李希夷既然不敢来就先落在你身上算作利息吧!” 厉轼伸手召回骷髅头才入掌中便 四分五裂骨粉从指缝间窸窸窣窣飘落无一幸免。他脸色微变心知错估了对方的实力李希夷从未提及外域之事那郭传鳞竟接了她一剑安然脱身今日幸有封使君同行单他一人是送上门自寻死路! 封使君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却见对方提起毒龙剑朝自己一剑劈来心中的惊恐如山洪暴发却又不知应在何处。他五指一紧吐气开声白虎刀气由虚化实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长刀精芒吞吐不定迎着剑光一刀劈落一声巨响虎啸龙吟刀气四散崩解倏地收拢于头顶化作西方白虎之形杀伐戾气充斥天地。 法相神通原本就是妖魔所立魂相合一铸就身外之身才是法相的本来面目田嗣中、蒲道人之辈以煞气凝聚法相取其不死不灭走的是取巧之途高下判若云泥。封使君这一具白虎法相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凌驾于本身之上他道行不足生怕神魂受法相反噬不敢怠慢捏定法决镇下心神起心意一催白虎挟无尽刀气凌空扑向魏十七。 魏十七曲指将毒龙剑一弹精魂飞将出去显化为毒龙之形遍体鳞甲头生双角脸上三对狭眼威风固然威风却如风中之烛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白虎法相与之争斗数息刀气破灭万物精血转眼消耗一空毒龙怒吼一声身形溃灭一道精魂投入剑内。 魂器乃杀伐之器须以精血供养魏十七从未花心思祭炼此剑争不过白虎法相亦在意料之中。眼看刀气滚滚压落他伸手一挡掌心裂开一道缝隙血光匹练般卷去刀气顿如雪狮子向火排荡消融无一近身封使君费尽心力炼化的西方白虎精魂被血光一口吞噬。 顷刻之间法相崩解封使君如遭雷击头疼欲裂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伏低身躯妖气失去控制现出了原形。厉轼见势不妙翻身投入黑柳河中不借水遁反一头扎入淤泥深处借土遁远走高飞。血光倒卷而回没入魏十七体内血气炼化精魂源源不断反哺肉身一股股热流在体内涌动堪比无上灵药。 魏十七缓缓站起身来举步迈向封使君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瘫倒在地无力地咆哮着心中悔恨无以复加。“跟错了人就是这等下场……”血光再度宣泄而出将封使君肉身魂魄尽数吞没。 毒龙精魂捶胸顿足垂涎三尺封使君这等好物从头到脚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一口叫老爷好生难受!转念一想身上又有些发冷“跟错了人”云云貌似有感而发实则是敲打自己吧!毒龙打了个寒颤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乖乖伏于剑中不敢再心存怨怼自称老爷。 封使君乃是实打实的得道大妖肉身魂魄妖力完好无损得此大补之物魏十七终于可以丢开软榻轮椅了心情着实畅快。他拂动衣袖卷起一道劲风将尸灰卷入黑柳河中抹去一切痕迹哈哈一笑朝檀州城大步行去。 一清道人痴痴呆呆推着轮椅紧随其后檀州城遥遥在望他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浑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抬眼见羊护衣袖飘飘行走在前心中先是一怔旋即大喜将轮椅随手撇在一旁匆匆追赶上前。 “羊先生你的伤……”一清道人小心翼翼问道。 “养了这么多日已经无碍了。” 一清道人甚是乖巧没有多问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羊先生回复如初便是天大的好事。栖霞山中一场奇遇激起了他的野心和渴望一清道人还指望跟着他修仙合道长生不老眼下游戏人间种种只是小小的考验绝不能犯傻错失了仙缘。 夕阳西下霞光似锦檀州城仿佛镶上了一道柔和的金边城墙街道商铺行人沐浴在一派祥和安宁中。守城的老兵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他认识羊护知道他是天龙帮的头面人物河朔羊氏唯一的继承人随便拔根毫毛都比他的腰粗万万得罪不起。 青石长街的尽头夏芊遥遥望着魏十七以手掩口惊喜交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凛冬将至 华山掌门厉轼借土遁逃离檀州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急急乎如漏网之鱼马不停蹄逃到幽州见没人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他终有些疑神疑鬼生怕对方动了手脚当即找一家客栈丢下十两纹银要了一大桶热水脱得赤条条上下里外刷了个干净唤上全新的行头胡乱吃了些东西旋即投蓟州而去从海路辗转南下远离是非之地。 这一路逃亡一路回想厉轼终于明白李希夷为何如此反常隐于幕后不露面她这是破天荒对郭传鳞心存忌惮不愿与之正面为敌。哈哈他可以肯定郭传鳞已死魂飞魄散只留一具肉身被什么妖孽老鬼附体夺舍还冒了羊护的名头在河北三镇搅风搅雨图谋不轨。不成他要明哲保身躲得远远的此生再不踏入河北三镇半步这是血淋淋的教训一想起就后怕不已。 走了一条漏网小鱼魏十七并没有放在心上比起区区一个邪修封使君吸引了他的注意吞噬虎妖得到的好处就算一百个厉轼也抵不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希夷失算了遣封使君前来试探他的底细却平白送上一份大礼她若知道其中的原委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 连着好几天魏十七心情都很好一清道人趁机提出希望能拜在他门下求仙问道修一个长生不好。魏十七也需要有个人为他奔走当下将一点血气种在他心窍深处传他一些搬运血气的粗浅法门看他能修炼到哪一步。 一清道人如获至宝依照魏十七所言出城去往无人的荒山野地挑气血旺盛的猛兽强忍着恶心生吞血肉孜孜不倦搬运血气自觉气力渐大精气旺盛显然这法门颇有效用。一清心中清楚魏十七也没有讳言这是旁门左道不是玄门正传但他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吗?羊先生愿意指点他修炼已是天大的恩惠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到底。 波澜尚未掀起即被魏十七一手抚平一夜之间饮马帮莫州分舵沦为笑柄赵荥吃了一颗定心丸全力扶持夏荇与潘行舟打擂台。出乎意料潘行舟竟忍下了这口气匆匆遣一亲信赴莫州收拾残局 偃旗息鼓韬光养晦这反倒引起了赵荥的警惕。 忽忽过了月余萝菔道人回到檀州城径直拜访天龙帮与魏十七密谈片刻又飘然而去。夏荇心生好奇这萝菔道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究竟在忙些什么?不待他发问魏十七便告诉他萝菔道人约他去往一处寻求机缘三日后动身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转檀州城之事一时是顾不上了。 夏荇心中打了个咯噔这些日子他与赵荥反复商议推测潘行舟下一步的举动现下终于明白了他在等等羊护离开檀州城等天龙帮少了这一根定海神针。凛冬将至风雪来袭天龙帮只是赵荥手中的一把刀随时都会丢开去光靠他一人如何担得起这风险?他沉默良久艰难地开口道:“妹夫……能带夏芊一起走吗?” 魏十七断然回绝道:“仙凡殊途她去不成。” 夏荇叹息道:“怕只怕潘行舟趁机来袭饮马帮在河北三镇的势力极大又是地头蛇檀州城待不下去只能逃往胡地了。”天龙帮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兴旺一朝雨打风吹去叫人怎不懊恼但羊护要走夏荇有什么办法能留住他? 魏十七早有打算将毒龙剑连鞘递到他手中关照道:“潘行舟敢来自有一清道人处置他若抵挡不住你就拔出此剑。” 夏荇眼皮跳动当日在栖霞山他亲眼见“铜龙”江伯渠拔出此剑难不成他要重蹈其人的覆辙。他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道:“拔出此剑化身为妖物?” 魏十七没有否认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他提醒道:“此剑不可轻动每拔一次只得半炷香工夫要耗去二十年寿元。你正当壮年调养得法的话再活四十载不在话下若能撑到我回来可设法为你延寿。” 夏荇哑然失笑将毒龙剑紧紧握在手中笑道:“妹夫既然早有考虑那就早去早回我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也会护得妹子周全!” 魏十七淡淡一笑繁花似锦 烈火烹油若是天龙帮熬不过这一场大劫那就等他回来杀个翻江倒海亲手将这一段因果了断。夏芊叫他一声“夫君”夏荇叫他一声“妹夫”虽是一时游戏人间又岂容他人欺侮。 他朝夏荇略一颔首拂袖而去。 三日后魏十七悄无声息离开了檀州城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天龙帮波澜不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夏荇时刻绷紧了心中一根弦人前不动声色人后却忧心忡忡他没有瞒着妹子将羊护的安排一一告诉她夏芊好奇地摸了摸毒龙剑似乎对自己的夫君信心满满没有半分怀疑。夏荇只得暗暗苦笑饮马帮潘行舟四十年的寿元不知够不够罢罢罢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若事不谐他便豁出性命催动此剑结局如何听天由命! 风起于青萍之末谁都没有想到饮马帮会从夏记银楼下手。 先是老掌柜孙文良忽然失踪后又出现在幽州城公开露面揭露所谓黑幕指责夏记银楼不守规矩以次充好成色不足擅自抬高售价他要求夏记银楼立刻关门整顿接受商会同仁的监督和审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将信将疑正观望之际孙文良被刺杀于街头胸腹连中三刀当场毙命刺客得手后躲入人群说巧不巧崴了脚一瘸一拐被路过的豪侠擒获押入官府自承是天龙帮的执事奉命除奸。 失踪的孙文良是真的露面的孙文良是假的惨死的孙文良是真的刺客是饮马帮的死士一口咬定天龙帮所为数日后惨死于狱中坐实了口供。三人成虎又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夏记银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天龙帮的名声亦一落千丈人心惶惶兴旺的势头戛然而止。 江湖事江湖了赵荥明知是此事乃饮马帮所为也不便插手干涉他暗示夏荇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夏荇思忖再三决定不接潘行舟的招没什么生意夏记银楼也照常开门关门看饮马帮会不会把手伸进檀州城看赵荥是与他共渡难关还是撒手不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太岁头上动土 继银楼之后易廉坐镇的夏记药铺也出了事。 檀州城地处胡汉边境贫苦百姓居多风里来雨里去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多半是忍着捱着实在忍不过捱不过了才上药铺讨几贴药吃。为站稳脚跟收买民心天龙帮时不时施舍些驱寒镇痛的散药供百姓取用。没想到有一户挑夫人家父女二人相依为命那挑夫前一日干活淋了雨生怕病倒了耽搁生计便去夏记药铺取了些散药回家煎了浓浓一碗临睡前灌下肚结果半夜疼得口吐白沫满地打滚没挣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女儿嚎啕大哭眼肿成桃子披头散发上报官府仵作验尸挑夫是肠断而死药渣中验出钩吻也就是俗称的断肠草。 捕快当即查封了夏记药铺当着易廉的面从散药中挑出断肠草坐实了庸医害命的罪行一时间激起民愤民怨暴民冲进药铺打砸抢那捕快却躲在一旁双手一摊做出无辜的神色意味深长。事发之时夏荇正在院中独坐他收到药铺被砸的消息沉默良久并没有慌乱易廉是老江湖了有他在药铺不会有事。 果不其然暴民正趁火打劫之际不小心踢翻了蛇笼数十条毒蛇蜂拥而出咬伤了七八人幸亏不久前才取过蛇毒不致当场毙命。暴民们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推我搡彼此践踏跌破头的摔断腿的扭伤腰的连滚带爬从药铺逃出来。 几笼蛇就消除了一场祸乱易廉手腕老辣不负夏荇所托眼下颇费思量的是潘行舟已连下二子他该如何应招才好。 赵荥的态度十分暧昧据夏芊推测魏博节度使钱知微通过范阳节度使赵鞠向檀州行军司马赵荥施加压力赵荥左右为难继续扶持天龙帮打擂台就落下了口实弃天龙帮不顾威信一落千丈。然而令二人诧异的是仅仅半天过后赵荥便强势插手查清挑夫殒命一事与夏记药铺无关散药中的断肠草是别有用心者所为那挑动/乱民的捕快是饮马帮安插在檀州城的暗子。 潘行舟在幽州城打压夏记银楼敲山震虎赵荥管不到但 檀州城是他的地盘顶着赵鞠的压力也要力保天龙帮不失。夏荇松了口气饮马帮咄咄逼人天龙帮亦非全无还手之力赵荥既然表明了支持的态度也不用他与赵鞠对着干剩下的就交给他来处置吧。不过赵荥的反应耐人寻味他为何如此笃定将筹码全压在自己一边?到头来还是夏芊一语惊醒梦中人赵荥真正看重的并非天龙帮而是站在天龙帮背后的羊护! 药铺的风波还没有彻底平息河北三镇珠宝行的会长向之仁便倒毙在第三房小妾的床上七窍流血中毒而亡一条半尺长的毒蛇盘踞在他裤裆里咬伤了不可描述之物。有头脑的人都知道羊氏灭门后饮马帮帮主潘行舟有意染指珠宝生意向之仁是他一手扶持的傀儡。借孙文良一事攻讦夏记银楼是潘行舟的手笔向之仁充当了急先锋结果天龙帮在他床上放了一条蛇针锋相对换以颜色。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商会很快偃旗息鼓天龙帮的手段如此狠辣不是他们这些生意人得罪得起的何况生意毕竟是生意人的贪婪是没有底限的总有一些胆大的行商偷偷摸摸从夏记银楼进货去除了“夏记”的印戳改头换面流入市场该得的利润也没有少赚多少。 潘行舟注意到卧榻之旁的威胁腾出手来亲自操刀试图吞并羽翼未丰的天龙帮不想被对方从容化解一脚踢到了铁板上这让他重新评估天龙帮的实力。范阳节度使赵鞠阳奉阴违将侄子骂得狗血淋头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举动赵荥好端端当他的行军司马把檀州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饮马帮根本插不进手去。 既然插不进手那就干脆釜底抽薪掀了桌子。 这一日夏芊作丫环打扮正在园中信步闲走忽听得小楼响起一片骚动紧接着拳脚交加呼呼喝喝打斗声密如羯鼓。她顿时吓了一跳有人潜入小楼意图不轨那是冲着她来的吃一堑长一智若非二哥早有安排只怕糊里糊涂就落入对方彀中。 夏芊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悄悄隐身在花树之后伸长了头颈望去隐约望见数人正围观 对战却没有看到二哥的身影。她犹豫片刻蹑手蹑脚朝小楼摸去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僵立片刻才一跳三尺高双手捂住嘴闷叫一声。 “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什么?” 是二哥的声音!夏芊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回过头埋怨道:“吓死宝……吓死人了!” 夏荇板起面孔教训道:“胡闹一个人躲在这里被敌人挟持了怎么办?” 夏芊吐吐舌头轻笑道:“有二哥坐镇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嘿嘿这回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还不止一个!”夏荇当先朝小楼行去夏芊躲在他身后探头前顾却见一清道人与一婀娜女子激战正酣靠墙的假山下还站着一个高瘦男子鸟爪般的手指扣住半夏的咽喉。 “他们是饮马帮的人原本是找你下手结果阴错阳差摸错了地方。” 夏芊觉得喉咙口凉飕飕的心底阵阵发怵。自打羊护离开后二哥让她与半夏交换服饰她扮作丫环半夏扮小姐非是亲近之人看不破其中的虚实。如今看来这一安排十分必要否则的话就该是自己落入对方掌中了。 易廉压低声音道:“少帮主那挟持小姐的男子是饮马帮供奉仇百川外号‘十字手’手臂上的功夫堪称河朔第一。与一清道人交手的女子是潘行舟的宠姬姓秦在饮马帮里地位不低。据说她的武艺是潘行舟亲自传授的这一路擒拿手……丝丝入扣好生了不起!” 夏荇不置可否凝神看秦姬的身手果然如易廉所说阴险狠毒剑走偏锋连旁观者都觉得毛骨悚然。她身体极其柔韧如一条没有骨头的长鞭将擒拿手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字马蛇盘绞后踢过顶这等招式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不过秦姬的招式虽然诡异一清道人似乎了然于胸尽数接得下。夏荇看了片刻心中忽然一动如此阴毒的擒拿手只怕是传说中东海派的功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一清道人 羊氏满门为东海派妖女所害一清道人又是东海派的弃徒夏荇哪会不上心一待天龙帮在檀州城落下脚便遣人打听东海派的消息。江湖传闻多半匪夷所思以讹传讹但“牝鸡司晨”四字却是东海派坐实的劣迹掌门韩映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东海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三门绝技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化境以一己之力独霸东海三岛。 秦姬所使的功夫正是东海派的缠丝擒拿手号称“千缠百结挫骨抽筋”最是阴险毒辣一清道人出身东海派对这门擒拿手并不陌生勉强还接得住。斗了片刻她忽然变招猱身游走不定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被抢入门户贴身缠斗秦姬的身躯滑如泥鳅柔若无骨一清道人出手每每落在空处渐落下风为对手所制。 连夏芊都看出他行将败阵忍不住拉住夏荇的胳膊用力摇了摇。夏荇目不转睛盯着秦姬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妹子无须担心羊护既然留下一清道人他定不止这些手段。 果不其然眼看秦姬双臂扣住他胳膊如蟒蛇绞物正待发力一清道人双掌交错合身按向她颤巍巍的胸口。夏芊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中心道:“虽说狮象搏兔但对女子如此轻薄未免太可耻了吧!” 秦姬惊呼一声不敢与他双掌接触急退数步脸色阴晴不定喝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春波掌?” 一清道人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擒拿手?” 秦姬脸色阴晴不定暗自忖度:“此人功夫走阳刚路数怎地可能练成春波掌?一定是徒有其表冷不防为其所骗!” 春波掌是饮马帮帮主潘行舟的得意功夫招式看似软弱无力其实凭阴劲伤人于无形秦姬曾侍立一旁亲眼见其练功一掌按下豆腐表皮完好无缺垫在其下的瓦片已四分五裂化为齑粉。但要练到这种程度又谈何容易饶是潘行舟惊才艳艳也费了不下二十年的苦功且男子体质偏向阳刚修炼这等阴柔功夫于子嗣大有妨碍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 因潘行舟至今膝下空虚只有几个螟蛉之子。 潘行舟的真实身份是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众多私生子之一若非他绝嗣钱知微又怎会容许饮马帮掌控黑白二道尾大不掉势力遍及河北三镇?就算他一时糊涂膝下两个嫡亲儿子也不会答应。事实上已有人在节度使大人耳边吹风要削去潘行舟的权势将饮马帮一拆为二相互牵制。 想到这里秦姬幽幽叹了口气她不甘无功而返猱身再上。既然认定对方的“春波掌”只是虚张声势她不再有所顾忌施展缠丝擒拿手渐渐占得上风。一清道人故技重施摆出“春波掌”的姿势这一回秦姬不躲不闪以攻对攻拢起五指朝他掌心重重啄去。 阴劲如情人的手温柔地拂过指尖顺着手臂侵入体内骨骼经脉绞成一团乱麻秦姬眼睁睁看着自己雪藕般的玉臂寸寸折断变成一条软搭搭的死蛇发疯似地尖叫起来:“仇百川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痛彻心肺涕泪交流她一跤跌倒在地抱着手臂浑身颤抖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呜咽。 一清道人丢下她不紧不慢走到仇百川身前将他干瘦的手爪从半夏喉咙口拨开拍开被封的穴道半夏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这大半夜的冷风大半夜的惊吓一时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小脸皱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荇长舒一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清道人自打跟了羊护心性手段都不可小觑他像对待客卿般郑重谢过一清道人将秦姬交给易廉处置暂且囚禁起来。一场危机消解于无形众人纷纷散去空落落院中只剩下夏氏兄妹二人。 夏芊忍不住问道:“二哥他是用什么法子暗算那仇百川的?” 夏荇低头琢磨了半天摇首道:“想不通……东海派的功夫诡异得紧这种事只有问他本人才知道。” 夏芊发了一阵呆犹有后怕低声道:“今日可凶险得紧幸亏有一清道人出手才化险为夷。二哥饮马帮不会善罢甘休的你 千万小心自己……” 夏荇苦笑道:“我知道上了这条船要么闯过险滩要么一同沉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饮马帮嘿嘿既然得罪了那就干脆得罪得狠一些不要留什么侥幸了!” 夏芊眨眨眼不知二哥在想些什么。 秦姬被关在阴冷的地牢里右臂筋骨被春波掌彻底摧残疼得死去活来气息奄奄镣铐根本就是多余的就算敞开大门她也走不出十步。何檐子虽然自诩医术高明一时也无能为力他只能给秦姬灌下浓浓的罂粟花茶让她侧着身沉沉睡去暂时止住疼痛。 “春波掌到底是什么功夫把人伤成这样!”眼看着曼妙动人的美女受苦连他都起了恻隐之心。 夏荇捏住秦姬的下巴拧过脸端详了片刻不同于眉目清秀的小家碧玉秦姬的容貌有一种野性的美丽就像荒野中桀骜不驯的野马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夏荇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给她服了什么?” “是罂粟花茶。” 夏荇虽是外行却也听说过罂粟花的药力虽可止疼却后患无穷。他不觉摇了摇头道:“她的伤势怎样?” “若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熬不过几天。” “我有话问她能让她清醒过来吗?” 何檐子迟疑道:“……要再等几个时辰待罂粟花茶的药力散去不过没有罂粟花镇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若要保全她的性命最好趁她昏睡不醒及早截肢。”他心中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潘行舟心爱的宠姬废了一条手臂这下子怨仇可结大了。 夏荇注视着秦姬曼妙胴/体挥挥手命何檐子退下他记起秦姬柔韧的身手一字马蛇盘绞后踢过顶小腹腾起一团热气不觉俯下身去伸手摸在她滑腻的脸上。 秦姬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身体微微抽搐呼吸透出一丝甜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成仙尚未可知 何檐子被夏荇唤走去往地牢处置秦姬的伤势仇百川的尸体被丢弃在后院等候处置。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易廉悄悄来到后院逐寸逐分摸索尸体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伤口他就像突发暴病死得干净利索。低头沉吟良久易廉放弃了冲动没有剖开尸体检查脏器他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暗红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气息幽深晦涩如潜伏的猛兽。 易廉离去后后院回复了平静一清道人从树丛后走出来一步步踩住自己的心跳如幽灵一般逼近仇百川弯腰操起他的尸身俯下头去张口咬在他脖颈上大力吮吸鲜血和精元汩汩吞咽有声。热流在体内涌动心窍中的血气雀跃欢呼贪婪地索取资粮一清道人知道自己很不对劲但他遏制不住身心的渴求与冲动。 仇百川的尸体足足轻了三成颓然摔倒在地一清道人嘴角鲜血淋漓深深吸了口气精神焕发有如服食了灵丹妙药。他看在自己的双手陶醉之余感到阵阵惶恐自从修炼这搬运血气的法门他骇然发觉体内真气发生了诡异的转变阴阳既济浑然如一原本无法修炼的东海派尸烢功竟一马平川水到渠成。 一清道人颇有心计当年逃离东海三岛费尽心机窃走一卷残书其上有尸烢功前三层的功法更有射阳针和春波掌的修炼法门他漂泊江湖多年虽将书中/功法记得滚瓜烂熟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挥刀自宫修炼这东海派的绝学尸烢功。万万没想到此生还有修仙合道的机缘羊护并不讳言搬运血气是旁门左道但一清道人毫不犹豫决然踏上这条不归路。 他赌对了能不能成仙尚未可知但尸烢功三层登堂入室射阳针与春波掌得心应手伤人于无形仇百川秦姬一死一伤放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人心不足一清道人兀自感到惋惜如若当时到手的不止一卷残书将尸烢功推至九层大圆满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地! 然而一切所得都要付出代价一清道人变得越来越嗜血每一次催动尸烢 功都要吸食鲜血精元猛兽已不能满足他唯有内外兼修的武林中人才能抚平他的渴望。这一次恰好有仇百川的尸身那么下一次呢?他会不会彻底迷失神智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眼下一切还没有失控一清道人由衷希望羊先生及早回转向他求一个妥善的法子解除体内的隐患。 第二日一早易廉唤来几个帮众在后院挖了一个深坑将仇百川的尸体掩埋掉。一开始他并没有留意及至一人将尸体推入坑中嘀咕了一句:“这般长大的汉子怎地骨头如此之轻!”易廉心头一跳阻止彼辈填土埋尸跳入坑中匆匆察看一番发觉仇百川的左颈又深深的牙印一身鲜血尽被吸干。 他皱起眉头心中有所猜测却不动声色跳出土坑命众人继续动手填埋得平平整整结结实实在其上移植了一丛花树。到明年春天会开出一树好花吧!易廉心中转着念头挥手命彼辈退下独自立于后院中仰头望着天上的流云犹豫良久拂袖去往小楼。 夏芊起居之处戒备森严若非仇百川秦姬这等数得着的高手寻常人物也近不了身。易廉是最早追随少帮主的元老尽人皆知谁都没有阻拦他他顺顺当当踏入院中没有去往小楼而是转过假山到厢房之中拜访一清道人。 一清道人独居一室奉羊护之命照看夏芊尽心尽力无可挑剔。他是半途加入天龙帮的出身不干不净不明不白若非羊护的关系也挤不进夏荇的核心圈子只是谁又能想到短短数月他已坐稳了天龙帮第一高手的位置羊护走后其人更是举足轻重。 易廉发觉了一清道人的秘密此番来访与其说质问不如说示之以诚代夏荇笼络人心。二人密谈许久当天晚间易廉费尽心思合了一贴蛇药有压制血气之效一清道人用过颇有疗效虽不能根治嗜血之症却可缓解数个时辰。 与此同时何檐子亦费尽心思医治秦姬春波掌不仅摧折了她一条右臂更糟糕的是阴劲沿着经络侵入 脏腑如附骨之疽伤势一日重于一日他医术虽然高明却药不对症束手无策。何檐子的医术半是易廉传授半是自行领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奈之下他向易廉提起此事死马当活马医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易廉亲自去往地牢看了秦姬她全靠罂粟花茶镇痛昏昏沉沉痴痴呆呆伤势之外受了不少蹂躏摧残。这等变故瞒不过医者的眼鼻二人都知是夏荇所为何檐子于心不忍易廉视若无睹他虽无力拔除阴劲有人却可以。 易廉请来一清道人将盘踞于秦姬脏腑的阴劲收去又命何檐子开了几贴药调养右臂虽然废了总算勉强保下了一条性命。一清道人干脆卖易廉一个人情将秦姬右臂的碎骨断脉略加梳理虽不能行动自如血脉重新贯通不至萎缩坏死。 夏荇贪恋秦姬的美色夜夜拿她身体取乐易廉与何檐子悉心医治她的伤势有所好转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恣意放纵的日子并不长久过得数日赵荥突然来访让他颇感到意外。 二人在正堂坐定侍女奉上茶水略略寒暄几句赵荥单刀直入问起秦姬的下落。 秦姬和仇百川潜入檀州城失陷在天龙帮前后不过数日夏荇刻意封锁消息没想到还是漏了出去他心中有些恼火难不成天龙帮里竟有赵荥的眼线?赵荥随后的几句话让他稍稍释疑。 “今天一大早饮马帮帮主潘行舟遣信使来到檀州城说莫州分舵舵主纪刚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命仇百川和秦姬二人暗中寻查结果一去杳无音讯有眼线称天龙帮扣留了他们——有没有这回事?” 夏荇从容道:“不瞒大人数日之前他二人夤夜潜入此地避开暗桩摸进女眷住地企图挟持我妹子结果弄错了人冲着丫环下手惊动了一清道人当场击杀仇百川生擒秦姬。” “弄错了人?”赵荥闻言一怔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汪洋中的一滴水 夏荇笑道:“他二人撞见半夏误以为是正主出手将其扣下待到弄清原委已经暴露了行踪身陷重围天龙帮虽是小帮小派也不容他们欺上门……” 赵荥记起那唤作“半夏”小丫环容貌虽然清秀远不及夏芊秀美机灵仇百川也是老江湖了怎地会弄错?其中定有蹊跷!不过木已成舟他也不去刨根问底顺着夏荇的口气道:“呵呵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脚踢在铁板上——对了秦姬现在人在哪里?” “暂且关在地牢里性命无虞。” 赵荥微微眯起眼睛品出了些许言外之意性命无虞那就不是全须全尾了他咂了一口热茶试探道:“可曾缺胳膊少腿?” 夏荇道:“废了一条右臂行动大不便好在无碍观瞻。” 赵荥稍稍放下心来遗憾道:“听说她是潘行舟的宠姬舞姿曼妙无双废了手臂当真可惜!” 夏荇道:“潘行舟想把她讨回去吗?” “是有这个意思这次他找上门来是给了两条路如能卖他一个面子交还秦仇二人纪刚之事他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如若谈不成那么饮马帮会调集人手入檀州城与天龙帮谈判潘行舟事先打个招呼希望我能睁只眼闭只眼袖手旁观。” 堂堂饮马帮分舵遍布河北三镇通吃黑白两道怎地会主动示弱?夏荇肚子里转着念头道:“按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杀都杀了废都废了……不过凡事好商量赵大人觉得怎么办才好?” 赵荥心中暗叹夏荇年纪虽轻处事沉着老练不卑不亢天龙帮与饮马帮的仇隙是他一手挑起的夏荇甘愿充当马前卒自己也不能亏待他只是河北三镇的形势波诡云谲此一时彼一时他也不能一意孤行。 慢慢喝干杯中茶水赵荥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从何说起夏荇察貌辨色试探道:“可是节度使大人那边有些为难了?” 赵荥目视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推心置腹道:“少帮主可曾听过一句童谶?邓朴不死河北不叛邓朴 一死河北必叛!” 夏荇道:“有所耳闻京师的童谶属这一条最为诛心。” 赵荥道:“诛心不诛心不去说他不过据京师传来的密报上月中旬邓朴于深夜中风半身不遂水米不进全靠人参吊命御医诊断他拖不过百日。” 夏荇心中一凛邓朴现在就死实在是早了点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眼下天龙帮太过弱小乱世之中自保堪忧更谈不上抢下一块肥肉了。 “西北叛乱胡人南下当今天子避难于扬州威信大失反倒是储君梁治平坐镇京城武有邓朴文有闻达夙兴夜寐守得云开见月明天下人心所向也是龙气不绝运数使然。邓朴若能再活个三五年以他的威望分而化之徐徐图之或许就平了边镇的隐患如今邓朴一死朝廷少了一根擎天支柱再无人震慑边镇童谶中所言河北叛乱嘿嘿这种事朝廷是一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事涉叛乱夏荇不便多嘴静静听赵荥说下去。 “眼下的形势是不管河北三镇有没有叛意朝廷下定决心未雨绸缪挟驱逐胡人之大势向北进兵。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一向野心勃勃他不会束手待毙要造反就一定要绑上成德、范阳二镇这次饮马帮主动示弱是钱知微的意思他已经准备起兵了!” “节度使大人那边……” 赵荥道:“河北三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钱知微虽然咄咄逼人却从未想过吞并三镇此番他向节度使大人提出如范阳镇愿意一同起兵魏博镇可提供三成粮草军饷并答应撤去莫州、平州、营州三处分舵饮马帮的势力从此不踏入范阳镇半步。” 天下大乱河北必叛天龙帮与饮马帮的恩怨争斗犹如汪洋中的一滴水无关大局就算不交出秦姬潘行舟也只好吃这个哑巴亏难道他还能冲冠一怒违背钱知微的决定?夏荇沉吟良久忽道:“不知节度使大人许了赵大人什么?” 赵荥笑了起来道:“升迁幽州刺史再过数日就要动身了。” “那么檀州行军司马……” “由我儿赵熠接任少帮主大可放心。”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潘行舟一旦撤出范阳镇他需要借助天龙帮的力量掌控黑白二道天龙帮要趁势崛起也离不开他的鼎力支持合则两利该说的都已说清楚赵荥相信夏荇是聪明人权衡利弊有所取舍。 果然夏荇稍一迟疑很快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赵荥道:“檀州是小地方地处边境施展不开手脚天龙帮留一处分舵襄助我儿即可少帮主挑选得力人手随我去幽州上任将总舵设于幽州城接管饮马帮退出的地盘和生意动手越快越好……” 二人密议了大半个时辰粗定方略按计分头行事。临行之前赵荥不经意提了一句让夏荇携秦姬同行安置在幽州城相当于半个人质待局势稍定再约潘行舟来提人。夏荇嘴里有些发苦他虽不舍秦姬的美色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强行留下秦姬潘行舟或许不得不吃这哑巴亏但赵荥所谋甚大定不愿节外生枝他也犯不着在对方心中种下一根刺坏了今后的合作。 “秦姬只是小事把人还出去也就罢了但那仇百川……” 赵荥想了想道:“死了也没办法你把尸身好生收殓装一口上好的棺材一并还给潘行舟就是了。” 夏荇道:“好此事我来安排。” 言尽于此赵荥起身辞去随口道:“这茶不错有多的话送我几包尝尝。”夏荇满口应允唤来侍女去夏小姐处多要几包新茶送来一路送他到堂下两名贴身长随迎上前四人朝外缓缓行去。 过得片刻侍女匆匆奔来奉上六包茶叶扎得四四方方串成两提如灯笼一般每包都贴了一张红纸上书秀气的小楷一云“一碗喉吻润”一云“两碗破孤闷”一云“三碗搜枯肠”一云“四碗发轻汗”一云“五碗肌骨清”一云“六碗通仙灵”。赵荥呵呵笑道:“令妹真是个妙人也只有羊先生这等人物才配得上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剑气冲斗牛 夏荇一行计十七人分作两拨前一拨押解秦姬后一拨运送棺材棺材里装了仇百川的尸体从后院的地下重又掘出来被虫蚁咬的坑坑洼洼肚皮涨成鼓腐臭难闻。易廉只把左颈的牙印略加处理其余无须做手脚再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端倪来。 死人无关紧要活口要紧夏荇领了夏芊、易廉、何檐子、一清道人等赶早出发在黑柳河彭光桥下等候望见赵荥一行打马奔驰而来远远迎了上去。 此去幽州赵荥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名随从除了两个形影不离的长随外还有一武官一幕僚和六名带刀侍卫。那武官是赵荥的心腹都指挥使康定边人长得五大三粗惯于行军打仗言谈颇有豪气。幕僚姓杨三十多岁面如冠玉颌下略有些胡须赵荥称他杨先生言谈颇为客气。 赵荥只向夏荇引见了康、杨二人至于那六名侍卫他连提都没提。 能做到赵荥的贴身侍卫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易廉冷眼旁观那六人骨节粗大精光内敛似乎是内外兼修的好手。杨幕僚主动放慢马速与易廉并驾齐驱彬彬有礼招呼道:“易长老似乎对几位侍卫另眼相看?” 易廉笑笑道:“赵大人手下人才济济那几位侍卫大哥只怕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哦此话从何讲起?” 易廉捋着胡须道:“若易某老眼未昏……”话音未落黑柳河中“哗啦”一声水响剑光冲天而起直击赵荥而去。 彭光桥并不宽阔只能容二骑并肩行过众人缓缓而行夏荇等业已过桥赵荥坐骑堪堪踏上岸边谁都没有料到檀州地界上竟有人敢犯上作乱悍然行刺赵荥! 都指挥使康定边落后赵荥半个马身他腰粗体壮侍卫被他遮住视野反应慢了半拍两名长随落在最后压阵鞭长莫及。百忙之中赵荥一提缰绳胯下黄骠马仰首直立那一剑恰巧刺入马颈剑势受阻赵荥扭腰滚落鞍下一清道人踏上半步将他护住秋冥剑锵然出鞘剑光跳动刺得对方眼目一花。 赵荥逃过一劫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胆气不凡提气喝道:“拿下此人!” 一击不中刺客翻身欲跳入黑柳河脑后劲风忽起早六名侍卫团团围住。他抚剑长叹惋惜道:“可惜!可惜!竟是那畜生救了你一命!” 夏荇定睛望去却见那刺客是个虬髯大汉面色黝黑须发根根似铁身着粗布短衫作山中樵夫打扮手中持一柄利剑渊渟岳峙卖相着实不俗。 黄骠马倒卧在地口吐血沫四腿不停抽搐赵荥摸摸马首掌心吐一道暗劲低低道:“你因我而死我送你一程。” 这一举动落在那刺客眼里他吐了口唾沫大大咧咧道:“对一头畜生都假仁假义他奶奶的真会装!” 杨幕僚忽道:“瞧你的剑法是出身昆仑派吧?” 那刺客怔了一下忍不住一翘大拇指赞道:“好眼力!” 杨幕僚如数家珍侃侃道:“昆仑派掌门黄龙道人共收了七名弟子得他剑法真传的不过三人‘昆仑双雄’吴钺、吴镐兄弟再加上关门弟子邱传鹤。吴氏兄弟成名已久爱惜羽毛应当不会做这等没廉耻的事阁下莫非是人称‘剑气冲斗牛’的邱传鹤?” 那刺客冷哼一声道:“老子正是邱传鹤!” 夏荇肚子里转着念头暗道:“昆仑双雄剑气冲斗牛好大的口气不知比起华山派来又如何!”他领教过安莲花的云台剑法自愧不如区区一名三代弟子就如此了得华山掌门及诸峰峰主想来更是深不可测了。 杨幕僚道:“阁下行刺赵大人不知受谁人指使?” 邱传鹤哈哈一笑慷慨激昂道:“赵荥多行不义作恶多端杀了他是替天行道!” 杨幕僚回头望了赵荥一眼后者淡淡道:“是赵鸿途派你来的吧!” 邱传鹤心中一凛下意识道:“赵鸿途?谁是赵鸿途?” 赵荥挥挥手道:“这种没脑子的蠢人根本不合当刺客范阳镇还有谁不知道赵鸿途吗?杀了他动作麻利点别耽搁了行程!” 六名侍卫当即领命刀光闪烁寒气袭人一起手便将对方困死在刀阵中。“莫非是失传已久的八荒六 合阵?”邱传鹤心中犯起了嘀咕他以左足为支点滴溜溜转了个圈子将六人的方位一一看在眼里。 八荒即八方东离震西坎兑南乾离北坤坎东南兑巽西北艮乾东北震艮西南巽坤六合即内外三合精、气、神相合为内三合手、眼、身相合为外三合故老相传八荒六合阵一旦发动生杀予夺变化无穷死无葬身之地。 邱传鹤先入为主心中存了怯意舞动长剑护住周身要害决定先看清对方的阵法。 刀光纵横交织六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只是军中合击手段什么八荒六合阵八竿子都打不着边。邱传鹤失了先机被困于刀阵中疲于招架只能凭着一口真气苦苦支撑。刀剑相交火星四溅酣斗中三把刀迎头砍落邱传鹤躲闪不及被迫举剑招架凭只手之力如何架得住三人齐力手腕一阵酸软剑锋早偏到一旁身法随即一滞大腿早被一刀劈中。 血如泉涌剧痛之下邱传鹤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突围而去后腰和左腋又遭到重创两把刀深深刺穿脏腑一拧一搅顿时一命呜呼黄龙道长的关门弟子就这样糊里糊涂死在侍卫的刀下。 邱传鹤的尸体被搜刮一空抛进黑柳河了事一行人继续上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杨幕僚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行刺打断兴致继续之前的话题“易长老你觉得这几位侍卫的刀法如何?” 是闲聊还是考校自己的眼光见识?易廉顿时警惕起来谨慎道:“呃都是实打实的功夫杀人的手段。” “哦愿闻其详。”易廉的回答出乎意料杨幕僚本以为他会恭维一下刀阵的精妙。 “不拘泥单打独斗不追求花俏的招式以杀死对手为目的这是军中的合击之术武林中并不多见。” 杨幕僚拊掌赞道:“易长老果然眼光独到这几位侍卫都是军中的好手久经沙场配合默契那邱传鹤以为自己陷入阵法一开始就错失先机再也翻不了盘。嗯若是易地而处易长老会如何应对?” 易廉避实就虚微笑道:“易某不是对手只能束手就擒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快刀斩乱麻 从檀州到幽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惜马力疾驰约莫大半日行程赵荥一行无须如此匆忙不紧不慢赶路四野空旷一览无余倒也不虞半途有变。 日头过午他们找了处树荫下打尖歇息。行走在外多有不便赵荥饮食极其简单只喝清水慢吞吞嚼两个馒头吃了几片牛肉便背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颇有些心事重重。康定边等人都是正当壮年的汉子胃口甚大摊开备好的油纸包取出煽鸡、熟鹅、牛肉之类就着炊饼馒头狼吞虎咽杨幕僚见夏荇等只带了些干粮招呼他们一起搭个伙莫要客气。 午后的阳光有几分慵懒穿过枝叶洒在众人身上康定边打了个饱嗝咂咂嘴嘀咕道:“若是美美喝一坛酒再美美睡上一觉就是神仙也不换!” 杨幕僚若有所思道:“等进了幽州城安顿下来我请诸位饮酒。” 康定边乜着眼睛道:“要去大酒楼多叫几个粉头老杨出点血兄弟们乐呵乐呵!” 杨幕僚微笑道:“康指挥使放心一定让你喝个痛快就怕喝多了钻桌肚脸没处搁!” “吓老子喝酒钻桌肚八辈子都不会有来来来咱们打个赌……”康定边与杨幕僚你一句我一句低声说笑交情匪浅几个持刀侍卫凑在一旁脸上多了几分活络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气息也淡了几分。 夏芊召来一名年轻力壮的帮众命他卸下背上的茶箱取出各色用具燃起木炭置于红泥小火炉从水囊中倾出山泉水注入铫子正儿八经烧水烹茶一点都不耽搁。赵荥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行程匆忙万事从简稍稍歇个脚也要费时费力煮茶喝吗?” 夏芊眨眨眼道:“凡事即修行忙里偷闲万事不萦于怀一瞬即永久这是茶的精神在此之前赵大人何尝有闲情坐定了专一品茶?无非是应酬解渴罢了!” 赵荥想了想颔首道:“你这话有道理不过听 得懂的没几个。好煮了茶给我一碗尝尝!” 夏芊命那干粗活的帮众退下聚精会神亲手煮好茶第一碗奉与赵荥第二碗奉与二哥夏荇第三碗另取惯用的茶杯自饮剩下的散给易廉等解渴。 茶汤碧绿清香扑鼻赵荥略吹了吹三口两口喝完终究做不到“万事不萦于怀”。他记起杨幕僚曾言夏芊才是天龙帮的幕后“谋主”少帮主夏荇对这个妹子言听计从一时起意想听听她的看法便向夏芊道:“这次节度使大人授我以幽州刺史之职接下来就要起兵响应魏博镇粮草兵饷赋税民生诸事千头万绪。魏博、成德、范阳三镇一向同进退钱知微已在卫州澶州屯集重兵他决不会当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成德节度使毕之镰也与他相互呼应向赵州冀州进兵范阳镇在最北面中间隔了成德魏博二镇一时半刻还打不起来不过天子终究占了大义边镇对抗朝廷名不正言不顺你怎么看?” 夏芊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道:“赵大人是问我吗?” 赵荥坦然道:“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同舟共济谁都离不开谁。夏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直言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能否保全自身趁势而起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可谓推心置腹了夏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动全身敢问赵大人河北三镇既然同进攻退毕竟以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为首钱知微究竟要偏安一隅的格局还是问鼎中原改朝换代?” 赵荥眼前一亮夏芊这一问问得诛心却也切中要害他斩钉截铁道:“钱知微老了被邓朴按了数十年雄心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他起兵是以进为退只想保住魏博镇安安稳稳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儿子。” 夏芊又道:“那么敢问赵大人是要偏安一隅的格局还是问鼎中原改朝换代?” 夏荇闻言吓了一跳忍不住目视妹子心 中暗暗担心这种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能当面锣对面鼓令赵荥下不了台?不过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赵荥一笑了之也罢勃然大怒也罢都挽回不了。天下大乱龙蛇起陆夏芊一直在固执地寻找“真龙”难不成她认为赵荥才是结束这乱世之人? 赵荥城府颇深不以为忤反问道:“偏安一隅如何?问鼎中原又如何?” 夏芊道:“若是前者不妨摇旗造势徐徐图之以壮大实力为第一要务若是后者须兵行险着打压赵鸿途之辈尽快将范阳镇纳入掌控。范阳镇太小河北三镇还是太小小处牵扯太多时日精力得不偿失须得快刀斩乱麻。” 赵荥陷入沉思思忖良久才慎重道:“如能问鼎中原改朝换代我将举天下之力供奉羊先生还望夏小姐不吝相助。” 夏芊微笑道:“赵大人如此看重夫君我自当鼎力玉成。” 夏荇恍然大悟原来赵荥真正在意之人并非他兄妹二人而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羊护!天地铸局万物为棋若无修道人支持皇图霸业转头成空赵荥将全部筹码都押在羊护身上去博取那冥冥中一线胜机——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敬意。 赵荥看看夏荇再看看夏芊道:“二位都是聪明人我也不打算瞒你们此去幽州我有两个目的一是以檀州旧部为班底打造一支强兵二是要对付一个人节度使大人的长子嫡子赵鸿途。” 夏荇与夏芊对视一眼并不感到意外明眼人都看得清赵荥要继任范阳节度使就必须搬开赵鸿途这块绊脚石赵鞠原本看重侄儿但大病初愈自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后对长子的态度大有改观态度暧昧赵鸿途亦在奸佞屑小的撺掇下对赵荥露出了獠牙此番邱传鹤半途行刺就是最好的明证。 赵荥谋划多年不会坐以待毙看在赵鞠的面上他或许不会下毒手但赵鸿途命运已岌岌可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潘安潘行舟 前幽州刺史赵瀛闻讯亲自出迎一脸谄笑将赵荥一行引入官邸。幽州是赵氏故居自打赵鞠当上范阳节度使举家迁往蓟州老宅空关着无人居住赵鞠命人改建为官邸一应所费由他支出并留下一个老管家照看。 赵瀛恭恭敬敬交接过印玺告辞而去。他是节度使大人的族人按辈分算赵荥应当尊称一声“伯父”然而既出五服认与不认也在两可看在他恭敬的份上赵荥送了他一程并奉上纹银千两略表心意。 赵瀛大大方方收下银票塞进靴筒里对赵荥的印象大为改观。谁都知道他是靠着赵鸿途才当上幽州刺史的谁都知道赵荥与赵鸿途不对劲纹银千两不算多但心意可嘉不因上位者彼此敌对就无故迁怒手下他那位鲁莽急躁的主子只怕就没这心性。 打理官邸的是老管家赵壶他是赵鞠幼时的玩伴忠心耿耿的侍卫后来在一场平胡的关键战中犯了大错损兵折将弃了部属独自逃生。赵鞠看在旧日的情分上饶了他一命夺去军职贬到幽州看守赵氏老宅养老送终。 赵壶不喜欢赵荥他是个一根筋的军汉固执地认为节度使百年之后嫡子赵鸿途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赵荥如果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应趟这浑水。他不冷不淡将赵荥等人安顿在官邸住下随便遣几个侍女小厮伺侯着自己悄悄出城去私会赵鸿途。 赵鸿途曾许诺待他登上节度使之位便调赵壶到身边当个亲随过几年去州里当一任官风风光光挣个前程。这是赵壶唯一的机会了。 赵荥就着刺骨的深井水洗了把脸没顾得上歇口气便叫上康定边、杨幕僚和两名长随一同去往衙门。夏荇夏芊坐不住让小厮引路出了官邸到城中信步闲走易廉向一清道人使个眼色远远跟了上去。 幽州位于范阳镇腹地南北交通枢纽远比檀州繁华商业和手工业极其发达街市两旁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栉比鳞次应有尽有。夏芊心生感慨没由来记起羊氏家族全盛时的奢华是非成败转 头空曾经富可敌国的河朔羊氏就这样悄无声息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人都是善忘的再过些年还有人记得他们吗?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冉冉袅袅娉娉婷婷消失在人群中夏芊眼尖顿时疑心大作拉拉夏荇的衣袖低声道:“二哥似乎遇到熟人了我们跟上去!” 夏荇紧赶几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婀娜女子乍一瞥有些眼熟左手被一虎背熊腰的汉子扣住脉门不情不愿半拖半拽似乎受人胁迫苦于无法脱身。 “她是……” “二哥不记得了是凤尾楼的黄芪!” 当年在津口分舵炼药堂白蔻与黄芪二女服侍过羊护一夜事后黄芪送归凤尾楼白蔻追随他们浪迹天涯不想葬送在鱼腹中她若还活着当自称“妾身”唤夏芊一声“夫人”她年纪比夏芊大不当叫“姐姐”。黄芪怎会来到幽州城?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夏芊拉着二哥匆匆追了上去却见那汉子拖着黄芪三拐两拐远离繁华街市钻进一条脏兮兮的巷子里。 巷子两边是破陋茅棚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呻吟声忽远忽近时间的流淌变得缓慢而清晰。夏荇猛地停下脚步拉了夏芊一把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咚犹如死亡的鼓点。出门匆忙一时大意毒龙剑鬼头刀都未曾携在身边夏荇腰间只有一柄寻常的青钢剑在檀州城铁匠铺花三两银子挑的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雪亮的剑光从茅棚中疾射而出寒气有如实质将夏荇紧紧缚住对方出手虽凌厉却意在将他制住并无杀意这给了夏荇反击的空隙。他侧身将妹子护在身后施展河清海晏平波剑长剑斜指自下而上撩起锋芒直指对方下盘。这一招狠毒老辣以命搏命对方赞一声“好”剑光一凝将青钢剑无声无息斩为两截。 夏荇右臂一振将断剑掷出不退反进腰腿突然发力合身撞向对方怀里双拳交错一往无前。那偷袭之人从容不迫挑 飞断剑左手施展擒拿手一条胳膊如无骨软蛇夏荇顿时心中一凉六月债还得快这分明是缠丝擒拿手一旦落入对方手中生不如死! 一条胳膊从身后探来扣住夏荇的肩窝将他生生拽了回去一清道人挺剑上前双剑交击叮当不绝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转眼拼过十余招势均力敌。 夏荇定睛望去只见对方身形瘦削面蒙黑布只露一对精芒闪动的眼眸虽是男子却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柔气质与秦姬颇为相似。他顿时醒悟过来脱口道:“小心那人是东海派的阉人!” 一清道人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提起秋冥剑指着对方道:“潘安潘行舟听见没有你这阉人被人叫破了底细还戴着那劳什子藏头露尾做什么!” 夏荇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口一句“阉人”竟得罪了饮马帮帮主潘行舟他……他……他竟然是东海派传人与一清道人还是旧相识!潘行舟长叹一声揭下遮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光洁无须的白面唏嘘道:“谭一清多年未见你终是老了!” 唿哨声接连不断茅棚内窜出三五条身影手持利刃将四人前后堵住夏荇心中一沉潘行舟亲自出手饮马帮高手尽出他一时失察竟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中。夏芊扭头望见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兀自扣住黄芪不放忍不住道:“她与此事无关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黄芪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那汉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狞笑道:“羊护玩过的女人老子……”一清道人眸中厉芒一闪头也不回反手屈指一弹一道阴劲破空飞出刺入眉心。那汉子如遭雷击僵立数息仰天摔倒在地拖着黄芪扑倒在他身上尖叫连连拼命挣扎脉门忽然一松连滚带爬扑到夏芊脚下。 众人脸色微变目不转睛盯着一清道人下意识退后数步这等杀人于无形的阴毒功夫神出鬼没殊难防范。潘行舟大吃一惊胸中的震惊难以言喻指着他道:“你……你竟然练成了……射阳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人前亲如兄弟 潘行舟与谭一清师出同门都是东海派门人。东海派偏居海外声名狼藉中原白道黑道都将其视为邪道究其根源在于牝鸡司晨。单单牝鸡司晨也就罢了堂堂男儿要在东海三岛出头须得以色侍人或者引刀自宫这触怒了武林豪杰脆弱的襟怀。 东海派的开山祖师乃是一名神秘女子姓名佚失已久本是仙城的修道人因故坏了百年道行只能投入红尘浊世转修武艺。她天资过人武功卓绝剑掌气功凌驾于男子之上行走江湖数十年未遇敌手。不过她实在太出色了非但找不到情投意合的知己反被诬蔑为“妖女”半生郁郁寡欢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人间终究是男人的世界女人越是出色就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更不用说一展才能了。除了讨男人欢心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道行崩坏寿元有尽人间找不到延寿之物她也放弃了重归仙城的念想晚年隐居东海于孤岛之上开宗立派收下数名女弟子授以剑掌气功待艺成之后命其投身红尘行走江湖历尽人间甘苦再回岛上见她。 十五年后只有韩映雪一人重归师门其人巾帼不让须眉在中原闯出好大的名头鄙薄者说她荒淫放荡广植面首视天下男子为无物成名英豪不是折在她剑下就在拜倒在她裙下名声扫地终身蒙羞。她向师尊坦言这二十年所阅之人风光霁月毫无愧色世间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始乱终弃女子为何要从一而终? 阅尽风光归于平淡韩映雪大彻大悟决意继承师尊衣钵将东海派发扬光大。掌门终于等到了所求之人解开心结传下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三门绝学溘然长逝。韩映雪从此隐居于海波山林间每隔数载去往中原挑选聪慧貌美的女弟子带回东海悉心调教东海派日渐兴盛开枝散叶门人聚居“蓬莱”、“方丈”、“瀛洲”三岛不与外界交通。 约莫三四十年前有一艘海船在东海触礁失事两个小男孩抱着桅杆漂到蓬莱岛上一名潘安一名谭汲 被外门弟子陆涛救起。韩映雪见他们眉清目秀相貌讨人喜欢便收留二人由陆涛抚养长大。 潘安字行舟谭汲字一清年岁渐长脱颖而出俱是玉树临风的白面郎君甚得内门女弟子的宠爱各有一番际遇。潘行舟被阮灵芝看中收为入幕之宾他心思隐忍虚与委蛇使出浑身解数讨好阮灵芝三年后觅得良机逃离蓬莱岛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谭一清不及潘行舟机灵为同门陷害误食恶药面容苍老了几十岁只得厕身于奴仆中挣扎求生。痛定思痛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陷害他的三名师兄弟尽数杀死跳崖逃生。 崖高千丈乱石嶙峋谭一清落入海眼中侥幸未死被暗流卷去抛入海中漂泊了数日幸得“铜龙”江伯渠救起这才辗转来到中原藏身于栖霞山三茅峰。潘行舟却比他风光得多留起胡须改头换面凭借一身东海派功夫在河朔创出了不小的名头结交一帮英雄好汉歃血结义创立饮马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好生逍遥快活。 乱世人命贱如狗在藩镇的铁骑前饮马帮算不了什么潘行舟处心积虑投靠魏博节度使钱知微结果在赵府被老夫人一眼认出活脱脱就是儿子少年时模样。老夫人心中生疑滴血认亲这才确认他是节度使大人的私生子。原来潘行舟生母潘云秀原是教坊司的舞姬被钱知微酒醉糟蹋了身怀六甲与旧情人私奔途中产下潘行舟舍不得溺死好不容易拉扯到四五岁大积攒起几十两贴己钱搭海船去往南方另谋生计没想到遭遇海难一命归西。 其时河朔羊氏一家独大钱知微权衡利弊听了老夫人的劝与其信任外人不如扶持私生子潘行舟有节度使大人鼎力支持如鱼得水饮马帮蒸蒸日上势力遍布河北三镇终于成为人上之人。不过命运操诸人手钱知微既然能将他托起也能随时将他打落饮马帮中不知有多少眼线暗子潘行舟心知肚明他一狠心引刀自宫破除妄想全心全意修炼东海尸烢功。 谭一清意气消沉束发遁入道门自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关门弟子李一禾 潘行舟脸色微变对方如此不讲情面冷嘲热讽令他有些挂不住。他目光森然冷冷注视着一清道人忽然将手一挥前来伏击的饮马帮好手四散退走胸中的怒火勃然而作唇间发出一声尖啸剑上光芒大作。 一清道人不等对方展开剑势猱身扑上挥剑砍向潘行舟的颈侧疾如狂飙势大力沉。潘行舟起剑招架“当”一声巨响手臂发麻剑柄剧烈跳动虎口阵阵裂痛他心中暗暗吃惊这厮的力气怎地如此之大一时间心浮气躁被迫向后退去暂避其锋芒。 东海派剑法变幻莫测阮灵芝精研剑术潘行舟得其真传一旦抢得先机如江河节节长流一清道人自忖不是对手干脆放弃刺削拨挑等诸般手法奋不顾身贴近潘行舟把秋冥剑当柴刀使盯着胸腹要害猛力砍斫呼呼喝喝大开大阖将己身优势发挥到极致。剑刃撞击声密如冰雹两道身影紧贴在一起一进一退如影随形倏忽已闪到巷子的尽头。 一道身影从茅棚下窜出却是个身形矮壮的汉子抡起手斧抡圆了胳膊斫向一清道人的后背。一清道人脑后生风顿知有敌偷袭深吸一口气手腕急翻长剑回掠将手斧拦腰削断剑芒暴涨从对方喉间扫过带出一蓬血箭。 潘行舟抓住这一线空隙终于缓过劲来剑尖爆出无数寒芒将一清道人半身笼罩在内。这一招“星落长河”虚实变幻批亢捣虚乃是他毕生剑法精髓所在三十年来屡克强敌无人能窥破其中奥妙。 一清道人早有防备左手拇指扣住食指射阳针一弹即出潘行舟急忙收招闪避他修炼东海尸烢功小有成就一身真气尽换作阴劲不惧射阳针入体但眼鼻耳喉要害却不容有失“星落长河”只使了半招寒芒旋即溃散。 一道轻柔的掌风从背侧袭来直取他后腰阴劲绵绵不绝赫然是东海派春阳掌。腹背受敌一清道人急忙变招左掌反手劈出心神稍分早被潘 行舟一剑刺入他胸口洞穿后背。 双掌无声无息交于一处那偷袭者“咦”了一声似乎大出意外周身衣裙鼓起如大鸟一般腾空飞起。一清道人身形随之暴退长剑从胸前脱出一道鲜血射出他起手掌一接一按重又收回体内伤口转眼愈合。 潘行舟心中一寒怒火如潮水般消退躬身行礼郑重道:“师侄无能还请小师叔相助!” 那偷袭者从空中冉冉落地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当双十韶华一双妙目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顾盼之际风姿绰约。一清道人逃离蓬莱岛时此女尚籍籍无名不过能将尸烢功练到炉火纯青除了韩映雪的关门弟子李一禾谁人有此造诣! 夏芊以手掩口心中顿时雪亮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件事潘行舟是东海派的传人为修炼尸烢功引刀自宫性情大变根本不会把魏博节度使钱知微放在心上什么主动示弱什么卖个面子只是掩人耳目罢了潘行舟早就跟东海派勾搭在一起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要把河北三镇搅个天翻地覆! 一清道人体内血气流转区区剑伤根本不在话下他目不转睛盯着李一禾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舔了舔嘴唇道:“东海派就来了你一个吗?阮灵芝呢?慕容静?韩映雪死了没有?” 李一禾静静注视着他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东海派奉邓去疾之命屠灭羊氏满门换来的却是淮扬水师炮轰三岛杀人灭口韩师兼修东海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三门绝技一身修为独步天下震铄古今却被火炮轰成碎片尸骨无存。东海三岛完了东海派完了侥幸逃得性命之人寥寥无几若非为了报仇雪恨她怎肯自降身份与潘行舟这等阉人虚与委蛇! 她启朱唇叩玉齿轻声道:“你就是窃去尸烢残经跳入海眼的谭一清?” 一清道人狞笑道:“那本破书很稀罕吗?” 李一禾一言不发朝他摊开手掌索还残经一清道人哈哈大笑吐出一口血沫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含糊道:“没了烧了早就烧了……”他丢下秋冥剑慢慢伏下身躯如猛兽一般低低咆哮一双眼眸染上深深浅浅的血光如炽热的火焰这一刻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易廉看在眼中轻轻拉了拉夏荇的衣袖示意他先走一步。潘行舟哪容他们轻易逃脱抿唇打了个唿哨先前暂退的饮马帮好手再度现身从四下里围将上来。 李一禾目光清澈缓缓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旁门邪功?” 一清道人心头尚有一丝清明身形微晃瞬息横掠十丈将一铁塔般魁梧的壮汉按倒在地“砰”一声巨响脑壳深深压入土石中随即俯下头去张口咬在脖颈上汩汩吮吸着鲜血状如凶煞厉鬼。 众人目瞪口呆一阵阵寒意涌上身斗志瞬间消退。黄芪忍不住尖叫起来双手抱住夏芊的腿瑟瑟发抖易廉不觉皱起眉头伸手点在她后脑玉枕穴。叫声戛然而止黄芪双眼一翻昏死过去夏芊叹了口气朝一清道人敛袂致谢道:“有劳道长断后小女子先行一步!” 一清道人“呜呜”吼了几声松开牙长身而起嘴角鲜血滴滴答答周身骨节劈啪作响吐出一口浊气忽然飞身窜出又将一持剑的老者一拳打倒。可怜那饮马帮的长老内外兼修气功精湛为潘行舟立下汗马功劳却抵不住一清道人一拳六阳魁首如烂西瓜一般炸开白的红的溅了一地。 再无人敢节外生枝易廉弯腰抱起黄芪护送夏荇夏芊兄妹匆匆离去。潘行舟打了个撤退的手势众人松了口气谁都不想跟那头噬人的野兽硬拼悄悄挪动脚步四散避走。一清道人凶性大发猛地扑向彼辈李一禾轻叹一声指间骤然亮起一道金光星驰电掣刺入他胸腹之间将他牢牢钉死在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天不从人意 李一禾指间夹了一张符纸钉在一清道人胸腹间的是一枚金锥。潘行舟亲眼目睹这一幕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后怕不已。是的后怕他原本对李一禾怀有不可告人的恶意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也幸好没有付诸实施那一枚金锥如同死死钉在他身上打灭一切妄想和阴谋令他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一清道人遭符宝重击却并未当场毙命血气勃发如蚕食桑叶吞噬符宝灵力金锥在胸腹间起伏蠕动有如活物一忽儿挤出几分一忽儿又深深钻入血肉。李一禾“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垂下眼帘却见指间金芒暗淡下去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轻烟冉冉升起。 一清道人浑身剧痛筋骨欲裂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恨恨望了李一禾一眼四肢发力一撑倏忽消失不见。李一禾犹豫一刹没有出手将其留下这一道符宝名为“破金锥”所剩威能虽不多却也不是血肉之躯承受得住的谭一清元气大伤若将其逼入绝境作困兽斗于她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暂且放他一马。 她低头沉吟片刻向潘行舟问道:“你适才说……谭一清不值为青楼倌人施展射阳针是羊护的缘故此话从何说起?” 潘行舟态度恭敬将羊护与白蔻、黄芪的纠葛略说几句又斟酌言词提及栖霞山中收服一清道人北上范阳镇檀州城扶持天龙帮之事暗示羊护乃散修之流一清道人得其指点才有今日的手段。李一禾若有所思问起羊护的下落潘行舟也不甚了了只知道他久未露面不知所踪。 一炷香后铁蹄声震惊街市康定边的兵马姗姗来迟却发现巷中空无一人尸身都被带走只留下几滩暗红的血迹。赵荥得回报后下令封城戒严彻夜搜捕饮马帮匪徒但潘行舟早已出城而去离开了幽州地界。 距幽州城西数十里的一处山林中李一禾抱膝坐于树下面对一丛劈啪作响的篝火陷 入沉思。 她虽是韩映雪的关门弟子所学道法却并非传自乃师。一十八岁之时李一禾修炼尸烢功大成心情舒畅信步来到蓬莱岛北荒芜的岬角偶然发现礁石背后有一条裂缝堪堪容一人侧身挤入。她一时好奇入内窥探发现一处隐秘的洞窟深不见底却是东海派开山祖师修炼之所。据祖师在礁石上所留刻字此处洞窟深入海底落于一条灵脉之上早晚两度潮水奔涌雷霆万钧灵气渗出恰可修炼仙城“奔潮诀”可惜她道行尽废行将物化只能将这天造地设的福地留待有缘。 李一禾又惊又喜没想到兴之所至竟有缘目睹祖师留字不过福地虽存无有仙法亦是枉然却叫她到哪里去寻“奔潮诀”呢?李一禾虽然年轻心思甚深思忖再三决定将此事隐下就连韩师亦不可透露半字若被人知晓她发现了这一处福地十有八九会认定她贪墨了“奔潮诀”人心鬼蜮不可不防。 祖师留字弥足珍贵但为稳妥起见李一禾狠下心来以利剑刮去礁石上字迹不留痕迹。刮到最后一字时剑尖忽然一歪竟没入石中戳穿薄薄一层石壁。李一禾好奇心起小心摸索发觉石壁后竟藏有暗龛半尺长一掌高内有一卷帛书数张符纸。当此之时她脸颊晕红呼吸急促心跳如小鹿乱撞颤抖着伸出手去将帛书取出一眼看到卷首三个暗金古字奔潮诀。 李一禾呆了半晌忍不住尖叫一声一颗心几乎要炸开来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欢喜惶恐了一阵她定下心神郑重展开帛书逐字逐句念诵“奔潮诀”默记于心反复确认无误生怕错漏了一字留下毕生缺憾。 仙法不同于凡世武功诘屈聱牙字字珠玑李一禾凝神推衍不得其门而入忽忽数个时辰过去计算时辰差不多将近黄昏涨潮之时她小心翼翼向洞窟深处行去却见海水之下丈许深处一块光洁如玉的白石散发蒙蒙微光恰容一人盘膝而坐 不觉心中微动。 过了片刻耳畔响起隆隆雷音李一禾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端坐于白石之上平心静气收敛杂念默默念诵“奔潮诀”希冀有所领悟。潮水越涨越高回旋激荡李一禾前仰后合被水流一卷重重撞在礁石上真气稍一松懈便如一片枯叶随波飘荡。 折腾的足足大半个时辰直到雷音消退潮水平息李一禾才回到岬角浑身湿透衣裙紧紧裹住胴/体狼狈不堪。海潮之力撼动天地若非她尸烢功大成此番冒险潜入洞窟未必能平安脱身。不过仙缘不可错失仙法不可畏险李一禾向道之心坚于磐石每日两度涨潮都潜入洞窟深处参悟“奔潮诀”足足花费了五百多日这才豁然开悟从动荡的潮水中汲取到第一缕灵气。 然而缘生缘灭天不从人意李一禾修炼“奔潮诀”不过半载东海派便遭罹灭顶之灾淮扬水师炮轰三岛那一处暗通灵脉的福地说巧不巧毁于第一轮炮火李一禾只能饮恨而走弃了同门独善其身。邗军统帅邓去疾与她有三重深仇一曰杀师之仇二曰灭门之仇三曰阻道之仇不过报仇雪恨非是易事她打听仔细邗军之中亦有仙城修道者坐镇凭她那三脚猫的“奔潮诀”贸然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仙城对散修不假辞色动辄杀人夺宝散修唯有抱团取暖才能艰难地生存下去。无人引荐李一禾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哪里才能遇到散修潘行舟所言触动了她的心事她权衡利弊犹豫不决要不要小心接近羊护向他讨教修仙的法门?他既然能指点谭一清想必也可以指点自己但其中却有几重艰难一则羊氏满门为东海派所灭虽说背后有邓去疾指使毕竟东海派才是下手之人二则羊护凭什么指点她修仙哪怕双手奉上“奔潮诀”对方也未必看得上自己又拿什么去打动他呢? 李一禾觉得有些苦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不忿动了嗔念 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师祖留下的符宝了。李一禾取出符纸一一展开就着火光细细端详坏了一道“破金锥”尚有“艮土剑”、“缚龙绳”、“破邪枪”三道符宝她修炼奔潮诀时日尚短道行不足勉力可催动“破邪枪”对剩下两宗符宝无能为力若是转手送出去又有些不舍。犹豫片刻她微微叹息将符纸收入怀中决定见机行事。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李一禾神思有些恍惚觉得前途茫茫没个着落。正发呆之际忽然心血来潮下意识抬头向西北望去只见五彩霞光冲天而起星辰失色风起云涌天地间霹雳一声宝光徐徐消退。她心头怦怦直跳这等传说的异象分明昭示宝物出世修道人的目光尽皆投向彼处她虽无力争夺机缘却可趁机会一会同道。 蓬莱岛的洞窟福地毁于一旦天长日久道行不进反退如再不能抓住机会只在红尘浊世沉溺打滚这一生便与仙家无缘了!一念既起再也按捺不住李一禾长身而起全力催动“奔潮诀”一步跨出落脚处响起潮汐往复之声朝宝光消退之处飞驰而去。 范阳镇以北是一望无垠的突厥草原胡人奔驰牧马之地宝光冲天之地正在草原深处。李一禾才奔出百里之地却见星空之下一道白光如流星掠过却是修道人驾法器破空遁飞她咬着拇指驻足观望心中羡慕不已这等飞天遁地的神通不知几生才能修到。 待遁光消失于视野之外李一禾心头更热了几分正待动身赶路一阵莫名的危机袭上心头她当即伏低身躯屏息藏于草丛中不敢稍动。数息后一道黑烟从半空滚滚驰过妖气障天却是大妖从头顶路过亦是为了宝物而去。 宝物出世异象不知惊动了多少人妖二族的修士李一禾暗暗计数一日一夜间单她亲眼所睹先后就有一十四道遁光扑向草原深处修道士与妖物向来水火不容若为了争夺宝物大打出手她这道行低微的小蝼蚁保不定会殃及池鱼死无葬身 之地。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越深入突厥草原李一禾心中就越没底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妥当。这一日她正埋头赶路忽听得前方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妖物连连怒吼似乎中了暗算动了真火。李一禾精神一震小心翼翼靠近去极目远眺却见四个修道人分守四方围攻一头金背熊妖各逞手段战况甚为激烈。 李一禾大气都不敢稍喘凝神观望发觉四人所立方位大有讲究两个黄冠道士年老的占据青龙位年少的占据白虎位一人作宫装女史打扮占据朱雀位一人作俗家渔夫打扮占据玄武位分明布下了一座法阵将那熊妖死死困住不得脱身。 熊妖拼命挥动熊爪一身蛮力却被法阵压制犹如深陷流沙行动迟缓四人从容催动法器窥得破绽接二连三击落打得那熊妖嗷嗷咆哮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李一禾看得心旷神怡这才是仙家手段可发可收如臂使指哪像她勉力催动符宝只得一击之力一旦发出便成为离弦之箭无法收回。 看了片刻也看出几分门道那四个修道人当是散修一流手段单一所持法器威力亦有限那熊妖肉身强横生生承受了数十击兀自撑得下去一旦四人耗尽灵力困不住熊妖局势反转危在旦夕。然而令她诧异的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四人却视若不见一味催动法器毫无留手之意似乎别有所恃。 别有所恃吗?李一禾心中一动这才留意到一道身影立于左近无声无息目光冷冷落在自己身上看得她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挪动。她自忖小心原本早被对方察觉只是围剿熊妖要紧一时懒得打发罢了。 布下四象阵困住熊妖是萝菔道人、丹霞子、铁岭生、杜玉娘四人所为而立于一旁为彼辈压阵发觉李一禾形迹的正是魏十七他应萝菔道人之邀前往突厥草原破禁取宝出了一点小意外宝光冲天引来人妖二族修士的注意未能得手。 那是李一禾第一次见到魏十七她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心中没由来一阵慌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韩师曾告诫她如若在山林中遇到噬人的猛兽千万不可露出慌乱来扭头就跑无异将自己视作鱼肉置于对方的爪牙之下。她鼓足勇气抬起一双妙目静静与对方对视目光只一接触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千钧一发之时空中忽有黑气翻滚路过一大妖偶见四名人族修士围攻同族不忿动了嗔念按下妖气幻化为一只大手朝那熊妖兜底一捞打算将其救走。哪知一道血光从旁飞起风驰电掣将妖术一拍而散直冲自己劈头卷落。那大妖自恃手段了得只道是寻常符宝之流探出右爪重重拍下被血光卷个正着销骨蚀肉半身精血付之东流。 李一禾浑身一震神识回复了清醒却见对方唤出一道血光纵横捭阖将半空路过的大妖逼得走投无路惊叹之下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她若扭头就走或许能平安离去但好不容易遇到散修有机会打个交道错过了这一遭不知还有没有这等机缘…… 一道血光飘若惊鸿矫若游龙左一卷右一耍那大妖来不及施展手段精元被强行夺去吞噬殆尽沦为他人修道的资粮。无奈之下他只得使出保命的手段喷出一颗圆坨坨光闪闪的内丹弃了肉身将神魂藏于内丹之中瞬息挪至千丈开外侥幸逃脱。 魏十七收回血光见李一禾仍在原地小心翼翼窥探自己小眼神忐忑不安又不无期待。他略加思索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若是个粗鲁汉子他也懒得搭理不过年轻貌美的女修……且看看再说吧…… 萝菔道人等围剿那熊妖迟迟未能将其拿下眼看天色已晚尽管心有不甘还是得向外人求援。萝菔道人开口道:“有劳羊先生出手相助拿下这熊妖。” “羊先生”这三字落入李一禾耳中她浑身一颤双眸暗淡下去充满了失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东方苍龙七宿 魏十七起手一按那熊妖如被大山压顶狠狠跌倒在地骨软筋酥妖气涣散萝菔道人祭起一柄游鱼解腕刀从后背狠狠刺入洞穿心脏这才取了它性命。四散人谢过魏十七丹霞子、铁岭生二人当即卷起衣袖着手分尸取宝那熊妖的内丹、熊胆、毛皮、妖骨俱是炼器合丹的好物不可错失剩下的血肉没什么大用挑好的割了去稍后一饱口腹之欲也算是小小的犒劳。 杜玉娘生性/爱洁远远避开血污转身走到李一禾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板着脸训斥道:“你这小辈好生鲁莽擅自窥探他人神通若遇上仙城之人随手打杀也不为过!” 李一禾吓了一大跳急忙行礼致歉自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仙子谅解。杜玉娘也只是吓吓她神情稍和多问了几句李一禾眼珠一转将出身来历略略说了几句果然引来羊护的注意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有如实质将里里外外尽数看透。 杜玉娘听萝菔道人说起东海派与河朔羊氏的恩怨暗暗咋舌心道这小姑娘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却是东海派门人这不是送上门来找罪受吗哪来的底气和胆子?她看了李一禾几眼神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看丹霞子和铁岭生埋头忙活。 之前铁岭生在衡河畔垂钓修行偶然钓到一条龙鳍大鱼从鱼腹中得了一卷年代久远的地图他按图索骥耗费数十载光景在突厥草原发现一处墓穴遗迹入口处禁制布置颇为巧妙邀诸位好友联手一探。四散人中数丹霞子道行最深手段高明他自承力所不逮众人不甘心入宝山而空回萝菔道人这才辗转河北三镇找来魏十七相助。 深渊血气破除禁制犹如快刀斩乱麻禁制巧妙意味着所藏宝物非同寻常魏十七一时意动答应萝菔道人走上一遭故此离开檀州城会合四散人同往突厥草原探一探墓穴遗迹。 丹霞子精擅符道早已将禁制大致摸清这一道封绝门户的禁制唤作“苍龙星锁”上应东方苍龙七宿若不能一气击破星力下垂转眼回复如初四散人手头缺少杀伐之器几件法器打上去直如瘙痒一 般禁制纹丝不动。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先是血气再是星力早在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逃入这方天地之先深渊与三界便提前各落一子天机莫测其中似藏有大玄机。不过眼下他还太过孱弱无须考虑如此深远先将这具寄神的肉身打磨完备再顾及其他。 魏十七在三界之地执掌一部星力法则星力诸般变化了然于胸眼眸凝处便看破其中虚实这一道“苍龙星锁”并非无懈可击星力流转每隔三千六百息便有一瞬停滞他以血气批亢捣虚从最薄弱处切入豁然分开星力将禁制破去。 “苍龙星锁”甫一破去五彩霞光冲天而起异象搅动风云现出第二道禁制丹霞子又惊又怒心知此番辛苦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不甘就此退却匆匆看了一遍第二道禁制依然上应星力二十八宿齐全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一时半刻也打不破。他不禁望了魏十七一眼后者向他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丹霞子终于死心与众人匆匆离去以免被闻讯赶来的修士堵个正着随手杀灭了。 四散人自知修为浅薄不无退却之意魏十七提议不妨在此逗留一阵一来看看仙城大能的心性手段有么有那么一丝机会混入墓穴二来妖族修士窥得异象定会赶来浑水摸鱼不妨半途截杀先捡些好处落袋为安。丹霞子闻言为之心动他有一张残缺的四象阵图威力虽大打折扣四人合力施为却足以困住一头大妖若得羊护从旁襄助捡些好处倒并非妄想。 萝菔道人权衡利弊遗迹墓穴中的宝物成为众矢之的十之八九没他们的份但退而求其次以宝物为饵诱捕几头大妖却足以抵得上这一番辛苦了。羊护的手段深不可测既然开到口定有十成把握萝菔道人当即说服同伴依计行事丹霞子亦出言附和四散人向来以他二人为首铁岭生和杜玉娘自然没有异议。 妖皇与仙主约定另辟战场于外域决一高下将人间还给凡人但宝物出世什么约定都沦为一句空话大妖随时都会露面。众人商议下来先寻了个僻静之所花了半月光景将四象阵图演练纯熟这 才摩拳擦掌伏击妖物那毙命于阵中的熊妖却是他们第一头猎物。 夜幕低垂风声呼啸魏十七朝李一禾招招手叫上她一同离去李一禾忐忑不安不知他会怎样处置自己河朔羊氏灭门惨祸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心头令她艰于呼吸。她亲眼目睹羊护屠灭大妖如割一鸡神通手段如此了得难不成还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脱?李一禾心慌意乱浑浑噩噩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 众人脚力甚健朝西行出数十里在一条粼粼大河旁歇脚生火烤肉食指大动等着尝熊肉的滋味。魏十七将李一禾唤到一旁问明前因后果幽州城中发生的一切沉默下来冷冷看了她良久看得她心底发冷腿脚发软这才开口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一禾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河朔羊氏灭门是邓去疾在背后指使他是罪大恶极的真凶东海派只是他手中的刀当时我在蓬莱岛修炼手上并没有沾染羊氏的血事后淮扬水师炮轰三岛韩师首当其冲尸骨无存……同出东海派羊先生既然收留了谭一清为何不能收留我……” 她心情激荡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魏十七明白她的意思打断道:“他可是将自己卖给了我予生予死予取予夺。” 李一禾下意识道:“我也可以。” 魏十七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道:“你打算像他一样成为一头嗜血的野兽?” 李一禾心中一紧顿记起一清道人失去控制如野兽一般吸食鲜血汩汩有声脸色有些僵硬她向道之心虽然迫切却也不愿饥不择食变成这副模样。她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道:“一定要……那样吗?” 魏十七道:“不想变成那样先立个道誓来听听。” 李一禾眼前一亮知他终于答应收留自己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答应下来心中有几分小得意她知道自己长得好长得好总可以讨些便宜不是吗?她没有留意到对方嘴角的淡淡笑意意味深长——找到了原来躲在这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过眼云烟 在李一禾体内魏十七感应到弥罗镇神玺的气息微乎其微沉睡不醒。 当日他在灵霄宝殿前降服弥罗镇神玺执拿现世之印缉回过去之痕却被走脱了未来之影未竟全功这一道未来之影遁入此方天地元气耗尽蛰伏于世人体内经历轮回这一世藏在了李一禾体内恰被魏十七撞个正着。 运数所定天命难违弥罗镇神玺于恒河沙数的未来中一头撞入此世犹如自投罗网的飞鸟依旧逃不脱魏十七的追逐兜兜转转送到他眼前。不过要执拿未来之影并非易事一来神玺沉睡未醒只是一道虚影随时可能遁走二来魏十七神通未足力所不逮勉强出手无异于水中捞月。不过这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就像种子发芽花朵绽放水米酿成美酒他有漫长的生命和足够的耐心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将李一禾牢牢置于掌控。 眼下看来这并非难事不是吗? 熊肉烤得喷香扑鼻丹霞子拿出一壶灵酒来倒出六杯四散人齐齐起身先敬魏十七以示感激今日若没他从旁护佑定不能顺顺当当拿下熊妖分得这许多好物。李一禾吓了一大跳忙避让在旁讪讪不安待众人敬过第一杯重新斟满灵酒才规规矩矩敬了他一杯。 一口灵酒入肚丹田气海活泼泼跳动灵气随之一涨好处难以言说。李一禾脸颊泛起红晕心知四散人是看在羊护的面子上才分自己一杯灵酒不可贪杯不可贪心!她慢慢将杯中灵酒饮尽尝了一块熊肉静静听他们闲聊内心的惶恐渐次淡去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平安喜乐。 她出生在蓬莱岛是某个侍女的私生女根本不知生父是谁七岁时生母病逝孤苦伶仃到处乞食果腹。也是机缘巧合一日偷偷钻入桃林中捡掉落的烂桃充饥被韩映雪看到将她叫到跟前仔仔细细审视一回发觉她资质不俗一时动念将其收为关门弟子 。 韩映雪不是什么循循善诱的良师多年不曾收徒收了最后一个弟子传下入门功夫便命其自行修炼如有不明可向几位师姐请教。她法眼无差李一禾是天生的练武种子东海派的入门功夫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然而内门弟子彼此勾心斗角谁都不想多一个厉害的小师妹有意无意误导她李一禾因此见识了人心的鬼蜮虽不至走火入魔却也多走了不少弯路。 韩映雪长年闭关不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她将李一禾从苦海中拔出李一禾心存感激却尊重有余亲近不足。那一年中秋韩师心血来潮破天荒考校众人武功对慕容静、李一禾二徒颇为赞许数日后师姐阮灵芝找到她说奉师尊之命传她东海师烢功命她悉心修炼不可松懈。 尸烢功是东海派三大绝学之一李一禾也没有起疑心按照阮灵芝传授的功法孜孜不倦修炼尸烢功进展奇速只花了半载光景就练成了第一层。她哪里知道阮灵芝居心不良所传功法虽不差却颠倒了一处次序行功每到要紧处就气血翻涌心神不宁长此以往难保会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李一禾未染红尘心无杂念数度与走火入魔擦身而过竟险之又险一路修炼到第二层的瓶颈。这一回救她的是另一位师姐慕容静她听到阮灵芝指点李一禾气血翻涌无碍行功突破第二层即一马平川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她一句李一禾心知有异面上不动声色敷衍过去事后去找慕容静苦苦哀求她救自己一回。 慕容静与阮灵芝明争暗斗争夺日后掌门之位素来势同水火她有意收服李一禾为羽翼指出功法颠倒之处怀柔拉拢手段着实高明。吃一堑长一智李一禾早已不是七八岁的小丫头了嘴上感恩戴德承慕容师姐的人情心中自有主意。她装作不经意又向几位说得上话的师姐旁敲侧击打听尸烢功的修炼反复斟酌确认无误才 着手修炼。 不知是不是走了一回岔路的缘故李一禾因祸得福尸烢功就此突飞猛进仅仅七年就修炼到九层大圆满的境地继韩映雪之后第一个登顶与阮灵芝、慕容静鼎足而三成为内门弟子中的翘楚。 再也没有人敢欺侮她了阮灵芝与慕容静之争也有了结果这个结果就是李一禾倒向哪一边哪一边就稳操胜券。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她的心思已不在此东海派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小小的蓬莱岛只是囚笼若非发现了祖师留下的洞窟福地她早就破门而出远走高飞了。 不过现下还不迟淮扬水师炮轰三岛东海派毁于一旦这是杀师灭门的深仇大恨也是从天而降的解脱!她把玩着酒杯嗅着灵酒的芳洌整个人小心翼翼松弛下来过去种种如过眼云烟她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 喝尽壶中灵酒吃完火上熊肉众人各自找个安稳地调息打坐略事歇息。修道人不须躺倒安眠静坐即可回复灵力四散人与那熊妖缠斗良久身心俱疲一时无话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树枝劈啪作响爆出一串火星冉冉升腾。 李一禾见魏十七毫无倦怠似乎心情甚佳趁机奉上祖师遗下的符宝壮着胆子向他讨教修行。魏十七命她将“奔潮诀”拿出来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只是道门粗浅的行气法门也亏得李一禾资质上佳又寻到一处灵脉福地才练出了几分名堂。他随口指点了几句一语中的李一禾豁然开朗暗自庆幸自己抓住了机会少走许多弯路。 天地间灵气稀薄几近于无灵脉难得一时半刻也找不到魏十七将“艮土剑”、“缚龙绳”、“破邪枪”三道符宝一一看过让她持去找杜玉娘换一颗“漓水珠”来助她修炼“奔潮诀”有事半功倍之效。李一禾依言上前道明来意杜玉娘沉吟片刻收下符宝赠予她两枚漓水珠多的一枚是见面之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撼山巨熊 中夜时分四野彤云滚滚合拢星月无光妖气障天众人俱被惊动深感不安下意识聚拢在一处暗自警惕。过得片时一声低沉的咆哮鼓风而至篝火明灭晃动缩成一团摇摇欲灭四散人只觉周身一紧神魂为之震荡心烦意乱手足无措。这是大妖悍然来袭不知何方神圣魏十七拂动衣袖烈焰升腾篝火再度熊熊燃起将方圆十丈的妖气一扫而空。 这一手扫灭妖气的神通举重若轻化解了对方的试探黑暗之中有人“咦”了一声显得颇为意外一个伟岸如山的身影踏将出来身裹无穷妖气步履沉重面目半明半暗却是头未脱兽形的熊妖眼小耳尖口鼻凸出躯干虽作人形却长满了黑毛腰系一条虎皮裙浑身肌肉坚实如铁充斥着蛮荒的力量。 那老熊对四散人视而不见李一禾更不放在眼中他一味打量魏十七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心中有些踌躇过了片刻缓缓摊开手掌瓮声瓮气道:“可是你害了吾那孩儿?” 萝菔道人目光落在他掌心圆坨坨一颗内丹黯淡无光大伤元气他心中一沉一时贪心打灭了小熊妖惹出老熊妖来兴师问罪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他却有些担心当真大打出手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引来仙城瞩目对他们几个散修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问留有余地大有讲究魏十七若矢口否认将四散人推出去那老熊就顺水推舟打杀彼辈心照不宣掀过这一遭就此各奔东西也不耽搁了取宝但魏十七偏不合他意道:“却是打杀过一头熊妖。” 那老熊眼中精芒一闪点点头道:“既然承认那就拿命来偿吧。”他抬手捏一个法决一道妖气从露顶冲出弥天罩地忽然收拢作一团化作一只丈许大的巨掌缓缓向下按落。刹那间天地禁锢沛然巨力从四方挤压如一只无形的磨盘缓缓转动篝火忽明忽暗火光有如实质逐寸逐分向内收缩若不堪重负随时都会崩塌 。 魏十七不动声色且看他如何发威。 那老熊深吸一口气重重向前踏上一步骨节“嘎吱嘎吱”作响显然施展这一手神通绝不轻松。他从孩儿的神魂中获悉对手操纵一道血光纵横决荡销骨蚀肉一旦被卷入其中万难脱身为此他早有准备小心翼翼立于数丈开外引动巨力向内挤压手段虽然笨拙白白浪费妖力却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黑暗从四方合拢火光不断塌陷转眼缩至丈许光景如一只囚笼将六人牢牢困住。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四散人心惊胆战束手无策眼巴巴指望魏十七李一禾僵立在他背后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良久才颤上一颤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那老熊仗着一身蛮力动了“一力降十会”的念头也算是有几分手段。魏十七故技重施从掌心引出一道血光才一离手便为巨力所缚如同陷入流沙全无矫捷之象。萝菔道人见状心中大惊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只见羊护操纵一道血光遇禁破禁遇妖噬妖凌厉虽凌厉来来回回只这一手眼下为对方神通克制只怕凶多吉少! 魏十七将血光收回体内心中转念这老熊道行深厚沉稳老辣比起岳山魈厉害多了只怕也继承了什么上古大妖的血脉现出真身手段当不止于此若他一人在此自然无所顾忌但要护得李一禾平安却有些束手缚脚。弥罗镇神玺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再度遁入茫茫人海哪里还找得出来老熊好不知趣偏生在这个时候赶来搅局! 魏十七暗暗起了杀心心窍中一点血气如火如荼双眸顿时染上一层赤红血符如星辰明灭隐现身躯骤然消失下一刻已撞入黑暗。巨力掀起惊涛骇浪如同拍打在亘古不变的礁石上轰然溃散魏十七抢入老熊身前重重一拳击落那老熊瞳仁缩成针尖百忙之中抬起双臂交叉成十字将头面堪堪挡住胸腔鼓荡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拳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拳力集中于一点浑然如一丝毫不泄老熊肩膀纹丝未动挡在面前的双臂却炸将开来精元血肉被掳掠一空。一拳击破双臂第二拳紧随而至落在胸腹之间吼声才冲出喉头血脉觉醒身躯节节拔高化作一头撼山巨熊层层叠叠将妖力推向极致。 便是现出撼山巨熊真身也要先挨过第二拳那老熊早有觉悟却万万没料到第二拳如此之重重到撼山巨熊沸腾的血脉被一拳震散一道血光没入体内明明是无形无质之物却比钢刀更锋利势如破竹将筋骨脏腑绞成一锅粥。身躯发出一连串噼啪轻响听在耳中却惊心动魄撼山巨熊停止拔高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震得地动山摇血肉之躯急速缩小气息一落千丈。 第三拳接踵而至将老熊一颗狰狞的脑袋打得粉碎。 一切都结束了前后不足三息但魏十七勉力催动深渊之躯得不偿失撼山巨熊一身精元尚不足抵消这三拳的消耗亏本买卖可一不可再。好在虽是亏本买卖亏损的血气不算太多尚可承受他拍拍双手随手驱散残留的妖气漫天乌云渐次散去月光和星光再度洒落在突厥草原上篝火熊熊燃烧安详而平静。 四散人耳目为妖气压制根本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隐约见血光一闪那老熊便凭空消失不知是侥幸脱逃了还是尸骨无存心中的敬畏无以复加也不敢多问。四散人尚且不明就里李一禾更是懵懂只觉周身一轻一颗心破茧成蝶活泼泼跳动她长长舒了口气四下里打量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魏十七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只说他将那老熊打发了不会再来骚扰大可放心。四散人唯唯诺诺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明明是立下道誓联手取宝来着怎地不知不觉沦为他的手下?不过修道人就是这么现实道高一尺话语权就重三分如今羊护道行高了十七八丈哪还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今朝重立旧姓名 待得第二日清晨晨曦初上萝菔道人装作不经意细细踏看昨夜激战的痕迹有了几分猜测他没有跟丹霞生等提起只是内心深处对羊护愈发敬畏。 打发了老熊证实魏十七之前的提议切实可行并且他有足够实力为四散人托底不虞有失萝菔道人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四处搜索妖物的踪迹看准猎物将其引入四象阵中合力剿杀。忽忽月许过去出现在突厥草原的人妖二族修士愈来愈多四散人收获甚丰清点囊中之物恍如一场梦连自己都觉得心惊胆战。 但他们遵照魏十七的告诫只在距墓穴千里之外的荒野设伏绝不招惹神通广大的妖修宁可错过也不胡乱招惹麻烦之前那头为小辈寻仇的老熊只是个意外此后再也没有发生毕竟如此情深意切的妖修少之又少。 这一日萝菔道人正搜寻妖物的下落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正是从墓穴方向传来过得数息又一声巨响接二连三陆续不绝他猜想是人妖二族的修士破解不了星锁终于按捺不住祭起法宝强行冲撞试图以蛮力强行轰开。 萝菔道人匆匆回转与众人会合商议了片刻不约而同流露出退意。四散人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待大能破除禁制能够混入墓穴中赌一把运气博一回机缘但如今截杀妖物已得了莫大的好处不妨闷声离去落袋为安。 四散人知难而退魏十七也不阻拦好聚好散有始有终他将萝菔道人等送出千里这才携李一禾飘然而去。丹霞生目送他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忽然搬去浑身轻松道:“不知羊先生会不会潜入墓穴等候机会浑水摸鱼?” 萝菔道人道:“不须浑水摸鱼他便是堂堂正正取也没几人挡得住!” 丹霞生叹息道:“可惜了你我道行浅薄不足以分上一杯羹能有这些收获已是难能可贵。 ” 萝菔道人心中有事道:“趁人妖二族都急于取宝无暇旁顾我等还是速速远走高飞为上等他们回过神来只怕横生枝节。” 铁岭生与杜玉娘也觉得这是老成之言四人商议片刻隐匿行踪绕了个大圈子回转大梁国在衡河分手各奔东西觅地潜修。 正如丹霞生猜测的那样魏十七并不打算错过机缘吞噬了几头大妖不过是杯水车薪墓穴中的宝物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四散人主动退缩再好不过道誓随之烟消云散他再无束缚领了李一禾一路回到突厥草原渐渐逼近遗迹墓穴。 人妖二族的修士已折腾了数日禁制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这令他们沮丧之余心中愈发火热入门都如此艰难墓穴中所藏宝物定非寻常。众人不再白白耗费灵气以法宝轰击禁制而是纷纷传书宗门请道行深厚的长辈前来相助。 这一日魏十七正遥遥查看彼辈的动静忽然心血来潮有所感应扭头投东南方向而去疾驰百里之遥远远望见一人正是仙城华山宗弟子胡慕仙。 当年虎躯一震收下的小迷弟旧相识魏十七当下携李一禾上前厮见时隔多年在这北地突厥草原重逢故人胡慕仙又惊又喜恍惚间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寒暄数语各自道别来情形魏十七也不瞒他略略说过外域冲突胡慕仙绝非蠢人心中有了计较自己那便宜师父吃了大亏却绝口未提将宗门瞒得紧屯屯其中定有蹊跷日后倒是要多留个心。 问起此行来意胡慕仙竹筒倒豆子将师门卖得干干净净原来突厥草原宝光冲天早就惊动了仙城玄门左道俱遣得力弟子前去查看及至彼辈纷纷回报禁制固若金汤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妖修从旁窥伺争斗日益激烈那些长老耆宿终于坐不住了纷纷离开仙城来到突厥草原为小儿辈撑腰助阵。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听闻 此事赐下三道仙符命胡慕仙走上一遭恰逢其会见识历练一番。 这些时日不见胡慕仙道行又深了一层不愧是资质绝佳的修道种子有三道仙符护身保命难怪涂真人放心他孤身前来。魏十七称赞了他一句胡慕仙欢欣鼓舞心中比吃了蜜糖还甜念头一转力邀魏十七同往墓穴一探。 此言正中下怀有胡慕仙作保他大可改头换面更姓易名混入仙城修道人中伺机抢夺出世的宝物。魏十七伸手将脸揉上一揉眉高眼低面容顿时改变了些许摇动双肩骨节噼啪数声响个头拔高了三寸顷刻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李一禾以手掩口啧啧称奇胡慕仙抚掌大笑琢磨着要给他换个遗世独立卓尔不群的姓名。 郭传鳞已死羊护是冒名顶替韩十八已成为过眼烟云魏十七道:“从今日起就叫魏十七了。”另铸棋局起寒微今朝重立旧姓名他胸中不无感喟心窍内深渊血气亦如一团小小火焰随之摇曳升腾。 胡慕仙呆了半晌一拍大腿道:“魏十七好名字咋一听简简单单细咀嚼意味深长!” 李一禾没觉得这名字好下意识想问“意味深长在哪里”转念一想又忍了下来看破不说破话说到这份上也难为他了! 胡慕仙低头寻思片刻为他找了个出身来历。当年左道旁门醍醐宗得罪了华山宗满门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入门未久、涉世未深的小小孩童送入华山派充当杂役弟子。不过醍醐宗并未断绝传承早在灭门之前数十年听闻有一魏姓弟子因忤逆掌门废除丹田气海逐出仙城不知所踪。姓魏瘦高个正与魏十七形貌相仿冒充此人可省去不少口舌且醍醐宗的心法是夺他人之道行充己身之资粮连同那一道销骨蚀肉的血光也遮掩过去了。 兜兜转转仍与醍醐宗扯上了关系魏十七哈哈一笑欣然笑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浮生之墓 丹霞子找到的遗迹墓穴只是突厥草原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土丘方圆不过丈许长满了青草随风仰偃露出黝黑肥沃的土地。如今草皮浮土都被铲除干净留下坚实的土石圆兜兜如一只大馒头不时闪动着微弱的星光。 土丘之前立了一块石碑上刻“浮生之墓”四字倒弃于一旁无人问津。 仙城多是符道高人早已探查仔细墓穴之外原有一重“苍龙星锁”被人不小心破开露出了浮生之墓的石碑触动墓主留下的气机宝光直冲霄汉惊动天地。石碑之后墓穴的入口处尚有第二重星锁上应二十八宿星力无有穷尽合众人之力犹未能打破。 破开“苍龙星锁”之人手段老辣干净利索面对第二重二十八宿星锁连试探都没试探就知难而退究竟是何许样人物?众人心存疑惑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浮生之墓前并非仙城一家独大妖域亦悍然插手前后共到了七位大妖彼辈虽不通符道但一身蛮力足以撼动天地必要与彼辈联手方有一线成算故此仙城主事的几位长老并未十分排斥听任他们逗留于左近。 该到的人都已到齐该试探的业已试探过眼下的难题是二十八宿星锁坚不可摧该当如何是好。华山宗长老泉松鹤沉思许久将胡慕仙唤来客客气气问他可有主意。按辈分算胡慕仙只能算他的子侄但这位“胡贤侄”背后立着涂真人这样一具大神华山宗上下都清楚李希夷只是个幌子她收下胡慕仙是为了给涂真人找个衣钵传人。之所以询问胡慕仙并不指望他当真拿个主意出来而是要透过他跟大长老打个招呼若涂真人无意插手他就要找上妖族修士以蛮力破禁了。 胡慕仙沉思片刻请泉长老稍候四五日兹事重大他人微言轻须得好生谋划一番。泉松鹤笑而应允只当他要施展符法向远在仙城的涂真人禀告却不知帮胡慕仙拿主意的却是假扮醍醐宗弃徒的魏十七。 听了胡慕仙所言魏十七猜到了泉松鹤的心思二 十八宿星锁坚不可摧其关键在于星力下垂随时修复禁制若不能一气破开犹如抽刀断水徒劳无功泉松鹤的主意无外乎人妖二族大能联手倾力一击威能聚拢一处强行轰开星锁。 魏十七执掌一部星力法则虽然只是一缕神念降临此界也并非没有办法破开二十八宿星锁但人妖二族修士聚集于此为他人作嫁衣裳何其不值况且墓穴中到底藏了什么宝物能否补偿他的损失一切尚未可知他不愿将希望押在渺茫的可能上。权衡利弊魏十七很快拿定了主意让胡慕仙向涂真人通禀一声那位大长老若无异议就任由泉松鹤主持大局。 数日后胡慕仙再度拜访泉松鹤奉上一张阵图正是大长老涂真人亲手所制连阵名都没来得提便遣了一头灵鹤匆匆送来落地不足半个时辰。阵图只能使用一次效果也很单一甚至接近于鸡肋只是张开一道屏障落于方圆十丈之地隔绝星力七八息之后便焚为灰烬。 大长老果然是大长老有这一张阵图助力既解决了大问题也隐晦地表明了态度。泉松鹤心中惦记着打开遗迹墓穴要留些好处给胡慕仙命人去请几位同辈长老碰头商议如何与妖修打个商量合力破开禁制。人妖不两立并不意味着一见面就要打打杀杀宝物都没见着先斗个你死我活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至如此莽撞。 如今这世道没脑子的都活不长。 过得七八日二族各出四名修士花了大半日工夫演练合击之术拳脚法宝之威要一致对外形成合击亦非轻而易举好在彼辈都老于斗战彼此配合略加调整很快摸到了门道。泉松鹤见时机成熟士气正旺当即知会众人一声祭起阵图张开一道灵光闪动的屏障将二十八宿星锁从天地间隔开星力阻绝在外沦为无源之水。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十息八名修士不敢怠慢或祭法宝或施拳脚各显神通手段一时间妖力与灵力交相鼓荡宝光此起彼落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星力溃散禁制四分五裂墓穴豁然中 开现出一道门户来。 阵图无风自燃星力重新垂落在突厥草原上将这一道门户牢牢护定泉松鹤放下心来定睛望去却见那门户如一座佛龛星光扭曲荡漾不知通往何处。他微一踌躇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来打开盒盖倒出一头三眼灵鼠丢下一颗赤红的丹药起心意催促它入内窥探。 那头三眼灵鼠毛色焦黄两只小眼珠骨碌碌直转甚有灵性它捧起丹药一口含在嘴里右颊鼓起一坨似乎觉得不舒服用前爪拨弄了一下右颊瘪下左颊又鼓了起来。它朝主人看了一眼合拢前爪拜了拜泉松鹤笑骂它贪心又丢下一颗丹药那三眼灵鼠含得两颊鼓鼓囊囊心满意足倏地钻入星光之中消失了踪影。 泉松鹤脸色微变三眼灵鼠甫一钻入墓穴内便失去控制虽不曾倒毙却掐断了冥冥中那一丝血脉感应如此说来……如此说来……他正低头忖度妖修一方的狐将军出言道:“既然门户已开何不入内一探?泉长老又在犹豫些什么?” 他谈吐斯斯文文毫无嚣张跋扈的气息甚得大妖敬畏无人敢在他跟前放肆泉松鹤不久前才与他打过交道觉得此人虽是妖修却有几分人族的气性。他微微摇首心知遮掩不过去涩然道:“这一道门户只怕是通往一处小界。”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无不为之震惊别有天地自辟一界那亲手布下二十八宿星锁自号“浮生”的上古大能竟然留下了一处洞天小界!且莫说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法宝神器单是小界本身就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 狐将军抚掌笑道:“吾等千里迢迢而来若只得一两宗宝物哪里够分即是小界那就更好了各凭机缘人人有份也省去一场争斗!” 泉松鹤不禁为之苦笑狐将军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真有人在小界中得了宝物岂会没人出手争夺?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拂动衣袖叹息道:“就如狐将军之言各凭机缘人人有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倾下半桶冰雪水 浮生之墓既是一处小界早一步迟一步差别不大魏十七冷眼旁观人妖二族的修士泾渭分明三三两两穿过门户大体来说妖修仗着身躯坚固没什么忌讳人修则小心翼翼催动随身法宝提起十二分小心。 距离最早一批修士踏入小界已过去大半个时辰并未发生什么意外狐将军朝泉松鹤略一颔首举步上前身影没入星光之中气息随之消失。泉松鹤有些坐立不安回头看了胡慕仙一眼规劝道:“胡贤侄还是莫要冒险何不留在此处看守门户静候宗主驾临?” 胡慕仙微微一笑婉言谢绝道:“师祖命小侄寻找一物小界之中或有机缘不可错失。” 他搬出大长老的名头泉松鹤明知十有八九是虚诳却也不能置之不顾他将目光投向胡慕仙身后二人心存疑虑。据胡慕仙所云那一对男女乃是醍醐宗的弃徒男的姓魏名十七因得罪醍醐宗掌门废了丹田气海逐出仙城一心想要报仇女的是他在俗世新收的徒弟练了一点粗浅的道法多半是充当鼎炉之流。醍醐宗的心法讲求夺他人之道行充己身之资粮气海被废多花些工夫也能重新修回来只是止步于第一境断了道途。那魏十七犹不死心钻天打洞找上了胡慕仙原来当年醍醐宗被灭门秘籍遗落在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手中他此来只为打个商量愿意供其驱使换回宗门秘籍无意染指小界内宝物。 泉松鹤倒是知道醍醐宗魏姓弃徒之事也知道涂真人手中留有几册醍醐宗的秘籍只是对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令人怀疑。不过胡慕仙既然收留他们愿意为之作保他也只能将疑虑埋在心底任其踏入小界。 魏十七携李一禾之手紧随胡慕仙穿过星光来到小界之内门户之旁一位是仙城澜沧派长老一位妖域潜修多年的大妖虎视眈眈生怕有人暗中拨弄手脚。魏十七暗暗哂笑二十八宿星锁虽开 星力并未散去这一道门户为星力笼罩与小界连为一体固若磐石妄图打破门户须得压制一界之力谈何容易! 举目望去小界内自成天地却与外间大致相仿山谷江河草木鸟兽生机既不低落也非勃发别有一番闲适的意趣由此可见墓主的心性。胡慕仙深合心意不觉开口道:“好地方!如能在此长久清修才好!” 那大妖闻言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妄想独占一界也不撒爆尿照照有没有这个命数!”那澜沧派长老却是识得胡慕仙的不觉皱起眉头待要开口缓颊一二却听胡慕仙道:“我若得了此界你可愿来当个看门小犬?” 那大妖顿时怒发冲冠胡慕仙此言戳中心窝他真身正是一头大黑犬向来以此为辱不容他人触碰那小小人修竟敢出言讽刺活得不耐烦了!他头脑一热正待发作忽然被一缕暴戾的气息当头压住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浑身为之一颤乖乖地缩了回去一声不吭。澜沧派长老大为诧异那妖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他不禁看了胡慕仙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降服毒龙屠灭岳山魈打杀撼山熊魏十七身上的煞气非同一般稍稍放出些许便安抚下怒火打消去执念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争斗。胡慕仙见它缩了回去冷哼一声也不为已甚拂袖而去。 三人行出数里转入山林深处一路未见异常小界种种直与凡间无异。胡慕仙从囊中取出飞梭念动咒语灌注灵力不想灵光一闪旋即湮灭飞梭死气沉沉竟无法催动肚子里犯起了嘀咕。魏十七看了几眼道:“此地乃浮生之墓飞遁未免对墓主不敬多半是布下了禁制还是凭双腿行走为好。” 胡慕仙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易地而处他也不想有人在自己的墓穴中遁飞谁敢这么放肆降一道雷劈死他!念头才动却听远处一声雷 鸣电光霍霍将一妖鸟劈成焦炭黑烟袅袅一头栽落半空。果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对前辈高人要敬重人家就算死了也能随随便便劈死你! 三人徒步跋涉走了大半天莫说宝物连人妖二族的修士都没碰到半个小界大得异乎寻常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那是大海里捞针。胡慕仙寻思片刻郑重其事取出一张仙符符纸焦黄干脆年份久远一道鲜血汇成的符箓曲折盘旋色泽暗淡从头贯穿到尾所剩灵力已寥寥无几。 莽荒气息扑面而来耳畔仿佛响起荒兽的怒吼这是古修士留下的仙符千万年以降荒兽灭迹符道也以精巧变化见长再也制不出这样粗犷有力的符箓了。 胡慕仙嘀咕了几句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点在符纸上符箓顷刻间活转过来一道血光扑将出来化作一道纤细的血线贯穿虚空消失在视野尽头震颤数息氤氲散去。符纸化作碎片纷纷飘落胡慕仙脸色微变来不及解说一二当先朝血线所指方向疾奔而去。 血线节节消散速度越来越快胡慕仙暗叫“糟糕”没想到这一道“寻仙符”已撑不了数息无奈之下只得又祭起一道“疾风符”足下生风尽全力追赶兀自追不上。百忙之中回头一瞥却见魏十七腋下挟着李一禾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距离一步之遥犹有余力。 在魏十七跟前胡慕仙彻底放松全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自觉见追不上血线毫不犹豫开口求援。魏十七跨上数步探出左手将他挟在腋下体内血气鼓荡身影化作一抹虚影循着血线所指登山踏雾如履平地顷刻间便驰出千里之遥。 血线戛然而止消失殆尽魏十七松开手臂将胡、李二人轻轻放下。胡慕仙向他谢过一声揉了揉僵硬的面孔略略活动下筋骨举首望去脑中轰然巨响如痴如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人在说天在听 一片无尽无垠的血海迎面扑来狂潮如怒席卷天地他是天地间一片枯叶一只小小飞蚁洪流之下无可逃生。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落在肩头将他拉了回来胡慕仙打了个寒颤喉间口中尽是血腥味他骇然发觉眼前分明是朗朗乾坤自己的双脚距离万丈断崖只有数步之遥。血海血潮都是幻象引诱他跳入断崖坠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这是……什么鬼地方?”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胡慕仙自己都觉得陌生今日若非魏十七拉了一把他糊里糊涂就葬送在这浮生之墓中了。 天资虽佳心性不稳这是魏十七对他的评价不过他的看法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天资才是老天爷赏赐的饭碗心性这种东西磨砺磨砺自然就有了实在磨砺不出来种点血气也就解决了对此他并不担心。 胡慕仙深吸一口气捏定法决镇定心神稍稍觉得清醒一些。魏十七松开他的肩膀不紧不慢走到断崖边探头望了一眼只见断崖之下是一片污浊的血河尸骸翻滚浮沉血气氤氲有如实质才腾起丈许就倏地缩了回去。 胡慕仙看了李一禾一眼见她眼目清明心中有些艳羡果然漫漫修仙路一个好师父至关要紧她入道没几年修为浅薄却丝毫不受幻象侵扰分明是魏十七扶持得力指点有方自己哪便宜师父……唉不提也罢提起满满都是泪……好在还有个师祖…… 不知什么缘故他竟遏制不住胡思乱想过往种种纷至沓来一一浮现于眼前每一点欢喜哀怨都是那么真切胡慕仙脸上忽喜忽怒忽忧忽哀心潮随之起伏眼前天地万物俱笼上一层血色扭曲波动渐次化作一片血海。 喉咙口“咯咯”数声轻响胡慕仙幡然醒悟不知不觉再度为幻象侵蚀他手忙脚乱从囊中取出一叠仙符先祭起“清心符”前胸一张后背一张再祭起“定神符”左肩一张右肩一张又祭起“破妄符”如一盏明灯悬于头顶光芒照遍全身生怕再一次迷了心神堕入血海。李一禾忍不住掩嘴轻笑胡慕 仙神经兮兮如临大敌一口气祭出这许多仙符模样十分滑稽可笑也亏他身家丰厚若换成自己……她脸色微变下意识望了魏十七一眼心中有些忐忑。 极目望去血河沿着断崖蜿蜒盘旋如一条死去的大蛇横卧于山岭之中。血河当是这一方小界本源所在推动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万物生生不息有了一丝血气流转的意味不过在魏十七看来这等手段粗糙低劣他猜想这墓主在世之时为血气点染又不得其门而入神识渐次沦丧这才布下这“浮生之墓”强行抽取体内血气反哺小界以此对抗深渊侵蚀。 深渊血气这么早就侵入此界了吗?魏十七沉思良久觉得此事殊难理论不过墓主既然能引动星力布下二十八宿星锁其道法当承三界天庭余脉遏制不住血气侵蚀就意味着法则涨消血气强横星力落在下风。一念及此心驰神摇魏十七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什么关键忽然头疼欲裂无法再深思下去。 长远之计留待日后思量眼下却有一送上门的大机缘断崖下血河中有他迫切需求之物若能将这千万年的积储尽数化为己身资粮这具寄神肉身可臻于完备省去无数水磨工夫。魏十七张开右掌放出一道血光如渴马饮泉般一头扎入血河任其吞噬本源之力不再理睬转身回到胡慕仙身旁见他如此慎重不觉展演一笑。 胡慕仙有些难为情拱拱手道:“见笑了。” 魏十七道:“无妨我已作法镇下血河血气不得外溢无须担心幻象扰乱心神。” 胡慕仙松了口气将“清心符”、“定神符”、“破妄符”一一收起见李一禾抿嘴微笑忍不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道途慢慢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复以后你就懂了!” 李一禾敛袂应了声“是”并没有争辩的意思。 胡慕仙一点点放松心神没有察觉到异样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向魏十七道:“‘寻仙符’乃古修士所遗无有不验既然指向此处定有宝物何不细细搜寻一番?” 魏 十七心中猜测如有宝物当藏于血河之下一时也不去说破只道:“这一两日李一禾行功正当要紧处暂时不得空暇你且在左近寻上一寻待她过了这一关再从长计议。” 胡慕仙看了李一禾一眼却见她眸中神光闪动显然道行渐长行将突破瓶颈他不知魏十七指点她修炼哪一门功法为避嫌计郑重其事答允一声远远避开去。李一禾秀外慧中早听出几分端倪小心翼翼道:“过了这一关?可是这几日奔潮诀有所进益?” 魏十七“嗯”了一声道:“漓水珠中灵气精纯无比与奔潮诀相得益彰待突破第一关瓶颈你就算正是踏上了修仙之途。” 李一禾长吁一口气心中既是激动又是惆怅盈盈下拜垂首道:“多谢……师尊成全徒儿感激不尽。” 魏十七看了她片刻淡淡道:“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一禾决然道:“粉身碎骨无怨无悔。” 魏十七伸手摸摸她的头意味深长道:“人在说天在听赌咒发誓这种话将来都是会应验的。” 李一禾心头没由来一跳旋即斩钉截铁道:“徒儿绝无半句虚言!” 魏十七道:“好那你就是我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李一禾恭恭敬敬叩首见礼心中多了几分亲近问道:“师尊不知咱们这一支可有什么说法?还有哪些长辈同侪在外?” 魏十七道:“散修没门没派嗯你是大徒弟嫡传门人有空琢磨个名号……此外还有一清道人勉强算是记名弟子……范阳镇有一天龙帮算是扶持人间的势力了……”他随手把华山派的旧例拿来一用恍然觉得由下到上似乎已搭起个框架剩下就是往里面填血肉了。 李一禾凝神想了一回忽记起韩映雪所念四句谶语脱口道:“英雄之气弥罗三岛拓平九州臣妾四海唤作‘弥罗宗’如何?” 魏十七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了声:“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雌雄莫辨狐将军 魏十七在背后撑腰胡慕仙心中有了底气沿着断崖一路搜寻时不时探出头去看一眼血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血色似有些变淡连浮沉于河中的尸骸亦消融了许多。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绝不敢攀下断崖窥探血河的真相魏十七让他在左近寻上一寻显然意有所指绝不能越雷池半步。 胡慕仙只在方圆数十里内兜兜转转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细细看过一无所获。转眼一夜过去小界之中旭日东升他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没看出与外界有何不同正打算回头忽见断崖对面相隔千余丈远远出现一个身影垂落双臂一摇一摆走近来竟是一头黑毛人熊周身妖气缠绕眼珠直定定泛出一轮轮血光仿佛被什么东西迷摄了心魂一脚踏空坠入血河之中连浪花都没激起半朵悄无声息淹没于其中。 胡慕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才知晓魏十七昨日拉自己一把是何其及时!他摇了摇头才刚回转身眼前忽然多了一人锦衣白袍玉树临风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正是妖修之首狐将军。他孑然独立于崖边低头注视血河从容道:“这一段血河为人作法镇下血气可是你所为?” 胡慕仙心头一跳连连摆手道:“狐将军高看小子了我哪有这等手段!”妖修喜怒无常保不定哪一句就触了逆鳞当着狐将军的面他只能有一说一不敢打哈哈。 狐将军“哦”了一声抬头望了他一眼颔首道:“你修为尚浅纵有仙符在手也没有这等神通……嗯适才有一人族修士随你同行高高瘦瘦可是他的手段?” 胡慕仙道:“狐将军明见。” 狐将军驻足不去凝神看了片刻竟窥不破镇压血气的手段心中生出几分兴致问道:“那人是何出身来历?” 胡慕仙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醍醐宗弃徒姓魏名十七逐出仙城别有机缘如今找上他卖个人情想要索回宗门秘籍。狐将军听了不置可否淡淡道:“你既能找到 这里来也有几分运气不过这一条血河血气充盈有利妖修突破瓶颈我势在必得。看在涂真人的面上我放你一条生路尔等远远躲开去须得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半字。” 见对方面露为难之色狐将军又道:“莫非你做不得那魏十七的主?” 胡慕仙苦笑道:“狐将军高看小子了……” 狐将军道:“也是这等神通这般手段不是三言两语能说退的。也罢你将他唤来待我见识一下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值不值得打个商量!” 胡慕仙曾听师祖品评妖修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妖不去说他后起之辈中有三人出类拔萃如若遇到不可力敌其一便是雌雄莫辨狐将军。这番话是说给他那便宜师父李希夷听的“不可力敌”四字也是对李希夷而言不过涂真人年轻时与妖皇有几分交情胡慕仙只要没有脑子里进水狐将军也不会为难他。 他匆匆答允一声扭头赶去找魏十七狐将军静静立于断崖边望着那一条蜿蜒绕折的血河陷入了沉思。旁人不知这“浮生之墓”的底细他却了如指掌墓主浮生子非是旁人却是狐母人父诞下的半妖身兼人妖二族之长道行深不可测却患上失神之症发作之时滥杀无辜肆意侵夺血肉精元曾闯入妖域连屠数族最后被妖族大能击退就此不知所踪。 然而谁都不知晓浮生子入妖域大开杀戒之前曾与狐族族长狐九渊密议数载得其倾力支持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在墓穴小界中布下一座宏大的法阵暗中谋划身后事。光阴悠悠狐九渊耗尽寿元身死道消浮生之墓的秘密经历代狐族族长口口相传直到此时才重现于世间。 此番狐将军奉族长狐三笠之命入浮生之墓便宜行事才得闻这一段旧事狐三笠语焉不详他只被告知血河下藏有一物乃是浮生子生前遗下的重宝时日到时血河干枯重宝现世狐族兴盛的机缘维系于此责任重大不得有失。 一物出狐族 兴一物灭狐族衰何许样的重宝能改天换命决定一族之兴衰?狐将军心中不信但族长狐三笠言之凿凿许成不许败他也只能走上一遭入浮生之墓等候重宝出世。 过得片刻狐将军察觉胡慕仙携一女子匆匆离去一道陌生的气息反冲着自己行来心知是那魏姓修士不听劝暗暗起了杀心决意一雷霆手段杀一儆百将可能的变数尽数扼杀。待到魏十七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狐将军不觉皱起眉头对方气机晦暗不明隐隐潜伏着某种凶险令他大为警惕。 他按捺下胸中冲动主动迎上前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醍醐宗的修士魏十七?” 魏十七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脸上雌雄莫辨狐将军果然是男生女相女生男相狐族神通诡异他也懒得去探对方的底开门见山道:“狐将军可是要独占这一条血河?” 这一言锋利如刀直指要害狐将军为之一怔下意识道:“这河中血气有利妖修突破瓶颈对人修却有害无益阁下若肯退让我愿赠以一瓶灵药……” 魏十七打断道:“狐将军休得胡言唯有修炼血气秘术方可从血河中得些好处有哪个妖修要借此突破瓶颈你将他唤来待我一看!” 血气秘术?狐将军倒是听说过这门功法这些年在妖族底层广为流传却没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满腹狐疑上下打量着魏十七正待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忙扭头望去只见一头灵狐穿山越林疾驰而至到他跟前着地一滚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脸色煞白急道:“将军血河有异样!” 狐将军心跳漏了一拍顾不得处置魏十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断崖旁低头望去只见血河中浮沉的尸骸尽数化去血色淡薄如水不断向远处蔓延似有什么东西潜入水底鲸吞鲲吸将血气一扫而空。 他猛地回转头眸中泛起妖异的黄芒沉声道:“可是你动了手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送佛送到西 狐将军见对方冷冷哂笑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胸中怒气渐生他向来心高气傲不耐多费口舌当下挥手命灵狐退去周身妖气弥漫猛地从身后探出一条雪白狐尾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头抽下。 这一击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征兆魏十七只觉周身一紧身躯被牢牢钉在原地挪转不灵只得催动深渊之躯抬起右臂招架。轰然一声巨响如一根木楔被狐尾重重砸入山岩中土石没过双腿只有半身露在外。 狐尾一击血气反噬双重重创加诸于体肉身瞬息绽开无数裂痕纵横交织深深浅浅如干涸的河床血雾氤氲而起绕着身躯急速回旋。魏十七闷哼一声摇动双肩身下土石化作齑粉方圆七尺尽数塌陷血雾滚滚收回体内腰腹发力一道灰影猛地撞向狐将军。 狐将军早有防备身后探出两条狐尾一左一右如长枪般双双刺出。魏十七双臂一振五指如钩将狐尾牢牢抓住翻转手腕缠绕在上臂不令其逃脱。顷刻间异变忽生狐尾一化为风一化为雷风雷大作将他紧紧束缚如万千利刃席卷而来将血肉一层层碾去。 狐将军神通了得不在李希夷之下愈是了得就愈要将他按死在地上。魏十七起心意一唤一道匹练也似血光从断崖下飞起狐将军只瞥了一眼心底没由来涌起一阵寒意神魂为之震慑如堕冰窟。 血河绵延百里从上游到下游分为六段称为“血河六转”每一转的血气多寡不匀深浅各异。那一道血光如鱼得水不拘粗细将小界千载积储生生吞去大半兀自不知餍足正大肆掠夺之际得其召唤挟裹海量血气扑入魏十七体内。 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天地禁锢万物停滞仿佛一口将小界生机吸尽抬手一按风定雷息肉身伤痕荡然无存双眸亮起无数细小的血符此隐彼现如夜空星辰明灭。 前所未有的危机袭 上心头狐将军尖啸一声血脉沸腾妖气障天现出天狐真身尻后六条雪白的狐尾将身躯牢牢护住。他运足目力黄芒急闪只捕捉到一缕淡淡血光稍纵即逝下一刻一只大手按在自己脑袋上将自己拎将起来随手甩出身躯顿如离弦之箭横掠十余丈一头撞入山崖头骨尽碎脑浆迸流。 一条狐尾倏地缩回后尻狐将军意识一阵恍惚肉身死而复生数百年道行荡然无存他挣扎着拔出头颅凭借胸中傲气勉强站起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死亡来了又去恐惧如大毒蛇缠绕身心然而这一切才刚开始血光再度掠过眼梢虽然瞥见身体依然来不及反应胸腹重重挨了一拳筋断骨折脏腑成泥又一条狐尾缩回后尻堪堪救了他一命。 魏十七先后毁了他千载道行目光森然犹如看一条死狗狐将军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仅剩的四条狐尾不成气候软哒哒垂落身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心高气傲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转眼就成空。这就是命数吗?他眼神恍惚仿佛看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将他逐寸逐分淹没。 千钧一发之际金光煌煌一枚斗大的金印当头压下一人急急喝道:“道友手下留情!”狐将军是狐族少主狐三笠钦定的下一任族长若是殒命在人族修士手下仙城如何洗得脱嫌疑澜沧派长老杜斯人匆匆赶来恰逢其会忙不迭祭起“荡寇金印”阻止魏十七痛下杀手。 魏十七并拢双指一点血气外放一道血光凌空斩去正中“荡寇金印”那金印骤然停滞于空中金光层层涣散一声哀鸣倒飞而回。杜斯人杜长老心头一疼忙将法宝召回低头细看却见金印居中开裂连印纽都几乎不保胸中顿时怒火蓬勃瞪圆了眼珠正待开口却见对方俯身捏住天狐的脖颈将他提将起来狐将军毫无还手之力垂落四肢任凭宰割。 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杜斯人将金印藏 于袖内轻轻咳嗽一声温言道:“道友手下留情狐将军乃狐族少主关系重大不如留他一条性命免得仙城与妖域再起纷争。” 魏十七心中一动意味深长道:“我并非仙城之人何必为仙城打算?” 杜斯人亦是精明人闻弦歌知雅意呵呵笑道:“道友这是什么话!醍醐宗掌门倒施逆行不合将道友逐出仙城如今宗门业已倾覆理当拨乱反正由道友执掌醍醐宗广收弟子再兴宗门杜某恭列澜沧派长老当为道友分说想必华山宗涂真人也乐见其成。” 魏十七心狠手辣醍醐宗的心法又是“夺他人之道行充己身之资粮”狐将军落在他手里绝无幸免之理杜斯人自忖阻止不了他干脆狮子开大口保他重返仙城执掌醍醐宗并暗示他会说动涂真人归还宗门秘籍。这是他眼下能开出的最好条件了若对方不依不饶他也只能袖手不管了泉松鹤若是追究起来就把毁坏的“荡寇金印”给他看。 重返仙城未为不可区区一头六尾天狐成得了什么气候。魏十七随手将狐将军掷于他脚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杜斯人心中一喜随即又一紧因果缠身许下的承诺须得兑现否则的话于道途大为不利。他低头看了狐将军几眼长叹一声喃喃道:“为了救你杜某可是担下了大人情!” 狐将军伏于他脚下闭目不言。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杜斯人从袖中摸出一颗核桃大小的丹药捏碎蜡壳异香扑鼻塞入狐将军口中起身朝魏十七拱拱手展颜一笑正待说些什么脸色忽然大变。狐将军抽动鼻尖似乎嗅到了什么翻身而起四条雪白的狐尾高高竖起眼中流露犹疑之色。 数息后地动山摇山崖崩裂血河汩汩沉入地底小界动荡不堪日月陨落万物湮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冒天下之大不韪 山崖坍塌满目疮痍方圆百里夷为平地一座宏达的法阵初现端倪二十八宿投影映入小界星力流转将血河内残余血气尽数逼出化作一片数亩大的血云滚滚向内聚拢百余息后凝成一枚拳头大小的血晶棱角分明坑坑洼洼。 人妖二族的修士纷纷赶来驻足于法阵之外目睹这天崩地坼的一幕无不为之咋舌及至血晶出世众人不禁怦然心动然而谁都没有贸然出手生怕惹祸上身成为众矢之的。 胡慕仙躲得最远遥遥望见魏十七、狐将军、泉松鹤、杜斯人等立于最里层咽了口唾沫嘴里有些发苦。若是魏十七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手抢夺血晶无论成与不成他都脱不开干系涂真人不在此地触犯众怒可没人护得住他! 血晶悬于空中缓缓转动对狐将军的诱惑无可言喻但那凶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只要露出丝毫觊觎之心必将招致雷霆一击他已然少了两条狐尾折去千载道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狐将军知难而退却有桀骜之辈按捺不住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叫嚣道:“尔等人修得了血气亦无用狐将军既然谦让待吾来取!” 一个瘦瘦长长的汉子排揎而出面目丑陋满身腥毒狐将军回头望了一眼识得是天蜈一族的吴飞天。此妖生具异象背生七对翅膀飞天遁地来去如风论道行与他差强仿佛如今狐将军元气大伤此消彼长之下再也摁不住他了。 见狐将军一声不吭吴飞天胆气渐壮大步踏上前口鼻之中喷出一团团黑气如云似雾将周身裹得紧屯屯。泉松鹤不觉皱起眉头衣袖如水纹晃动杜斯人看在眼里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莫要出头。 吴飞天甚是狡黠堪堪在法阵边缘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片刻忽然张口一吸狂风席卷而去血晶纹丝不动如与虚空融为一体。身后顿时响起几声冷笑嘿嘿嚯嚯吴飞天骑虎难下面露狰狞之色抬手 将胸口一拍周身黑气凝成一只大手探入法阵之中朝血晶拿去。 二十八宿星力下垂将他熬炼千载的毒气一扫而空吴飞天圆瞪双目胸口急剧起伏慢慢伏低身躯扭动筋骨现出百节千足天蜈真身背插七对翅翼嗡嗡扇动蓦地飞到空中引动小界禁制焦雷接连响起电光霍霍却被他轻易避开。 吴飞天挣回了些许脸面精神为之一振倏来倏往绕着法阵转了数圈试探着飞入半个身躯西方白虎七宿骤然降下一道星光凌厉如刀将天蜈拦腰一斩两断。吴飞天两截躯干之间绿芒一闪旋即吻合在一处回复如初顺势退出法阵一对小眼珠凶光毕露暗自思忖着对策。 血河之下藏了一座法阵那么法阵之下又掩埋了什么呢?魏十七眸中血符明灭二十八宿星力层层退去黑暗如幕布徐徐拉开他看到一个颀长健硕的身躯禁锁于法阵深处满头银发沉睡不醒肌肤晶莹剔透几近于透明。这是星力侵蚀肉身的后果不修命星秘术不得成就星躯终其一生止步于此千万年沐浴在星光下依然毫无寸进。 浮生之墓的秘密昭然若揭。 那法阵下禁锁之人即是墓主浮生子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却为血气侵蚀意识渐次沦丧。置于死地而后生他异想天开千方百计觅得一小界布下法阵以己身充当阵眼引动星力镇住神念将血气从体内一分分抽去推动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万物生息沉睡千万年直到此刻才彻底摆脱血气困扰还自己一个真面目。 时日已到血河干涸星阵枯竭他眼皮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双眼。 吴飞天兜兜转转终于下定决心一头撞入法阵之中忽进忽退忽左忽右险之又险避开一道道星光绿芒频繁闪动接连施展保命神通距离血晶越来越近。眼看只有数尺之遥星光忽然散去法阵嗡嗡作响如瓷器龟裂破碎一 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冉冉升起内外通明遍体澄澈脏腑裹挟星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狐将军心头大震狐三笠却是被蒙在鼓里兴旺狐族的非是什么外物重宝而是沉睡了千万载与狐九渊密谋的浮生子! 吴飞天啧啧称奇趁法阵瓦解对方尚未睁开双眼振翅直扑血晶而去不想有人抢先一步血光一卷一收疾若流光将血晶从他眼前生生夺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吴飞天口器开合发出一串尖锐的嘶啸扭头望去却见横插一杠之人竟是那无门无派的散修魏十七一时冲昏了头合身扑将上去! 血气流转经星力锤炼去芜存菁凝结为一枚血晶当做资粮未免可惜魏十七肉身尽皆回复倒不急于炼化血晶。他手握血晶将血气一引瞬息化作一柄血剑随手朝吴飞天迎头斩落虚空破开一道血痕落于飞蜈真身从头到尾裂开两半绿芒急速闪动竟不得合拢。 吴飞天这一惊非同小可两半身躯搅作一团翻来滚去僵持了十余息脏腑淤血“哗啦”泄出只得将神魂藏于内丹之中仓皇逃遁。魏十七见过熊妖故技哪容他脱逃提起血剑一点内丹停滞于空中却并未下杀手有意无意瞥了狐将军一眼。 狐将军早已动了杀心身后四条雪白的狐尾齐齐探出将吴飞天一缕神魂撕得粉碎张口一吸内丹滚入口中落肚为安大补元气。他长长舒了口气朝魏十七拱拱手以示承情心下雪亮这是两立的事他得了好处也得接下因果日后非但不能记恨反要为他尽力斡旋一二。此人神通深不可测心机亦深不可测万不可与之为敌! 在旁人看来魏十七与狐将军心存默契联手将吴飞天打灭种种猜测种种忖度此起彼落无人敢小觑这来历不明的散修。浮生之墓中人妖二族不起冲突也罢一旦起了冲突他究竟站在哪一边才是要紧要命的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弃之如敝履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浮生子蓦地睁开双眼二十八宿熠熠生辉星光如泣如诉绕着身躯转了数圈化作一袭道袍缓缓落于肩头。他深吸一口气过去种种尽皆记起眸中神采聚拢于一处目光扫过众人直如审视蝼蚁只在狐将军脸上略一停顿又落于魏十七掌中血剑两道修眉微微扬起声如金石相击铿锵出言道:“此物害人害己非阁下之物何不趁早归还?” 狐将军听出其语气不善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微一犹豫悄无声息退开去摆明了姿态置身事外。泉松鹤亦感到莫大的威压瞥了魏十七一眼见他持剑而立无惧无忧心知他自恃神通了得无须外人居中说和当下朝杜斯人使了个眼色缓缓退后暂不插手。 墓中之人神通广大历千万载死而复生挟二十八宿星力便是将打搅自己长眠之人尽数斩杀亦非难事众人身处小界犹如蛛网中的飞虫愈发觉得心中发寒什么取宝夺宝的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要能平安脱身就是上上大吉了。唯有狐族少主狐将军尚有几分底气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老祖狐九渊面上浮生子断不会为难他说不定还要还他一个大人情。 魏十七执掌一部星力法则浮生子神通手段在他眼中毫无秘密可言他感兴趣的是这些操纵星力的法门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浮生子沉眠千载好不容易将血气尽数拔出还如此心高气傲不把嚣张的气焰打下去断不会好生答复。他屈指将血剑轻轻一弹“叮”一声轻响层层血气漾出幻化出飞禽走兽之形在方寸之间奔走回翔活灵活现浮生子双眉绞在一处面露厌恶之色怒道:“原来你是血气种子!” 血气种子?倒是第一次听闻连深渊都没有这等说法。魏十七心中的好奇愈来愈盛道:“此物本非你所有既然费尽心机弃之如敝履又何必讨还?” 这一句话切中浮生子心中痛处见对方执拿血气如臂使指更是心 生痛恨二话不说伸手搅动漫天星光引一道星力朝对方当头罩落。 在魏十七看来这等操纵星力的手法粗糙呆板毫无玄妙可言但眼光虽高明肉身却不能与之相符寄神的弊端就在于此既然从一开始就修炼血气就注定与星力法则无缘某种意义上浮生子斥他为“血气种子”确是一语中的。 他将血剑一震毫不犹豫迎头斩下一道血痕划破天地如同在虚空破开一道无形的深渊星力滚滚没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凭空淹没。 浮生子为之一怔暗暗惊叹对方手段了得当即念了一句咒言从眉心挤出一颗“杀生珠”光芒一闪朝对方面门打去。这一颗“杀生珠”乃是他亲手祭炼的法宝电光石火疾如奔雷不知打灭了多少魑魅魍魉在上古之时亦是赫赫有名的杀伐利器。 魏十七伸手朝此珠捏去三指拢上一层血光沾染些许便可污损宝物“杀生珠”灵性十足不待撞上血光倏忽绕到他身后又奔后脑而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不滞不老不粘不住一时竟捉不住。 浮生子元气亏损并无一击将对方拿下的打算趁他心神为“杀生珠”牵制默默念动咒言十指拨动星力酝酿一宗大神通。魏十七不耐周旋忽将手一撒血剑化作一条蛟龙直扑“杀生珠”而去将心窍内血气一催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浮生子身侧出拳如风直击头颅。 浮生子最后一句咒言才刚离唇抬手望颅顶一拍二十八宿星力灌注体内气息节节拔高左臂荡开一片虚影将拳锋稳稳架住。血气与星力劈面相击实打实无有半分腾挪变化魏十七浑身一震双足陷落土石深及脚踝浮生子吐出一口浊气眼角多出几缕细小的皱纹缓缓向后退了三步看似举重若轻实则又伤了几分元气。 浮生子心念动处“杀生珠”急掠而回绕着周身回旋守护划出一丝丝耀眼的星光。魏十七伸手一招蛟龙 飞入掌中化作一柄血剑不依不饶振臂斩落又一道血痕贯穿天地浮生子祭起“杀生珠”打去石破天惊一声巨响将这一剑的威能生生挡下。 交手不过片时暂且分不出高下这一方小界却千疮百孔再也撑不下去二十八宿投影渐次淡去天穹暗淡片片崩解大地四分五裂化作微尘。二人不约而同双双收手浮生子神情复杂第一次正眼打量魏十七心中忽然一颤正如对方所言费尽心机祛除的血气已全然落入对方之手继续纠缠下去无异于涸泽而渔殊为不智。 众人见小界崩塌这一惊非同小可如若被卷入其中绝无幸免之理忙不迭朝星门飞遁而去尽作鸟兽散。浮生子微微冷笑也不阻拦却见狐将军留了下来目光炯炯似有所期待。他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且回转狐族日后有缘自有相见之时!” 狐将军得了个准信心中大定朝他躬身辞别又看了魏十七一眼拱拱手旋即驾一团妖云飞去。 天穹破碎满目疮痍浮生子接引星力镇住小界不令其彻底塌毁魏十七冷眼旁观任其施展手段挽回危局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小界堪堪稳住如一座破屋瓦飞墙塌梁柱仍在假以时日仍可修补只是要回复到日月重生万物滋养的境地不知要耗费多少宝材资粮了。 安顿下小界浮生子朝魏十七打个稽首正色道:“贫道浮生子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在哪处仙山清修?” 魏十七道:“姓魏一介散修罢了四处漂泊没个落脚处。” 浮生子摇摇头并不相信对方所言散修哪有这等道行这等手段单是驾驭血气不受其扰非等闲之辈所能为。他也不说破告诫道:“这血气从天外来夺人心神害人不浅道友眼下还无碍天长日久难免为其侵蚀切莫大意!” 魏十七“哦”了一声道:“从天外来?愿闻其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尽在不言中 魏十七即便不问浮生子也要与他言说血气为祸甚烈他有刻骨铭心之痛既然一时奈何不了对方唯有说以利害。如要趁他的心意莫过于打灭魏十七禁锢血气将潜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然则天不从人意只能退而求其次。 血气之源说来话长说来也简单上古之时有“血气种子”从天而降沉眠于大地为修士偶遇种入体内萌芽勃发借彼辈之手大肆屠戮吞噬血肉精元以为资粮渐次壮大。凡人之气血孱弱不堪那些血气种子盯上了人妖二族的修士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被此界生灵视作公敌仙城和妖域的大能终于打破藩篱携手抗衡彼辈。 那是上古之时最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人妖二族前赴后继死难无数最终合力将血气种子一一封禁不令其侵蚀壮大。然而不幸的是激战之中浮生子终为血气点染天长日久神识渐次沦丧他迫不得已藏身于“浮生之墓”借小界之力拔除血气只是没想到这一睡竟耗费了足足千载。 浮生子这一番话不尽不实但大致不差“血气种子”当是深渊之主投入此世点染生灵侵吞万物彻底封禁是痴人说梦须知“堵不如疏”就连深渊之底三皇六王合力施为也要借机任其宣泄一二推动血气流转以免压迫过甚反受其祸。 魏十七又问道:“血气种子从天外来那么道友引动星力的法门又是从哪里来的?” 浮生子心中一凛淡淡道:“此乃师门传承非道友所知。” 魏十七道:“既有‘血气种子’也有‘星力种子’真人面前不说假道友一身神通手段亦是得自天外哪有什么师门传承!” 这是浮生子最大的秘密却被魏十七一语道破他脸色微变运足目力重新审视对方眸中星力凝聚愈来愈盛瞳仁化作两团银丸徐徐转动。魏十七暗暗操纵血气露出一丝端倪浮生子窥得个中奥妙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从上古一战中漏网的‘血气种子’潜伏到此时——难怪!难怪!难怪!”他连说三个难怪心情激荡溢于言表。 魏十七有意误导他微微一笑不作反驳。 打量着胡慕仙是他最早结识魏十七将其引入浮生之墓也是他亲口证实魏十七的来历系当年醍醐宗的弃徒如今想来其中定有蹊跷。胡慕仙如坐针毡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他早就无疾而终了但人修之首泉长老、妖修之首狐将军都有意维护绝口不提其他人也不敢越俎代庖只能在肚子里转着念头。 待到魏十七遁空而出落于草原之上星门隐去浮生之墓随之坍塌化作一片肥沃的黑土草籽生根萌芽顷刻间长成一片茂密的草丛遮掩了发生的一切。众人心下凛然谨言慎行不敢与他目光相接生怕触怒了他没由来引火烧身。执血气者必凶戾这是颠簸不破的至理就算有人心性坚忍压得住血气侵蚀又怎能寄希望于万一的可能。 狐将军咳嗽一声郑重其事辞别魏十七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日后江湖相见当再续前缘。狐将军一去妖族修士面面相觑招呼也懒得打一个呼啦一声作鸟兽散走得干干净净。人族修士亦觉无趣白跑了这一趟一无所获聊以自/慰只当是开了眼界多一番谈资当下纷纷上前与泉、杜二位长老作别各自回转仙城向宗主掌门回报。 尘埃落定无移时工夫突厥草原上只剩华山宗、澜沧派的修士泉松鹤客客气气与魏十七打个招呼唤上杜斯人杜长老三人行至一旁简单交谈了几句定下后约各自分手而去。胡慕仙心不甘情不愿跟着泉长老不时放慢脚步拿眼梢瞥魏十七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嘴唇微微蠕动传了一句话让他有话直说尽管放心来日自会相见。 风吹草浪白云苍狗魏十七长身而立目光穿过苍穹投向遥远的未知之时未知之地。血气与星力同时降临此世针锋相对酿成上古第一场浩劫古修士尽被卷入其中陨落殆尽幸存者寥寥无几。千载光阴悠悠人妖二族再起纷争浮生子从沉睡中醒来揭开了尘封已久的隐秘血气秘术在妖族下层流传愈演愈烈星力神通却后继无人终成绝响。这是从上古延续至今的根本法则之争他不知缘由但身处其间恰逢其会亦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他赖以寄神的这具肉身却站在了血气一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射人先射马 李一禾的不告而别令潘行舟始料未及天龙帮有谭一清坐镇幽州一战声名鹊起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错就错弃了莫州、平州、营州三处分舵连夜将饮马帮的势力一股脑撤出范阳镇绝不留任何把柄。赵荥起初以为潘行舟奉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之命不得不忍气退缩及至与少帮主夏荇深谈之后才察知个中缘由他暗暗心惊若是潘行舟冲着自己下手只怕早已得手了。 经此一事赵荥愈发倚重夏荇而天龙帮亦抓住时机牢牢把控幽州城并将势力伸向妫州、涿州、蓟州三地虽未设立分舵但明眼人都知晓饮马帮的败退意味着什么。范阳镇黑白两道尽皆转投天龙帮赵荥的声望亦一日高过一日赵鸿途如坐针毡数度向节度使进言赵鞠都笑而不答显然并不愿打压侄儿全力支持长子。他心中很清楚日后若赵荥上位几个儿子犹不失为富家子但易地而处只怕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况且赵荥背后有天龙帮鼎力支持。 赵鞠早已打听清楚夏荇才智过人处事沉稳手下更有两个厉害人物一人是东海派的弃徒一清道人连潘行舟都败在他手下稳坐天龙帮第一高手的位置另一人是夏荇的妹夫羊护华山派弃徒河朔羊氏唯一的幸存者似乎通晓几手道术是散修一流的人物。 正是这两个弃徒令赵鞠态度暧昧不敢轻举妄动。 短短数月光景幽州城的珠宝生意就完全落入天龙帮的掌控。所有人都以为顾伯阳顾掌柜将大展拳脚行吞并扩张之举商会同仁亦做好了割肉保平安的打算出乎意料天龙帮将夏记银楼转让给了谢鹗谢子丹。 谢鹗是河北三镇仅次于向家的珠宝商早年也曾在羊氏手下混饭吃向之仁的暴毙给了他坐大的机会谢鹗接连并购好几家濒临倒闭的商铺众望所归一举成为成为河北三镇珠宝行的会长。谢鹗不是什么善茬但天龙帮若有意拿捏他也只好忍气 吞声但这一次转让夏记银楼的生意很公平在商言商虽然付出了一大笔银两谢鹗确实完完整整拿到了夏记银楼的盘口这一点令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天龙帮并没有断了这一条财路明面上退出珠宝生意实则隐居幕后靠出售新颖别致的图样获利。夏记银楼虽然出让给谢鹗跟随孙文良而来的掌柜和伙计重起炉灶在幽州城开了一家小小的珠宝铺以“羊氏”为名很快打开了局面。谢鹗心里比谁都明白生意上额外照顾视同夏记。 顾伯阳在过去几年里勤勤恳恳干得十分出色如今卸下重任一身轻松夏荇相当赏识他让他正式拜易廉为师从养蛇取毒合药学起也算是得偿所愿。易廉毕竟老了精力不济为夏荇强撑而已如今天龙帮蒸蒸日上又有顾伯阳从旁相助也可松一口气多活上几年。 随着夏荇和天龙帮声名远播江湖中人纷纷来投当年邓茂以雷霆之势剿灭铜陵总舵老帮主夏去疾不知所踪一干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不愿屈从躲入山林避祸如今得知少帮主在幽州不远千里跋涉北上赶来归附旧主。时来天地皆同力天龙帮的崛起不可遏制范阳节度使长子赵鸿途如坐针毡他犹豫再三决定先下手为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夏荇一死天龙帮群龙无首赵荥少了强援大可从容炮制他。只是夏荇轻易不离开幽州城一清道人又凶名在外他招揽麾下的江湖中人不在少数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一提及此事便无人敢应声令赵鸿途十分沮丧迟迟没有行动。 这一日他心情烦躁唤上几个童仆长随去街头闲逛散心。来来回回走了一遭觉得腹中饥馁便信步登上晴川楼要了一间雅座命小二奉上好酒好菜胡乱吃几筷子。正闷闷琢磨心事忽听得外面“扑通”一声轻响有人跌倒在地他心中一沉端起酒杯的手有些颤抖。过了片刻一人踏将进来身形颀长面白无须向赵鸿途 拱手笑道:“潘某冒昧来访世子受惊了!” 三日之后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入幽州世子赵鸿途护送天龙帮老帮主夏去疾停驻于城南三十里的青羊墩请夏荇前来相认。夏荇自然不会亲身涉险他命易廉与一清道人往青羊墩探一探虚实结果一清道人被留了下来易廉独自回转幽州城向夏荇面呈个中详情。 他再三辨认来人确是老帮主夏去疾。 当日邗军搜山检海在深井山中寻得夏去疾将其一路押解到京师送入三朝元老、镇远将军邓朴府中。邓朴知晓他的出身看在夏一苇的面上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带到生母坟上祭拜一番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一场因果。夏去疾年轻时栉风沐雨为天龙帮打拼到如今年老体衰来日已无多按邓朴的本意留他在府中养老送终然而天不从人意他没能熬过夏去疾一朝中风半身不遂水米不进最多只有百日之命。 临近死亡邓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扬州城陈述利害壮怀激烈一片忠心字字血泪。当今天子梁元昊非是昏聩之人沉思良久召来邗军主帅邓去疾将乃父书信与他看过命邗军赶赴京师听从邓老将军安排。 邓朴要抢在咽气之前挟大败胡人、天下归心之势一举扫平河北三镇拔除这眼中钉肉中刺为大梁国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眼下却是最好的时机。邓去疾虽不以为然但君命不可违父命不可违只得调兵遣将拔营北上。临行之前他避人耳目暗中私会淮王密议许久才别去。 就在邓朴僵卧于床灌下一碗又一碗滚烫的参汤翘首以盼邗军之际华山派掌门厉轼只身来到邓府为邓朴邓老将军把脉诊断留下一颗续命的药丸并带走了夏去疾。 厉轼、潘行舟、赵鸿途各怀目的走到了一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孤身匹马 夜深人静夏荇独坐于花厅内手握酒杯沉吟未决。易廉老眼未花绝不会认错人老父夏去疾确实在青羊墩赵鸿途身后有高人撑腰将一清道人留了下来形势险峻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赵荥得知此事命康定边率兵前往青羊墩却被赵鸿途单人只马持一道虎符拦了下来。见符如见节度使大人康定边只能悻悻而退赵鸿途这一手极为高明他不带半个兵丁将自己的安危置于赵荥眼下反令他束手缚脚进退失据。赵荥权衡利弊亲自去见夏荇劝他留在幽州城莫要以身涉险将大好形势拱手让人。 然而夏去疾停驻青羊墩的消息早已传开天龙帮的旧人见少帮主迟迟没有动静人心浮动多有腹诽。此事终须有个了断夏荇权衡利弊于翌日清晨离开幽州城易廉等一干老人尽皆留下他孤身匹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动身去往青羊墩。 赵荥立于城头目送他驰马远去留下一声叹息赵鸿途摆明了以夏去疾为饵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一头撞进来夏荇此去凶多吉少但人子救人父他终不能阻止。沉吟良久赵荥匆匆回转老宅见到天龙帮真正的谋主夏芊劈头就是一句话:“若少帮主陷落敌手该如何是好?” 夏芊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幽幽道:“刺史大人不欲与世子翻脸二哥也只好以身涉险将老父换回来再作打算。” 夏芊语气幽怨似有言外之意赵荥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诸般念头此起彼伏却猜不透对方的用心。夏芊命半夏奉上茶来垂下眼帘喝了几口待他默默寻思一番才暗示道:“刺史大人也无须多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夫君临去之时曾有关照待到明日此时自见分晓。” 赵荥松了口气他与天龙帮利益纠葛盘根错节同在一条船上谁都离不开谁夏芊的话令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说了数语又匆匆而去。这是夏芊第一次见他乱了方寸能令一向沉稳的赵荥乱了方寸 可见夏荇的安危关系重大只是连夏芊都不明白他为何决定以身涉险。 夏荇视妹子为心腹智囊但有些事有些打算他一意孤行连夏芊都被蒙在鼓里。 幽州城貌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从上到下从明到暗都在等待夏荇的消息。这一去究竟是救得老父平安回转还是连自己都折在罗网中众说纷纭然而事先事后没有一人猜到了结局。 那一日清晨露水未晞草叶芬芳青羊墩遥遥在望饮马帮帮主潘行舟见夏荇孤身前来终于放下心来。他最担心夏荇置若罔闻不顾老父安危龟缩在幽州城内不出头逼得他们入城一战。 范阳镇统幽、营、平、蓟、妫、檀、莫七州刺史权柄极重一旦认定外敌大举侵入幽州地界赵荥便可调集兵马围剿不再束手缚脚赵鸿途持虎符亦阻挡不住。潘行舟深知其中的厉害绝不越过青羊墩一线授人口实避免与幽州精兵冲突而赵荥也有所顾忌暂时没有撕破脸的打算。 潘行舟主动迎上前不咸不淡寒暄数语二人并非初次见面彼此是敌非友没什么可多说的夏荇骑于马上斜眼睥睨只问了一句青羊墩是谁人做主?显然早将他排除在外视同喽啰。 潘行舟不觉闷闷一气旋即觉得几分凄凉江河日下他已不再是横行河北三镇的饮马帮帮主了青羊墩主事之人是华山派掌门“太岳神剑”厉轼。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掂量过厉轼的手段深不可测春波掌阴劲如泥牛入海令他不敢再试探谭一清如此狠天狠地也被他不动声色拿下前后不过盅茶工夫便如同死狗一般拖了出来。 潘行舟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抬掌在马颈上轻轻一按好端端一匹神骏的良驹颓然倒地口鼻渗出黏稠的鲜血连悲嘶都吐不出一声。夏荇跳下马背右掌按在刀柄上冷冷打量着潘行舟道:“潘帮主何必气不过拿一匹畜生撒气平白跌了身份!” 潘行舟深 吸一口气随即醒悟过来夏荇这是抱着赴死之心慷慨激烈无须假以辞色他有意为难却是落了下乘。想通这一节潘行舟反觉意兴阑珊打了个手势引着他往青羊墩而去。 青羊墩原是掩埋无主尸骸的乱岗天长日久草木萌蘖有青羊出没其间故此得名。华山派掌门厉轼立于一株黑松下见夏荇大步流星来到跟前锋芒毕露英气勃发年轻得令人羡慕。他暗暗叹息微笑道:“可是天龙帮少帮主当面?” 夏荇连对方姓名来历都懒得问径直道:“我是夏荇。老帮主在何处?” 厉轼道:“夏老帮主安然无恙现在林中歇息少帮主大可放心。” 夏荇道:“我留下让一清道人送老帮主回转幽州城。” 厉轼留意到他手按刀柄微微颤抖声音局促而紧张心中有些纳闷不知他为何如此失态。他摇首回绝道:“夏老帮主不能走少帮主当真在意他的安危不妨修书一封将天龙帮迁出幽州城随我前往京师弃暗投明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 潘行舟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毕竟年轻真是天真啊!以一换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厉轼命他修书一封招降天龙帮意味着“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无论他作何打算都不要想再回转幽州城了。 夏荇沉默片刻道:“我须得见老帮主一面。” 厉轼并不感到意外这要求合情合理他欣然道:“少帮主请随吾来!” 夏荇落后数步随厉轼一步步登上青羊墩潘行舟目视他一举一动心中猜测这位天龙帮的少帮主是否会拔出百辟鬼头刀试图擒下厉掌门交换老帮主夏去疾。他还知道百辟鬼头刀刀中藏剑刀剑合一金刚怒目伏魔刀河清海晏平波剑夏荇要行险就必须使出这死中求活的杀招。 然而夏荇始终没有拔出刀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一剑枭首 夏去疾老了很多老眼昏花萎靡不振脸上多了好几处寿斑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打瞌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一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女子推着他迎上前来见过厉轼叫了声“师祖”却是周轲的大徒弟安莲花。 夏荇感到一阵心酸他抢上前数步单膝跪地注视老父良久轻声叫道:“爹爹……孩儿不孝……” 夏去疾鼻息沉重缓缓睁开眼来目光落在二儿脸上姜到底是老的辣他一眼看破个中玄虚稀疏的眉毛微微一皱叹气道:“你这是何苦来着身外虚名理他作甚!” 夏荇涩然道:“终不能任由爹爹落入人手受人摆布折了一世英名!”他将视线挪向不远处一个修道人头戴冲天冠身披阴阳氅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 却听厉轼在身后说道:“少帮主既然见到了老帮主也该拿定主意了吧?” 夏荇问道:“道长如何称呼?可是来自仙城?” 那道人两眼一翻懒得搭理一介凡夫厉轼有意试压敦促他下定决心道:“少帮主法眼无差这位道长是仙城法相宗的蒲道人贵帮一清道人不知从哪里学来几手粗浅得法术班门弄斧吃了点苦头好在性命无虞……” 夏荇心头一紧旋即变得拔凉机会只有一次老父一旦落入对方手中就再也抢不回来。他旋即拿定了主意退后三步朝夏去疾低下头来半身前倾右手紧紧握住刀柄鬓角瞬息多了几缕银丝。 厉轼摇了摇头夏荇终究不死心说什么都要搏一把也罢且让他尽力施展迎头扑灭所有希望才能将其彻底降服。他抬起双眼看了蒲道人一眼蒲道人懒洋洋摊开右掌煞气滚滚而出化作恶蛟之相从背后冉冉腾起森然盯着夏荇张开血盆大口。 夏去疾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用的……”夏荇心如铁石使出浑身力气“铮”一声嗡鸣从百辟鬼头刀中拔出一柄利剑戾气冲 天剑光一闪从夏去疾头颈急掠而过一剑枭首尸身旋即化作飞灰。 藏于鬼头刀中正是羊护留下的毒龙剑! 夏荇亲手斩杀生父永绝后患双眸蒙上一层血红身躯拔高三尺衣衫尽裂肌肉黝黑似铁纵声尖啸状若厉鬼。蒲道人“咦”了一声打点起精神身后恶蛟凌空扑下夏荇双手持定毒龙剑暗暗叫一声“如意子休要误我!”奋力一剑斩出周身精元摇动瞬息被夺去三成一道精魂从剑中飞去化作毒龙之形头生双角遍体鳞甲脸上三对狭眼凶光毕露一头扎入恶蛟体内。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恶蛟法相四分五裂煞气被毒龙吞噬小半蒲道人心痛不已催动煞气凝结法相与毒龙小心缠斗。厉轼看在眼中心中打了个咯噔当年郭传鳞持这毒龙剑逼出他的根脚不得不杀了几个徒弟灭口仓皇逃窜。如今毒龙再度现形蒲道人又远不及沧岭虎妖封使君会不会重演那日的败局?不对!夏荇若有把握又何必一剑枭首以子弑父! 厉轼心中有底将安莲花唤来命她前去安抚同门切莫擅自靠近以免为妖术所伤。安莲花对师祖言听计从答应一声迈开两条粗长腿匆匆离去。厉轼瞥了潘行舟一眼见他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似乎后怕不已当下出言道:“那毒龙自有蒲道人降服潘帮主既然恰逢其会何不趁机将夏荇拿下?” 潘行舟苦笑道:“厉掌门高估潘某了……” 厉轼道:“没有高估潘掌门一身功夫独步江湖有厉某压阵只管放手施为!” 潘行舟心知华山派掌门貌似温文儒雅实则寡闻薄情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拔出短剑猱身上前落足片尘不惊悄无声息从后掩杀。妖气灌体夏荇耳聪目明早察觉异样霍地转过身冲着潘行舟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 潘行舟咬紧牙关全力催动东海尸烢功身影飘忽不定忽前忽后使 一招“星落长河”剑尖爆出无数寒芒。夏荇不避不闪挺起毒龙剑直撞向他怀中后发先至剑光如虹要以命换命潘行舟急忙变招倏忽绕到他身后双足使个千斤坠身躯仰靠地面偃伏蛇行一剑刺向他下阴。 夏荇猛地扭转头冲着他大吼一声犹如晴空起了个霹雳潘行舟耳畔“嗡嗡”作响头昏眼花剑法为之一滞。夏荇及时圈转毒龙剑只一格力气大得异乎寻常潘行舟只觉虎口一麻旋即裂开一道深深血痕短剑脱手飞出消失在九霄云外。 夏荇猛地探出左手五指指尖探出一截利爪正待坏其性命电光石火一刹太岳神剑从旁刺出只取他胁下要害。爪尖从潘行舟胸口划过衣衫破碎皮开肉绽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夏荇顺势一把抓住剑锋手背长出无数黑毛用力一拗欲将太岳神剑生生拗断。 厉轼暗暗催动元阴之气神剑削铁如泥只一绞夏荇五根手指齐根断落断掌处冒出无数黑气瞬息回复原状。厉轼心思缜密早看出对方断指重生耗费大量元气脸上挤出深深浅浅的皱纹满头黑发大半花白。 人怎可与妖魔斗!潘行舟得厉轼援手侥幸逃过一劫长长松了口气忽觉胸口一阵发麻顿觉不对劲低头看去只见伤口血肉外翻渗出黏稠的黑血一股腥臭气息直冲鼻孔竟然中了剧毒。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翻找解毒灵药一颗心越跳越慢半身僵硬仰天摔倒在地。 厉轼屈指弹出一道元阴之气钻入潘行舟胸中护住心脉将毒血迫出。夏荇凶性大发趁机一剑狠狠斩去疾若风火剑啸声响彻云霄引动天象搅得风云变色。厉轼提起太岳神剑剑光骤然亮起阴火缠绕四下里寒意肆虐大地笼上一层严霜。 双剑相交一声轻响如钟磬清音冉冉不绝厉轼从容不迫衣袍猎猎作响夏荇双臂粗了一圈肌肉鼓胀青筋如小蛇扭动面容急剧衰老二十年寿元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生死置之度外 毒龙察觉夏荇无以为继暗暗嗤笑甩开恶蛟法相的纠缠星驰电掣回转剑内。夏荇双手剧烈颤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厉轼手持“太岳神剑”脸上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叹息道:“少帮主这又是何苦来着!” 缠斗片时蒲道人已察觉毒龙精魂的弱点只要收拢煞气浑然如一不令其大肆吞噬便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他缓步上前毫不客气道:“厉掌门究竟作何打算速速决断一味拖延下去成何体统!” 蒲道人受师兄田嗣中之托前往京师相助厉轼为其压阵自觉有失身份又不敢断然回绝驳了师兄的面子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在他看来此行直须快刀斩乱麻先将夏荇一剑斩了再将赵荥一剑斩了一了百了人间纷争留给凡夫俗子处置身为修道人不该掺和其中。他心中也清楚华山派是华山宗的下宗师兄之所以插手俗世之事是因为李希夷的缘故只可惜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一番心意多半要落空! 厉轼深知蒲道人出身法相宗乃左道十三宗门之一法相神通独树一帜难免有几分傲气他客客气气致歉几句目光落在夏荇身上太岳神剑如一泓秋水寒气幕天席地卷去夏荇以剑拄地牙齿咯咯打战须眉蒙上一层白霜浑身僵硬气息一落千丈。 完了吗?到此结束了吗?夏荇喉咙口“嘎嘎”干笑两声断然道:“不要缩手缩脚这条性命你尽数拿去吧!”心念甫落毒龙剑嗡嗡作响一道精魂扑入他体内夏荇眯起眼睛妖气冲天头顶长出两支犄角眉骨颧骨开裂化作三对狭长柳叶眼遍体覆盖龙鳞提剑横扫妖力灌注毒龙剑厉轼猝不及防太岳神剑遭魂器猛力一击竟片片破碎。 蒲道人识得妖魂附身的厉害急忙召回恶蛟法相护定己身。他老于斗战这等焚烧寿元作倾力一搏的手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须挡过第一波便不虞有失。厉轼何等机警见蒲道人转攻为 守鼓荡体内元阴之气左掌按出瞬息布下一十三道无形屏障幽光明灭逐一张开。 厉轼见机而作恰到好处夏荇终究是凡人之躯体内妖气不可久蓄旋即合身一剑刺出毒龙剑化作一道寒光连破一十二道元阴屏障戛然而止。魂器之犀利杀伐之惨烈幸亏他见微知著不曾大意否则的话十有八九会吃个大亏。 厉轼被逐出仙城落拓俗世数十载处心积虑前后也不过得了一柄青铜小剑一串骷髅佛珠青铜小剑藏一缕西方白虎精魂与元阴之气抵牾厉轼将其献与华山宗李希夷换得她多年庇护三十六颗骷髅佛珠乃八指头陀所遗却在檀州城外黑柳河边被郭传鳞一剑破去一颗都没保全手头只剩一柄太岳神剑护身。太岳神剑虽经元阴之气祭炼终究是凡俗之物撞上毒龙剑这等坚利无双的魂器相形见绌一击而碎厉轼原以为此去幽州执拿夏荇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没想到郭传鳞留下一柄毒龙剑竟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赤手空拳殊难抵挡魂器进逼好在蒲道人早知厉轼只是一介散修无有趁手的法器催动恶蛟法相从后牵制。夏荇将生死置之度外奋力将恶蛟斩为数截却正中蒲道人的算计毒龙精魂附体魂器杀伐凌厉一味冲着法相砍杀无异于凭空恶斗白费力气。果不其然短短十余息夏荇脚下一个踉跄犄角断落狭眼一一合拢衰老的肉身不堪重负精魂从体内飞出回转毒龙剑中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喉咙口咯咯作响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腰背佝偻成一张弓再也爬不起身。 二十年寿元半炷香工夫然而面对厉轼和蒲道人前后夹击连半炷香都撑不下来夏荇清楚地感觉到寿命已所剩无几正涓滴流逝他身子一侧颓然栽倒努力睁开昏花的老眼望着天空白云苍狗眼角挤出两滴浊泪。他亲手弑父他绝不后悔! 厉轼摇了摇头夏去疾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被 自己的儿子的一剑枭首夏荇从拔剑的一刻起就心存死志谁都救不了一个求死的人天龙帮才刚崛起就烟消云散河北三镇黑白两道仍是饮马帮的天下。他扭头望向潘行舟却见他挣扎着爬起身胸前黑血转为鲜红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戾之色。 大势已去尘埃落定蒲道人伸手一招恶蛟法相化作煞气滚滚没入体内心中转着念头此行虽非完美总算不负师兄所托差强人意——忽听得一声惊呼似是师兄田嗣中的声音他骇然抬起头一道血光从天外而来贯穿胸口将其钉死在地。 虚空荡漾田嗣中一步跨将出来脸色极其难看待要将师弟扶起双手伸到一般骤然停滞刺穿师弟身躯的是一柄血剑伤口虽不大但生机泯灭一身煞气荡然无存尸身干瘪破碎精血丧失殆尽。 那柄血剑……那柄血剑……田嗣中霍地转过身去已察觉不到李希夷的气息不知从何时起她弃下自己悄然遁去消失了踪影。田嗣中一颗心沉入谷底此番幽州之行是拜李希夷所托相助华山派师弟蒲道人在明他与李希夷在暗如若羊护现身则由他二人联手克敌然而血剑一出李希夷便不告而别难不成……难不成…… 厉轼脸色数变见田嗣中忽至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道:“田仙师是否有外敌——” 田嗣中抬手阻击他继续说下去目光转为幽冷扭头向远处望去轻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可是害苦了我!” 郎朗晴空之下一抹血光倏忽而至无声无息落于青羊墩正是离去已久杳无音讯的羊护其人。厉轼只觉浑身无力手脚冰凉暗叹道:“我那第六个徒儿留言说你并非羊护而是半道投入华山派的郭传鳞可笑可叹他识人不明哪里有什么郭传鳞分明是积年的老鬼夺舍重生阴魂不散逼得我沦落到这般境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消受不起 魏十七俯下身去在夏荇肩头轻轻一按一道热流注入体内绕着脏腑骨节转了数圈将他性命吊住。夏荇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合上双眼沉沉睡去将一切都交给他处置不闻不问不看。 魏十七顺手捡起毒龙剑挺起腰杆随手一掷毒龙剑如风火轮急速翻滚横掠七八丈朝华山派掌门迎面劈去。这一剑突如其来厉轼虽提起十二分小心却也来不及施展遁法只得将双手齐齐按出逼出毕生采补所炼元阴之气布下层层屏障却被毒龙剑摧枯拉朽般击破剑锋毫无滞碍当头劈下将其从头斩至裆尸身一分为二脏腑鲜血“哗啦”洒落在地。 当年的恩怨因果既然遇到了那就一剑了断魏十七随手斩杀厉轼心中波澜不惊伸手一招血剑从蒲道人尸身中飞出径直落入掌中。他举步上前路过潘行舟时剑尖从他喉咙口划过飞出一道血线可怜饮马帮帮主毫无反抗之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此一命呜呼。 甫一现身便连杀二人田嗣中看得眼皮直跳心知今日不得善罢甘休唯有一战当下将体内煞气一催化作一条滔滔冥河将周身护住浪奔浪流极尽变化之能事。 魏十七步履不停来到厉轼尸身之旁目光落处毒龙剑嗡地跃起欢欣鼓舞中透出三分谄媚三分惶恐。他毫不犹豫将血剑往毒龙剑中一合使个神通毒龙精魂骤然飞出借血气化作人形仰天厉啸穿云裂帛下一刻纵身扑向田嗣中三对狭眼凶光毕露状若失神。 田嗣中暗暗心惊这毒龙精魂得了血气加持竟显化成形那厮凭空得一臂助如何抵挡得住!眼看对方凌空扑来急忙催动冥河使个“咫尺天涯”的神通毒龙扭动身躯却迟迟不得靠近。 田嗣中这一道冥河法相原本已炼至七阶外域一战偷袭魏十七被血光消解煞气生生跌了一阶此番受李希夷之托蒙她赠以一条煞魂全须全尾煞气充盈炼入法相后又补全至七阶神通自足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毒龙心神为血气所摄凶残暴戾更胜从前斗法却逊色一筹。 魏十七立于一旁观战且拿田嗣中磨砺手段眸光闪动留意李希夷的踪迹。剑修一击石破天惊来无影去无踪他费了一番手脚才将这具寄神的肉身打磨完备不愿再有损伤。 僵持片刻毒龙眼中血光大盛窥破个中关节一双利爪狠狠探出冥河从虚空卷出将他双臂缚住。毒龙咆哮一声奋力向左右一撕凭借一身蛮力破去“咫尺天涯”神通涌身而前煞气滚滚合拢化作一团“天一重水”浑浊如沙重愈山岳将他困于其中。毒龙周身一沉行动顿不得自如他施展拳脚左冲右突蛮力为重水层层消解一时破不开神通束缚。 田嗣中连出两道神通都只为拖延困敌一来要试探毒龙的弱点二来防备羊护暴起偷袭见他老神在在袖手旁观暗暗鼓荡煞气酝酿一道脱身的神通。哪知退意才起魏十七便有所察觉伸手朝重水一点毒龙三对狭眼齐齐亮起张口喷出一道血光“天一重水”豁然退散化作漫天水雾。 田嗣中暗道一声“不好”冥河倒卷而回落于己身毒龙倏忽欺近身来五指狠狠探出落在他胸膛之上为冥河阻挡未能破开皮肉挖出一颗心脏。田嗣中浑身巨震气血翻涌趁势飞身退后双手结成法印嘴唇蠕动念了一句咒言身躯由实转虚融入冥河之中。 魏十七“咦”了一声这一手神通颇为了得肉身与法相合而为一他就不怕心神迷失于冥河中再不能回复人形吗?毒龙剑嗡嗡跳动似乎在催促他出手相助莫要让对方轻易遁逃魏十七不为所动只将五指一松利剑顿如离弦之箭飞入毒龙掌中。 一剑在手毒龙须发俱张飞身扑入冥河血光剑光交相辉映大肆侵夺煞气冥河沸腾水汽氤氲蒸腾田嗣中似乎别无克敌的手段一味退缩闪避仗着煞气浑厚苦苦支撑。毒龙使出浑身解数将冥河千刀万剐鏖战半个时辰却听一声水响冥河散作万千煞气徐徐消散于天地间。 仙城法相宗果然有些门道以魏十七的眼力亦看不出田嗣中脚底抹油遁往何处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日后借醍醐宗的名目去往仙城再去寻他的晦气。他抬手召回毒龙剑将血气从毒龙体内抽出来如山倒去如抽丝那刻骨铭心的酸爽滋味折磨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涕泪交流呻吟求饶。魏十七嫌吵闹封住他口舌待到尽数收拢血气这才放开束缚。 毒龙精魂有气无力回转剑内如死蛇般沉沉睡去一时半刻使唤不动。魏十七将血晶收起此物有诸般妙用只可惜毒龙未曾修炼血气秘术消受不起须得另琢磨个法子。 几个虾兵蟹将死的死逃的逃李希夷也算识趣从始至终没有露面逃过了一劫。魏十七循着血气指引找到一清道人见他被煞气重创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随手渡入些许血气将他救醒。魏十七体内血气何等精纯前后不过十余息一清道人起身拜见神采奕奕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魏十七命他背起夏荇觅路回转幽州城众人远远望见一清道人背着夏荇走下青羊墩面面相觑赵鸿途脸色极为难看第一个拔马就走饮马帮的好手亦作鸟兽散唯有安莲花安抚下一干华山派同门壮着胆子独自迎上前。 她笨手笨脚与魏十七见礼叫了一声“羊师弟”问起师祖的下落。看在周轲的面上魏十七也不为难她道:“厉轼业已毙命身死道消。” 安莲花心中打了个咯噔鼻子一酸簌簌落泪。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厉轼是邪修出身江上柳与焦百战便是死在他手中厉鬼噬人死不瞑目你授业恩师周轲亦未能幸免于难。要不要收殓他的尸身送回落雁峰安葬你自己拿主意。” 安莲花闻言大惊下意识回转头却见同门目瞪口呆却无有一人出言反驳维护本门的清誉。她打了个寒颤忽然记起一桩旧事当年在葛岭镇赤龙镖局中妖物夤夜来袭一头陀出言指责“堂堂华山派掌门竟是一名邪修堂堂华山宗的剑修居然与邪修混在一起”当时只道是无稽之谈没想到……没想到…… 她隐隐觉得羊护羊师弟没有骗自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吃一堑长一智 仙城法相宗渡空山云台洞深处青石祭坛上供奉着一尊炼煞鼎锈迹斑斑神物自晦。这一日鼎腹之中忽然响起沉闷的回响如牛啼如蛙鸣咕咕呱呱三两声煞气从鼎中冉冉腾起收拢于一处化作一条迟滞沉寂的冥河。一声水响田嗣中从冥河中跌将出来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逃脱大敌之手冥河法相却从七阶跌至三阶少了“冲波决荡”、“咫尺千里”、“天一重水”、“溯源回煞”四道神通田嗣中坐不稳宗子之位迟早会被师兄弟赶下去。云台洞中冰冷刺骨他打了个寒颤心神渐次平复收起冥河从祭坛旁拿起一根木槌稍一迟疑在炼煞鼎上敲了三下退后数步跪倒在地。 片刻后法相宗宗主泰羽上人匆匆来到云台洞中见田嗣中如此狼狈不觉心中一沉道:“可是遭遇大敌施展‘溯源回煞’之术?” 田嗣中苦笑道:“师尊法眼无差弟子办差了事非但害了浦师弟还连累师门……” 泰羽上人伸手在他眉心一点将一团煞气注入其中凝神查探良久方才叹息道:“你且细细道来不可有半分隐瞒!” 田嗣中跪在炼煞鼎前将此行来龙去脉一一禀告连自己爱慕华山宗李希夷的一点私心都毫不隐晦和盘托出。泰羽上人皱起眉头追问了几句细节不觉摇首道:“此女性情凉薄非你佳偶欲令智昏你却是糊涂也大意了!” 田嗣中沉默不语心知师尊所言极是但终是无法割舍一点思念。回想过往种种李希夷但凡红口白牙许诺的都一一兑现然而此番同往幽州城只说随机应变便宜行事从未答应他并肩御敌却是他想当然了。李希夷或许不是性情中人对他也没有另眼相看但并非心怀恶意、不可交接之辈。 吃一堑长一智在泰羽上人心目中田嗣中比蒲道人要紧得多李希夷不合弃他而去他能从强敌手下脱 逃也是有运数的人法相宗发扬光大还得落在田嗣中身上。但冥河法相一气跌至三阶终究太过骇人听闻宗子可入云台洞修行乃众矢之的难保有人心存觊觎须得帮扶一把免得误了大事。泰羽上人拿定了主意从袖中摸出一只四鹤踏莲方壶递与田嗣中道:“这壶中有两条煞魂虽有些残损放入炼煞鼎中洗炼一番可将法相提升至五阶你且安心在云台洞中修炼滕出岫那边若不大稳当为师另遣人前去助阵。” 泰羽上人说罢拂袖而去田嗣中谢过师尊护佑一时也熄了心思从四鹤踏莲方壶引出煞魂投入炼煞鼎中以师门秘传的心法催动宝鼎洗炼煞魂对外事不闻不问。 忽忽数月过去田嗣中/功行圆满将冥河法相提升至五阶练回“冲波决荡”和“咫尺天涯”两道神通出得云台洞欲去往外域寻求机缘。泰羽上人告诫了几句将四鹤踏莲方壶赠予徒弟此壶乃他千年时从一古墓中得来的宝物擒拿煞魂颇有妙用田嗣中正好派得上用场。 田嗣中辞别师尊踌躇片刻没有去华山宗寻李希夷径直来到仙武殿从传送阵去往外域九折谷。他先去拜见崇云宗宗主滕出岫又回到法相宗驻地寻来几个师弟问了近时战况得知修炼血气秘术的大妖愈来愈多也愈来愈棘手人族落在下风死伤甚重往往连尸骨都抢不回来被对方生吞活剥。 田嗣中隐隐觉得不安但妖物血气越旺盛孕育煞魂的可能性就越大对法相宗来说反是好事他迫切需要将冥河法相提升至七阶练回“溯源回煞”的神通人妖斗战惨烈之极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多一宗保命的手段至关要紧。 人族修士的防线渐渐退后最近处距离九折谷只有千里之遥田嗣中谨慎地避开金刚门十妖将往西南而去一路寻觅大妖的行踪窥准了猎物再下手宁错过不冒险。这一趟出猎来回百余日前后斩杀了数头大妖只得了一些煞气煞魂却一无所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挥剑斩情丝 九折谷中人多眼杂二人出得谷去寻了一处隐秘的山坳这才站定了交谈。田嗣中心存芥蒂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别扭李希夷却风光霁月未作解释也不感到愧疚她似乎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反令田嗣中自觉心胸不够宽广。 抿心自问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李希夷并没有错错的是自己青羊墩一战强弱悬殊本当见微知著及早抽身而退却被师弟惨死蒙蔽了双眼意欲为他报仇待到大敌现身已退无可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况且他们并非夫妻连手都没牵过若二人陷入绝境生死一线他会不会施展“溯源回煞”独自逃生? 一阵惶恐涌上心头田嗣中骇然发觉自己有些犹豫与李希夷的决然相比他的犹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在乎李希夷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只暴露了他的自私和无能。想到这里田嗣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李希夷见他久久不语脸色变幻不定心中微有些奇怪她无心打哑谜径直道明来意。 安莲花收殓了厉轼的尸身扶椁回转华山落雁峰据她所说当日毙命在青羊墩的还有蒲道人和潘行舟凶手当是华山派弃徒羊护至于个中详情她未曾亲眼目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希夷此番匆匆到访是听说田嗣中回转九折谷特来打听青羊墩一战的内幕作为交换她透露了一个消息醍醐宗有一多年前的弃徒魏十七闯入突厥草原浮生之墓神通广大力压人妖二族修士收拢血河血气炼为一柄血剑不日将重归仙城执掌醍醐宗。 田嗣中意识到她如此急迫的缘故当日血剑从天而降贯穿要害将蒲道人一剑灭杀李希夷当是怀疑所谓醍醐宗的弃徒魏十七与华山派的弃徒羊护是同一人。这消息干系重大法相宗底蕴远不及华山宗惹上这等凶徒日后恐有不测之虞。他沉吟片刻将交手始末挑要紧的说了几句血气加持精魂化形李希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中神采奕奕。魏十七也罢羊护也罢那厮横空出世操纵血气如臂使指十有八九是上古大劫中 脱逃的余孽只可惜她道行有限未能抓住机会从中渔利可惜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有明悟如今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须得同舟共济互利互惠。但同舟共济并非同生共死他们没有这么深的交情谨守合则两利这条底线相处可以更自在些。李希夷天性凉薄不为人情世故所累灭情绝性暗合天道田嗣中心存绮念参不破皮相爱欲终究逊色一筹若不能挥剑斩情丝迟早会酿成魔障。 但要割舍心中一点念想又谈何容易。 二人又交谈数语定下后约回转九折谷各自准备。田嗣中无心饮酒作乐将李希夷带来的消息细细思量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匆匆传送回仙城与师尊泰羽上人暗会一面又传送至九折谷一来一回将手头的丹药灵珠耗费殆尽还欠了师弟不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手头拮据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检点行囊再度前往荒山野地猎杀大妖炼化煞气煞魂的同时顺便收罗些宝材还债。 这一日他与一头金眼狻猊狭路相逢彼此看不对眼爆发了一场狠斗。那狻猊修炼血气秘术浑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气脉悠长田嗣中出尽手段缠斗一天一夜终于将其击伤。金眼狻猊落荒而逃田嗣中衔尾追杀兜兜转转追出数千里之遥才在一处悬崖屏列的死谷将其堵住。 那狻猊精疲力竭奋起余勇作困兽斗田嗣中以冥河法相将其困住一点点消磨他的力气眼看就要得手异变忽起山崖之上呼喇喇跳下一头大妖来方头大耳孔武有力三拳两脚就将狻猊打倒一命呜呼。 田嗣中心中大警收起冥河静观其变只见那大妖朝他咧嘴一笑似无恶意紧接着俯下身去利爪如刀轻而易举将金眼狻猊的尸身撕开剜出活泼泼血淋淋颤巍巍一颗心脏托到眼下从心窍中小心翼翼剔出一物如获至宝收入一只玉盒内剩下的心脏丢入口中嘎吱嘎吱嚼碎了咽下肚去。 那玉盒古朴温润灵性十足一看就知非是凡物不过田嗣中久战之下颇感疲乏无意与之争夺宝物只得自认倒霉缓缓退后。那大妖直起身来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钉头碰铁头 睡到中夜时分山崖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狼嚎呜呜呜呜呜呜一声长一声短过得片刻饥饿的狼群似乎为血肉所吸引冒险沿着峭壁攀援而下失足跌落者不在少数却前赴后继毫无畏惧。 邱寿早被惊醒低低咒骂了一句凝神望去只见一头魁梧的狼妖伫立于山崖上妖气弥漫映着一轮硕大的圆月静默不动。狼群拥入死谷强壮者将跌死摔伤的同伴分尸吞食孱弱者夹起尾巴等着吃些剩骨残骸但谁都没有去动金眼狻猊的尸身。 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一头毛色黝黑的恶狼抽动鼻翼四下里扫视双眸闪动绿油油的凶光忽然看到黑暗中邱寿的身影咆哮一声猛地扑上前。腥臊气息扑面而来邱寿不觉皱起眉头伸手一点指尖弹出利爪一道寒芒掠过那饿狼察觉危机浑身硬毛根根倒竖忙将头一偏一条前腿起肩断落滚落在血泊中。 山崖上大妖察觉到狼群骚动厉啸一声凌空扑下四足轰然落地震得烟尘四起大地动荡他瞪起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盯着邱寿口吐人言瓮声瓮气道:“这金眼狻猊是你杀的?” 邱寿立于阴影中朝他打了个手势命其速速离去莫要纠缠不清。那狼妖咧开嘴露出不屑之色忽然欺身撞上前扬起右爪狠狠拍下爪尖亮起一团黄芒。邱寿有心试试他的力气不避不闪钉头碰铁头亦是一拳击出。 拳爪相交僵持不下那狼妖忽然张开大嘴喷出一道寒气利箭般射向对方面门。近在咫尺邱寿猝不及防半身被寒气冻结一时挣扎不开。那狼妖人立而起双爪化作一团黄影趁对方动弹不得欲将他撕成碎片不料一根雪白的狐尾猛地窜将出来正中胸口将他打得直飞出去后背撞在山崖上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群狼见首领被暗算奋不顾身上前撕咬邱寿摇动双肩现出天狐本相寒气氤氲而散冰霰簌簌坠落妖气如狂涛席卷饿狼顿时魂飞魄散 屁滚尿流摔成滚地葫芦。一道冥河刷地卷去将彼辈尽数吞没绞作血水无一幸免那狼妖看在眼里目眦欲裂鼓荡心窍中一点血气周身蒙上一层淡淡血色。 田嗣中操纵冥河法相将那狼妖四肢死死缠住涛生涛灭不令其轻易挣脱邱寿趁机冲上前去拳脚一通狠揍却如同击在棉花堆中血光流转忽聚忽散毫无受力处。那狼妖仰天长嗥将身一纵一道血光飞出冥河蹑立于悬崖之上身形模糊不清血肉筋骨急剧消融意识亦随之沦丧。 田嗣中亲历青羊墩一战对血气消长心存余悸狼妖忽生异变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果不其然邱寿急道:“血气反噬小心莫要沾染上身!”话音未落血气已将狼妖吞噬殆尽下一刻电射而出田嗣中催动冥河法相使个“咫尺千里”神通将其阻挡在外却见一道血光扭动如蛇一分分迫近。 血气毕竟是无主之物破不去神通一时半刻尚不至为患田嗣中沉声道:“邱道友冥河撑不了太久可有克制血气的手段?” 邱寿微一犹豫似有些心疼张口吐出一道仙符咬破指间挤出一滴精血涂抹其上星光骤然亮起稍纵即逝。田嗣中骇然心惊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天地间风定云止西方白虎七宿先后映入外域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星力下垂罩落血气将其凝成针尖大一点再不能作祟。邱寿上前将血气收入玉盒内又将仙符吸入腹中溫养脸色稍显暗淡显然催动这一道仙符绝非易举。 田嗣中心下了然也不去说破邱寿潜入外域捕杀妖物意在夺去心窍中一点血气合药云云恐是托词血气反噬亦属意外这等异变再多来几次只怕他们反沦为猎物避之唯恐不及。狼妖一身血肉精元尽被血气吞噬去邱寿得了莫大好处田嗣中却白白出力一无所获他略一忖度另取了一枚妖丹充当酬劳。 合作是长远之计无须斤斤 计较田嗣中本不在意既然邱寿如此大方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收下来丢入四鹤踏莲方壶中这一回却运气不佳只得一团煞气。 邱寿暗暗服食丹药调息养神待到天光大亮回复了几分元气这才起身离开死谷寻觅下一个猎物。狐族天生灵异避开强敌追踪猎物事半功倍田嗣中冷眼旁观那邱寿似乎别有异术能察觉血气所在并非大海捞针碰天干。二人神通互补合作无间联手打杀数头大妖无一落空邱寿剥取心窍中一点血气生吞心脏打牙祭田嗣中搜刮妖骨妖丹各取所需互不相扰。 一年半载光阴如箭玉盒渐满囊中渐丰期间又有二度遭遇意外血气失控反噬妖身邱寿接引西方白虎七宿星力镇压总算有惊无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二人约定各自回转驻地休养生息三载之后再碰头继续合力捕杀妖物。 田嗣中身家丰厚行止更为小心足足花费数月光景才平安回到九折谷。他将沉甸甸一囊妖骨交与侯师弟命他换取丹药灵珠侯祎眼珠都快瞪了出来要猎杀多少大妖才能凑满这许多妖骨师兄果然神通广大非常人可比。 还清旧账剩下的丹药灵珠犹有不少田嗣中抓了一把灵珠塞在侯祎怀中回转居所饮酒作乐化解胸中暴戾心情舒畅。此番劳碌奔波炼化的煞魂煞气不在少数将冥河法相提升至六阶练回了“天一重水”可谓进展神速三载后再与邱寿联手若一切顺利青羊墩一战的损失可尽数弥补回来。 念及羊护田嗣中没由来手一颤洒出几滴喷香的酒液若是被他知晓狐族在暗中收集血气又会酿出怎样的祸事来!好在羊护只是一介散修就算如李希夷所言回转仙城执掌醍醐宗阻难重重绝非朝夕可至他留在外域暂且无虞。 不过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不能在外域躲一辈子有朝一日回转仙城又如之奈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三年五载 青羊墩一战定乾坤赵鸿途落荒而逃满盘皆输天龙帮少帮主夏荇平安回到幽州城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劫后余生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他瞒下弑父之举只道老帮主为华山派掌门所害尸骨无存幸而妹夫羊护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将首恶尽数诛灭。 夏芊震惊之余暗自伤怀她虽然察觉其中不无可疑但二哥与夫君众口一词她也不愿再节外生枝。赵荥与兄妹二人密议一夜逼迫赵壶出首将一应罪名安在赵鸿途头上勾结华山派、饮马帮作乱图谋不轨与邓朴暗通款曲脚踩两条船嫡子犯下大错百口难辩一时间范阳镇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范阳节度使赵鞠快刀斩乱麻将赵鸿途夺去官职兵权贬为庶人软禁于府中颐养天年同时将赵荥急召至蓟州当着一干文武股肱的面将虎符赐予赵荥命他用心经营幽、檀二州莫要辜负了他打下的大好基业。众人心如明镜邗军北上大战一触即发赵鞠终于下定决心栽培赵荥若他能立下赫赫战功范阳节度使将是他囊中之物无人能与之相争。 赵荥返回幽州城后厉兵秣马加紧备战以旧部为班底从幽州军中抽取精锐组建起一支新兵在城外立大营日夜操练同食同宿丝毫不敢懈怠。天龙帮亦鼎力相助调集粮饷工匠源源不断送入军中免除赵荥后顾之忧得以专心致志练兵。 度过危机消除隐患一切走上了正轨众人各司其职夏荇反倒轻松下来整日介无所事事。毒龙剑吞去了数十年寿元虽然侥幸保全性命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睡不醒壮士雄心为之消沉他沉溺于酒色旦旦而伐醉生梦死不再过问帮中事务。 这一日深夜酸风呼啸烛影摇红夏芊忧心忡忡找魏十七商量恳请他救二哥一救。魏十七将她抱起轻轻放在腿上捏了捏她的下颌道:“要救你二哥也不难你还记得一清道人吗?” 夏芊蜷缩在他怀里贴得如此之近却觉得无比遥远。她觉得身心俱疲垂下眼帘喃喃道:“你走了之后他就是天龙帮第一高手前后两次遇险多亏了他才力挽狂澜……” 魏十七道:“你见过他英明神武的姿态也见过他吸食人血的丑态逆天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但这仅仅是开始暴戾嗜杀意识泯灭丧心病狂一步步沦为行尸走肉最后被血气活活吞噬你愿意夏荇也变成他那副模样吗?” 夏芊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过来双手抓住他的衣襟愁肠百转声音有些颤抖道:“只有这一条路吗?” 魏十七道:“未必只有这一条路但夏荇等不起。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没有其他选择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意识泯灭……要多久?” “因人而异若意志坚定不频繁催动血气的话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二哥他……知道吗?” “知道他只是下不了决心。换成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夏芊记起一清道人吸食人血状若厉鬼双手环住他的头颈喃喃道:“我若变成那副模样你还要我吗?你不嫌弃我我就不怕……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最多……吸得斯文些优雅些不那么心急火燎……”她琢磨着多养几个美女好吃好喝伺候着隔三差五迷昏了放点血倒在酒盅里当药喝。 魏十七笑道:“你那二哥有枭雄之姿很快就会下定决心的。” 夏芊幽幽叹了口气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能活下来就好其他的事等发生了再说。不过神志清醒只得三年五载的话……她算了算时日咋舌道:“那一清道人呢?他的情形……似乎有些糟糕……” “他受血气点染侵蚀日深撑不了多久了过些日子我会带他去一个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夏芊心中一紧脱口道:“那你还回不回来?” 魏十七静静道:“仙凡殊途即便回来也是很久以后了。” 仙凡殊途?很久以后?等她变成了老太婆或者干脆是坟中一把枯骨?夏芊小脸皱成一团沉默了片刻忽道:“黄芪找回来了锦衣玉食 好端端养在西楼你还要吗?” 魏十七笑道:“逢场作戏罢了你愿意收留就留下来不愿意就找个人许配了。” 夏芊扁扁嘴不置可否又道:“听说你收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 魏十七道:“嗯有这回事她叫李一禾是东海派掌门韩映雪的关门弟子机缘巧合得了仙法的传承无人指点自个儿瞎琢磨磕磕碰碰居然也入门了。此女资质尚佳性情乖巧主动拜我为师我就收下了她。” 夏芊咬着嘴唇道:“既然收下李一禾何不再多收一个?也是年轻貌美性情乖巧聪明伶俐的女弟子保证听话为师父铺床叠被也行……” 魏十七笑了起来明知故问道:“有这等好事?说说看是谁这么巴巴地送上门来?” 夏芊指指自己的鼻尖笑靥如花道:“你看我怎么样?” 魏十七道:“你也想修仙?” 夏芊用力点点头苦着脸凄然道:“不修仙下次你来就看到一个老太婆了!”又换了副羞答答的神情小声道:“要想会先陪……我知道的……” 魏十七捏捏她的鼻子道:“古灵精怪你是在说李一禾吗?” 夏芊吐吐舌头把脸埋在他怀里耳根红得发烫魏十七明白她的小心思他不会在幽州城逗留太久杜斯人许诺他执掌醍醐宗这是打入仙城的好机会一清道人和李一禾是他最初的班底天龙帮是醍醐宗扶持的下宗但如何安置夏芊却颇费思量。 修炼血气秘术隐患太大他忽然记起一篇功法凑到夏芊耳边低低念了一遍只有千把字淳正平和易于上手夏芊福至心灵硬记在心中口中念念有词翻来覆去一字不差。魏十七待她记熟了才指点道:“这是仙都派的太一筑基经以‘先天窍’汲取天地元气日月精华开辟‘后天窍’你若能过第一关才算与仙家有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病急乱投医 邓朴苟延残喘苟了一天又过一天喘了一月又过一月迟迟没有死魏博节度使钱知微大伤脑筋什么中风半身不遂什么全靠人参吊命活不过百日都是掩人耳目的托词而北上的邗军杳无音讯也迟迟没有动静让人猜不透邓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邗军会不会间道偷袭长驱直入魏博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钱知微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然而潜伏在京师的细作却带来一个意外消息邓朴没能熬到邗军出现一命归西京师人心惶惶全靠储君梁治平日夜巡视才稳住局势。 细作言之凿凿但邓朴身亡的消息是真是假没有亲眼目睹谁都不敢下定论。钱知微思忖再三终于按捺不住决意兴兵南下试探着打上一仗。 虽是试探但钱知微摆出的架势几近于倾巢而出。 乾泰十六年河北三镇起兵作乱。 大梁国以天京为国都亦称“中都”东有司隶称“东都”西北有龙城称“北都”二处陪都扼守要道与天京成掎角之势驻有重兵戒备森严。从三镇出兵攻打天京有东西两条路可走西线经北都龙城东线经东都司隶当年胡人南下掳掠走的就是东线东都司隶毁于战火至今仍未修复。 钱知微谙熟兵马老于战阵他采用“声西击东”之计令范阳节度使赵鞠佯攻北都吸引朝廷对龙城一路的重视调集邗军西行自己亲自提兵会同成德军从东线南下循胡人南下故道迅速向司隶推进。一旦夺下东都司隶中原半壁江山已经收入囊中无论是攻打天京城还是围而不攻南取江淮膏腴之地三镇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钱知微的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克博陵、常山继而长途奔袭突破灵昌郡抢渡渭河。其时天寒地冻钱知微以草绳连接破船桅木横断河流一夜工夫冰冻如浮桥顺利过河直逼重镇陈留。 陈留郡仅 仅撑了三天太守封广就献城投降降兵近万人夹道迎接钱知微进城。钱知微为绝后患下令把这些手无寸铁的降兵尽数杀死尸体堆成十个大堆淋上油脂焚烧了一天一夜。消息传开沿途郡县惶恐不安军民纷纷逃散无人敢直面叛军锋芒。 突破陈留后钱知微大军向西进发轻而易举拿下荥阳兵锋直指东都司隶。在武牢关下他遇到了朝廷的第一道防线魏博、成德、范阳三镇节度使张道猷率大军前来迎击。 张道猷本是安西节度使在西域打过很多胜仗及至叛军四起节节败退总算守住了夹关一线保得中原十年平安。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叛军中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那便是赵帅赵伯海一夜之间夹关易手妖魔横行张道猷一溃千里仅以身免只得辞官赋闲在家。 天下大乱将星陨落胡一夫胡观海父子先后死在乱军中又逢河北三镇起兵作乱大梁国能领兵打仗的将领已经不多了张道猷孤身前往京师在储君跟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天下承平日久百姓望风畏惮但事有逆顺势有奇变如果储君许我驰马至东都开府募兵北渡渭河计日取钱知微之首献于阙下。” 邓朴病故邗军迟迟未到储君梁治平本来就为叛乱之事发愁张道猷慷慨赴难主动请缨令他大为宽慰枢密使闻达亦病急乱投医任命他为魏博、成德、范阳三镇节度使——当然这是虚职闻达打的如意算盘如若张道猷真能一力平叛克复河北就让他当几年三镇节度使也无妨。 张道猷雄心不减当年当天就乘驿上路赴东都募兵十天内募得了六万人出司隶向东推进来到一百五十里外的武牢关与钱知微的叛军狭路相遇。张道猷的计划是快马加鞭过渭河而不是退守司隶武牢一线但他万万没想到叛军竟来得如此之快。 事后看来武牢关之战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匆忙招募的兵士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入伍十来天就送上 沙场根本没时间操练张道猷再有本事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群市井闲汉训练成可用的兵卒。结果两军甫一交锋钱知微以铁骑横冲直撞张道猷顷刻间大败只得整顿余众向西撤退在一个叫葵园的地方继续抵抗。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遣出一批来自西域粟特称为“柘羯”的战士组织防线战事稍有改观但钱知微有备而来中军铁骑实在太过厉害张道猷抵挡了一阵死伤惨重被迫收拢残部退回东都。 六万人东出司隶只剩下数千败兵逃回来东都面临着生死攸关的考验张道猷亦退无可退。 另一方面西线的战事却举步维艰。 河北三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赵鞠配合钱知微起兵攻打北都亲率主力向南推进。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龙城距离范阳镇不远如能一举占领北都震慑关中那么他大可自行其便不用再看钱知微的脸色行事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名义上是佯攻赵鞠却调集了范阳镇最精锐的兵卒攻打龙城前锋的就是他麾下的宿将赵瀛。 赵瀛是赵鞠的族人出身行伍积功至游击将军后得赵鸿途一力提拔做过一任幽州刺史又回到节度使麾下领兵。赵瀛深深打上了赵鸿途的烙印绝不可能改换门庭来自檀州行军司马赵荥的威胁如针芒在背他努力想为节度使嫡子分忧却束手缚脚只能坐视赵荥一路崛起将赵鸿途打落尘埃。 他不得不承认赵鸿途远不是赵荥对手范阳镇只有交到赵荥手里才能保住这一块基业。 这次赵鞠命他领兵充当先锋首攻龙城而把赵荥放在后方赵瀛认为是节度使大人有意给他一次机会如能顺利攻下北都龙城挟大功请愿或许赵鞠会顺水推舟令嫡子赵鸿途复起。机会难得事关重大赵瀛暗暗提醒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打下龙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弓开如满月 北都龙城墙高河宽易守难攻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抱着为嫡子张目的念头赵瀛亲率五千兵马马不停蹄风驰电掣席卷至城下叫嚣邀战但城中却偃旗息鼓没有半点动静。他登高极目望去只见垛墙后只有为数不多的官兵一个个有气无力似乎没有吃饱饭。 早就听说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唐献仁是个贪婪短视的鼠辈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声名狼藉但他背后有朝廷重臣撑腰军方意见虽大却始终奈何不了他。大梁国每况愈下这样的饭桶驻守龙城根本没必要太过谨慎!赵瀛顿时放下心来他派出手下心腹大将洪涛率八百精壮试探攻城一声令下兵卒齐声发喊逼迫百姓为前驱填平护城河。 附近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在明晃晃的刀枪威胁下为活命计只得拆屋伐木负土石填河。北都承平日久未遭兵祸城外村落人丁繁衍数百户赵瀛大军来得迅速百姓不及撤入城中尽被执去活人冒箭矢上前死人拿尸身填河一时间哀嚎遍野惨不忍睹。 赵瀛骑一匹高头大马遍体黑亮四蹄雪白号称“乌云踏雪”是赵鸿途赐下的良驹在范阳军中也数得上名号。他目睹官兵残杀无辜百姓面无表情心如铁石有道是“慈不掌兵”乱世人命贱如狗与民生息爱民如子这种事等平定了天下再说。 上苍站在了赵瀛一边北都护城河年久积淤城头箭矢又稀稀拉拉不过半日光景就被填平洪涛早有准备推出十八架云梯亲率劲卒奋不顾身蚁附而上。城头顿时乱成一锅粥人来人往沸反盈天龙城尹唐献仁根本不敢露面一顶盔贯甲的偏将大声吆喝弓箭手却根本没人理睬他眼看着云梯上爬满了人那偏将急得直跺脚却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挡。 赵瀛熟视良久确认乱象并非作伪用马鞭指着城头冷笑道:“就那些光吃饭不拉屎的饭桶掐死他们比掐个蚂蚁 还简单!” 亲卫黄贲好歹读过几本兵书本担心长途跋涉人马疲惫士气难免低落但龙城显然毫无戒备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洪涛当先杀上城头不觉松了口气凑趣道:“大将军威名远播天兵压城彼辈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生不出抵抗之心!”赵瀛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心中尚有三分清明奉承话听在耳中虽然舒服但兵者凶器也大局未定丝毫不可大意。 盅茶工夫洪涛便率麾下儿郎翻过垛墙站稳脚跟如虎入羊群大肆杀戮。战事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城楼很快失守洪涛趁机砍断铁链放下吊桥驱散了瓮城中的官兵奋力推开沉重的城门仰天大笑意气风发。 机不可失赵瀛当即命大军杀入城去。 北都乃拱卫京师的坚城早在出发之前赵瀛为激励士气许诺攻破龙城后纵兵大掠屠城三日。原以为是场苦战攻坚战消耗战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得手将士们想到可以烧杀掳掠一番一颗心顿时变得火热担心主将改主意争先恐后拍马上前。 先头部队涌入瓮城势如破竹杀声震天赵瀛见兵将迫不及待进城掳掠乱象渐生不觉皱起眉头勒住马匹提气叫道:“攻下龙城屠城三日本将军决不食言——”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巨响粗如儿臂的铁栅栏轰然落下把瓮城拦成一个铁笼子。无数官兵一拥而出将抢先入城的兵将团团围拢箭如飞蝗尽数射成马蜂窝再从容炮制困在瓮城里的兵卒洪涛当场阵亡数百名骁勇劲卒没有一个逃得性命。 赵瀛大惊失色几乎坐不住马鞍“中计了!”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底冰凉急忙圈转马头向城外驰去。一声梆子响官兵出现在城头弯弓搭箭箭如雨下先锋顿时溃不成军水银泻地般四处逃窜。 赵瀛仗着马 匹神骏几个起落逃到百步之外回头望去只见天地间染上一层绯红的血色跟随自己南下的士兵被利箭洞穿成百上千倒在血泊中哀号声抽泣声辗转于风中渐趋微弱。侥天之幸鬼使神差恰好在瓮城前勒住马匹如果再多走几步他早就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堆烂肉了!想到这里赵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兀自惊魂未定。 亲卫黄贲背上中了三箭血流如注好在不是要害勉强还撑得住他伏在马鞍上用枪杆拼命敲打着马屁股向赵瀛急急奔来声嘶力竭叫道:“赵将军赵将军有埋伏!弟兄们……弟兄们……” 赵瀛心中异常恼怒黄贲这一嗓子非但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且让军心愈发涣散。他忍不住厉声斥道:“废物!混蛋!速速住口!”说时迟那时快百步开外的城头之上一人抬硬弓挽长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利矢正中黄贲后背力量大得惊人竟将他连人带马牢牢钉死在地。 赵瀛倒抽一口冷气拔马驰出十余步扭头望去只见垛墙后一人缓缓放下长弓虎背熊腰面目模糊不清岳峙渊渟神威凛凛。唐献仁向来心胸狭窄嫉妒贤能什么时候起用了如此了得的人物?联想到这位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赵瀛心生明悟因陋就简心狠手辣视百姓为弃子打赢这一仗的应当另有其人! 叛军先锋死伤惨重龙城守军士气大振抬起铁栅栏拖开瓮城里的尸体踏着血肉乘胜追击赵瀛何尝不知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弃下败军向东北逃亡。官兵趁势掩杀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追出百里才缓缓勒马而归。 赵瀛猜得没错唐献仁身后有高人指点储君与淮王的争斗终于浮出了水面三镇叛乱只是导火索整个大梁国都坐于火药堆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席卷天下的大灾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猪油蒙了心 大梁国在震荡和惶恐中度过了乾泰十六年。 西北叛乱绵延多年久久未平有愈演愈烈之势却好比溃烂的外伤不至威胁性命邓朴很早就意识到河北三镇才是动摇大梁国运的心腹大患。他竭尽所能明里暗里削弱藩镇的兵权却始终未能如愿而淄青节度使李烈和山南东道节度使侯希楷联手作乱给了藩镇进一步壮大的机会朝廷好不容易平叛三镇尾大不掉割据之势已成定局。 在那一次平叛中邓朴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都战死沙场与无数忠心耿耿将士一起葬身在黄土下朝廷元气大伤藩镇犹如毒瘤生于膏肓不可触动只能姑息妥协避免触动河北的骄兵悍将。邓朴权衡利害决意用生命最后十年暗中谋划布局不惜一切代价彻底解决河北三镇为朝廷永绝后患。 河北三镇位于大梁国北方边境如一道屏障肩负阻绝胡人南下的重责朝廷一旦与三镇节度使撕破脸皮彼辈丧心病狂很可能引狼入室勾结胡人兴兵作乱。西北叛乱打打停停朝廷岁入捉襟见肘天灾人祸最艰难的几个年头连百官俸禄都未能足额发放为了避免大梁国陷入全面混战邓朴不得不谨慎从事。 邓朴深思熟虑从三个方面加以部署一是遣使与胡人的首领联络消除潜在的威胁二是扶持邓去疾邓茂父子利用江都大营训练新军三是控制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确保江南的财赋万无一失。 这些部署耗日持久收效缓慢但大梁国就像一个重症缠身的病人经受不起猛药的摧残只能徐徐图之。然而局势的演变往往出人意表邓朴万万没想到赵帅赵伯海竟横空出世从西北叛军中脱颖而出占据夹关天险勾结胡人觊觎中原河北三镇忽起内乱羊氏满门覆灭胡人大军南下掳掠三镇开门揖盗防线形同虚设。 是不能打不敢打还是不愿打朝廷已经无力追究了天子梁元昊匆匆移驾扬州留储君梁治平镇守京师 形势危急天下震动。邓朴原以为此战旷日持久死难无数没想到一夜之间胡人竟仓皇退去局势急转三镇节度使闻讯立刻换了一副忠于朝廷的面孔调兵遣将沿途截杀胡人一溃千里死伤惨重没有十年八载恢复不了元气。 有道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梁元昊弃城而走民怨如沸梁治平力挽狂澜众望所归士林已有“天子退位储君登基”之议在宰相魏国祥的劝说下梁元昊只得继续滞留扬州迟迟未能回转京师。 邓朴隐约得知胡人退兵的真正原因是仙城修道人暗中出手跋涉数百里单人只剑一气斩杀数十胡将这才奠定了胜局。储君梁治平得华山宗支持而这位仗剑破敌的修道人正是来自华山宗的剑修李希夷。大梁国是仙城扶持的俗世王朝邓朴并不在意陛下百年之后谁人继位人心所向天时地利人和齐备他雄心勃勃正待一举解决藩镇忽患中风半身不遂眼看撑不过百日。邓朴不甘心死在病榻上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扬州城陈述利害说动天子梁元昊调邗军北上毕其功于一役。 邗军拔营徐徐北上邓去疾避人耳目轻车简从先行一步潜入京城探望老父。邓朴寿元原本所剩无几但服下华山派掌门所赐丹药后居然吊住了一口气精神亦恢复了几分根本不像将死之人。夜深人静邓去疾向老父推心置腹坦言储君镇守京师转危为安天下归心连当今天子都心存忌惮若再收回河北三镇令天子何以自处?难不成当真让位与储君?何况储君一旦登基淮王梁治中又该如何是好? 邓朴知晓邓去疾与淮王过从甚密却没想到他将身家性命和五万邗军尽数押在他身上视储君为仇雠插手皇家纷争。震惊之余邓朴用力拍打病榻怒斥邓去疾不分轻重缓急无论谁登上天子之位都少不得邗军的支持他又何必猪油蒙了心掺和天子家事!河北三镇乃大梁国心腹之患时机稍纵即逝他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扫平三镇 奠定大梁国今后数十载长治久安。 邓朴喝令邓去疾跪下听命邓去疾见劝说不动便狠心亲手弑父一掌震断他心脉。邗军不可轻动河北三镇必须反梁元昊只能让位给淮王梁治中大梁国迁都扬州这是他与淮王秘议的结果无论谁都不能阻挡。 至于储君挡了淮王的路那就只能将这块石头踢走了。 命运就这样开了个恶意的玩笑对暮气沉沉的大梁国来说邓朴暴亡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河北三镇的叛军分东西两路齐头并进邗军迟迟没有动静朝廷无人可用枢密使闻达对着地图彻夜难眠陷入两难的境地。东都残破北都糜烂可堪一战的兵将都驻扎在天京城陪都可失京城不能失闻达不敢抽调城内驻军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一面起用赋闲在家的张道猷一面召集各路义师共赴国难。 邓朴已死闻达孤掌难鸣只能自个儿拿主意他跟府中幕僚商议再三决定让张道猷去往东都募兵想方设法守住渭河一线勤王义师奔赴北都相助龙城尹唐献仁守城。 中原武林历来以少林武当为首但胡人南下京师危急二派却存了明哲保身的心思只遣若干弟子虚应故事华山派掌门厉轼挺身而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背后更有仙城华山宗的支持可谓名至实归。但这一次驰援北都华山掌门不知何故未曾露面华山派亦早已撤离京师不知所踪群龙无首嵩山派掌门丁双鹤勉强站出来召集武林各派赴北都抵御外寇。 行至半途一人飘然而至夤夜找上丁双鹤自称是华山宗修道人胡慕仙奉师门之命前来助他一臂之力。丁双鹤早知澜沧派与华山宗结盟一事闻言心中大定拐弯抹角问起华山派的下落胡慕仙笑而不答只命他设法寻个知兵善战的将才来凡间刀兵攻伐他是不会轻易插手的。丁双鹤微微一怔不插手攻伐那么他来这里做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解铃还须系铃人 魏十七于浮生之墓展露头角操纵血气如臂使指神通堪与古修士匹敌众人看在眼中无不为之忌惮谁都不愿轻易得罪。星门闭合小界隐匿突厥草原回复往日的平静人妖二族修士纷纷回转向各自宗主族长禀告所见所闻华山宗长老泉松鹤本打算唤了胡慕仙同去面见宗主左静虚不想大长老涂真人一道飞符二话不说将胡慕仙带走。 渔阳山囚龙崖上胡慕仙跪在师祖涂真人跟前战战兢兢从荒岛被擒、吃尽苦头说起如瓶倾水如实道来特意点出魏十七与羊护形貌虽异实是一人而羊护原是华山派的弃徒。涂真人不知活了多少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听便知多半有大能夺舍了羊护的肉身借尸还魂重入此世。他捋着山羊胡须老脸不动声色问道:“之前回转宗门为何只字不提?” 胡慕仙满脸委屈辩解道:“之前也想禀告师祖谁都话到嘴边就迷了心窍口不能言。” 迷了心窍口不能言?涂真人似乎记起了什么凝神看了他数眼抬手牵引灵力凭空画了一道符箓扭曲蜷缩化作米粒大小一点精芒轻轻点入他眉心。胡慕仙叹为观止这是符修登峰造极的手段仙城之中再无第二人却浪费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探查良久涂真人散去灵力沉吟道:“你被那魏十七做了手脚连我都看不清根脚无能为力。” 胡慕仙目瞪口呆颤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紧张之情并非作伪但与此同时胡慕仙亦感到一丝痛快一丝得意原来在魏十七心中自己的分量是如此之重值得暗中做下手脚连涂真人都窥不破! 涂真人道:“多半是在荒岛之上此事须怪不得你解铃还须系铃人那魏十七……确是了不起的人物如非必要还是莫要得罪的好!”他对魏十七的来历隐隐有所猜测不过对方既然放开禁制借胡慕仙 之口道明来意显然打算以醍醐宗宗主的身份回转仙城先跟华山宗打个招呼此事阻不得也不必阻。 涂真人胸中有了成算细细问起魏十七在俗世所作所为胡慕仙对此知之不多涂真人记起华山宗有一弟子常驻人间似乎还是大梁国天子的贵妃一客不烦二主当下命胡慕仙执一道符箓去人间再走一趟。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何况开口的是祖师爷胡慕仙乐得避开宗主询问水都不顾上喝一口便匆匆离开渔阳山马不停蹄赶往人间打探消息。 天子后宫有一后、四夫人、九嫔正一品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正二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其中赵贵妃德容出身仙城华山宗资质虽不出众为人却精细乖巧颇有心计。一国之后不便染指夫人却无妨宗主左静虚命赵德容驻留人间五十载充当梁元昊贵妃待天子驾崩后回转仙城许诺收其为记名弟子拜入左静虚门下。 人间五十载匆匆而过况且梁元昊未必熬得到那一日宗主千金一诺赵德容自然感激涕零委身下嫁大梁国天子执拿后宫权柄虽非皇后贵似皇后。扬州韩家以“谋逆罪”论处满门抄斩种下他日的祸根但真正的凶手却是应华山派掌门翁孤山之请身处深宫的贵妃赵德容。在赵德容只是随口吩咐一声在奔走之人这是贵妃口谕仙家旨意就连梁元昊得知此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区区一个韩家与仙城华山宗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胡慕仙问明御驾所在赶到扬州城以华山宗上使的名义参见天子觅一静室唤贵妃赵德容前来问话。贵妃居四夫人之首仅次于皇后但在华山宗上使跟前赵德容无人庇护只能乖乖听从胡慕仙指使不敢有丝毫违抗。 好在胡慕仙也没有为难她和颜悦色问了几句祭起一道符箓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的威压轰然 降临声如洪钟赵德容如失神的木偶有问必答言无不尽。胡慕仙对人间争斗不甚关注赵德容却似蜘蛛盘踞于蛛网中央留心收集各路线报事无巨细悉数铭记于心。涂真人盘问羊护的一举一动赵德容所知不多事实上直到邗军将领邓茂奉命剿灭天龙帮羊护其人才真正进入她的视野。 从赵德容口中胡慕仙得知天龙帮在范阳镇浴火重生成为幽州刺史赵荥的得力臂助此番三镇叛乱赵荥领兵押解粮草往北都龙城而去天龙帮倾巢出动夏荇夏芊羊护俱与之同行。这是羊护最近的消息。胡慕仙心中感到纳闷他不想方设法去往仙城厕混于藩镇叛军中做什么? 盘问了小半个时辰涂真人命赵德容退下符箓急速闪动灵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最后一言让胡慕仙去往北都龙城会一会羊护问他逗留人间究竟有何打算。胡慕仙忙不迭答应下来伸手摘下符箓沉吟良久忽然明白这一问的真正用意天地铸局万物为棋涂真人默认羊护亦为执子之人有实力与华山宗掰一掰手腕。想通这一节胡慕仙顿时激动起来愈发坚定了倒向他一边的决心。 胡慕仙辞别天子梁元昊离开扬州夤夜追上丁双鹤一行稍一表明宗门来历便被奉为上宾一路小心伺候。胡慕仙知晓丁双鹤的用意却不愿插手凡间争斗命他另寻个知兵善战的将才丁双鹤这才暗暗告知胡慕仙勤王义师中混有一人乃是枢密使闻达的侄儿闻擒虎兵法武功俱是上上之选。原来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唐献仁昏聩贪婪百无一是单凭丁双鹤一行恐怕制不住他故此闻达命侄儿持虎符同往龙城一切以战事为重必要时可拿下唐献仁夺了他兵权自任龙城尹。 三镇叛乱东都北都遇袭闻达辅佐储君固守天京城殚思竭虑捉襟见肘派不出一兵一卒但明里暗里的手段能用的都用了剩下就听天命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泥菩萨供在堂上 闻达的这个侄儿实在是无人可用才被想了起来。 闻擒虎出身行伍仗着几分本事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军营最重规矩上下等级森严偏生闻擒虎最不耐烦这套年轻气盛口无遮拦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看在枢密使大人的面上没人在背后打闷棍但闻擒虎想要出人头地却千难万难。他在军中混了这些年上不上下不下没奈何只得辗转回到京师当一个都头结交游方术士整日介喝酒滋事连闻达都看不过去若非三镇叛乱北都告急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到了挡也挡不住闻擒虎到得龙城拿根鸡毛当令箭龙城尹唐献仁乐得让贤交出兵权在数百亲兵家丁的簇拥下运了十几车财物打算弃城而逃。闻擒虎终于可以肆意妄为一番第一道命令便是派兵抓回唐献仁合家老小戴枷上锁关进大牢财物尽数充当军饷只留他一人软禁在官邸严加看管与龙城共存亡。 乱世用重典唐献仁贪墨无能不得人心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堂堂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留他一命泥菩萨供在堂上必要时作挡箭牌再好不过。旁人辛苦搜刮的钱财使着不心疼闻擒虎将唐献仁将金银赏赐给将士激励士气树立了威信。他见彼辈疏于操练都非骁勇善战之士便异想天开布了个陷阱示敌以弱诱敌入瓮城来个瓮中捉鳖。偏生赵瀛急于求功一头撞了进来先锋部队全军覆没赵瀛落荒而逃仅以身免。 赵鞠勃然大怒亲率主力进逼龙城再次向龙城发起猛攻。在那次攻防中闻擒虎展露头角在丁双鹤等一干武林好手的相助下打了一场异想天开的歼灭战。 龙城毕竟是北都人烟辐辏货物堆积如山当年他在京师挥金如土从游方术士手里学来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闻擒虎使用了三条全新的火药配方:毒药烟球法含有草乌头、巴豆、砒/霜等毒药成分用于向敌阵施放烟幕使敌方中毒而削弱战斗力;蒺藜火球法含有沥青、干漆、桐油、蜡等易燃成分 布放于敌骑兵必经之地以烧伤敌方马匹阻止敌骑兵的进攻;火炮火药法含有松脂、黄丹、砒黄、桐油等成分用于火攻以烧伤敌方兵将。 一战成名莫外如是当赵鞠中军逼近龙城骤然间火光四起霹雳震响叛军猝不及防兵马炸营将士伤亡惨重陷入一片混乱中闻擒虎趁机率军出城直杀得叛军血流成河四散溃逃。 同样是尽人事听天命西线捷报频传东线却一溃千里东都司隶沦陷魏博、成德二镇联军势如破竹大军已打到潼关。潼关是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闻达严令张道猷死守潼关不准后退半步然而任谁都知晓张道猷是守不住潼关的。枢密使大人病急乱投医遣使星夜驰往龙城调闻擒虎往潼关救火。 去潼关替代张道猷?闻擒虎有些犹豫正当来使催促之际城外忽然响起隆隆鼓声叛军去而复返重整旗鼓攻打龙城这次领兵的将领正是幽州刺史赵荥。兵事急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闻擒虎义正严词回绝了使者顶盔掼甲登上城头扶着垛墙放眼望去却见敌阵黑压压一片刀枪如林鸦雀无声与之前的兵将截然不同。 他心中不由一沉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为首的将领身上看出几分门道当下挽强弓搭长箭居高临下直指对方。赵荥仰头望向闻擒虎心中有些好奇大军压境龙城糜烂不可守二度以奇制胜以弱克强了不起但他还有什么手段力挽狂澜? 闻擒虎深吸一口气连珠三箭射出胸中一阵空虚肩臂酸软无力。他目不转睛盯着来将却见对方不避不让眼皮都不眨一下身后窜出一人作道士打扮一剑将三枝长箭尽数拍落。闻擒虎皱起眉头回头问道:“那厮是何许样人物?” 嵩山派掌门丁双鹤道:“瞧此人身手当是天龙帮第一高手一清道人。” 闻擒虎哑然失笑道:“千军万马厮杀第一高手又有什么用!”这话落在丁双鹤耳中有几分不悦不过他没有反驳匹夫之勇一旦陷入 军阵刀枪齐搠确实无有用武之地否则的话天龙帮也不至于被邗军轻易剿灭了。 一清道人冲着闻擒虎咧嘴一笑身形化作一抹灰影倏忽掠过护城河足登城墙如履平地如大鸟般扑上城头。守城的兵卒发一声喊挺起长枪搠去秋冥剑剑光暴涨化作一汪秋水十余颗血淋淋的头颅凭空飞起尸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清道人嘎嘎干笑张口一吸鲜血倒卷而起尽数吞入腹中双颊晕红犹如服食了大补之物。 闻擒虎被狠狠打一巴掌好在他脸皮甚厚从容道:“这厮如此凶悍非同寻常却要有劳丁掌门出手了!” 丁双鹤苦笑连连当真是“天龙帮第一高手”也就罢了瞧他吸食鲜血的架势分明是邪修一流凡俗的武功怎能匹敌妖术他抖了抖衣袖低声叮嘱魏定海道:“快去请胡仙师来!” 话音未落赵荥抬起右手鼓声大作麾下兵将齐齐发一声喊架起云梯蚁附攻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城的兵将蜂拥上前却被一清道人纵剑杀散一道明晃晃的剑光倏来倏往翩若惊鸿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无人可挡。 胡慕仙听闻叛军有妖道助阵暗暗嗤笑看见骆驼说马背肿玄门左道俱归仙城多半是哪位同道受叛军招揽略施手段而已。他不紧不慢登上城头却见一清道人杀人如割鸡大肆吞噬血气心中不觉打了个咯噔急忙扭头向城下望去精芒闪动目光如电早望见赵荥身后有一人身材窈窕眉眼如画看攻城看得兴致勃勃正是夏芊。 胡慕仙咳嗽一声道:“丁掌门龙城是守不住了你若及早退去尚可保全性命再迟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丁双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一清道人道:“这一清妖道……连仙师都制不住吗?” 胡慕仙坦然道:“一清道人背后有人万万得罪不起看在澜沧派的面上我提醒一句听不听在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赶鸭子上架 话说到这份上丁双鹤一丈水退了八尺暗自腹诽怀疑胡慕仙在诓骗他如此没节气其人根本就不是华山宗的门人。一清道人也是人精见胡慕仙气定神闲出尘之姿立于一旁袖手旁观自然不会主动挑衅只拣守城的兵将下手杀了个痛快。 叛军很快攻上城头闻擒虎见大势已去暴跳如雷朝丁双鹤怒目而视喝道:“丁掌门你们的义师在哪里?你们就是这样勤王的?”他人虽桀骜却也知晓分寸只冲着丁双鹤发火没有半点带到胡慕仙。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吸风饮露、长生不老的仙人闻擒虎喜好结交游方术士酒酣耳热之余听他们说起仙城修道人为之咋舌拔根汗毛都比腰粗动动手指满门挺尸哪个得罪得起! 丁双鹤做惯了掌门闻言闷闷一气但胡慕仙不愿出手他如何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只得长叹一声偃旗息鼓招呼一干武林豪杰匆匆退去。闻擒虎夹枪夹棒说了几句见他屁都没放一个灰溜溜脚底抹油哪还不知机二话不说弃了龙城守军追着丁双鹤一同逃亡一点都不见外。 兵败如山倒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赵荥便攻下北都龙城遣使驰报节度使大人请赵鞠入城主持大局。赵鞠在龙城脚下损兵折将马匹又为火药所惊不慎坠鞍左臂青肿了一大块不甚灵便。听得信使飞马来报他呆了半晌自觉面上无光本不打算去往龙城但为心腹所劝不可滋生了嫌隙当下命中军拔营领了文武当先进驻龙城论功行赏与赵荥合力演了一出叔侄融融其利断金的戏码。 消息传到京师闻达呆了半晌拖着沉重的脚步将噩耗告知储君梁治平霍地站起身茶碗落地砸得粉碎东都北都双双沦陷犹如螃蟹的两只大钳将京师牢牢夹住胡人不曾打到过天京城下难倒这一次要据城死守吗? 叛军势大兵将久经沙场非胡人可比京师岌岌可危一些心怀叵测之徒竭力怂恿储君避往扬州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兵临城下悔之晚矣。梁治平将目光投向闻达这些时日坐镇京师赶鸭子上 架他也有了几分人主气象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闻大人觉得该如何是好?” 千斤重担压在肩头闻达犹豫良久吞吞吐吐道:“殿下邗军业已北上却迟迟没有出现邓去疾在等等殿下弃京城而去之前辛苦尽皆白费……” 梁治平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只要我一日不离京师哪怕天京城落入叛军之手邓去疾也只会袖手旁观?” 闻达苦笑道:“恐怕是这样的。” “他想要什么?” 闻达看了储君一眼欲言又止。邓去疾想要什么?他是淮王梁治中的左臂右膀他要辅佐淮王登基称帝打下铁桶江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邓去疾按兵不动就是要等天京城在储君手里沦陷再经淮王之手夺回来如此明显的事谁都不愿说破而已。 梁治平声音转冷幽幽道:“我那二弟不甘寂寞这也就罢了邓去疾挟兵自重置大梁国安危不顾其心可诛!” 闻达心头一跳皇子争位乃是祸乱的根源稍有不慎国运悬于一线但这是天子家事他也不敢多言忙岔开话题道:“殿下天京城中粮草可支撑三载但人心撑不了三载若叛军围城外援迟迟不至最多一年光景便无人可守。” 天京城是大城耳目众多人情各异上下齐心坚守一年是安慰储君的话在闻达看来气可鼓不可泄天子避难京师被围本身就是沉重的打击一旦士气衰落人心不稳连半载都未必守得住。 储君梁治平皱起眉头背负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很快下定了决心道:“京师不会再我手里沦陷的叛军若要进城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意已决与天京共存亡。” 闻达老泪纵横哽咽道:“殿下……这又是何苦……” 梁治平道:“邓老将军病亡守城之事就全靠你了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闻达犹豫良 久掏心窝道:“既然殿下下定决心老臣也不多劝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邗军离开江都大营邓去疾一意孤行即便陛下旨意也未必理睬不过他终是大梁国的臣子断不敢兴兵作乱淮王也不至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要守京城宜请仙城及早援手一举破敌震慑邪佞之辈。” 梁治平微微颔首心道:“父皇得华山宗支持才稳坐帝位这些年献与仙城的供奉华山宗额外多得一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左静虚若不想将这一成供奉拱手让人就须辅佐我登基称帝。”他身为天子储君自然知晓仙城的隐秘左道一十三宗之首“轩辕派”亦有意染指大梁国帝位更替他们选中了淮王梁治中若非有修道人在背后支持他的那个好兄弟又何至于羽翼丰满手眼通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战事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钱知微的大军并没有顺利拿下潼关一来因为张道猷屡败屡战痛定思痛豁出性命死守潼关二来常山郡和平原郡反水切断了钱知微的归路大军腹背受敌不得已先回师解除后患。 魏博、成德联军驻守东都司隶赵鞠得讯亦按兵不动京师得到短暂的喘息。远在扬州的天子梁元昊怒火攻心邓朴病故邓去疾手握重兵却销声匿迹不知去往了哪里京师的告急文书雪片般传来他手头无兵亦无将愤怒之余倍加觉得凄凉。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焦头烂额之际西北又传来急报赵伯海露出狰狞獠牙亲率叛军东出夹关摧枯拉朽连克数城往中原进兵。梁元昊几近于无语他真心希望赵伯海与赵鞠在北都打上一仗然而即便他不晓兵事也知道这绝无可能有偌大的肥肉在眼前谁会去狗咬狗抢骨头啃呢?赵伯海是冲着天京城而去的。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大梁国能否保全谁才是问鼎中原的真龙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拉开了序幕。 波诡云谲千钧一发华山宗胡慕仙却没事人似的出现在距离龙城一百三十里的登天山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观其貌听其言 登天山高峻入云雪线以上人迹罕至猿猱难攀飞鸟绝踪传说有仙人居于山顶吸风饮露夺日月精华天地造化非有大毅力大机缘万难一睹。魏十七兴之所至一气攀上山顶望尽江山如画尘烟万里长长吐出一道白气滚滚如龙如蛇。 等得片刻一声清亮的鹤唳鼓风而至云雾翻滚如潮一点黑影出现在视线尽头飞越千里万里倏忽来到登天山顶一修道人从鹤背飘然降临头顶黄冠手捧塵尾单手打了个稽首微笑道:“闻名已久如雷贯耳魏道友果是人中龙凤!” 魏十七还礼道:“轩辕掌门过誉了有缘一睹风采得偿所愿。” 此方天地能当得起魏十七一礼者寥寥无几那乘鹤而来的修道人大有来历正是仙城左道之首轩辕派掌门轩辕青。 天降异兆重宝出世人妖二族修士前往突厥草原寻求机缘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及至浮生之墓的消息传回仙城轩辕青得知醍醐宗死灰复燃华山宗泉松鹤与澜沧派杜斯人二位长老越俎代庖许诺魏十七回仙城执掌醍醐宗。他沉吟良久命童子取来宗卷细细翻检过醍醐宗确有一魏姓弃徒散落在外侥幸逃过灭门之劫不过他一眼看出蹊跷区区弃徒纵为运数所钟也到不了如此境界其中定有蹊跷。 轩辕青原本打算待魏十七来到仙城后召其一见观其貌听其言再决定是否认可醍醐宗为左道之一然而数日后得法相宗宗主泰羽上人传书转述魏十七其人其事侵夺血气神通诡异李希夷、田嗣中、蒲道人三人联手都留不下他他心神不定顿知有异破天荒离开仙城去往人间约魏十七见上一面。 闻名不如见面轩辕青只看了一眼便知魏十七乃上古之时酿成泼天大祸的“血气种子”一身邪功深不可测醍醐宗弃徒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再听其言“有缘一睹”不是有幸一睹“得偿所愿”而非三生有幸这是何等傲气何等自信轩 辕青窥不破他的虚实忍不住想伸量一番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 轩辕青道行极深以人心映天心一言一行都契合运数大势他察觉不可妄动机心当即坦诚以对道:“吾有一事念兹在兹深感担忧敢问魏道友可是传说中的‘血气种子’?” 魏十七不以为忤道:“轩辕掌门既然问起不打诳语‘血气种子’云云是也不是。” 轩辕青道:“此话怎讲?” 魏十七道:“‘血气种子’者受制于血气神识沦丧为祸惨烈上古之时业已铲除余孽绵延至今不成气候暂且无有大碍。魏某亦修炼血气血气为我所用犹如利刃操于人手当出鞘则出鞘当深藏则深藏不得自主轩辕掌门大可放心。” 轩辕青郑重道:“道友可否确定血气壮大亦不至为祸?” 魏十七笑而不答许愿道:“众生扰扰其苦无量吾当为天为地。为旱作润为漂作筏。饥食渴浆寒衣热凉。为病作医为冥作光。若有浊世颠倒之时吾当于中作佛度彼众生矣。” 轩辕青闻言心中忽然一轻对方此愿虽非道誓却至高至远上应天机言出而法随。仙城之中玄门左道俱属道门一脉佛门式微已久沦为凡间愚夫愚妇的迷信“吾当于中作佛度彼众生”这一言分量极重难不成他身怀佛门神通才得以压制血气暴戾? 人心映天心人意合天意轩辕青见对方顺应天地大势并非祸乱根源念头通达不再多此一举打探对方出身来历当下诚心诚意邀请魏十七重归仙城入主醍醐宗为左道再添一臂助。 醍醐宗原本就是左道旁门血气秘术更与玄门相抵牾比起泉松鹤和杜斯人的许诺轩辕青显然更有诚意二者并不矛盾魏十七略加思索答允了他的邀请但他尚有未了之事或恐要在人间逗留一年半载才会动身去往仙城。 对修道人来说一年半载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轩辕青并不在意但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事关系到左道与玄门的大势之争。他稍一沉吟向魏十七挑明大梁国储君梁治平与淮王梁治中之争背后是华山宗与轩辕派在扳手腕争夺那额外的一成供奉左道若能胜出醍醐宗亦可分润一二。他婉言劝魏十七如不打算插手俗世王朝兴废转而扶持他人不妨倾向于淮王免得天下大乱短了仙城供奉。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节魏十七倒并不知晓听轩辕青的口气仙城各宗派对大梁国的供奉颇为看重他本打算借天龙帮之手扶持赵荥逐鹿天下至少弄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当当现下看来似乎宜斟酌行事。他微微颔首没有明确答复轩辕青知道他听进去了但如何处置还没有拿定主意。 人修也罢妖修也罢说到底都是强者为尊在轩辕青看来魏十七乃是上古遗留、硕果仅存的“血气种子”神通手段深不可测万一激怒了他反而得不偿失只可怀柔不可强迫。储君与淮王之争他只提了一句言明利害干系就此轻轻放过转而与他谈论仙城的种种道法虽是浮光掠影浅尝辄止对魏十七而言却正中下怀他知晓轩辕青是主动示好心中记下了这个人情。 二人在登天山顶谈论了三天三夜各有所获轩辕青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跨鹤飞腾而去径直回转仙城不再过问人间事。魏十七独立冰雪沉思了良久方才转身下山一路看尽登天山风光孤身只影满身风霜回到北都龙城下榻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夏芊迎上前来也不问他去了哪里眼波流转嘴角噙笑拉着他的手指絮絮叨叨陪他饮酒取暖隔了许久才想起胡慕仙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忙提了一句。魏十七不置可否又喝了五七杯酒让夏芊去请他进来一晤。 胡慕仙已等候多日直到此刻才见到魏十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三分天下 赵荥攻下北都龙城兵败如山倒守军逃的逃降的降乱成一锅粥大势已去闻擒虎跟着丁双鹤一行弃城而逃临走之时他下令将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唐献仁放了。唐献仁满腹怨气家眷还关押在大牢里受苦多年搜刮的钱财一毫未剩他将心一横提着官袍主动请降为叛军安抚百姓封存钱粮省去了赵荥不少手脚。 赵荥治军极严连砍十余颗脑袋高高挂在城头制止骄兵悍将进城掳掠任谁的面子都不给赵瀛待要上前分说也被冷冰冰顶了回来。他心中恼火却也无话可说龙城不是他打下来的当初为激励士气“屠城三日”的许诺权当放了个屁。 叛军乱了一阵在赵荥的铁腕压制下很快消停下来控制住局势。龙城乱了一阵唐献仁瞪起眼睛咬紧牙关威压恐吓软硬兼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一安抚妥当交了个投名状。未免赵鸿途之流挑拨离间赵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斟酌言辞遣使急报范阳节度使赵鞠龙城已克请大人入城主持大局。 胡慕仙巴巴地留在城里找上天龙帮少帮主夏荇甫一见面顿时吃了一惊少帮主满面皱纹白发苍苍俨然成了“老”帮主当是中了什么邪法妖术精气为人夺去寿元无多矣。夏荇听得来人系华山宗上使不敢怠慢问明了来意面露为难之色羊护并不在城中而是去了百余里外的登天山不知何时才会回转。 胡慕仙向城中耆老问明登天山方位赶去拜见魏十七谁知才刚踏入登天山地界神魂一阵迷失不知不觉南辕北辙掉头回到龙城脚下才豁然醒悟。如此三番五次胡慕仙终于确定涂真人所言“做了手脚”一事确凿无误而魏十七入登天山另有要事无暇理会他。什么样的人物比仙城华山宗大长老的徒孙更要紧?胡慕仙觉得受了伤害悻悻然回到龙城耐着性子等候魏十七为免误事还特地托夏芊通报一声。 夏芊承他万里相送的情分亲手 奉茶殷勤致谢胡慕仙看了她一眼啧啧称奇此女只是一凡夫俗子得修道人指点从头修炼道法年岁虽大了些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道途却并未彻底堵死。看到夏芊便记起魏十七的另一个美貌徒弟李一禾心中若有所悟魏十七之所以逗留人间是想多收几个徒弟再去往仙城醍醐宗再怎么破落终归是左道宗门之一总不能只有宗主孤家寡人一个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想通了这一节胡慕仙自以为得计琢磨着投其所好为他多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 等了数日魏十七终于回转龙城召他相见。突厥草原一别前后不过数月光景再度见到魏十七时胡慕仙几乎认不出来他微一错愕随即恍然大悟原来魏十七又回复了“羊护”的身份是华山派的弃徒河朔羊氏的幸存者夏荇的妹夫夏芊的夫君不过这些人间的身份迟早会如焰火消失在夜空浮生如梦唯有追逐大道方有一线长存不灭的可能。 二人把酒言欢谈笑晏晏酒过三巡切入正题胡慕仙的来意与轩辕青差相仿佛华山宗欲扶持储君梁治平魏十七置身其间态度不明他受涂真人之托问他一句究竟想要什么。涂真人的言下之意若他要求并不过分不妨退让一二结个善缘这其中的分寸胡慕仙再清楚不过符箓丹药宝材飞剑仙姬都可以商量。 大梁国的供奉不可短缺这是仙城的底线魏十七沉思片刻问道:“龙蛇并起天下大乱若仙城不插手你觉得叛军能不能入主中原?” 胡慕仙早将自己视作正经修道人哪里关心过人间的纷争不过此番在扬州听赵德容谈及天下大势好歹记了一些当下依样照搬道:“梁元昊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守成之材又不能齐心协力大梁国岌岌可危趁早退守江南尚可绵延国祚河北三镇节度使眼光短浅胸无大志最多割据一方西北叛军中赵伯海是个人物又得韩大略悉心辅佐如 无意外多半是他打下天京城占据中原腹地至于谁人能一统天下眼下还说不准。”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哂笑道:“这不是你的见识吧?” 胡慕仙毫不犹豫卖了师门的老底道:“华山宗有一赵姓女弟子奉命在梁元昊后宫充当贵妃这些内情都是她透露的。” 魏十七赞了一句:“能有此等见识了不起。” 胡慕仙会错了意道:“那赵德容资质虽差了些为人甚是精细干练过些年回转华山宗我命她转投醍醐宗供宗主驱使。” 魏十七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赵伯海勾结妖物罪不可恕天下战乱已久亦尽早休养生息不如北以渭河为界南以大江为界渭河以北藩镇故地乃边境屏障仍令三镇节度使驻守江河之间中原沃土归储君梁治平所有大江以南鱼米之乡归淮王梁治中所有各守其境剿灭赵伯海将妖物逐出夹关不得越沧岭半步……如何?” 胡慕仙稍一琢磨心下了然华山宗支持储君梁治平轩辕派支持淮王梁治中划江为界各得其所庶几可免除一场纷争至于河北三镇分明被魏十七视作禁脔有意命赵荥拿下。三分天下兹事重大魏十七尚未入主仙城便从华山宗、轩辕派虎口夺食令他为之乍舌。胡慕仙不敢自专只答应向涂真人陈说此议结果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魏十七提起酒壶为他斟满美酒胡慕仙受宠若惊双手端起满饮一杯觉得芳冽醇香滋味绵长。魏十七不经意说起过去数日在登天山顶与轩辕派掌门轩辕青坐而论道相谈甚欢再过些时日他将携门人将去往仙城至于是入左道还是归玄门尚在犹豫中。 胡慕仙闻言豁然开朗魏十七并非真正的醍醐宗弃徒血气秘术亦不一定归于左道旁门待价而沽莫外如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一朝天子一朝臣 乾泰十七年春销声匿迹已久的邗军突然出现在东都城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枯拉朽一举击破魏博、成德二镇联军收复司隶。钱知微大败而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原先打下的地盘尽数弃守毕之镰慌不择路糊里糊涂退避东海被淮扬水师迎个正着炮轰中军一命呜呼。 邓去疾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究其根源有仙城修道士出力以道法击破钱知微麾下最精锐的“披甲营”叛军陷入一片混乱才得以克敌制胜。东都二度经战火洗礼破败不堪几成一片废墟邓去疾在司隶休整一日缓缓向北压进驱逐叛军逃回藩镇并未存了斩草除根的意图。钱知微丢盔弃甲退回魏博镇惊魂未定却得知范阳节度使赵鞠大军压进连下数州已兵临城下。 东都大败人心惶恐赵鞠终于露出獠牙背信弃义反咬魏博镇一口。钱知微收拢残兵败将奋起抗争二军在卫州澶州一线连战数日死伤惨重僵持不下。幽州刺史赵荥亲率本部兵马从侧后方发动夜袭一清道人神出鬼没斩杀数名大将闯入中军大营生擒钱知微与赵鞠里应外合大破魏博军。 大势已去钱知微胆气沦丧为保住性命向赵鞠请降。赵鞠见他憔悴颓废垂垂老矣全无一世枭雄的神气动了恻隐之心许诺只要他说服魏博诸州举城投降便可解甲归田当个富家翁颐养天年。 毕之镰死钱知微降赵鞠反戈一击吞并魏博、成德二镇已成定局。对钱知微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他宁可把性命押在赵鞠的空头许诺上也不愿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架着刀一个州一个州拉过去示众逼降。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博节度使现身说法麾下文武爱惜性命自然顺水推舟献城投降赵鞠也不大动干戈抽调兵将随行留下数名心腹监管命彼辈官复原职以观后效。一口气吞并了这许多地盘范阳镇也没那么多人可用 多半还是魏博镇的旧人撑场面众人心中有数兢兢业业打起十二分小心以免被新主捉了错平白丢了官位。 赵鞠恍如置身梦中兵不血刃拿下了魏博镇大军徐徐向成德镇进发毕之镰麾下大将毕方缚了他几个儿子献至赵鞠行营中求降。赵鞠着实褒奖一番赏赐金银绸缎命毕之镰带领本部兵马为前驱诸州闻风而降纷纷遣使纳降表前后不过半月光景便平定了成德镇。 至此河北三镇尽数落入赵鞠之手但无论是范阳旧部还是魏博成德的降人心中都清楚这一战最大的功臣是幽州刺史赵荥赵荥背后有修道士支持其地位不可动摇赵鞠不过是虚领其名罢了。果不其然赵鞠遣使上表请功飞骑送入京师将三镇叛乱的罪责尽数推在钱知微与毕之镰身上厚颜无耻将平叛之功归于己并请封侄儿赵荥为魏博、成德节度使叔侄同心为大梁国守护边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其时邗军业已撤离东都司隶却并未回转江都大营而是渡江南下往建宁而去。天京城又一次转危为安闻擒虎收复北都龙城张道猷收复东都司隶不管有多少水分大梁国对外声称平叛大捷军民士气大振。储君梁治平才刚松了口气就收到赵鞠的请功奏章他沉吟良久唤来枢密使闻达待他看过奏章问道:“范阳节度使为何不向父皇请功反把奏章送到这里?” 闻达眉头紧锁琢磨了片刻心头忽然一跳他按捺下不详的预感故作镇定道:“赵鞠此举不赵荥此举意味深长他兴许在暗示什么……陛下暂且观望数日或许会有什么变故……” 梁治平目视闻达微微颔首道:“就如爱卿所言暂且压一压不过此番平叛赵荥居功至伟任魏博、成德节度使一职名至实归爱卿不妨先斟酌一二。西北叛军未退终究还是要打一仗邗军八成是指望不上了须得倚仗河北三镇的精兵强将才可保全京师 不失。” 闻达深知储君背后有仙城华山宗支持多半得了什么消息故有此言。他脸上不动声色心底暗暗叹息大梁国虽能延续国祚天下却从此南北对峙不过说到底这并非坏事储君和淮王都是人中龙凤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分江而治。 果不其然数日后天子梁元昊忽起归思不听淮王挽留携近侍嫔妃匆匆启程轻车简从返回天京旧都半途染病身故遗诏命储君梁治平继位。淮王梁治中以奸佞矫诏为由不奉储君为帝划江为界自立人主以建宁为都国号“南梁”。梁治平亲迎天子灵柩回转京师才行出百里信使飞骑来报西北战事又起赵伯海趁大梁国动荡不稳亲率叛军席卷而来连破十余座城池悍然奔袭天京城。 枢密使闻达泣血相劝梁治平哀恸之下从善如流掩面驰归主持大局一面急调张道猷尽起东都之兵星夜奔赴京师阻击叛军一面下旨册封赵荥为魏博、成德节度使速速出兵平叛。赵荥接到旨意亲率大军出魏博镇与闻擒虎北都军汇合于秦云山下严阵以待。 叛军距离天京城尚有三百余里前无阻兵一马平川然而赵伯海却忽然下令收拢兵马就地驻扎无有军令不得擅动。叛军鼓噪不安诸副帅心中狐疑安顿下本部兵马纷纷来到中军帐中听赵伯海分说。 赵帅端坐于帐中面色凝重不怒自威其心腹谋主韩兵韩大略为诸人解说张道猷率东都军驰援京师大梁国储君梁治平得了这一支生力军坚壁清野决意死守天京城范阳节度使赵鞠之侄赵荥率大军出魏博镇与闻擒虎北都军会合以逸待劳一旦赵帅攻打天京城仓促不可下赵、闻二将从侧翼猛攻腹背受敌难保不失。 韩兵言简意赅将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诸副帅却非知兵机变之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主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柿子得拣软的捏 奚天德一个劲捋着胡须胡广雍大眼瞪小眼段克鄢把骨节捏得噼啪响谁都没有说话。叛军四帅伯海居首蛇无头不行奚、胡、段三副帅冲阵厮杀各有所长拿主意却不大在行。沉默了片刻奚天德咳嗽一声道:“老韩你说要咋办?”胡广雍与段克鄢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韩兵脸上显然对此颇为关切。 韩兵微微一笑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吾等起于边陲应运而作攻破夹关窥伺中原得天时。梁元昊驾崩储君与淮王占了一块地盘梁治中有邗军有水师有大江天堑有江南财赋得地利梁治平坐镇京师先击退胡人再平定藩镇叛乱天子遗诏立其为帝河北三镇奉其为主万民归心得人和。要成就大业南梁北梁二者必取其一。” 他口齿清晰语速不快自有一种说服人的魅力胡广雍连连点头道:“趁他病要他命梁元昊才死两个儿子斗得不可开交现在不打以后缓过劲来就不好打了。” 韩兵道:“江南水网密布邗军精锐水师封锁大江与其打南梁损兵折将陷入泥潭不得脱身不如打北梁破天京立梁治平为傀儡号令天下。要吃核桃肉先得敲掉核桃的硬壳当下之计硬碰硬扫平赵荥和闻擒虎再定定心心围困天京毕其功于一役。” 奚天德一拍大腿道:“有道理柿子得拣软的捏硬骨头放到最后啃水上的营生咱们都是门外汉两眼一抹黑打不得!” 段克鄢亦插了一句:“江南气候不爽利不好打。”他不喜多话说了这一句就此紧闭上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韩兵看了看三位副帅见他们并无异议当下笑道:“好天京城暂且缓一缓先打赵荥和闻擒虎迟早要一战趁连克数城士气正旺拔了这颗钉子!” 众人将目光投向赵帅赵伯海霍地站 二人在老槐树下等了小半个时辰共有四名散修应约而来一名杜若海一名侯劲草一名黄的卢一名封寄远显然是饱学之士代拟的假名与平素行径迥然不符。韩兵与杜、侯、黄三人颇为相熟封寄远却打交道不多他上前见过四位修士略一合计杜若海祭起一宗代步的法器如一重轻纱黑气氤氲将同侪一卷浮空丈许趁着夜色遁往秦云山韩兵与秦榕俱是凡夫俗子乘不得法器骑马疾驰紧随其后。 封寄远老神在在盘膝坐于轻纱上身形起伏不定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盯盯望向秦云山鼻翼微微张翕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双颊腾起两团红晕沙哑着嗓子道:“有二人身怀血气一人才刚修炼不久一人心神为血气侵蚀意识渐次沦丧时日无多。” 杜若海问道:“可够一人之用?” 封寄远嗅了良久犹豫道:“勉强可供一人。” 杜若海看了黄的卢一眼道:“黄道友这次就由你出手夺取血气吾等从旁相助以免血气散逸。” 黄的卢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宽厚焦黄的牙齿道:“多谢诸位道友成全有劳了!” 杜、侯、黄、封四人乃生死之交出身妖域底层血脉低劣冗杂原本没有出头的日子也是机缘巧合学到一些粗浅的血气秘术如获至宝孜孜不倦修炼。妖域之中危机四伏血气难得小妖道行浅薄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杜若海颇有心机辗转托了金刚门的族人投入赵帅麾下安身借着大军鏖战收集血气。 四个妖修来到人间仗着几手神通被叛军奉为上宾隔三差五享用血食日子过得着实舒心。凡人的血气虽然稀薄积少成多总好过一无所获但杜若海发觉心神渐为血气侵蚀意识不断沦丧一时间惶恐不安寝食难安。他与三个至交/合计商量来商量去封寄远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了一桩多年前的旧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四节 杀人者人恒杀之 血气秘术不知从何而来在妖族下层流传已久修炼者不在少数却没听说什么人因此脱颖而出成就大神通。传说在上古之时有大妖操纵血气横行妖域为祸惨烈之极后继无人的原因究竟是秘术不完整还是修炼不得法已没有人弄得清楚。 封寄远年轻之时曾目睹过一场殊死搏杀。那一日他在荒山野地找食吃日头毒辣喉中干渴难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浑浊的池塘干脆现出原形却是一条成精的泥鳅钻入淤泥中躲避烈日略事歇息。 正昏昏欲睡之际血气骤然降临两头大妖滚滚厮杀从半空打到地面妖气肆虐压得封寄远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收敛气息伏于淤泥深处等了许久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张望了一眼却见胜负已分一头大妖浑身是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按住奄奄一息的猎物探出利爪喉咙划到脐下扒开胸腹喝了几口鲜血似乎恢复了些许元气。 封寄远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正待缩回淤泥藏身眼梢瞥见那大妖剜出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从心窍中拈起什么东西如获至宝送到鼻下深深一吸一缕缕血气氤氲钻入鼻孔他仰天张开大嘴无声地咆哮着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这一幕留在封寄远记忆深处直到很久以后才记起所有的细节都鲜活如昨像在暗示他他们都练错了血气藏于心窍修炼血气秘术的正途是自相残杀夺取血气而非一味埋头苦修。封寄远没有藏心计吃独食他说了自己的猜测杜若海反复思忖觉得或恐道破了关键。 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底层妖修多半道行浅薄为夺取血气只能向禽兽精怪下手最多潜入人间吃几个练武多年的江湖好手彼此之间极少残杀更不用说剥取心窍中成气候的血气了。封寄远提醒了他们原来还有同族相残这一条路可走富贵须从险中求杜若海决意试上一回验证此举是否可行。 四人潜入妖域 杜若海精心挑选猎物一头修炼血气秘术小有神通的犬妖趁其不备暴起伏击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对方拿下总算有惊无险只受了一些皮肉伤。封寄远将那犬妖开膛破肚剜出心脏来心情激动手抖得像羊癫疯杜若海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操刀仔细探寻了一回从心窍中剥出一点血气命他吸入体内当即炼化。 封寄远盘膝坐定搬运功法神游物外三天三夜不食不饮不眠不息将那一点外来血气粗粗炼化只觉意识清明施展神通如臂使指无不如意血气缠绕神魂却又深了一层。他又惊又喜将所得所失告知杜、侯、黄三人杜若海沉吟良久告诫众人此法可一不可再如非必要切莫向妖族下手以免露了行迹激起众怒何况血气深入神魂一旦作祟愈发惨烈恐有不测之祸。 封寄远等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相残杀终究有干天和他们太过弱小抗不住冥冥中天道反噬须得谨慎行事不留后患。忽忽数载过去四人往返妖域人间孜孜不倦修炼血气神通道行渐长胆子也壮了许多此番相助赵伯海封寄远探察到赵荥军中有修炼血气的异士怦然心动决意再干一票夺取血气的买卖。 法器顿飞疾如奔马却比奔马动静小也稳当得多黎明前杜若海等来到秦云山脚下藏身于树影中极目眺望片刻封寄远伸手指向一座帐篷低声道:“在那里血气旺盛杀戮极重十有八九是一清道人。” 不知何故杜若海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朝侯劲草、黄的卢略一颔首二人双双催动神通借妖气遁形刮一阵狂风一时间昏天黑地吹得牙旗、将旗、号旗、信幡、狼纛猎猎作响。 二人乘风突入营中神不知鬼不觉近在咫尺不再隐藏行迹侯劲草利爪一划撕开营帐双眸血光闪动早望见一老道盘膝坐于蒲团上鬓发斑白脸似橘皮腿上搁了一柄长剑抬头望向自己神情淡然似乎早已意料之 中。 侯劲草去势为之一滞心中顿时大警稍一犹豫黄的卢从一清道人身后闯入营中探手点向他后脑指尖亮起一团血气相距不足半尺身躯无声无息化作飞灰周身血气滚滚转动凝成一枚小小的血丹落入一人手中。 侯劲草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喝道:“谁?谁在哪里——”声音戛然而止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五感丧失陷入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魏十七从阴影中缓步踏出身材颀长眉宇间不无沧桑他将五指一松血丹缓缓坠落一清道人接在手中迫不及待吞入腹中行功炼化血气缓解体内的隐患。 杜若海如遭雷击耳畔嗡嗡作响他咬破舌尖借剧痛唤醒意识扭头命封寄远先走一步颈椎骨“嘎吱嘎吱”作响如同生锈的铁门枢。话未出口却见他面容扭曲惊骇之情溢于言表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挪动。杜若海一颗心直往下沉妖族血脉上位压制下位自从修炼血气秘术后这种压制已变得微乎其微他已经淡忘了血脉压制的感觉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受制于人! 血气唯有血气才能救他一命!杜若海拼命催动功法却无济于事血气纹丝不动最深的恐惧攫取身心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妖族的血脉压制这是血气压制! 杜若海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对方振袖轻拂侯劲草肉身化为齑粉血气鼓荡而出落入他掌中凝成一颗血丹。他看在眼中心生明悟这厮好生了得举手投足将侯劲草一身血气尽数夺取比起剖腹剜心不知高明了多少这才是真正的血气秘术他们奉为至宝的不过是些皮毛。 杀人者人恒杀之夺人血气者人恒夺之!绝望如潮水将他吞没杜若海喉咙口咯咯作响鼓起所有残存的勇气摇摇晃晃朝对方迈出一步。魏十七看了他一眼眸中血光一闪杜若海肉身灰飞烟灭雄心壮志万丈豪情都化作一缕轻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五节 只落得两鬓斑白 杜若海等悍然来袭气势汹汹只是一场小波澜顷刻间风平浪静魏十七连杀四名妖修不费吹灰之力如同碾杀四只小虫所收血气成色不足冗杂又稀薄于他毫无用处他将其中三颗赐予一清道人留一颗给夏荇以备不时之需。 夏荇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修炼血气秘术虽不能回复少壮但性命总算是吊住了。抱着必死之念弑父最后却没有死成他性情大变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阴沉凶残不怒自威天龙帮上下战战兢兢无人敢违逆就连赵荥亦多了几分忌惮颇有尾大不掉之虞。 赵伯海遣妖修试探来袭显然暂时放弃了攻打天京城的打算若得手大军将接踵而至若失手或许会掉头而去另觅机会。赵荥不容对方轻易脱逃当即以闻擒虎为侧翼亲率中军主动出击巡哨奔驰百里布下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 韩兵与秦榕隐身于密林中望着远处烟尘翻滚蹄声的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杜若海等妖修明明先行一步却是去了哪里?怎地敌军指挥若定井井有条看不出半点遇袭的迹象?韩兵琢磨了半天一个念头忽然跳入脑海难不成……难不成他四人都……一股寒意沿着后背爬上后脑他打了个激灵提起十二分小心朝秦榕打了个手势慢慢向密林深处退出。 二人将坐骑藏于秦云山一处隐蔽的山坳中距离官兵驻扎的营地甚远韩兵听到马匹打着响鼻原地踏步四下里悄无人息他略略松了口气回头向秦榕道:“杜仙师杳无音讯这事透着古怪赵荥军中……”却见她半张着嘴有如失神一般怔怔望着远方五指紧紧握住剑鞘摇摇欲坠。 韩兵心知有异猛一回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人立于丈许外身形颀长面目似曾相识神情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张口欲唤其姓名却又不敢确定稍一犹豫已错失良机秦榕蓦地清醒过来如飞鸟般扑上前不顾一切投入他怀中。这一刻脑中一片空白满怀只剩欢喜无论发生什么未来会有多少波折她都不愿再与良人 分开。 温软的身体熟悉的气息记忆被一点点唤醒夺舍了郭传鳞的肉身就须承接下过去的因果魏十七伸出手去揽住她的后腰秦榕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将这些年的思念和伤怀尽数倾泻在他怀中。此时此刻韩兵再无怀疑眼前之人形貌虽有改变却正是那销声匿迹的郭传鳞秦榕这些年念兹在兹刻骨铭心绝不会认错人。 然而眼前之人已不是过去的郭传鳞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韩兵随即察觉到异样浑身为之僵硬如堕冰窟心底腾起的恐慌无可言喻仿佛被深渊的恶魔盯上一念注生一念注灭再不能挣扎反抗。 秦榕哭了片刻这才记起韩先生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哎呀”叫了一声一时间面红耳赤十分尴尬她轻轻挣脱魏十七的怀抱垂首立在他身旁抹着眼泪不敢抬头。魏十七注视韩兵目光如刀锋芒渐次隐退道:“赵伯海勾结妖族祸害人世跟着他是没前途的韩先生何不趁此机会远走高飞免去一场灭顶之灾?” 听到“韩先生”三字韩兵周身一松如同挪去了一座压顶大山原来郭传鳞并未忘记当年的情分也幸好还有当年的情分在……危机如潮水般退去神魂回归原位他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杜若海黄的卢他们可是陨落不存于世?” 魏十七道:“那四个妖物自寻死路尸骨无存韩先生再也见不到了。” 韩兵倒抽一口冷气呆了片刻心灰意冷“勾结妖族祸害人世”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伯海如何还能翻身叛军的命运早已注定他本打算借助妖修的力量扶助赵帅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剿灭华山派报了灭门大仇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落得两鬓斑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魏十七徐徐道:“当年青城派忽遭灭顶之灾扬州韩府以谋逆罪满门抄斩追根溯源背后的罪魁祸首却是华山派掌门厉轼。” 韩兵浑身一震喉咙口“咯咯”作响如同被什 么东西堵住难以喘息。 “厉轼此人是仙城醍醐宗的余孽心机深沉长袖善舞他为夺取元阴之气先后害了秦守贞、冯笛嫁祸于青城掌门韩天元才有之后一连串的变故。”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秦守贞”三字韩兵心中既苦涩又甜蜜他张口欲询问忽觉无话可说。郭传鳞所言是真是假?罪魁祸首当真是厉轼吗?种种蛛丝马迹浮于眼前一一吻合多年的困惑豁然而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厉轼……” 寥寥数语听得她惊心动魄秦榕打了个寒颤那是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消解。韩先生会不会孤身一人杀上华山吗?华山派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单靠韩先生一人又如何是他们对手?这些年她得韩兵指点剑术虽无师徒之名早有师徒之实不禁深为他担心。 魏十七道:“韩先生恐怕有所不知厉轼已死华山派群龙无首剩下的人亦被蒙在鼓里不知此事来龙去脉只道青城派率先启衅害了秦守贞。华山派上下看破厉轼真面目的只有李一翥一人可惜他为厉轼所害女儿徒弟浪迹天涯先后殒命。如今落雁峰只剩安莲花为首的三代弟子厉轼的几个亲传弟子俱被他以邪术灭口先一步去往黄泉。” 韩兵不再怀疑他所说的一切厉轼已死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痛快不能将仇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这些年来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掏空韩兵双膝一软颓然扑倒在地挣扎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魏十七道:“厉轼在黑柳河边杀人灭口我亲眼目睹侥幸被他逃脱了后来在幽州城外青羊墩相遇才一剑了断了他。掌门暴毙华山派秘而不宣知情者寥寥无几。” 韩兵合上双眼心情激荡老泪纵横待他再睁开双眼早已不见了郭传鳞与秦榕的身影只剩空山寂寂鸟声啾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开宗立派 人妖二族的争斗愈演愈烈短短数载九折谷扩张了数倍仙城大小门派尽皆投入这场不见尽头的血战主事者已不再是崇云宗宗主滕出岫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亲自坐镇谷中妖修亦由狐族族长狐三笠统御调度摆开阵势针锋相对毫无示弱之意。 外域这一场争斗耗日持久却只是双方的试探一旦分出高下察觉有机可趁仙城与妖域很可能全面开战波及现世每一个角落一发而不可收拾。涂真人受城主之托赴九折谷主持大局从中斡旋一二以免局势恶化酿成大祸。 这一日法相宗修道人侯祎兴冲冲来到坊市找相熟的同道换取丹药灵珠顺便打听外界的消息。这已是他第二次携来满满一囊妖骨有心人看在眼里暗觉好奇凑上前跟他搭讪侯祎亦非蠢人随意敷衍过去心中暗暗警惕下次不可如此鲁莽财不外露须将妖骨分批出手才好。 日近黄昏坊市渐散侯祎踏上归途脚步轻捷盘算着此行能得些什么好处。正寻思之际忽听得有人热热络络招呼道:“侯道友请留步可有空暇喝杯酒谈上数语?” 侯祎停下脚步循声回头望去见一胖道人正朝自己招手满头热汗憨态可掬令人一见就生出亲近之心放下几分警惕。他稍一犹豫那胖道人手脚麻利从怀中取出一颗“芥子珠”念动咒语往地上一丢一道青烟飘过路旁多了一间茅棚棚内桌椅齐全整洁天然颇得乡野逸趣。 侯祎听说过玄门大派有炼制“芥子珠”收纳狼犺杂物随身携带颇多便利却不想拿胖道人别出心裁在“芥子珠”内藏了整整一间茅棚专用来待客也算是大手笔了。光天化日九折谷中对方又是玄门弟子他应邀踏入其中与对方拱手见礼互通姓名原来那胖道人是正一门的陶金蟾师从计伏晨计长老才来到九折谷不久人头还不是很熟。 陶金蟾是个“自来熟”笑嘻嘻拿自己的道号开玩笑说乍一听是“金蝉”实则是“金蟾”镇宅、驱邪、旺财的瑞兽师尊所取他也没办法。侯祎听了啧啧称奇大大方方入座坐定陶金蟾手脚麻利从袖囊中取出一壶美酒几碟菜肴仙家自有妙法酒才烫就菜刚出锅喷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正一门是玄门大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妨听他有何言说。 其时赤日西坠晚霞似锦侯祎喝一盅美酒尝几口佳肴身心舒畅觉得人生之乐莫过于此。陶金蟾殷勤劝酒道明来意原来他在正一门中辈分不低修为却平平无奇为师门在外辛苦奔走搜罗宝材尽心尽力。他见侯祎拿来交换的妖骨成色不错故此跟他打个商量以后如有货色可否让他先行挑选丹药灵珠什么的都好说如他要换法器符箓也可以商量。 侯祎心下了然宗门弟子良莠不齐脱颖而出者只在少数资质平庸又无有师长庇护须得为宗门操持种种杂务才能换取修行的资粮。不过那陶金蟾系计长老的徒弟按说不至混到这份上其中恐怕另有缘故。不过他的提议对侯祎而言没什么损失做得好是长久买卖做不好是一锤子买卖借此与正一门扯上关系斟酌行事想必田师兄也乐见其成。 侯祎当下爽快地答允下来陶金蟾是个中老手了敬了他几杯酒敲定转脚拿出一颗“芥子珠”来作为下次交易的定金双手送到他手里几句话一说侯祎晕晕乎乎收了下来丝毫没觉得不妥。 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十来杯酒壶中美酒似乎怎么都倒不完侯祎微有些醺醺然与陶金蟾说说谈谈仿似相交多年的旧友。偶然听他说起仙城最近出了一桩新鲜事凭空冒出个“弥罗宗”宗主姓魏原是醍醐宗的弃徒侯祎顿时留上了心觉得田师兄或许会关注此事。 夕阳落入山的另一边 夜色如水二人兴尽而散各自归去。侯祎心中有事匆匆赶回法相宗驻地径直去见师兄田嗣中将换得的丹药灵珠交与他顺口说起弥罗宗。田嗣中闻言微微一怔似乎记起了什么旧事不觉皱起眉头招招手让师弟进屋有话要问他。 侯祎还是第一次与师兄促膝相谈心情有些激动他咽了口唾沫一眼看到桌上的女乐顿时心生艳羡这“壶中戏”真是好宝贝过去只有蒲师兄才落得眼福没想到他也有机会一睹真容。田嗣中晃动母锡壶将蜃气收去问起弥罗宗之事侯祎一五一十将听来的消息转手贩卖。 此事说来话长多年之前醍醐宗宗主将一弟子逐出仙城流落在外沦为散修之流。那弃徒姓魏名十七辗转于俗世不知得了什么机缘道行突飞猛进神通不小。他手眼通天找上了左道之首轩辕派掌门轩辕青本欲寻仇得知醍醐宗已被华山宗灭门只得就此作罢。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知晓此事动了爱才之念恻隐之心将醍醐宗所遗功法典籍尽数归还有意助他执掌醍醐宗不想魏十七特立独行决意与过去一刀两断开宗立派创下弥罗宗。 按照仙城的规矩修道人白手起家自立门户须得二位宗主联名作保百年之内为仙城开疆拓土立下功勋方可得城主认可。那魏十七不肯因袭醍醐宗偏生选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令人费解不过为他作保的竟是华山宗宗主李静虚与轩辕派掌门轩辕青得此二人看好前途当不可限量。 侯祎所知有限三言两语就说完田嗣中也没有为难他问了陶金蟾的形貌意兴阑珊从他手中接过“芥子珠”挥挥手命其自去。侯祎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独自琢磨半天福至心灵用力一拍大腿疼得呲牙咧嘴。那陶金蟾分明是借自己之手将“芥子珠”转交给田师兄新人送进房媒人踢过墙接下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犹如井底之蛙 田嗣中捏着“芥子珠”看了半天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弥罗宗得华山宗与轩辕派认可归根结底是落在魏十七身上正一门殊少留意人间之事对大梁国的供奉亦不甚看重入局太迟待到魏十七在仙城开宗立派才发觉对此人所知寥寥故此遣陶金蟾入九折谷设法打听其由来。 当年师弟蒲道人偶遇魏十七看上他手中的杀伐魂器约了田嗣中和李希夷谋夺利器狠狠得罪了他事后在幽州城外青羊墩魏十七一剑斩杀蒲道人田嗣中侥幸脱逃冥河法相却从七阶跌至三阶损失惨重不知花费多少心血才补回来。李希夷是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的亲传弟子有左静虚为弥罗宗作保的情分在些许芥蒂自然一笔勾销但田嗣中可没这么大的面子劳动轩辕青为他说项这一笔旧账欠得越久就越棘手泰羽上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他自行解决。 田嗣中权衡利弊仔细盘算了一回待到夜深人静悄然离开法相宗来到九折谷一处僻静的松林旁将“芥子珠”往下一丢果不其然这颗“芥子珠”早已做好了手脚无须念动咒语落地即腾起一阵青烟一座净庐拔地而起门首两只灯笼烛火摇曳照得四下里烟雨迷蒙别有一番清冷的意味。 有趣!田嗣中精神为之一振推门踏入净庐却见陶金蟾气喘吁吁迎上前来打了个稽首道:“贵客应约而来贫道一时疏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田嗣中见他满脸堆笑周身灵力涌动尚未消退显然是闻讯匆匆赶来动用了小挪移道术可见其诚意。 二人寒暄数语入座坐定陶金蟾唤来一个侍女殷勤奉上茶汤田嗣中看了几眼见她容貌极美资质颇佳却带了淡淡妖气来历颇为可疑。陶金蟾笑嘻嘻为他解惑这少女乃是人妖混血一心追慕大道故此投入正一门下供人驱使以求磨砺心性。田嗣中心生感慨玄门正派就有这等好处左道旁门要收几个好苗子百计搜求还不可得哪像正一门这般挑剔主动投身还要为奴为婢磨砺心性偏生有人就吃这一套。 田嗣中与侯祎不同法相宗宗子泰羽上人悉心栽培的下一任掌门迂回拉拢都是多余之举陶金蟾陪着喝了几口热茶挥手命那侍女退下客客气气道明来意。正如田嗣中预料的那样正一门对弥罗宗左右逢源不无警惕有意摸清魏十七的底细故此找上了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李希夷、蒲道人暗中行事总会落入有心人眼中如今魏十七浮出水面连带他们也被挖了出来。 田嗣中叹了口气坦然道:“那位弥罗宗宗主的出身来历田某约略也知道一些只是之前狠狠得罪了他连师弟蒲道人都被其一剑斩了若是口无遮拦只怕会引火上身。” 陶金蟾笑嘻嘻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既然狠狠得罪了再多得罪一遭也无妨道友只管放心贫道也是口紧之人断不会多嘴的。” 与法相宗相比正一门无异于庞然大物拔根汗毛比腿粗倒不全是夸张之词田嗣中心中一动试探道:“那位魏宗主修炼血气秘术神通广大睚眦必报若他不依不饶正一门可否为田某主持公道从中斡旋一二?” 陶金蟾何等精明如何肯胡乱揽事笑道:“道友是法相宗宗子自有泰羽上人做主即便说和也须得轩辕派这等左道魁首出面……不过正一门虽不便插手贫道做主可借道友一件法宝危急时或可赖以脱身。” 田嗣中明白对方的意思作为交换出借一件保命的法宝已是极限至于是哪一件法宝威力如何却要看他提供的信息有多少价值了。田嗣中低头沉吟片刻魏十七得出身来历要数李希夷和他二人最清楚华山宗轩辕派联手为弥罗宗作保自然不会轻易泄露眼下正是奇货可居不妨卖个好价钱。他将心一横和盘托出有些是亲身见历有些是从李希夷口中听来无论真伪尽数抖落给陶金蟾。 陶金蟾目光闪动华山派弃徒羊护与醍醐宗弃徒魏十七实是同一人突厥草原重宝现世正一门并未遣门人参与结果错失了一 睹此人心性行事的机会反被华山宗和轩辕派抢了先却是有些失策。不过田嗣中所言真真假假虽弥补了不少缺漏并没有十分要紧的线索他见对方挤不出什么好货来呵呵一笑正待敷衍几句却听对方石破天惊说了一句:“醍醐宗弃徒乃无据之谈华山派弃徒亦是掩人耳目那魏十七多半是大能夺舍转世重生才有这等通天手段!” 陶金蟾脸色一凝目视他良久郑重道:“道友此言可有根据?” 田嗣中道:“要什么根据!修道之难难于登天我等资质虽非惊才绝艳亦属上上之选有幸置身于仙城得师门悉心指点数百年如一日犹比不上他短短数载如彗星横空出世非大能转世可作第二人想?” 陶金蟾颔首道:“道友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此人来历不简单!” 田嗣中干脆把话挑明了道:“你我在此猜测犹如井底之蛙能令左宗主轩辕掌门刮目相看又岂会是寻常人物……在田某看来正一门这件事做得不够大气有失名门大派的风范当真心存疑虑何不亲自向左宗主相询?” 陶金蟾叹息一声翘起大拇指表示赞同但他身为正一门弟子却不便多说什么。二人都失了谈兴相对无语将杯中茶汤喝完陶金蟾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铃腔内以棉絮塞得严实不令其碰撞发声他将铜铃推到田嗣中跟前道:“此物名为‘金刚铃’乃贫道私藏之物就赠予道友防身铃腔内刻有一篇斩魂术修炼得当的话无异于多一条性命。” 田嗣中微微一怔旋即心中一沉显然陶金蟾对魏十七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并不看好他能逃过杀劫故此赠以“金刚铃”保命。他沉默片刻喃喃道:“那夺舍转世的大能当真如此了得吗?” 陶金蟾眨眨眼不置可否心道:“真是大能转世也就罢了怕只怕如门主所言他是被‘血气种子’占了肉身!左宗主和轩辕掌门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游入江海之中 田嗣中袖着“金刚铃”回到驻地将自己反锁在屋内细细参详铃腔内所刻“斩魂术”颇有所得。原来这门功法练到深邃处能将神魂一斩为二炼成一主一副主魂驻留肉身副魂沉眠于金刚铃中另择密地与备选的肉身置于一处。凡事有利必有弊正如陶金蟾所言修炼“斩魂术”无异于多一条性命主魂湮灭副魂苏醒夺舍肉身犹得重生然而其弊端有二其一神魂割裂主魂先天不足易为直击魂魄的道术所制其二副魂夺舍重生倍加孱弱道途拥塞殊难成就上境且不得再修炼“斩魂术”否则有魂飞魄散之虞。 田嗣中思忖良久终究下不了决心“斩魂术”固然是保命的法门其弊端亦不可忽视且这等邪门道术难保不留下后门正一门或许不屑为之但创下此术的大能未必没有反制手段。顾虑重重患得患失他将金刚铃慎重收起留待异日再作打算。 这些年来田嗣中与狐族邱寿联手剿灭大妖所得妖丹源源不断成色亦上佳投入四鹤踏莲方壶中提炼煞魂煞气冥河法相已回复七阶神完气足隐隐有突破之征兆。煞气凝聚法相三阶为一小关七阶为一大关法相宗上下唯有掌门泰羽上人成就九阶法相据说再往上至十三阶犹是一重难关破得此关能得大自在。田嗣中自忖资质有限机缘亦有限有生之年突破七阶已是侥天之幸不作此奢望。 忽忽数月过去田嗣中在九折谷中悠闲度日饮酒赏乐平抚心境法相宗的弟子都不敢打扰他唯有侯祎隔三差五露上一面窥到机会凑上前说几句碰上田嗣中感兴趣的消息再站定了多谈片刻。侯祎为人机灵摸准了师兄的脉知道他想要什么孜孜不倦扮演好“包打听”的角色九折谷流传的大事小事了然于胸挑挑拣拣说给师兄听田嗣中也没亏待他丹药灵珠随手相赠天长日久不是一笔小数目。侯祎得了不少好处再到坊市换取煞气凝炼法相虽不及出 谷狩猎来得多胜在安稳细水长流。 算算时日也歇得差不多了侯祎屁颠屁颠赶去看了下果然师兄在打点行囊准备出谷狩猎。他满脸堆笑巴结了几句说起今天在坊市中听到的消息弥罗宗魏宗主来到九折谷一男一女两个门人随行男子既老且丑戾气缠身女的年轻貌美风姿绰约。 田嗣中心头猛一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沉默片刻将师弟让进屋心平气和多问了几句。侯祎早就察觉师兄对弥罗宗颇为在意投其所好自然加倍用心明面上的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弥罗宗山门位于太平山潜夫谷距离轩辕派不远仓促立派一应所需俱从轩辕派支取门下弟子寥寥无几此番随宗主魏十七来到九折谷的门人老丑者为一清道人貌美者是李一禾留在潜夫谷看守山门的有赵德容、夏芊、秦榕三女那赵德容本是华山宗的弟子奉命转投弥罗宗此举亦表明了左宗主的态度震慑心怀叵测之徒。 田嗣中对一清道人、夏芊等人并不陌生俱是天龙帮的旧人大抵修炼了一些粗浅道术知根知底临时召来使唤一下日后待宗门站稳了脚跟自然会收正传弟子仙城的小宗门都是这样过来的心中并不在意。不过魏十七来九折谷做什么?总不成是游览观光吧?田嗣中皱起眉头寻思了一回隐约猜到了他的用心修道人开宗立派百年之内须为仙城立下功勋方可得城主认可眼下外域争斗是仙城重中之重魏十七并非冲着他而来。 想通了这一点田嗣中下意识松了口气幸好侯师弟及时透露了这个消息否则糊里糊涂跟对方撞上岂不是自找麻烦!田嗣中暗自庆幸顾不得斟酌连夜潜出九折谷如同一尾鱼离了池塘游入江海之中不知去向。 距离约定之日尚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田嗣中与邱寿一攻一守合作惯了不耐烦单独狩猎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去处胡乱消 磨时日。这一日兴之所至田嗣中打了一头形似麋鹿的野兽洗剥干净在火上烤熟了撒上些盐花尝尝味道却不赖一时间酒瘾犯了囊中偏空空如也倍加怀念浦师弟的酒葫芦。 当年外域开辟未久天脊地脉太过脆弱四野风沙茫茫生灵绝迹人妖二族滚滚争斗不断夯打这一方天地阳清升腾阴浊沉积破而后立渐趋于稳固一岁可抵百年之功。经历这些时日衍化外域形貌大改山川河流辰宿列张万物滋养生机勃发俨然又是一处洞天小界。来日二族分出胜负无须再争斗下去这方天地又会落入谁人之手?田嗣中极目畅想心潮起伏他虽是法相宗的宗子前途不可限量但与仙城妖域真正的大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从囊中取出四鹤踏莲方壶摇一摇壶内尚有一道煞魂却是上回与邱寿联手灭杀了一头穷形恶状的三首蛟从妖丹中提炼所获。这一道煞魂全须全尾神完气足甚是难得他舍不得随意炼化直到此时心有所动时机恰到毫不犹豫伏下头去口鼻一吸将煞魂摄入体内闭目冥坐徐徐炼化。 数日过去山林内悄无声息一头精壮的羊妖蹑手蹑脚摸上来肩宽腰细身披长毛手中提了一柄铜锤鼻翼张翕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从下风处慢慢靠近。他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却见林间树下有一修道人盘膝打坐似在行功身旁有一方壶铸有四鹤踏莲之形一看便是宝物。 那羊妖踌躇片刻终究按捺不下贪念目光死死盯住对方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右臂肌肉鼓胀提起铜锤意欲脱手砸去搏一搏运气。力量蓄势到巅峰正待出手忽听得潺潺水声响彻天地正诧异间眼梢瞥见一条滔滔大河将自己只一卷便凭空摄去连人带锤没了踪影。 田嗣中仍盘坐于林间纹丝不动似乎未曾察觉异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胳膊拧不过大腿 直到第七个昼夜过去田嗣中才功告圆满一声轻哼鼻窍中喷出两道白气煞气直透重楼冲开周身窍穴氤氲而出化作一道冥河法相高悬于头顶百折千回涛生涛灭。田嗣中缓缓站起身来眸光深邃暗自觉得侥幸一来侥幸心与神合时机稍纵即逝抓住了机会二来侥幸没有大妖前来骚扰区区几头虾兵蟹将被冥河一卷便湮灭无迹。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冥河法相业已突破瓶颈升至八阶能否与魏十七一争高下了?仔细琢磨了一番终是觉得毫无把握只得喟然兴叹生不逢时。 田嗣中拂动衣袖冥河卷起一道波澜身形骤然消失水声潺潺而灭。这一道神通唤作“冥波千里”藏身于冥河攻守兼备等闲手段已伤不到他真身转瞬即可远飏千里。他有心试一试己身极限冥水如一条巨蛇时隐时现翱翔于苍穹之下天地之间正恣意驰骋间忽然心有所动田嗣中下意识按定冥波凝神望去却见山岳之巅妖气如火如荼一团烈焰直冲霄汉刺得他双目流泪难以视物。 田嗣中心中一凛这分明是大妖搬运妖丹将妖力催发道极致究竟是何许样人物将其逼到如此窘境?他不敢靠近窥视暗暗催动神通将冥水凝成一面“通灵法镜”朝那大妖照上一照却见他鸟首人身头悬一颗妖丹烈焰升腾使出浑身解数在方圆丈许兜兜转转似乎急于躲避大敌偏生被死死缠住不得脱身。 火光太过耀眼田嗣中以冥水洗涤法镜层层削减大妖的身影渐渐淡去几近于无只剩一团烈焰仓皇逃窜他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发觉一道若隐若现的血光纵横决荡肆意吞噬妖气撵得那大妖无路可逃。 田嗣中心头猛一沉血气神通如此犀利在他印象中只有魏十七一人难不成他竟自投罗网巴巴送上门去了?他拨动“通灵法镜”不放过每一处角落终于在山顶一块大石后照出两道身影一男一女还没来得及看清面貌那男子屈指一弹“通灵法镜”应手而碎田嗣中浑身寒毛根根倒竖 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正待不顾一切御冥河逃遁耳畔忽响起一个声音道:“看在轩辕掌门面上过往种种一笔勾销汝好自为之——” 他心弦一紧又一松生出死里逃生的错觉后背冷汗涔涔忙不迭遁形而去不敢稍作逗留。再怎么说魏十七都是弥罗宗宗主既然开口一笔勾销就不会追究之前的恩怨田嗣中去了一桩心事顿觉海空天空如释重负连带冥河法相都灵动了几分。 出言惊走田嗣中的正是魏十七他携李一禾出谷猎杀妖物碰巧撞上一头修炼血气秘术的大妖一时兴起上天入地追至山巅以一道血光将其困住指点李一禾施展法术从旁偷袭那大妖皮糙肉厚根本不当回事但这一道血光吞噬妖气侵略如火却令他大为忌惮。 魏十七在仙城开宗立派趁此机会招收了若干门人旁人只道他喜好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实则他是为了掩饰李一禾以免过早引人瞩目看出此女对他至关要紧。赵德容初来乍到心性不明暂且搁置一阵再说夏芊和秦榕修炼太一筑基经才刚入门不堪大用故此留在了潜夫谷看护山门魏十七只带了李一禾与一清道人来到外域借着剿灭妖物的机会指点一二。 一清道人炼化“血丹”脱胎换骨正式踏上了修道之途血气初成硎发新刃还不大稳当须打磨一段时日方可及锋而试倒是李一禾得漓水珠之助修炼奔潮诀大有进展练成了几宗小神通正好试试手。离开九折谷前魏十七毫不客气向华山宗赊了一串三十六颗漓水珠一柄冷泉剑一块天心螭吻佩这三宗法器不高不低恰好与李一禾的道行相契合实力提升三成即便失之经验浅薄也不虞有失了。 那大妖被魏十七困住不得脱身无异于活靶子李一禾有天心螭吻佩护身三十六颗漓水珠补充灵力后顾无忧专心致志祭起冷泉剑一开始稍显生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纯熟自然而然学得许多变化。魏十七稍稍松开血光束缚多给她一些压力李一禾陡然吃紧慌乱了一 阵旋即镇定下来应对得有模有样渐渐扳回劣势。 那大妖见势不妙眼珠一转仰头厉啸将妖丹吸入口中体内血脉沸腾着地一滚化作一头三足金乌张开双翅冲天飞起周身燃起熊熊烈焰身形迅速淡去。魏十七“咦”了一声颇感意外这大妖来头不小竟有三足金乌的血脉这一手火遁的神通着实不俗但在他眼中还不够看。他抬掌轻按血光暴涨匹练也似地卷入火中冲天烈焰随之溃灭三足金乌连连怒叫竖起漆黑的翎羽探出第三只脚爪如有千钧重颤抖着划出一道血符。 李一禾早退到魏十七身后探头望去只见那一道血符浮于空中血气流转神完气足一股莫名的战栗浮上心头神魂为之摇曳手足僵硬竟挪不开眼神。魏十七伸手一点血符扭曲溃散李一禾浑身一轻胸口起伏长长舒了口气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心中后怕不已。 那三足金乌勉力催动血气划出这一道直击魂魄的血符被对方轻易破去血气反噬哇哇哇连吐三口血沫神情萎顿双翅耷拉下来口吐人言道:“上仙饶命!主人饶命!小禽愿降……” 魏十七原无此意闻言不觉心中一动三足金乌血脉甚是罕见那大妖修炼血气秘术无人指点居然自行领悟出一道血符资质尚可收下他倒也是个助力。他暂且控住血光问了几句原来那三足金乌是金刚门门主史大郎麾下十妖将之一排行第二唤作金南渡比四臂山岳主岳山魈强多了仙城虽不能收妖修留他在妖域做个内应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魏十七命他放开心神在其体内种下血气禁制金南渡愁眉苦脸百般不情愿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破罐子破摔任他施为。心窍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金南渡心下了然对方如要取自己性命一动念即可根本无须多费手脚好端端的下半辈子就这样卖给主人了! 一念及此顿时悲从中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千尺丝纶直下垂 据金南渡所言血气秘术从知从何而来只在妖族下层流传各族对继承了先祖血脉的核心弟子把控极紧绝不准沾染违者不惜斩尽杀绝至于血脉冗杂、无甚前途的后辈则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南渡推测血脉浓郁的妖族修炼秘术恐有不测之虞故此各族族长防微杜渐矫枉过正宁杀错不放过。 魏十七心中有所猜测如此惨重的教训大抵与上古之时“血气种子”脱不开干系个中详情只有妖族族长才知晓。妖域的水很/深如金南渡这般继承了“三足金乌”血脉的大妖仍不过是“妖族下层”“无甚前途”在金刚门史大郎麾下混口饭吃与核心弟子无缘即便修炼血气秘术也不至酿成大祸。 外域争斗妖族占了六成攻势金南渡是个地头蛇对大妖出没的地盘了如指掌魏十七要搜寻血气充盈的大妖凝炼血丹正中他下怀他颇有几个不对头的大敌此番也来到了外域正好借主人之手将他们铲除一举两得。 那几个大妖活动的地盘相距甚远魏十七也不在意奔波拿他当靶子供李一禾练习道法。金南渡有求于人尽心尽力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甘当李一禾的沙袋百无聊赖之余顺便指点几句。他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大妖久经沙场眼光何等犀利每每一针见血李一禾受益匪浅魏十七也省心省力只在旁看顾一二。 忽忽行了月余四野荒凉杳无人迹三人来到龙蛇大泽旁好一个浩瀚大湖寒波汹涌与江海相仿。金南渡缩了缩头颈似乎嗅到了厌恶的气息咬着牙道:“房渔阳就藏在水底那条老狗鱼懒得很肚子饿了才出来吃东西方圆百里不拘人妖都被他吃绝了。” 魏十七看了数眼眸中血符闪动察觉湖心深处潜伏着一条大鱼血气极其旺盛不知吞噬了多少血食金南渡与之相比颇有不及。他绕着龙蛇大泽行了十余丈问道:“那 房渔阳亦是金刚门的妖将之一?” 金南渡连连摇首道:“老狗鱼高傲得很任谁都不肯低头门主数次诚心相邀都被他一口回绝门都没有。” 魏十七道:“哦金刚门主就这么好说话?” 金南渡苦笑道:“哪里好说话了门主性子暴躁得很不过那条老狗鱼躲在湖底也奈何他不得。房渔阳也不是蠢人知道离了大泽一身本事大打折扣仗着道行深厚走到哪里就把大泽挖到哪里轻易不露头。” 话音未落却听“哗啦”一声水响龙蛇大泽如一口煮沸的锅兜底翻腾起来岸边土石纷纷崩塌水面向前方拓伸了数十丈浊浪奔涌搅得混沌一片。金南渡扁扁嘴没好气道:“那老狗鱼又翻身做美梦了!” 魏十七屈指轻弹指尖飞出一缕血丝横掠数百丈遥遥垂落湖心正所谓“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龙蛇大泽轰然巨响漩涡急旋一条硕大无朋的狗鱼被血丝高高钓起通体黝黑后背浮现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双目紧闭鱼尾有力地甩动掀起滔天巨浪大雨滂沱如注。 金南渡吓了一跳喃喃道:“老狗鱼生猛得紧……”他心中实则艳羡不已这么多年修炼血气只会一些直来直去的粗浅法门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凝成一道华而不实的血符比起主人举重若轻一缕血丝就将老狗鱼乖乖钓起怎么都挣扎不脱简直判若云泥。什么时候他才有如此手段与妖族那些核心弟子争一个高下彼辈仗着血脉觉醒自以为高人一等欺压在他们头上千百年也该尝尝嘴啃泥的滋味了! 房渔阳死命挣扎一通搅得龙蛇大泽翻江倒海白费力气他心中惶恐不安一缕血丝以柔克刚将自己牢牢缚住这是何等通天手段!眼珠瞥见岸边一妖却是老相识了朝自己指指点点似乎出言嘲讽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仰天长吟后背那张老脸猛地睁开双眼两丸血珠翻来滚去蓦地飞将出来略一停顿骤然消失于空中。 金南渡骇然心惊只觉一条背梁脊骨凉飕飕的忙不迭一声厉啸现出三足金乌原形烈焰熊熊冲天而起虚空如水纹荡漾两丸血珠悄然浮现朝他当头落下被火光一冲去势顿缓。魏十七伸手一招血珠落入他掌中滴溜溜乱转彼此追逐嬉戏此来彼往若拒还迎乖巧得不像话。金南渡长长舒了口气房渔阳活得比他久道行比他深两丸血珠孤注一掷他委实没把握接下主人出手相救却是再好不过。 房渔阳只觉心神一震祭炼千载的两丸血珠顿被人夺去忍不住闷哼一声后背老脸眼眶中淌下两道血泪面容渐次隐去气息随之一落千丈。血丝微微颤动将房渔阳一身精元尽数抽去血肉消解只剩干瘪的鱼皮鱼骨垂于空中随风飘扬如同一只大风筝。 金南渡倒抽一口冷气暗自侥幸主人手段如此强横又如此狠辣一言不发就将房渔阳抽成一具干尸当初若非他求饶得早只怕难逃灭顶之灾。他偷偷瞧了魏十七一眼垂下眼帘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提醒自己要机灵点鞍前马后竭尽所能莫要重蹈房渔阳的覆辙。 魏十七勾起食指将干尸钓到跟前振袖一拂鱼皮鱼骨化作飞灰血丝紧紧缠绕一颗妖丹大如鹅卵熠熠生辉房渔阳的神魂困于其中仓皇游弋不得脱身。毒龙剑留在了夏荇手中否则的话这一道神魂倒是大补之物魏十七正待处置金南渡垂涎欲滴恬着脸道:“主人能否将房渔阳的神魂赏给属下?” 魏十七将妖魂连同精纯妖力一并剥离送与金南渡吞食炼化剩下妖丹只得寸许大随手交给李一禾命她与三十六颗漓水珠穿在一起房渔阳乃水中大妖有这一颗妖丹相助可省她百年水磨工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借刀杀人 魏十七如此轻松利索解决了房渔阳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反令金南渡有些踌躇这等修炼了千载的大妖放在外域都是抵挡人族修士的中坚少了一两个还好若是灭了十个八个妖族不得不转攻为守将大好形势拱手相让他就成了妖域的罪人日后哪有好果子吃。好在老狗鱼孕育多年的一颗妖丹正契合李一禾修炼“奔潮诀”魏十七对这个徒弟颇为看重花了不少心思指点她功行耽搁了十余日才再度动身。 接下来数月间金南渡引着魏十七连灭三头大妖血气尽被夺去作为“引路党”的酬劳神魂和妖力却是实打实的好处金南渡收得胆战心惊他开始意识到魏十七是有意为之然而他在“妖奸”这条路上太远再也不能回头了。 借刀杀人杀得手滑得罪过他的大妖已无一幸免金南渡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下一头猎物在哪里至于那些不值一提的小鱼小虾连他自己都瞧不上眼不必说出来讨打了。他琢磨了半天将心一横小心翼翼提议去往马芝沟。 妖族来到外域与人族修士争斗不休起初以金刚门门主史大郎为首在马芝沟落脚。马芝沟原本是荒芜去处因妖族而兴盛及至狐族族长狐三笠莅临外域瞧不上史大郎之辈另择龙刍山停驻马芝沟每况愈下再度衰败下去。史大郎恋旧仍率一干门人仍留在马芝沟旁人只道他心存傲气不愿想狐三笠低头有意另辟山头自成一体实则另有缘故。但人心往往趋炎附势妖族亦未能免俗金刚门聚拢不来人气十妖将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貌合神离无以为继。 西域金刚门并不在魏十七心上既然狐三笠来到外域他有意去会上一会探听下浮生子的消息。但金南渡一句话令他改变了主意史大郎修炼血气秘术造诣极深麾下十妖将有三四人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良莠不齐不一而足。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金南渡他忙不迭撇清自己自承是后 来才投入金刚门的与史大郎没有关系。 究竟是怎么个“造诣极深”法金南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十七猜测史大郎十有八九突破了血气瓶颈领悟出诸般神通不再凭肉身爪牙取胜。 深渊之中底层魔物因血气而生从诞世的一刻起就彼此厮杀侵吞血气没有多余的工夫修炼神通炼化血气打熬肉身方是幸存的根本要么踩着他人的尸骨活下去要么沦为他人的腹中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唯有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登上裨将之位坐拥数万魔物方有余暇琢磨血气神通。然而血气法则虽侵入这方天地因为种种缘故未能成为根本法则只在妖族下层传播势单力孤不足以推动血气流转万物生灭血气聚于少数人之手史大郎之辈因运而生成为个中佼佼者。 上好的猎物莫过于此魏十七拿定主意命金南渡在前引路径直投马芝沟而去。 既然下定决心背叛金刚门金南渡也就抛开了一切顾虑将马芝沟的内情和盘托出。史大郎麾下十妖将排名第一是他的儿子史玄雒这倒不是私心作祟史玄雒确实有过人之处修炼血气秘术铸就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不死不灭任你什么法宝神通打上去直如瘙痒一般金南渡自愧不如。 十妖将排名第三的是商结绳精瘦的一条汉子整日介愁眉苦脸却是史大郎亲自调教出来心腹爱将人狠话不多对门主忠心耿耿下手极为残暴动不动就剖腹分尸金刚门上下都对他敬而远之没几个愿意接近。 商结绳以下就轮到岳山魈、岳魁斗兄弟此二妖继承了四臂山岳主的血脉鼓荡血脉之力现出原形颇有几分神通不过那岳山魈销声匿迹已久兴是被人族修士灭杀了岳魁斗暴跳如雷到处掳掠人修逼问兄长的下落稍不如意就生吞活剥了。不过他所作所为貌似鲁莽实 则心细只挑寻常修道人下手从不惊动真正的人族大能又擅长趋利避害仙城修士几次设下埋伏都被他提前察觉远远避开去。 十妖将中剩下的人物大抵是封使君、八指头陀之类凑数的妖物金南渡耻于与之为伍连提都懒得提魏十七也没有细究。 马芝沟位于群山之中深陷于地下绵延千里分叉极多最宽处有百余丈窄处只得一人侧身挤过洞窟连同宛若迷宫一般初来乍到者如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往往找不到路。金南渡在马芝沟盘桓多年进出的道路谙熟于胸闭着眼睛也不会走岔鼎盛之时这里聚集了万千妖物血食盈野聒噪盈天如今热闹兴旺的景象已荡然无存马芝沟只剩石窍柱附近还有金刚门驻扎其他地方大半荒废了。 那石窍柱是史大郎从沟底挖出的一桩奇物深埋于地下粗逾十围千疮百孔直钉入地心不知有多深。史大郎审视良久一时窥不破石柱玄虚猜测这是外域开辟之初天生地长的宝物他秘而不宣严禁他人靠近只有麾下心腹才得以一见。金南渡得史大郎召见有幸目睹石窍柱坑坑洼洼方圆不整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蛮力也罢妖术也罢狠狠砸将上去在石窍中一转便层层削弱不知去向。在他看来史大郎自打掘出了石窍柱心神受其蛊惑有些神神道道脑子出了毛病马芝沟的衰落有小半责任要落在他身上。 李一禾心无旁骛修炼“奔潮诀”进展奇速连金南渡都啧啧称奇魏十七将其留在一处隐蔽的洞穴中伏下一道血气守护命她暂且在此等候勿离洞口丈许之地。李一禾知他有大事要做照应不到自己颔首答允暗暗下定决心此番借助妖丹之力尽快将“奔潮诀”练到大圆满之境免得日后再拖累师尊。 日上三竿金南渡抖擞精神当先开道魏十七毫不掩饰行迹大大方方踏入了马芝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六翅金蝉 石窍柱位于马芝沟腹地金刚门布置多年大动干戈在方圆数百里内划定了七个出入口有些便于腾空飞遁有些可供车马驰骋。七个出入口中数西南角的板土坡最为宽敞十马并驾绰绰有余坡度亦不大撒脚丫子狂奔而下也随时刹得住。金南渡说这里本没路山洪爆发过后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千人踩万人踏压得结结实实大伙儿都喜欢从这里下沟齐整敞亮不扬土不硌脚。 金南渡老马识途引着魏十七从板土坡下到马芝沟中一路唏嘘叹息放眼望去没几只小猫小狗在一个个萎靡不振就像没吃饱饭木然审视着他们动都懒得动。马芝沟是彻底败落了金刚门也彻底完了金南渡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史大郎中了邪被石窍柱迷住心性众叛亲离谁都救不了他! 沟外烈日当空沟内阴冷如冰光影分割阴阳仿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史大郎挑了这么个鬼地方落脚难怪小妖都提不起精神。金南渡跺了跺脚似乎要驱走脚底的寒意随意嘀咕道:“以前还没这么阴冷按说地底下应该暖和些才对……” 嘴里正说着后颈忽然暴起一片鸡皮疙瘩金南渡收住脚步扭头望去却见商结绳倚在一个岔道口面孔半阴半阳愁眉苦脸盯着自己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他心中打了个咯噔下意识摸摸脸呵呵笑道:“老商你这是怎么了?” 商结绳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眉头纠结成一颗肉珠费尽力气才挪开视线落在魏十七脸上。他的呼吸戛然而止隔了片刻才咳嗽一声有气无力道:“怎地引外人来了?还是人族的对头?”在妖物眼中人肉等同于血食少的软烂女的肥嫩老的有嚼劲各有各的滋味不过金南渡带来的显然是个修道士这算什么?人族修士何尝施施然出现在马芝沟? 金南渡小心翼翼看了魏十七一眼见他不置可否便自行发挥道:“那个……这位魏修士……是 我在龙蛇大泽结识的大能神通广大见多识广……听说马芝沟下出了一根石窍柱特地来看看……顺便拜会一下史门主……” 商结绳眉心微微一跳差点怀疑金南渡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却见他一脸严肃连眼色都不甩半个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模样心中将信将疑慢吞吞道:“人族的大能啊好多年没吃过了那心肝的滋味让人怀念……” 金南渡脸色微变暗暗叫糟老商脾气古怪说话不经脑子想到一出是一出这话落在旁人耳中摆明了是挑衅其实商结绳当真吃过人族大能的心肝当真怀念那令人流泪的滋味。所谓祸从口出福祸自召金南渡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替商结绳分说也不敢替魏十七做主。 魏十七抬手朝对方轻轻一点指尖亮起一团血光迅雷不及掩耳倏忽洞穿商结绳左胸贯穿心脏要害。金南渡吓了一跳忙不迭让开几步生怕主人恼怒之下收不住手殃及池鱼。他原本想仗着妖将的身份将主人引到马芝沟腹地再动手没想到在板土坡下被商结绳撞见一言不合痛下杀手打草惊蛇是避不开了! 对旁人而言是心脏要害商结绳却浑不当回事身躯被洞穿连血都没流几滴全然无碍然而令他胆颤的是那一道血光来得如此之快就算存心提防也是躲不过去。他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周身血脉鼓荡圆瞪双目怒吼一声现出六翅金蝉原形身躯化作一抹虚影倏来倏往进退如电。 上古大妖的凶悍气息笼罩马芝沟连金南渡都感觉不小的压力更不用说附近的虾兵蟹将了妖族血脉上位压制下位小妖们一个个瑟瑟发抖两眼一翻昏倒在地。若是六翅金蝉本体降临或许还能令魏十七正眼相看商结绳不过继承了些许血脉勉力现出原形声势吓人神通却远远不足。 传说中六翅金蝉不畏刀兵五行不侵专食六道生灵凶悍绝伦商结绳又能得其几分神通?魏 十七五指一张随手抓落使个禁锢天地的神通商结绳只觉周身一紧已无法遁飞如如当下催动双目中两道金光朝对方交错斩去摧枯拉朽无物不破。 金光落在魏十七肉身之上被氤氲血气托住竟不能斩落商结绳数度催动妖力金光大盛兀自斩不开血气心中不觉一阵慌乱。魏十七屈指轻弹“噗噗”两声轻响血气破空化作两枚短钉刺入六翅金蝉眼中金光戛然而止。商结绳再使一道神通振动后背三对蝉翼无数利刃蜂拥而出如暴雨一般劈头盖脸打落风雷大作势不可挡。 魏十七并拢双指一划血光撕裂虚空利刃尽皆化为乌有商结绳难逃杀身之祸从头至尾一斩为二却没有鲜血脏腑掉落。两爿残躯涌出无数金线彼此交织在一起光芒闪动合拢为一顷刻间回复如初。这一回商结绳再不敢力敌头也不回振翅逃遁却慢如龟爬逃不出对方的五指山。 魏十七翻掌按下六翅金蝉哀鸣一声重重砸落在地尘土飞扬身躯陷入土石中蝉翼千疮百孔再不能飞起。魏十七五指一收一点血气从金蝉体内飞出左旋右转凝成一枚血丹成色差强人意。他正待处置了商结绳却发觉深陷土中的只剩一枚空壳六翅金蝉已不知所踪妖气急速消退弥漫于空中似乎无所不在又似乎无一着落。 “有意思!”魏十七难得赞许了一句来到外域后斩灭了许多大妖唯有这商结绳令他眼前一亮最后一道借空壳遁形的保命神通颇得羚羊挂角、鸿飞冥冥之妙有了一缕大道的意味。金南渡凑上前道:“老商几手神通着实不俗大有过人之处只是他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得罪得人太多故此才屈居小禽之下。”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差金乌真火破灭万物若能多吞噬一些血脉前途不可限量。”金南渡闻言感激涕零心中大呼“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主人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阴维定渊针 前后交手不过十余息商结绳便仓皇逃窜连压箱底的神通都抛了出来可知形势危急命悬一线。金南渡与有荣焉魏十七神通广大奉其为主绝不委屈自己日后或许真应了“前途不可限量”一语直到这时他才死心塌地拜服主人鞍前马后竭尽所能一路往马芝沟腹地行去。 所经之处妖物早早退避连几个有名有姓的妖将都不曾露面金南渡心中有数商结绳败下阵来仅以身免金刚门就只剩史大郎和史玄雒堪足一战。气可鼓不可泄一旦泄了气再要挽回颓势须付出百倍的努力史大郎再不出面力挽狂澜就意味着妖皇一力扶持的桥头堡沦为一个笑话下场可想而知。 曲曲折折行了数武之地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百丈宽的沟壑横亘于眼前如巨蛇蛰伏前不见其首后不见其尾四下里寒气滚滚结为白霜日光倾照到沟底只剩窄窄一线热力荡然无存。金南渡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搓了搓双手指着前方道:“史大郎在沟底掘了一个深坑想把石窍柱整个挖出来越往下土石越坚硬妖法都砸不开只能半途而废。他被石窍柱迷了心窍日夜厮守在旁寸步不离主人可要去看上一眼?” 魏十七微一颔首金南渡催动妖力使了个神通头顶燃起一团金乌真火率先在前开道径直朝石窍柱行去。四下里空无一人寒意愈发凌厉金南渡身怀三足金乌血脉不惧严寒催动真火照亮脚下道路提起十二分警惕目光炯炯搜寻着史大郎父子的身影。 行出十余丈只要火光照亮了黑黝黝的深坑如一只巨碗盛满了寒气坑底竖着一根千疮百孔的石柱粗逾十围金刚门门主史大郎盘膝坐于石柱旁满头白发岿然不动气息若隐若显。金南渡催动金乌真火冉冉飘上前去道:“那根石柱就是‘石窍柱’……”话音未落史大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寒风凭空卷落真火摇曳数下戛然而灭。 金南渡对史大郎不无忌惮扭头看了魏十七一眼却见主人若有所思目光投向山崖脚下的阴影。过了数息一人主动现身施施然上前来脚步悄无声息朝魏十七拱手道:“一别数载道友形貌大改数在下眼拙差点认不出来!” 来人锦衣白袍玉树临风面目亦男亦女雌雄难辨正是狐族少主狐将军他向来心高气傲但在魏十七跟前自称一句“在下”却是心甘情愿丝毫不觉得委屈。魏十七微微颔首与他寒暄数语问起来意狐将军朝坑底的史大郎看了一眼一语双关道:“金刚门主掘了个大坑把自己给埋了妖皇不悦我也只能跑上一趟替人收拾残局。” 金南渡吓了一跳史大郎究竟干了什么连妖皇都被惊动他竖起耳朵不敢放过半个字。却听狐将军言说妖皇与仙主合力开辟外域立天柱系地维有赖两宗至宝妖皇以万年玄龟的背甲炼成“苍穹盖”承托天脊仙主以上古山岳巨人的胫骨炼成“定渊针”镇压地脉史大郎掘出的石窍柱正是二宝之一的“定渊针”。 “定渊针”共炼成两根一镇阴维一镇阳维史大郎掘出的这根乃是“阴维定渊针”仙主所炼至宝凭史大郎的手段根本损毁不了分毫然而他另辟蹊径借助定渊针抽取地脉之力滋养血气天长日久地维阴阳失调乃至阴气泄漏再过上百载整个马芝沟将沦为一片死地外域也有覆地之虞。 狐将军奉狐族族长狐三笠之命潜入马芝沟擒拿史大郎如其执迷不悟便当场击杀以儆效尤。说巧不巧他正好与魏十七撞个正着前脚后脚来到马芝沟狐将军深知魏十七修炼血气秘术道行深不可测此行定为史大郎而来干脆顺水推舟邀他出手相助收去史大郎体内血气。 魏十七不置可否凝神看了数眼“定渊针”乃仙城之主亲手冶炼的至宝史大郎奈何不了未必他就没有办法 不过狐将军既然说破此物镇压地脉暂且不去动它先处置了史大郎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史大郎冒天下之大不韪窃取地气滋养血气乃是人妖二族的公敌其心可诛灭杀他当可记上一功日后遇上城主也有分说。 他伸手朝对方一点气机牵引史大郎心有所感长身而起扭头望向魏十七再也压制不住体内血气勃然而作身躯节节拔高面目狰狞。史大郎顿时大惊忙不迭收敛心神却按捺不下胸中杀意暴戾如潮水汹涌再不发泄势必意识沦丧失去控制。 史大郎双眸蒙上一层浓郁的血色死死盯住魏十七呲牙咧嘴喉咙深处发出愤怒的咆哮。可恶!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挑动血气作祟!他微微伏低身躯双足一蹬倏忽扑出深坑手臂暴长十指化作利爪牵引血光当头抓落。 这些年来窃取地气为资粮史大郎体内血气浑厚已在丹田凝成一颗小小的血晶自觉脱胎换骨道行亦随之水涨船高。不想这一回暴起伤人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魏十七伸手一按史大郎犹如撞上了十万大山厉啸一声倒飞而回不偏不倚砸在“定渊针”上筋骨寸断脏腑化泥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血晶不毁肉身不灭血气只一转史大郎旋即回复原状沿着“定渊针”滑落坑底似有些犹豫毕竟肉身毁坏的滋味绝不好受然而他只清醒了一瞬再度被暴戾攫取了意识不顾一切呼啸而上如大鸟般凌空扑起。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史大郎并未猱身肉搏而是抬手引动血气凝成一柄长枪右臂肌肉块块鼓胀青筋扭动如小蛇奋力朝魏十七掷去。 血光稍纵即逝下一刻已出现在魏十七胸前骤然停滞于空中纹丝不动。魏十七伸手摘下长枪随手掷出疾如迅雷瞬息贯穿丹田史大郎惨叫一声重重摔落坑底血晶不听使唤手足麻木如一条死狗再也爬不起身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吾儿好自为之 批亢捣虚直击要害丹田血晶一旦被制血气神通无以为继。史大郎七窍流血颈椎骨咔咔作响奋起余力扭转头深吸一口地气胸腹高高鼓起血晶得地气灌注一涨一缩血气冲破禁锢史大郎咬牙切齿爬将起来将贯穿丹田的长枪一寸寸拔出丢弃于地痛不欲生。 生死一线此刻再不搏命更待何时!史大郎全力催动血晶将后背一拱血气凝成五柄利刃热气蒸腾一缕本命精血上下游动有如活物。他毫不犹豫将血刃拔出双手连拔连挥五道血光如猛虎出笼齐齐扑向魏十七。 这是困兽犹斗了?即便是修炼千载的大妖本命精血也可轻易舍弃一气释出这许多元气大伤在所难免。魏十七随手一抓从虚空中摄出一柄血剑外域天地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不动金南渡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几近于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狐将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血气之威冲击心神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魏十七一剑斩去五柄血刃荡然无存本命精血随之抹杀史大郎心头一空腰背佝偻双手抱肩蜷缩成一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生机一落千丈寿元被削去数百年。 如此不济非战之罪他本是大妖出身继承了四臂山岳主的血脉肉身强悍力大无穷半路出家修炼血气秘术自然因袭妖族的故辙专心推衍运用血气的种种神通并未在炼体上痛下苦功结果练成了半吊子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压制商结绳、金南渡之辈自然无往不利但遇上魏十七这等操纵血气的老祖宗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 连遭重创血气遏制史大郎恢复了几分清醒一意孤行窃取地气为资粮孜孜不倦壮大血气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忍不住惨然苦笑嘶声道:“上古之时血气为祸惨烈杀得人妖二族大能不敢出头余泽延至今时为何如此不济?” 他只是心生绝望宣泄胸中愤懑并未指望得到答案不想魏十七随口道:“那是因为你们都练岔了。”史大郎闻言如遭雷击下意识道:“该当如何修炼?” 二人对答在马芝沟隆隆回荡狐将军不觉心中一动暗暗下定决心待此间事了哪怕多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将妖族修炼血气秘术的法门弄到手。他见魏十七不置可否无意再插手当下快刀斩乱麻踏上数步立于深坑之旁厉声道:“金刚门门主史大郎心怀不轨窃夺地气奉狐族族长之命将其执拿 审问你可有异议?” 史大郎沉默片刻终不愿束手就擒长叹一声起心意一唤暗道:“吾儿何在?可速速将血晶取去!”心念才动响应如神身下忽然探出一条胳膊狠狠插入他后腰直取丹田将那一点成形的血晶剜去连同血肉一并吞入腹中。与此同时史大郎破碎妖丹血脉之力暴涨怒吼一声现出四臂山岳主原形轻轻一跃跳出坑来举起拳头狠狠砸下。 狐将军对史大郎不无忌惮生怕一时不慎为血气侵蚀了心神如今有魏十七在旁压阵史大郎又现出妖身与他争斗正中下怀身后扬起六条狐尾现出天狐本相妖气鼓荡将四臂山岳主生生打落骨碌碌滚回坑底。 深坑之下土石冉冉腾起一个魁梧的身影破土而出正是史大郎之子十妖将之首史玄雒血气如龙蛇绕着肉身钻出钻进“定渊针”嗡嗡作响石窍开阖将血气之力层层削弱引入地脉深处。 “定渊针”下土石坚不可摧愈往深处去地气愈浓郁史大郎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贴着石柱掘出一眼深井堪堪容一人出入父子二人轮番采攫地气昼夜不息。此番大敌忽然来袭史玄雒正在井中气息为地气掩盖连魏十七都未曾察觉史大郎见难逃一劫命其子剜去血晶破碎妖丹现出四臂山岳主原形要为史玄雒杀出一条血路逃生。 人算不如天算狐将军乃狐族少主天狐血脉压制四臂山岳主史大郎一身神力大打折扣被他轻易碾轧身躯残破不全缩至常人大小血脉委顿不堪。史玄雒扶住老父史大郎站立不稳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惨然道:“完了没有退路了!吾儿好自为之把能拿的都拿去吧!” 史玄雒目视生身之父眸光一闪旋即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发力一挤史大郎闷哼一声血肉筋骨挤作一团精元尽数涌入史玄雒体内残骸落入亲手掘出的深井中被地气一扑化作尘埃。 史玄雒先吞血晶再得乃父一身精元气机急剧攀至巅峰然而面对魏十七与狐将军他依然渺小如蝼蚁。是奋起反击还是屈膝投降?他冷静地权衡利弊绝不因史大郎丧命于此影响自己的判断。史玄雒天性凉薄有冥冥中那一点养育之恩在他不会主动向其父逼取血晶精元但史大郎主动给他他会毫不犹豫收下为自己多争取一线生机。 夏荇弑父邓去疾弑父史玄雒亦弑父夏、邓 二人或有苦衷史玄雒尤为绝情。你不愿我不勉强你甘愿我不推辞计算得失谨守底线冷静到近乎冷酷这就是史玄雒的为人这就是史玄雒的执念! 四臂山岳主没有六翅金蝉的脱壳神通打不过就只有将性命交付人手听其处置。史玄雒自知不敌弑父后即向狐将军屈膝投降愿为狐族效力为乃父赎清罪孽。这是最好的结局史大郎殒命史玄雒归降省去了一场殊死争斗少欠了魏十七一份人情狐将军稍一踌躇向魏十七道:“道友意下如何?” 魏十七并不把史玄雒放在心上狐将军如此在意此人多半是看重他的战力金刚门十妖将之首放在狐族亦非等闲之辈何况他还身怀血气秘术任打任杀不死不灭。他略一颔首以示认可狐将军松了口气凝神从眉心逼出一根“天狐轮回针”乃族长狐三笠以尾毫炼成细若游丝微不可察弹指种入史玄雒心窍内。史玄雒眉心一皱毫不抵抗任凭他催动狐族宝物将己身禁锢惟其如此才能令对方放心。 狐将军制住史玄雒郑重取出一只破旧的御兽袋竟是狐皮缝制而成毛色暗淡神物自晦。他咬破指尖挤出一点鲜血滴在袋口放出一道黄光略作盘旋将史玄雒收入袋中直如对待豢养的灵兽一般毫无体恤之意。那御兽袋亦是狐族宝物史玄雒落入其中五感全失浑浑噩噩不知时光流驰外界发生什么在重见天日之前与死去无异。 大功告成狐将军心中一松探首看了“定渊针”一眼笑道:“魏道友远道而来不可空手而回何不取些地气留待日后之用?”他这是慷他人之慨还了魏十七出手的人情史大郎已死缺失的地气只管扣在他头上无人会深究。 出手不空回魏十七也不客气举步行至坑底“定渊针”乃仙城之主冶炼之物保不定留下什么手脚他也不去动它只从史大郎所掘深井中取了不少至阴至寒的地气随手收起算作此行的酬劳。 狐将军脸色有些僵硬魏十七所采地气远远超过史大郎史玄雒父子多年窃取之量马芝沟寒意肆虐洞彻骨髓越发不可久留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咬咬牙接下来心中琢磨着怎样向族长分说。金南渡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立于一旁不敢流露丝毫异样心中却暗暗好笑狐族欠主人一个人情总得拿些好东西出来六月债还得快缺了这许多地气够他们头疼一阵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如人溺水 马芝沟史大郎父子窃取地气之事告一段落狐将军使了个移山填海的妖术将“定渊针”重新掩埋起来压得结结实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阴寒之气很快将四下里冻得结结实实非有大神通万难掘开至于缺少的地气如何弥补就不用他费思量了。 三人出得马芝沟日色已近黄昏狐将军殷勤相邀萍水相逢且在荒郊野岭一聚为乐他携有一坛私藏的好酒乃是治下小族进贡的上品数量有限只够族内长老享用等闲喝不到。妖域幅员辽阔浩瀚无垠生羽、毛、介、鳞四虫狐族乃毛虫大族得妖皇看重诸多小族趋利避害自动依附于狐族羽翼之下以供奉换取庇护灵药宝材之外酒肉血食亦是进贡的大宗。 狐将军虽是狐族少主却拿不出“芥子珠”这等居家旅行的必备法器只在山崖上寻了个僻静去处弄了一头野猪充当下酒菜。妖族不忌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但魏十七是人族修士多半吃不惯新鲜血食狐将军命金南渡洗剥干净生火烤熟金南渡却笨手笨脚将好好一头野猪烤得半生不熟。狐将军看不过去挥挥手命他退下亲自动手整治金南渡讪讪退下他原本想凑个趣尝一尝狐族的美酒结果没这等口福。 切去焦黑的部位肉架在火上慢慢烘烤狐将军拍开泥封倒出美酒奉与魏十七品尝果然清冽醇香回味绵长别有一番滋味。狐将军敬了数杯斟酌言辞向魏十七问起修炼血气秘术的正法魏十七不置可否撕下一条野猪腿张口便咬连肉带骨一并嚼碎了咽下肚去反问道:“听闻妖族核心弟子不得沾染血气是何缘由?” 狐将军心中一宽对方并未一口回绝而是问起族内秘闻显然是可以商量。能商量就好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他身为狐族少主拿出的东西多半能令对方满意。他正待开口心中忽然一动扭头看了金南渡一眼却见他慢吞吞啃着野猪心啃得满嘴是血却食不知味竖起耳朵 在旁窃/听当下重重咳嗽一声。金南渡吓了一跳天狐血脉威压之下胆战心惊忙不迭远远避开人影都不见。 四下里无有外人狐将军才徐徐道来原来上古之时有“血气种子”从天而降沉眠于地下为大妖偶遇侵入体内夺取血脉妖力萌芽勃发造就了三位始祖。这三位血气始祖俱是妖族的核心弟子一为天狐一为灵龟一为大鹏继承了先祖血脉返祖归真精纯无比血脉滋养血气血气侵蚀心神三人大肆杀戮修道士吞噬血肉精元为资粮酿成一场泼天大祸。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人妖二族大能破天荒携手对敌付出惨重的代价死难无数才打灭始祖将“血气种子”一一封禁。然而“血气种子”虽被封禁遗祸绵延不绝散逸在外的血气无法收回遍布于天地间偶然侵蚀生灵脑海中自然浮现一篇搬运血气的粗浅法门依法修炼炼化血肉一点一滴壮大血气最终难免走上意识沦丧的老路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不过这等血气余孽远不能与三位始祖相提并论无有先祖血脉滋养血气不得蓬勃壮大神通有限轻易便能打杀。对下层妖物来说修炼血气秘术壮大己身是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禁是禁不住的故此妖族严禁族内核心弟子沾染血气生怕再度酿出始祖之祸至于那些下层妖物数量太多堵不如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及时清剿网罗可用之辈以秘术禁锢置于掌控之下。 狐将军所言大致与魏十七的猜想差不离“血气种子”降于妖族“星力种子”降于人族彼此争斗对峙从上古之时绵延至今血气显然占了上风在妖族下层广为传播如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他沉吟片刻提点道:“在妖族看来血气的本性为何?” 狐将军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是杀戮?” 魏十七道 :“不是杀戮是吞噬。唯有不断吞噬不断壮大不断变强才能保有清醒的意识。如人溺水渴求空气又像一根鞭子不停抽打逼得你向前冲一旦停止吞噬血气反噬意识随之沦丧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狐将军骇然心惊呆了半晌喃喃道:“如人溺水……不断吞噬……这……如何才是个尽头?” 魏十七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道:“无有‘星力种子’无有先祖血脉只能靠吞噬血气厚积薄发成就始祖。不过始祖只是第一步始祖之上更有无限风光惜乎无人得以一睹。你若有意修炼血气秘术须记‘吞噬’二字方是正途血肉也罢妖力也罢地气也罢炼化外物壮大血气终是落了下乘唯有自相残杀彼此吞噬才契合血气的本性事半功倍。” 狐将军长吁一口气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他在浮生之墓中收取一条血河兀自孜孜不倦剿灭妖物蒐罗血气于妖族核心弟子反倒不甚在意不过他如此轻易就说破修炼血气秘术的正途是“吞噬”二字究竟意欲何为?他幡然惊醒这是要借自己之口广为传播妖族彼此吞噬壮大血气犹如稻谷成熟后待他来收割省去了多少手脚! 魏十七见他双眉紧锁拿不定主意轻描淡写又加了一句道:“你身怀天狐先祖血脉精纯浓郁若转修血气秘术行吞噬之法进展一日千里或可成就血气始祖。” 狐将军猛地抬起头来颤声道:“到那时……到那时……就成为你的资粮?” 魏十七悠悠道:“谁知道呢谁是谁的资粮也说不定又或者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你看上古之时的三位血气始祖也并没有自相残杀趁了旁人的心!” 狐将军脸色变幻不定明知魏十七不怀好意在引诱他蛊惑他内心深处偏生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为什么不试上一试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法不传六耳 狐将军虽是狐族少主却有难言之隐不可告人有苦自知。他天生异秉雌雄同体修炼天狐功法突飞猛进短短百年就突破“三尾境”不到三百年就修炼出六条狐尾惊才绝艳得族长狐三笠垂青立为少主。然而走得快不等于走得远之后两百年狐将军受阻于瓶颈不得寸进而同侪却渐渐赶了上来其中尤以狐首丘最为出挑厚积薄发率先突破“六尾境”扬眉吐气令他的处境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浮生之墓一战狐将军被生生打落两境事后费了许多灵丹妙药才勉强补回来境界不甚稳固前途渺茫族人跟红顶白不乏流言蜚语觉得狐三笠早早定下少主此举太过草率。单是草率也就罢了狐将军也不在意区区“少主”之位但有数位长老向族长建言如再过百年狐将军犹未能破境不妨令其入九尾洞婚配多多诞下后代为狐族后续绵延尽一点力。 “婚配”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九尾洞实则是狐族的配种之地狐将军雌雄同体遇雌为雄遇雄为雌一旦投入九尾洞身不由己虽不至有性命之虞耻辱在所难免。大丈夫当横行天下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狐将军哪肯被人压在身上婉转雌伏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把脑筋动到了血气秘术上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放手。 狐将军心存疑虑不再深谈转而说起突厥草原浮生之墓的旧事说起浮生子的出身来历狐族秘闻虽然他所知也不多但透露出的些许信息已足以解除魏十七心中部分疑惑缺失的拼图又完整的一块。这是过去或未来深渊血气法则与三界星力法则之争的延续他知道自己站在哪一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远在三界之地的那个自己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夜阑珊二人各怀心事坛中酒浅形骸放浪彼此似乎又亲近了一些。狐将军不胜酒力眼神迷离俊俏的脸上略带妩媚之色喃喃自语道:“妖皇严令族内 不敢怠慢隔三差五对核心弟子查得极紧一旦沾染血气却是瞒不过去……”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当真要遮掩却也不难只须将血气收敛于心窍深处层层禁锁一点小手段而已。” 狐将军以手支颐眼波流转吹气如兰忍不住道:“竟有这等手段?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魏十七道:“法不传六耳!”探出食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触手温暖滑腻一点即收。狐将军耳畔轰然巨响如黄钟大吕响彻肺腑他脸色忽喜忽怒变幻莫测良久才收拢神识细细思忖一番不觉怦然心动。若按魏十七所传之法可将血气密密收藏只在必要之时解脱禁锁瞬息爆发犹如开闸泄洪平添三分威力。这坐实了狐将军心中猜测魏十七果然是逃脱在外的“血气种子”难怪浮生子对他如此忌惮事后绝口不提。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狐将军心思周密不再借酒醉试探正色问起个中弊端。魏十七也不瞒他将血气禁锁于心窍内神念受其侵蚀昼夜不息须及时吞噬足量血气方可保有清醒否则的话就沦为行尸走肉。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勇猛精进一往无前早一日成就血气始祖才能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狐将军不觉哑然失笑笑容中透出三分凄惨即便沦为行尸走肉也比进九尾洞任人配种强与其忍受屈辱不如孤注一掷搅个地覆天翻!魏十七见他下定决心摸出一只瓷瓶放在他面前道:“这里有数颗血丹乃是大妖一身血气凝化你若决意修炼血气秘术就拿了去。” 狐将军目光落在瓷瓶之上瓶体素白绘了斜斜一枝桃花几行细字“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狐将军悚然心惊万念俱去伸手拿起瓷瓶郑重道:“多谢道友成全大恩不言谢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魏十七挥挥手道:“无妨不过将 军须得提防一人切莫大意。” 狐将军闻弦歌知雅意脱口道:“可是浮生子?” 魏十七微微颔首浮生子对他心存忌惮他又何尝不对其另眼相看见识了妖域仙城这许多人物余辈皆碌碌唯有浮生子可堪入目此人心性坚忍神通了得日后只怕免不了要做上一场。 二人喝了一夜酒天色发白各自分手狐将军脚步踉跄消失在莽莽群山中魏十七驻足眺望嘴角犹带一丝笑意。他未雨绸缪先在仙城落下一子又在妖域落下一子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令人期待。 金南渡巴巴地凑上前心痒难忍试探着问起修仙血气秘术的正途魏十七毫不藏私赐下“吞噬”二字令其自行琢磨。金南渡顿想起他四处打灭妖物蒐罗血气心中有所猜测见主人无意多言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马芝沟中寒气肆虐冰雪凝结群山头白寻常妖物不得存身金南渡身怀金乌真火不惧严寒魏十七约以十日之期命他重入沟中将金刚门多年的积储尽数取来。金南渡闻言精神一振这可是好差事金刚门这些年在马芝沟惨淡经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归留下不少好东西有道是“雁过拔毛”既然接了这差事定能分润些好处。 他兴高采烈答应一声辞别主人投马芝沟而去拿定主意要掘地三尺绝不放过一星半点。 魏十七遣走金南渡摸了摸袖中地气沉吟未决。地气深藏于地脉之下淳厚平和约束阴维阳维不令二气散逸一旦采出得见天日便丝缕散失他无有法宝收储留之不住须得及早处置。若作资粮炼化补益血气未免可惜了魏十七记起有一门炼化地气的法决正好助李一禾一臂之力或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李一禾道行见长弥罗镇神玺羁绊日深时机成熟可着手祭炼这镇道之宝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杀鸡用牛刀 警兆时隐时现狐首丘不愿以身涉险既然野兔得以安然入内那么换成妖物又如何呢?马芝沟附近旁的没有找个妖物轻而易举狐首丘一来一去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就擒来一头鼠妖贼眉鼠眼瑟瑟发抖一个劲朝他拱手求饶。 狐首丘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闭嘴不得出声那鼠妖忙将两个小爪子塞进嘴里鼻尖抽搐双眼水汪汪可怜兮兮望着狐大人。狐首丘指指藤蔓掩盖之处命其跑过去偷偷看上一眼有什么动静捉急赶回来说话。那鼠妖如聆大赦四足落地抖擞起精神使个遁行的小神通一溜烟窜将出去距离洞口尚有丈许一道血光从地下卷起如毒蛇般将鼠妖一口吞下皮毛血肉尽数化去。 狐首丘心头猛一跳血气侵蚀万物吃人不吐骨头为何对女修秋毫无犯对野兔置若罔闻?难不成那一道血光业已开智成精能分辨来敌?他觉得匪夷所思隐隐觉得不安明知就此退去方是上策又不愿就此罢手逡巡了许久返身去往马芝沟费了一番手脚捉来一头修炼数百年鹿妖命其上前试探。 那鹿妖受制于天狐血脉的威压不得反抗心中却清楚定没好事她眼珠一转从腹中吐出妖丹绕着周身转了数圈布下重重妖力小心翼翼上前去。血气为大妖惊动暴起阻拦将妖力一扫而空那鹿妖心中大惊拼命催动妖丹抵挡不过短短数息便为血气侵入体内大肆吞噬血肉四肢一软跪倒在地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情。 就是此刻!狐首丘眼中精芒闪动身形骤然消失一道烈焰卷过烧得山崖寸草不生露出一个狭长的洞口。狐首丘抢入其内眸光凝处却见那女修愕然望着自己手中提了一串漓水珠指尖水势勃发凝成一条苍龙张牙舞爪劈面扑来。区区人族道法哪里近得了身狐首丘指尖一划烈焰凭空而作将苍龙化去顺势探臂朝她抓去系于腰际的天心螭吻佩跃起护主水雾弥漫将李一禾 身形隐去。 狐首丘五指一扫洞内有如鼎炉水雾蒸腾顷刻间荡然无存李一禾提起冷泉剑斜斜刺向他腋下刁钻古怪却是俗世的武功。狐首丘不避剑锋反手一抓将冷泉剑握住掌中烈焰循剑身缠绕而上有心逼她弃剑就擒不想冷泉剑中漓水之力绵绵不绝烈焰去势缓了一瞬洞外血气已将鹿妖化去从后背电射而至。 狐首丘闷哼一声尾尻挣出七条雪白的狐尾妖气如狂飙大作将血光拒之于外面目现出天狐之形口吐人言道:“勿作反抗我无意伤你!”李一禾出身东海三岛勾心斗角之地非是什么懵懂雏儿心无旁骛全力催动“奔潮诀”抵住步步进逼的烈焰周身水汽氤氲平添三分动人。 狐首丘眉心一皱逼出一根“天狐轮回针”欺对方修为浅薄心神不固轻吹一口气那轮回针细若游丝微不可察无声无息种入对方心窍趁她一时恍惚魅惑心神。李一禾“嘤咛”一声体内灵气一滞奔潮诀随之散去五指一松冷泉剑落地只觉周身火热双颊泛起潮红。 美人儿已落入掌控虽然杀鸡用牛刀动用了一根“天狐轮回针”但狐首丘并不觉得可惜他收回烈焰返身催逼血气使出浑身解数妖力纵横决荡将其分化瓦解一丝丝削弱。天狐一朝突破“六尾境”便脱胎换骨非复曩时那一道血气虽俱灵性终究是无源的死物滚滚缠斗多时渐露颓势狐首丘终于腾出手来张口吐出一盏雁足铜豆灯冉冉悬于头顶。 那雁足铜豆灯乃狐千烹赠予狐首丘的护身法宝一灯如豆光晕罩落处百害不侵。果不其然血光被拒之于光晕之外翻来滚去不得近身狐首丘摇动双肩七条狐尾合而为一将雁足铜豆灯轻轻卷起灌注妖力光晕又扩张一圈煌煌辉映逼得血光退避三舍。 狐首丘自突破“六尾境”后单凭妖力即可克敌制 胜无须借助外物此番被一道血气逼得如此狼狈不得不祭起雁足铜豆灯护身深感耻辱。不过那雁足铜豆灯端是好宝贝养父对自己果然不薄他若当真有意争一争族长之位何妨就助其一臂之力!狐首丘心中转着念头好整以暇回头望了李一禾一眼却见她半靠半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双唇微张胸口剧烈起伏脸颊犹如抹上薄薄一层胭脂红得诱人眼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血气久攻不下气势一落千丈狐首丘窥得空挡又祭起一柄虎兕出柙刀一道惨厉的白光闪过势如破竹将血气一斩为二如汤沃雪消解去小半竟不得合而为一。 狐首丘脸色煞白神念一阵空虚这柄虎兕出柙刀乃是狐族七宝之一一旦祭出消耗极大他虽炼出七条狐尾是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第一人却也发不出第二刀。狐首丘正待将虎兕出柙刀收起垂落于地的两截血气忽然暴起被雁足铜豆灯光晕所阻挡扭曲不定如两条毒蛇拼命往里钻去。 狐首丘又惊又怒不知为何会有这般变故血气冲击雁足铜豆灯一波比一波猛烈光晕向内层层熄敛体内妖力犹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狐首丘猛地抬起头来却见不远处多了一个身影不紧不慢靠近来每踏上一步血气就强大一分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叫道:“你是……弥罗宗的魏十七!” 魏十七静静道:“妖族也知道弥罗宗了?” 狐尾擎不住雁足铜豆灯一分分垂落光晕摇动已缩至三尺之内狐首丘一颗心沉入谷底涩然道:“弥罗宗主的血气神通强横无匹如雷贯耳狐将军毁去两条狐尾犹得全身而退果然为运数所钟……” 魏十七道:“不是为运数所钟是有人居中说项他还算知趣便饶其一命。狐将军只毁了两条狐尾数百年道行你却要留下一条性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断尾血遁 狐首丘勃然大怒竟有人胆敢威胁他下一刻惶恐从心底涌起雁足铜豆灯戛然而熄光晕砰然消散两道血气如毒蛇急窜而入七条雪白的狐尾蜂拥而出狠狠撞于一处风火雷电此隐彼现将血气渐次消磨。 当日在浮生之墓中狐将军只能操纵风雷之力狐首丘后来居上倾力施为狐将军相形见拙不过在魏十七眼中二人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他轻轻巧巧跨上前任凭风火雷电狠狠劈落在身毫发无损伸手将雁足铜豆灯摄入手中屈指轻弹一道血符落下已将其封禁。 狐首丘身经百战猱身扑上前狐尾齐齐砸落虎兕出柙刀脱手飞出直奔李一禾当胸劈去。魏十七五指临空虚抓血气凭空而生将虎兕出柙刀牢牢缚住七条狐尾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个正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魏十七双足深深陷入土石中肉身血光流转金刚不坏。 不祭法宝不使神通单凭肉身接下天狐七尾一击狐首丘做梦也想不到竟平白无故得罪了这般人物胆战心惊之余全无斗志使出浑身解数拼死逃遁。虎兕出柙刀落入掌中血气一转魏十七开声吐气反手一刀劈出血光稍纵即逝狐首丘大叫一声七条狐尾齐齐断落血如泉涌身躯化作一抹虚影借血遁消失在视野尽头。 妖族保命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先是六翅金蝉“金蝉脱壳”再是狐首丘“断尾血遁”他挂念李一禾的安危懒得去追收起虎兕出柙刀举步踏入洞中一阵香风扑来李一禾纵身投入他怀中俏脸滚烫口鼻呢喃如菟丝子一般紧紧缠住他。 魏十七托起她的下颌凝神看了片刻不觉皱起眉头伸手拨开她的秀发眸中血符隐现细细找寻一番并未发觉蛛丝马迹。李一禾发丝凌乱吹气如兰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媚惑魏十七不为所动又解开她的衣衫露出肩膀和胸脯一寸寸慢慢摸过指尖忽停在一处温软滑腻的肌肤 上血气丝丝缕缕钻入心窍将一根毫毛般的细针拔了出来。 细若游丝微不可察“天狐轮回针”何其歹毒若非他亲眼见狐将军以此物禁锢史玄雒一时不慎拿李一禾的身体取乐销魂之际中了对方暗算岂不是趁了对方的意?“天狐轮回针”似乎察觉到森然杀意在他掌中扭曲挣扎似欲破空飞去魏十七冷笑一声双手一搓血气碾磨之下将轮回针生生搓为齑粉。 数百里外狐首丘伏于草窠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凝神感应“天狐轮回针”本命法宝被对方毁去心神忽遭重创狐首丘喷出满口鲜血气息一落千丈打回原形。失了七条狐尾失了虎兕出柙刀和天狐轮回针回到龙刍山势必沦为众人的笑柄狐将军不会放过他养父狐千烹也不会放过他最好的结局不过是送入九尾洞配种日御百狐精尽而亡。 狐首丘心灰意懒秃噜着尾尻灰溜溜钻入山林之中离那凶神恶煞越远越好。 天狐轮回针拔出心窍李一禾清醒了一瞬眸中映出魏十七的身影体内激情未消隐隐知晓发生了什么慌乱中只道自己不知羞耻主动委身于他一时间羞赧万分精疲力竭沉沉昏睡在他怀里。魏十七一不做二不休将她衣衫尽数除去抚摸过每一寸肌肤确认没有第二根“天狐轮回针”这才放下心来以李一禾的身体为鼎炉第一次祭炼弥罗镇神玺将一缕先天精气打入其中。 李一禾做了一个甜美的梦神颠魂倒百般索取人世的欢愉莫过于此若能日夜缱绻耳鬓厮磨还修什么仙逐什么道?是梦终会醒不知过了多久李一禾悠悠醒转慵懒地躺在衣堆里听着洞外雀鸟鸣叫回想过去的一幕幕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她披衣而起挽起秀发稍加打理仪容犹豫了一下将天心螭吻佩系于腰间漓水珠缠在手臂上多了两件饰物顿觉容光焕发。 覆水难收已经 发生的事无可挽回李一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出洞去却见魏十七悠闲地坐在山岩上手里拿了一只不知名的野果果肉雪白啃剩下小半个露出皱巴巴的硬核。她裹紧衣袍心有点乱不知该怎样面对他做徒弟的主动勾引师尊该当什么罪名?全怪那狐狸精作祟害得她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魏十七见她哭丧着脸神情变幻不定招招手将她唤到身旁取了一个果子在衣襟擦了擦塞到她手里道:“尝尝味道不错。” 李一禾魂不守舍乖乖咬了一口果子食不知味魏十七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拥入怀中摸摸她的小脸安慰道:“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会先陪师父睡今后我会用心教你的你须得用心学。” 李一禾万万没料到竟听到这样一句安慰话她忍不住想笑鼻子却有些发酸倚在魏十七怀中慢慢尝到了果子甘脆鲜甜的滋味汁水淌入喉中心结一点点解了开来。春风一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男欢女爱这不是什么错东海三岛上这样的事还少吗?她真正担心的是师尊从此嫌弃她厌恶她将她弃于门外不过即便有夏芊、秦榕、赵德容在李一禾仍然对自己有信心。 魏十七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人心鬼蜮仙城险恶我无法时时看顾你不过眼下还无须担心只管用心修炼即可你资质不差又不乏资粮循序渐进一年可抵得上旁人十载。”他从李一禾手臂上解下那串漓水珠将地气渡入房渔阳的妖丹内替她缚在额头绾住秀发妖丹正抵住眉心关照她以后按此修炼切莫松懈。 李一禾“嗯”了一声又觉得太过草率郑重其事重新答允。魏十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手掌抚过她柔韧的腰肢按在小腹上蓬勃热力传入体内李一禾一颗心怦怦乱跳隐约觉得身体似乎里多了什么东西似乎在孕育什么东西她感到忐忑不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苍龙炼体术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狐首丘一败涂地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报以万一的期望不知能不能将他拖出绝境。七尾被斩他已无力变化作人形只能昼伏夜行在荒山野岭中小心遁走生怕惊动了什么妖物落入吻腹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狐奴将他从埋骨洞中抱出来狐首丘一路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狐将军光芒万丈某种意义上庇护了他及至他脱颖而出来到风口浪尖还没享受几天风光就遭此飞来横祸生生打落尘埃。这是好事好比顽铁百炼成钢命运的捶打必不可少至于一蹶不振爬不出泥潭证明你不是那块材料活该湮灭没什么可懊悔的。 狐首丘心气未失咬牙切齿拼命鼓励自己一路翻山越岭不眠不息来到高耸入云的柱天峰下四顾荒芜寒风如刀刮得他瑟瑟发抖。他不是第一次登上柱天峰以往轻而易举如履平地如今每爬一步都吃尽苦头又累又冷又饿嗓子眼冒烟只能吞咽几口冰雪充饥。 足足花费三天三夜狐首丘才攀上柱天峰精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冰雪中仰头望着漫天星光眼窝一酸淌下两行热泪旋即冻结在脸颊上如两条冰蚕。狐首丘费尽力气吐出一块巴掌大的星盘通体黝黑似铁镶嵌赤铜秘银如辰宿列张被星光一照熠熠生辉。狐首丘将星盘恭恭敬敬置于高处接引星力下垂百余息后星盘嗡嗡作响一道“星符”冉冉升起勾勒出浮生子的虚影面目模糊时断时续。 狐首丘并未依约奉上血气而是将日前的遭遇一一道来弥罗宗主魏十七现身外域操纵血气将他打落原形神通手段自成一派与仙城修士截然不同。他决意赌上一把赌浮生子乃血气之大敌魏十七的动向不可或缺有必要留他在外域打探消息。狐首丘赌对了浮生子并不掩饰他对魏十七的重视细细盘问多时犹嫌他所知寥寥命他暂停收集血气留心魏十七的一举一动不拘粗细及时回报。 狐首丘并没有开口乞讨什么浮生子也绝口不提直到星符散去之时拂袖扬起一点星芒没入狐首丘眉心。他终于等到了想要的东西脑海之中 多了一篇没头没脑的法决狐首丘心中一喜定下神细细揣摩骇然发觉这是一门筑基的功法其要旨在于引星力入体涤荡妖气洗炼肉身。他若依法修炼就意味着舍弃妖身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踏上一条陌生的道路将一切从头来过。 七尾被斩跌落谷底只要有足够的灵丹妙药仍可回复修为就如同狐将军一般但以妖身修星力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狐首丘犹豫不决形单影只在柱天峰逡巡不去惶惶然不可终日一朝幡然醒悟龙刍山还回得去吗?既然回不去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沐浴在星光之下他惨然一笑斩断过去仰头张开嘴吸入第一缕星力。 夜空之中苍龙七宿垂落柱天峰顶似乎伸手就能扪及七宿中的心宿光芒忽涨忽收烈烈如火映入狐首丘双眸深处。 浮生子传与狐首丘的筑基功法乃是他从“星力种子”中领悟的一门“苍龙炼体术”原本须人身才能修炼他是狐母人父诞下的半妖生身父母俱非等闲天赋异秉身兼人妖二族之长竟一路修炼无碍直到山穷水尽之时才发觉无路可走受制于天狐血脉只练成个半吊子。 半吊子云云倒并非是浮生子妄自菲薄他有一个人族的师兄亦得了“星力种子”传承修为远在他之上肉身与星力浑然如一血气不得侵蚀不似他这般软弱竟为血气所趁。浮生子痛恨自己的软弱但血脉与生俱来无从选择他只能另辟蹊径耗费无数心力斟酌损益“苍龙炼体术”使之与天狐血脉相契合。他那位师兄也没有袖手旁观即便在浮生子沉眠于小界之时亦独力推衍不辍二人取长补短时断时续历经千余载直到如今才初具雏形。 狐首丘恰逢其会成为这门炼体术的第一个试练者他继承先祖血脉又被生生毁去一身修为犹如干涸的土地迫切需要甘霖滋润浮生子希望能从狐首丘身上获得启示弥补天狐血脉的缺陷将己身修为推向化境与师兄等量齐观。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浮生子心中也清楚师兄是一座无可逾越的高峰终其一生只能仰视天地间只有一个仙主他 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瞠乎其后。 狐首丘引动的星力乃东方青龙七宿七宿者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也角宿为龙角亢宿为咽喉氐宿为龙爪心宿为心脏尾宿和箕宿为龙尾。浮生子所推衍的“苍龙炼体术”以心宿为主星心宿属狐属火狐首丘上手极快忽忽百日光景便初窥门径破损的经络渐次愈合元气回复胃口也随之大开。 柱天峰冰雪封顶缺少血食果腹饥寒交迫日子难挨得紧。狐首丘回到雪线以下捕捉雪兔雪鸡充饥生吞活剥茹毛饮血想想就令人厌恶他不嫌麻烦到林间拾些枯柴燃起一堆篝火又将猎物洗剥干净烤熟了才能下咽。火光摇曳枯枝劈啪作响狐首丘浑身暖洋洋他这才发觉自己正潜移默化向人族靠拢不知是不是修炼星力带来的改变不过这一切都旁枝末节只要能重新变强大变得比以往更强大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忽忽数月过去狐首丘孜孜不倦修炼“苍龙炼体术”引动心宿汲取星力涤荡肉身将一身妖力渐次化去伤势痊愈自觉身躯比之前更加强韧连带力气都大了许多。他身无长物除了浮生子赐下的星盘从狐族带出的一应法宝尽皆失去除了日夜炼体外也没什么事可做。这一日他捉到一头大盘羊扭断了头颈剥去毛皮收在一旁打算做件遮体的衣裙心有所动眯起眼睛四下里搜寻目光落在一块积雪皑皑的山岩上。 一阵邪风平地刮起雪粉乱舞山石豁然裂开一团黑影扑将出来钻入盘羊腹中大口大口吞噬着脏腑血肉无移时工夫便将偌大的盘羊吃得干干净净。妖气蓬勃而作气息节节攀升狐首丘定睛看去却是一头婴儿大小的幼蝉猴口器开阖凶相毕露一看就不是善类。 那幼蝉猴破石而出饥馁难当区区一头盘羊根本填不饱辘辘饥肠见狐首丘双手抱肘立于一旁神情颇为不屑估量一下对方的妖气后足一蹬跳将起来张开口器狠狠咬去。狐首丘一拳击出正中头颅那幼蝉猴翻了个跟斗撞在山崖上身坚如铁毫发无损再度扑上前撕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日进斗金不为过 妖域生羽、毛、介、鳞四虫羽虫即禽类毛虫即走兽介虫多带甲壳有虫族和水族之分鳞虫更为冗杂鳞鱼、蛇鳄、飞虫具在内林林种种甚少有人分得清。那幼蝉猴蜕壳长大后生翅飞鸣当属鳞虫狐族乃毛虫大族狐首丘在族内多与走兽打交道于鳞虫所知不多认不出它的根脚。 那幼蝉猴贪食血肉穷凶极恶被狐首丘拳脚打退转眼又飞扑而上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狐首丘失了七条狐尾星力涤荡肉身一身浑厚的妖力荡然无存什么神通法术都使不出幼蝉猴除了坚逾铁石似乎也别无所长二妖来回斗了片刻直如蛮夫较力谁都不肯退让。 狐首丘渐觉筋骨舒展淤积于体内的星力一分分化去力气渐长拳脚越来越重自然而然领悟了诸般吞吐星力的窍门打得幼蝉猴叫苦不迭。他心中豁然开朗一味修炼“苍龙炼体术”是闭门造车唯有在斗战中锤炼肉身才能有长足的进益想通了这一点狐首丘将幼蝉猴视作磨砺自身的手段明明可以借星力直捣要害痛下杀手故意留几分手一触即收。 翻来滚去斗了大半天盘羊早已化为乌有幼蝉猴饿得头昏眼花再也弹跳不起趴在石缝中一动不动装死。狐首丘也不为已甚匆匆抓了一头黑熊回转丢给幼蝉猴享用那黑熊活得年岁极久智窍稍开懂得汲取日月精华直如大补之物幼蝉猴吃得心满意足六足抱成一团昏昏睡去。 狐首丘攀上柱天峰顶引动东方苍龙七宿接引星力洗炼肉身这一回天生异象心宿大放光明星力如潮水般涌入身躯以往晦涩凝滞之处诸般关隘应念而开狐首丘哪还不明白以战养战千锤百炼这才是修炼星力的正途。 幼蝉猴破土不久浑浑噩噩只知吞噬血食幼虫之躯已如此强横蜕壳长成之后想必更为了得狐首丘要拿它作磨刀石干脆挑妖物下手每日饲喂。那幼蝉猴吃饱肚皮养足力气抖擞起精 神与狐首丘恶斗将体内星力一分分夯实二妖互利互惠各得其所。 狐首丘日夜炼体进展神速尝过了“一力降十会”滋味狐族的种种神通手段如过眼云烟尽皆不在心上。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幼蝉猴功不可没狐首丘没有亏待它一朝炼体有成便向人妖二族的修士下手以血肉精元饲喂幼蝉猴柱天峰方圆数百里成为险恶之地连龙刍山和九折谷都有所耳闻彼此消息阻塞只道是对方下手血仇又深了一层。 不知吞噬了多少大妖修士幼蝉猴终于陷入沉眠之中狐首丘无人对练心中空落落的有点提不起精神不过等到它这一次脱壳而出化作成形大妖想必神通愈发了得斗战之际不用再留手尽可全力松松筋骨。 幼蝉猴这等沙包可遇不可求于他炼体大有好处狐首丘留在柱天峰迟迟不去大半是因为幼蝉猴的缘故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隐情离开柱天峰就意味着要兑现承诺打探弥罗宗主魏十七的消息他可是狠狠得罪了对方若是再遇上那凶神还有第二次侥幸逃生的可能吗?现下回想起来那洞中的美貌女修分明是魏十七的禁脔他有事暂离留下一道血气守护此女怎地当时就糊里糊涂为情欲蛊惑不顾一切虎口夺食? 狐首丘叹了口气觉得这柱天峰是乐土是仙境是黑甜乡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他委实不愿再回到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九折谷修士误入柱天峰往往神不知鬼不觉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两个还好失踪者多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惹得众说纷纭传言柱天峰有大妖修炼血气秘术死者俱沦为资粮云云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法相宗宗子田嗣中听闻此事一时心动邱寿不知何故爽约久不露面他思忖再三邀上正一门的陶金蟾同往柱天峰一探究竟。 正一门对“血气种子”极其关注隐隐怀疑弥罗宗主冒天下之大不韪藏 身于柱天峰暗中行杀戮之举命陶金蟾留心探查田嗣中相邀正中下怀当即答允下来。 二人分头置办物事在九折谷外会合双双踏上行程。陶金蟾身家丰厚随手祭起一架飞车邀田嗣中同乘那飞车雕木彩绘焚香软卧极尽奢华之能事还有那人妖混血的侍女殷勤伺候端茶奉水。田嗣中叹为观止正一门不愧是正一门相形之下法相宗实在是清苦而寒酸。不过区区一个长老的徒弟出手如此阔绰他该不会是掌门的私生子吧? 陶金蟾似乎察觉到他的念头笑嘻嘻看了田嗣中一眼一本正经道:“掌门洁身自好没有私生子出手阔绰跟正一门无关贫道号‘金蟾’镇宅驱邪不敢当日进斗金不为过但凡明码标价能用钱财买到的东西从来不曾短缺过。” 田嗣中吓了一跳纳闷道:“道友可是会读心术?” 陶金蟾道:“田道友说笑了哪个会读心术不过是常被人说忍不住提前打个招呼。正一门掌门的脾气可不好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保不定会有什么祸事!” 田嗣中抚掌大笑觉得他诙谐有趣真是个妙人一路谈谈说说品茶饮酒身旁有红袖添香倒也不觉寂寞。 飞车破空遁行势如奔马稳如行舟十余日后便来到柱天峰地界二人弃车就步陶金蟾命那侍女用“芥子珠”收起飞车一同进山探查。田嗣中微有些踌躇相处多日他知晓那侍女名为“曲莲”没什么道行修为柱天峰如有大妖吞噬血气凶险万分他有“冥波千里”和“溯源回煞”两道神通防身危急之际未必顾得上旁人。 陶金蟾笑道:“田道友只管放心曲莲为天地运数所钟趋利避害比我这‘金蟾’强多了有她在此行定然有惊无险顺顺当当!” 田嗣中见他夸口满满曲莲浑不在意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话不投机半句多 幼蝉猴沉睡不醒躯体深处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静静等待着破壳而出得一天狐首丘百无聊赖趁着和煦的阳光眯起眼睛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沉岁月静好难得清闲。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吹来了异样的气息狐首丘鼻翼张翕慢慢睁开眼扭动头颈活络一下筋骨长身而起目光投向云雾深处莽莽群山隔了这许久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客人。 是送上门的血食还是降妖除魔的卫道士?狐首丘有些苦恼少了幼蝉猴的大胃口他最多撕条胳膊烤条腿略略尝些味道多余的血食虽可冻在冰雪中精元流失在所难免总不及新鲜热辣来得好。 他仰头看看天色日头刚过午离夜幕降临还有好几个时辰耽搁不了每日的功课狐首丘迎着山风嗅了嗅迈开两条长腿大步流星冲下山去。柱天峰高耸入云狐首丘身轻如燕在悬崖峭壁之上弹走如飞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半山腰举目望去只见后山一块半阴半阳的山岩如鹰嘴探入深谷其上有三人生火烹茶悠闲自在烟火气冉冉不绝随风而逝。 狐首丘眸中凝聚星力一对瞳仁变成银白色眉梢不觉一挑原来这回来到柱天峰的竟是之前互立道誓联手捕猎大妖的田嗣中。当日萍水相逢不曾过问事后稍加打听便知田嗣中系仙城法相宗宗子一道冥河法相千变万化颇有几分神通。与他对饮之人乃一胖道人憨厚敦实笑容可掬瞧田嗣中的举止对他不无看重想必来头不小。至于那端茶奉水的小侍女气息孱弱修为浅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狐首丘认出了田嗣中心中倒有些踌躇当初定下十年之约立下道誓彼此不得伤害期限未过还是莫要主动破誓为好至于那胖道人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若不知进退不妨给他些苦头尝尝。 正寻思间那胖道人似有所察觉扭头朝狐首丘藏身之处望了一眼咧嘴一笑举起茶杯示意。狐首丘嗤笑一声暗暗吃惊他身处下风只远远望了几眼就被对方察觉那胖道人着实不可小觑只怕身 怀异宝及时向他示警。既然被窥破了行迹他不加掩饰大大方方飞身扑下落于鹰嘴岩上横眉冷对朝二人喝道:“尔等远道而来巴巴攀上柱天峰明人不说暗话可是冲着某家而来?” 田嗣中吃了一惊脱口道:“原来是你!”爽约不至销声匿迹他原以为化名“邱寿”的狐族大妖遇到什么意外一时脱不开身没想到他竟出现在柱天峰气机为之一变几乎没认出来! 陶金蟾大感意外看看狐首丘又看看田嗣中搓着厚实的双手笑道:“原来二位是旧相识相逢即有缘何不坐定同饮一杯热茶?这鬼天气明明有日头阴冷得紧来来来喝杯茶暖暖身不是贫道夸口这茶等闲也喝不到!” 有道是“拳不打笑脸”狐首丘趁势落场道一声“叨扰”打横坐下。田嗣中咳嗽一声语焉不详为二人引见曲莲抽空奉上茶汤狐首丘牛嚼牡丹“咕咚”一声咽下肚去咂咂嘴也品不出什么滋味只当解渴罢了。 田嗣中心存疑惑生怕自己道行有限为人蒙蔽下意识瞥了陶金蟾一眼见他微微摇首心中稍定看来邱寿并非修炼血气秘术的大妖杀戮修道士的凶手当另有其人说不定邱寿亦是为此而来。他呵呵干笑几声问起邱寿的来意狐首丘不打诳语说他已在柱天峰住了一年半载并非初来乍到当得半个主人。 田嗣中隐隐觉得不安又问他可知九折谷的修士来到柱天峰就此断了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狐首丘直言他尽知彼辈的下落非但是九折谷的修士更有不少大妖误入柱天峰一去不回尸骨无存。 不知是不是天色转阴山风四起的缘故田嗣中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沉默片刻涩然道:“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狐首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笑道:“一个个都被我打杀了尸身喂了幼蝉猴眼下沉睡不醒等它破壳而出便可知是何许样妖物让二位开开眼界!” 田嗣中几乎不敢相 信自己的耳朵人妖势不两立打杀九折谷的修士也就罢了怎地连同族也不放过?什么幼蝉猴须用人妖二族的修士来喂养?他神情有些僵硬虽知邱寿囿于道誓不会主动向自己下手但他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究竟意欲何为? 陶金蟾察貌辨色心知他没有夸大其词好奇道:“听闻妖族自相残杀乃大忌道友为何出此下策滥杀无辜?” 狐首丘反问道:“人食牛羊牛羊又有何辜?某家所杀俱非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里就算自相残杀?” 这一番话倒不尽是强词夺理陶金蟾摇摇头也不去反驳又道:“那幼蝉猴嗜食二族修士想是大凶之物幼年之时道友还压得住待到脱壳成虫凶戾不可制又何必养虎为患?” 狐首丘道:“人族修士豢养灵宠为助力不是越凶悍越好?能不能压服全凭手段哪有担心制不住提前将其饿杀的!吾辈追逐大道乃逆天而行一意孤行遇佛杀佛遇父杀父倘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还求什么道修什么仙?” 陶金蟾摇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虽不认同对方所做作为但有一言却切中要害但凡追逐大道须“一意孤行”。大道三千各执一端无有正邪对错之分邱寿只管行他自己的道有干天和乃至于天怨人怒自有大能来收他否则的话一路走到尽头他所行的道就是大道之一。 道念之争说到底都是打出来的。 见三人相对无语气氛十分尴尬曲莲默默收起茶具避让在一旁陶金蟾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粗短的手指点点她无奈道:“你这是怕打碎了杯子没茶喝?” 曲莲颔首道:“那位自承打杀了九折谷的修士是仙城大敌道长理当将其拿下交与华山宗涂真人处置争斗之际万一打毁了茶具岂不可惜。” 陶金蟾闻言哑然失笑邱寿神通广大心狠手辣曲莲这是在劝他还是在害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追云拿月锁 狐首丘第一次正眼打量曲莲她容貌虽美却透出淡淡妖气一看便知非是纯血狐族多有俊男美女他早已看厌了狐媚绝色尝遍了温柔乡滋味区区一个丫头片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激不起心头波澜反倒是魏十七藏于洞中的女修令他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狐首丘忽然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为何他会对一人族女修骤生情欲如野狐发/春干柴烈火丧失了一贯的冷静? 陶金蟾见他眼神迷离魂不守舍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形同中邪顿时心生警惕觉得这邱寿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他咳嗽一声正待开口忽然像针扎了屁股手忙脚乱跳将起来扭头向天边望去只见彤云滚滚压顶而来妖气幕天席地一声阴笑响彻霄汉在耳畔久久回响神魂为之摇曳血气翻滚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狐首丘顿时清醒过来将疑心抛诸脑后抽动鼻翼嗅了嗅脸色随之一沉。田嗣中召出冥河法相大河浩荡水波回旋将周身护定沉声道:“邱道友可知是何方神圣?”陶金蟾亦将目光投向他流露出询问之意。 狐首丘冷哼道:“十有八九是狐族长老……”话音未落一只苍白的手掌拨开云雾探将出来挥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呛啷啷从天而降朝他劈面扑来。狐首丘识得此宝那铁链乃是狐族宝物“追云拿月锁”缉拿天狐无往不利他不敢怠慢窥准来势一抓五指牢牢扣住锁头的尖锥星力勃发须发俱张。 “追云拿月锁”微微一颤旋即崩得笔直彤云滚滚四散却见一老者立于虚空尖嘴猴腮形貌十分猥琐眼中满是怒火厉声喝道:“狐首丘好大的胆子!族长有令拿你回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原来狐首丘借出族内两宗宝物一为“虎兕出柙刀”一为“天狐轮回针”这一刀一针内留有族长的一缕妖血一朝为人夺去狐三笠顿生感应雷霆震怒当众训斥狐千烹教子不严遗失族内重宝又命长老狐寻涯持“追 云拿月锁”将狐首丘拿回问明缘由务必要追回宝物。 “天狐轮回针”也就罢了母针在族长狐三笠手中三十六根子针缺失一二费些手脚也能重新炼回来但“虎兕出柙刀”却是族内少有的杀伐利器万万不可有失。当日狐千烹说动几位长老联手逼宫狐三笠为保狐将军稍作退让松口将“虎兕出柙刀”借与狐首丘若他不犯什么错此刀也难以索回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正好给了狐三笠追责的借口。 狐寻涯便是参与逼宫的长老之一此番落了识人不明的口实被族长拿捏住心中好生没趣连带对狐首丘不无恼火。他离了龙刍山施展族内秘术一路追寻狐首丘的妖气奔波数日不想妖气愈来愈淡薄竟如断线的鹞子不知所踪。狐寻涯没了指引在外域兜兜转转大海里捞针白白耗费时日实在没辙只得悻悻回转龙刍山打算硬着头皮受一通斥责。 他尚未拜见族长便听几个小辈说起柱天峰的异状狼族熊族失了好几个核心弟子急得直跳脚。狐寻涯闻言心中一动扭头朝柱天峰遁去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狐首丘竟在柱天峰中与几个人族修士混在一起恬不知耻狐寻涯盛怒之下祭起“追云拿月锁”打算先将狐首丘拿下再下手斩杀那几个人修。狐首丘七尾被斩法宝全失修炼“苍龙炼体术”未久凭借肉身抵住“追云拿月锁”颇感吃力他眼珠一转急道:“那厮是狐族长老狐寻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二人走是走不脱的唯有合力一战将其击退。” 田嗣中遇上狐首丘没什么好事反被他拖下水只得应道誓中“互救”之约催动冥河盘旋直上将“追云拿月锁”紧紧缠住猛力一拖。此举激怒了对方狐寻涯张口喷出一道白气祭起“叩心钉”一道白光疾射而去田嗣中使出“冥波千里”藏身于冥河之中与狐首丘合力拽得狐寻涯立足不稳老脸变色。 人妖二族在外域争斗多年彼此间 血仇覆盖上一层又一层狐首丘所言并非诳人狐寻涯一旦腾出手来绝不会放过他们。陶金蟾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郁闷明明是为捉拿凶手而来形势骤变反要与他联手对敌这都是什么事!不过田嗣中既然出手他也不能置身事外只得掏出一张金灿灿的符箓往胸口一贴闷哼一声身躯拔高三尺神威凛凛气力猛增又祭起一把“五丁开山锤”双手高高抡起砸落锁链之上。 狐寻涯身在半空没个借力处前仰后合被三个小辈削了脸面不觉露出狰狞之色忽然将手一撒掐动法诀“追云拿月锁”有如活物甩出大大小小数百个绳圈旋生旋灭只须套中一个便骨软筋酥任人宰割。 出手相助不曾袖手旁观即算应誓田嗣中不惧“追云拿月锁”套拿冥河水波一卷从容避开。陶金蟾见此宝来势汹汹忙不迭撕下胸口符箓换了一张贴上一把抓起曲莲使个“移形换位”的手段倏忽脱出战局立于山崖之上观望。 鹰嘴岩上只剩狐首丘一人“追云拿月锁”冲着他当头压下大圈套小圈黑压压如一座大山狐首丘双肩一沉为锁链禁锢无处腾挪闪避只得将双臂一挣体内星力化作一道龙卷风迎着“追云拿月锁”卷去此宝竟不得落下。 陶金蟾“咦”了一声苦恼道:“他竟得高人指点另辟蹊径以妖身修炼星力倒不得不救他一救!” 曲莲不明就里道:“妖身修炼星力有什么稀奇?” 陶金蟾道:“仙城之主便是修炼星力勘破大道的仙主之外仙城再无一人得星力传承。” 曲莲怔了怔哼道:“那小狐狸有什么了不起能得仙主青眼眷顾?” 陶金蟾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也未必是仙主眷顾……罢了先救他一救再说!”他当机立断抬手在曲莲肩头一拍解开她体内一重枷锁急忙退开丈许屏息等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吞日大蛇 曲莲双眼一翻僵立于原地呼吸戛然而止过得数息一道凌厉的妖气冲天而起摧枯拉朽将狐寻涯生生撞下云头颠三倒四跌落柱天峰。天狐血脉竟为其压制狐寻涯大吃一惊皱着眉头望去却见曲莲双眼又一翻眸中尽为重瞳神光明灭忽然尖声笑道:“陶金蟾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 陶金蟾躬身打了个稽首愁眉苦脸道:“却是遇上了狐族长老有劳三娘出手打发了来敌。” 佘三娘凤眼一瞥目光落在狐寻涯身上嗤笑道:“区区一头小狐狸形貌猥琐贪生怕死居然要老娘出手陶金蟾你这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陶金蟾缩了缩头颈无奈道:“那位狐族的长老多半是‘九尾境’的天狐随身携有狐族法宝烦劳三娘也是迫不得已。”他知晓佘三娘的脾气辈分放在那里道行放在那里被她说几句也无伤大雅。 佘三娘眼中神采一闪连声道:“狐族法宝?啧啧虎兕出柙刀还是子午炼妖壶?要不就是王母八骏图?” 陶金蟾指指远处的鹰嘴岩道:“似乎叫‘追云拿月锁’来着……” 佘三娘扁扁嘴大失所望伸手遥遥一捉追云拿月锁顿时弃了狐首丘缩成丈许长一条锁链盘旋飞起落入她手中。佘三娘随手一抖呛啷啷啷啷响声不绝将狐三笠一缕妖血逼将出来意兴阑珊显然觉得这追云拿月锁配不上她。 压顶大山一朝挪去狐首丘长舒一口气体内星力几近于枯竭手脚不由自主微微颤抖果然以肉身硬抗狐族法宝还是有些勉强佘三娘出手再晚一些一旦被追云拿月锁拿下再要脱身可就千难万难了。心念落处白日星现心宿悄然浮出苍穹星光垂落于身久旱逢甘露狐首丘贪婪地汲取星力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都在欢呼。 佘三娘看了一眼狐首丘若有所思道:“这小妖有意思嗯有点意思!” 陶金蟾抽了抽嘴角像牙疼一般他当然知道佘三娘所说“有意思”在哪里不过这也正是令他头疼的地方狐首丘手上沾满了九折谷修士的鲜血偏生又得了星力传承隐隐与仙主扯上关系该怎么处置他着实令人为难。 狐 寻涯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那三娘来历定不简单单凭他一人未必能讨到便宜稳妥起见不如回转龙刍山请族长亲自出马。他暗暗掐动法决“追云拿月锁”恰如一条死蛇被对方拿捏住七寸根本不听使唤狐寻涯顿时心生退意将衣袖一抖脚下腾起一道黑烟将身躯滚滚淹没腾空遁形。 佘三娘提起“追云拿月锁”当空抽去一声响锁头尖锥没入黑烟中将狐寻涯生生拖了出来。狐寻涯张口喷出“叩心钉”一道白光射出佘三娘三个指头捏田螺轻轻巧巧捉住叩心钉在青葱般手指间拼命挣扎如被铁钳夹住不得脱身。 狐寻涯怒吼一声现出天狐原形尾尻扬起九条雪白的狐尾妖力如火如荼缠住“追云拿月锁”猛力一拽佘三娘立于山崖之上长发乱舞重瞳中闪过一丝黄芒单臂一振将狐寻涯扯下云端重重砸在柱天峰上乱石飞溅如雨。 陶金蟾早已远远避开去佘三娘一旦打出了真火夷平柱天峰也不为过靠得太近难免会殃及池鱼狐首丘与田嗣中见状有样学样一溜烟凑到陶金蟾身旁远远作壁上观。 狐寻涯右腿被“追云拿月锁”缠住仓促间不得遁走他终于熄了退走之念仰天长啸风云变色身躯与柱天峰合而为一纹丝不动九条狐尾齐齐发力。二人谁都不退让佘三娘体内妖力无穷无尽锁链被拉得“嘎吱嘎吱”作响裂痕密如蛛网不堪重负。 正当双方较力之时一缕妖血忽然飘将起来氤氲化开聚成人形眉眼轮廓正是狐族族长狐三笠他抬手朝“追云拿月锁”一拍锁链无声无息断为两截佘三娘手中只剩半尺长其余全被狐寻涯收起。 佘三娘柳眉倒竖正待发飙狐三笠忙朝她拱手道:“三娘暂熄雷霆震怒有话好好说!”他借一缕妖血显化身影缥缈被山风一吹飘来荡去随时都会湮灭对她没有半点威胁。狐寻涯却暗暗松了口气妖血化形意味着狐三笠正赶赴柱天峰而来相距不足千里他只须拖住对方即可不急于仓促逃遁。 虽是一道虚影狐首丘心中有鬼下意识躲到陶金蟾身后缩了缩脑袋忍不住问道:“那位‘三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陶金蟾用宽厚的身躯挡住狐 首丘摸着颤巍巍的下巴欲言又止笑而不答。狐首丘心痒难忍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若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言。” 有门道!田嗣中精神为之一振竖起了耳朵暗戳戳听壁角。陶金蟾瞥了他一眼也不点破回头问道:“这引星力入体的法门是谁人传授的?能不能说?”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浮生子对他另眼相看赏识有加狐族上层尽所周知。狐首丘爽快道:“是我族前辈浮生小界之主。” 他没有直呼“浮生子”的道号陶金蟾一听“浮生小界之主”六字就知晓此人是谁上古修道士浮生子人妖二族大能的混血后裔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仙城之主的小师弟。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陶金蟾不再问下去搔搔脸庞轻声道:“那位是佘三娘真身是上古大妖与狐族先祖是同辈人她夸你一声‘有意思’很是难得!” 狐首丘微微一怔顿记起一人来与天狐老祖齐名的上古大妖姓佘名三娘十有八九是吞日大蛇。他心中有些发毛吞日大蛇竟附魂于曲莲体内应陶金蟾之请出手相助这是天大的面子难不成佘三娘有求于他所以才屈尊卖他一个人情?这陶金蟾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田嗣中猜到浮生小界之主即浮生子突厥草原之变在仙城传得沸沸扬扬闻者皆懊悔没能亲赴浮生之墓目睹上古修士的风采此事也令魏十七声名远播无人敢小觑他。但陶金蟾所说“上古大妖”又是什么跟脚?他心痒难忍拽了拽狐首丘的衣袖甩了个“求解惑”的眼色。 狐首丘不敢直呼佘三娘真身本相嘴唇张合无声无息说了“吞日大蛇”四字还了个“你懂的”眼色回去剩下就让田嗣中自个儿去猜了。 看在天狐老祖的面上佘三娘没有打灭狐三笠显化之影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狐三笠凝神看了她几眼忽道:“三娘可是妖身被毁借尸附魂?” 这一问触动佘三娘逆鳞她双目一瞪妖气鼓荡而出。狐三笠长笑道:“三娘稍安勿躁狐某——”身影被妖气一冲随之湮灭。狐寻涯这才回过神来一语切中要害没了妖身凭一具附魂之体又能支撑到几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十妖将窝里斗 狐寻涯携天狐威压悍然降临陷入沉眠的幼蝉猴察觉到莫大危机霍然醒来蜷缩于土石中瑟瑟发抖及至吞日大蛇佘三娘现身妖气笼罩柱天峰幼蝉猴如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藏得住冒险钻出洞穴展开一双翅膀连扑带滚掉下山去。 那幼蝉猴的真身乃是六翅金蝉商结绳因施展“金蝉脱壳”之术保命经一度轮回过往的记忆尽皆失去浑不知发生过什么从幼虫蜕变为金蝉又被大妖打断只生出一对翅膀就迫不得已落荒而逃。 柱天峰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虽然那地方有吃有耍商结绳隐隐记得有个小妖对自己不错虽然拳脚极重隔三差五用血食喂他更不乏人妖二族的修士都是难得的大补之物。不过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柱天峰来了这许多大妖单是血脉之威便压得他屁滚尿流片刻难挨。 好不容易滚下柱天峰商结绳浑身一轻振翅飞将起来匆匆头马芝沟而去。他不知道为何要去往彼处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只要去往马芝沟就能寻回前世的记忆成为完整的“六翅金蝉”。 离柱天峰越远翅膀就越有力身躯就越轻健商结绳振翅高飞胸中的欢愉无可遏制自由自在的感觉如一滴蜜糖甜得令人心醉。正快活之际一团金乌真火劈面扑来商结绳下意识收拢翅膀急向下掠去不想真火倏地一卷将他连翅带胸死死扣住金蝉身躯虽水火不侵却挣不开真火束缚像秤砣一样重重摔落在地。 一只满是淤泥的老臭脚踩在金蝉背上还碾了几碾金南渡故作惊讶道:“老商你怎地变成了这幅模样?” “老商”二字落入耳中商结绳心头一颤脱口道:“你是金老鸹!” 金南渡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脱壳脱壳什么都不记得就惦记着金老鸹瞅瞅你这死样就不怕老子吃了你!”骂归骂金蝉身躯坚逾铁石水火 不侵当真要吃他忒费牙口不知要啃到猴年马月。金南渡重重踢了他几脚忽然屏气垂手立于一旁紧紧闭起嘴不再聒噪。 一道白光掠过李一禾小心操纵飞舟如船行水面贴着林梢滑行十余丈缓缓降落于地。金南渡拖起金蝉快步迎上前单膝跪地拜见主人魏十七目光落在商结绳身上认出了六翅金蝉哑然失笑道:“这厮怎地如此狼狈?” 金南渡恭恭敬敬回道:“金蝉脱壳逃命直如转世轮回一般过往记忆尽皆泯灭老商重生之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只生出一对翅膀就匆匆破土而出似乎是从柱天峰那边而来。” 魏十七举目遥望柱天峰远隔千里犹能察觉妖气盘旋天地变色他吩咐金南渡道:“问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南渡抖擞精神拎起商结绳往土里一戳只露出上半身四下里踩得结实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严加逼问。商结绳道行深厚原不逊于金南渡但体内血气为魏十七夺去金蝉脱壳重生又被生生打断蜕变成半吊子一身神通大打折扣反抗不得金乌真火苦苦煎熬下只得老老实实交代。 狐首丘得了星力传承上古大妖出现在柱天峰商结绳懵懵懂懂语焉不详听在魏十七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正当沉吟之际半空中黑云滚滚闷雷隆隆不绝瞬息掠出百里之遥竟又有大妖心急火燎直扑柱天峰而去。金南渡察觉到血脉之威的压制整个人蔫了下来收细声音道:“狐族大妖联袂出行至少也是长老……” 话音未落黑云之中飞出一道身影狐族长老狐千烹板着一张马脸倏忽飞临众人头顶目光森然从魏十七脸上一扫而过瞪着金南渡与商结绳厉声喝道:“尔等可是马芝沟的妖将?” 商结绳灰头土脸口鼻尽被金乌真火燎黑见狐族长老从天而降忽然福至心灵尖叫道:“狐长老金老鸹投靠了人修 吃里扒外!” 狐千烹听说过金刚门十妖将四臂山岳主史玄雒为首次为三足金乌金南渡六翅金蝉商结绳然后是岳山魈、岳魁斗兄弟剩下凑数的虾兵蟹将他也记不得名头。十妖将窝里斗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牵扯人修在内却不可轻轻放过以免被狐三笠捉了错。 狐将军去往马芝沟打灭史大郎擒了史玄雒回来功劳簿上浓墨重彩记上一笔而狐首丘却不知所踪折了虎兕出柙刀和天狐轮回针两宗宝物一去杳无音讯令狐千烹面上十分难看。何止十分难看狐三笠接下来的处置简直是拿他的老脸往地上摩擦!此番前往柱天峰他被狐三笠横挑鼻子竖挑眼满肚子怨气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正好借此宣泄一番当下不分青红皂白抬起右掌朝金南渡脸颊掴去。 金南渡吓了一大跳张口喷出一颗滴溜溜的妖丹金乌真火蓬勃而起烈焰熊熊虚空为之扭曲。狐千烹原本只打算掴他一巴掌再拿下那人修细细盘问不料小乌鸦竟敢反抗一时动了怒火血脉鼓胀妖气如大山般压下五指狠狠抓向妖丹。 金南渡惶恐不安妖丹一旦落入对方手中千年道行付诸流水正当危急之时一道身影闪到他身旁伸手在狐千烹胸口一推力量大得异乎寻常。狐千烹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倒飞出去后背接连撞断七八棵合抱大树闹得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商结绳紧紧闭上了嘴小眼珠中尽是恐惧他随口将脏水泼向那人修却不想得罪了真正的大人物心中懊悔无可言喻。金南渡急忙收回妖丹瞥了他一眼嘿嘿冷笑老商原本就不机灵脱壳重生成了蠢货人蠢是没救的他这辈子彻底完蛋了! 狐千烹从乱枝断木中飞身而出身后扬起九条雪白的狐尾已现出天狐原形咬牙切齿妖气直冲霄汉左手高举“阴阳燮变鼓”右手紧握鼓槌骨节凸起青筋游动狠狠一槌打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阴阳燮变鼓 鼓槌敲落“阴阳燮变鼓”发出“咚”一声闷响方圆百丈天地元气发生微妙的变化金南渡“咦”了一声体内妖力运转随之一滞诸般不如意竟无从把握。 道术也罢妖术也罢御阴阳五行之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无视阴阳燮变强行施展神通后果可想而知万一激起妖力反噬不用对方出手先将自身置于险境。金南渡生怕主人不知晓其中的厉害正待出言提醒却见他静立不动若有所思似乎已察觉到个中玄虚暗自松了口气心道主人是何许样人物还用得着自己提醒! 持鼓之人可无视阴阳燮变随意施展神通狐千烹露出狰狞笑容将腰身一扭尾尻四条狐尾齐齐搠出一为风一为火一为雷一为电糅杂在一处火借风势电助雷威不知比狐将军狐首丘这些小辈强悍了多少一股脑倾泻而出将魏十七淹没。 同是九尾天狐论道行狐千烹逊色狐三笠一筹但他敢串通几位长老跟族长掰一掰手腕最大的倚仗正是本命法宝“阴阳燮变鼓”。“阴阳燮变鼓”虽非狐族七宝之一用得巧妙有“秤砣虽小压千斤”之效狐三笠看在此宝份上隐忍再三狐千烹也心如明镜将“阴阳燮变鼓”密密收藏轻易不露相。 他原以为区区一介人修被“阴阳燮变鼓”搅乱了天地元气如同落网之鱼无力抗拒却不料魏十七修炼血气秘术血气法则乃深渊之主投入此界并非此方天地所孕育“阴阳燮变鼓”鼓声再洪亮也直如对牛弹琴。 风火雷电之威骤然静止魏十七手持一柄血剑排揎而出手起剑落一道血光横贯天地似慢实快狐千烹猝不及防只觉右手一轻“阴阳燮变鼓”豁然中分半个手掌随之掉落在地。 狐千烹丝毫不觉得疼痛他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阴阳燮变鼓”化作一团阴气一团阳气盘旋如 太极阴阳合一消散于虚空中一阵无可言喻的心痛袭上心头。“你竟然……坏吾至宝……”狐千烹双目滴下两行血泪心中空落落的转瞬腾起无边怒火。 魏十七一剑破去“阴阳燮变鼓”掌中血剑亦折损了些许他随手一抖将血气收起从虚空中抽出一柄“虎兕出柙刀”大步踏上前二话不说一刀迎面劈去。狐千烹见对方收起血剑没由来心中一松只道他这等手段亦不能频繁施展不想“虎兕出柙刀”竟落在他手中一刀挥出杀灭万物。 那“虎兕出柙刀”并非狐族炼制的法宝而是夺自上古大妖毒龙之手威力虽大却须供给精元血气狐首丘突破“六尾境”勉强可出一刀即全身虚脱狐千烹炼就九尾天狐之身倾力为之也不过挥出三刀而已再多就伤及本源。他欺对方不明就里为此宝所趁身后一条狐尾倏忽缩入体内双臂交叉护于胸前腾起一团白光硬接“虎兕出柙刀”一击开声吐气骨节雷音滚滚竟纹丝不动。 狐千烹貌似游刃有余实则暗暗叫苦魏十七这一刀将他生生劈落“八尾境”得势不饶人第二刀紧随而至。狐千烹见他不需回气出刀有如喝水般轻快心中大惊刀光如影随形他只得再收一条狐尾堪堪抵挡下来瞪大了眼珠望向对方。魏十七毫不犹豫劈落第三刀狐千烹大吼一声修为跌落“六尾境”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接连捶打胸脯张口喷出一座小鼎一方金印一条竹简连弃三宗宝物又废去半条狐尾才将第四刀挡下。 一气连劈四刀势如破竹“虎兕出柙刀”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拖欠的精元血气可以过后再支取?狐千烹几乎要吐血哪里敢硬抗夹紧了尾巴落荒而逃使个“分形化影”的神通身躯一晃化为五四散飞遁急如流光一闪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魏十七屈指轻弹“虎兕出柙刀”此刀残破不全 如一个无底洞索取了这许多血气不见有何改观须得重新祭炼一番或可尽显此刀真正的威力。金南渡见主人轻而易举逐走狐族长老屁颠屁颠凑上前来绞尽脑汁着实奉承了几句魏十七摆摆手左右闲来无事命他押着六翅金蝉商结绳去往柱天峰瞧个热闹。 金南渡原以为老商是个硬骨头压服他要费一番手脚正摩拳擦掌之际不想商结绳一迭声答允下来愿意充当马前卒引上师去天柱峰降妖除魔。金南渡瞅了他半晌三下五除二将他掘出土轻轻踢了一脚骂道:“老商啊老商叫我怎么说你早干什么去了?” 商结绳缩缩脑袋暗道:“开什么玩笑那一刀斩去九尾天狐一条狐尾那一刀落到头上便有十七八个脑袋也不够砍!金老鸹抱上这么条粗大腿再犟头犟脑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魏十七朝李一禾招招手着她祭起飞舟徐徐飞往柱天峰商结绳扑腾一对可怜巴巴的小翅膀忽上忽下在前引路金南渡紧随其后半是押送半是戒备时不时望一眼连绵起伏的群山乌云压顶妖气冲霄令他心中有些发怵。 行不多时天柱峰上空忽现异象黑云急速转动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电闪雷鸣两道妖力彼此碰撞宝光时不时照亮天地搅得方圆千里元气紊乱天脊地维摇摇欲坠。商结绳顶不住大妖血脉威压战战兢兢越飞越低冷不丁跌了个嘴啃泥金南渡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煞白遏制不住魂魄深处的战栗。令他大感诧异的是主人神通广大自然不惧上古大妖为何美人儿徒弟亦从容不迫丝毫不受其扰? 飞舟迫近天柱峰商结绳与金南渡已远远落在后面蓦然间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万道电光如龙蛇倾泻而下三个人影浑身焦黑狼狈不堪逃将出来为首一个白胖道人肚皮颤巍巍一步三颠另两个却都是旧相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子午炼妖壶 两个旧相识一个是法相宗宗子田嗣中另一个是独具慧眼觊觎李一禾身子被他夺下“虎兕出柙刀”一刀斩去七条狐尾的妖物。魏十七跨出飞舟挡住三人去路李一禾按下飞舟随手收入囊中立于师尊身后眸光澄澈如秋水照人。 劈面撞见避无可避胖道人陶金蟾只得上前来笑嘻嘻打了个稽首自报师门来历恭恭敬敬见过弥罗宗主。田嗣中心下坦荡过去恩仇一笔勾销大大方方一揖到底默不吱声静观其变。三人中最尴尬的事狐首丘躲又躲不过逃又逃不脱眼光朝四下里乱瞥苦无地洞可钻。 魏十七目光落在狐首丘身上一眼看出他以妖身修炼星力登堂入室略有小成。这是浮生子传下的法门汲取星力洗炼肉身这是一条岔路断头路不择命星不铸星躯窥不到上境的无限风光但对这方天地而言却是对抗血气的最强手段。 既然浮生子看中此人那就暂且放他一马以观后效。弥罗镇神玺系三界之地的镇道之宝一道未来之影经他反复祭炼已由虚化实初具雏形李一禾身为祭炼的鼎炉也得了不少好处道行一日千里非复曩昔此长彼消之下那淫狐若不知进退当死无葬身之地。 魏十七目视陶金蟾问起柱天峰顶是何许样境况陶金蟾不敢隐瞒一一道来。原来狐寻涯得了族长的讯息拼尽老命拖住佘三娘狐三笠及时赶到现出九尾天狐真身与吞日大蛇打得天翻地覆最后祭起狐族重宝“子午炼妖壶”将孕育千载的九霄神雷一起放出佘三娘苦无妖身终被炼妖壶摄去生死未知。 匆匆数语话音未落狐三笠已杀下柱天峰直奔陶金蟾三人而来。他并非孤身一人身后尚有狐族四位长老再加上半途撇下的狐千烹可谓倾巢而出存了“狮象搏兔亦用全力”的念头。陶金蟾脸色一苦忙躲到魏十七身后顾不得名门大派的脸面低声道:“看在仙城同道的份上还请魏宗 主担待一二救贫道一救!”田嗣中和狐首丘更是以他马首是瞻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魏十七身上他若不加庇护今日难逃过一场杀劫。 狐三笠收住脚步目光闪烁遥遥道:“老夫乃狐族族长狐三笠来着何人?为何护着狐族的叛徒?” 狐首丘闻言心中一沉狐三笠当众将他斥为“叛徒”一言既出再无更改他将永世背负“叛徒”的恶名任谁将他的头颅带回狐族都将获得一份丰厚的酬劳。从这一刻起他是无路可投的“独狼”妖族容不下他人族也不会接纳他每一天都要挣扎求生没有松懈逃命到死。 魏十七不置可否反向陶金蟾道:“是救你一救还是救你三人一救?” 陶金蟾看了狐首丘一眼脸上流露出同情之色稍一犹豫叹道:“魏宗主如能将我三人一并庇护下正一门当欠下一个大人情。” 魏十七颔首道:“举手之劳便如陶道友之意。” 陶金蟾闻言心中一凛据他所知魏十七心高气傲眼界极高能得他称一句“道友”十有八九看出了什么九折谷中除了华山宗大长老外他是第二个看穿自己底细的人。白手起家开宗立派得左静虚和轩辕青看重又岂会是寻常人物! 魏十七向狐三笠道:“适才柱天峰天象异变魏某一时好奇赶来看上一看不想途中遇到一位狐族长老二话不说痛下杀手现出九尾天狐真身祭起一阴阳鼓欲致魏某于死地。敢问族长狐族与魏某可有旧仇?” 狐三笠一听便知所谓“阴阳鼓”即“阴阳燮变鼓”狐千烹连压箱底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兀自没奈何得了这位“魏宗主”他若要横插一杠倒也是棘手的事。不过狐三笠岂是瞻前顾后怕事之人何况身旁还有几位长老助阵断不可输了狐族的气势他摇首道:“狐族与你没仇大抵是狐千烹长老的私仇你二人之事自行了断 老夫只问你当真要护着那叛徒狐首丘?” 魏十七微一颔首狐三笠毫不犹豫祭起“子午炼妖壶”刹那间风云变色天空晦暗如永夜金蛇狂舞雷动于九天之外。陶金蟾藏在魏十七身后悄悄踏上半步压低声音道:“魏宗主如能将此宝夺下放出佘三娘我正一门再欠道友一个大人情!” 此言落在魏十七耳中几近于自承身份下一刻无数神雷从天而降汇成一柄长枪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刺下。魏十七仰起头来眉心放出一道血光无数血符冉冉升起如星辰明灭将九霄神雷层层削弱剩下些许落于身躯春风化雨渐次湮灭。 狐三笠不遗余力接连催动三波神雷都被对方以血气化解壶中神雷已所剩无几他正待收回宝物魏十七眉心血光大盛化作一只巨掌只一捞便将“子午炼妖壶”牢牢扣住不令其脱逃。狐三笠眉头一皱当即现出九尾天狐真身九条狐尾齐齐挥出暗中祭起一十八根“天狐轮回针”夹杂在风火雷电中无声无息暗施偷袭。 魏十七将血气凝成一柄长剑在身前划了半圈轮回针忽然失去控制不约而同附着于血剑之上被血气一卷逐一溃灭。狐三笠趁机掐动法诀收回“子午炼妖壶”终被血气缠住壶盖拉开一道缝隙佘三娘趁机脱身飞出披头散发玉容惨淡浑身上下焦黑冒烟狼狈不堪。 狐三笠连施手段只将壶身夺回壶盖被对方收去心中虽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断然道:“诸位长老一齐动手将彼辈尽数杀灭一个不留!” 狐族共有七位长老俱是“九尾境”的大妖其中二人留守妖域狐千烹、狐支节、狐眠月、狐履江、狐寻涯随族长进驻外域坐镇龙刍山居中策应。此番来到柱天峰忽遇强敌事出意外没来得及出手族长既然决定将对方一网打尽几位长老不顾身份各显神通向一干小辈痛下杀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有舍有得 柱天峰下无有自保之力的小辈除陶金蟾、田嗣中、狐首丘外尚有李一禾、金南渡、商结绳一人二妖“子午炼妖壶”无功而返还被对方夺去壶盖放出吞日大蛇佘三娘狐三笠动了杀心决意灭口不容有人泄露内情。 魏十七眸光凝处丝丝血色浮出水面凝结为数个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息一道道血影从体内飘出截杀狐支节、狐眠月、狐履江、狐寻涯四位长老。狐三笠脸色大变心中再无疑虑什么仙城宗主分明是上古之时为祸惨烈的“血气始祖”他深吸一口气九尾齐齐扬起尾尻颤抖挣出第十条雪白的狐尾妖气由炽烈转为平和渊深似海静藏深密。 四道血影耗尽血河千年积储的血气魏十七催动深渊之躯猱身而上化作一抹血光飘忽不定狐三笠眼明手快连接他十余拳丝毫不落下风。十尾天狐妖身妖力浑然如一血气撕扯不开缺口无处下手魏十七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横的对手单凭拳脚仓促间难以将其击溃。 狐支节、狐眠月、狐履江、狐寻涯四位长老各显神通祭起法宝与血影缠斗心中存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小心思不愿以身涉险唯恐被血气侵蚀心神坏了根本。狐三笠深知血影的凶险并未苛求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十七操纵血影一心四用尚有余力拖住自己传说中的“血气始祖”竟如此了得吗? 佘三娘熟视良久见魏十七大显神威以一敌五兀自不落下风玉容变色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陶金蟾悄悄走到她身旁低声道:“三娘觉得魏宗主可有胜算?”这一问至关要紧毕竟眼下敌众我寡万一魏十七有所疏漏被狐族长老腾出手来恐有不测之虞。 佘三娘涩然道:“莫要说你看不出这位魏宗主来历不明十有八九是‘血气种子’你就不怕他丧心病狂再度为祸凭一己之力屠灭仙城?” 陶金蟾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仙主 不发话左静虚轩辕青联手为他作保贫道操这心做什么!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若是……再解开一重枷锁能否将狐族一举击退?” 佘三娘看了他一眼道:“涸泽而渔你就不怕毁了曲莲这具肉身?” 陶金蟾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狐三笠要将我等赶尽杀绝就算是砧板上的鱼肉也要舍命挣扎一下!” 佘三娘犹豫道:“再等等看他有没有后手……” 陶金蟾没有反对只是摇头道:“这一战若能全须全尾幸存下来正一门欠下天大人情可不是轻易能还清的日后他若开口日后他若开口……”他心中泛起明悟今日种下因来日偿还果若不了断这一场因果心有挂碍终其一生止步于此不得更进一步。但反过来说这一场因果也正是他机缘所在有欠有还有舍有得顺乎天道人心才能趁势而上于无路处登天。 那就依佘三娘所言再等等看吧! 狐三笠与魏十七激斗片时虽不落下风终非己身所长数度祭起法宝被血气一卷灵性大失更有甚者沦为资粮助长对方气焰他虽是狐族族长身家丰厚却也不得不谨慎行事。杀伐之宝殊为难得狐族七宝用于克敌制胜不过天狐轮回针、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三件虎兕出柙刀遗失在外子午炼妖壶无功而返至于“天狐轮回针”子针破不开血气只剩一根心神相通的本命母针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狐三笠寄希望几位长老能击退血影腾出手来打破僵局。 然而世事每每不如人意狐支节率先捅了娄子不知何故妖力一滞手头慢了半拍被血影抢入门户合身撞入体内。狐支节顿时魂飞魄散忙不迭拼死一搏身后九条狐尾尽数缩入体内不顾一切催动妖气只听接连五声轻响骨节寸断脏腑化泥血气从周身毛孔氤氲飘散。一口气弃去五条狐尾 修为跌落“四尾境”才将血气逐出体外逃过一劫。狐支节顾不得疗伤张口吐出一颗圆坨坨的妖丹神魂离体生怕被血气侵蚀种下隐患。 狐族七位长老道行深浅不一狐支节三百年前为大敌所伤勉强保住“九尾境”的修为内里却不堪重负激斗之时为血影所趁迫不得已行此下策。但他终究舍不得这具千锤百炼的妖身妖丹徘徊不去抱有万一的侥幸。 狐支节心存侥幸狐三笠却不容有失狐尾一挥雷火轰然劈落将其肉身磨成齑粉伸手一招将妖丹收起打算回转龙刍山后为狐支节觅一合用的肉身夺舍重生。 百忙之中分心旁骛前胸后背连中数拳狐三笠仗着十尾天狐真身坚不可摧生生承受下来。一开始没觉得怎样又交手片时中拳处血肉萎顿毛皮脱落妖力搬运不无迟滞他心知一时不慎中了对方的暗算当即祭起“天狐轮回针”本命母针从眉心射出稍纵即逝没入虚空。 魏十七蓦地退避数丈“天狐轮回针”隐没于虚空中蓄势待发作雷霆一击他虽炼就深渊之躯却也不敢小觑若被此宝侵入体内大费手脚不提单是损耗的血气就不是轻易能补回来。 狐三笠暂时迫退对手伸手在前胸后背抚上一回妖力勃发伤势豁然痊愈。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审时度势暗暗拨动本命母针意欲避强击弱先取血影。魏十七早一步察知他的心意眼中血符转动三道血影倏地退入体内反手抽出“虎兕出柙刀”将海量血气灌注于内粗加祭炼顺势朝狐寻涯劈去。 刀光如匹练映得狐寻涯须发俱白他胆战心惊忙不迭祭起“追云拿月锁”将刀光挡上一挡九条狐尾裹住身躯着地一滚借土遁躲避。但魏十七这一刀势不可挡“追云拿月锁”四分五裂刀光斩破大地狐寻涯闷哼一声身受重伤再也不敢露头一溜烟亡命遁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尔欲何为 狐三笠眸光一凝瞳孔忽涨忽缩原来“虎兕出柙刀”落在了他手中是夺自狐首丘还是那叛徒拱手奉上?此刀虽然残破不全但杀伐犀利堪称第一只要舍得精元血气便可将一斩之威源源不断向上推动似乎永无止尽。对彼辈而言妖身乃渡世得道的宝筏岂可轻易舍弃是以“虎兕出柙刀”沦落狐族明珠暗投从未餍足直到此刻才得海量血气祭炼补全残缺尽现凶残本性。 “虎兕出柙刀”欢呼雀跃杀意透过掌心直扑神魂魏十七心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返身斩向狐履江刀光横贯天地分割阴阳更胜于前一刀。狐三笠一看便知狐履江万万抵挡不住当下摇动十条狐尾起心意将“天狐轮回针”一催本命母针破空飞出直刺对方后脑逼他收手。 魏十七恍若不察全力催动“虎兕出柙刀”狐履江心惊肉跳待要腾挪闪避身躯为刀光牢牢吸住竟寸步难离除却硬接这一刀别无他法。他狂叫一声九条狐尾蜂拥而前将刀光死死挡住气息一落千丈从“九尾境”跌至“六尾境”总算保住一条性命。 本命母针倏忽而至眼看就要刺入后脑要害魏十七头顶忽然腾起一盏雁足铜豆灯光晕层层漾出将母针阻上一阻得此片刻空隙魏十七回过气来提刀转身目光森然望向对方。狐三笠暗道可惜心念动处本命母针隐没于虚空中魏十七举步上前“虎兕出柙刀”血光流转气机层层拔高蓄势待发。 狐履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妖力几乎被抽空涕泪交流狼狈不堪。狐眠月与他素来相厚心知事已不可为长叹一声展开“王母八骏图”一道赤气一道黄气双双飞出将二人一卷转瞬消失了踪影。 传说中西王母八骏乃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八匹神马赤骥足不践土盗骊行越飞禽白义夜行万里逾轮逐日而行山子毛色炳耀渠黄一行十影华骝乘云而奔绿 耳身有肉翅蹑空遁行飞驰如电。狐眠月为人谨慎将“王母八骏图”炼为本命法宝见势不妙抽身远飏便是狐三笠也只能望而兴叹。 柱天峰下狐族长老伤的伤逃的逃各自作流云散只剩族长狐三笠孤家寡人处境着实凄凉。形势急转直下连狐族长老都弃他而去自寻生路狐三笠心中闪过一丝悔意早知此人如此凶悍该当退避三舍何苦去招惹传说中的“血气始祖”呢!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亦无济于事狐三笠将第十条狐尾轻轻一摆血脉鼓荡返祖归真脑中轰然巨响下一刻双眸一作焦黄一作碧绿十条狐尾合而为一大地不堪重负土石冉冉腾空渐次化作齑粉。 佘三娘倒抽一口冷气咬着牙道:“天狐返祖这是要拼命了!” 纵然狐三笠突破“九尾境”炼成十尾天狐真身妖身也承受不起返祖的负担就好比佘三娘借曲莲身躯寄魂种下三重枷锁平日里沉睡不醒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勉强解开第二重枷锁肉身就有崩解之虞。神魂尚且如此更何况狐三笠试图彻底唤醒体内的天狐血脉接引天狐老祖的意识降临于世。 陶金蟾突然咳嗽一声伸手按在佘三娘的肩头掌心透出一股温暖的热力如锁钥一般渗入第二重枷锁微微挤开一道缝隙吞日大蛇的妖气勃然而作佘三娘僵立不动小心翼翼维系肉身不令其瞬息崩溃。 吞日大蛇随时都可醒来纵然只得短短一瞬亦不可小觑狐三笠高涨的气息顿为之一滞他扭头狐首一双异瞳直视陶金蟾淡淡道:“尔欲何为?” 陶金蟾后背一阵发麻他无法分辨面前之人究竟是狐族族长狐三笠还是天狐老祖的一缕意识他咽了口唾沫笑容有些僵硬干巴巴试探道:“那个……此处外域乃妖皇与仙主合力开辟托天脊立地柱着实不易……再打下去难免天地崩坏不可收拾何不各退一步就此收手有什么花解 不开的恩怨日后再清算?” 狐三笠沉默片刻道:“你以为加上吞日大蛇就能稳操胜券?” 陶金蟾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这一处外域实在干系重大为长远计还是各退一步为好……” 狐三笠道:“既然如此准你带了佘三娘先行退下老夫心中有数天脊不会破地柱不会断但此子身怀‘血气种子’不可轻易放过。” 陶金蟾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为难魏十七挥挥手示意他远远避开去莫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扫了他的兴致。陶金蟾轻轻放下右手曲莲体内枷锁再度合拢妖力戛然而灭佘三娘身子微微一晃仿佛被抽去了脊柱腰身扭动如蛇。 狐三笠食言而肥抬起右手朝陶金蟾一点“天狐轮回针”破空飞出刺向他眉心距离不过数寸骤然停滞不前。狐三笠“咦”了一声不无意外陶金蟾脸上的笑容渐次隐没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腰背轻轻拂动衣袖虚空漾起层层涟漪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田嗣中、狐首丘的身影随之隐没不见。 佘三娘怔了怔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陶金蟾啊陶金蟾你终是藏不住了!” 魏十七丝毫不觉得意外区区一个正一门弟子能令吞日大蛇追随左右为其出力除了正一门门主濮合道谁人有此手段?不过他也看出陶金蟾只是濮合道斩去过往祭炼而成的一具分身能承受他多少灵力施展几分手段尚未可知。 濮合道留在分身中的一缕意识醒来眉头一皱从泥丸宫中挤出一团扭曲的黑影身躯似乎不堪重负朝后仰去“天狐轮回针”被黑影抵住不得寸进。狐三笠神情微动心道:“区区一具分身居然将正一门的须弥山祭了出来濮合道也不怕失了重宝坏去根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人心不足蛇吞象 黑影扭曲不定渐渐现出山形濯濯童山具体而微。正一门祖师以大神通炼成此宝除了一座神山外更融入无数天材地宝只两个字便道尽“须弥山”的威力一曰“重”一曰“坚”。陶金蟾只是一具过去分身只借得须弥山几分威能自保已绰绰有余。 狐三笠心中不无踌躇仙城城主以下最顶尖的数名修道人莫过于正一门濮合道华山宗左静虚、涂真人千重派牛寿通轩辕派轩辕青腾霄派乙真人这些都浮在明面上任一人都不逊于妖族族长濮合道既然站出来今日之事定不得善了。 箭在弦上知难而退不符狐三笠的心性明知对方不好惹也要先打过再说拳头硬的在理这是颠簸不破的铁律妖域仙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狐三笠心念动处收去“天狐轮回针”右手一拳击出正中正一门至宝“须弥山”。十尾天狐返祖归真举手投足都有破灭天地的大威力大音希声拳力无声无息涌出须弥山纹丝不动周遭却绽开惨白的裂痕如蛛网如冰纹外域承受不住伟力冲击天地摇摇欲坠。 陶金蟾一番言语起了效果狐三笠终究对妖皇仙主心存顾忌未曾倾力施为撼不动须弥山他扭转狐首一双异瞳盯住魏十七一阵莫名的心悸悄然泛起目光下垂落于他右手的“虎兕出柙刀”上数度欲出手都缩了回来。对方不知投入了多少血气精元隔了这许久已一刀之威推向至高缥缈之地无从察知后果。 狐三笠行事向来果决该出手就出手该食言就食言绝不拖泥带水这一回却为刀势所压制方寸为之失据虽然只是短短一瞬气机消长之下魏十七一刀挥出刀光破开天地 一闪即逝。陶金蟾近在咫尺感同身受他心底腾起无可言喻的惊骇隐隐觉得便是须弥山挡在面前也会被这一刀劈作两半。 十条狐尾裹住身躯隔了片刻狐三笠轻叹一声狐尾断去一条天狐老祖的一缕意识亦随之烟消云散。这一刀倾力为之 足以折天脊断地维却被约束于方寸之间凭空而出凭空而没完完全全由他承受下来。十尾天狐跌落“九尾境”这一战再无悬念眼看对方提起“虎兕出柙刀”血光如流水再度积蓄刀势狐三笠摇了摇头道:“罢了阁下道行深厚神通了得老夫甘拜下风!” 佘三娘微有些失神人族何时出了这等强横的人物生生打得狐族族长低头服软就算正一门门主濮合道真身亲至也未必有此神通。此世人妖二族纷争不断大体还算势均力敌妖皇与仙主心存默契不至酿成大乱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均衡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些轮得到她来操心吗?佘三娘长长叹了口气这一次被陶金蟾唤醒原本是欢喜之事所见所闻却令她意兴阑珊看不到出路。 狐族族长牵扯太大他若一心逃遁也未必留得下。魏十七不为已甚将“虎兕出柙刀”轻轻一摆道:“留下炼妖壶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输了就得认付出足够的代价原在情理之中咽不下这口气日后赢回来就是了!魏十七索取“子午炼妖壶”狐三笠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答允下来将壶身抛与对方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陶金蟾将须弥山收入泥丸宫中目送狐三笠驾一道妖云滚滚投龙刍山而去心中感喟不已狐族族长再加上四五位长老被魏十七杀得铩羽而归留下“子午炼妖壶”作卖命钱人族何曾这般威风过?天要变了! 他扭头望了佘三娘一眼见她神情有些落寞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几分轻咳一声宽慰道:“此番狐族来袭幸亏有三娘出手相助才躲过此劫。世易时移情势有变来日回到仙城当寻得灵药宝材留三娘长驻于世。” 佘三娘心中一动陶金蟾终于松口了也不枉她为其出力看来那位弥罗宗主的强横刺激了他正一门要执仙城牛耳就必须步步争先不可有丝毫松懈。 不过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她要的机会总算是不负苦心。 魏十七瞥了陶金蟾一眼约略猜到他想做什么曲莲这具肉身是一体双魂佘三娘长驻于世就意味着曲莲沉睡不醒不过这些都是正一门的家事与他无关。原本存了看热闹之心结果莫名其妙做过一场将浮生小界中所得血气挥霍殆尽粗粗补全“虎兕出柙刀”又得了“子午炼妖壶”一进一出似乎有所亏缺但血气终究为人妖二族所忌换成法宝神兵不至频频触动某些人的隐忧。 陶金蟾又向魏十七道:“此番更要多谢魏宗主击退狐族为仙城保存一点元气那狐首丘关系重大此刻尚不便明言待魏宗主回转仙城劳烦玉趾到正一门一晤届时再把酒细谈。正一门在仙城中还算说得上话日后魏宗主若有差遣不便向华山宗轩辕派开口还望惦记着贫道有两个大人情要还人情长欠不还日生利利滚利贫道也寝食难安!” 这陶金蟾说话着实有趣原来濮合道曾经是这样的性情倒也值得一交。魏十七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招手唤来李一禾向他引荐这个徒弟陶金蟾脸上笑嘻嘻心如明镜魏十七对这徒弟甚为看重特地唤她上前来是暗示他照看一二的意思。 陶金蟾仔细打量李一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诚心诚意夸了她几句。资质不俗道途可期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客套话拿来说李一禾却并非过誉以陶金蟾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魏十七这个徒弟非同一般。不过他并不知晓李一禾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是魏十七以她身体为鼎炉祭炼镇道之宝的结果并非她自身的资质有多么出挑。 初次见面陶金蟾身为长辈拿出一枚“芥子珠”赠予李一禾。这见面礼不轻正一门的芥子珠与须弥山并称据说祭炼得当可以“纳须弥于芥子”不过祭炼芥子珠的法门失传已久即便是门主濮合道也不过拿芥子珠当储物袋用并非十分看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真人面前不说假 柱天峰下狭路相逢双方都是果决之辈毫不拖泥带水一场短促的激战各显手段外域天地离崩坏只隔一线转眼就波澜平息尘埃落定。魏十七取了“子午炼妖壶”携女徒施施然离去两个妖仆屁颠屁颠紧随其后留下陶金蟾收拾残局并不在意一时得失。 陶金蟾眼光老到知他这一战虽然得了一宗狐族至宝付出的代价亦极大斩灭天狐老祖一缕意识岂是易事得不偿失亦在所难免。不过魏十七不提他也乐得装糊涂只暗示了一句这一战的功勋当令城主刮目相看弥罗宗在仙城的地位已无人可动摇也无人敢小觑外域是小儿辈历炼争功之所宗主族长主持大局轻易不会出手。 魏十七略一颔首只管扬长而去陶金蟾搔搔下颌无可奈何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妖皇仙主开辟外域另有深意绝非分个高下这么简单若非狐首丘干系重大牵扯到仙主的师弟浮生子佘三娘又被“子午炼妖壶”收去眼瞅着救不回来陶金蟾倒宁可退让一步而不是说动魏十七插手狠狠驳了狐三笠的面子。 狐三笠蒙受前所未有的惨败铩羽而归这是人族第一次在外域占得上风陶金蟾有些担忧不知局势接下来会如何演变有没有坏了妖皇与仙主的大计。他一时间归心似箭振袖放出田嗣中与狐首丘语焉不详匆匆说了几句便掉头投九折谷而去。 狐族一脚踢在铁板上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落得如此下场令狐首丘无比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这一切并不能改变他的命运狐三笠当众斥其为“叛徒”一干长老听在耳中已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狐首丘沦为妖族公敌为保全性命只能跟随陶金蟾去九折谷避一避风头。他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曲莲竭力安慰自己连吞日大蛇佘三娘都不嫌委屈他又有什么好矜持的。 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水中 涟漪层层扩散狐三笠大败引发战局动荡妖族从上到下惶恐不安不约而同停止进击收拢兵力将战线悄然后撤。人族修士察觉到异样却不明就里只道对方另有阴谋未敢大举压进外域呈现短暂的平静似乎酝酿着更大的风波。 陶金蟾一行平安回到九折谷田嗣中匆匆而别回转法相宗驻地向泰羽上人禀告内情轩辕派掌门轩辕青随即得闻此事沉吟良久将消息按了下去命泰羽上人守口如瓶只作不知。他身为仙城左道之首如何不知陶金蟾的真实身份既然他借田嗣中之口与自己打个招呼想必另有安排姑且静观其变。 魏十七甫入外域便惹出这么大风波来是福是祸一时也难下定论不过对人族来说这总是好事至少掌握了主动妖族吃了这么个大亏定不肯善罢甘休外域这一场血战方兴未艾离平息还早得很! 陶金蟾安顿下曲莲和狐首丘独自去见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真人面前不说假陶金蟾将柱天峰一战的始末细细说与他听涂真人坐镇九折谷乃是人族主事之人不当瞒也不可瞒。涂真人目光闪动果然正如他所料当日落下的一招闲棋成为双方较力的支点将魏十七笼络在仙城一边收到了奇兵之效外域的大势已逐渐倒向人族一边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出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金蟾转而又说起狐首丘之事听得浮生子指点他汲取星力炼体涂真人不觉皱起眉头觉得有点棘手。浮生子与仙主的关系他自然心知肚明但狐首丘终究是狐族的嫡系弟子如何安顿他又不至引发争端颇费思量。好在“一客不烦二主”涂真人看了陶金蟾一眼不容分说将狐首丘交与他处置濮合道遣一具分身来到九折谷总得出些力才说得过去。 二人计议定当陶金蟾起身告辞涂真人唤来随侍的童子关照妥当暗中将消息散布 出来。数日后九折谷内修士尽知人族又出了一位大能弥罗宗主魏十七大败狐族振奋之余众人扼腕兴叹这才察觉错失了反击的良机。涂真人旋即下令调集诸派好手得玄门左道计四十六位修士试探着向龙刍山发动一次攻势。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妖族士气低落看似人多势众气焰嚣张实则是纸老虎没斗几下就落荒而逃。狐三笠坐镇龙刍山深居简出只命狐族几位长老四处救火彼辈亦畏首畏尾不肯出力死战生怕中了诱敌之计魏十七突然出现。人族修士步步为营打下了几座山头深入龙刍山四十里尽取妖丹妖骨在触及妖族的底线前及时收手撤回了九折谷。 这一次攻打龙刍山虽没有什么可称道的战果却打灭了妖族的士气长了人族的威风意义重大之前的颓势一扫而空众人摩拳擦掌看到了久违的曙光。 在这样一种大好局势下弥罗宗主魏十七携女徒李一禾回到了九折谷。 这位在仙城开宗立派的大能性情冷淡并不好接近除与涂真人、陶金蟾见了一面外大半载闭门不出倒是一清道人不辞劳务隔三差五奔走于坊市换取了大量宝材灵药众人纷纷猜测弥罗宗主十有八九是在祭炼什么宝物。 祭炼宝物不假魏十七从狐族得了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雁足铜豆灯三宗法宝攻守各有妙用弥罗宗草创未久没什么积储有了这一刀一壶一灯总算撑得起场面了。不过魏十七祭炼法宝无须多费手脚直接灌注血气侵蚀灵性炼作深渊魔器自能如臂使指操纵如意。不过这等粗暴的祭炼之法亦有不足深渊魔器只合他所用在旁人手中不听使唤甚至有害无益。 魏十七思忖再三留下虎兕出柙刀和子午炼妖壶将雁足铜豆灯赐予李一禾指点她祭炼此宝以作防身之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招子放亮些 弥罗镇神玺业已醒来由虚化实宛如胎儿静静沉睡在李一禾体内魏十七以先天精气祭炼此宝将己身意识一点一滴渗透其内不令其生出抗拒之意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凡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弥罗镇神玺非是凡物不知要在李一禾体内孕育多久人生短促忽忽数十载转瞬即毁坏李一禾机缘凑巧修炼“奔潮诀”踏上道途又得魏十七收为弟子悉心扶持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妥足以承载镇道之宝修为亦随之突飞猛进令人刮目相看。 有弥罗镇神玺在身李一禾祭炼“雁足铜豆灯”极为顺利不过百日光景便略有小成。魏十七正搬运血气打磨深渊之躯她不敢惊动师尊闲来无事静极思动向一清道人问明坊市所在信步走出驻地四下里闲逛一番。 李一禾生怕引人瞩目戴上一顶小巧的斗笠半是遮阳半是遮掩容貌好在仙城女修大多容姿过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九折谷中修士往来倒也没有什么人特别留意她。李一禾随意走了一路兴之所至买了几件小饰物银镯嵌“寒髓”玉镯镶“火玉”可供避暑取暖之用耳环没什么特别笼罩在一层薄薄云雾中摇曳生姿。 那商铺的掌柜亦是女修见李一禾年轻貌美只挑做工精巧的饰物不甚在意功用有心敲她一笔从柜下取出一只螺钿漆盒打开供她挑选。盒内尽是凡俗的珠宝饰品并未附上道术问津者寥寥无几李一禾出身世俗见此倍感亲切随手拿起一枚珠花青玉簪目光一凝看到一小小的“夏”字心中不由一动放下玉簪连看数件俱有“夏记银楼”的戳印。她微一沉吟也不讨价还价问明售价连漆盒一并买下随手收入“芥子珠”内。 那掌柜颇有眼力见她掌中灵气一卷便将螺钿漆盒收去暗自吃惊手法精妙尚在其次举重若轻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属难得。她不动声色以客人所携灵珠成色上佳为由将售价削了几 分做成这笔生意并笑吟吟请李一禾下次再来有精巧的饰物一定为她留下。李一禾轻轻一笑她买下这许多无用的珠宝饰品只为那“夏”字戳印的缘故下次未必有这样的心情了。 出得店铺李一禾有些意兴阑珊掉头朝驻地折返行不数步忽觉一道似曾相识的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下意识按了按斗笠侧首望了一眼心中不由一惊那人竟是狐族的叛徒狐首丘之前曾在荒山野岭中偷袭自己幸赖师尊及时赶到一刀斩去他七条狐尾打落凡尘。念及往事她既有些恼怒又有些害羞若非中了狐首丘的暗算她也不会投入师尊怀中不顾羞耻百般索取。 九折谷是人族修士的驻地一头妖物居然大大方方厕身其间不加掩饰难不成背后有大人物撑腰?李一禾心中打了个咯噔加快脚步匆匆而去不想狐首丘跟了上来隔了数步压低声音道:“李仙子无须惊慌狐某并无恶意却是有前辈高人着我前来相请与仙子一晤。” 当初那头见色起意的淫狐如今换了一副嘴脸自称“狐某”口道“仙子”说什么“并无恶意”李一禾哪里信他的鬼话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口齿清晰道:“狐首丘这里是九折谷不是龙刍山当真有前辈高人相邀你可愿随我去见师尊听他定夺?” 无数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狐首丘狐族妖物竟然现身于九折谷对美貌女修纠缠不清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虬髯大汉义愤填膺大步上前拦住狐首丘须发俱张怒喝道:“你这小小妖狐竟敢当众……” 狐首丘放低姿态对李一禾好言好语相邀实则是心存忌惮她那位师尊心狠手辣极其护短当初只迷了她心性还没来得及一亲芳泽就被夺去宝物削平道行不得不落荒而逃。如今他背后也算有大能撑腰但对魏十七实在怕得紧不敢对李一禾用强至于那些小门小派的小虾米哪里放在眼里有人跳出来生 事正好出一口胸中恶气。 不待那虬髯大汉将话说完狐首丘猱身闪到他身前伸手在他肩头一按狞笑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出口伤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口中虽然说得客气下手着实狠辣星力一重重落下那虬髯大汉骨节劈啪作响双眼突出口鼻中渗出淤血强提起一口气不敢松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狐首丘亦不敢取其性命以免激起众怒见那虬髯大汉差不多逼近极限将星力一收在他脸颊上拍了拍警告道:“招子放亮些嘴巴闭紧些打肿脸充胖子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一禾皱起眉头屈指轻弹一道醇正的漓水灵气落下将虬髯大汉孱弱的内气续上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激地看了一眼李一禾心知自己为美色所动一时不忿犯了糊涂那女修道行不弱根本无须他强出头。 狐首丘视若无睹转头向李一禾道:“那位前辈高人正在左近等候此时再去请示令师未免有所不敬依狐某之意李仙子还是先去觐见为好以免失了礼数。” 李一禾摇首回绝道:“未曾禀告师尊断不敢自专。” 狐首丘搓着双手有些拿不定主意在他看来李一禾修道未久手到擒来只是忌惮她那狠天狠地的师父迟迟不愿撕破脸然而吩咐他将李一禾带去之人又岂是好相与!罢罢罢两害相争取其轻终究要得罪一人那就得罪鞭长莫及的那个吧! 李一禾察觉到他心中的恶意捏定法诀提起冷泉剑剑尖引一道漓水之气水雾滚滚布下三重屏障。狐首丘仗着肉身强横一步跨出撞入水雾之中眼前忽然一花转瞬失去了李一禾的身影四下里雾气弥漫不辨东西南北他心念一动顿知自己落入幻境之中不可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将越陷越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伸头也是一刀 这才过了多久李一禾脱胎换骨手段竟如何了得?狐首丘隐隐感到一阵寒意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魏十七神通广大连调教徒弟的本事都如此了得弥罗宗虽然立派未久隐隐然已有一飞冲天之势这对他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该得罪的不该得罪得都已经得罪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狐首丘把持心神接引心宿星力东方苍龙七宿逐一亮起渐次补全龙首所指之处迷雾层层散开。狐首丘心领神会一步跨出眼前幻象荡然无存他身处九折谷坊市之中无数冷漠的目光之下李一禾的身影飘然远去衣袂在拐角处一晃而过。 狐首丘快步追上前脚下忽然一软似乎踏入流沙之中半身向前倾倒心知冷不防中了暗算体内星力一转身轻如燕倏忽飞出丈许才刚落地飙风从地下钻出化作大蛇将他紧紧缠住。九折谷修士的恶意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狐首丘所说“前辈高人”或许确有其人没人会当众撕破脸但暗中使些手段阻拦这妖狐得逞谁都捉不出错来更何况出手之人识得李一禾知道她是魏十七的爱徒那位弥罗宗主手眼通天谁都得罪不起。 狐首丘闷哼一声周身星力炸开三尺之内一切道术烟消云散苍龙七宿中的心宿悬于九折谷上空星光洒落气机随之暴涨。狐首丘胸中杀意勃发随即强行按捺下去这里不是龙刍山这里是九折谷胡乱出手伤了任一人都将惹祸上身他立定脚跟团团拱了拱手主动退让一步道:“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还望诸位道友见谅!” 耽搁了片刻李一禾只剩一道水雾般的身影娉娉婷婷冉冉袅袅消失在坊市之外狐首丘腾身扑出左一晃右一晃循着气息急追而去。这一次没有人再出手相阻那妖狐催动星力步履如飞无移时工夫便追到一个山坳中入眼处草木繁茂满目青葱透出蓬勃生机空气中弥漫着 淡淡甜香中人欲醉。 仿佛越过一条分割冬春的界线踏入山坳一股热力钻入脚底体内顿时腾起融融暖意三千六百个毛孔尽皆舒张精神顿为之一振。然而对狐首丘来说却犹如误闯阴曹地府脸色随之大变九折谷中这等天造地设的钟灵福地一处处都是有主的李一禾毫不犹豫遁入此地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他猛地抬头望去却见李一禾业已停下脚步立于花树之下手中提起一柄冷泉剑仿似有了主心骨对他毫无惧意。狐首丘嗤之以鼻转念一想又不吝耗费口舌诚诚恳恳出言相邀这一番话并非说给她听他担心魏十七在左近将自己的苦衷和盘托出不是对李一禾心存觊觎实在是听命于人迫不得已。 李一禾听若不闻周身水雾翻滚默默催动“奔潮诀”臂上所缠三十六颗漓水珠尽数化去体内隐约响起潮汐声响狐首丘不觉心中一凛心知单凭言语无法将其说动左顾右盼狐疑万分到头来只能硬着头皮逼上前。李一禾剑尖一划挑起一道海潮波涛汹涌劈头盖脸打去将三十六颗漓水珠中蕴藏的灵力一气泻/出毫无保留。 魏十七久久没有出现这是老天眷顾助他一臂之力狐首丘生怕夜长梦多迎着海潮大步上前潮水挟裹灵力重重打下如千万利刃加诸于身上下交击碾磨却破不开薄薄一层星力。狐首丘摇首苦笑道:“你这是何苦!”话音未落灵力为之一变如蚕食桑叶星力千疮百孔再也挡不住利刃交磨肌肤血肉转眼被削去一层狐首丘痛彻脏腑忙不迭接引星力却似竹篮打水所剩无几。 这一惊非同小可狐首丘扭头就逃却被海潮紧紧裹住仓促间不得脱身。七尾被斩法宝尽失道行一落千丈可仗恃者全在“苍龙炼体术”如今星力竟被人破去直如叫花子没了蛇耍当头一棒心中的惶恐无可言喻。狐首丘毕竟身经百战稍一 定神强撑着不倒下就算是竹篮打水也不放过漏剩的一点星力赌对方无以为继率先撑不下去。 双方僵持十余息狐首丘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海潮终于平息三十六颗漓水珠消耗殆尽李一禾攻势为之一挫狐首丘趁机脱出束缚深吸一口气源源不绝引星力入体大小创口深及白骨肉芽蠕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复原。他心有余悸不知对方还藏了什么手段目不转睛盯着李一禾腹中没由来一热欲望勃然而作只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千百回。 趁他病要他命李一禾毫不犹豫再度提起冷泉剑神与意合丹田内涌出一股绵绵暖流经络节节贯通长剑点出水雾凝成一滴水珠倏忽打向对方胸腹。狐首丘眼梢瞥见水光一闪不敢怠慢狠狠一拳击出瞬息叠加三重星力却被水珠一击而溃打在拳锋之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指、掌、腕、臂、肘、肩逐一破碎整条胳膊软绵绵垂下动弹不得。 狐首丘屡遭重创亲身体察终于明白过来这哪里是李一禾的手段分明借用宝物威能克制星力将他打成豆腐渣。他目聚星光强忍眸子剧痛咬紧牙关审视对方忽然福至心灵目光落在李一禾小腹之上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虚影旋即一片漆黑眼眶淌下两行血泪再不能视物。 李一禾伸手按住小腹神色闪过一丝羞恼弃下冷泉剑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颗圆坨坨沉甸甸的妖丹催动所剩地气一瞬间掀起滔天狂潮朝狐首丘卷去。狐首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双目失明又废了一条胳膊僵立于原地再无反抗之力。他心如明镜李一禾体内藏了什么东西吸引他蛊惑他抗拒他最终将他埋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他的命无可挽回的宿命从出生的一刻起就注定要死在她手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兰心蕙质 灭顶危机降临前一刻苍龙七宿微微一颤星光垂落气吞山河将狐首丘凭空拔去瞬息挪至九折谷外苦觉山中披沥崖顶。狐首丘死里逃生心中顿时一松身躯贪婪地汲取星力每一寸肌肤都在欢呼雀跃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这一遭虽然脸面全无对肉身却有莫大的好处昨日之日不可留待到破茧重生他将是全新之人。 浮生子立于披沥崖上久久注视九折谷深处目光闪动若有所思。他选中狐首丘并非一时兴起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便看出此子天赋异禀血脉中隐伏天狐老祖的一宗神通名为“乘运”可感知神物气机。 神物自晦撬动天地运势可遇不可求当其现世之前可被“乘运”感知当其现世之后天降异兆藏掖不住也无须多费周折。然而令人诟病的是只有当神物近在咫尺“乘运”方能有所察知故此万载以降这一血脉神通被狐族视同鸡肋甚少提及。 狐首丘继承先祖血脉无有气机触动神通隐伏从未有过丝毫感应连他自己都茫然无知当他向浮生子提及李一禾心生欲念不可遏制浮生子闻言怦然心动。他听师兄说起当年夜观星象心有所动窥得一线天机未来千载之内有神物应运而出但天机渺茫如手中之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不可刻意追逐。浮生子怀疑师兄所说神物正应于此女当下处置了手中之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九折谷寻觅线索因忌惮魏十七神通了得只远远看了几眼未曾察觉异样。 浮生子不愿错失机缘循星力指引找到狐首丘命他将李一禾请来一见。狐首丘接了个烫手的热山芋哪里敢找上门去只在坊市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守到李一禾出现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星力炼体一向无往不利在她面前却如纸扎一般遭遇到平生第二次惨败。败于弥罗宗主魏十七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强压狐三笠一头与浮生子相伯仲的存在但败在他那美貌女徒剑下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令狐首丘郁郁不得释怀。 待狐首丘修 复完肉身浮生子驱散星力问明二人交手的细节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那尚未出世的神物可左右星力与上古之时降临此界的“星力种子”牵扯极深此物一旦落入魏十七之手太阿倒持再也无人遏制血气之祸。不过魏十七已抢先一步将李一禾收为弟子不管有心或无意都不能令其得逞然而浮生子数度推衍都陷入一团乱象毫无把握。 浮生子挥手命狐首丘退下陷入沉思之中。 春山谷中李一禾出尽手段有如神助将狐首丘杀得一败涂地若非浮生子及时插手引动星力将其救去狐首丘当真会饮恨在她剑下。击溃强敌李一禾却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她伸手按在小腹之上一时间心乱如麻。空山寂寂鸟语花香阵阵寒意笼上身来李一禾忽然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一味钻牛角尖糊涂得可笑。她将妖丹收入怀中拾起冷泉剑步履轻快一路逶迤来到山谷深处推开洞府放轻脚步向里行去。 石壁之上隔三差五嵌着夜明珠高低错落幽光清冷李一禾熟门熟路来到静室前略略张望一眼却见师尊居中端坐面前漂浮着两宗法宝一为“虎兕出柙刀”一为“子午炼妖壶”二物经这些时日的祭炼业已抹去旧主的痕迹血符流淌焕然一新。 李一禾不禁有些艳羡师尊洗炼这两宗狐族宝物短短百日就大功告成她不知花了多少水磨工夫祭炼“雁足铜豆灯”不过小成而已尚未能操纵自如对上狐首丘那旧主也不敢祭出防身生怕不小心被他夺了去辜负了师尊一片心意。 魏十七睁开双眼收去一刀一壶朝徒弟招招手唤她上前来。李一禾吐吐舌头踏入静室跪坐在师尊身前将偶然去坊市闲走遇到狐首丘将其引入春山谷施展手段将其击败的始末一一禀告。魏十七早有察觉有心看她这些年来道行如何神识笼罩春山谷没有急于插手及至浮生子将狐首丘救去他看在“星力种子”的份上姑且放了他一马。 魏十七赞了徒弟几句李一禾展颜一 笑心中有些忐忑膝行上前轻轻倚在师尊怀中吞吞吐吐道:“那狐首丘是狐族大妖不知修炼了多少年道行何其了得怎地会如此轻易就败在我剑下?我总觉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魏十七知她兰心蕙质定是察觉到什么微笑道:“哪里不对劲?” 李一禾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脸颊发烫鼓起勇气道:“我这里……是不是有了?” 魏十七伸手按在她小腹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弥罗镇神玺的律动镇道之宝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此物与血气冲突他只能循序渐进以李一禾的身体为鼎炉用最笨的法子灌注精气反复祭炼冥冥之中血脉相连如同孕育胎儿。这一刻天地仿佛停止了窃窃私语无数眼睛投向此处无数耳朵屏息聆听他凑到李一禾耳边低低道:“是有了但不是一个孩儿。” 李一禾闻言心中一喜旋即如一桶凉水泼下来身子颤抖脸色苍白喃喃道:“不是……一个孩儿?那是什么?” 魏十七道:“是一宗先天神物很久之前就藏在你身体内没有人把它唤醒的话就一世接一世流转直到遇上命中注定的主人。我把它唤醒等你把它生下来到那时如果你还想要个孩儿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一禾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把头埋在他怀中闷声道:“不是坏事就好……先天神物何其稀罕怎地会在我肚子里?” 魏十七静静道:“半是机缘半是运数没有早一刻也没有迟一步你恰好遇到了我——” 李一禾心中一颤终于明白过来师尊收她为徒占她身心一切并非无由他本可以含糊其辞掩饰过去却明明白白告诉她霁月光风毫不隐瞒。她鼻子有些发酸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却听师尊又道:“即便没什么先天神物我也会把你留在身边的要知道你就是神物呵!” 泪水终于流出眼眶李一禾喜极而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一声叹息 把话挑明了对双方都好魏十七可大大方方祭炼弥罗镇神玺李一禾解开心结主动求欢有她百般迎合事半功倍。祭炼镇道之宝鼎炉是关键李一禾肉身不固原本经不起旦旦而伐好在弥罗镇神玺以一点太初灵性反哺母体李一禾得了无穷好处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渐渐转为传说中的“万妙之体”道行亦随之一日千里。 先破马芝沟再败狐三笠魏十七在外域立下的功勋已足以抵过开宗立派所需他就此收手于春山谷闭关不出加紧祭炼弥罗镇神玺平日里在九折谷露面的只有那记名弟子一清道人。一清道人得赐“血丹”不虞意识有失放心大胆搬运血气一步一个脚印将根基夯实他本是“半路出家”得了这一番机缘才得以摆脱血气侵蚀真正踏上了道途。 涂真人对这位弥罗宗主颇为看重日常供奉犹在崇云宗之上每逢月初十五请他来到花果山宴饮论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偶然不经意一语别开生面令人深思。魏十七常把李一禾带在身旁涂真人也知道他宠爱这女徒投其所好灵酒珍果多备上一份宾主每每尽欢而散。 这一日恰逢一株新栽的紫玉榴开花结成七枚仙果涂真人请魏十七来到花果山请他品鉴一二。那紫玉榴乍一看与寻常石榴相仿破开外皮颗粒饱满多/汁色作深紫晶莹如玉味道甘美鲜脆吃一粒体内灵气勃发可抵数日之功。不过这等奇珍异果对魏十七来说全无效用他只尝了尝味道随手塞给李一禾补益灵气。 涂真人视若不见随口说起妖族的异动。 原来狐族大败的消息传回妖域妖皇并未苛责降罪只是遣龟族族长九千岁去往妖域与狐三笠勠力同心稳住阵脚。九千岁体察妖皇的心意显然并不是命他取狐族而代之他生性沉稳当下率儿郎来到龙刍山下亲自登山见过狐三笠说了妖皇的旨意表示愿从旁相助略尽绵薄之力。 灵龟族乃介虫首领九千岁不知活了多少年狐三笠在他跟前直如后生仔一般虽不至于抬不起头气势上弱 了三分尤其当惨败给人族威信有所动摇。不过有九千岁为臂助狐三笠心中有了底重振旗鼓步步为营将阵线向前推进短短数十日间人妖二族爆发了三场大战表面上看势均力敌实则是人族吃了点亏原先振奋的士气再度跌落回复到从前。 不过涂真人只要确保人族修士守住九折谷不至溃败即可一时的得失风轻云淡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真正关注的却是另一事。浮生子来到外域对弥罗宗主的爱徒表现出莫名的兴趣还指使狐首丘出面邀她一见结果闹了通不愉快眼下二人虽相安无事一旦撕破脸九折谷不得安宁尚在其次只怕连外域都承受不住二人的怒火。 涂真人旁敲侧击向他问起浮生子之事魏十七也不隐瞒将突厥草原浮生之墓的旧事略说了几句与涂真人所知大致无二只是多了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涂真人犹豫再三向魏十七透露了浮生子来历他却是狐母人父诞下的半妖生身父母俱是二族大能天赋异秉与仙城之主师出同门二人意气相投情同手足。 魏十七问起仙主的名号涂真人却笑而不答他虽然知晓却囿于道誓不得付诸言语。只道仙主与妖皇是此界仅存的上境大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涂真人眼中魏十七虽然横空出世却还不足以与他们比肩。魏十七心中暗觉可笑井底之蛙水潭中的鱼虾就凭他们也敢谈论“上境”? 二人心存默契不再谈论浮生子师兄弟说些风花雪月岔开话题不知为何总有些索然无味。魏十七举杯一饮而尽起身欲告辞而去忽然心血来潮伸手拈出一道星符星力缠绕于指间飘来荡去如泣如诉。浮生子借星符传递心意邀魏十七前往苦觉山披沥崖一会有要事相商不见不散。 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李一禾心中忖度如何安置她。涂真人看出了什么笑道:“魏宗主如有急事他往不妨将令徒暂留花果山有老道在定不会有失。” 魏十七微一沉吟颔首道:“也好有劳真人看顾一二魏某去去便回。”他在李一禾肩头按 了按低声关照几句又朝涂真人拱拱手身影一晃驾血光凌空飞起略作徘徊径直投苦觉山而去。 魏十七去后空山寂寂鸟语虫鸣李一禾百无聊赖随手剥下一粒紫玉榴慢慢放入口中玉齿轻叩鲜甜的汁水淌入喉中胸腹腾起一股暖意醺醺然不无醉意。涂真人静静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三分诧异三分欣喜三分慈祥拿了一只紫玉榴探身放在她面前像老汉宠溺孙女。李一禾看了他一眼流露出询问之色涂真人打了个手势让她只管收下这是附赠的礼物无须客气。 李一禾朝他笑笑拿起紫玉榴揣在袖中伸手摸了摸正待开口道谢涂真人脸色忽然一凝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后来。李一禾心知有异忙起身躲到他身后只觉天色骤然一暗二十八宿此隐彼现星光微茫渐次连成一线勾勒出一道陌生的身影破碎虚空举步跨将出来正是浮生子。 涂真人一声叹息深感头疼高大的身影挡住李一禾挺直腰板没有后退半步。他知晓浮生子的来意费尽心机引开魏十七只为李一禾而来连他都能看出此女的玄异更何况浮生子。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非仙主亲临花果山他只能退避三舍单凭浮生子却还不够分量。 浮生子面沉如水注视他片刻好奇道:“你要护着李一禾又能护到几时?我只要从她身体中取走一物并无恶意。” 涂真人呵呵笑道:“适才正主儿在此阁下为何不当面跟他说?却要使手段将他引走未免自欺欺人!” 浮生子想了想坦然道:“那位魏宗主神通广大我没有把握压服只能使些不上台面的小手段。苦觉山披沥崖自有人能困住他涂真人拖延时间也是无用。” 涂真人脸色微变脱口道:“难不成……是仙主……” 浮生子摇首道:“涂真人未免太过小瞧师兄了他若要取什么谁人能阻——”正言说之际忽见李一禾双足一软跌倒在地双手按住小腹面露痛苦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咬人的狗不叫 浮生子微一错愕他听闻妇人产子疼痛难忍如在鬼门关走一圈但那李一禾小腹平坦丝毫没有十月怀胎的模样那会在这当儿生产?难不成是神物现世的征兆?他心情一阵激荡连涂真人都看了出来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却见李一禾身下弥漫开一滩鲜血映着她苍白的脸庞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浮生子不容有人作梗伸手一引磅礴星力轰然落下涂真人双眼一翻指间夹了一张焦黄的符纸画地为牢将山头禁锁星力肆虐将花果山连根撼动却破不开这一道仙符。浮生子心中怒火渐起森然道:“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涂真人淡淡道:“远来是客阁下未得主人允许胡乱出手便是闹到仙主跟前也是你理屈。浮生子仙主的性情你不是不知此事他会庇护你吗?” 神物有灵自择其主浮生子心知肚明师兄定不会同意他强行夺去但他在浮生小界中苦捱千载耐心早已消磨殆尽见涂真人一意护住李一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将星力一收层层向内聚拢凝成一道利刃星光迷离杀意喷薄而出。涂真人见“画地为牢”阻挡不住只得又拈出一道仙符心中有些肉疼又有些恼火浮生子此人好生无礼不知进退李一禾体内究竟有什么东西惹得他纠缠不清宁可撕破脸也不退让。 二人谁都不退让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李一禾身下的鲜血忽然凝成无数血符回环勾连聚拢成一座法阵血气蒸腾倒卷而起将她身躯裹成一枚人形血茧下一刻豁然散落李一禾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涂真人见魏十七早有防备留下了一招后手哈哈一笑摊开双手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阁下却是失算了!若老道所料不差她当落在苦觉山披沥崖你敢去吗?” 浮生子冷冷注视对方这一问如利刃穿透胸腔逼出内心深处的无奈他敢去但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塌这方天地吗 ?师兄说动妖皇二人联手开辟外域投入二族修士滚滚争斗用心深远若坏了他的大计得不偿失。他胸中一口怒意无从宣泄伸手一指星力从涂真人身旁斩落将花果山生生一劈为二轰然塌在两旁身影一晃随之消失无踪。 涂真人目睹对方含怒出手不禁为之动容他自忖虽能接下这一击付出的代价却极大浮生子困于小界千载道行似乎并没拉下多少若非置身外域不得尽情施展只怕今日万难善罢甘休。他若有所思随手祭起一道仙符花果山如被两只无形的巨手狠狠一压合拢于一处土石乱飞烟尘四起涂真人眯起眼睛嘿嘿而笑举首遥遥望向苦觉山猜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苦觉山在九折谷西三百里风沙席卷草木凋零映入眼帘一片枯黄。魏十七驾血光疾驰而至遥遥望见高崖之上立了一人周身星力涌动气冲斗牛正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浮生子。他在三界之地执掌法则明察细微星力变化瞒不过他的眼察知对方并无敌意魏十七收拢血光稳稳落于披沥崖上举目望去旋即知晓中了对方的圈套立于面前之人分明是浮生子的一具星力化身气息一般无二唯独缺少了眉心一颗“杀生珠”。 说时迟那时快星力化身轰然湮灭披沥崖随之升起一座浩大法阵灵力纵横决荡土石冉冉化作齑粉一道身影跨出虚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目也只是寻常丢进人堆里就像一滴水融入江海转瞬淹没没有人会在意。他足踏一朵三色彩云纹丝不动如履平地朝魏十七拱手致意客客气气道:“千重派牛寿通见过弥罗宗主!” 魏十七听说过他的名头仙城最厉害的几名修道人莫过于濮合道、左静虚、涂真人、牛寿通、轩辕青、乙真人六人这牛寿通乃是千重派掌门玄门诸派中首屈一指的阵法师。玄门弟子多修术、器、符、剑四道涂真人系符道的前辈高人精研符阵禁制造诣深不可测 于阵法却浅尝辄止究其原因一个阵法师背后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支持布阵更是耗日持久不利克敌致胜。 牛寿通在披沥崖布下的阵法名为“困龙阵”所耗宝材车载斗量不眠不休整整三十三日才大功告成到头来只为拖延十二个时辰对魏十七全无伤害涂真人若知晓此事只会笑他痴心妄想自讨没趣。 传说中“困龙阵”遇强则强最多能困住九九八十一条真龙牛寿通手头宝材不足不过他另辟蹊径在困龙阵下垫了一座“四灵阵”阵上叠阵弥补了困龙阵的破绽。四灵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也牛寿通找不来上古神兽的精魂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鳞、毛、羽、介四虫替代鳞虫取蛟龙毛虫取祖虎羽虫取铜雀介虫取灵龟精魂呼应勉强可推动“四灵阵”。 此番应浮生子之请将弥罗宗主魏十七困在披沥崖实非他所愿魏十七是何许样人有何许样手段牛寿通如雷贯耳。但千载之前千重派得浮生子出手相助逃过一场灭顶之灾为报大恩掌门祖师郑重立下道誓许下三诺如今浮生子找上门来他不得不应誓相助无可推脱明知十分不妥也只好硬着头皮竖一大敌。 牛寿通主动打了个招呼见魏十七置若罔闻眸中血光闪动低头打量阵法心中没由来一阵颤抖咬人的狗不叫一旦他脱身而出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这里是外域不是仙城魏十七神通广大下手极重连狐族族长都吃了大亏铩羽而归他虽是千重派掌门得罪了他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咳嗽一声又道:“此番受人之托也是无可奈何委屈魏宗主在此逗留一日时辰一到牛某撤去阵法向宗主奉酒赔罪。” 他姿态放得极低话说得极软但魏十七并不打算放过他李一禾是他触碰不得的逆鳞任谁要动她都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论迹不论心 “困龙阵”与“四灵阵”阵上叠阵阵中藏阵魏十七不擅此道仓促间也不知如何入手但蛟龙、祖虎、铜雀、灵龟四道精魂纠缠在一起气息此起彼落如黑暗中的火光昭然若揭。区区妖魂而已杀鸡不用牛刀魏十七毫不犹豫祭起“子午炼妖壶”将九霄神雷一股脑倾出无视阵法微妙变化如犁地一般来回将披沥崖扫了数遍。 他祭炼“子午炼妖壶”时日未久所收神雷只得薄薄一层但所谓“四灵”亦非真正的上古神兽被天雷一压魂魄摇撼失控阵法顿时一滞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牛寿通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梳理灵气安抚阵机却已经慢了半拍“子午炼妖壶”批亢捣虚壶口放出一道清气将道行最浅的铜雀精魂摄去。 炼妖壶内别有洞天精魂着地一滚现出铜雀本相身披五彩喙爪如铁似乎察觉到处境不妙尖啸一声冲天而起使出浑身解数连啄数下试图破碎虚空飞遁而出却根本跳不出这方天地。当日佘三娘落入壶中无有魏十七相助亦不得脱身区区一头妖物如何能与吞日大蛇相比那铜雀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催动神通翻来覆去折腾了良久终于陷入绝望收拢羽翼无力地飞落在地。 距离铜雀身后不足三尺一个小人儿悄无声息浮出地面手足俱全小脸狡黠两颗眼珠殷红如血骨碌碌一转蹑手蹑脚凑上前忽然纵身一扑死死扒在铜雀背上。铜雀察觉到莫名的危机浑身翎羽根根倒竖贯穿小人儿的身躯却如抽刀断水伤不到他分毫。那小人儿“嘎嘎”低笑张开大嘴嘴角一直开裂到鬓角满口细小的牙齿狠狠咬在铜雀背上三下五除二就扯去翎羽露出光秃秃的皮肉。 铜雀惊恐万分振翅高高飞起扭转身躯如流星般砸向地面“砰”一声巨响猛烈的撞击令其头昏眼花却甩不脱背上的小人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那小人儿见猎物无计可施这才 放心大胆享用美食大口大口吞噬血肉喉咙口呜呜咽咽感动得想哭。铜雀肉身乃血脉显化遭此重创再也无法维持本相溃散为一道精魂仍然挣不脱小人儿被他一口口生生吞下肚去意识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那小人儿来历不凡乃是壶中真灵名为“陶帖”妖物一旦被“子午炼妖壶”摄去血肉精魂尽沦为陶帖的口粮三转六炼涓滴不剩。铜雀与其在炼妖壶内缠斗许久最终落败外界却只过去一瞬“四灵阵”犹如桌子瘸了一条腿光靠蛟龙、祖虎、灵龟三道精魂撑不住阵脚破绽百出魏十七催动法宝将彼辈逐一摄去塞得陶帖盆满钵满心花怒放。 牛寿通眼睁睁看着“子午炼妖壶”鲸吞鲲吸将苦心经营的“四灵”一一灭去心中的震骇无可言喻早知狐族重宝落在魏十七手中他说什么也不会布下“四灵阵”这不是那鸡蛋碰石头送上门去任他宰割嘛!魏十七挫败狐族族长狐三笠一事如雷贯耳众所周知怎地没听到半点风声连炼妖壶都落在了他手中?居然还祭炼得有模有样得心应手真是自个儿挖了个坑一头栽将进去! “四灵阵”一破“困龙阵”失了根基亦不大稳当魏十七窥得机会抬脚重重踏在披沥崖上血气如巨龙般贯穿山腹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响苦觉山四分五裂土石滚滚崩塌“困龙阵”破开一道裂缝魏十七抽身而出。 甫一脱身魏十七便提起“虎兕出柙刀”斩去牛寿通如吓傻了一般不避不让硬生生吃了一刀。一刀血线从额头贯穿胸腹身躯豁然分在两旁却无有血肉脏腑如水纹荡漾随之湮灭原来他留下的只是一缕气机真身早已前先一步远遁。 牛寿通才去未久气机未散犹可寻踪追去但魏十七无暇旁顾匆匆使个神通将残留气机摄入掌中往“虎兕出柙刀”中一按暂且不去处置。他唤动心窍内一点血气弹指挥出数 点精血凝成无数血符如覆水四溢回旋翻滚接引远在花果山的李一禾瞬息落于眼前。 李一禾立足不稳踉踉跄跄扑入他怀中神情委顿双眉紧蹙伸手按住小腹流露痛苦之色却是弥罗镇神玺与血气冲突虽平安脱身终究吃了点苦头。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将其体内血气一扫而空安抚下镇道之宝李一禾经历这一番折腾前后不过数十息却如与人苦战三天三夜精疲力尽双眼一合沉沉睡去。魏十七将她拦腰抱起穿过乱石堆寻了个人迹罕至的避风处让她好生睡上一觉。 牛寿通虽然没有说出背后主事者的姓名并不难猜先是狐首丘再是牛寿通浮生子阴魂不散盯上李一禾自己却偏不露面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仙城之主的师弟很了不起吗?不过拾取些星力的皮毛罢了对命星和星躯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执拿法则之力了! 魏十七轻轻抚摸着李一禾的小腹心道:“镇道之宝业已成形牵动天地运数藏是藏不住的觊觎者如过江之鲫打发了不难惊动妖皇仙主终有些棘手。当今之计莫如加紧祭炼促其尽快诞世纵有缺憾日后再徐徐弥补。”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情弥罗镇神玺微微一动与他气机纠缠于一处一呼一吸遥相应和。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浮生子隐身于幕后倒也揪不住他的小辫子贸然翻脸反在仙城不得立足姑且静观其变。不过那些奔走的小喽啰却不容放过本意也罢违心也罢凡事论迹不论心待到安顿好李一禾一个个严加惩治不死也要脱层皮首当其冲便是狐首丘与牛寿通。 李一禾紧紧靠在他身旁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双手无意识抱住他的胳膊鼻息沉沉睡得极为安稳。魏十七觉得她袖中藏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圆滚滚硬邦邦伸手一掏却是一只饱满的紫玉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血气正法动人心 炼妖壶中自成天地陶帖腆着肚子躺倒在地眯起眼睛望向天幕小手一拨日升月落他长长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之前在狐三笠手中总是吃不饱狐族那么大家当只投喂些小鱼小虾还不够填牙缝千年难得抓了一头大妖又是上古吞日大蛇的精魂他吓得连头都不敢露蒙住眼躲在地下好不容易才送她走。开什么玩笑真当炼妖壶无所不能小锅炖大牛麻烦你先干完庖丁的活活蹦乱跳一条牛砸下来哪个扛得住! 新主人就体贴多了虽然不由分说拿血气祭炼有点仗势凌人不过挡不住人家出手阔绰蛟龙祖虎铜雀灵龟一头头塞进来还扒去肉身只留精华血脉魂魄何其美味不费神不费力不费牙口轻轻松松就吃下肚去。这才是炼妖壶的正确用法狐三笠缩手缩脚难怪留不住宝贝。 陶帖又打了个饱嗝如饮醇酒昏昏欲睡。壶中日月轮转每过一个子午天地便凝实一分陶帖亦随之强大一分得了足够的资粮他便能挣脱炼妖壶的束缚反客为主投入现世再无人可制。陶帖者饕餮也上古凶兽吞噬万物狐三笠正是顾忌这一点才不让他吃饱魏十七得此宝未久不明其中的凶险一气投入“四灵”重新点燃了陶帖的野心和欲望。 他决定奉魏十七为主来日凌驾于其人之上再将他收为奴仆以还今日的因果。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炼妖壶中不知过去多少子午陶帖将四灵的血脉魂魄炼化殆尽外界却只过去一日一夜。李一禾悠悠醒转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耳畔听得间关鸟语远远望见师尊伟岸的身影心中平安喜乐过去种种如一场梦唯有袖中的紫玉榴提醒她浮生子觊觎她体内至宝并非虚妄。 她慢慢爬起身来举步走到魏十七身后轻轻靠在他背上沉默片刻问道:“我们到哪里去?” 魏十七熟思良久既然拿定主意加紧祭 炼镇道之宝却有两处地界可供停留一为九折谷一为仙城。二地各有利弊外域虽安稳至不济也可破开天地遁去人间却是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内藏玄机仙城诸般便利不乏天材地宝但人多眼杂波诡云谲难免有浮生子之辈骚扰。权衡利弊魏十七决意留在外域却不回九折谷而是去往马芝沟。 魏十七招来金南渡和商结绳这一鸦一蝉乃是马芝沟的旧人老马识途率先赶去整顿打理迎接主人大驾。魏十七则携李一禾缓缓而行过了十余日才来到马芝沟金刚门主史大郎父子一死一擒此地彻底荒废只剩下一些无路可投的小妖不愿去龙刍山充当炮灰强忍苦寒徘徊于左近日夜搬运血气渐渐走上了彼此厮杀彼此吞噬的不归路。 这是不归路也是修炼血气的正途。 一切正合魏十七得心意马芝沟地气倾覆阴阳不谐却是修炼血气秘术的好去处他在石窍柱旧地旁开辟了一座洞府命金南渡商结绳招揽底层妖物前来马芝沟熬炼筋骨搬运血气百日后他将择有缘人传下血气正法。 纸是包不住火的消息很快传开去人妖二族的反应甚是微妙不过碍于魏十七得凶名都把这传言当成风一吹就散的传言谁都没有贸然插手。那位仙城的弥罗宗主到底想干什么?二族大能多有猜测谁都看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妖域以妖皇为首毛介羽鳞大族分而治之出身血脉决定贵贱高下修炼血气秘术的几乎全是底层妖物如史大郎这等开宗立派雄踞一门之主的寥寥无几。魏十七占据马芝沟声称传下血气正法心思活络之辈四下打听不大听不明白一打听吓一跳原来他竟是仙城弥罗宗宗主连狐族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且消息是从狐族内部泄出来的十有八九不假。 血气正法动人心龙刍山陆陆续续有小妖出走投马芝沟而去出乎意料狐三笠与九千 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下严令禁制妖族繁衍生息动辄一窝十几头崽最不缺的就是小妖那些底层的蠢货留在龙刍山也是白费血食不如任他们投奔马芝沟看看魏十七究竟意欲何为。 距离马芝沟数十里气象骤然一变风雪呼啸冰寒刺骨好在妖物多是皮糙肉厚之辈尚且扛得住。但腹中不得饱食终究难捱知难而退者有之逡巡不进者有之结果被那些饿狠了的同侪一一扑杀沦为充饥之物。一场自相残杀弱肉强食在马芝沟酷寒的逼迫下愈演愈烈无形中促使血气流动吸引更多的下层妖物投入其中。 而这一切都在魏十七的谋划之中。 数日之后陶金蟾跋涉千里苦哈哈来到马芝沟金南渡记得这胖道人柱天峰一战便是因他而起他与主人窃窃私语似有几分交情忙上前见礼问明来意亲自引了他往石窍柱而去。金南渡一路见马芝沟荒芜败落污秽不堪连连摇头金南渡也知这地方不入眼讪讪笑了几声妖物不比人族修士没个管教将马芝沟折腾得如狗窝一般为此他也头疼得很。 陶金蟾善解人意缩了缩头颈隐晦道:“也难怪这地方实在太冷不就地解决多半要挂着冰棱回来。” 金南渡一拍大腿摇头道:“怎地不是上回有头蛮牛爱干净不肯在洞里非要出去办大事结果被风雪一吹连那啥带啥一起冻住结结实实真惨!” 陶金蟾哑然失笑道:“是啊没点血气真火是待不住的……” 金南渡随口道:“没点血气真火早就被啃剩骨头了马芝沟在外名声不好说活下来的一个个都吃红了眼黑夜里发凶光。” 陶金蟾心中一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金南渡呵呵而笑岔开话题指指前方道:“喏那里就是主人的洞府你自个儿去吧!某家未得招呼不便靠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远来是客 远来是客李一禾奉命出迎不卑不亢礼数甚是周到。陶金蟾见她身着貂裘颈缠狐尾楚楚可怜眉宇间不无倦色肌肤泛出病态的苍白心中暗自叹息花果山之厄虽得平安脱身毕竟吃了不小的苦头只怕至今仍未康复。他愈发觉得魏十七心存芥蒂不无怨尤故此迟迟不归九折谷反在马芝沟招揽妖部这其中的用心意味深长。 李一禾客客气气将他迎进洞府暖意扑面而来不急不躁如坐春风陶金蟾长长舒了口气满身肥肉松弛下来四下里审视不见有纯阳宝物的气息心中不觉一震。他亦听说金刚门主史大郎窃取地气乃至地维阴阳失调将马芝沟冻得冰天雪地苦寒不堪这一道暖意似乎从地脉引来魏十七十有八九是在“地维针”上动了手脚真是好手段好胆量! 当年仙主与妖皇合力开辟外域一顶“苍穹盖”承托天脊两根“定渊针”镇理地维地气之下阴阳交泰滋养天地万物史大郎父子窃取地气招致灭顶之祸魏十七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地维针”下手一旦出了漏子外域天地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陶金蟾心情有些沉重腹中斟酌言辞打算见机劝说几句但转念一想此行另有要事在身不宜节外生枝他与魏十七相识未久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地维针”乃仙主亲手祭炼的法宝浮生子既然来到外域就无须他操这闲心了。 洞府不大行了丈许便到尽头李一禾引客来到一静室陶金蟾搓着双手呵呵见过魏十七宾主入座坐定奉上热茶暖手。茶香袅袅陶金蟾喝了几口也只是常品乏善可陈弥罗宗开派未久缺少积淀又在这荒芜的马芝沟整日介跟一群下层妖物打交道缺少供奉在所难免不过瞧魏十七的神情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外物。 久别重逢寒暄数语陶金蟾笑嘻嘻切入正题道明来意。原来华山宗涂真人听闻他在马芝沟开辟洞府暂时不归九折 谷好生惋惜特地请陶金蟾带来一份薄礼一来权当贺礼些许微物或可暂解荒山匮乏二来略表歉意未能看顾好李一禾深感遗憾还望魏宗主莫要推辞。 魏十七微一沉吟心知涂真人不愿二人间滋生芥蒂故有此举他大大方方收下涂真人的好意托陶金蟾带回数语花果山紫玉榴之赠甚感其惠日后相见再当面致谢。陶金蟾闻言松了口气他亦不满浮生子行事鲁莽胡乱生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着涂真人强夺宝物将仙城置于何地!不过涂真人虽未明言陶金蟾亦猜到了几分能令浮生子不顾身份做出这等事所谋定然不小李一禾体内孕育之物绝非等闲。 无论涂真人抑或陶金蟾都不清楚浮生子所求何物二人出身玄门大宗眼界甚高只道是天生地长的宝物又或是上古修士的遗宝为了区区外物犯不着与弥罗宗主翻脸及至千重派掌门牛寿通登门拜访言明苦衷请二人斡旋一二愈发觉得不值。 千重派与正一门向来交好陶金蟾此行的第二件事便是替牛寿通居中说和。他将千重派祖师与浮生子的瓜葛略提几句牛寿通受道誓约束不得不为浮生子出力因此得罪了弥罗宗主情非得已还望谅解。魏十七的答复亦在陶金蟾意料之中凡事论迹不论心浮生子是主谋牛寿通便是帮凶日后有机会他会把场子找回来的届时请牛掌门莫要意外各凭手段罢了。 陶金蟾猜到他眼下被什么事绊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所以才说“日后有机会”他最担心的正是“各凭手段”魏十七处心积虑要拿牛寿通开刀他身为掌门没个躲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千重派这下子要遭。迟疑片刻陶金蟾委婉劝道:“浮生子非是仙城中人牛掌门确有苦衷弥罗宗千重派同属仙城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为好动手就落了下乘牛掌门既有赔罪之心不知魏宗主可否退让一步?” 这是正一门濮合道的意思也是华山宗涂真人的意思魏十七在仙城立下弥罗宗日后多有倚仗二人处不愿把话说绝当面驳了他们的面子轻笑道:“既然如此也罢牛掌门这笔账就暂且记下日后再算待我拿定了主意会跟阁下提前知会一声。” 陶金蟾心中一颤双手连摆道:“不敢不敢‘知会’万不敢当但请魏宗主顾念仙城宗门同气连枝相濡以沫其他不再多言!” 这第二件事虽未十分说妥总算有了五六分意思听他的口气大抵千重派付出些代价便可将此事掀过他虽为牛寿通感到不值终非当事人劝说几句便不再提起。陶金蟾喝了几口热茶拐弯抹角道出第三事是他最为关心也是最为困惑魏十七逗留在马芝沟究竟是何用意。 魏十七并未直接答复而是邀他在马芝沟小住一段时日陶金蟾屈指一算距离百日之期不远能亲眼见他召集群妖传下血气正法倒是难得的机会不可错失。他欣然接受连道“叨扰”见主人端茶送客当下起身告辞。 李一禾将陶金蟾送出洞府唤来金南渡命他陪着来客挑一处和暖的洞府落脚金南渡唯唯诺诺躬身目送李一禾回转这才打点起精神招呼客人。马芝沟中废弃的洞穴密如蜂巢多半为冰雪覆盖寒不可耐唯有石窍柱周遭有一道暖流潜于地底回环流动温暖如春沿途开辟了大小十来处洞府甚是简陋。陶金蟾也不多挑随手指了一处塞给金南渡一瓶丹药以示谢意。 正如陶金蟾所料魏十七入主马芝沟后毫无顾忌将“阴维定渊针”重新掘出灌注血气逐寸逐分探察地脉有道是“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他在阴维中寻到一点真阳经“定渊针”引出地脉权当取暖之用手段令人发指。 至于会不会引发天地崩坏这不在他顾虑之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章 强按牛头喝水 魏十七感到了一丝紧迫。 浮生之墓中浮生子斥他为“血气种子”道破天机的一刻仿佛蒙蔽双眼的鳞片翕然落下有什么东西跃入脑海他自然而然得知既有“血气种子”亦有“星力种子”。种种传闻表明二者俱来自天外在上古之时掀起一场惨烈的争斗人妖二族大能几乎全军覆灭最终星力占得上风血气被全面压制。他猜想第一轮交手之所以呈现这样的结果并非星力克制血气而是得益于上古之时正当人族崛起妖族式微大势所趋天意不可违。 然而大战之后“血气种子”虽被封禁却未竟全功就魏十七所知至少有一枚“血气种子”逃脱在外重创不醒辗转落入郭传鳞体内恰好被他所得。除此之外堵不如疏血气是封禁不住的深渊血战早就揭示了这一点连三皇六王合力都要任其宣泄一二更何况此世。果不其然血气遗祸绵延不绝从上古绵延至今丝丝缕缕遍布于天地间这一回侵蚀的对象不拘人妖深藏祸根随着时日推移将愈演愈烈一旦死灰复燃造就始祖大能夺回封禁的“血气种子”新一轮的血战将重新降临。 个中隐患当真无人知晓吗?未必!外域这方天地不简单绝非为了避免人妖二族争斗祸害人间才临时起意开辟一处沙场当日在浮生之墓中浮生子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血气侵蚀万物乃此界大患道友既然有此大机缘当收拢天下血气以免为祸……”浮生子是仙主的师弟只怕在千载之前仙主已经在谋划收拢血气之事。 另辟一界将血气收储于内任其聚散流转宣泄疏导不令其有分毫流散在外庶几可彻底根除血气之祸一劳永逸。另辟一界不难无主的洞天小界不在少数稍加整饬即可用于收储血气难却难在隔绝血气千秋万载不令其泄出。须知将血气聚于一处除非广袤如深渊又有界膜界壁阻断方可无虞否则的话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祸愈加惨烈。 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外域立天柱系地维以“苍穹盖”承托天脊“定渊针”镇压地脉当是为收聚血气而设。外域初辟之时天地尚不稳固人妖二族修士争斗稍一失手余威破碎虚空向人间宣泄掀起天灾人祸。随着争斗绵延不绝愈演愈烈外域经千锤百炼一日比一日坚固时至今日已能承受天狐老祖一缕意识降临“虎兕出柙刀”倾力一击。 但这还不够人妖二族的争斗还要继续下去要将这方天地捶打得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才能慎而又慎地迈出下一步。血气一旦收聚于外域再出什么纰漏就好比一锅冷油架在火上煮得鼎沸这才发觉锅底裂了条缝势必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 但魏十七另有想法血气为祸与其收储于外域何不收储于他体内?星力血气在此界相争究其根源只怕要追溯到深渊与三界的根本法则之争此身种入血气就不得修炼星力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血气完全收于体内如一潭死水严防死守不令其流转即可将血气之祸彻底扼杀。 到那时手握无穷血气天地唯我独尊。 百日之期匆匆而过赶赴马芝沟的妖物在苦寒逼迫下身不由己卷入一轮又一轮的厮杀最终有十余头妖物脱颖而出无一不是血气勃发残忍嗜杀之辈。金南渡将他们召引至石窍柱前寒气喷薄而出劈头盖脸落下顷刻间凝结一层冰霜彼辈不得不催动血气抵御寒气正当苦苦支撑之时魏十七悄然立于石窍柱之上凭一己之力将阴气压入地脉深处嘴唇张翕传下血气正法。 下层妖物为血气侵蚀随血脉周转天长日久脑海中自然浮现一篇搬运血气的粗浅法门依法修炼屠戮生灵炼化血肉一点一滴壮大血气意识亦随之逐渐丧失。魏十七所传血气正法深了一层多出一宗洗炼肉身的法门并且在最后指出血气本性即彼此吞噬壮大唯有夺取他人的血气才能保全自我的意识 不至沦为行尸走肉。修炼血气的要旨在于广为传播适时掠夺好比农夫耕种稻谷播种与收割缺一不可这才是长久之道。 待魏十七说完一头瘦削的妖物挣扎着抬起头来撕心裂肺道:“敢问上师吞噬壮大血气何时才是个尽头?”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灰蒙蒙的苍穹仿佛看到了上古之时“血气种子”从天而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悠悠道:“成就‘血气始祖’便可挣脱桎梏得大自在!”他振袖一挥十余颗“血丹”鱼贯而出落入彼辈手中道:“半载之后尔等来到此处当再赐每人一场机缘。” “机缘”二字如暮鼓晨钟在彼辈耳畔回荡久久不散再抬头望去石窍柱上已空无一人寒气无人镇压再度喷薄而出妖物面面相觑肃然起敬朝石窍柱躬身行礼各自退去。 那壮着胆子出言发问的妖物出身狼族名为“符离”颇有几分头脑不待众人散去就将“血丹”纳于口中骨碌吞下肚去顶着寒气僵立不动借外力催逼将“血丹”粗粗炼化了这才悄然退下。 他远远避开众人从一处陡峭的悬崖爬出马芝沟抖落满身冰霜警惕地四下里环顾伸长鼻子嗅了片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上师道出“血气本性即彼此吞噬壮大”他如聆圣音心头豁然开朗困扰已久的难题不复存在只须依着上师所传正法修炼下去不断夺取同侪的血气便可一步步向上攀去直至成为“血气始祖”。 一切可以自求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既如此还要依附他人吗?符离有些动摇。与其他挣扎在底层苦苦求生的妖物不同他是得了大妖的提携和授意才来到马芝沟的一开始是强按牛头喝水被迫修炼血气秘术到后来渐渐尝到了甜头阴差阳错得了这一场机缘。按说他现下应当去找自己的主子将所闻所见一一回报不过有这个必要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血气正法 正当符离犹豫之际丹田忽然一疼如被利锥刺入浑身酸软手足发麻似乎在提醒他莫要行无益之事。符离顿时清醒过来得了好处岂可轻易背弃既然被对方做了手脚只有乖乖听命于人才有一线生机。他当即伏低身躯现出狼身泼开四足扑入风雪中。 远离马芝沟寒意渐渐散去符离奔驰小半个时辰来到一片密林中起身重化为人形踏着枯枝败叶行了数武之地朝一魁梧大妖倒头下拜口称“史大人”垂落脑袋不敢吭声。那大妖满头乱发口鼻朝外凸起嘴角露出两根獠牙肩宽腰细手长腿短蹲坐在一根折倒的树干上虎视眈眈百无聊赖正是金刚门主史大郎之子史玄雒。 史玄雒上下打量了符离几眼“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意外跳下树干虎步龙行上前去双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按符离闷哼一声体内血气勃然而作竟硬生生撑了下来。史玄雒颔首表示认可命他起身说话符离恭恭敬敬垂手立于一旁咽了口唾沫觉得手脚有些发抖血气冲撞丝毫不得作伪对方力量稳稳压过自己一头。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忽然浮现脑海若能夺取他的血气若能夺取…… 他急忙驱除杂念将马芝沟之行一一道来当说及“修炼血气的要旨在于广为传播适时掠夺”史玄雒用力一拍大腿显得颇为懊恼这等浅显的道理怎地早没人跟他说破他父子二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窃取地气竟走了一条弯路死路到头来自食恶果!朝闻道夕死可矣他对马芝沟的那位魏宗主生出敬仰之心恨不能亲耳听其指点破除心中疑惑。 符离见他这般作态愈发觉得血气正法弥足可贵有心隐匿下来但一来与闻者不在少数二来要害为对方所制只得老老实实将魏十七所传法门和盘托出。史玄雒捏着下颌听得极为仔细不时打断他追问细节无一不切中关节有些符离答得上来有些 一头雾水反要听史玄雒为他解说二人相互切磋都觉收获不小。 史玄雒对符离此行的收获很是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修持血气正法半载之后再去马芝沟得上师指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符离深以为然壮着胆子道:“大人为何不亲往马芝沟聆听上师教诲?上师虽是人族却心胸开阔有教无类不以吾辈妖族而存了门户之见。” 史玄雒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不该你问的事别多嘴要知道‘祸从口出’嘴巴不紧是要断送性命的。” 符离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不敢再提。史玄雒挥手命他退下符离不敢逗留躬身行礼匆匆退去转瞬便消失在深山老林中。 过了片刻林中步出一道身影锦衣白袍玉树临风肌肤白皙如玉雌雄莫辨正是狐族少主狐将军。史玄雒上前见礼适才符离所言一句句尽皆落入耳中无须他重复只是魏十七传下的所谓“血气正法”是否藏有陷阱史玄雒仍然心存疑虑。他身份低贱生死操诸人手即便血气反噬意识沦丧也没糟到哪里去但狐将军乃狐族少主前程远大有必要冒这风险吗? 狐将军另有苦衷不得不冒险。虽然去了狐首丘这一心腹之患但他迟迟未能突破“六尾境”终是隐患迟早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狐首丘冒出来到那时他将没有任何退路只能黯然消失在九尾洞中。生死可忍耻辱不可忍他必须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而魏十七向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貌似平坦实则暗藏危机。 他将本命法宝“天狐轮回针”种入史玄雒心窍如今他们是一根绳上蚱蜢一旦狐将军出了什么纰漏血气反噬己身史玄雒也难逃劫数反过来说史玄雒出了纰漏却无法波及狐将军。正因为有这层羁绊在狐将军灵机一动利用“天狐轮回 针”将二人意识连为一体分担血气反噬的凶险。 事实证明这一设想确实可行狐将军乃妖族嫡传弟子身怀天狐血脉修炼血气秘术一日千里进展极快按说个中凶险亦超过寻常妖物百倍心神稍一失守血气便将反客为主侵占身心。然而他每次搬运血气之前都催动“天狐轮回针”以史玄雒为锚将意识牢牢锚定于己身不令其失控顺利渡过了最初的难关终于在血气刺激之下一举突破“六尾境”不再让狐首丘专美于前。 狐首丘被钉死在叛徒的耻辱架上狐将军沉寂多时终于一飞冲天事实证明狐三笠的眼光无比准确诸位长老无不服膺一切诋毁的声音都烟消云散狐族再次恢复了平静。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狐三笠不败金身被破狐将军心怀鬼胎渐行渐远狐族就像坐在火山口危机四伏随时都会有爆发的可能。 狐将军最终决定把所有筹码都押在魏十七身上他赌狐族少主的身份对魏十七而言是一枚极有分量的棋子不可轻易舍弃的棋子。 事实证明就目前为止他赌对了。 史玄雒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无须多费言辞狐将军修炼血气秘术须他从旁配合锚定自我意识他坦诚相告要史玄雒为自己死心塌地效力十年十年之后便拔除“天狐轮回针”放他自由并替他在狐族谋个出身。这不是空口白话史玄雒亲眼见他修炼血气秘术有如神助顺利突破“六尾境”瓶颈十年之内成为狐族族长并非遥不可及。他没怎么多犹豫便答允了狐将军的条件二人互立道誓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狐将军暗中窥探见符离依魏十七所传正法搬运血气打熬筋骨肉身眼看着一日日变强横反复探察只见生机勃发没有留下任何隐患这才放下心来着手修炼血气正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一碗水端平 龙刍山中狐三笠渐渐掩饰不住颓态莫说龟族族长九千岁连狐眠月、狐履江等长老也看出了端倪。柱天峰一战狐三笠现出十尾天狐真身冒险接引天狐老祖一缕意识降临此界被魏十七一刀斩破种下祸根伤势久久不愈每况愈下修为虽维持在“九尾境”肉身却急剧衰老如车轮滚下悬崖一发不可收拾。 魏十七那石破天惊的一刀斩断了他的退路狐三笠的肉身像一口破缸一条漏船服食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法挽回崩坏之势柱天峰一战他输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机会卷土重来只有立刻闭关延寿才能多存活些时日。 狐三笠急须卸下族长之位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谁人能接任族长?狐族旧例族长须有“九尾境”的修为否则不足以服众狐三笠以下七位长老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俱被魏十七杀成重伤修为大跌狐支节只剩魂魄尚未寻到合适的肉身夺舍重生龙刍山中只剩狐眠月另有狐秋潭和狐丸子留在妖域镇守狐穴。 狐三笠斟酌再三召来狐眠月坦然相告下一任族长人选他原本看中狐将军只可惜他受阻于“六尾境”迟迟不得突破族长之位只能请狐眠月暂领日后再从长计议。狐眠月性子疏懒不愿被俗务束缚手脚婉言谢绝提议让给狐秋潭或狐丸子狐三笠并不认可此二子远在妖域鞭长莫及况且狐穴要地不容有失龙刍山只须维持现状慢慢交给九千岁即可无须大动干戈。 狐眠月想了想只得勉强答应下来狐族以举族之力将他推上“九尾境”事到临头也须有所担当为族人出力。二人商议定当狐三笠当机立断将诸位长老头领召至身前道明缘由将族长之位让与狐眠月众人虽觉仓促却也没有异议毕竟狐眠月的修为摆在那里纵有微词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狐眠月不情不愿接任狐族族长狐三笠卸任后一身轻 松亲自去拜访龟族族长九千岁与他知会一声顺便告辞而去他要回转妖域入狐穴闭关疗伤恐怕从此后不会再回转外域了。九千岁道行深厚早看出狐三笠伤势恶化肉身不稳他将龙刍山托付给狐眠月急流勇退亦在意料之中。龟族狐族向来交好九千岁许诺只要他在龙刍山一碗水端平定不会亏待狐族让狐三笠放心自去不须有后顾之忧。 得了九千岁的承诺狐三笠如释重负慢慢喝完杯中茶这才告辞而去。他没有再回转狐族而是驾一团妖云离了龙刍山来到千里之外一处荒山野地按落云头立于高崖之上静静等候。风起云涌白衣苍狗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要去极目眺望外域风物他从未如此刻这么悠闲过。 过得片刻苍穹忽然一暗无数星屑簌簌坠落勾勒出一道门户浮生子挟满身星光神采飞扬飘然落于山崖之上。狐三笠上前见过浮生子神情淡然似乎下定了决心浮生子伸手托出一颗殷红似血的妖丹血气蒸腾凝结为天狐之形缺胳膊少腿残破不全。这是一颗上古天狐的妖丹来自天狐老祖的直系后裔汲取妖丹中残存血脉之力透支肉身潜力能在短时间内将修为推至飞升化境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沉重事后将沦为废人永诀大道。 对狐三笠来说这具肉身已成鸡肋即使不作最后一搏也撑不了多久苟延残喘非他所愿他宁可与浮生子合作拔除大敌为狐族赢得一个得力大援。浮生子亲口向他承诺只要除去那人他便以客卿身份回归狐族辅佐新一任族长为狐族坐镇五百年。 狐三笠心中的大敌与浮生子意欲除去之人是同一人是为仙城弥罗宗宗主魏十七。 既然不可战胜那就拖着他一同下阴曹地府吧!狐三笠紧握妖丹足底妖云滚滚而起将身一纵风驰电掣扑向马芝沟。浮生子身影一晃化作一道迷离星光紧随其后这一 回他不再隐身于幕后而是决定直面平生强敌各显神通寸步不让。连施手段连遭挫败他心中隐约有所察觉神物有灵自择其主若不能正面击败魏十七是无法真正赢下这一仗的。 既然选择了星力天狐妖丹在他手中亦无用浮生子说动狐三笠舍身一搏却不认为他能一举击溃魏十七只要能耗去他小半元气就不枉费他动这点心机。 马芝沟石窍柱洞府之中魏十七心有所动蓦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长身而起化作一道血光飞瞬息横掠百里迎上狐三笠与浮生子。狐三笠见对方鼓风而至势如奔雷两道白眉倒竖而起抬手将天狐妖丹纳入口中含在舌下周身血脉瞬息沸腾现出天狐真身尾尻扬起一十二条狐尾缓缓抬起右手指间捏一根“天狐轮回针”身影由实转虚一化千百齐齐举起母针刺向魏十七。 魏十七眸中血光明灭但狐三笠此刻修为直逼飞升化境百千身影虚实难辨他不觉皱起眉头提起“虎兕出柙刀”左手按在刀背上双肩如有千钧重平平推出一道血弧形同弯月首尾勾连瞬息涨至十余丈天狐虚影顿如雪狮子向火逐一溃散顷刻间只剩三十三具。 狐三笠屈指一探三十三根“天狐轮回针”没入虚空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身前近在咫尺依旧虚实难辨。十二尾天狐真身果然神通了得魏十七脑后忽然腾起一盏“雁足铜豆灯”光晕层层漾开将“天狐轮回针”钉住一瞬灯焰随即熄灭。灯火一明一灭魏十七双眸已凝成七个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息一道道血影电射而出将“天狐轮回针”一一扑灭只剩最后一根母针距离他左眼不足三寸。 左眼中三个血符融为一体化作一条血蛇窜出将“天狐轮回针”紧紧缠住扭头张口将其吞下狐三笠只觉心中一空本命法宝已失去羁绊再也感应不到气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深渊之躯 血蛇缩回左眼将“天狐轮回针”封禁血气随之一落狐三笠猱身扑上前抬起右爪狠狠拍落“雁足铜豆灯”再度亮起光晕漾开将他下击之势钉住一瞬。灯焰不堪重负扑的一声灭去魏十七回转血气催动深渊之躯左拳架住右爪右臂持刀劈落刀光暴涨顶天立地狐三笠近在咫尺仓促间无从闪避只得鼓荡妖力瞬息叠加一十三重将刀光层层削弱。 二人一触即分魏十七这一刀并未蓄势狐三笠得以全身而退刀光破开一十三重妖力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深及白骨的创口甫一破开即愈合如初。狐三笠舌下天狐妖丹剧烈颤动一股股热流涌入体内后退之势戛然而止再度猱身上前一十二条狐尾齐齐搠出白影如疾风暴雨势不可挡。 魏十七横刀守于胸前血气流转危若琴弦一道道血线弹起铮铮嗡嗡将狐尾一一斩去丝毫不乱。二人这一轮攻守惊心动魄足足持续十余息狐三笠闷哼一声倏然退后狐尾千刀万剐鲜血淋漓伤口合拢又绽开竟不得痊愈。 体内妖力愈发旺盛狐尾却剧痛难忍直刺心扉狐三笠目视对方双眸却见其左目紧闭似为“天狐轮回针”所牵制右目四道血符急速轮转心神隐隐为之所摄狐尾再度被创鲜血迸流。他心下了然血线虽自“虎兕出柙刀”而出只是借其一缕肃杀之意神通源头当在他右眼之中。 狐三笠深吸一口气犹如无穷无尽胸腹随之高高鼓起舌下天狐妖丹四分五裂妖力尽数灌注体内蓄势作倾力一击。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但魏十七心念甫动便察觉苍穹深处星力勃发浮生子并不一味作壁上观如他此时出手紧逼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危局。 但腹背受敌又如何。魏十七身影一闪瞬息前掠七八丈持刀撞入狐三笠怀中高高鼓起的胸腹仿佛有了宣泄之处妖力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与此同时一道星芒从天而降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势直击他后背。 血气灌注深渊之躯魏十七身处险境恍若不察一刀自下而上斜斜撩起将狐三笠拦腰斩开脊椎断折热腾腾的脏腑“哗啦”泻落在地。与此同时妖力与星力前后夹击他顺势将两道异力引入体内以己身血气为沙场迫使其彼此撞击渐次湮灭。 在浮生子看来魏十七不避不让仅凭肉身承受妖力与星力的冲击毫发无伤心中不由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气在体内一转伤势尽去魏十七一脚踏住狐三笠将一颗六阳魁首踩得稀巴烂“虎兕出柙刀”贯穿胸腹将心脏搅得粉碎旋即回过身来直面浮生子一缕血光游走于刀锋蓄势待发。 浮生子双眉一挑接引二十八宿星力接二连三劈落欲打断对方蓄势。星力倾泻而下却似流水滑过深渊之躯撼动不了分毫魏十七脸上现出缅怀之色隔了这么多年再度沐浴在磅礴星力中如同胎儿回到母腹中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浮生子猛然醒悟“血气种子”身躯强横绝伦寻常法宝打上去只作挠痒丝毫不惧星力冲刷但那是上古之时的“血气始祖”难不成魏十七的道行堪与彼辈相提并论?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浮生子当机立断抬手拉开一道星门闪身没入其中。 魏十七一刀挥出星门轰然塌陷浮生子跌出虚空不待立稳脚跟扭身扑向马芝沟。魏十七循着气机衔尾追杀短短十余息便追近至百丈正待出刀阻截忽然心血来潮天地似有异变下一刻周身一紧无数阴气从地下钻出如大蛇般将他死死缠住冰雪绕着身躯急速旋转转眼将他冻结在内。 凝眸望去只见浮生子盘膝坐于石窍柱上双手按住窍孔催动“阴维定渊针”从地脉深处源源不断汲取阴气身躯晶莹剔透细小的星屑冉冉腾空每过一刻面目就模糊一分显然不足以掌控此宝。 天地阴气 凝化冰晶非得真阳化之不开堪比坚不可摧的牢笼。魏十七与狐族一战大获全胜却将半条血河的积蓄尽数耗去体内血气不可轻动当量入为出。他忽将紧闭的左眼一张血蛇探出头来张嘴喷出“天狐轮回针”那母针失了主人气机牵引脱身回转狐族拼尽全力一扎顿将冰晶破开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魏十七右眼射出一道血光不令破损处合拢大喝一声摇动双肩凭借深渊之躯无穷蛮力硬生生挣破冰晶脱身而出。 “天狐轮回针”早已不知所踪再定睛一看石窍柱上的浮生子亦不知所踪马芝沟阴气肆虐冰封千里魏十七只得留下收拾残局以血气灌注“阴维定渊针”镇下阴气并引动地脉深处极阴中一点真阳驱散彻骨寒气。 一番手脚足足耗费大半日光景马芝沟才略略恢复旧观魏十七召来金南渡与商结绳四下里察看从这一场劫难中幸存下来的妖物不足十之一二剩下的被寒气侵入脏腑冻结生机沦为一具具万年不朽的僵尸。 魏十七回转洞府修下两封书信一封命金南渡送往龙刍山交与龟族族长九千岁一封命商结绳送往九折谷交与留守谷中的一清道人由他转呈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这两封书信内容相差无几无非是说浮生子勾结狐族族长狐三笠暗施偷袭图谋不轨狐三笠被其击杀浮生子潜逃在外如有人知其下落可往马芝沟出首。 九千岁接到这一封书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命族人好生款待金南渡不得吝惜酒肉血食留他暂住龙刍山等候回书。那位弥罗宗主究竟意欲何为?九千岁沉吟良久请来狐族族长狐眠月将书信递与他待其看过出言问道:“三笠道友当真陨落了吗?” 狐眠月长叹一声黯然道:“不日前老族长留下的本命牌无故破碎‘天狐轮回针’业已回归狐族身死道消只怕已成定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有舍才有得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狐三笠一死狐族后继乏人衰落在所难免狐族的衰落是被那魏十七凭一己之力打入深渊的。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九千岁沉默片刻温言道:“这一封书信来得蹊跷道友觉得他是何用意?” 狐眠月苦笑道:“用意自然是有的依某家看来无非是兴师问罪罢了。” “兴师问罪?”九千岁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狐族乃毛虫大族居然有人敢欺到头上?就不怕触犯众怒沦为妖族公敌吗? 狐眠月道:“老族长临去之时郑重提了一句那魏十七继承上古之时逃脱的‘血气种子’一身神通不逊色血气始祖眼下他投入仙城开宗立派行事颇有章法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无法无天除非能一举将其扑灭否则的话遗祸无穷。” 九千岁叹息道:“三笠道友既然知晓遗祸无穷为何又去招惹他呢?” 狐眠月再度苦笑道:“当是受了浮生子的蛊惑决意毕其功于一役没想到……唉……”他心中抑郁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厉害。狐三笠既然卸下族长重责何不太太平平回转妖域安安心心延寿保命非要去捅马蜂窝结果折了自身不算还留下一桩天大的祸事那位“魏宗主”睚眦必报是当真会杀上龙刍山来的! 九千岁道:“依道友看来那人想要什么?” 狐眠月心中忽然一动沉吟道:“十有八九觊觎狐族宝物狮子大开口。” 九千岁颔首道:“嗯舍得外物换取千载平安也未为不可。”狐族有七宗宝物天狐轮回针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王母八骏图追云拿月锁截气合道盘百鬼推磨鼎魏十七在仙城开宗立派两手空空借着打压狐族的机会索取重宝充当镇派之物九千岁并不感到意外。 狐眠月三度苦笑道:“不满千岁说轮回针须天狐血脉方可驱动拿去也无用追云拿月锁毁于一旦虎兕出柙刀和子午炼妖壶早已落入那人之手 剩下三宝俱非杀伐之器不是舍不得只怕全拿出去也填不满那人的胃口。” 九千岁闻言心中打了个咯噔颇觉棘手不过他既然奉妖皇旨意坐镇龙刍山于情于理都当护得狐族平安魏十七修书一封命金南渡送到自己手中显然是先礼后兵罢罢罢看在狐三笠临别托付的情分上就替他将此事蹚平吧!他拿定了主意命狐眠月随意取一件宝物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他来处置。龟族族长既然愿承担此事想必又几分把握狐眠月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感恩致谢告辞而去。 回到狐族驻地狐眠月召来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三位长老转述龟族族长的动议三人面面相觑心中虽百般不情愿却又无话可说。当初狐三笠雄心勃勃来到外域并未又太多顾虑除截气合道盘留在妖域狐穴其余六宝尽数带出到头来失的失毁的毁只剩王母八骏图和百鬼推磨鼎拿得出手。 狐眠月不愿落下话柄坦然道:“那人的厉害毋庸讳言你我都亲眼见识过如今老族长身死道消浮生子不知去向当今之计唯有忍辱负重退让一步。若舍不得区区外物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乞求龟族庇护要么与他舍身一战诸位长老意下如何?” 狐寻涯与狐履江对视一眼双双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狐千烹还算有担当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打是打不过的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既然九千岁肯出头先渡过难关再说吧!” 狐眠月道:“好那就这么办天狐轮回针动不得剩下王母八骏图和百鬼推磨鼎送哪一样出去?” 狐千烹瞥了狐寻涯一眼见他老神在在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绝无开口之意心中顿时一凉念头数转开口道:“此二物俱非杀伐之宝全凭族长一言而定吾等俱无异议。” 狐眠月当机立断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狐履江手中关照道:“履江长老那就劳烦你辛苦一趟去往龟族将此宝亲手交给九千岁。” 狐履江低头一看见是“百鬼推磨鼎”心下了然狐眠月已将“王母八骏图”炼为本命法宝绝不会轻易舍弃之所以召一干长老前来商议只为堵他们的嘴免得事后叽叽歪歪徒生事端。也难为狐眠月了在龙刍山他固然可以仗着族长身份独断专行但远在妖域镇守狐穴的两位长老可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世事难料覆雨翻云谁会想到外域之行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狐履江觉得有些心酸只得辞别众人独自去拜见龟族族长呈上“百鬼推磨鼎”请九千岁出手相助为狐族化解这一场劫难。有些话狐眠月不便说那就只能由他来说了签下的人情终究要还还不如及早说定免得受对方拿捏。不过九千岁并未狮子大开口只向狐族讨要了一些修炼的外物俱是狐穴才有的特产并非自用而是为后辈子弟谋求狐履江微一沉吟做主答允下来。 待狐履江去后九千岁取出“百鬼推磨鼎”托于掌心细细看了一会那小鼎非金非玉非石非木色泽黝黑发亮百鬼扑于其上半身探入鼎中龇牙咧嘴神情各异。听闻狐族用此鼎熬炼血食将精元血气炼成丹药一粒可抵十日之功那魏十七身怀“血气种子”以“百鬼推磨鼎”投其所好有舍才有得狐眠月也算是明白人。 万事俱备九千岁斟酌言辞修下一封回书交由金南渡带回约魏十七半月后在柱天峰一晤一切过节从柱天峰起也在柱天峰了断。 九千岁将龙刍山托付给族人孤身前往柱天峰花费数日光景翻山越岭双足踏遍每一寸土地察看大战后留下的蛛丝马迹。脑海之中最初一片空白渐渐勾勒出魏十七的身影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种种神通手段尽皆重现于眼前。九千岁尤嫌不足又循着气机指引潜往狐三笠陨落之地兜兜转转逡巡数日越琢磨越觉得心惊。狐三笠所言不差此子肉身强横神通广大与传说中的“血气始祖”相比亦不遑多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拉大旗作虎皮 柱天峰顶魏十七如约而至龟族族长九千岁主动迎上前双手抱拳与他见礼寒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九千岁不知活了多少年漫长的寿元所剩无多他与妖皇同一辈得道道行极深妖气收敛于脏腑涓滴不漏嘴脸模样亦与人修一般无二看不出什么异状。老而不死是为贼经历多了九千岁自然知晓很多事不用诉诸武力武力只是一种威慑求同存异各取所需才是人妖二族长存共治的根本。 很多人看不清这一点结果他们都死了。 九千岁一开始并没有提起“百鬼推磨鼎”而是远兜远转从妖皇仙主联手开辟外域说起“苍穹盖”承托天脊亦名“天脊顶”“定渊针”镇理地维亦名“地维针”定渊针一阴一阳阴维定渊针落于马芝沟金刚门主史大郎不合窃取地气惹来杀身之祸……然后话锋一转问魏十七怎么看。 魏十七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并无不耐之色此刻听他问起反问道:“怎么看史大郎?” 九千岁不觉笑了起来道:“史大郎不过是识不清大势的蝼蚁提他作甚道友乃仙城宗主来到外域怎么看这方天地?” 魏十七道:“开天辟地何其不易若只为寻个二族交手的沙场随便找个废弃的小界也就是了何须下这么大功夫。” 九千岁抚掌笑道:“魏宗主是明眼人果然看得分明妖皇仙主开辟外域另有深意二族争斗只是夯实这方天地的手段如顽铁百炼成钢并非借此一分高下有人不明就里胡乱向魏宗主出手却是违背了妖皇仙主的本意。” 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也未必是不明就里!” 九千岁心下雪亮狐三笠与浮生子联手向他发难定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又或者觉得魏十七可欺却没料到一脚踢在铁板上反折了脚趾。浮生子身份特殊他不便置喙只得含混道:“这桩事却是狐族做差了狐三笠虽死犹不足偿其鲁莽故此献上族内重宝向宗主赔罪还望魏 宗主顾念外域开辟不易干系重大莫要追究了!” 九千岁从袖中摸出“百鬼推磨鼎”托在掌中送至对方面前。能令龟族族长亲自说项客客气气道出“赔罪”二字并不是他面子大而是九千岁不愿坏了妖皇仙主布下的大局主动退让一步同时也暗示魏十七见好就收莫要为了一点小利继续纠缠下去。 魏十七扫了一眼那小鼎气机晦涩百鬼狰狞虽非杀伐之器似乎也有些门道。他若接下此物就意味着卖九千岁一个面子不再跟狐族为难不过若以为扯上妖皇仙主的大旗就能顺顺当当抹平此事未免也太过一厢情愿了。他直截了当道:“苍穹盖定渊针人妖二族修士拿性命夯实天地妖皇仙主所谋非小是为了安置‘血气种子’吧!” 一语道破天机饶是九千岁年老成精也不禁为之色变脱口道:“你都……知道了?” 原本只是猜测如今确凿无疑上古之时投入此界的“血气种子”侵蚀万物堵不如疏镇压愈紧反扑愈烈仙主与妖皇不得已开辟天地打算以外域为牢笼将血气尽数投入其中严防死守不至流转为祸。九千岁知晓此事故此灵机一动拉大旗作虎皮劝说魏十七就此退让却被他戳破小手段上不了台面自跌身份平白让对方看低。 魏十七淡淡道:“天地残破犹可再造少了狐族还有他族顶上来若当真担心外域毁于一旦怎不见仙主妖皇出言阻止?” 九千岁目视魏十七神情数变随即回复平静龙门也要跳狗洞也要钻他并不后悔只是对方非但神通了得连心性也如此缜密老辣令他心生警惕。他收回“百鬼推磨鼎”叹息道:“老夫动了一点小心思却是让魏宗主见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狐三笠死不足惜魏宗主兴师问罪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老夫奉妖皇旨意坐镇龙刍山也只好替狐族接下这档棘手事……” 魏十七道:“那就划下道来。” 九千岁顿了顿道:“老夫厚着脸皮讨教一二 如侥幸赢了一招还望魏宗主收下这‘百鬼推磨鼎’莫要再为难狐族若不敌宗主神通龟族也奉上一宗宝物权当赔罪不知魏宗主意下如何?” 魏十七颔首同意。多一件也罢少一件也罢他并不看重宝物本身但先拿捏了妖族再向浮生子施压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浮生子是仙城之主的师弟暂时杀不了至少也要彻底打灭他的侥幸逼得他不敢轻举妄动。待到弥罗镇神玺祭炼完全他手握镇道之宝无有后顾之忧看浮生子还能蹦跶到哪里去! 未虑胜先虑败九千岁早有打算张口吐出一块龟甲黝黑如铁暗淡无光他伸手一点将龟甲祭在空中道:“听闻魏宗主得了一柄‘虎兕出柙刀’无坚不摧犀利无匹老夫愿以龟甲相试三刀之内若能破开此甲老夫甘拜下风。” 九千岁真身乃一头通灵神龟这龟甲从他得道之时起日夜以丹火祭炼足足祭炼了数千载堪称妖族首屈一指的护身宝物阴阳不落五行不沾魏十七若能斩破此甲就意味着他抵挡不住“虎兕出柙刀”与其头撞南墙不如及早抽身尚可保全一些脸面。 魏十七以深渊血气补全“虎兕出柙刀”平添三分灵性灌注血气蓄势到极致足以破开这方天地九千岁敢以龟甲相试显然有几分把握。他不置可否双眸亮起数道血符回环轮转凝神看了片刻上前屈指一弹只听一声轻微钝响龟甲纹丝不动如与天地凝为一体。 魏十七摄出“虎兕出柙刀”食指中指缓缓拂过刀锋只觉此刀杀意蓬勃跃跃欲试顿时心下了然机缘稍纵即逝若能一刀破开龟甲趁其心意器灵应运而生否则的话不知要等上多少年。既然“虎兕出柙刀”有蜕变之心那就助上一臂之力看它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魏十七断然道:“无须三刀一刀即可见分晓!”心意落处血气之火凭空而作盘旋游动化作无数血符争先恐后投入刀身气机节节攀升直冲霄汉柱天峰顶风云变色刹那间天昏地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事有轻重缓急 魏十七心窍内一点深渊血气勃勃跳动血符源源不绝融入“虎兕出柙刀”刀气破茧而出苍穹盖定渊针双双沉寂外域豁然裂开一隙气机撞破重重束缚落入缥缈未知之地无上至高之境。魏十七深吸一口气散落此界的每一缕血气欢欣鼓舞他清晰感应到两枚“血气种子”被星力封禁于天外某处不得解脱。 九千岁大吃一惊急道:“且慢!”话音未落“虎兕出柙刀”挥出一道血线无声无息掠过龟甲戛然而逝。九千岁心头空落落的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龟甲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顿时脸色大变顺势将其收入袖内。 魏十七提起“虎兕出柙刀”刀内生灵如蛹藏于茧器灵孕育其中与他心意相通。他暗自感叹适才那铸就器灵的一刀已有了一丝法则的意味自“血气种子”投入此界跌宕流转千万载终于经自己之手凝结成法则。然而世事无常最初推动法则之人亦是最终埋葬法则之人无论怎样血气法则操诸己手乃是最关键的一步。 从这一刻起小小的外域已经容纳不下他这尊大神了。 九千岁摸了摸袖中龟甲一声长叹半是惋惜半是庆幸不再掩饰心中苦涩道:“魏宗主神通深不可测龟某甘拜下风日后如有差遣但凭吩咐绝无二话。”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年老成精能屈能伸每一步都留下退路龟族稳居介虫之首从上古至今绵延不绝并非偶然。他微一颔首随口打发了几句九千岁甚是知趣双手奉上两件宝物不敢逗留匆匆告辞而去。 云开天亮风声呼啸天柱峰回复了往常的孤寂魏十七将“百鬼推磨鼎”把玩片刻收入囊中又取了另一件法宝却是龟甲碎片磨成的一面古镜边缘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如狗牙啃过镜面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不知有何异处。他将古镜翻转背面刻有“历照前尘”四字右下角有三行铭文:“恶像弗祛丽质奚羡。历照千差肯随物转。觑破前尘是谁对面 。” 这龟甲古镜名为“历照前尘镜”乃是龟族珍藏的宝物九千岁将此镜赔与魏十七以谢一时冒昧之失。此物非是杀伐之宝用途不明魏十七一时也无意细究驾血光横贯长空回转马芝沟洞府中入静室闭关以血气祭炼二宝。 远在万里之外的九折谷花果山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收到书信一字一句推敲数遍掀动白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浮生子兀自不肯死心勾结狐族族长劫杀魏十七到头来一死一逃惹出这一场祸事来不知如何收场。不过那魏十七竟如此了得凭一己之力斩杀狐三笠神通委实可怖此事他不敢做主须得及早报知仙主。 涂真人拿定主意从怀中拈出一张星符色作银灰流光溢彩他郑重其事展开指尖亮起一团蒙蒙白光轻轻点落其上划下一道符箓。落下最后一笔星符挣脱指隙冉冉腾空飘起一忽儿卷曲一忽儿舒展苍穹深处九颗明星逐一亮起一为阳明二为阴/精三为真人四为玄冥五为丹元六为北极七为天关八为洞明九为隐元九星连成魁杓星力下垂落于星符之上。 星光之下一道身影盘膝而坐背向涂真人面朝巍峨雪山形单影只渺小如蚁。 盘膝而坐之人乃仙城之主巍峨雪山名为空积山空积山远在天外不存于世封禁两枚“血气种子”仙主即为看守之人枯守千载寸步不离。若非他将己身与空积山炼为一体舍出一身修为镇压血气世间早就沦为尸山血海。 涂真人恭恭敬敬见过仙主言简意赅将浮生子接连惹出的祸事一一道明并呈上魏十七所修书信垂手等候吩咐。一纸书信投入星光转瞬消失了踪影过了片刻却听仙主沉声道:“浮生子行事鲁莽吾已命他禁足百年外域之事由涂长老酌情处置夯实天地一事切不可有失。”声音虚无缥缈时断时续。 涂真人应声答允不过单单浮生子禁足尚不足安抚弥罗宗主魏十七这封书信不无兴师问罪之意他正待进言 稍一犹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隔了片刻却听仙主道:“弥罗宗可列入仙城宗门魏宗主何时回转仙城听其自便……”声音越来越低星光随之散去星符飘落涂真人掌中色泽暗淡了几分。 涂真人低头沉吟良久默默无语。 虚空之外罡风肆虐将空积山稳稳托起岿然不动。仙主离空子盘膝坐定于山脚下神情木然手一松书信卷入罡风化作灰烬。浮生子叹息道:“却是令师兄为难了!” 离空子道:“神物择主强求不得无须在意一时得失师弟太过急躁了。” 浮生子对师兄最为钦服此刻彻底冷静下来回思过往种种仿佛鬼迷心窍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终究未能释怀忍不住道:“师兄那魏十七分明就是那逃逸在外的‘星力种子’为何不趁早除去他永绝后患?” 离空子道:“当年那场祸患平息后两枚‘星力种子’由妖域仙城各镇其一不过始料未及的是血气根本镇不住镇压愈严泄漏愈急为祸愈烈故此吾将这空积山挪至天外罡风之上以封禁‘星力种子’历千百年才令仙城恢复元气。妖域那边却出了岔子血气侵蚀妖族血脉防不胜防几乎酿成灭顶之灾妖皇当机立断将‘星力种子’送至此地一并封禁于空积山内才侥幸渡过难关。如今这空积山中已有两枚‘星力种子’再容不下第三枚魏十七虽被附体毕竟未有大肆杀戮之举在外域天地夯实之前且容他肆意妄为几日。” 浮生子心下了然事有轻重缓急将封禁于空积山的“星力种子”挪入外域收拢此界血气永绝祸患是为第一要务魏十七之事且待日后再行处置。他举目望去眸中星光明灭却见丝丝缕缕的血气从空积山中逃逸而出被罡风一卷消失无踪之前他费尽心力收拢的血气与之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人力有时穷尽师兄快要镇不住“星力种子”了外域至关要紧不容有失。 想到这里他有些自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妖皇罗霰 差点坏了师兄的大事浮生子后背冷汗涔涔正懊恼之际空积山忽然剧烈抖动皑皑冰雪向内坍塌又紧紧压实一层逃逸的血气如残焰委顿势头为之一滞。浮生子暗自叹息他知晓这是饮鸩止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血气种子”下一次反扑将愈发猛烈师兄要花费百倍的力气才能将其压下。 外域天地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什么能做的?浮生子下意识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脱口道:“师兄夯实外域天地未必要靠人妖二族争斗妖域有羽、毛、介、鳞四虫其数不可胜数何不挑动彼辈内斗?妖皇无能将‘血气种子’甩给师兄该当多出几分力岂可将重担压于师兄一人肩头袖手旁观坐收其成?” 离空子道:“师弟有所不知妖皇为血气侵蚀常年闭关自顾不暇如何肯挑动四虫内乱?开辟外域已耗去他万载积储此后再也指望不上了。” 浮生子心头一跳试探道:“可是镇压‘血气种子’时出的岔子?” 离空子道:“如何不是否则的话以妖皇之傲气如何肯向吾辈低头。” 血气沾染血脉侵蚀意识浮生子亲身经历深知其中的凶险。他借助浮生小界布下星阵沉眠千载才将体内血气尽数逼出妖皇虽神通广大不得星力压制血气拖得时间越久就越难祛除心腹大患。他沉吟良久深感此事棘手忍不住道:“师兄若妖皇熬不过去沦为血气之奴又怎生是好?” 离空子道:“以妖皇的道行手段当不至为血气操纵失心发狂。即便到那时非是‘血气种子’附体总有化解之法不过多费些手脚罢了。眼下镇压空积山中‘血气种子’是燃眉之急其余隐患暂且搁置一旁日后再说。” 浮生子对师兄向来信服他说无须担心妖皇定不会有大碍当下将此事轻轻揭过不再多言。离空子见他心性安定下来 抬手一指星力聚成一团光球落入师弟手中道:“这些年参悟‘星力种子’小有所得新近悟出一门道术颇有玄妙之处师弟闲来无事可参详一二。” 浮生子听从师兄吩咐留在空积山磨砺心性心中倒没什么怨言只有些百无聊赖此刻听师兄要传他道术顿时心中一喜凝神拨弄光球细细寻思一遍倒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下意识依法修炼无移时便物我两忘。 离空子收回目光久久注视着空积山心绪如涟漪荡漾久久未能平静。日升月落沧海桑田第三枚“血气种子”销声匿迹已久终于彻底醒来他察觉到不久前血气的异动连封禁在空积山中的“血气种子”亦有所感应左冲右突急于脱身。那一刻天地间似乎缺了什么又多出什么天机混沌不可辨这一切变故都指向弥罗宗主魏十七。世间出了如此了得的人物可惜他被空积山羁绊在此寸步不得离否则的话真想去会一会此子看他究竟有何特异。 沉思良久心苗之上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离空子反复斟酌觉得此事不妨一试。他随手接引星力凝成一道“星符”撒入罡风之中如同在黑暗中播下种子不再理会面朝空积山合眸陷入寂定中。 “星符”乘罡风而去忽上忽下载沉载浮转瞬掠过千万里飘飘荡荡落入妖域腹地魁拔山上挂落在一株花树枝头。树干微微一颤旋即化作一名宫装侍女手中拈了一道星符神情茫然怔怔看了片刻提起裙边匆匆向风磨洞奔去。才到洞口脚尖被碎石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再度化作花树星符脱手飞出径直飘入风磨洞九曲十八弯落入妖皇罗霰膝头。 罗霰披头散发盘膝坐于风磨洞深处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一闪探出食指黝黑粗粝刚毛如针爪尖点在星符之上离空子从空积山送来的讯息映入脑海令他神情不由一动。遗落在外的第三枚“血气种子”终于从重创中醒 来附于一人修体内却受其压制为其所用这又意味着什么?他细细咀嚼品出了几分意味离空子隐晦地向自己指一条出路一条退路当年联手对抗血气始祖的盟友已所剩无几他独力支撑空积山孤掌难鸣不愿妖域再出什么意外。 罗霰对魏十七其人亦有所耳闻狐族便是在他手中吃了大亏但他长年在魁拔山风磨洞闭关甚少在意外域之事个中详情所知寥寥离空子既然说此人不是血气始祖却胜似血气始祖倒是要亲眼见识一下。他沉吟片刻探出利爪撕破虚空一道虚影从小界中飘出迅速转为实形朝本体颔首致意旋即破空遁去。 这寄神妖身得来不易乃是罗霰以精血凝成婴胎不知花费多少水磨工夫才侥幸炼成一具血脉相连心念相通有妖皇七成神通平日里收于小界内以一界之力温养壮大危急时寄神远飏几乎等同于多一条性命。罗霰炼此妖身原本打算留一条后路待体内血气无可遏制将神魂挪入其中避祸此番得离空子提点怦然心动再三斟酌才将这具妖身遣了出去。 那妖身神通广大遁行万里来到极西之地巍峨群山深处持罗霰令牌从妖域传送阵来到外域辨明方向径直投龙刍山而去。 龙刍山中龟族族长九千岁骇然色变匆匆登上山巅极目眺望却见一道黑云滚滚而来妖气冲天如火如荼他鼻翼微微张翕嗅到些许气息心中顿时有了底来人乃妖皇心腹至不济也是嫡系子侄万不可怠慢。他当即命族人敲响金钟召集妖族头面人物尽皆出迎不得大声喧哗有违者定斩不赦。 狐眠月陪着九千岁驾妖云腾空而起遥遥迎候心中很是纳闷究竟是何许样人物驾临外域九千岁摆出这么大阵仗诚惶诚恐毕恭毕敬难不成是妖皇大人亲至?一念及此他心头不觉怦怦直跳妖皇亦是毛虫出身之前狐族大失脸面只怕免不了一场雷霆斥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狮子大开口 罗霰妖身远远望见龙刍山人头攒动一龟一狐引了群妖出迎姿态甚是恭敬当下按落黑云稳稳停驻于空中目光朝九千岁一转落在狐眠月脸上沉声道:“狐三笠安在?” 妖力威压之下狐眠月双膝一软自然而然跪倒在云端颤声道:“老族长业已陨落狐眠月暂领族长之位。” 九千岁凝神细看来人形貌虽与妖皇极其相似气势亦差相仿佛却并非妖皇。既非妖皇自无须屈尊下跪他拱手见礼微笑道:“敢问上使可是自魁拔山而来?” 那妖身颔首道:“吾乃罗霆奉妖皇之命来此公干二位族长无须多礼。” 狐眠月闻言心中一凛旋即觉得羞愧万分不过妖皇使者亦非他可企及他只得悻悻起身不敢心存怨怼垂手立于一旁唯九千岁马首是瞻。他自知道行资历远不及陨落的老族长狐三笠更不能与九千岁相提并论了出头要挨刀小心无大错里子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 九千岁对狐眠月的姿态很满意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位罗霆罗上使来头极大万不可触犯他看了狐眠月一眼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主动上前与罗霆寒暄数语亲自接引上使降于龙刍山一路逶迤而行来到洒扫一新的洞府中请他居中坐定命妖姬奉上酒肉为其接风洗尘。 罗霆见九千岁甚是知趣只唤了狐眠月作陪并无外人正中下怀他随意喝了五七杯酒挥手命侍奉的妖姬退下正色问起妖域情势。九千岁早有准备挑要紧的说了几段察觉他是为魏十七而来心下了然朝狐眠月使了个眼色命他上前细细道来。 狐眠月与九千岁一番口舌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罗霆对魏十七的心性手段大致有数雁足铜豆灯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百鬼推磨鼎历照前尘镜林林总总这许多法宝都落在他手中难怪他总盯着妖族过不去却是把他们当冤大头敲了。他物也就罢了虎兕出柙刀确有几分不凡他隐约记得此刀原是毒龙之物辗转落入狐族似乎残破不全怎地有如此威力连九千岁都忌惮不已? 介虫以通灵神龟为首龟族寿长族内还供奉了一位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即便妖皇也要礼让三分罗霆自不会妄自尊大二族先后铩羽而归非战之罪他安抚了几句向九千岁讨来通灵龟甲细细看了一回。 龟甲黝黑暗淡触手冰凉分量极其沉重居中一道细痕笔直如线微不可察。罗霆端详良久双手微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通灵龟甲分作两半断口处平整光滑轻轻一合便吸拢在一起。 九千岁叹道:“那位弥罗宗主手段高强‘虎兕出柙刀’脱胎换骨无坚不破不可同日而语上使如遇其人合当留意。” 罗霆此行奉妖皇之命一来察看妖域情势二来见魏十七一面并未存了打生打死之意不过“虎兕出柙刀”如此犀利他倒有些心痒难忍。转念一想要掂量对方的手段也等办完正事再说不过那魏十七似有收罗法宝的喜好他身无长物却拿什么与他去赌? 罗霆慢慢喝着美酒肚子里转着念头狐族被魏十七来回杀了好几趟挤不出什么油水了龟族才缺了“通灵龟甲”和“历照前尘镜”再拿个几件出来不成问题。他一身神通全在妖身之上毫不在意外物以己度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开口向九千岁借几件法宝使使来日遇到魏十七与他赌一赌手段若能赢点什么回来也可杀一杀他的锐气。 九千岁暗暗苦笑不过上使既然开到口他也不便回绝狐族是指望不上了好在龟族身家丰厚区区几件宝物总还拿得出来。既然跟魏十七对赌总归要跟“子午炼妖壶”、“百鬼推磨鼎”、“历照前尘镜”差不多才拿得出手拿根铁条赌黄金说出去让人笑话!他微一沉吟取了两件宝物奉上一颗“养生珠”一柄“覆海扇”罗霆不甚识货随手纳入袖中琢磨着怎么跟魏十七打交道。 杯盘狼藉主客尽欢而散九千岁召来两名狐女命其送上使回房歇息好生服侍罗霆并未推辞坦然收下。狐眠月松了口气这位妖皇上使似乎涉世未深心思单纯也不难迎合看来他只是妖皇的耳目不会长驻龙刍山对他们指手画脚不过九千岁不得已献出“养生珠”和“覆海扇”飞来横祸十有八九是讨不回来了。 九千岁来回踱步忽然开口问道:“眠月道友你觉得妖皇遣使来到外域究竟所为何事?” 狐眠月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当是听闻魏十七横空出世咄咄逼人遣心腹加以打压杀一杀人族的锐气。” 九千岁又问道:“打压魏十七须得拿宝物与他对赌吗?” 狐眠月也觉得不对劲喃喃道:“难不成……是与他打个商量?” 九千岁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打个商量是了定是这个缘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空口白牙不如实打实的好处妖皇当是……有求于他!他暗自庆幸没有跟魏十七撕破脸狐三笠前车之鉴未远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那煞星。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狐眠月辞别九千岁回到狐族驻地独坐于山崖上仰头望着皎皎明月思绪万千心神不宁。龟族的美酒后劲很足他没有刻意化解任凭醉意一阵阵涌上头眼神迷离醺醺然昏昏然身心渐渐松弛下来。罗上使狮子大开口向龟族索取了两件宝物狐族只献上两个狐女九千岁心中或有不平为长久计最好补偿一二不过狐族如今捉襟见肘又拿得出什么来?送他十个八个狐女似乎也不大合适…… 月光照在狐眠月身上这些日子殚思竭虑唯恐辜负了老族长的重托战战兢兢走到今日业已精疲力竭他趁着酒意合上眼放任自己陷入黑甜乡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当除之而后快 李一禾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知道仙路漫长机缘渺茫有如逆水行舟每踏一步都要付出无数汗水和努力然而令她大感意外乃至措手不及的是自从师尊向她道明“先天神物”的秘密她就像插上了翅膀无须多修炼服食师尊寻来的灵丹妙药陪着师尊没羞没臊日夜祭炼修为自然突飞猛进轻而易举突破“合气境”距离开脉只有一步之遥。 师尊的宠溺甘之如饴如一场春梦李一禾患得患失她担心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是那“先天神物”所为如镜花水月一朝神物离体她将被打落原形两手空空什么都抓不住。她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向师尊委婉吐露心绪魏十七好生安抚她但即便是他也无法保证诞下镇道之宝后李一禾仍能毫发无损。 内怀神玺外服灵药李一禾修为日益深厚身躯渐渐转为“万妙之体”能承受更猛烈的冲击魏十七加紧祭炼镇道之宝乃至于李一禾日常服食丹药如吞糖豆手头渐有些拮据不得不放缓一二。正当他琢磨着是向涂真人告贷一二还是挑一件狐族宝物作抵押瞌睡送枕头妖皇莫名遣罗霆为使来到马芝沟外求见。 罗霆停于马芝沟百里外恰好遇到商结绳将它轻易拿下盘问了一回得知弥罗宗主在洞府闭关命他速去通禀。妖皇血脉压制非同小可商结绳脸孔煞白如喝醉酒一般跌跌撞撞飞回马芝沟颠三倒四道明原委。魏十七心生好奇莫不成打了走狗惹出主人来?他安顿下李一禾驾一道血光略作盘旋风驰电掣飞遁而去。 百里之遥倏忽可至远远望见妖皇使者魏十七不觉心中移动先觉得几分怪异他暗暗催动血气双眸凝现左三右四轮转血符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罗霆打了个激灵只觉浑身上下赤裸裸一丝不挂由里到外被对方看得通透他心知不妙急忙催动妖气身躯长出黝黑的刚毛面露狰狞之色厉声道:“你欲何为?” 魏十七隐去眸中血符淡淡道:“一客不烦二主妖皇既要见我何不亲自一谈?” 罗霆身躯顿为之一僵如泥塑木雕气息一落千丈旋即节节拔高妖气于方寸之间盘旋鼓荡啸声尖锐刺耳鬼哭狼嚎。十余息后罗霆慢慢睁开双眼瞳孔变成银灰色形貌虽丝毫未变气性却截然不同。他咧嘴一笑慢吞吞道:“果然是瞒不过弥罗宗主。” 魏十七心下了然这一具妖身千锤百炼灵性自开当是妖皇留下的后手本该深藏不露却不远万里来到外域此事干系重大非同寻常。他朝对方拱拱手道:“妖皇有何分说还望直言。” 妖皇见他识破自己身份却毫无惧色以他的眼力自能看出对方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确实有底气。虽非本体亲至但这一具妖身千锤百炼有他七成的修为难道还不能令其压服吗?他微一沉吟道:“某家有一事相托只是不知魏宗主有没有把握——” 魏十七道:“妖皇但说不妨。” 妖皇徐徐抬起右手妖力凝而不散聚拢于爪尖天地随之禁锢无穷伟力喷薄而出朝魏十七点去。大巧不工万变归一修持到了妖皇这般境地除了寥寥无几的镇道之器法宝神兵已无法承载磅礴妖力魏十七如此费心收罗妖族宝物在他看来是舍本逐末。 利爪点来似慢实快妖皇未存杀意只想掂量一下魏十七的道行一出手便禁锢天地逼迫对方全力抵挡不留分毫腾挪闪避的余地。虽说有求于人妖皇终究心存傲气如若没有通天手段即便能消除他体内血气大患也不值得屈节相请。 魏十七眼神一凝瞳孔收缩至针尖大小倏忽又扩大眸中血符急速轮转一颗心在胸腔中有力地震荡刹那间连跳数百下勉力引动血气法则拇指一探按将上去与妖皇硬拼一记。血光骤然亮起摇曳如火将虚空撕作两半妖皇不觉眯起眼睛伟力蓦地收拢被血光一扑如雪狮子向火层层消融。 在妖力推动之下伟力有如无穷无尽一分分将血光压至拇指大小“噼啵”作响僵持不下。二人心存默契出手极为克制但在血气鼓荡之下虚空破损处绽开无数血丝密如蛛网向天地蔓延开。这是法则侵蚀的征兆妖皇心中一凛及时撤去伟力魏十七亦收回法则之力以免波及“苍穹盖”与“定渊针”坏了外域根本。 双方试探一招双双收手一则施展不开手脚二则互有顾忌再僵持下去胜负一时难分外域崩塌在所难免。妖皇认为了对方的实力颔首道:“却是某家的不是小觑魏宗主了这一手操纵血气的神通便是当年为祸此界的三位‘血气始祖’亦有所不及。” 魏十七并未否认微笑道:“妖皇谬赞了。” 妖皇稍一犹豫坦然道:“‘血气种子’乃此界公敌妖族大患本不当与魏宗主私相授受只是有求于人不得不行此下策。” 魏十七道:“妖皇多虑了血气如利刃要看操诸谁人之手未必为祸。” 妖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能令血气为我所用不令意识为其操纵不过天下虽大又有几人能做到!他叹息道:“理是这个理但在身受其祸者看来当除之而后快!” 魏十七道:“在仙城看来妖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有机会当除之而后快。在凡人看来仙城将彼辈视同蝼蚁高高在上予取予夺如有机会当除之而后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仙凡的道理都是相同的弱肉强食罢了无非‘星力种子’吃相好看些‘血气种子’吃相难看些。妖皇执掌妖域自然是明白的狼吃羊狐狸吃兔羊兔又何辜之有?” 妖皇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欲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魏十七这一番话撕去了所有遮掩露出赤裸裸的利害他操纵血气破碎虚空能抵住妖力一击自然有资格跟自己平起平坐谈一谈条件若适才败下阵来还有机会侃侃而谈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不得已而为之 回转马芝沟魏十七将雁足铜豆灯还给李一禾若有所思。李一禾点燃灯焰置于壁龛内转了个顺眼的方向嫌光有些暗小心拨了拨灯芯。她乖乖留在马芝沟不与人打打杀杀也无须此宝护身马芝沟荒凉得紧洞府没什么照明的法器既然是灯干脆就当灯来使平日里加油点个亮师尊偶尔取用也方便。 灯光照在李一禾脸上明暗跳动颜色姣好魏十七朝女徒招招手李一禾乖巧地投入他怀中像温顺听话的小猫。魏十七摸摸她的脸取出一珠一扇塞到她手里珠是养生珠扇是覆海扇龟族献出的宝物妖皇临去时留给他姑且算作预付的酬劳。 李一禾拿起覆海扇体内漓水灵气与之遥相呼应活泼泼跳动轻轻一挥洞府嗡嗡震荡似有倒海翻江之力。她顿时吓了一跳忙将覆海扇放到一旁吐吐舌头若不小心将洞府掀个底朝天没了存身处却是大罪过。她又拿起养生珠细细把玩了一回珠光迷离温润如玉一看就是难得的宝物。 魏十七告诉她扇子是一柄攻伐之宝名曰‘覆海’与她灵力相契合珠子是传说中的‘养生珠’取龙主颌下明珠经多年祭炼而成有驻颜之效。这一扇一珠都是龟族之物灵龟为介虫之首游弋七海与蛟龙平分秋色族内所藏宝物颇为不凡这回受妖皇使者所迫推脱不得大大出了点血。 出了点血?李一禾虽听不大懂却猜得到是吃亏的意思。覆海扇也就罢了她也没打算跟人动手不过养生珠有驻颜之用却令她暗暗心喜她爱惜自己容貌不愿就此老去能永驻芳华停留于此刻乃是梦寐以求的夙愿。 魏十七早将扇珠洗炼过就算有什么后手在血气法则侵蚀下荡然无存尽可放心留给李一禾把玩。他见李一禾将覆海扇置于一旁对养生珠爱不释手猜到她的心思万妙之体根本无须担心容颜老去但弥罗镇神玺一朝祭炼完全破体而出将她打落原形又会是什么下场?魏十七有心护得她周全却并无十分把握毕竟李一禾修道实在太短揠苗助长根基不稳眼下的修为只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有了这一颗“养生珠”就多了几分把握。 他关照李一禾他物也就罢了这养生珠对她至关要紧须得贴身收藏日夜不离。李一禾兰心蕙质心知师尊这么说定有缘故她将珠子收入囊中也不多问默默想着心事。随着弥罗镇神玺一日日壮大她的心思也越来越澄澈隐隐察知未来种种会以怎样的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干瘪老丑苟延残喘只是其中最好的可能。她相信师尊不会坐视不理但在师尊心目中毋庸置疑那“先天神物”比自己更重要。 所有的未来中都没有出现她最渴望的一幕李一禾有些郁郁寡欢唯有曲意奉迎沉溺于云雨中才能暂时忘记这一切。言语的安抚苍白无力魏十七能做的并不多但即便一切能重来他仍会毫不犹豫唤醒弥罗镇神玺以李一禾身体为鼎炉祭炼镇道之宝。 忽忽十数日过去转眼到了半载约定之期魏十七步出洞府来到石窍柱旁放眼望去前来赴约的妖物已不足双手之数半是旧人半是新人可见血气吞并之惨烈。寒气喷涌冰雪席卷天地彼辈鼓荡血气如标枪般立得笔直修为大有长进非复曩时。 风雪之中一大妖周身裹得密不透风头戴斗笠耷拉着脑袋将面孔藏于阴影中。众妖无不感到血脉威压凌厉如刀下意识离他丈许外不敢靠近不约而同猜测着他的身份心情有些亢奋又有些沉重。不仅下层妖物连继承先祖血脉的大妖都来听血气正法马芝沟已成为朝圣之地越来越多的妖物离开龙刍山来到这里博取出人头地的机会。 魏十七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略一停顿转而扫过众人将闲话一并省去抬手轻拍石窍柱将阴气镇入地脉嘴唇张翕再度传下血气正法。这一回血气炼体由表及里更深一层众妖聚精会神一字一句印入脑海生怕错失了什么一步慢步步慢最终沦为他人的资粮。 舌绽莲花传法毕魏十七照例赐下“血丹”命他们三载后再来听讲。彼辈毕恭毕敬施礼退下那藏头露尾的大妖留了下来待众妖离去才举步上前摘下斗笠拱手见礼。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便窥破了他的身份狐族少主狐将军终于违背妖皇的禁令决然踏上血气之途。 魏十七将狐将军引入洞府命李一禾奉上茶水问起来意。狐将军并不讳言他是狐族核心弟子体内天狐血脉极其浓郁修炼血气秘术等同于背叛狐族与整个妖域为敌但他自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 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十七也不深究只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狐将军将狐族变故一一道来狐三笠早将族长之位让给长老狐眠月如今已身死道消狐眠月虽是“九尾境”修为却撑不起阵仗长老重伤法宝全失狐族被龟族压在身下渐次沦为二流。人心惶惶正是他上位的好机会狐将军审时度势决意将族长之位从狐眠月手中夺回来。 得血气之助狐将军进展神速继突破“六尾境”后又将“七尾境”推至大圆满随时都可冲击瓶颈更上层楼。但即便修至“八尾境”依然不是狐眠月的对手故此狐将军来到马芝沟向魏十七讨个主意。魏十七与龙刍山狐族几位长老交过手知根知底以狐将军的修为要压过狐眠月一头并非没有可能只要他助其一臂之力或有三分机会。 狐将军上位魏十七自然乐见其成他将其中的利弊得失分说清楚狐将军沉吟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请魏十七鼎力相助事成之后定有厚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落井下石 狐族有一不成文的族规族长与长老须具“九尾境”修为一朝炼出第九条狐尾便可跻身狐族顶层但机会只有一次是挑战族长还是成为长老二选一并不难抉择。 妖族奉行弱肉强食唯有道行高明的资深长老才能接任族长他们不知在“九尾境”淫浸了多少年再加上一根轮回母针神出鬼没破尽诸宝妄想一步登天最终势必魂飞魄散肉身炼作傀儡永世不得超生。与其图一个虚名不如安分守己当个长老享用全族上下的供奉必要时为狐族出力太太平平度过漫长的岁月有机会的话还能问鼎族长之位。 自上古血气之祸平息后狐族繁衍生息太平了数千载原以为天地不会有大变却没想到外域一战成为狐族由盛转衰的转折狐三笠身死道消狐眠月仓促上位幸存的几位长老无不身受重伤缺少灵丹妙药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修为狐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空虚前所未有的困境前所未有的危机。 狼族和雀族的到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继九千岁之后狼族族长郎天罡、雀族族长燕弘道先后率族人来到外域妖族势力大增龙刍山上聚集了灵龟、贪狼、天狐、铜雀四大族略显拥挤。郎天罡向来与狐三笠不对付如今老对头已死他趁机落井下石命狐眠月十天内将驻地让出另外再奉上三十名美貌狐女供其取乐。 龟族族长九千岁听闻此事沉吟良久并未插手此事在他看来郎天罡不过是泄愤罢了看似仗势欺人实则颇有分寸让出驻地献出狐女虽然折了面子但并不损及狐族根本他若贸然出头反而伤了彼此的和气。 仙城宗门源源不断进驻九折谷人妖二族争斗如火如荼小不忍则乱大谋妖族须勠力同心一致对外狐族既然派不上什么用场受点小委屈也无妨待局势有所进展九千岁决意向妖皇进言将狐族撤出外域回转狐穴故地休养生息渡过难关。然而令九千岁始料未及的是只过了三日雀族族长燕弘道亦向狐族提出苛求索回遗失在外的重宝“王母八骏图”。 “遗失在外”四字倒并非空穴来风“王母八骏图”原是铜雀族之物数千载前狐九渊巧取豪夺从雀族手中得来此宝碍于强弱悬殊雀族始终隐忍不露直到此刻窥得机会与狼族联手进逼铁了心要物归原主索回“王母八骏图”。 狐族走投无路狐眠月承受巨大的压力只得亲自登门不无哀求之意九千岁不能再坐视不理他邀郎、燕二位族长到龟族饮宴半是接风半是劝解。狼族雀族却似说好了一般看在九千岁面上各退半步族长不出马只命族内长老前往狐族堵门索讨打着私人恩怨的旗号令九千岁无话可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十日之期所剩无几狐眠月再次召来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三位长老无论如何都要商议个对策出来。四人大眼瞪小眼隔了许久狐千烹轻声道:“其实狼族雀族索取的东西不过是一方驻地若干狐女再加上‘王母八骏图’日后再夺回来也未为不可……”言下之意舍了一些外物保全暂时的平安等狐族缓过劲来再跟他们好好算一算前账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狐眠月暗暗苦笑怕只怕退了这一步就再也收不住脚惹来仇敌群起而攻之一发不可收拾。他摇摇头道:“狼族也罢雀族也罢眼下只是试探一旦觉得我族软弱可欺只会连皮带骨头一口吞下不留后患。” 狐千烹为之语塞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难却难在下狠心不惜性命与对方搏杀只要能拼掉狼族雀族几个长老九千岁就有理由插手干涉强制他们偃旗息鼓。但就算他们毫发无损又有谁愿意舍了性命维护狐族的尊严?狐眠月一个个望去却见三位长老不约而同避开他的视线心中好生失望眼下狐族可战之人只剩他一个孤掌难鸣该如何是好? 正沉默之际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似有人欺上门来狐眠月大为恼火又无可奈何。枯坐着面面相觑也不是个事令人厌烦他起身前去查看才出洞府远远望见狐沉水须发俱张现出六尾天狐真身怒气冲冲撞上前去却被来人狠狠按住脑门一抬手甩向山崖砸了头破血流七荤八素再也爬不起身来。 狐眠月心中一凛凝神望去却见来人面目俊朗形容亦男亦女雌雄难辨正是消失已久的狐族少主狐将军。他不觉皱起眉头重重咳嗽一声挥了挥手族人吓了一跳顿如潮水般退下狐将军不慌不忙举步上前见过族长与三位长老颇有不敬之色。 狐千烹冷哼一声不悦道:“狐将军这些时日销声匿迹究竟去了哪里?” 狐将军长身而立凛然不惧话里带刺道:“多蒙长老关心狐某人在外修炼偶然得知狼族雀族竟欺上门来无人敢出头故此回来看看。” 狐千烹听他当众嘲讽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不敬尊长口出狂言……”话音未落一道妖气冲天而起绵绵然泊泊然搅动漫天云霞狐千烹不禁为之色变怒视狐将军呵斥之辞咽回肚中深感不可思议。 狐眠月眼前一亮脱口道:“狐将军可是踏入了‘九尾境’?” 狐将军一声长笑现出天狐真身尾尻扬起九条雪白的狐尾妖气肆虐长老以下族人站立不稳尽皆屈膝下跪连狐沉水亦未能例外。狐沉水咬牙切齿他向来以狐首丘马首是瞻敌视年少成名的狐将军原以为狐首丘被老族长斥为“叛徒”年轻一辈就轮到他出头露脸了没想到狐首丘竟一飞冲天踏入“九尾境”长老之位唾手可得他却是看走眼高兴得太早。 狐眠月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天无绝人之路狐将军成就“九尾境”族内又添一生力军或有一线可能破除眼前的危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一飞冲天 狐千烹心中百转千回如食腐肉如遭蚁噬他一意扶持狐首丘打压狐将军却不了前者被狐三笠斥为“叛徒”永世不得翻身后者却一飞冲天虽然才入“九尾境”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老族长亲定的“少主”前途不可限量。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按捺下胸中怒火板着脸默默无语。 狐眠月见气氛有些尴尬打圆场道:“狐将军破境归来乃大喜之事合当庆贺一二。”他正待命人安排酒宴却听狐将军幽幽道:“狐族正当风雨飘摇饮宴暂且不必先定了名分打发了狼族雀族的挑衅再庆贺也不迟。”狐眠月闻言心中一凛狐将军此言看似知大局实则咄咄逼人问题不在“打发了狼族雀族的挑衅”而在前半句他要名分什么名分? 狐履江素来与狐眠月交好见气氛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插嘴道:“狐族正当风雨飘摇不知狐将军有何打算?”这是狐将军的原话他将“风雨飘摇”四字咬得极重提醒对方顾全大局共渡难关。 狐将军笑笑道:“愿向族长讨教一二。” 狐眠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将军才入“九尾境”无意安安稳稳当个长老而是要夺他屁股下的族长大位何等自大何等猖狂!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三位长老如被雷劈神情有些恍惚立于远处的族人尽皆目瞪口呆没想到外敌未至狐族先生内乱。 狐履江最先清醒过来心神大乱道:“你是说……绝斗?” 狐将军斩钉截铁道:“绝斗。” 狐族只有一种绝斗那就是争夺族长之位挑衅者一旦落败死无葬身之地。但这是天狐老祖定下的规矩留给后辈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在他看来狐族的兴衰维系于惊才绝艳、野心勃勃之人老人执拿权柄固步自封只会把狐族变成一潭死水。 狐寻涯打了个寒颤以怪异的眼神注视着狐将军皱着眉头打了个手势命远处守候的族人速速退下彼辈面面相觑虽有些不情愿终究不敢跟长老对着干纷纷退回驻地支棱起耳朵打听动静。 狐眠月心中翻江倒海他万万没想到狐将军竟如此桀骜不驯不顾大局在狐族最危急的时刻悍然发难怒火顿时直冲脑门但他并没有当场发作雌雄难辨狐将军老族长看中之人岂会寻常若不是出了意外族长之位万万轮不到自己。他胸口起伏长长吐出一道浊气手指拈住轮回母针忽觉此宝生出一丝抗拒之意似不愿与狐将军硬拼心中一动转而道:“老祖定下的规矩不容打破眼下狼族长老郎千秋、雀族长老燕度庐双双欺上门来将此二人斩了族长之位由你担当如何?” 这是两全其美之策郎、燕二位长老神通广大狐眠月自觉不敌与其受外人凌辱不如趁此机会将狐将军推出去无论胜负局势都不可能更糟。狐千烹暗暗点头狐将军若答允下来说明他当真有意当这个族长否则的话只是来生事搅局无须“绝斗”合力将他驱逐了即可免得白白折损战力趁了外敌的心。 狐将军知晓其中的利害略加思索森然道:“诸位长老如不反对我等一起立下道誓。” 即便他不提狐眠月也会有此动议斩杀郎千秋、燕度庐何等艰险若狐将军能做到他心甘情愿让出族长之位辅佐他掌控狐族。他将目光一一投向三位长老形势迫人火烧眉毛狐千烹等也顾不了这许多旋即立下道誓愿以郎、燕二长老的头颅为垫脚石奉狐将军为族长。 狐将军正中下怀轮回母针神出鬼没伤人于无形与狐眠月绝斗难保不被他看出破绽他又不便痛下杀手以免失了人心至于郎千秋与燕度庐反正是一双死人即便露了形迹也无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场危机暂且押后狐族平添一生力军但狐眠月仍不看好狐将军甫入“九尾境”又能有多少轮回母针之所以不愿与之对敌并非畏惧只怕有老族长留下的后手。临行之前将狐族托付自己终究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狐眠月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凄凉罢罢罢就顺从老族长的心意若那狐将军当真有能耐也不枉他忍辱负重一回。 狐将军回转的消息很快传遍狐族族内都听说他是冲着族长之位而来掀起天大波澜却并未激起多少反感反而心生期待。狐将军乃老族长亲定的“少主”狐眠月不过区区一介长老临危受命软弱无能被狼族和雀族逼得走投无路此番少主横空出世说不定能击退大敌重振狐族的威风。 狐族内部暗流涌动族人多有不满当狼族和雀族欺到头上这种不满积聚到顶点就像愤怒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道穷则变狐将军的出现引开族人注意狐眠月歪打正着迎来了转机。这一切都被狐千烹看在眼里他不禁暗叹究竟是狐眠月运气好还是大智若愚?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形势完全脱离了掌控他彻底沦为局中一枚闲棋再不是落子之人。 十日之期倏忽而过狼族长老郎千秋、雀族长老燕度庐在各自族人簇拥下兴师动众闯入狐族驻地狐眠月早有准备敞开门户放他们进来郎千秋仗恃道行深厚狐族无人能敌昂首挺胸长驱直入劈面被狐将军截住。郎千秋识得此子狐族少主雌雄难辨狐将军他嘿嘿冷笑道:“怎地狐眠月不敢露头把你推出来送死?” 恶客登门既然敢来那就不要走了!狐将军心念落处现出九尾天狐真身妖气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影狠狠扑向郎千秋。郎千秋身经百战哪里将这等直来直往的手段放在心上伸手一指祭出一块千层狼皮软盾见风涨至丈许高无数狼首探将出来恶狠狠盯着狐将军呜呜低吼摄人心魂。这千层狼皮软盾乃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祭炼千载的至宝攻守兼备有无穷妙用拿来对付狐将军还是看在他侥幸晋入“九尾境”的份上送他一个全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破妖劫雷锥 千层狼皮软盾如一面皮兜朝他劈面裹来一旦被软盾裹入其中犹如飞虫落入蛛网再不能挣脱千狼噬啮神魂魂飞魄散肉身只剩一具空壳。狼族乃毛虫大族狐族的死对头狐将军身为狐族“少主”对族长郎天罡及麾下长老格外留心自然晓得千层狼皮软盾的厉害但他依旧自投罗网般扑上前毫不收住去势。 郎千秋心中纳闷却毫不犹豫一掐法决千层狼皮软盾一口将对方卷拢就在将合而未合的一瞬间狐将军探出右爪爪尖闪过一道血光稍纵即逝这一幕被狼皮软盾遮掩谁都没有发觉。“刺啦”一声响声如裂帛千层狼皮豁然中分两片破布般飞将出去狐将军脱身而出距离郎千秋只有数步之遥。 宝物被对方破去虽感意外郎千秋并非没有后手他低低咆哮一声使一个“定神诀”扬起四爪朝对方一按狐将军猝不及防顿时被定住一瞬。一瞬已足以改变局势郎千秋双眸亮起两团黄芒眉心绽开一道裂缝一柄寸半长的金锥疾射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钉在对方胸口。电光大作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将狐将军紧紧锁住半空中焦雷隆隆接二连三劈落顷刻间响成一片闻着无不骨软筋酥神魂摇曳。 那金锥乃是狼族至宝唤作“破妖劫雷锥”妖族最惧劫雷一发打入天灵盖魂飞魄散潜在道行灰飞烟灭郎千秋为温养此宝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咬牙切齿撑下来为的正是引劫雷破妖。 电网缚身狐将军一时动弹不得听凭劫雷从天灵盖轰入体内接连九发妖气荡然无存浑身没个毛孔都透出氤氲黑气。郎千秋忽觉有些不对劲急欲召回“破妖劫雷锥”狐将军忽然扬起九条狐尾生生挣脱电网束缚抬爪死死扣住金锥再度猱身上前。 郎千秋脸色极为难看摇动双肩现出贪狼真身与九尾天狐滚滚肉搏举手投足土石乱飞掀起滚滚尘埃遮蔽众人视线只见两团模糊不清的黑影翻来滚去恶斗不休。酣战中郎千秋忽觉一阵毛骨悚然眼前似有血光闪过下一刻从喉到腹豁然开裂脏腑一股脑流了出来生机一落千丈。狐将军一击得手毫不留情九条狐尾齐齐搠出从创口贯穿对方身躯暗暗掠夺血气精元抢在尘埃散去之前猛一发力将郎千秋五马分尸撕得粉碎。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狐将军踏着沉重的步伐浴血而出满面狰狞杀气腾腾身后是郎千秋的残尸东一块西一块踏得稀烂不曾模样。这位狼族长老到死都不明白一具千锤百炼的妖身怎地被对方轻易剖开犹如快刀切豆腐毫不费力。 狐眠月看在眼里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郎千秋死于非命狐族搬去一块压顶巨石惊的是狐将军如此了得幸亏未与其“绝斗”否则的话一败涂地丢人丢大了! 郎长老被对方生生虐杀贪狼族人顿时乱成一团一个个惶恐不安。燕度庐看得心惊胆战眼皮一个劲直跳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狐将军却见他步履蹒跚气喘吁吁显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付出惨重的代价。雀族并非羽虫大族不够资格跟狐族扳手腕族长燕弘道命他去狐族索回“王母八骏图”他早已打听清楚狐族上下除了狐眠月再找不出第二个“九尾境”这才下定决心附从郎千秋。原以为二人联手足以稳稳压过狐眠月却不想冷灰里冒出个热豆子狐将军横空出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郎千秋郎长老生生打杀尸骨不全。 是灰溜溜退去还是趁机搏一把?狐将军的颓态令燕度庐的心思产生微妙变化这等力挽狂澜的厉害角色如能将其拿下换取“王母八骏图”当不在话下!他当即深吸一口气飞跃而起现出铜雀真身眼似红丸喙如铜钻双翅翎羽根根似铁周身漾起一团蓝光风驰电掣啄向狐将军。 铜雀遁飞闪击如电燕度庐有十足把握即便不能将对方拿下也可从容抽身而退天狐虽有九尾毕竟不会飞他当真要走又有谁能拦得住?狐将军见燕度庐果然中计心中暗暗窃喜狐眠月要他斩杀郎、燕二位长老才肯让渡族长之位若对方一走了之反令他不上不下进退失据总不能孤身杀入雀族将燕度庐揪出来吧! 眼看一道蓝光撞入怀中狐将军紧握“破妖劫雷锥”狠狠搠出燕度庐暗觉好笑狼族至宝才刚落入他手中捂都没捂热难不成就能操纵自如?没了劫雷单凭一柄寸半长刺不进肉的钝锥能顶什么用?他探出双爪狠狠抓住金锥与此同时将双翅一展风雷大作正待奋力拍下双爪蓦地一疼已被齐齐斩断金锥顺势刺入腹中果然破不开皮肉但一道血光已悄无声息没入体内直刺心脏。 燕度庐“呱”一声怒吼张口喷出一柄蓝盈盈的小剑狐将军卷起九条狐尾将此宝牢牢裹住不令其脱身身形顺势向后退去。燕度庐好不容易逼退对手翅膀却软绵绵耷拉下来狼狈不堪摔落在地又喷出一颗妖丹重重砸在狐将军胸口将他打得踉踉跄跄连退十余步七窍渗出鲜血受伤着实不轻。 燕度庐体内生机急速流逝双眸染上一层绯红心知一时不察中了对方暗算怒火不可遏制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呱呱呱”连叫三声操纵妖丹再度砸落。狐将军拼着吃对方妖丹一击抢先一步将小剑收去见妖丹再度袭来气势汹汹却透出一丝慌乱心下顿时了然从容扬起狐尾将周身牢牢护住任凭妖丹乱飞乱砸丝毫不乱。 狐千烹暗暗叹息大局已定燕度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狐将军果然连杀狼族雀族二位长老狐眠月若不甘让出族长之位最好趁燕度庐上有一口气在及早下手这并不违背道誓。他又看了狐眠月一眼觉得他并没有这等狠心和魄力短短数月间狐族族长将再度易主上位者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狐将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乱拳打死老师傅 妖丹完好尚可附魂远遁夺舍重生虽不及与生俱来的妖身终不至魂飞魄散但燕度庐中了狐将军暗算神魂重创不得离体绝望之下他心存死志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生机如烛火急速枯萎奄奄一息燕度庐正待掐动法诀作舍命一击狐将军忽然舒展九条狐尾将妖丹紧紧裹住。 燕度庐心不甘情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仰天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妖丹一声闷响炸将开来狐将军脸上泛起一层潮红娇艳欲滴九尾鲜血淋漓损伤最重的一条断去半截软耷耷垂落在地。但狐眠月看得分明九条狐尾一条都没有少狐将军当真斩杀了郎千秋和燕度庐按照道誓约定当为狐族族长。 这一刻他如释重负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前郑重施礼拜见族长。狐将军挺直了腰杆将目光投向狐千烹等人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只得上前参拜奉其为族长。 狐将军勉力约束体内血气不令其有分毫泄露这一战他出尽手段肉身徘徊在崩解边缘只差半步就跌入深渊但他好歹撑了下来没有辜负狐三笠厚望达成了长久以来的夙愿。不过这并非他一人之力若非魏十七以“虎兕出柙刀”凝炼三道刀气种入他右臂中此番回转龙刍山争夺族长之位十有八九会饮恨而归。 这三道刀气是他的底气亦是他的底牌一刀斩破千层狼皮软盾一刀将郎千秋开膛破肚一刀斩杀燕度庐狼族雀族两位长老有大半条性命是死在魏十七刀下。他虽没有出现在龙刍山龙刍山却笼罩在他的阴影下狐将军是他的臂是他的手是他意志的体现。 魏十七没有让狐将军立下道誓一旦修炼血气秘术就无法离弃只要他夺取三枚“血气种子”执拿住血气法则狐将军便是忠心不二的左臂右膀永无背叛之心。只要你足够强大就不惧任何背叛这是放之四海皆准颠簸不破的至理无论在深渊还是三界光阴长河流过之地尽皆如是。 狐将军诛杀首恶没有为难随他们而来的族人将他们逐出驻地紧闭门户摆出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势。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传遍龙刍山每一个角落九千岁、郎天罡、燕弘道闻讯无不大吃一惊狐族少主狐将军止步于“六尾境”久久不得突破惊才绝艳终归于沉寂者不在少数反倒是一飞冲天者寥寥无几但这等人物一旦出了头成了气候就再也无法遏制任何阻挠只会成为磨刀石将他们打磨得更锋利。 狐将军会是这样的人物吗?谁都无法确定。 九千岁思忖再三命心腹送去一囊丹药斩杀郎千秋、燕度庐二人元气损耗非小说不定有碍道途他既然答允狐三笠照顾狐族不便明着出面暗中扶持一二亦在情理之中。郎天罡与燕弘道却彻夜难眠眼下的情势极为棘手狐将军横空出世已出人意料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出手如此狠毒不留余地将二族逼到了绝路上若不为死去的长老报仇他二人如何坐得稳族长之位! 龙刍山当真要掀起一场妖族内战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正当局势一触即发之际人族修士倾巢出动向龙刍山发动了第二次奔袭。人妖世仇首当其冲其他恩怨暂且放在一旁仿佛堤坝拦截的洪水有了宣泄口妖族奋不顾身冲出龙刍山叫嚣怒骂沸反盈天向老对手席卷而去爆发了一场接一场殊死厮杀鲜血浸渍了每一寸土地。 血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壮大魏十七将目光投向了这片杀戮惨烈的修罗场血气每一轮壮大他都感应到法则的波动是他亲手开启了这一切他也将终结这一切在此之前让血气在外域流转壮大生生不息。 连绵血战中那些修炼血气秘术的下层妖物停止争斗一致对外彼辈在马芝沟得魏十七传下正法踏上血气炼体的康庄大道欠缺的正是血战磨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失。狼妖符离生性谨慎而狡猾一开始只在外围寻些落单的修士下手渐渐尝到了甜头随着体内血气不断壮大一步步深入战场谋取更强大的猎物。这一日他盯上了轩辕派的修士宋培药隐匿行踪一路潜行尾随直到日头西落夜幕降临才小心翼翼摸上前去。 宋培药三十来岁模样形貌平平无奇背负一根“哭丧棒”数度出手都没有寄出法宝一味抡起“哭丧棒”乱砸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态势按说妖族以爪牙取胜最不惧肉搏偏生宋培药每一次都能得手就不由人心生警惕。 符离之所以盯上宋培药是察觉到他体内血气旺盛远超出寻常修道人他怀疑此人别有机缘继承了古修士衣钵吞服了什么仙草仙药。这等绝好的资粮可遇不可求吃了那宋培药足以抵得上十七八个修道士符离权衡利弊不愿轻易放过决意趁黑夜暴起偷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才潜行数步后颈忽然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按住符离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反抗等了片刻他慢慢扭过头去斜眼一瞥却是四臂山岳主史玄雒这才松了口气。史玄雒眯起眼睛打量着密林深处火光跳跃不定宋培药坐于一旁默默烤着一颗妖物的心脏一点点揪下来送进嘴里慢慢咀嚼似对周遭的危险毫无察觉。 他朝符离打了个手势二人悄无声息退后百丈林中火光变成豆大一点时隐时现。史玄雒压低声音嘿嘿冷笑道:“你这贪心的狼崽子好大的胆子可知那人是什么来头?” 符离茫然摇摇头不过史大人既然这么问想必来头极大他不觉打了个寒颤隐隐有些后怕。史玄雒道:“那人是轩辕派掌门的亲传弟子神通好生了得即便撞上狼族几位长老也能全身而退你这点道行凑上去是白白送死!” 符离忙向史玄雒道谢谢他及时拉自己一把免去一场灭顶之灾。史玄雒拍拍他的肩狞笑道:“光凭你一人自然干不过那厮加上某家就不同了莫怕不会让你当炮灰那宋培药一身好血气得手了再分润你一二!” 符离闻言暗暗叫苦却又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赔几声干笑肚子拼命转着念头到头来只得长叹一声认命。史玄雒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违逆他只有一条死路不如博上一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他咬着牙道:“干了!怎么动手?” 史玄雒收回目光沉吟道:“不急再看看最好那厮撞上什么对头打个两败俱伤趁他病要他命省了一番手脚才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不忍细看 史玄雒体型狼犺不擅匿踪潜行接下来几天里符离远远吊着宋培药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趁之机。然而令二妖失望的是那根“哭丧棒”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凡被砸上一下顿时骨软筋酥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宋培药也当真是个狠人收罗妖骨妖丹之外顺手剜出心脏来慢慢吃掉若非他还知道生火烤熟并非生吞活剥符离几乎要以为他是披着人皮的大妖。 盯得越久越觉得无机可乘符离不觉打起了退堂鼓但史玄雒看中他一身好血气逼着符离日夜窥探不得脱身令他敢怒不敢言。好在符离眼鼻灵敏经验老到一身隐匿的神通着实了得跟踪了这些日子宋培药举止一如既往尚不虞有失。 这一日宋培药翻山越岭与一头狼族大妖狭路相逢双方谁都不肯避让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斗。那大妖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乃是已故郎千秋郎长老的孩儿郎未济生父死于非命尸骨无存他憋了一肚子气又因人族大举来袭龟族、狐族、狼族、雀族四位族长颁下严令妖族停止内斗一致对外如有违背着定斩不赦。他憋了一肚子怒火只能把气撒向人修下手越发狠辣不留活口这次撞上宋培药二话不说现出贪狼真身扑上前厮杀。 宋培药提起“哭丧棒”当头砸下郎未济浑身硬毛根根倒竖本能察觉此物透着十二分古怪不能容其近身当即摇动双肩身躯蓦地散开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虚虚实实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宋培药运足目力望去仓促间竟看不破对方的虚实只得提起“哭丧棒”舞得呼呼有声水泄不通。 三头贪狼当先撞上“哭丧棒”顿化作阵阵黑烟绕着他飞腾盘旋紧接着五头贪狼又扑上前被“哭丧棒”扫中亦化作黑烟缠绕不去郎未济却消失无踪不知是藏匿黑烟中还是隐身于虚空伺机偷袭。 宋培药第一次碰上这等诡异的手段“哭丧棒”挥出如抽刀断水黑烟断续愈缠愈紧。他皱起眉头深感棘手眼看八道黑烟勾连在一起朝己身一扑如牢笼般四下合拢避无可避宋培药只得将后脑一摸顶阳骨中飞出一口残破不全的铜钟从上到下分作七层铭刻百十鬼物千奇百怪形容各异“当”一声闷响将黑烟尽数镇散。 四下里隐隐响起怒吼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宋培药一不做二不休暗暗催动“幽冥钟”一声响第六层探出一头青面獠牙的鬼物半身在外双手死死撑住铜钟狭长的脸颊上生了七对细目幽光闪动四下里看了一会忽然张开嘴一声厉啸。啸声滚滚四散郎未济藏不住身形踉踉跄跄跌出虚空望着对方祭出的破铜钟不无忌惮之色。 细目鬼物缩回钟内数息后又一声响第五层跳出一头恶鬼来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手中提了一根狼牙棒朝郎未济当头砸下。郎未济仗着妖身坚不可摧舒展爪牙与那恶鬼滚滚斗作一团连吃几棒恍若不察右爪重重拍下将那恶鬼头颅拍得粉碎。然而令他意外的事那恶鬼竟是不死不灭之身阴气一转即回复如初抖擞精神纠缠不休。 宋培药再度敲响“幽冥钟”从第七层召出一条鬼蛇身躯坚韧如绳如链趁郎未济不备将他后腿死死缠住仓促间不得脱身那恶鬼趁机抡起狼牙棒朝郎未济后背连砸数下震得他胸口发闷眼冒金星。腹背受敌连遭重击郎未济只得施展神通身躯化作一蓬黑烟抽身遁走宋培药早有防备“幽冥钟”一声闷响将黑烟镇散郎未济再度现形脸色极其难看。 双方交手不过片刻郎未济显然落在下风符离睁大了眼远远观战肚子里一个劲为他打气倒不是同仇敌忾的缘故他希望郎未济能多撑些时间将宋培药压箱底的手段都逼出来心中有数当真对上才不至手足无措。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郎未济奋起余勇蓦地喷出一颗内丹星驰电掣击中恶鬼胸口破开一个前后通透的大窟窿。妖力盘踞在对方体内阻止阴气合拢那恶鬼摇摇晃晃僵持数息悄然溃灭幽冥钟嗡嗡作响随之掉落一块愈发显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一击得手郎未济面色暗淡气机随之跌落打灭了恶鬼只剩一条鬼蛇自然奈何不了他正待下狠手将其捏碎宋培药及时收回鬼蛇以免损及幽冥钟。第五层的恶鬼奈何不了狼妖反被他以内丹破去宋培药心中有几分恼火对郎未济的手段亦有所估量只须召出第四层的鬼物便可将其打灭。但每一回敲响“幽冥钟”克敌事后无有阴气补益有损此宝本源临行之前师尊曾告诫他外域乃仙主与妖皇联手开辟不准他采集阴气祭炼幽冥钟以免阴阳失调削弱这一方天地故此宋培药甚少催动此宝唯恐得不偿失。 稍一犹豫宋培药将幽冥钟收入顶阳骨下提起“哭丧棒”冲上前一通乱砸郎未济进退如电绕着他转了数圈忽然喷出内丹。宋培药躲闪不及左腿被打了一下“喀嚓”折为两截拖着一条瘸腿行动愈发不便只得再度祭出“幽冥钟”。 郎未济心中好生诧异与妖族相比人修的肉身孱弱不堪怎地那宋培药经得起内丹全力一击?妖气入体蚀骨钻心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他急忙张口一吸将内丹吞回腹中骇然察觉妖气已被化去小半一点血气侵入其中如火如荼吞噬内丹。 血气入体侵蚀内丹郎未济这一惊非同小可行动稍一迟缓左肩被“哭丧棒”扫中些许顿时骨软筋酥扑倒在地。宋培药得势不饶人一瘸一拐上前数步高高举起“哭丧棒”砸在他头顶郎未济如遭雷击瘫软成一团泥妖气紊乱挣扎不起。 符离暗暗叹息实在不忍细看郎未济难逃剥皮分尸剔骨取丹的下场连胸腔中一颗活泼泼的心脏也将成为宋培药口中嚼食这血淋淋的一幕他已经不是第一回亲眼目睹了。不愧是轩辕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哭丧棒和幽冥钟二宝着实邪门但令符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郎未济将内丹吞回腹中就像中了邪一般精气大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苍蝇再小也是肉 宋培药费了一番手脚打杀郎未济沉着一张脸似有些不悦蹲下身分割尸身三下五除二收拾妥当匆匆离去。符离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尾随上前更是提起了十二分小心拿定了主意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保命第一要紧哪怕得罪史玄雒也不能硬撑。 得罪史玄雒犹有一线生机轩辕派的宋培药邪门得紧落在他手上必死无疑。 史玄雒落后符离百余丈慢吞吞来到郎未济毙命之地尸骸被割得七零八落看不出囫囵形状他弯下腰细细察看不时挑开尸块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才直起身来双眉微皱喃喃自语道:“那姓宋的人修好生古怪……难不成……” 符离已去得极远他嗅了嗅风中的气息泼开双腿追将上去行动之际已多了几分小心显然收起了轻视之心宋培药毕竟是人身修道或许失之迟钝笨拙但神通法宝绝不可小觑郎未济前车之鉴未远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况且这等厉害的人物仙城诸派亦不多见断不能容他成长起来趁他未成气候之前先行打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史玄雒毕竟是金刚门主史大郎之子耳濡目染时刻打压人修的念头已融入血脉人族人丁繁衍修道种子层出不穷每一代都有惊才绝艳的人物防患于未然及早清除幼苗才是上上策这一招百试不爽深入人心妖族上下都奉行不违。 宋培药一无所察看看天色渐暗当下寻了个避风的所在生火取暖略事歇息。他出身仙城轩辕派在娘胎里受了暗伤打小身子虚弱多病多灾幸在师门小心调理才与常人无异。但修道之人“与常人无异”远远不够肉身是渡世的宝筏最为要紧不过宋培药不知服过多少强身的灵药试过多少炼体的法门都没什么效果随着道行一日日深厚孱弱的身体却拖累了他令他受制于瓶颈裹足不前。 也是机缘巧合宋培药偶然听法相宗的修士说起弥罗宗主魏十七在马芝沟招揽妖物传下血气正法借机挑动妖族内斗龙刍山自顾不暇妖族阵线一退再退已没有最初的咄咄逼人之势。宋培药听到“血气正法”四字不禁为之怦然心动他向师尊请教血气秘术能否助他克服先天不足轩辕青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提醒他其中的凶险不容忽视如何权衡抉择务必慎之又慎。 轩辕派传法讲求“顺天性得自在”没有门户之见也无正邪之别器物法诀皆可为我所用宋培药既然问起“血气秘术”那便是与此法有缘轩辕青自然尽心尽力指点只是他对此也所知无多只能言明利弊指点徒弟去往外域寻求机缘。 宋培药思忖再三决意一试他以历练为由来到外域原本打算赴马芝沟求见魏十七却被风雪所阻迷了路途正徘徊之际偶遇妖物偷袭恶斗三天三夜才将其拿下。那妖物真身是一头成精的硕鼠既无法宝也无神通可言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妖身浑然如一牢不可破连“哭丧棒”都奈何不了宋培药不得已只能祭出“幽冥钟”出尽手段动用到第五层的三头鬼物合力才将鼠妖拿下。 好奇之下宋培药施展搜魂术这才得知那鼠妖本是附从狐族的下层妖物修炼过一些粗浅的血气秘术千里迢迢赶到马芝沟得弥罗宗主传下血气正法又先后吞下两颗“血丹”孜孜不倦炼体有成才一路走到了今天。宋培药闻言怦然心动有现成的血气在机不可失他尝试着依法略一修持顿时喜出望外原来“血气正法”竟与这具孱弱的肉身无比契合搬运血气七个昼夜便略有小成自觉脱胎换骨恍如换了个人一般。 弥罗宗主正在马芝沟深处闭关须得三载之后再度开讲对修道人而言千日光阴只在倏忽间宋培药决意一面修炼“血气正法”一面耐心等候魏十七出关届时再向他诚心讨教以轩辕派与弥罗宗的旧谊魏十七当不会为难他。然而说巧不巧恰在此时九折谷人修主动挑起争斗万里奔袭龙刍山掀开血战的序幕宋培药亦被卷入其中不过对血气炼体来说这反是好事他干脆加入乱战游走在生死边缘以此磨砺己身。 宋培药没有料到的是“血气正法”才刚上手缺乏锤炼和积淀血气勃发透出毛孔竟然被史玄雒和符离双双盯上身陷险境而不自知。他将郎未济的心脏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一点点揪下来塞进嘴里慢慢嚼烂了咽下肚去。心窍乃收纳血气之处天长日久为血气浸染吞食略有小补宋培药抱着“苍蝇再小也是肉”的心态一丝一毫都不浪费。 人身与妖物不同妖物修炼血气秘术一上手血脉即可为资粮血气又反哺血脉战力突飞猛进连硕鼠这等卑微低贱的小妖得了机缘也能与“幽冥钟”五层的三头鬼物斗个旗鼓相当人身缺少血脉之力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缁铢积累凭空多了一番手脚。 贪狼有一颗大心脏宋培药吃得很饱味道虽不怎么样他觉得很满足似乎每咽下一口身体就强健了一分前途一片光明他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宋培药向火中添了一些枯枝裹紧了衣袍靠在树干上合上眼打个盹心中模模糊糊想:“听说正一门炼有芥子珠随身携带精舍静室禁制林立安稳一宿免去荒山野地露宿不便玄门大手笔可见一斑……” 正寻思间忽然心生警兆他不动声色暗暗将“幽冥钟”握在手中侧耳倾听良久一无所获。他修炼“血气正法”时日未久身体虽大有改观终不如妖物耳聪目明夜可视物只能察知方圆丈许的动静再远就模糊不清了。不过“幽冥钟”第七层有一小鬼名为“守夜”擅长隐匿潜行打探消息他早将此鬼召出适才就是得了守夜鬼示警才察觉妖物偷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九幽蚀骨风 鬼鬼祟祟摸近来被守夜鬼发觉之人正是狼妖符离。 郎未济神通诡异身法如电“哭丧棒”派不上什么用场宋培药拿下他费了一番手脚元气损耗一时半刻补不回来史玄雒担心夜长梦多决定连夜下手命符离前去诱敌将其缠住他伺机从旁偷袭。符离满心不情愿妖身为其所制不敢违背只得硬着头皮摸上前进进退退来来回回试探宋培药的反应看他是不是当真一无所察。 林间篝火劈啪作响火光映在宋培药脸上半明半暗跳跃不定他闭目倚靠在树干上似养神似打盹呼吸微不可察。符离凝神窥探了片刻绕到树后小心翼翼靠近去他出身下层妖物穷得叮当响既没有血脉也没有法宝一身本事维系于“血气”妖身便是最强的手段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莫过于从背后偷袭利爪穿透树干直插对方后心要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守夜鬼早就发觉他不怀好意及时向宋培药示警。 十余丈开往史玄雒目不转睛盯着宋培药心中微微泛起一阵警兆他待要起身喝止符离又随即按捺下来符离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且让他试探一番只要能引开宋培药的注意便是大功一件吃点亏亦无妨。他倒没有存了舍弃符离的念头毕竟先后二度听魏十七宣讲“血气正法”的妖物寥寥无几血气炼体即便落入宋培药的算计保全性命应不在话下。 符离距猎物不足七尺心跳呼吸微不可察侧耳倾听良久骤然向前扑出一条右臂狠狠探出利爪血光闪动摧枯拉朽穿过树干直插宋培药后心。然而暴起偷袭却落了个空宋培药于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开右手摇动“幽冥钟”“当当”两声闷响从第四层飘出一个妖娆女鬼体态婀娜长发盖住脸面倏忽出现在符离身后朝他吹出一口阴风颓然瘫倒在地长发飘散如一朵盛开的花。 那阴风好生厉害从毛孔钻入体内所过之处血肉僵硬丝毫动弹不得符离心知中了对方暗算催动血气抵御阴风倾尽全力只能勉强拼一个僵持不下。宋培药一击得手毫不犹豫低低念动咒语口齿含糊不清舌下如同含了一颗橄榄一声一言撼动天地掌心亮起一点青光杀伐之气直冲霄汉。 符离近在咫尺身心为杀气所慑血气随之一落阴风趁机刮入经络窍穴盘踞于丹田要害他心中猛一沉下一刻见青光如流萤扑入七窍之中魂魄湮灭意识随之沉沦只剩一具空荡荡的妖身僵立于原地。就在宋培药痛下杀手的一瞬史玄雒飞身扑出于半空中现出四臂山岳主真身四拳同时击出逼他收回青光哪知虚空中冒出一三头六臂的猛鬼手持锤、锏、杵、锉、铃、戟丫丫叉叉阴风阵阵将史玄雒死死挡住竟救不得符离。 原来宋培药敲响“幽冥钟”召出两头厉害鬼物一名“九幽女”吹出一阵“九幽蚀骨风”暗算符离一名“斗战胜鬼”悄无声息隐身于虚空史玄雒暴起伤人恰被其中途截住。宋培药祭起师门重宝“青萤巢”将符离一举击杀只觉心跳加剧丹田空虚只得收起“青萤巢”将“幽冥钟”一敲那瘫倒在地的“九幽女”被无形大手拎到空中耷拉着脑袋手足软绵绵垂落浑身上下没骨头一般摇晃数下忽然化作一阵阴风扑入铜钟第四层精疲力竭形容亦模糊不清。 宋培药扭头望向“斗战胜鬼”却见他与一头浑身冒血光的大猿猴打得不可开交仓促间分不出高下但他心中有数接连催动“幽冥钟”不得阴气补益此宝亦撑不了太久。久战不下难保有失他心中念头数转一狠心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拔去木塞凑到鼻下用力一吸将一口“轩辕鬼气”吸入丹田酝酿数息扑地喷在“幽冥钟”上气息顿时一落千丈铜钟却嗡嗡作响诸多鬼物探出身来张牙舞爪穷形恶相如得了大补之物嗬嗬渴求生人血肉连“九幽女”亦恢复了元气长发层层垂下一直挂落到腰际。 “斗战胜佛”顿时气机大涨额头生犄角嘴角露獠牙后背突脊刺身躯泛起靛青花纹气力暴涨将锤、锏、杵、锉、铃、戟舞得虎虎生风压着史玄雒一顿狠揍。史玄雒暗暗叫苦只得不遗余力催动血气仗着妖身坚逾铁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斗战胜鬼”战作一团渐战渐退往密林外撤去。 宋培药哪容他轻易逃脱趁着“轩辕鬼气”尚未耗尽将“幽冥钟”一敲“九幽女”飞身飘出瞬息挪至史玄雒身后一口阴风吹出。史玄雒心知不好拼着挨“斗战胜鬼”一锤扭身躲避在旁不料这一口阴风是躲不过的才刚离唇便钻入毛孔史玄雒血气顿为之一滞行动慢了半拍。“斗战胜鬼”趁机上前六件阴器轮番起落如夯土一般砸了百十下打得对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七窍中淌出黏稠的淤血双腿被夯入土中挣扎不脱。 这一回“九幽女”犹有余力伸手揽住史玄雒粗壮的头颈凑过头去长发裹住头颅嘴对嘴轻轻一吸将一点真阳吸得干干净净。“斗战胜鬼”呲牙咧嘴似有所不满“九幽女”松开长发理都不理他飘然飞回“幽冥钟”史玄雒双颊深深凹陷面无血色白里透青连番遭重创再也没有反抗之力。“斗战胜鬼”凶性大发扑到他身上张口乱咬撕下血肉吞入腹中尽情享用血食宋培药心急如焚却担心猛鬼反噬己身不敢催促待其稍稍满足了胃口才敲响“幽冥钟”将他召回。 出尽手段连克强敌宋培药几近于灯枯油尽那一口“轩辕鬼气”耗去他百年寿元若不能尽快弥补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动手之时他便想好了退路宋培药取出一口“人种袋”将符离与史玄雒收去系紧袋口缚在腰间辨明了方向匆匆往马芝沟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鬼气反噬肉身 马芝沟风雪肆虐寒气逼人宋培药只觉手脚冻得发麻胸腹间没有一丝暖气如同揣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按说修道人无惧寒暑但宋培药先天孱弱兼修鬼道又吸了一口“轩辕鬼气”诸般不利凑在一起体内阳气萎缩如豆摇摇晃晃再也撑不下去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踏一步都异常艰难。 风雪迷糊了双眼他一脚踏空骨碌碌滚落沟壑倒栽葱跌进雪堆里脑袋磕在山崖上眼冒金星两条腿露在外一时间爬不起身。更糟糕的事鬼气反噬肉身一寸寸侵入心脉将他变成鬼物宋培药脑中尚有些许清明却偏生无计可施。 正当绝望之际右脚忽然一紧被一只大手拖将出来宋培药睁开冻僵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鸟首人身的大妖周身热气氤氲体内如燃烧一团烈火暖意扑面而来精神顿为之一振。宋培药脸色铁青挣扎道:“轩辕派……宋培药……求见……弥罗宗……主……” 三足金乌金南渡搔搔脑袋显得有几分为难这宋培药十有八九是主人的旧相识只是主人尚在闭关不便打扰却又如何是好?他寻思了一阵拎起宋培药后颈如同拎一只猫将他送到陶金蟾处请他看上一看。 陶金蟾在马芝沟逗留已久冷眼旁观魏十七的心性和行事深觉看不透此人恰逢人族修士大举进犯龙刍山二族斗得不可开交他留下观战进进出出马芝沟将方圆百里摸了一遍深感担忧。马芝沟已成为下层妖物的聚集地修炼血气者比比皆是原本彼此厮杀吞噬不至为祸如今放下内斗一致对外俨然成为第三方势力这就是魏十七的真正目的吗? 金南渡来到洞府外人模人样求见陶金蟾陶金蟾刚回转不久正抖去身上冰雪煎水烹茶听闻有人修跋涉来投受困于风雪不觉起了好奇心命他将人送进来。无移时工夫金南渡拎着一人踏入洞府松手将他摔落在地硬邦邦如一具僵尸阴寒气息扑面而来。陶金蟾看了几眼颔首道:“原来是此子却须救上一救你且将他留在此处性命当无大碍。” 金南渡心道果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明知故问道:“陶先生识得此人?” 陶金蟾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轩辕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宋培药十有八九是奉师命而来你还不快去禀告贵主上?” 金南渡小心翼翼道:“主人正闭关不便打扰不如请陶先生先将他救醒再说。” 陶金蟾顺势道:“也好不过他寒气入骨脏腑冻结颇有些不妥借你一点金乌真火活络活络血脉!” 金南渡没奈何只得使个妖术从后背挣出一双黑色羽翼将宋培药翻来覆去拍打一番金乌真火的热力灌注经络驱散寒气。宋培药浑身暖烘烘毛孔尽皆开张鬼气丝丝缕缕逸出被真火一逼冉冉散去他慢慢爬起身向金南渡诚心道谢若非金乌真火对症下药只怕他早就转为一头鬼物。 陶金蟾凝神看了他几眼不觉皱起眉头宋培药体内阴寒郁结于脏腑难以拔除这绝非“困于风雪”所致其中另有内情。他朝金南渡摆摆手示意后续就交给他处置金南渡眨眨眼拱手退了下去。他虽不知陶金蟾的身份来历平日里冷眼旁观也猜到来头极大否则的话主人不会留他在马芝沟还特意安排下一座洞府。 洞府内无有外人宋培药正色上前拜见正一门门主才一躬身脏腑内寒气一阵阵涌上来不禁打了个寒颤。陶金蟾指指他道:“你这是中了邪祟鬼气森森如不及早救治天长日久迟早变成一头鬼物!” 宋培药苦笑道:“不瞒濮门主遇敌偷袭不得已吸入一口轩辕鬼气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罢了。” 陶金蟾若有所思道:“轩辕鬼气难怪!难怪赶着投马芝沟来是想求弥罗宗主救你一命吧!” 宋培药毫不隐讳坦然道:“弥罗宗主操纵血气神通广大祛除轩辕鬼气当有十分把握。” 陶金蟾摇首道:“弥罗宗主的人情可不好欠何况血气入体终究——”他心中忽然打了个咯噔又细细看了对方几眼恍然大悟原来宋培药早已误入歧途修炼血气秘术。堂堂轩辕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放着师门功法不学居然转而修炼血气仙主虽未有禁令终究是背师弃祖的行径陶金蟾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笑嘻嘻不动声色。 宋培药之所以毫不隐瞒打算一来是不在正一门门主当面打诳语以示敬重二来担心陶金蟾胡乱医治不得法保全性命却毁了道行他是宁死不从。见对方有些意兴阑珊宋培药知趣告退陶金蟾也没有挽留只是说了句“血气凶险好自为之”就此不理不顾。 宋培药离开洞府被风雪一吹禁不住瑟瑟发抖金南渡迎上前来将他引入左近的洞府中客客气气请他暂留一段时日耐心等候弥罗宗主出关。宋培药走投无路自然满口答允谢过金南渡快步踏入洞府一点阳气漾起层层暖意稍加缓解彻骨寒意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弥罗宗主不知何时才会出关宋培药不愿坐以待毙他盘膝端坐于蒲团上静静思忖良久从“人种袋”中倒出符离的尸身用“哭丧棒”敲软锤烂撕下坚韧的生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直着脖子吞下肚去。妖身坚韧却抵不住“哭丧棒”反复捶打宋培药边敲边吞将肚子塞得鼓鼓囊囊这才停下手以狼尸为资粮肉身为鼎炉循“血气正法”一点一滴壮大血气。 行功七天七夜腹中空空如也血肉精元尽数炼化血气壮大将盘踞于胸腹间的“轩辕鬼气”化去些许手脚有了几分暖意。宋培药心中一松情知此法可行愈发孜孜不倦搬运血气吃完了符离的尸身又轮到史玄雒咬牙切齿生吞活剥。四臂山岳主身坚如铁捶打的工夫十倍不止一开始咬不动嚼不烂到后来肉身经血气反复洗炼不知不觉力气渐增牙口也变得越来越好赤手空拳便能撕碎妖身血气压制“轩辕鬼气”暂时不得作祟解了燃眉之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没有退路可言 史玄雒的真身是一头四臂山岳主皮糙肉厚魁梧彪悍饶是宋培药憋着劲啃一时间也吃不了多少忽忽数月不过炼化掉一条胳膊而已。四臂山岳主血肉精元是大补之物宋培药体内血气勃发将残余的“轩辕鬼气”彻底压制但令他郁闷的是鬼气缩成拇指大小一团任凭血气来回碾磨纹丝不动一时半刻不得根除看来只有等弥罗宗主出关请他出手相助了。 这一日宋培药正在洞府内打坐忽听得风雪中隐隐传来怒吼声似有外敌闯入马芝沟他一时好奇静极思动起身前去看热闹。这还是他来到马芝沟后第一遭离开洞府风雪依旧肆虐但他体内血气氤氲丝毫不觉得寒意放眼望去却见金南渡现出三足金乌真身与一头熊妖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那熊妖身躯魁梧伟岸如山周身覆盖白毛唯有眼鼻黝黑如漆一双小眼珠骨碌碌直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金南渡振翅飞在空中周身缠绕金乌真火绕着对手乱飞乱转抽口狠狠啄下那熊妖体型狼犺动作着实敏捷抬掌将金南渡扇飞真火灼烧熊掌混不当回事。 宋培药与妖族频繁交手谙熟对手的底细眼下龙刍山聚集了龟族、狼族、狐族、雀族熊族并未大举出动外域只有一些没根脚的熊妖类似于人族散修独来独往四处蒐罗血食资粮。这熊妖一身白毛当是罕见的冰雪异种妖身尤为强横连金乌真火都烧不坏闯入马芝沟如鱼得水金南渡未必挡得住。 金南渡正与对方周旋眼梢瞥见宋培药在旁观战似有出手之意心中不由一急外来是客好不容赚来的人情怎可让他轻易偿还?他双眼圆瞪体内血气翻滚“呱”地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光那熊妖急忙将双掌叠起挡在胸前血光射入掌心皮肉消融生生破开一个大窟窿。 那熊妖一身神通全在两只熊掌上千锤百炼堪比法宝没想到竟挡不住一道血光他哇哇乱叫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掌痛彻骨髓无心再战泼开四足扭头就跑。金南渡催动血气克敌一击得手神情委顿勉强扇动双翅打算将那熊妖拿下宋培药见他有气无力暗暗握住“幽冥钟”正待召出鬼物忽然脸色微变顿觉体内有异。 金南渡撵着熊妖没入风雪中转眼消失了踪影马芝沟再度恢复了平静宋培药匆匆回转洞府凝神内察发觉体内血气蓬勃灵力受其压制迟滞沉重连“幽冥钟”都隐隐生出抗拒之意如同隔了一层犟头犟脑不听使唤。宋培药毕竟是轩辕派掌门的亲传弟子见多识广略一思忖便明白其中的缘由。之前修炼血气进展缓慢尚无大碍入马芝沟后为压制“轩辕鬼气”炼化狼妖与四臂山岳主的血肉精元血气勃发气机转变原先的法宝须重新祭炼一番才能运用自如。 理虽是这个理宋培药却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举措一来他不知血气祭宝的法门二来幽冥钟乃师门至宝胡乱灌注血气万一有失悔之莫及。他思忖片刻将随身法宝一件件取出逐一试验哭丧棒震慑心魂摧折筋骨乃法宝本身威力与御主修习功法无关青萤巢、幽冥钟、人种袋三宝多多少少抗拒血气再不像从前如臂使指。宋培药皱起眉头多了一桩心事显然继续修炼“血气正法”就意味着与轩辕派渐行渐远过往一切都将成为昨日云烟。 值得吗?宋培药面色如常心中却翻江倒海第一次感到拿不定主意。 仿佛感应到他的犹豫和踯躅沉寂多时的“轩辕鬼气”再度作祟如地下的岩浆暗流涌动宋培药长叹一声将种种杂念抛诸脑后回转洞府中继续吞噬四臂山岳主的妖身孜孜不倦修炼“血气正法”。这是一条不归路没有退路可言就算跪着也要走到底宋培药封禁起青萤巢、幽冥钟和人种袋就像封禁一段过去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脱胎换骨开始了另一程全新的生命。 心与意合血气如洪流冲刷筋骨脏腑宋培药守定心神洗炼肉身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脑中轰然巨响那一团“轩辕鬼气”尽被血气化去神清气爽浑身轻松。他慢慢睁开眼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立于跟前渊渟岳峙气机晦涩眸中有无数血符明灭一眼将自己看破内外通透无可隐瞒。宋培药心中大震起身施礼见过弥罗宗主魏十七双手呈上轩辕派掌门的一封书信。 魏十七接过书信寥寥数行墨迹剑拔弩张轩辕青说此子天资甚佳囿于肉身孱弱无缘大道转修血气正法或有一线机缘故命其拜入弥罗宗请魏宗主指点云云。华山宗既然遣一女徒转投弥罗宗轩辕派亦不愿瞠乎其后这宋培药何止“天资甚佳”分明是修炼“血气正法”的绝佳种子魏十七微一沉吟将书信交给他一观。 宋培药匆匆扫了一眼心知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运数使然他亦是果决之人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向魏十七规规矩矩磕了八个头口称“师尊”拜入弥罗宗门下。魏十七岿然不动受了他八个头虚虚抬手将他扶起伸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推动血气涤荡循着经络窍穴走了一圈颔首道:“史玄雒妄窃地气魂飞魄散落入你手沦为资粮此乃天意。你须留在此将其妖身彻底炼化就此了却这一段因果待功成之日再来见我。” 宋培药心知自己修炼血气并无差池暗暗松了口气应了声“是”微一犹豫取出青萤巢、幽冥钟和人种袋向师尊请教法宝排斥血气之事魏十七随手拿起幽冥钟凝神看了片刻道:“人修法宝以灵力铸炼与血气冲突纵然重新洗炼威能亦有折损此三物你留之无用日后有机会送回轩辕派为宜。妖修血脉契合血气事半功倍如能夺得妖族重宝不妨以血气洗炼纵不能更上层楼也可操纵自如。” 宋培药闻言豁然开朗趁机向师尊讨教血气炼宝的法门魏十七随口传下一篇诀要命他自行尝试只是祭炼法宝耗费血气须量力而行切勿好高骛远。宋培药出身仙城大派自然知晓这道理所谓“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小孩子耍大锤是要砸到自己脚的。他寻思着先向金南渡讨几件妖族的法器练练手待炼化了史玄雒的妖身禀明师尊去往龙刍山寻几件趁手的法宝顺便还金南渡一个人情。 外域血气日渐蓬勃半是人为半是天地大势弥罗镇神玺有所抵触李一禾感同身受日渐憔悴。轩辕青将宋培药送来正中魏十七下怀这样一来妖族有狐将军人族有宋培药此二子留在外域推动血气流转他自可抽身回转仙城继续祭炼镇道之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百鬼推磨鼎 光阴流驰人妖二族激战正酣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妖域与仙城调兵遣将陆续向外域增派人手维持着均衡之势一点点夯实天地魏十七坐镇于马芝沟眼看着“阴维定渊针”理顺阴阳弥合地气风雪渐渐退去马芝沟生机萌动渐渐滋生草木蛇虫染上一层新绿。 天地牢固已能承受更猛烈的冲击血战四处蔓延绵延千万里但人妖二族都不约而同避开了马芝沟生怕触怒弥罗宗主引火烧身。天长日久马芝沟成为二族修士喘息休养之地宋培药顺势在板土坡开辟一坊市坐收渔利涂真人听闻此事当即拍板命九折谷中各宗派行商进驻板土坡大大方方做起了生意到后来连龙刍山的妖族都眼热不过有样学样破天荒收敛起性子与人族和平共处在商言商。 仙城宗派又涂真人关照自然恪守马芝沟的规矩妖族新来乍到偶有桀骜不驯之辈将狐族的遭遇置之脑后仗势闹事宋培药心狠手辣一律砍下脑袋悬在板土坡示众。到后来有一祖虎族的长老按捺不住不听九千岁劝阻怒气冲冲杀往马芝沟结果在三百里外被一道血光枭首尸骨化为灰烬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试探魏十七的决心和手段。 三载之期转眼即至修炼“血气正法”的妖物纷纷退出血战如潮水般涌向马芝沟彼此呼应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以战养战壮大血气这一回来到石窍柱前听讲的大妖小妖已聚拢近百人一代新人换旧人老面孔寥寥无几魏十七有教无类继续传下“血气正法”洗炼肉身又深一层言毕赐下“血丹”命他们十年之后有缘再会于此。 待群妖纷纷散去闭关的闭关征战的征战一个个踏上未知的路途魏十七立于石窍柱下低头寻思外域天地越发稳固血气也日益壮大板土坡坊市更是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马芝沟成为绝佳的修炼之地但继续在此祭炼弥罗镇神玺对李一禾大有妨碍。离空子浮生子师兄弟乃上古之时的“星力种子”仙城沐浴在星力下弥罗镇神玺回到仙城如鱼得水李一禾也可轻松许多。魏十七权衡利弊决意回转仙城他将宋培药、金南渡、商结绳唤来当面关照明白又知会了陶金蟾一声携李一禾飘然而去。 陶金蟾闻讯匆匆追出马芝沟欲与他结伴而行同回仙城彼此也可有个照应但魏十七如鸿飞冥冥早已不知所踪。他立于山崖之上望着人烟辐辏的板土坡人族与妖族此来彼往唾沫横飞做着生意一时间感慨万千逗留在此若干年他见识了魏十七翻云覆雨的手段却仍看不清他究竟意欲何为马芝沟崛起之势已成如此大好基业他却轻易撒手一走了之是当真不在乎还是另有安排? 从外域回转仙城最便捷的途径是经九折谷传送至仙武殿但魏十七并不急于赶路他绕了个大圈来到柱天峰将李一禾安置在山洞中等了一天一夜狐族新上位的族长狐将军才匆匆赶到与他密谈良久又匆匆而去。 待狐将军去后李一禾才小心翼翼上前来她颜色憔悴楚楚可怜走路如同踏在棉花堆里伸手按住小腹现出苦恼的神情。魏十七将她揽入怀中探察镇道之宝的气机又取出丹药喂她服下李一禾微微喘息依偎在他怀中合上眼沉沉睡去。柱天峰顶风声嘹亮魏十七抱起她回到山洞中展开狼皮半垫半盖燃起篝火取暖李一禾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在睡梦中舒了口气身体松弛下来。 人妖二族争斗愈演愈烈血气一发不可收拾弥罗镇神玺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这是好事血气的威胁促使其尽快降世然而李一禾却有点撑不下去了精气日渐折损连养生珠都无法弥补。回转仙城已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每多祭炼一回便多得一分好处想到这里魏十七从袖中取出一株仙草形同麦苗高不足半尺叶如游鱼随风摇摆挥洒出一团团水汽化作淅淅沥沥的甘霖。 这仙草唤作“通灵草”生于海底五百年才长一寸得来着实不易乃是狐将军花了莫大代价从龟族族长九千岁处换来的。这通灵草乃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凝结漓水精华祭炼水系法宝有诸般妙用但魏十七只打算拿它当药吃给李一禾滋补身体不惜暴殄天物。 “通灵草”药力过猛服食不当仙草即毒药魏十七并非丹师于君臣佐使不甚了了好在说巧不巧他从狐族得了“百鬼推磨鼎”才不至白白浪费药力。魏十七回头看了李一禾一眼见她秀眉微蹙熟睡正酣悄悄离开山洞布下一道禁制隔绝气机将“通灵草”置于“百鬼推磨鼎”内屈指轻弹百鬼齐齐探出身来目射血光筋肉鼓胀奋力推动磨盘绕着鼎身徐徐转动忽快忽慢合计三千六百圈精疲力尽戛然而止。 魏十七打开“百鬼推磨鼎”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通灵草”已被碾成一百零八粒碧绿的药丸滴溜溜转动灵性十足。魏十七探手入鼎内拈起一颗凑到鼻下嗅了嗅托在掌心细细察看却见那药丸松松垮垮粗细不匀草叶茎秆糅杂在一起卖相着实粗陋。他将药丸丢入口中咀嚼了慢慢咽下只觉勃勃生机从腹中透出化作一株具体而微的“通灵草”茎叶婆娑摇曳漓水之气如潮汐往复醇厚而温和滋润着每一寸肉身。 妖族千万年积储果然不缺好物这“通灵草”既然合用倒要问九千岁多讨要些只是一旦开口就暴露了狐将军的底细……魏十七心中转着念头血气一扑药力一股脑化去他将药丸装入玉瓶内密密封好收起“百鬼推磨鼎”入洞去探视李一禾却见她已然醒转怔怔望着自己神情似有些恍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正一门门主 外域天地广大找一个人是大海里捞针陶金蟾只得紧赶慢赶回到九折谷心急火燎直冲仙武殿一打听却未见弥罗宗主回转令人啼笑皆非。离了马芝沟不在九折谷又去往何处?难不成他还有游山玩水的雅兴?陶金蟾关照看守仙武殿的卫士若有弥罗宗主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不得耽搁那些卫士知道陶金蟾一向出手阔绰满口答应行个方便顺便给自己赚些好处。 既然没有错过那就还有机会华山宗与轩辕派看好魏十七已提前下注并逐渐加码轩辕青更是把亲传弟子宋培药都押了上去说什么“路由自择”他就不信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宋培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转修血气秘术。无论怎样在这场赌局中华山宗和轩辕派先下场正一门已经落在了后面要不要加紧跟上却让人拿不定主意。那魏十七与浮生子势同水火为了区区一女徒丝毫不给离空子面子其中的意味深长难不成身在仙城他还能翻过天去? 陶金蟾隐隐觉得有什么内幕自己被蒙在鼓里没能看透关键。 正当思忖之际异变忽起一颗心在胸腔中怦怦跳动体内灵力急速流转朝着失控的方向奔去。陶金蟾大吃一惊旋即镇定下来将目光投向仙武殿大殿嗡嗡作响光华冲天空中回荡虎啸龙吟之音殿门轰然洞开看护传送阵的卫士如滚地葫芦般跌将出来头晕目眩立足不稳一个个如喝醉了酒一般。片刻后一人大步流星踏将出来身量极高头戴铁冠披一件破旧的道袍眉梢耷拉下来一脸苦相正是正一门门主濮合道。 陶金蟾无奈一声长叹双足离地体轻如燕身不由己向前飘去直挺挺撞入濮合道怀中就此湮灭不见。濮合道收回分身脚步随之一顿伫立于原地陶金蟾所闻所见所思所想尽数了然于胸无一忽略。识海之中弥罗宗主魏十七最初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随着记忆不断涌入渐次凝实丰满。濮合道毫不犹豫催动功法窥探其过去未来不料魏十七竟回转身来双眸血符轮转左三右四朝他冷冷看了一眼身影轰然破灭濮合道如遭雷击噔噔噔连退数步以手抚胸露出痛楚之色。 仙武殿的卫士挣扎起身纷纷围上前为首之人姓彭名沙出身华山宗识得濮合道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忙喝令同侪速速退下不得冒犯前辈。濮合道闭目冥思识海中波澜起伏魏十七的身影迅速淡出记忆沉于海底他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血气始祖果然神通了得!”略一回神睁目打量却见彭沙垂手守候在旁面露惶恐不安之色不觉微微一笑朝他颔首示意举步向前行去与他擦肩而过。 彭沙目送他飘然远去忐忑之情渐去他低头琢磨片刻慢慢回到仙武殿中唤来同侪下了“封口令”命彼辈严加看护仙武殿不得有失。待到夜幕降临卫士轮换彭沙独自去往花果山面见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正要开口禀告正一门门主到来之事忽然张口结舌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记不起来。涂真人早知始末摆摆手命其退下心中却有些担忧正一门门主濮合道向来追随仙主与他们有些貌合神离遣一分身打探消息也就罢了此刻忽然真身降临恐怕有大事发生。 濮合道收敛气机独自在九折谷转了一圈随意挑一处僻静之地祭出“芥子珠”立起一座小巧玲珑的精舍盘膝坐定暗自思忖。离空子久未露面据说已飞升去往天外他却隐约知晓仙主坐镇空积山封禁“血气种子”寸步难离无以为继魏十七窥准时机这当儿骤然发难其心可诛左静虚与轩辕青身为仙城大能双双在他身上下注意欲留一条退路情有可原罪不可赦。然而正一门将何去何从?是步华山宗轩辕派的后尘交好魏十七还是站在仙主一边始终不渝? 若在从前濮合道会毫不犹豫倒向仙主但这一回他窥探天机察觉混沌之中有一线血光侵入遥远的未来向无限远处蔓延。这一线血光应在魏十七其人濮合道内心动摇决定亲眼见一见他然后再作决定。 濮合道的到来如同石块投入池塘激起层层涟漪很快就平息下去只有寥寥数人察觉到他的来意他在等弥罗宗主魏十七他要用自己的双眸亲眼看一看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十七迟迟没有出现人妖二族的争斗愈演愈炽死伤惨重双方都打出了真火战事渐趋于惨烈二族长老亦按捺不住纷纷亲自下场展开数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外域异常稳固丝毫没有破损之兆这意味着小打小闹已无济于事需要更激烈的手段才能继续夯实这方天地。 形势陡然一变妖族蜂拥而至铺天盖地不计其数龙刍山容纳不下大军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各自引了毛、羽、介、鳞四虫各族另觅山海驻扎龙刍山只剩一些残兵败将小族小妖往日的兴盛一落千丈再无人过问。麒麟为毛虫之首火麟族族长应天晓与狐三笠颇有交情听闻狐族的际遇为之唏嘘他有意无意率毛虫诸族往马芝沟迁移狐将军不觉暗暗叫苦面上却要做出感激之色一时间左右为难。 应天晓有意侵吞马芝沟狼族熊族虎族都跃跃欲试谁知相隔数百里之遥应天晓远远望见马芝沟上空高悬一柄“虎兕出柙刀”血光冲天杀意凌然他停下脚步熟视良久黯然喟叹转而徙往柱天峰狐将军这才放下心来。众所周知马芝沟只是一个空壳剩宋培药一人主持大局金南渡商结绳从旁襄助但“虎兕出柙刀”杀气腾腾连应天晓都不愿直撄其锋生怕一时不慎坏了一世英名。 弥罗宗主虽已离去外域天地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御敌于仙城外 妖域四虫齐出大举进犯人修的防线一退再退哀鸿遍野渐呈溃败之势仙武殿却早早定下一条规矩每日只能传送十人回转仙城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分明是趁火打劫一时间九折谷内群情鼓噪然而涂真人在仙武殿外布下一座符门言明不想守他的规矩要么从符门硬闯仙武殿要么自行破开外域天地这是为诸派掌门长老所设没有这等道行这等手段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献丑了。 法相宗田嗣中在九折谷中厮杀已久修为大有进益日积月累顺便积攒了一份丰厚身家随着妖族大举入侵外域接连苦战得不偿失他心中已生出退意着手将征战所得变卖为灵珠丹药。这一日田嗣中来到仙武殿外询问回转仙城所耗为一颗顶阳丹那顶阳丹虽非丹中极品亦是难求之物他暗自计算若老老实实按涂真人的规矩行事大抵空手而回白辛苦一场心中终有些不乐意。 至于打破天地这是涂真人在说笑了如果说外域初辟之时还有可能经过这些年的血战天地早已坚不可摧连人妖二族的大能倾力施为亦不能撼动分毫田嗣中自忖何德何能敢有此妄想?还是硬闯符门来得稳妥以涂真人的心性即便失手也不过吃些苦头不至有性命之虞。到那时他也死了心将积攒的身家尽数交出来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就当是为仙城白白做了一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拿定了主意田嗣中朝仙武殿望去却见大殿之外云雾滚滚凝立如墙正中开一道符门仙武殿景象一览无余恍若无物。涂真人的手段岂可小觑这一道符门拦住了九成九的人修即便是道行深厚的诸派长老也要好生掂量一下有些小宗派的掌门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结果灰溜溜跌出符门丢尽了脸面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正窥探之际仙武殿光芒一闪似有人从仙城传送而至过得片刻法相宗宗主泰羽上人引了三位长老并十余弟子鱼贯穿过符门来到九折谷中。田嗣中心中大震忙上前拜见师尊又见过几位长老余光扫过眉梢不禁一跳法相宗这一回可谓倾巢而出宗门无人坐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退路都断绝了。师尊此举究竟有何用意?田嗣中满腹狐疑一时间无从问起当下引了众人回转驻地同门师兄弟听闻宗主亲至手忙脚乱迎上前着实闹腾了一阵才安定下来。 泰羽上人听凭徒弟安排并无异议田嗣中察觉师尊虽未形诸于色似有些心事重重待同门见礼毕他将师尊迎入居所这才小心翼翼问起此行由来。泰羽上人注视他良久问道:“你在仙武殿前相迎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田嗣中闻言心中下意识摇了摇头。 泰羽上人道:“那便是心生退意欲回转仙城恰好遇上了。” 田嗣中苦笑道:“不瞒师尊说妖族大举入侵外域四虫诸族来势汹汹兵分数路围攻九折谷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泰羽上人“嗯”了一声叹息道:“是啊为师正因此而来。” 田嗣中心头一颤脱口道:“难不成……难不成要死守九折谷?” 泰羽上人道:“非是死守九折谷而是死守仙武殿仙武殿一旦落入敌手妖族大军源源不绝战火烧至仙城那才是要命的祸事。无论如何都要御敌于仙城外。” 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田嗣中试探道:“不能把仙武殿毁去吗?” 泰羽上人道:“仙城一座仙武殿外域一座仙武殿乃仙主亲手所立谁人敢毁?谁人能毁?此番应仙主征召以华山宗与轩辕派为首玄门左道尽皆进驻九折谷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谁都不得推辞。” 田嗣中心头一跳暗自庆幸歪打正着慢一步没有回转仙城否则的话岂不是自讨一场没趣!他暗自琢磨片刻左道以轩辕派为首玄门以华山宗为首征召诸派赴外域迎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师尊一眼道:“那正一门就甘居华山宗之下?” 泰羽上人道:“正一门门主早已来到九折谷杳无音讯仙城无人做主只能由华山宗出头了。不过出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妖族势大这一战首当其冲损失在所难免否则的话无从服众仙主慧眼如炬也遮掩不过去……” 田嗣中心下了然法相宗打残了还能退回九折谷喘息休养华山宗和轩辕派却要始终顶在最前不得退后半步仙城安危明面上就维系于左静虚与轩辕青仙武殿一旦失守二人难辞其咎。不过话又说回来难辞其咎又如何?仙主还能将华山、轩辕二派掌门拿下吗?最终还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仙城大能屈指可数少了这二人谁又能顶上?田嗣中摇摇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欲言又止只是道:“正一门濮门主也到外域了吗?” 泰羽上人道:“他是为那弥罗宗主而来许是应仙主之请……”他似觉失言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田嗣中心中大震定了定神道:“听闻浮生子得罪了弥罗宗主连累到千重派掌门牛寿通又与勾结狐族族长半途截杀大败而归狐三笠身死道消浮生子仅以身免不知所踪。” 泰羽上人咳嗽一声正色道:“浮生子终是仙主师弟前辈高人你言语中须得敬重有加莫要逞口舌之利祸及己身乃至连累到师门。”这几句话说得极重田嗣中忙道:“不敢徒儿知晓了!” 浮生子在外域的行径早已不是秘密此人出身不正遭此打击正合众人之意若非碍于仙主早就落井下石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了。仙主英明神武怎会有这么个扶不上墙师弟?不过身为法相宗宗主须得约束好门人弟子有些话涂真人左静虚轩辕青濮合道可以说他却说不得私下里也不行。泰羽上人久久目视徒儿看得他坐立不安冷汗涔涔心道:“田嗣中毕竟年轻还须好生打磨法相宗……不知能不能保全几分元气全身而退……” 泰羽上人正待开口忽听屋外隐约传来喧哗声响他看了徒儿一眼田嗣中忙起身打听片刻后回转脸色变幻不定匆匆道:“弥罗宗主适才回转九折谷不作逗留径直去往了仙武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游子回归故里 日近黄昏残霞如锦九折谷仙武殿外一清道人当先引路行色匆忙神情惶恐将涂真人立下符门一事说了几句魏十七不置可否。李一禾怕冷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半张脸露在毛皮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颜色憔悴不知承受了什么生机一落千丈。魏十七喂她服下一粒碧绿的药丸李一禾含在舌下一股暖流渗入体内精神为之一振双颊泛起淡淡红晕平添了几分艳色。 涂真人听闻魏十七回转九折谷马不停蹄径直往仙武殿而去心知有异忙命童子持一道符诏将众人尽数遣散不得逗留本打算就此置身事外忽又记起正一门门主濮合道正在谷中等候担心生出事端只得亲自去仙武殿走一趟。 涂真人位高权重一道符诏无人敢违仙武殿前空空荡荡云雾滚动如有蛟龙倒海翻江魏十七看了数眼也不令真人为难正待踏入符门忽听一人道:“贫道正一门濮合道弥罗宗主可否暂留玉趾有事相询一二。”魏十七回头望去却见一铁冠道人身形高大愁眉苦脸形貌与陶金蟾没有半分相像若在平日他不吝听这位正一门门主有何说辞眼下却不欲耽搁毫不迟疑道:“濮门主来得不巧魏某有要事在身急待回转宗门日后不妨在仙城一晤告辞了!” 濮合道双眉一挑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被人回绝是在什么时候了当他客客气气开口相请便是左静虚轩辕青也会驻足听他说些什么那弥罗宗主回绝得如此干脆是眼高于顶还是不通人情世故?他正待再开口忽听身后有人道:“弥罗宗主非是俗人既有要事何不下次再叨扰?” 濮合道回转身去却见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立于身后神情郑重并非说笑。他话里带着骨头弥罗宗主非是俗人不拘于俗理只要他破得开符门仙武殿来去自如谁人也不得相阻。涂真人布下的这道符门暗藏玄机濮合道心中也有数诸派长老道行足够自能批亢捣虚直入仙武殿但要携一后辈弟子同行却如挟十万大山飞遁而行难于登天那魏十七带了两个徒弟如何过得了符门?他脸皮微微一动神念看定涂真人不容他拨弄手脚暗中相助。 云雾翻滚龙吟之声百折千回响彻九折谷每一处角落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仙武殿猜测纷纷就连妖族亦被惊动遥遥望去却见九折谷上空风起云涌灵潮决荡激起偌大声势不知是谁人所为。一清道人当前踏入符门足不停步丝毫未觉异样濮合道眸光一凝目送魏十七携女徒穿符门而入隐隐窥得天地伟力轰然压下却被一团烈烈血光托住丝毫不得加诸于身。 濮合道本打算说服魏十七放开心神让他窥探过去未来看清混沌中那一线血光来自何处去往何方甚至不惜祭出“须弥山”强行将其压制。涂真人多半看出了他的心意横插一杠借符门之威提醒他莫要在九折谷生事他绝容不下第二个浮生子。 符门不堪重负吱嘎作响良久才平息仙武殿嗡嗡作响传送阵光华散去魏十七师徒业已回转仙城濮合道沉吟片刻举步踏向符门。这一回涂真人没有阻拦冷冷注视他穿过符门踏入仙武殿从传送阵离开九折谷心中没由来一松少了两个搅局的变数外域总算可以消停上一阵要闹就去仙城闹去太平山闹打翻天也没他什么事! 从九折谷到仙城不过短短一瞬两处仙武殿一般无二若非殿外景象殊异一清道人几乎以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外域。他跟随弥罗宗主去往九折谷转眼即被抛下人生地不熟只得自力更生堆起笑脸跟谷内人修打交道虽无人故意欺凌冷眼冷语在所难免。魏十七留下血丹供其修炼时不时遣人送回妖皮妖骨妖丹命他换取灵珠丹药一清道人知晓这些珠药都是李一禾修炼所用尽心尽力不敢有闪失。随着魏十七凶名日盛一清道人的苦日子很快熬到了头及至涂真人坐镇九折谷他终于可以腾出空来搬运血气潜心修炼道行亦有所长进。一清道人修道只求长生安分守己小富即安无论人妖二族战事如何变化始终没有出谷半步有人暗地里嘲笑他是“缩头乌龟”一清道人只作不知。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半路出家机缘巧合拜在弥罗宗门下成为宗主的记名弟子是莫大的幸运为此他感恩不尽甘愿为宗门做些跑腿的杂务安安稳稳度日不求出头露面。此番平安抵达仙城仿佛游子回归故里身心终于松弛下来无须再担心妖物的威胁一清道人老脸上露出几分久违的活泛奔前跑后雇飞车回转宗门。 甫入仙城星力垂落四野李一禾精神顿为之一振手脚和暖眉眼间多了几分血气她脱下御寒的毛皮好奇地打量着拉车的八匹良驹遍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顾盼仰俯神骏如龙不禁赞了句:“这八匹马一模一样甚是难得。” 一清道人小心翼翼道:“听车夫说是天山神马后裔一胞八胎奔走如飞李师姐若喜欢……” 李一禾忙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旁的意思犯不着浪费灵珠丹药。仙城宗主掌门出行多半有自己的车驾魏十七开宗立派未久尚未顾及这些旁枝末节一清道人囊中宽裕出手甚是阔绰干脆挑一辆最华丽的八骏彩云车以免折了弥罗宗的脸面。他见李一禾确实无意并非客套也就没去跟车夫打商量打听这八骏彩云车的底细。 一清道人恭送师尊师姐登上彩云车前后察看没有闪失跟车夫坐于一处客客气气请他挥鞭驭马去往太平山潜夫谷。那车夫身躯精瘦如铁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斗笠目光炯炯如电非是寻常下人有道是“长老遍地走修士不如狗”仙城之中卧虎藏龙保不定这车夫就是游戏人间的高人一清道人打定主意夹着尾巴做人谨言慎行绝不多说半句话。 那车夫爱理不理甩了个响鞭八匹骏马拉动彩云车疾驰而去蹄踏云霞登空飞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冤家宜解不宜结 八骏凌空蹈虚彩云车稳如平水行舟不见颠簸摇晃车厢看似不大实则颇为宽敞堪称一座具体而微的洞府色色俱全器物无论大小精挑细选富贵而不失仙家气韵。李一禾凝神细看却听银铃一响两个美貌侍女并肩上前来容貌有七八分相仿服饰华丽一着红衣簪黄花一着紫衣簪白花身段窈窕神情却稍嫌呆滞端茶奉水殷勤侍候温顺而乖巧。李一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不像是生人又有些吃不准回头望了师尊一眼眼中流露困惑之色。 魏十七随口道:“傀儡而已做工还算精巧有形无神终是落了下乘。” 李一禾也曾见过俗世的傀儡戏所谓“村头齐观耍傀儡搬演故事又一回。载歌载舞赖提举博得欢笑落夕晖。”但这般精致如生的傀儡还是第一遭见识不愧是仙家手段巧夺天工!李一禾心生好奇尝试与之交谈数语问她们叫什么名字都会些什么二女唯唯诺诺略通言语口齿却不甚伶俐红衣者为“黄梨”紫衣者为“白蜡”名字十分有趣所能为者无非是小心小意伺候人罢了。 魏十七难得见她兴致勃勃流露几分活泼的天性坐于一旁看她发号施令支得黄梨白蜡二女团团转一忽儿焚香一忽儿布席一忽儿斟酒一忽儿奉菜穿花蝴蝶般此来彼往衣袂飘飘暗香浮动。李一禾长年跟着他东奔西走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弄两个傀儡倒是无妨他心中忽然一动记起柳如眉沈幡子这两个通灵仙傀儡越琢磨越觉得由此必要。 弥罗宗就那么几只小猫小狗撑不起场面一时半刻也收不到资质上佳的弟子即便主动投上门来保不定另有打算不及傀儡放心好使。不过上好的傀儡难得洗炼反倒是小事魏十七一时兴起招手将黄梨唤到身前眸中血符轮转将其里里外外看了一回察觉傀儡心窍中藏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傀儡虫”如蜘蛛伏于蛛网八条长足牵动灵丝操纵傀儡进退。他又将白蜡唤来看了一回与黄梨一般无二“傀儡虫”略小一些后背隐隐现出“文”字斑纹灵性更胜一筹。 原来此界傀儡只是“傀儡虫”的容器这样倒无须考虑灵体合一的问题也算是另辟蹊径了。不过好端端的美貌侍女身体里盘踞着一只狰狞的傀儡虫让人生不出好感担心下一刻异虫破体而出就算不伤人也够倒胃口的。李一禾见他若有所思起身凑到师尊身旁笑吟吟问他看到了什么魏十七指指黄梨与白蜡道:“生人离不开魂魄无有魂魄等同于行尸走肉傀儡未开灵智须有一核心驱动方能言谈举止操纵她们的其实是两只虫子八条腿模样像蜘蛛。” 李一禾脸色微变心头发毛下意识道:“两只……虫子?” 魏十七道:“伏在心窝处有你拳头那么大灵性十足也是难得之物了。” 李一禾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拳头”大小打了个寒颤缩起肩头勉强笑道:“这未免也……实在太……膈应人了……”她目光带着异样黄梨与白蜡却浑然不觉笑吟吟立于一旁眉目如画身段婀娜李一禾分明觉得她们皮笑肉不笑透出几分诡异来。 魏十七提起筷箸饮酒吃菜毫不介怀李一禾挪到他身旁呆呆看了二女片刻忽道:“不能救她们一救?”魏十七哑然失笑道:“救?救谁?没了‘傀儡虫’她们就是一对痴痴呆呆的人偶不说不笑不行不动杵在那里像两根木头有什么用?” 李一禾拉住他的衣袖猜测道:“师尊有办法的是吗?” 魏十七道:“办法是有的不过傀儡乃有主之物觅这两只灵性自足的‘傀儡虫’不知花费多少心思摆弄坏了可赔不起。”李一禾知道师尊跟自己说笑不过她也不愿胡乱得罪人随意将话岔开不再纠缠不放。 喝了五七杯酒尝过佳肴美味魏十七命黄梨白蜡撤下酒席重新沏了茶来喝忽听得车厢外传来爽朗笑声一人朗声道:“弥罗宗主回转仙城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不知可否容老夫入内喝杯茶听一番劝?” 魏十七稳坐不动淡淡道了声:“请进。” 车厢内灯花一爆跳出一个三寸大小的老者须发俱白手拄竹杖落地即长至常人高短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朝魏十七拱手道:“老夫左迁逢愧领千重派长老一职今日冒昧拜访却是为鄙派牛掌门说项掌门并不知情是老夫自作主张还望魏宗主见谅。” 他言谈客气直接把话挑明绝不拖泥带水魏十七伸手提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表示愿意听他说下去。左迁逢心中一定有得谈就好就怕对方年轻气盛不肯让步他先向魏十七致歉千重派受浮生子大恩立下道誓不得不偿还牛掌门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掌门无计可施坐立不安他这长老只要厚着脸皮来赔罪希望将一场风波化解于无形。 魏十七道:“左长老打算拿什么赔罪?” 左迁逢试探道:“这一辆八骏彩云车再加上黄梨白蜡两个侍女不知可否平息魏宗主雷霆之怒?” 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左迁逢现身的一瞬他察觉黄梨白蜡身子微微一僵体内“傀儡虫”亦随之骚动不安显然左迁逢才是这两具傀儡之主。他摇摇头道:“不够。” 此言早在意料之中左迁逢捋着白须呵呵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魏宗主如有所求只管道来。” 魏十七指指黄白二女道:“似这等傀儡再送十对来柱天峰之事就一笔勾销。” 左迁逢脸色一苦他原本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打算没想到魏十七索要之物非是法宝非是丹药非是阵图饶是他自恃身家丰厚也拿不出十对傀儡。他叹息一声坦然道:“不瞒魏宗主这傀儡须以‘傀儡虫’驱使十万傀儡虫中才挑得出一头灵性自足的异种实在没这么多……” 魏十七也不为难他道:“没有傀儡虫也可那就送十五对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雪精蛇魂 如黄梨白蜡一般十五对那就是三十具上乘的傀儡躯壳不用种入“傀儡虫”也须举千重派上下之力勉强还赔得起。左迁逢当机立断一口答应下来谢过魏十七告辞而去。白头老翁投入灯花消失无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左迁逢并没有要求对方立下道誓弥罗宗主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一旦许诺绝无更改他需要担心的是十五对傀儡躯壳不会出岔子。 车厢中重归于安静李一禾从始至终默默无语直到此刻才粲然一笑道:“现下是不是不用担心摆弄坏了赔不起?” 魏十七朝黄梨招招手不知何故她有些迟疑仿佛听懂李一禾话中意味心不甘情不愿又违逆不了种下的禁制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连带白蜡也有所感应眼珠骨碌碌直转她体内“傀儡虫”灵性更足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魏十七低低笑道:“你这小虫子倒有几分机灵也罢不坏你性命不损你道行留着你还有用处!” 黄梨心神一松衣裙婆娑徐徐走到他跟前盈盈下跪予取予夺魏十七凝视她片刻屈指轻弹一缕血气没入她胸口旋即崩得笔直将韧性十足的灵丝一一绞断一一理顺不令其乱成一团。灵丝即是操纵肢体的牵线又是束缚自由的桎梏傀儡虫一旦种入合用的躯壳中便喷吐灵丝作茧自缚无有外力相助终其一生难以解脱强行剥离只会两败俱伤。魏十七操纵血气细致入微丝毫没有伤及虫身那傀儡虫收拢八条长腿战战兢兢蜷作一团缩至拇指大小沿着喉咙倒呕而出滚落在桌上。 魏十七从袖中摸出一只暖阳玉盒将傀儡虫仔细收起留待后用。白蜡似乎松了口气暖阳玉温养灵气傀儡虫沉眠其中可保百年不坏如能觅得合用的躯壳尚有重见天日之时。魏十七看了她一眼挥挥手命其退下白蜡敛袂暂避竖起耳朵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心中有些焦急又无可奈何。 无有傀儡虫操纵黄梨只是一具空壳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魏十七又从袖中取出“子午炼妖壶”随手置于桌上屈起食指敲了敲片刻后壶盖隙开一条缝一个小人儿慢慢探出头来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猛然间瞥见魏十七顿时吓了一跳忙揉揉眼睛抖擞起精神一咕噜跳将出来挺胸抬头元气十足道:“陶帖见过主人不知主人唤小的出来有何差遣?” 李一禾见着自称“陶帖”的小人儿眉清目秀狡黠可爱两颗眼珠殷红如血平添三分魅惑忍不住道:“师尊这位是——” 魏十七道:“壶中真灵喂不饱的大肚汉莫看他人畜无害其实凶残得紧妖物落入他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魂魄锁于腹中永受煎熬不得解脱。” 陶帖被主人随口说破底细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心道:“主人怎么知道我用天雷熬炼妖魂耍子?莫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忌惮之下他越发俯首帖耳扮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魏十七指指黄梨的躯壳道:“你用心找一条温顺的妖魂要完好无损不得残缺夺舍了此女给我这徒儿当个乖巧听话的侍女。” 原来是这等小事陶帖将小胸脯拍得咚咚响再暴躁的妖魂天雷多熬炼几回也温顺得不像话只是他睁大眼睛细细看了一回为难道:“主人这侍女并非血肉之躯实是一具傀儡妖魂如何驱使得动?” 魏十七道:“无妨你只管将妖魂投入其中。” 主人第一遭差遣陶帖自然赔上十二分小心他搜肠刮肚精挑细选找了一条雪精蛇魂打个饱嗝吐出一团莹莹微光绕着黄梨转了数圈投入她口鼻之中。妖魂才一入体即被一点血气侵蚀身不由己沉入心窍之中无数灵丝附将上来将妖魂与躯壳连接为一体透过灵丝操纵傀儡黄梨眼皮微微一动旋即苏醒过来。 陶帖重重咳嗽一声雪精蛇魂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逃脱天雷熬炼的苦楚如何敢不听话她老老实实牵引灵丝朝魏十七笨拙地拜了几拜垂首不语。魏十七命她站起身来随意行动一番黄梨只觉神魂深处颤若琴弦生不出丝毫抵触依言行事一开始腰肢僵硬手忙脚乱很快便掌握了要诀操纵这一具傀儡躯壳颇为得心应手。 魏十七赞道:“做得不错这一条妖魂聪慧伶俐甚是合用。” 陶帖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主动请缨道:“主人还要何许样的妖魂待小的一一找来定不会误事!” 魏十七不置可否他心中自有计较这操纵傀儡的法门如确实可行待左迁逢将那三十具傀儡躯壳送来再做打算眼前却不用明说。他斟酌片刻命陶帖将完好无缺的妖魂挑出来置于一旁莫要胡乱玩坏了待他用时再拿来。陶帖满口答允目光闪烁小脸贼忒嬉嬉似有未尽之意魏十七随手弹出一枚血丹他忙伸出双手稳稳接住谢过主人厚赐又一咕噜钻回“子午炼妖壶”中自去享用血气。 魏十七收起炼妖壶将黄梨指给李一禾命其小心服侍不得有失黄梨楚楚可怜自称“小婢”拜见新主人神情宛然口齿伶俐却似换了个人一般。李一禾心中欢喜从芥子珠内取出一只螺钿漆盒挑出一支珠花青玉簪亲手为她插在头上。 魏十七目光锐利早看到青玉簪尾有一小小的“夏”字这是“夏记银楼”的戳印李一禾将螺钿漆盒推到他跟前笑吟吟讲了当日在九折谷中购置珠宝首饰之事原来“夏记银楼”的生意已辗转做到了仙城。他从漆盒中拿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银镯雕琢出水云之纹正看时忽然心血来潮起身出得车厢却见彩云车浮于空中八骏垂首卧倒惊恐万分不敢稍动不远处黑云密布车辚辚马萧萧一长串车驾遁空而过声势浩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仙城居大不易 车驾肃穆阴风鼓荡虽是昭昭白日却如百鬼出行透出十二分诡异。正看时黑云忽地滚滚分开现出一十八位鬼脸卫士手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丫丫叉叉簇拥一人一个个目光森然如凶神恶煞般看得八匹神马骨软筋酥大气都不敢喘。 居中之人头顶黄冠手捧塵尾正是轩辕派掌门轩辕青他将胯下青牛一拍蹄踏黑云旋生旋灭上前与魏十七打了个招呼。半途遇见弥罗宗主他并无意外之色轩辕青早知魏十七从外域回转仙城正投太平山潜夫谷而去有意缓行与他途中相会说上几句要紧话。 二人各显手段一跨青牛一纵血光转瞬升入高空停于罡风之下。四野空旷一览无余轩辕青熟视他良久心中感慨万千短短数年间魏十七横空出世如彗星般崛起名动外域再无人敢小觑道行更是一日千里时至今日他已看不清此人底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血气如刀操于其手从未有一刻失控。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另眼相看。 仙城之中手眼通天的大能不在少数仙主与妖皇暗通款曲合力开辟外域夯实天地令他们心生不满故此推轩辕青出来与魏十七一谈为自己为后辈留一条退路。罡风烈烈诛心的话出他之口入魏十七之耳不虞有失轩辕青开门见山提及此行奉仙主之命驰援外域九折谷轩辕派倾巢而出这一去生死茫茫不知能有几人回转仙城。他问起人妖二族争斗的局势魏十七略加忖度道:“妖域四虫攻势猛烈毛虫以火麟为首羽虫以妖凤为首介虫以灵龟为首鳞虫以蛟龙为首这一战能守住九折谷御敌于仙城之外便是大幸。” 局势如此险恶早在轩辕青意料之中他沉声道:“仙主枯守空积山全力镇压‘血气种子’所剩时日无多急欲夯实外域天地将‘血气种子’挪入其中赢得喘息之机暂保一时平安。依弥罗宗主看来这一轮激战过后外域天地能否封禁‘血气种子’不使之为祸?” 这一问才是关键若外域不足以封禁“血气种子”仙城付出无数血的代价最终沦为一场空与血气为祸又有什么分别?魏十七道:“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血气种子一旦投入外域再也收不回来拖得越久为祸越惨烈外域天地即便固若金汤也撑不过百年。” 血气流动酝酿法则之力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百年光景转瞬即过在外域土崩瓦解之前离空子能恢复元气执拿星力法则吗?不择命星不铸星躯这一界的“星力种子”误入歧途如登绝壁止步于半途上不去下不来无人能窥顶峰风光。但这并不意味他也束手无策从一开始魏十七就没打算遏制血气法则他要做的是反其道而行之促成血气流动壮大执拿血气法则将血气尽数收拢于己身。不过这些打算无法向轩辕青明言他只能含糊其辞提醒他外域不可恃十有八九会出乱子宜早作打算。 离空子无以为继空积山岌岌可危轩辕青身为轩辕派掌门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并不认可仙主的打算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一旦外域封不住“血气种子”是谁之过?又由谁来承受?离空子浮生子身为上古“星力种子”不沾血气可保无虞轩辕派又如何?仙城又如何?魏十七的一番话打消了最后的侥幸轩辕青直接把话挑明道:“弥罗宗主神通手段犹在上古‘血气始祖’之上能否先一步收去‘血气种子’不令其为祸?”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虽无十分把握却可一试。不过仙主未必愿意见此。” 轩辕青不置可否追问道:“不知魏宗主究竟有几分把握?” 魏十七毫不犹豫道:“只要马芝沟不失十载之后当有七成把握。” 轩辕青虽在仙城外域风吹草动了如指掌他知晓宋培药在马芝沟修炼血气正法亦知人妖二族的血战促使血气不断壮大魏十七将“虎兕出柙刀”留在马芝沟用心深远十年之约极其要紧此事涉及血气之秘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剩下要做的就是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兹事重大轩辕青不能独断。他郑重道:“此去外域当保九折谷不失余事就拜托弥罗宗主了!仙城居大不易魏宗主如有所需可修书一封至太平山通幽谷自有人安排。” 魏十七微笑道:“轩辕掌门费心了。轩辕掌门只管放心。” 轩辕青长叹一声喃喃道:“波诡云谲山雨欲来但愿如此!”他朝魏十七打了个稽首控青牛踏黑云飘然而去渐渐隐没于虚空。 罡风纵横决荡凌厉如刀魏十七驻足虚空静立许久一时间心有所动伸手探入罡风中一捉捻出一缕血气缠绕于指尖飘来荡去忽然化作一条纤细的血蛇狠狠咬了一口。毒牙刺入肌肤瞬息消融血气一股脑钻入体内旋即被炼化去。魏十七仔细分辨血气缓缓仰头循气机回溯双眸现出血符轮转左三右四望向无穷远处罡风层层荡开九星连成魁杓星光垂落巍峨雪山山脚下有一人盘膝背坐渺小如蝼蚁。 血气种子行将现世他也要加紧准备以免错失良机。 魏十七收起神通拂袖而去回转八骏彩云车命一清道人启程。轩辕派车驾离去已久一清道人见宗主安然归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明知二派同在太平山一向交好轩辕派掌门断不至作难终究心存忐忑。他招呼一声车夫甩动长鞭将八匹骏马接连唤起拖起彩云车朝太平山疾驰而去。 那车夫是千重派门人奉左迁逢左长老之命走上一趟将八骏彩云车赠予弥罗宗充当魏宗主的车驾。千重派乃仙城玄门大派彩云车系掌门出行的车驾左长老费尽心思寻来八匹神马后裔一并拱手奉人他原本不以为然颇有腹诽但途中见轩辕派掌门亲自会晤弥罗宗主再无疑虑琢磨着如何将左长老吩咐之事办好办妥万万不能出岔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但见新人笑 从仙武殿到太平山八骏彩云车跑了七天七夜一清道人福至心灵跟着车夫学把式到后来壮起胆子亲自上手甩鞭吆喝居然也有模有样那车夫破天荒脸皮一动挤出一丝艰难的笑意轻描淡写夸奖了一句。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一清道人也摸清了他的性子能得其人夸赞看来自己学得还不错日后宗主有了自己的车驾正好由他来操/弄也算“得其所哉”。他有自知之明弥罗宗的弟子都是些什么人?李一禾夏芊秦榕赵德容窈窕美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他一个老丑道人混在其中不尴不尬还是主动请缨当个车夫吧! 太平山遥遥在望车夫勒起缰绳喝停神马将手中长鞭递到一清道人手中起身向车厢默默行一礼涩然道:“八骏彩云车已送至太平山千重派弟子陈奚人告辞而去!”话音未落身躯随之一亮一清道人近在咫尺下意识合上眼再睁开时早已空无一人。他静静等了片刻未闻师尊有何吩咐当下拉起缰绳唤起八匹神马继续向潜夫谷驰去。 彩云车内魏十七将蜷缩成一团的傀儡虫收入暖阳玉盒内在白蜡肩头轻轻一拍此女睁开双眼轻舒一口气朝他盈盈下拜傀儡躯壳内已换作一条心月狐魂眼波流转媚骨天成。魏十七命她好生服侍李一禾拿起暖阳玉盒塞入袖囊中心道:“那陈奚人将阵法铭刻于肉身笨虽笨倒也别出心裁其实这法门用在傀儡身上才好修道人吃这苦头似无必要除非其中另藏了门道。” 魏十七暗暗记下此事将目光投向黄梨与白蜡留心察看她们一举一动颇为中意以血气操纵妖魂以灵丝牵引傀儡确是一条可行之途即便不能成为战力留在潜夫谷充当奴仆婢女也好过另觅人手。黄梨白蜡二女不再为“傀儡虫”所操纵李一禾仿佛去了心病将二女视同生人不再刻意回避在魏十七看来妖魂与傀儡虫没什么分别不过她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了一番手脚。 太平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一清道人看清潜夫谷所在小心翼翼降下八骏彩云车夏芊、秦榕、赵德容三人上前见礼恭迎弥罗宗主回转宗门。魏十七步出车厢目光在三女脸上一转一别多年容颜未改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当年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是仙城的过客如今再度踏入潜夫谷心中不由生出别样的滋味。 夏芊上前揽住他的胳膊侧过头瞧夫君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吐了吐舌头朝秦榕使了个眼色。秦榕却没她这么大胆只作没看见垂手立于一旁她期盼良人归来当真出现在面前又不知如何自处念兹在兹患得患失远没有夏芊豁达。她是“大妇”她有豁达的筹码不是吗?秦榕看了一眼李一禾仿佛意识到什么心中有些发酸。 魏十七一一看在眼里却毫不介怀他命赵德容在前引路施施然踏入山门抬眼望去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中间一条崎岖峡谷弯弯折折行出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合抱一片偌大的山谷林木丛生藤蔓低垂几处屋舍掩映其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气。 弥罗宗入驻潜夫谷后并未大张旗鼓只起了几处屋舍并未大兴土木。赵德容将众人引至主屋内夏芊命半夏奉茶备宴为宗主接风洗尘李一禾吩咐黄梨白蜡同去搭把手夏芊顺势问起这两个美貌侍女的来历得知乃是一双傀儡朝魏十七一笑俏脸流露戏谑之色。魏十七微一沉吟便知她在笑些什么黄梨白蜡令她记起葬身鱼腹的白蔻遗弃人间的黄芪往事如烟仙凡永隔他虽不曾忘记却已不再记起。 看到黄梨白蜡记起白蔻黄芪夏芊暗自庆幸当年她若没有踏上道途只怕落得个韶华老去伊人独悲再也见不到夫君一面。到了仙城才知道人间不值得此生即便不能求得大道容颜不再老去已是莫大的安慰。她扭头看了秦榕一眼心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里还有一位旧人在相识于微寒时情分深厚得多如今又如何呢?留在他身边易留在他心中难男人哪多半是喜新厌旧……” 半夏战战兢兢端上茶汤夏芊亲手取过奉与魏十七问起外域风光魏十七避重就轻随口说些奇珍异宝奇闻异事绝口不提人妖二族的杀伐血仇。夏芊与秦榕毕竟年轻见识浅薄只道仙家境地理当如此赵德容听在耳中却为之感叹她心思缜密刻意与轩辕派弟子交好打听外域的零星消息得知人修妖修厮杀惨烈命悬一线弥罗宗主更是不可一世的煞星匹马单枪碾压狐族一刀斩杀族长狐三笠坐镇马芝沟压得妖族抬不起头。时至今日她对左静虚再无怨尤留在华山宗不过当个记名弟子永无出头之日到了弥罗宗却可大展手脚草创之初百废待兴如能得魏宗主提携趁势而起岂不好过埋没于华山宗! 黄梨与白蜡手脚麻利色色准备妥当摆下一桌酒宴杯盘酒水肴馔果品半是潜夫谷中存留之物半从八骏彩云车中取来像模像样令人眼前一亮。半夏毕竟年幼力弱有二女做主乐得退居次位从旁相助白蜡见她凡人之躯稚气未脱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得知夏芊乃是宗主在人间的正妻眼珠一转随手捏了一枚果子塞给她尝尝鲜。 半夏正觉口中干渴接了果子谢过白蜡三口两口吃下肚去只觉皮肉甘脆汁水甜美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对白蜡顿生好感。白蜡与黄梨使了个眼色你一言我一语将半夏哄得心花怒放有问必答不经意间将夏芊与秦榕的底细和盘托出。 暮色四合一轮朗月悬于太平山顶魏十七举起酒杯镇满美酒一饮而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戏法人人会变 一场饮宴尽欢而散魏十七安顿下李一禾从翌日起分出一部分心思打理宗门。弥罗宗新立未久缺少积淀没有成规可循是劣势也是好事夏芊与秦蓉毕竟年轻魏十七用人不疑授赵德容为管事将里外事务交与她处置不吝放权看她心性手段能否担得起这一重任。赵德容心知肚明这是她晋身的绝好机遇能够赢得宗主的信任在此一举办砸了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当下振作起精神夙兴夜寐独力撑起弥罗宗。好在魏十七逗留外域之时潜夫谷乏人可用她曾主动挺身而出撑起场面众人看在眼里如今不过是名至实归罢了。 夏芊和秦蓉修炼太一筑基经进展甚是缓慢二女心性平和未存出人头地之意只求延年益寿长驻芳华魏十七视其资质因势利导助其打通几处窍穴凭空拔高一层。易体改命原是逆天之举旁人不能为不愿为不敢为在魏十七看来也是稀松平常二女固然无缘大道但服食丹药伐毛洗髓约略得些修道的好处对他而言亦非难事。 魏十七花了一番心思扶上马扶一程以偿还当年种下的因果。夏芊和秦蓉心知机会难得将诸般心思置之脑后全神贯注修炼太一筑基经引天地元气入体开辟后天窍。夏芊五行亲水秦榕五行亲土不知是不是魏十七亲自指点的缘故停滞已久的气息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化作潺潺溪流贯通经络接连开启数处“后天窍”。二人又惊又喜抓住最后的机缘借丹药之力尝试在丹田内凝炼一颗“后天种子”是为道胎。 夏、秦二女闭关不出弥罗宗百废待兴赵德容向魏十七道明难处问是否招收一些外门杂役补人手之缺。仙城宗门不论大小都需人手打理杂务其来源有三一为凡夫俗子二为修士后裔三为妖族异类凡夫寿短力弱妖物非我族类堪用者甚少修士后裔多有身强力壮与大道无缘者转而锤炼肉身成为一名炼体士为宗门奔走服役亦不在少数。仙城之中资质上佳的弟子难求炼体士却等而下之不甚看重交好的宗门互通有无讨要几名来暂解一时之急亦属常事。 赵德容的意思轩辕派同在太平山相距不远不妨暂借若干炼体士一用天长日久冷眼旁观若性情能力可用不妨花一笔灵珠丹药买下收入弥罗宗。魏十七听了她所言不置可否只命她暂缓几日待千重派左长老登门届时自有可靠的人手无须用到炼体士。赵德容心中纳闷不用炼体士难不成是凡夫或妖物?倒也有此可能夏芊秦榕来自人间外域又多妖物寻些知根知底的充当奴仆未为不可但终究不及炼体士用来顺手。不过既然宗主发话她也不再催促因陋就简先将潜夫谷大小事务打点妥当静观其变。 过了数日千重派长老左迁逢登门拜访态度谦和立于山门外静静等候。 赵德容按捺下心中诧异礼数不缺问明左长老来意请他入厅堂安坐命半夏奉茶唤白蜡去禀告宗主有客到访。左迁逢远远看了白蜡一眼霍地站起身神情顿时大变不待赵德容开口抢先问道:“那侍女可是白蜡?可是魏宗主从彩云车中带来的?” 情急之下问得言不及义赵德容略加思索颔首道:“宗主回转宗门身边有两位侍女随同一名黄梨一名白蜡适才答应的正是白蜡。” 左迁逢搓着双手来回踱步情绪激动似有些失态赵德容心中纳闷却又不便多问。左迁逢意识到什么朝她歉然一笑捋着胡须道:“让赵管事见笑了!见猎心喜关心则乱贵派宗主开一时之先河实在佩服!”赵德容不明白他意指何事只能报以微笑能令千重派长老如此动容“开一时之先河”或许不是客套话。 半夏奉上茶汤不过是仙城商铺中的寻常货色左迁逢咕咚咕咚喝下肚去心中有事舌不知味只觉烫得很。当然凭千重派长老的道行修为神通手段区区烫茶自然伤不到他分毫他念念不忘只在白蜡适才远远一瞥心神有感此女体内“傀儡虫”已被取出无有“傀儡虫”傀儡是如何应答有礼行动自如的?他毕生精研傀儡术造诣极深堪称仙城第一人却从未听闻有这等异术难不成是傀儡自开灵智?想到这里左迁逢心痒难忍。 过得片刻魏十七来到厅堂与左长老相见各自安坐赵德容满腹狐疑引了半夏退下立于厅堂外听候招呼。左迁逢匆匆寒暄数语迫不及待从袖中摸出一只木匣推开匣盖往外一撒白光闪过堂下立了三十个傀儡躯壳长的短的老的少的俊的矬的村的俏的一个个神情木讷纹丝不动。 左迁逢将木匣送到魏十七手边道:“此乃老夫亲手打造的‘傀儡匣’可收半百傀儡就一并赠与宗主了!” 魏十七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正如之前所言这一十五对傀儡躯壳俱是上品不逊色于黄立白蜡其中又一两具似乎更在二女之上千重派也算是下了大功夫短短数日便凑齐这许多也算尽心尽力了。赵德容望见这许多傀儡心中豁然开朗宗主不用炼体士原来有千重派的傀儡可供驱使难怪!她出身华山宗见多识广也听闻傀儡全靠傀儡虫驱使饲养傀儡虫是千重派不传之秘有好几门威力巨大的阵法需要以傀儡虫为阵眼他们竟舍得拿出来? 左迁逢见他并无不满之色心中顿为之一松试探道:“不知魏宗主打算如何驱使这些傀儡空壳?”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左长老可曾听说凡间有一老话‘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驱使傀儡不必傀儡虫另有手段可至。”他心神一动将黄梨白蜡唤来命二女立于数尺外向左迁逢道:“左长老不妨细观能否看出其中奥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亲手炼一傀儡 只可细观不能动手左迁逢听出魏十七言外之意无可奈何只得运足目力眸中放出丝丝白芒凑近黄梨与白蜡将二女端详良久这才收了功法坐回原位闭目养神。他这一双眸子唤作“洞窥神目”最是厉害不过若非心痒难忍断不会在旁人面前露相。傀儡体内并无“傀儡虫”的踪影但灵丝宛然一根未乱尽数连接到胸腔内似有一无形无质的小人居中操纵神目如电亦窥不破其中关节。 左迁逢歇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见魏十七细细品茶胜算在握心中落入彀中被他拿捏住只得长叹道:“老夫看这潜夫谷乃天造地设的福地诸物齐备唯独缺了一座护山大阵魏宗主万一远离鞭长莫及难免有失千重派阵法蔚为大观老夫做主为弥罗宗立一大阵魏宗主意下如何?” 魏十七哑然失笑道:“护山大阵又有何用谁人敢欺上潜夫谷魏某自然会找上他师门抄了他的老巢!” 左迁逢心中一凛喃喃道:“这……就算罪不可赦祸及师门岂非滥杀无辜……” 魏十七道:“无人指使问罪师门有人指使连背后黑手一并揪出来仙城非是凡间多少搜魂掐算的手段犯了事难不成还能瞒天过海?” 左迁逢目视他良久摇头道:“魏宗主神通广大自有底气说这话料想也无人敢欺上门护山大阵确实无用不知魏宗主想要什么?” 魏十七道:“此番驾驭八骏彩云车相送者乃是千重派门人陈奚人左长老可知此人?” 左迁逢心头一跳陈奚人沉默寡言性情古怪难不成不经意得罪他了?他不觉皱眉道:“陈奚人是掌门亲传弟子精通阵法彩云车下的‘浮空阵’系他亲手所刻细致入微分毫不差。不知魏宗主问起此子有何吩咐?” 魏十七道:“陈奚人将阵法刻于己身应念而动别出心裁颇有借鉴之处左长老若能交换此术魏某便亲手炼一傀儡请左长老一观。” 左迁逢闻言怦然心动将法阵刻于肉身乃是陈奚人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法门千重派掌门牛寿通看了不置可否只命他换一人试手。陈奚人于阵法颇有天资对自身更是了如指掌刻绘阵法事半功倍换做他人之身即便朝夕相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无法做到分毫不差。阵法之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人身非是法器法宝千差万别细微处不可胜数陈奚人几度尝试无一成功这印证了他琢磨的法门只是鸡肋。 魏十七神通广大眼光老辣断不会忽视其中的弊端他索取此术究竟意欲何为?左迁逢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方既然开出这样的条件左迁逢倒觉得有点意外傀儡术何等高明换一门鸡肋法门明显得不偿失不过转念一想魏十七只说“亲手炼一傀儡”请他一观没有倾囊相授的意思能学多少就看他的悟性了这样一来似乎也差不多。 择日不如撞日左迁逢当即祭起“金囊”传书掌门牛寿通过得一炷香光景金囊忽然一沉似乎多出一物来左迁逢探手入囊中取出一枚玉简其内所刻正是魏十七索取之术。事到临头左迁逢反有些犹豫手中玉简如有千钧重他沉吟数息将玉简递给魏十七心中若有所失。 魏十七略一检视玉简随手收入袖中他举目投向一干傀儡躯壳抬手摄来一憨厚男子浓眉大眼肩宽背厚手长脚长一副吃苦耐劳的模样。左迁逢道:“此子名沙松铁骨铮铮身躯沉重寻常‘傀儡虫’操纵不得如婴儿舞大锤力所不逮。” 魏十七取出暖阳玉盒吹一口清气傀儡虫微微一颤舒展开八条长腿后背有“文”字清晰可辨。左迁逢啧啧称奇那傀儡虫得暖阳玉温养体内精气充盈虫腹饱满几近于透明灵气氤氲而出极其难得。他不禁问道:“魏宗主是从何处寻得暖阳玉的?” 魏十七随口道:“屠灭一大妖偶然所得左长老如有意不妨去往外域一行或有所获。” 左迁逢不禁为之苦笑外域如何去得听闻妖域四虫围攻九折谷人修节节败退死伤惨重连正一门、华山宗、轩辕派都奉仙主征召赶赴仙武殿驰援九折谷千重派掌门牛寿通正祭炼几张要紧的阵图才得以留在仙城此时去往外域无异于自蹈险地凶多吉少。 魏十七朝沙松一指傀儡虫喷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灵丝随风飘荡粘在他胸口绷得笔直用力拉扯数下坚韧不断。傀儡虫旋即将八足一蹬交替收拢灵丝横掠数尺稳稳落于沙松身上辨明方向一路爬到他脸上张开獠牙咬了数下松开口齿一头钻将进去直落入心窝。 左迁逢再度催动“洞窥神目”眼放白芒见那傀儡虫灵性十足根本无须主人指引一路爬入傀儡胸中从腹中喷吐无数灵丝钻入经络骨节节节贯通无一遗漏。他收起神目不再继续探察傀儡虫种入躯壳喷吐灵丝操纵傀儡非朝夕可成到此为止毫无异处接下来才是关键。 魏十七以“傀儡匣”收起堂下傀儡躯壳命黄梨白蜡备下酒宴左迁逢左长老远道而来须得好生招待一番。左迁逢也不推辞道一声“叨扰”心安理得留了下来。魏十七居主位赵德容作陪黄梨白蜡持壶侍奉潜夫谷中所用之物多半来自人间供奉海错陆珍奇珍异宝在仙家看来也只寻常左迁逢心中有事酒到杯干不甚在意滋味如何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沙松生怕错过了什么。 沙松立于一旁痴痴呆呆纹丝不动傀儡虫在他体内忙活个不停腹部渐次缩小灵丝有如活物不断延伸彼此缠接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待到酒过三巡菜上五味沙松眼皮忽然一动胸口微微起伏头颈发出“喀嚓”一声轻响。 左迁逢放下酒杯目不转睛盯着他心道:“不成灵丝尚未牢固傀儡虫力弱牵引不动铁骨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铁骨傀儡 这沙松的躯壳是他亲手所炼铁精打造骨骼支棱木刻作肉身此二物坚不可摧所成傀儡力大无穷随之带来的弊端是寻常傀儡虫根本牵引不动不是绷断灵丝就是力竭而亡魏十七那头背生“文”字的傀儡虫当取自白蜡也算是难得的异种但就算得暖阳玉滋养亦驾驭不了沙松这等铁骨傀儡。事实上他炼成这具躯壳后就后悔了花费许多宝材耗费许多心力请托许多人情到头来烂在手里欲哭无泪连掌门牛寿通都拿他打趣真是丢尽了脸面。 正如左迁逢所料沙松动了动眼皮扭了扭头颈就此静默不动似乎那傀儡虫知难而退不再强行尝试。当着他的面魏十七屈指弹出一缕血气没入沙松胸口左迁逢忙催动“洞窥神目”忽然双眸酸涩难忍只窥得灵丝逐一绞断却分毫不乱眼前随即一黑这是神通反噬己身的征兆他急忙合上双眼心中暗道可惜。 十余息后匆匆睁眼只见“傀儡虫”收拢八条长腿蜷缩成拇指大小气息一落千丈似乎元气大伤。魏十七将其收入暖阳玉盒内也不待左迁逢恢复目力紧接着取出“子午炼妖壶”轻轻放在桌上。炼妖壶古朴苍凉略有残缺壶身刻有几道扭曲的符文貌似随意越看越觉得神乎其笔暗藏玄机。神物自晦来历不明左迁逢端详片刻隐隐嗅到一丝妖气忍不住道:“此物是否得自妖族?” 魏十七道:“此物名为‘子午炼妖壶’得自狐族孕育万载已生出真灵难能可贵。”他轻轻一敲壶盖将陶帖唤出小人儿转动一双红宝石般的小眼珠四下里一瞅先恭恭敬敬见过主人再大大咧咧朝左迁逢点了点头对赵德容理都不理老气秋横煞有介事。赵德容看在眼里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动腹诽了几句。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左迁逢瞠目结舌那炼妖壶中真灵打个饱嗝吐出一团荧光从口鼻投入沙松体内过得片刻沙松便苏醒过来笨拙地摆动腰肢来回走动。一开始如生锈一般蹑手蹑脚关节“嘎吱嘎吱”作响接连踩碎了十几块青砖片刻后行动与常人无异温顺地立于一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魏十七将沙松交给赵德容命她引去安排活计多加熟悉这具躯壳赵德容试探着招呼一声沙松言听计从毫无主见比外来的炼体士不知强了多少。赵德容暗自计算适才堂下共有三十具傀儡彼辈非是生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约莫有二十左右便可将潜夫谷打点妥当剩下的不妨挑几个留给夏芊秦蓉二人使唤李一禾身边有黄梨白蜡也不能厚此薄彼委屈了她们。 左迁逢皱起眉头沉吟良久叹息道:“以妖魂驱使傀儡这等手段果然令人叹为观止!”他心下了然即便知晓此法亦不得借用一来完好的妖魂难得他若没有看错操纵沙松的妖魂当是四臂山岳主之类的凶残大妖猛汉使铁锤自然轻而易举二来妖物多半桀骜不驯无有炼妖壶洗去戾气调教得服服帖帖彼辈如何肯乖乖听话?不过强悍的大妖不成换作温顺的小妖倒值得一试若能琢磨出个门道来也算开辟出一条新路。 此番潜夫谷之行收获不小解开芥蒂结个善缘日后也有说话的余地九折谷形势险恶若有傀儡冲杀在前倒可……他心中忽然一凛目视魏十七良久心中猜测他放千重派一马讨要这许多傀儡躯壳莫不是在打这个主意?左迁逢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忍不住试探道:“魏宗主炼制傀儡可能投入外域与妖族争一时之短长?” 魏十七道:“如沙松这般铁骨傀儡打磨得当四虫诸族长老以下或可抵挡一二。” 左迁逢心下了然对方既然敢这么说想必有七八分把握妖族长老以下亦可抵挡一二对他而言无异于振聋发聩仙城傀儡举步维艰最多不过倚仗身坚力大干些粗活与炼体士差别不大如黄梨白蜡这等美貌玩物也因体内伏了一头“傀儡虫”受人膈应嫌弃只能充当端茶奉水的侍女不堪收入帷帐。机会难得他厚着脸皮提出想在潜夫谷多留几日看一看沙松后续祭炼之法魏十七无可无不可唤来赵德容命其好生招待左长老莫要失了礼数。 当夜左迁逢祭起“金囊”传书千重派掌门牛寿通将所见所闻所思所筹和盘托出如能与弥罗宗联手打造一批斗战傀儡配合千重派炼制的阵图一来可免去仙主征召深入险地白白折损门人二来可缓解九折谷之危与诸派结下人情为仙城保全元气此乃一举数得的好事不妨一试。牛寿通的回书很简单让他斟酌利害便宜行事。 牛寿通之所以如此信任左迁逢在于他的另一个身份这位千重派左长老乃是华山宗宗主左静虚的同胞兄长。 忽忽数日过去魏十七又向一具傀儡内种入妖魂名为“支棱”躯壳亦为支棱木与沙松相比只是少了一副铁骨力量有所不及胜在行动敏捷。手头两只“傀儡虫”具耗尽元气沉眠于暖阳玉盒内一时半刻排不上用场魏十七将左迁逢授予的玉简翻来覆去看了数回权作“他山之石”取其一点思路另辟蹊径打磨傀儡。千重派阵法传承久远他也无意尽窥全豹从头学起妖魂与血气相合以傀儡承载血符引动血气之力才是对付妖族的不二利器即便躯壳被对方击溃血气侵蚀血脉无异于种下祸根事半功倍。 这才是斗战傀儡的正确用法。 凝炼血符附于傀儡之躯有若干难处无法克服魏十七亦不着急祭炼镇道之宝方是重中之重弄几个傀儡只是因黄梨白蜡偶然起意充当奔走打杂的人手即便没有进展也无妨急的人是左迁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神乎其技 沙松力大无穷支棱手脚麻利赵德容将他们支使得团团转借此磨砺傀儡试探其弱点所在。事实证明傀儡身强力壮不知疲倦远比炼体士好用亦无须灵气支持每隔数日饮下炼妖壶中倾出的一滴“甘霖”精力即可回复如初。赵德容猜想“甘霖”能滋养妖魂温养魄力与壶中真灵脱不开关系左迁逢虽欲偷师没有“子午炼妖壶”也是枉然。 她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十余日后左迁逢的弟子赵落风尘仆仆赶到太平山潜夫谷为乃师带来所需之物大包小包几乎将家当尽数搬来单是各色傀儡就近半百之数只可惜合用的傀儡虫没这许多大半是空壳。左迁逢对这个徒弟甚是看重着力栽培引他一一看过黄梨白蜡沙松支棱赵落风两眼放光提出要剖开傀儡胸腔一看究竟。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左迁逢琢磨了半天请魏十七出手炼制一具傀儡。说是炼制傀儡躯壳是他出的傀儡虫是他出的妖魂也是他出的魏十七不过是动动手罢了前后花费一炷香光景便取走两只上好的傀儡虫令左迁逢有些肉疼。赵落风聚精会神从头看到尾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然而他没有“洞窥神目”多半时间只是看热闹完全摸不透其中的门道。 那傀儡只是普通的竹木所制妖魂取自一头兔妖未经炼妖壶温养洗炼只蹦达了大半个时辰便耗尽精力摇摇晃晃立足不稳。无有“甘霖”果然不得持久赵落风毫不犹豫提起短刀开膛破肚将傀儡胸膛一层层剖开动作快得无以复加却见一团荧光无力地跳动牵引无数晶莹剔透的灵丝左右傀儡一举一动被他阳气一冲气机急速跌落已无可挽回。赵落风凝神看了半晌探出刀尖轻轻一挑魂魄之力顿时溃灭荧光消散灵丝齐齐垂落乱蓬蓬搅成一团好端端一具傀儡就此毁于一旦。 左迁逢并未责备徒弟只是问了一句:“看清楚了吗?” 赵落风凝神推衍良久委婉道:“弥罗宗主神乎其技子午炼妖壶不可或缺此法虽高明却非吾辈后学所能企及。” 左迁逢长叹一口气心中颇为不甘他淫浸傀儡术数百年如何看不出其中关节只是他这个徒弟颇有天赋每每异想天开想他所未想故此唤他来一同琢磨如今看来亦是徒劳。不过赵落风并不这么想他私下里跟师尊提议合则两利由千重派提供一应所需之物请魏宗主出手炼制傀儡与诸派交易所得利物另行分账也不失为一条长久之计。 此言正合左迁逢心意不过还要再等等等魏十七打磨出斗战傀儡足以解九折谷燃眉之急才算把握住了仙城的命脉。宗门传承从上到下人都是最要紧的傀儡能替代修士冲杀在前足以改变仙城的未来修士求长生求逍遥求自在要他们舍生取义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才是人族弱于妖族的真正原因。 然而令他焦急且无奈的是魏十七那边迟迟没有进展。 仙城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笼罩在星光之下魏十七体内血气为星力压制略有不适不过他业已触摸到法则之力星力加诸于身丝毫撼动不了血气。李一禾回转仙城却如鱼归大海神采奕奕体内镇道之宝亦安稳了许多魏十七有意以血气挑动弥罗镇神玺促使其有所抗拒日复一日加紧祭炼。 李一禾身为鼎炉犹如一只水桶虽得灵珠丹药源源补益所能盛装的水终有一个上限旦旦而伐适得其反祭炼镇道之宝非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魏十七空暇之时每每避开李一禾或到夏芊处或到秦榕处提指书空乐此不疲。夏芊深觉好奇顺着他的手指描摹一番发觉纯粹是“鬼画符”各不相同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她知道咄咄书空的典故但说失志懊恨怎么都安不到夫君身上忍不住出言相询魏十七告诉她这是在“画符”正经落笔前须得反复斟酌练习。夏芊见他笨手笨脚没由来记起“狗熊绣花”一时笑疼了肚子却摇着头怎么都不肯坦白。 秦榕比夏芊稳重默默看着他画符并不多言语只是记起前尘往事有些心酸。聘为妻奔为妾她自觉低人一等但人间的俗礼在仙城又算得了什么?如今的魏十七已不是过去的郭传鳞他变得陌生而遥远与记忆中那人截然不同。这就是踏上道途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魏十七待她既不疏离也不亲密女人对他而言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点享乐一点调剂既非可有可无也非不可替代。从他执拿根本法则跻身上境的一刻起很多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再踏出一步他的意识便与三界本源合而为一法则之下再也没有凡人的喜怒哀乐。 他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但即便跳出三界将一缕意识投入遥远的未来亦未能摆脱法则的影响好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界他选择了血气以血气法则对抗星力法则始终保持清醒才不虞迷失自我。血气是他在这个世界的“锚”。 忽忽数日过去魏十七潜心推衍反复尝试费了一番手脚终于有所收获指尖引动血气细若游丝回环往复凝成一道血符漂浮于空中薄如蝉翼时卷时舒像活物般悠然自得。秦榕本能察觉到危险闪身躲在他身后探出头去看了几眼只觉心惊肉跳惶恐不安生怕被它一口吞了去。 魏十七心念一动唤来傀儡支棱命他捋起衣袖露出干瘦结实的右臂伸手一指血符落于臂上“滋滋”作响犹如炽热的烙铁印上皮肉。支棱心中无惧无恐注视右臂眸中流露出好奇之色待到血符刻入肌肤魏十七审视无误这才轻轻一点将些许血气渡入其中。 等了片刻不见有异秦榕拉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道:“似乎……也没什么变化?是气力大了还是身法快了?” 魏十七笑笑道:“走去潜夫谷外试试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五丁开山符 现放着精通傀儡术的左长老当邀他品评一二魏十七唤来赵德容命她去请人左迁逢听闻此事大喜过望叫上徒儿赵落风同去一观。无移时工夫消息顿如插了翅膀传遍潜夫谷夏芊携半夏李一禾携黄梨白蜡连一清道人都羞羞答答赶来凑热闹潜夫谷向来冷清从未这么热闹过就像逢年过节一般。 山门外群山莽莽左迁逢绕着支棱看了一回傀儡躯壳与之前无二只是右臂多了一道暗红的符箓如铁笔刻画盘旋回环深入肌理。仙城符道多半在符纸兽皮上制符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傀儡手臂却粗细起伏极不规整如何刻得分毫不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本门弟子陈奚人天资卓越被牛掌门赞为百年第一人兀自解决不了这难题弥罗宗主既非符修又是如何做到的? 赵落风却没想这么多全副心思都在傀儡身上他细细探察每一处改变不时掏出纸笔刷刷记下有如沉迷于技巧的工匠反不像一个修道人。左迁逢看在眼里暗自喟叹傀儡术只是登天之梯大道方是彼辈追逐的目标他这个徒弟舍本逐末终其一生止步于此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妖魂之中藏了一缕血气魏十七为免惊世骇俗待左迁逢师徒看过后朝傀儡下了一个命令支棱右臂血符流转蓦地踏上半步一拳击出。虚空绽开纤细的裂痕拳影离手挟裹一道湍急的气流没入山崖中坚硬的山石嫩如豆腐无声无息向内塌陷山腹隆隆作响不知被这一拳之力震塌了多少。 左迁逢眼光何等老到早看出支棱右臂的符箓别具一格多半与血气有脱不开的干系他深为之忌惮举步上前轻轻一拂石屑石粉簌簌飘落山崖上多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黑黝黝看不到底。他脸上微微变色所谓“一力降十会”拳力凌厉如斯寻常法宝难以企及却让诸派修士情何以堪!沉吟片刻左迁逢问道:“似这等拳力能出几回?” 魏十七坦然道:“三拳之后耗尽血气更无余力。”他打了个一个手势支棱开声吐气连出二拳地动山摇山崖上三个窟窿呈“品”字形整整齐齐触目惊心。左迁逢凝神望去果不其然支棱右臂上符箓暗淡无光血色几近于无颔首道:“不知此符何名?”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随意道:“血符新成尚未定名可否有劳左长老?” 左迁逢心头一跳琢磨片刻道:“一拳之力破石开山可称作‘五丁开山符’未知宗主意下如何?” 魏十七微微颔首屈指轻弹又将些许血气渡入符内道:“左长老精研傀儡术可要换一傀儡来切磋一回?” 左迁逢怦然心动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赵落风察言辨色忍不住拉拉师尊的衣袖轻轻道了声:“使不得!”左迁逢幡然醒悟即便拿压箱底的两具傀儡出来也未必抵挡得住“五丁开山符”三拳之力若有损伤反而得不偿失他顿时打消了念头朝魏十七苦笑着摇摇头。 一行人在太平山中试傀儡惊动了通幽谷轩辕派自有门下弟子赶来察看远远望见弥罗宗主魏十七与千重派长老左迁逢悄然退去不敢过多窥探。左迁逢目视彼辈出没方向感叹道:“魏宗主能在太平山开宗立派占得一席之地省去许多波折无须为俗务操心可喜可贺。千重派开派艰难筚路蓝缕前后经三代掌门才堪堪站稳脚跟……”他忽觉失言叹息一声就此打住。 魏十七道:“这‘五丁开山符’还有一重威能全力爆发只得一击一击之后血符破损再不能修复左长老可欲一观?” 左迁逢为之一怔随即喜出望外道:“哦有这等妙用?老夫拭目以待。” 斗战傀儡和“五丁开山符”都是拿来交易的魏十七没有秘藏不露的意思即便损坏一道血符也无妨日后再补全也就是了。他向支棱下了一个命令傀儡微微伏低身躯忽然双腿一蹬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右臂挡在身前轰然巨响身形整个撞入山崖内不见了踪影。 过得良机尘埃落定支棱灰头土脸退将出来一条右臂软搭搭垂下血符七零八落几近磨灭魏十七拂动衣袖将他身上尘土扑去双眸血符轮转凝神看了一回牵引右臂的灵丝业已绞成一团乱麻断的断散的散无从梳理这一具傀儡躯壳承受不住血符爆发毁了小半已不堪再战。 “五丁开山符”的得失利弊了然于胸支棱功不可没魏十七将其右臂摘下随手丢弃剩下一个独臂傀儡交给赵德容命她留在潜夫谷做做粗活心中琢磨着日后再有血符拿他继续尝试待躯壳彻底毁坏再换上一具也算是物尽其用。赵德容有些犯愁傀儡再粗陋缺胳膊少腿总得补全才好这一具独臂傀儡在仙城可算独一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留下来又有何用?“甘霖”倒是隔三差五不可少! 左迁逢上前察看却见山崖炸开一个惊心动魄的大窟窿足有丈许深坚石尽数化为齑粉根基中空摇摇欲坠。他不觉摇了摇头这一击冷不丁撞个结实便是妖族长老亦要闹个灰头土脸更不用说那些寻常大妖了魏十七并未夸大傀儡可堪大用血符为傀儡术蹚出了一条新路! 赵落风双眉紧皱思忖良久眼前忽然一亮上前拜见魏十七恭恭敬敬施一礼朗声道:“敢问魏宗主这血符铭刻于傀儡之躯斗战之时是由灵丝发动抑或是妖魂发动?” 魏十七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妖魂发动又如何?” 赵落风道:“若是妖魂发动无关灵丝打造傀儡空壳时可加固加厚手臂乃至浇铸一层坚不可摧的臂盾血符发动反震之力层层消解不至损坏灵丝折了一条手臂。” 果然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魏十七颔首道:“你且打造一具合用的傀儡躯壳来若当真可行为你记上一功。”顿了顿又道:“你须知晓‘五丁开山符’可落于傀儡身躯任一处不必拘泥手臂。” 赵落风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赚个吆喝听个响 赵落风在潜夫谷中如鱼得水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在眼前他如痴如醉一头扎进傀儡的海洋中为“五丁开山符”量身定制着力打造完美的傀儡躯壳。赵落风是个天资卓绝的匠师心思单纯枉及其余左迁逢看在眼里暗暗叹息他老谋深算得多思忖再三挑了四具次一等的傀儡空壳请魏十七种入妖魂于双臂刻上“五丁开山符”以千重派与弥罗宗的名义亲自押送至九折谷助阵。 这四具傀儡是投石问路的消耗品无须精雕细琢面目美丑身躯匀称都不在考虑看得过去就行胸腔中妖魂只是浑浑噩噩的残魂双臂所刻“五丁开山符”也只能激发三次无法再次渡入血气。左迁逢随手在四具傀儡额头刻下“天甲”、“天乙”、“天丙”、“天丁”字样代表第一批天字号斗战傀儡消耗品试验品赚个吆喝听个响且看诸派反应如何。 外域形势极其糟糕妖族大军压进九折谷以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四族为首轮番试探生死之战一触即发。正一门濮合道、华山宗左静虚、轩辕派轩辕青殚思竭虑承受莫大的压力一旦仙武殿易手战火烧至仙城本土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更为关键的是三位掌门都知晓人妖二族之争明面上轰轰烈烈实则只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威胁来自空积山仙主镇压“血气种子”已无以为继那才是最要命的祸患。 天字号四具斗战傀儡的到来暂解燃眉之急所谓“病急乱投医”濮、左、轩辕三位掌门难得意见一致由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主持反击试一试傀儡的威能是否有必要投入人力物力。傀儡仰卧于棺材中面目僵硬胸口镇一方“养魂木”双臂刻有暗红符箓气息晦涩难辨涂真人是硕果仅存的符道高人一眼便看出这是血气之术绝非仙城传承。千重派与弥罗宗勾搭在一起长袖善舞不是牛寿通的行事多半是左迁逢主动贴上魏十七付出莫大代价才说动他高抬贵手。 妖族势大仙城诸派死伤惨重千重派祭炼阵图似乎出了什么岔子迟迟未能告成九折谷暗流涌动若再无改观只怕兵败如山倒局势糜烂无可挽回。涂真人思忖良久命玄门左道诸派各遣一二长老随行半是压阵半是观战彼辈多有异宝护身万一战事不谐也可从容退回。 这一日恰逢介虫主攻灵龟族族长九千岁亲自引了大军徐徐压上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摆出一个牢不可破的铁桶阵摆明了要引人族大能出手来破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介虫诸族左右硬壳甲胄护身寻常法宝杀伤有限此前数度攻伐最终都有赖濮合道、左静虚、轩辕青、涂真人、乙真人等出手才将其勉力击退。然而这终非长久之计妖族大能神通分毫不弱数量更稳稳压过仙城一头彼辈可轮番出手濮合道等却耗不下去。 九折谷外每一寸土地都浸渍了鲜血随手一捏都能挤出血来尸骸遍地无人收殓。介虫大军齐声鼓噪如涨潮般坚定不移地涌来灵龟族首当其冲一旦被其冲入谷中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涂真人祭起一道符箓符纸冉冉腾空大放光明华山宗弟子抬着四具棺材踏出九折谷千重派长老左迁逢紧随其后亲眼目睹妖族的攻势眼皮不觉跳了跳暗自心惊。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大阵势了妖族倾巢而出罗霰是铁了心打这一仗若人族保不住仙武殿他是当真会杀到仙城去的! 他心中有些后悔四具傀儡实在太少投入敌阵连水花都激不起半个早知如此该当出十倍的斗战傀儡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迁逢从袖中取出一枚“惊魂铃”铃铃铃铃一摇四具斗战傀儡霍然苏醒举手抬足踢飞棺材盖飞身跳将出来神魂不全全凭铃声指使。 左迁逢忽轻忽响摇动“惊魂铃”四具傀儡齐齐发一声吼奋不顾身埋头冲向敌阵双臂血光流转煞气冲天而起。九千岁远远看在眼里心中蓦地一惊毛骨悚然似乎察觉莫大的威胁他急忙催动妖气眸光一凝却见彼辈急掠如风快得异乎寻常转眼冲至阵前双拳此起彼落挥出一道道拳影生生撕裂虚空龟背根本抵挡不住拳力直透丈许开外所过之处死伤惨重生生犁出一道血龙来。 “五丁开山符”所向披靡傀儡顺势撞入敌阵六拳挥出仰天大吼一声双臂砰地炸开断臂处喷出无数灵丝贯穿妖物身躯一点血气侵略如火。下层妖物血脉冗杂打个寒颤体内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一时间腹中饥饿难忍。那些妖族的核心弟子却如遭雷击只觉体内先祖血脉急剧燃烧为血气一股脑吞噬连带意识也变模糊心中萌生一股嗜血杀戮的冲动。挣扎片刻意志薄弱之辈抵挡不住血气蛊惑双眼血红返身朝同侪下手状如野兽大口吞噬着血肉体内血气随之蓬勃而作。 九千岁蓦地站起身厉声呵斥兵荒马乱之下又哪里稳得住阵脚介虫大军乱作一团人族修士见机不可失纷纷杀出九折谷驱赶妖族彼此践踏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败局已定无可挽回九千岁长叹一声只得亲自上阵收拾残局命诸位族长长老出手断后与人修混战一场溃退数百里。 四下里哀鸿遍野犹有一个烂摊子急待收拾九千岁聚拢败军将各族核心弟子聚于一处逐一检视但凡被血气沾染无论出身一概屠戮以绝后患这是妖皇定下的铁律任谁都不得违抗。幸好傀儡自爆双臂喷吐灵丝只覆盖方圆数丈之地波及核心弟子并不多尚不至闹出动荡内乱九千岁心中异常郁闷他隐隐觉得这四具傀儡背后藏着一个身影操纵血气出神入化绝不会是第二人! 但他噤若寒蝉绝口不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一场大胜来得莫名其妙令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众人兴高采烈只道妖族流年不利自个儿抽风被四具傀儡惊退唯有濮合道等寥寥数人才看出妖族仓皇退却的真正原因是血气血气侵蚀血脉噩梦再度降临。这一场大胜也来得恰到好处九折谷上下士气大振打扫战场所获冲淡了死亡的威胁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度过了久违的亢奋的一宿。 华山宗掌门左静虚摆下庆功宴宴请千重派长老左迁逢作陪的有濮合道、轩辕青、涂真人、乙真人仙城大能齐聚一堂饮酒庆功事小最要紧的是弄清四具傀儡的根脚。左迁逢心中有底姿态不卑不亢将千重派与弥罗宗联手祭炼斗战傀儡之事一一道来这只是第一批天字号傀儡潜夫谷正紧锣密鼓打造第二批地字号傀儡地字号傀儡不同于天字号灵性十足可反复渡入血气不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轩辕青忖度片刻提议让千重派和弥罗宗留在仙城全力打造斗战傀儡一应所需由九折谷供给但濮合道对血气心存忌惮始终不肯松口上古之时“血气种子”降入妖域造就三位始祖一开始亦是传播血气祸害隐而不显谁知最终酿成一场席卷人妖二族的大劫魏十七显然故技重施万不可听之任之。乙真人乃腾霄派掌门同为左道十三宗门之一自然站在轩辕青一边左静虚却有些为难按说华山宗当与正一门同进退但回绝轩辕青的提议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都清楚既然有傀儡可用谁都不愿拿门下弟子的性命去赌。 轩辕青目视濮合道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敢问濮门主可拿捏得住弥罗宗魏宗主?” 濮合道明白他的意思郑重盘算良久坦然道:“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道一人怕是勉强不来然则血气之祸干系重大须得仙主定夺才好。” 一人勉强不来难不成他还想拉人下水?轩辕青摇首道:“弥罗宗主收拢血气在马芝沟传下正法时日已久仙主早已知之却不置一词。外域天地干系重大仙主既然命吾辈驰援九折谷全权处置战事就不会再插手了。”他言辞虽委婉实则暗示仙主枯守空积山镇压“血气种子”已无暇旁顾由他们自行拿主意只要能夯实外域天地其他一切都可从权。 濮合道也清楚外域不可有失两害相权取其轻沉吟片刻后主动退让道:“莫如请弥罗宗主移驾九折谷全力炼制傀儡所需之物就地取材也省下来回传送之费?” 这倒是一条变通之策将魏十七置于眼皮底下时刻监察才不虞血气有失左静虚有些心动看了大长老一眼涂真人沉声道:“弥罗宗新立魏宗主重挫狐族斩杀族长狐三笠依约立下功勋业已得仙主认可百年之内可不受征召。” 濮合道道:“情势危机事有从权成规不可守何妨请左长老带个口讯魏宗主当以大局为重。” 左静虚听涂真人说起当日魏十七将“虎兕出柙刀”留在马芝沟携女徒匆匆回转仙城丝毫不给濮合道留面子十有八九是李一禾体内宝物与外域犯冲急待回避要以“大局为重”四字说动其人无异于痴人说梦魏十七岂是受人拿捏的主!不过濮合道既然退让一步不妨顺水推舟左静虚拿定主意微笑道:“魏宗主毕竟是一派掌门左长老人微言轻有劳濮门主亲自走一趟陈说利害请魏宗主移驾九折谷以示郑重可好?” 轩辕青抚掌道:“左宗主所言甚是!” 濮合道正有意与魏十七一晤也不推却道:“择日不如撞日妖族新败当可消停数日左长老你我即刻动身去往太平山潜夫谷拜会魏宗主!” 左迁逢心中暗自冷笑那位弥罗宗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小心翼翼与其攀交情打交道也摸清了对方的心性。魏十七看得长远所谋甚大却不会为长远委曲了眼下濮合道性情高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反倒是濮合道斩去的那具过去分身通人情知进退谙世故游说利害或许有几分把握。不过左静虚与轩辕青一唱一和有意无意都未提及他也犯不着出头随他去吧! 濮合道估量不差介虫诸族大败而归但是清除沾染血气的核心弟子就大费周折毛虫羽虫鳞虫不约而同暂停攻势退至苦觉山静观其变生怕再度酿出血气祸乱。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妖凤族族长羽嘉、灵龟族族长九千岁、蛟龙族族长鱼怀沙如临大敌一一看过血气尸身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出个主意来到最后妖凤羽嘉将心一横拍案而起只要毛虫诸族出力诱敌羽虫诸族便遣精锐主攻再试探九折谷一回。应天晓略加忖度羽虫背插双翅进退如风傀儡奔走于地鞭长莫及或许能扳回些士气当下答允下来。 忽忽三日过去妖族调兵遣将尚未发动攻势正一门门主濮合道独自回转九折谷板着一张死人脸神情难看至极。左静虚早得左迁逢传书得知他在潜夫谷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归但主意是他出的该问得话还是要问。濮合道脾气虽差为人却坦荡毫无隐晦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去往太平山潜夫谷见到了弥罗宗主魏十七向他提议移驾九折谷一事被对方一口回绝也不说缘由直接端茶送客闹得灰头土脸极没面子。 魏十七的回绝早在意料之中濮合道所言大体不差却只讲了前半截左迁逢传书中还提及一事当天深夜天生异象半空忽闻雷鸣接连三下响彻天地星力动荡如潮惊动无数修道人翘首以观不明就里。轩辕青、乙真人等也得闻此事猜想与濮合道脱不开干系但他既然绝口不提也不便刨根问底。 知情者都有些好奇那天深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法则之线 上古之时“血气种子”与“星力种子”降临此界背后隐藏了根本法则之争迦耶与魏十七各落一子以天地铸局万物为棋立下赌约论一个高下。血气法则侵吞万物落入此界后吞噬大妖血脉造就三位“血气始祖”广为散播血气引动彼此吞噬争斗酝酿血战推动血气流转最终壮大法则侵蚀一界。魏十七虽执掌一部星力法则道行远不及迦耶况且血气侵略如火星力润物无声先天处于弱势争是争不过的故此他另辟蹊径只以“星力种子”成全三人将其修为推向极致合纵连横联合人妖二族修士全力打压血气流转不令血气法则诞于此界。 “星力种子”选中之人正是离空子、浮生子与濮合道。 血气广为传播一时间收不拢星力凝而不散聚于星使一身此消彼长之下胜负的天平终于偏向一边血气始祖先后陨落一枚“血气种子”被打残逃匿人间不知所踪另两枚被离空子与罗霰合力封禁数千载不得为祸绵延至今才有了仙城与妖域双峰并峙的格局。 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三位星使际遇不一离空子修为水涨船高浮生子不慎为血气侵蚀濮合道被打得肉身溃灭不得已夺舍延命一切重头来过。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夺舍的肉身资质虽佳却并不契合“星力种子”犹如一口破缸一只竹篮储不住星力。濮合道不甘心就此沉沦抱残守缺苦苦修炼千载只练成一宗窥探天机的神通鸡肋而已种种斗战克敌的手段尽皆付之东流。 无奈之下濮合道只得将“星力种子”深藏于体内另辟蹊径一面祭炼须弥山一面修炼分身术以期有朝一日补全肉身再续前缘。 他从未想过将“星力种子”渡让给他人。 身为星使濮合道对此界血气消长感同身受魏十七得了那一枚逃逸在外的“血气种子”在外域传下正法推动血气流动重演“血气始祖”之故事。他窥探天机察觉混沌之中一线血光已侵入未来似乎昭示着血气当兴星力当衰濮合道思来想去百年以来因血气横空出世者唯有弥罗宗主一人故此他决意说服魏十七放开心神任他窥探过去未来趋利避害预作打算。 正因了这一念头濮合道才顺水推舟接下左静虚轩辕青二人的挤兑与左迁逢一同回转仙城。九折谷战事急迫耽搁不起二人祭出涂真人所赠仙符埋头赶路只花费一日一夜工夫就抵达太平山潜夫谷见到了弥罗宗主魏十七。 一切都在濮合道意料之中“大局为重”这种轻飘飘的言辞说服不了对方魏十七心坚如铁根本无意离开仙城既然谈不拢便端茶送客一点都不留情面。而当天深夜濮合道再度拜访魏十七邀其登天而上直至罡风之下避开旁人耳目这才道明真正来意。 白日里一番交谈濮合道已明白对方心性凡事可商量须得真金白银付出打动人的代价莫要来虚的。他坦然相告仙主离空子于空积山镇压“血气种子”无以为继早则数十年多则百余载“血气种子”必将脱逃而出为祸一界外域是仙主留下的后手能否将其封禁尚在两可之间他希望魏十七能助他一臂之力合力窥探未来只要能达成所愿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濮合道等着对方问如何才能助他一臂之力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些魏十七都没有问只是提出一战胜了从他身上取走一物败了则助其窥探未来。濮合道心中诧异不知对方要取走何物须弥山?芥子珠?难不成是“星力种子”?魏十七断不会知道“星力种子”藏于己身就算知道“星力种子”早与这具身躯合而为一连他自己都无法剥离此界无人能做到。 他到底想要什么?濮合道百思不得其解。斟酌片刻他试探道:“不知魏宗主欲如何一战?” 魏十七淡淡道:“还请濮门主划下道来。” 若各显神通倾力一战濮合道倒有几分忌惮任由他出题目倒不妨一试。他双眉一皱从泥丸宫中挤出一团黑影扭曲晃动转眼化作一座三尺高的小山稳稳漂浮于空中似与天地融为一体。濮合道道:“此山名为‘须弥’上古之时正一门祖师以大神通炼成此宝不增不减不损不坏魏宗主如能将须弥山劈开就算赢了这一阵如何?” 魏十七眸中血符转动左三右四凝神看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来指尖亮起一点血光。漫天罡风骤然平息似乎有什么异物挤入这一方天地濮合道脸色微变原本立于须弥山后下意识闪身避让于旁生怕殃及池鱼。罡风之上空积山中两枚“血气种子”不约而同停止挣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离空子慢慢抬起头心意一阵烦乱屈指掐算良久天机为乱象遮蔽无从分辨。 下一刻他看到一缕血丝破空而出。 指尖落下在虚空留下一道法则之线细若游丝微不可察徐徐/向前逼近似慢实快所过之处天地化为一片混沌。濮合道心头猛地一跳急待收手法则之线已无声无息掠过须弥山急速缩短隐没于虚空中。不知怎地一时间竟心慌意乱濮合道掐动法决收回宗门至宝须弥山却纹丝不动灵性荡然无存犹如一宗死物。他心底一片冰凉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一触须弥山居中裂开豁然分在两旁断面光洁如镜映出他惨无人色的脸庞。 法则之线非但将此宝剖作两半连同灵性一并灭杀须弥山已彻底毁坏再也无法复原濮合道心下了然手脚冰凉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这一道血线如是冲着他而来他焉能躲得过?浮生子销声匿迹离空子置若罔闻原来真正的原因是奈何不了魏十七只能听之任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山水终有相逢时 罡风凝结天地静滞离空子坐于空积山下目睹法则之线横空出世稍纵即逝气机搅动一界终于知晓遮蔽天机的乱象来自何处局势已彻底失控他终是慢了一步魏十七成了气候凌驾于“血气始祖”之上将血气推向前所未有的境地如之奈何!空积山中两枚“血气种子”从蛰伏中惊醒以十倍猛烈之势再度冲撞禁制离空子长叹一声无暇分神引动磅礴星力覆掌按下雷鸣声接连响起一声急似一声全力镇压血气种子。 法则之线消失之处混沌再度显化为天地罡风忽起决荡万里空积山雷音响彻寰宇昭示着血气与星力的法则之争再度拉开了帷幕。魏十七静静望着濮合道不发一言他从“虎兕出柙刀”中剥离这一道法则之线深藏于体内以血气温养至今原本打算留作后手制衡离空子此番杀鸡用牛刀击破须弥山却并不后悔。 濮合道心潮起伏浑浑噩噩呆了片刻打个寒颤清醒过来魏十七手握杀伐之力破灭万物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一切算计都是虚妄他收敛起种种心思朝他郑重打了个稽首低头服软道:“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道甘拜下风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则个。不知宗主欲取何物?老道双手奉上绝无推脱!” 魏十七道:“濮门主有一枚‘星力种子’我欲取了去还望门主割爱。” 果然是“星力种子”!什么割爱分明是强索抢夺!濮合道心中一惊随即又一定苦笑道:“魏宗主神目如电此事却有一桩难处非是老道舍不得那‘星力种子’禀性古怪与肉身融为一体无从剥离老道亦没有办法……” 魏十七打断道:“定不让濮门主为难!”心窍中血气蓬勃而作双眸血符轮转一道道血影从体内飘出如走马灯一般绕着濮合道急速转动发出一声声无声嘶吼渴望着什么召唤着什么。濮合道心惊肉跳强自按捺下夺路而逃的冲动目不转睛盯着对方一举一动脑中忽然轰然巨响毛骨悚然似乎下一刻便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死攸关他毫不犹豫分开顶阳骨祭出“芥子珠”此宝虽然残破不全后患无穷此刻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正一门开山祖师徐元子乃是上古之时赫赫有名的人修与天狐老祖、吞日大蛇等大妖平辈论交晚年时无望飞升便以毕生修为祭炼二物一为“须弥山”一为“芥子珠”留作镇派之宝。须弥山本是天外神山夺天地造化采日月精华浮于罡风之上坚不可摧徐元子更炼入无数天材地宝坚不可摧号称“仙城第一重宝”。至于那“芥子珠”乃是吞日大蛇的本命至宝当其妖身溃灭之时佘三娘自知无从幸免将神魂托付徐元子庇护并以本命芥子珠相赠苟延残喘至今。 “芥子珠”落入徐元子手中早已残破不全彼时他正全力祭炼“须弥山”暂时不得分心只将珠内吞日大蛇的本命精血洗去传与了濮合道。妖祖之宝与血脉相合非人力可处置濮合道观其要旨取其气机炼了一些仿制品真正的“芥子珠”始终未能修复眼下身处危局死马当活马医将此残宝祭了出来。 一颗米粒之珠腾空而起气机将张而未张七道血影忽然向内一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濮合道体内“芥子珠”一时间无物可收上下浮沉数息再度落回颅中顶阳骨如花瓣合拢濮合道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皮肉随之干瘪枯萎暗地里叫苦。 血气汇成洪流冲刷着骨肉脏腑经络窍穴瞬息侵占每一处毛孔如星云般缓缓转动渐次向内收拢挟裹一点星光从濮合道肚脐飞出落入魏十七掌中。魏十七低头望去只见一团氤氲血气忽涨忽缩无数血符细若米粒明灭隐现锁住一点璀璨星光正是上古之时投入此界的“星力种子”。 “星力种子”入手的一刹他感应到罡风之上空积山下离空子与浮生子气机涨落清晰可辨。魏十七微微一笑将血气收入袖中向濮合道颔首道:“血气兴盛星力衰落此乃天地大势大势不可违还望濮门主深思。今日就此别过山水终有相逢时来日濮门主若有为难处不妨到太平山潜夫谷一晤或有转机!” 濮合道乍失“星力种子”正心神恍惚之际听得魏十七此言似有庇护之意没由来松了口气随即感到羞恼暗暗责备自己怎地这般没骨气再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唯有罡风在耳后呼啸而过吹得他意乱如麻。濮合道没怎么后悔却感到阵阵后怕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踏上归程。此番天平山潜夫谷之行他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捅了个天大的窟窿眼下还无人知晓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发觉他将“星力种子”糊里糊涂输给魏十七又将引发何等轩然大波。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魏十七才留下最后一句话濮合道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他开始觉得虽然捅了个天大的窟窿也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大错左静虚与轩辕青处心积虑要留一条后路他的后路倒是主动送上门来虽然过程有些憋屈但用一枚永远也用不到的“星力种子”换取魏十七一个许诺似乎不算太亏本。 抱着这样复杂而微妙的心情濮合道回到九折谷刻意板起一张死人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是正一门门主左静虚等顾念他的脸面故作不知也不再提起。及至众人旧事重议合计是否引入斗战傀儡阻击妖族原以为濮合道会固执己见激烈反对没想到他竟当了一回锯嘴葫芦一个人生闷气默许了此议。 翌日一早涂真人亲自去往仙城赴太平山潜夫谷一行行囊中携有海量宝材这只是第一批若斗战傀儡当真能独当一面减少修道人的死伤仙城各派不吝搬空千载积储毕竟人才是第一位的区区外物散尽还复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耿耿于怀 太平山潜夫谷血光一闪即收魏十七悄无声息落于山头晨光微曦东方发白山谷内夜未散去俯瞰星星点点烛火长夜未眠者是赵德容夙兴夜寐赵落风打造傀儡李一禾夜不成眠。他将目光投向另一处见天地灵气丝丝缕缕聚拢飘来荡去如甘霖滴落那是夏芊和秦榕在修炼《太一筑基经》。夏芊聪慧过人秦榕资质上佳二女心思却不够沉定须得耐性打磨这一部《太一筑基经》经他厘定补全足够她们修炼一世女娃子不要打打杀杀搬运灵气修炼功法能驻颜驻寿即可。 袖中“星力种子”左冲右突挣扎欲出长久以血气困禁拖得越久内耗越大须得及早处置为妥。他既然选择了血气法则容纳不下“星力种子”将其吞噬以作血气资粮固然是一法未免太过可惜倒不如拿弥罗镇神玺试上一试。魏十七思虑周全心念落处再度化作一道血光遁入李一禾打坐修炼的静室内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守在室外的黄梨白蜡毫无察觉。 李一禾盘膝坐于蒲团上鼻息细细物我两忘左腕戴一枚寒髓银镯右腕戴一枚火玉镯耳环摇曳生姿笼罩在一层薄薄云雾中一忽儿升腾翻滚一忽儿凝作水滴。魏十七悄无声息在她身后坐下弥罗镇神玺感应到“星力种子”的气息欢欣跳动李一禾顿从入定中惊醒扭头望见师尊眼中神采飞扬嫣然一笑。 魏十七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伸手在她小腹上摸索李一禾只觉一阵阵热力涌入体内一时间心慌意乱紧紧咬住嘴唇眼神迷离鼻息沉重。魏十七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放松些如有不适忍上一忍!”李一禾不明就里合上眼沉浸在欢愉中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忽觉师尊在自己肚脐上重重一按似乎将什么东西种入体内忍不住“啊”叫了一声。 弥罗镇神玺迫不及待将“星力种子”吞下气机节节拔高李一禾体内灵力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尽被神玺吸去。腹中剧痛难忍李一禾张口欲叫魏十七伸手按在她嘴上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药力如化作热流四处乱窜李一禾身躯后仰弯折成一道弓瑟瑟发抖僵直了十余息才大汗淋漓倒在他怀中犹如从水中捞出来。 魏十七解开她的衣衫趁着弥罗镇神玺吞噬“星力种子”的要紧关头以李一禾身体为鼎炉抓紧祭炼镇道之宝。腹中剧痛业已消退李一禾正当精疲力竭只得任凭他摆布意识渐渐模糊犹如漂浮在云端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接连十余日祭炼昼夜不息源源不断吞服外药李一禾勉强撑了下来形容憔悴元气大伤弥罗镇神玺终于将“星力种子”占为己有犹如大蛇吃得太饱昏昏欲睡蛰伏不动。魏十七怜惜她吃足苦头为其悉心调理身体有“百鬼推磨鼎”熬炼外药事半功倍将养了大半载李一禾渐渐回复了元气可以在谷中稍事走动晒晒太阳嗅嗅花香。 在这大半年里外域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涂真人与魏十七、左迁逢达成一致定下盟约以灵药宝材换取斗战傀儡襄助仙城各宗派守住九折谷。他在潜夫谷等候了月余光景携第二批傀儡回转外域。第二批斗战傀儡共一十九具其中七具天字号傀儡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十二具地字号傀儡只要躯壳大体不坏可渡入血气反复投入战局。 妖族大军打起十二分小心数度进犯九折谷都被人修击退斗战傀儡冲杀在第一线冲阵攻坚功不可没就连妖族都意识到其中关键不惜付出惨重代价拼死抢了一具傀儡去拆解。为免血气侵蚀彼辈如临大敌重重防护小心捣鼓了半天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出自魏十七之手。 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始终对马芝沟耿耿于怀人妖二族打得翻天覆地魏十七却在马芝沟明目张胆做起了生意既然他为人族打造傀儡屠戮妖族儿郎那就休想两头讨便宜先拔掉马芝沟这根钉子再说!此言一出妖凤族族长羽嘉、蛟龙族族长鱼怀沙齐声相应唯有灵龟族族长九千岁老神在在装聋作哑应天晓没有放过他出言相询逼他表明态度九千岁见躲不过只得委婉劝解道:“马芝沟以物易物价钱公道对我妖族亦不无好处那魏十七既然炼制傀儡供给九折谷何不寻个门路搭上线也跟他换些傀儡来制衡一二?” 应天晓摇头反对道:“魏十七终究是人修又在仙城开宗立派乃妖族之大敌不可抱以期望也不可纵敌为祸马芝沟万万留不得!” 有羽嘉、鱼怀沙二人相帮九千岁也不得固执己见应天晓当即命火麟族长老应采篱引了虎熊狼狐四族好手前去清剿羽虫介虫鳞虫诸族亦遣派人手同行大军浩浩汤汤直扑马芝沟而去。原以为马芝沟只得宋培药一人名不见经传手到擒来不想才行出数百里就遭到下层妖物的袭击彼辈都修炼血气正法视马芝沟为“圣地”绝不容许外敌入侵即便同族也不例外。 沿途遇袭举步维艰大军一路缠斗一路减员磕磕碰碰向马芝沟挺进在应采篱强力镇压下无人敢口出怨言但腹诽在所难免尤其是狐族狠狠得罪过魏十七吃了大亏深知此人极不好惹故意越走越慢远远落在了最后。马芝沟远远在望应采篱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却望见一柄“虎兕出柙刀”悬于空中明晃晃光闪闪血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应采篱受族长重托不敢懈怠当即现出火麒麟本相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周身烈焰翻腾仰天怒吼一声泼开四蹄踏云而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如入无人之境 宋培药早被来敌惊动登高远眺却见一头火麒麟恶狠狠撞来脚踏火云身裹烈焰他不慌不忙抬起双臂朝空中郑重一揖“虎兕出柙刀”嗡嗡作响一缕刀气瞬息横掠千丈朝来敌当头斩落。应采篱顿觉毛骨悚然躲闪不及只得圆瞪双目大喝一声张口喷出一颗金丸迎着刀气打去却听一声金石清响余音袅袅不绝金丸被一斩为二暗淡无光。 刀气为金丸所阻去势微顿应采篱暗运腹中真火“呼”地喷将出去将刀气又削弱三分毕生妖气直透颅顶生生硬抗下来。火麟族长老道行深厚妖身经千锤百炼坚逾法宝连施手段将这一刀堪堪化解毫发无损群妖看在眼里发一声喊称赞其果然神通了得。 应采篱却暗暗叫苦这一刀无形无质看似化解实则刀气侵入颅骨头疼欲裂十有八九受了暗伤。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时骑虎难下正待一鼓作气杀入马芝沟却见宋培药朝“虎兕出柙刀”又是深深一揖刀身血光大盛凶煞之气直冲云霄刹那间风云变色一道血线悄然浮出虚空。应采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脸面扭头就跑眼梢瞥见血线稍纵即逝心急慌忙之下不顾一切使出保命的神通火焰一涌将妖身吞没下一刻已消失在百丈开外。 应采篱落荒而逃群妖赞颂声戛然而止彼此面面相觑忽听得一声惊吼扭头望去却见应长老如喝醉酒一般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妖身豁然破碎血肉坠落如雨竟未能逃过杀劫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火麒麟一身精元尽被掠夺血线悬于空中似乎意犹未尽忽然一头撞入妖群如入无人之境大肆杀戮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群妖无首顿时一哄而散雄赳赳气昂昂远征马芝沟却落入如此凄惨下场令人悲从中来百思不得其解。 “虎兕出柙刀”怎地如此厉害?那血线灵性十足分明是器灵化形!虎族熊族狼族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围住姗姗来迟的狐族逼问不休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竟又爆发了一场内斗。狐族势单力孤百忙之中向族内求援狐族族长狐将军早有准备气势汹汹杀来二话不说将彼辈尽数擒下谁敢反抗先打断两条腿他下手有分寸留一口气下手也极狠只留半条命收拾了挑衅的刺头剩下尽是乌合之众灰溜溜夹起尾巴悻悻而逃。 狐将军命族人将这些刺头押回驻地通知虎族熊族狼族族长亲自登门领人郎天罡最先沉不住气又拉不下脸面只遣一长老前去却连狐将军的面都不曾见到郎天罡拍案大怒大怒之下又觉得意外狐将军如此强硬究竟有何用意?他翻来覆去思忖一番转而拜访虎族熊族彼此一合计觉得狐将军是有意拿他们立威吃定他们在这节骨眼上不敢翻脸。 果不其然不等三族联手发难应天晓便将四位族长招至一处居中调解“虎兕出柙刀”一事确实怪不到狐族头上狐三笠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势落场答允放归扣押的族人。面上算是揭过虎族熊族狼族心中意难平暗地里命远在妖域留守的族人向狐族巢穴发动偷袭务必找回场子。 消息传到外域狐眠月、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等长老勃然大怒随即深感担忧九尾洞乃狐族发源之地万不可有失狐将军此举固然收拢人心壮了狐族威名令他族不敢小觑却也将虎族熊族狼族往死里得罪才惹来后院起火但谁又能指责他做错了?狐千烹老谋深算眼神有些异样难不成狐将军是故意将祸水引向九尾洞收拾了留守妖域的两位长老确保族长之位固若金汤?若这一切都在狐将军算计中此子心思之深手段之狠应变之快委实无人可及! 应天晓面临两难的困境九折谷战事不利马芝沟又铩羽而归谁都明白两线开战的弊端眼下主动操诸己手终须分个主次出来不能再首鼠两端了。这一回连羽嘉和鱼怀沙都知道马芝沟是块硬骨头久久没有开口九千岁咳嗽一声不论九折谷还是马芝沟都绕不开魏十七其人他将旧事重提却仍遭三人反对。 之前妖凤族族长羽嘉率众强攻九折谷中了对方的禁空阵又被傀儡杀了个措手不及心中正憋了一口气提议不去管马芝沟全力攻打九折谷。此言正合九千岁与鱼怀沙的心意应天晓虽心有不甘也没有固执己见四人暂且达成一致调集大军步步为营再度向九折谷进逼。 人妖二族掀起又一轮血战天字号地字号傀儡源源不断加入战局所得宝材妖魂又源源不断送入潜夫谷激战连绵不绝耗日持久转眼又过去了七八年。这一日仙武殿嗡嗡震颤千重派长老左迁逢来到九折谷驻足转身翘首以盼过得片刻传送法阵白光大盛弥罗宗主魏十七踏上了外域的土地。 濮合道、左静虚、轩辕青听闻此事为之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屈指算来十年之期所剩无多魏十七将往马芝沟传下血气正法。三位掌门摆下酒宴为其接风魏十七也不推辞与众人杯酒言欢谈笑风生话题不离傀儡不涉血气。酒过三巡左迁逢从囊中郑重其事取出一具玄字号傀儡所耗宝材数倍于地字号请诸位掌门长老品鉴。 那傀儡五大三粗周身覆满倒刺铁甲厚逾三寸狼犺叮当看上去像一堆移动的破铜烂铁暂不知有何用处。正凝神打量之际九折谷外传来一阵喧哗妖族再度来犯这一回主攻的是鳞虫诸族蛟龙族族长鱼怀沙亲自压阵左迁逢提议让玄字号傀儡出战试一试威能如何此议得众人赞同齐往阵前观战。 鱼怀沙见正一门门主濮合道、华山宗宗主左静虚、轩辕派掌门轩辕青、腾霄派掌门乙真人、华山宗长老涂真人尽数出阵顿时吓了一跳又不是人妖二族决一死战何至于此?他目光闪烁忽然留意到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打了个咯噔心中有所猜测急忙唤来狐族族长一问果然是那弥罗宗主魏十七。 时隔多年他再度出现在外域战场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玄字号傀儡 鱼怀沙精神为之一振目不转睛盯着魏十七一举一动生怕错漏了什么在他心目中此人操纵血气单凭一柄无主的“虎兕出柙刀”就将火麟族长老应采篱斩杀这等手段令人忌惮至于那些替代人修冲锋陷阵的傀儡不过是些消耗品只要不惜下层妖物的性命压也能压垮堆也能堆死无碍大局。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战的主角恰恰是一具傀儡。 天字号地字号傀儡一炉七八具来得容易损耗也快即便是精心打造的躯壳一旦上阵最多不过渡入三次血气便在激战中残破不堪只能回收妖魂了事。玄字号傀儡与众不同左迁逢与赵落风齐心合力耗费无数宝材才炼成这一具胸、腹、背、臂、腿共铭刻七道“五丁开山符”密密麻麻如纹身藏于铁甲之下左迁逢斟酌再三未以“甲乙丙丁”排序而是名其曰“玄风”寄托厚望以示郑重。 鳞虫诸族多是水军故此鱼怀沙施展大神通以法宝挪来一片汪洋大泽步步为营向前推进意欲堵住九折谷出口玄风迈开沉重步履叮叮当当向前行去止步于大泽前他身躯沉重又披挂铁甲陷入泥潭中纵然不死亦无力再战。左静虚见状伸手一指祭起一枚“后土珠”打在玄风后背之上扑地散开化作一团黄土附于身上傀儡分量生生又沉了三分愈发显得狼犺笨重。 鱼怀沙眼梢一瞥见那傀儡大步流星冲上前身躯黄光一闪一脚踏入水泽中落足处瞬息凝结为坚土。玄风埋头狂奔铁甲下“五丁开山符”血光流转双腿蹬地愈发有力速度越来越快周身挟裹狂风激起漫天水珠蛮牛般不顾一切向前扑去。后土珠生生开出一条坚实的土垄土气镇压水气寻常水系法宝根本不听使唤鳞虫生性凶悍奋不顾身跃出水面阻拦直如蚍蜉撼树被玄风轻轻一撞顿时筋骨断折口喷鲜血如断了线的鹞子远远飞将出去。 蛟龙族长老鱼吞象见势不妙踏浪而出四下里挤满了妖物不便施展神通当下涌身上前抡一柄赤铜星牙锤使出浑身气力当头砸去。玄风抬起右臂一格“当”一声巨响铜锤弯折脱手飞出鱼吞象闷哼一声秤砣般沉入水底半晌浮不起来。鱼怀沙终于拿正眼打量对方须发俱张纵声长啸龙吟声响彻天地大小鳞虫血脉沸腾纷纷现出本相舍生忘死扑向傀儡玄风以血肉之躯堆成一座大山将他死死压在原地。 玄风体内铁骨“吱嘎”作响毫不犹豫催动七道“五丁开山符”血气摧枯拉朽方圆十丈妖物尽皆碾作齑粉血符余威未消玄风开声吐气一拳朝鱼怀沙遥遥击出。拳影脱手瞬息贯穿千军万马一具具妖身砰然炸裂鱼怀沙不避不让妖气勃然而作现出半人半龙模样头生犄角体覆鳞甲抬掌重重拍落将拳影扑灭厉声喝道:“区区一具傀儡也敢在某家跟前逞能!” 鳞虫诸族顿时士气大振鲤族鳄族蛇族蚊族几名长老这才跳将出来将玄风团团围住各显手段却提起十二分小心不敢过于逼近生怕被血气沾染坏了道行。玄风虽然力大无穷却为鲤族至宝“春水壶”所困水流缠身束手缚脚。濮合道等看到这里心下了然这玄字号傀儡用得好是冲阵破敌的利器不可折在鳞虫手里几位掌门对视一眼遥遥出手破去“春水壶”迫退来敌左迁逢趁机召回傀儡略加检视铁甲小有破损“五丁开山符”尚存一半其余并无毁坏。 鱼怀沙见傀儡退去猜到对方的用意心中有些郁闷却又无可奈何人族大能尽出压阵就算有应天晓、羽嘉、九千岁为后盾他也不敢放手施为生怕一时不慎落入对方彀中。不过见识了那具傀儡的长短优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克制鱼怀沙正打算顺势收兵心头忽然一跳举目望去却见弥罗宗主魏十七向濮合道等略一颔首排揎而出行出十余步那傀儡近在咫尺竟单膝跪地低头不敢正视。 魏十七在玄风肩头轻轻一拍与其擦身而过沿着后土珠凝结的土垄孤身深入大泽鲤族长老赤显子未曾察觉异样他向来行事谨慎见对方如此托大倒也不敢怠慢暗暗命族人上前试探。顷刻间大泽回旋激流动荡不安“哗啦”一声水响一条赤鲤跳将出来两条唇须挥动如鞭挟万钧之势当头抽下。魏十七随手祭起“子午炼妖壶”半空中一声雷响那赤鲤眼中忽然显露惊恐之色下一刻妖身化作飞灰神魂被炼妖壶收去只留下一对唇须。 魏十七伸手摘下赤鲤唇须盘成一团纳入袖中步履不停转眼便来到土垄尽头一步踏入大泽波涛忽起将他稳稳托住如履平地。赤显子看到“子午炼妖壶”终于记起此人的传闻顿时心生退意扭身甩了朵浪花咕咚潜入水底。蚊族长老文双翅最是狡黠隐藏于虚空蹑手蹑脚从背后偷偷靠近吐出一团“混罗纱”飘飘袅袅罩落意欲夺取“子午炼妖壶”眼看就要得手后颈忽然一沉一个小人儿骑在他肩头狞笑着张开大嘴嘴角裂开到耳畔露出白森森的利齿狠狠啃在他脑袋上。 文双翅情知中了暗算急待反抗眼梢忽然瞥见一缕血光没入体内心中猛一沉下一刻意识沉入无尽深渊壶中真灵陶帖啃破他的头皮用力掀开脑壳尝鲜将脑浆吸得干干净净提了尸身回转炼妖壶中慢慢享用。 魏十七踏波而行不紧不慢逼上前“子午炼妖壶”摇摇晃晃悬于头顶先是赤鲤再是文长老接连两头鳞虫大妖葬送在他手里没人敢再轻举妄动。群妖本性畏惧雷火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鱼怀沙身为鳞虫之长责无旁贷只得现出蛟龙本相腾空飞起舒展爪牙喷云吐雾徘徊数圈探出右爪凌空拍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一口老血哽在喉 妖域四虫鳞虫最为庞杂游鱼飞虫蛇蜥鳄蛟俱归鳞虫之属蛟龙一族能脱颖而出自有其过人之处。鱼怀沙真身乃是一条“潜蛟”距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力大无穷不死不灭妖身更是坚不可摧堪比最强横的法宝“子午炼妖壶”望而兴叹陶帖紧绷一张小脸搓出滚滚天雷却根本奈何不了他。 鱼怀沙任凭天雷洗身右爪不偏不倚按落魏十七见他妖身强悍打发起来颇费气力当下祭起“历照前尘镜”朝他一晃鱼怀沙措不及防在镜中瞥见自己的身影心神一阵恍惚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尚是一条幼蛟折了一只脚浑身是血鳞片被生生撕去大半尾巴耷拉下来钻心彻骨的疼。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彼时他道行尚浅还不能化形惨遭族内恶徒欺侮被打成重伤足足养了大半载才恢复过来。 一个念头蓦地闪过脑海他已经当年任人欺侮的小蛟了他是鳞虫之首蛟龙族的族长鱼怀沙!意识再度清醒鱼怀沙打了个寒颤却发觉自己跌落在乱石堆里鳞片剥落浑身剧痛犹如被人狠狠揍了一通。他胸中一闷喷出大口淤血喃喃道:“这……到底……”无数异样的目光投来震惊怜悯幸灾乐祸鱼怀沙远远望见魏十七踏浪渡过大泽所到之处鳞虫尽皆辟易无人敢上前阻拦心知吃了对方手段大跌脸面。 九千岁一声长叹就在适才鱼怀沙现出潜蛟本相凌空扑下被魏十七拿“历照前尘镜”一晃顿时迷了心窍直挺挺跌落云端魏十七提起他的尾巴前前后后摔打了一通连后土珠凝结的土垄都砸得粉碎看得人瞠目结舌眼神发直。也亏得鱼怀沙妖身强悍这一通摔打只是皮肉伤没有折损根本应天晓与羽嘉急忙上前搭救魏十七随手将蛟龙甩将出去二人都不敢硬接不约而同闪在一旁结果鱼怀沙一头撞塌山崖将自己埋在乱石堆里半晌没清醒过来。 任谁都想不到狐族的“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龟族的“历照前尘镜”当时只道是寻常落在他手里就脱胎换骨有种种妙用堂堂蛟龙族族长竟挡不住“历照前尘镜”一晃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得把此镜留在手中。事已至此懊悔也无济于事九千岁朝应天晓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没奈何“历照前尘镜”被血气洗炼过当初暗藏的后手荡然无存无人可制衡。应天晓见鱼怀沙晃晃悠悠爬将起来兀自有些迷糊模样虽惨性命当是无虞稍一犹豫摇动双肩现出本相浑身上下烈焰飞腾冲着魏十七沉声道:“弥罗宗主意欲何为?” 魏十七道:“过路而已尔等让开去莫要挡道!” 应天晓一口老血哽在喉原来是一场误会只是路过恰逢其会鱼怀沙不知趣被他打了也是白打。他眼角抽搐眼看魏十七步步逼近忙又问道:“不知弥罗宗主要往哪里去?” 魏十七道:“十年之约将近自然是去往马芝沟应族长明知故问。我且问你可是要阻我的路?” 烈焰缠绕后背却一阵发麻发冷应天晓看看“子午炼妖壶”又看看“历照前尘镜”轻轻咳嗽一声侧身相让道:“既是借道请便……” 羽嘉虽是女身性情却异常刚烈宁折不弯此刻见鱼怀沙惨败应天晓退让毫不犹豫将身一纵卷起一道旋风扶摇直上九千里现出妖凤本相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所谓“六象九苞”色色俱全。 羽嘉一声清啸张开双翅朝魏十七重重一扇妖气遮天蔽日刹那间风雪大作无数冰刃凭空凝结化作一道惨白的瀑布从天而降。陶帖急忙缩回“子午炼妖壶”内根本不敢露头开什么玩笑九天妖凤全力出手冰封天地肃杀万物他一个小小真灵如何是她对手! 应天晓眯起眼睛袖手旁观羽嘉二话不说当场翻脸并不令他感到意外此女双翅掀动冰雪行事却激烈如火有些顾头不顾尾再试探一番也好鱼怀沙妖身坚固心性却不甚稳定羽嘉心思单一固若磐石且看“历照前尘镜”能否摄去她心神。 魏十七收起“子午炼妖壶”迎着漫天冰刃伸手一推张开一面血膜薄如蝉翼血符滚动冰刃一触即融化作氤氲水气冉冉升腾。羽嘉全力催动妖力一口气连扇三十三翅风雪笼罩方圆百里汪洋大泽连底冻成一块来不及逃离的鳞虫尽数殒命无一幸存。然而她全力施为始终未能将血膜撕开羽嘉心中渐渐急躁双手掐动法诀随抓随掷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坚冰接二连三砸去砸得血膜颤巍巍不堪重负鼓起一个个大包。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羽嘉拼尽全力始终未能得手气机随之一落千丈血膜有如活物飞将起来晃晃悠悠一张一合朝对方劈头裹去。羽嘉深知厉害一旦血脉为血气侵蚀生死操于人手万劫不复她只得收起神通双翅一展远远避开去盘旋逡巡寻找可趁之机。 魏十七并未乘胜追击痛下杀手狐三笠之辈杀也就杀了最多换个人执掌狐族应天晓、羽嘉、九千岁、鱼怀沙不可轻动四虫之首位高权重乃是妖皇麾下不可或缺的股肱看在罗霰的面上暂且网开一面。魏十七以一面血膜逼退妖凤视其如无物举步上前与应天晓擦身而过这位火麟族的族长提起十二分警惕目视他靠近目送他远去并没有出手阻挠。 羽嘉看在眼里忍不住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血气始祖又如何若四人联手对敌神通互补未必不能将魏十七留下恨只恨九千岁缩头乌龟应天晓首鼠两端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血膜在眼跟前晃悠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像一条巨大的鳐鱼惹人心烦羽嘉深吸一口气张口喷出一颗雪白的珠子星驰电掣般打去血膜避让不及被打个正着顷刻间蒙上一层严霜冰晶窸窣僵硬不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始作俑者 那一颗冰霜珠乃羽嘉以血脉之力凝结而成至阴至寒克制诸般法宝神通无往不利。血膜顷刻间冻得结结实实脆如琉璃轻轻一击便四分五裂碎作无数细小的冰屑每一片碎冰中都藏了一点殷红的血气如鲜血如宝石如梦如幻。羽嘉一举破去血膜精神为之大振血气始祖亦非无可匹敌一物降一物冰霜珠当能克制血气。眼看魏十七渐行渐远将自己视同无物羽嘉正待展翅追击忽然心中一凛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冰屑内血气氤氲而出滚滚聚拢于一处化作一枚两头尖尖的血梭。 羽嘉不假思索双翅合拢紧紧裹住身躯凤眼如电目不转睛盯着血梭察觉到莫大的威胁。血梭悬于空中微微颤抖漾出层层虚影羽嘉喉咙咯咯作响将又一颗冰霜珠噙于口中欲喷又止她预感到血梭遁飞如电一旦失手单凭双翅未必挡得住石破天惊一击。 妖物如潮水般退开魏十七伸手一招血梭骤然射出从洞穿羽嘉有胸从后背/飞出化作一道长虹落入掌中衣袍飘飘扬长而去身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羽嘉脸色煞白翎羽垂落无力地松开双翅一头栽倒在地血气虚实变幻防不胜防魏十七显然只打算给她些苦头吃妖身受损血脉却不曾玷污她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轻松之余隐隐有些后怕。 应天晓神情大变匆匆上前去查看脚步却越走越慢羽嘉从皑皑冰雪中撑起身躯深吸一口气银牙嚼碎冰霜珠直着脖子咽下肚去鼓荡妖力站起身腿脚酸软摇摇欲坠。应天晓止步于丈许外眸中火焰盘旋仔细打量了一番松开眉宇微笑道:“羽道友安然无恙不幸中大幸!” 羽嘉哼了一声催动心法方圆百里冰雪消融寒气急速旋转尽皆收入体内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妖凤族人一拥而上护着族长自去不理不睬显然对他们袖手旁观心存不满。应天晓淡淡一笑不跟妖凤族一般见识低头沉吟片刻招呼族人暂且收兵这一仗就算他们输了既然魏十七去往马芝沟一时半刻回不来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妖族就此偃旗息鼓各自退回驻地鱼怀沙最是凄苦鳞虫诸族死伤惨重大半却是折在妖凤羽嘉铺天盖地的冰刃下。 濮合道等看在眼里各怀心思弥罗宗主的神通手段有目共睹四虫之首单打独斗都不是他对手彼辈对血气极其忌惮有些畏首畏尾束手缚脚不敌亦在情理之中。不过魏十七行事特立独行对妖族并无偏见似乎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人修的一员有同仇敌忾之心修道士以人心证天心万物一视同仁无分敌我贵贱亦非少数但魏十七手段如此强横却未能旗帜鲜明站在人修一边终令人遗憾。 血战绵延不绝旷日持久一时的胜负扭转不得大势局面仍是妖族主攻大举进犯人族困守九折谷。双方打扫战场各自退去酝酿着下一轮战事在濮合道等大能的推动下斗战傀儡获得前所未有的支持然而在魏十七回转之前左迁逢只能干些修修补补的活他手头虽积攒了不少妖魂甘霖无有“子午炼妖壶”无有“五丁开山符”一个傀儡都炼不出来。 好在魏十七离开潜夫谷之时已提前炼成了十余傀儡压在左迁逢手中尚未送往九折谷算上那些修修补补还能凑活的应付过这一年半载暂且无碍左迁逢寄希望魏十七能及时回转莫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耽搁了大事。对仙城修道士来说魏十七的重要毋庸置疑他若消极怠工诸派就要拿门人的性命去填这是谁都不愿付出也承受不起的代价。 世易时移仙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算仙主离空子此刻回转在击败魏十七之前也未必能尽收人心稳稳掌握大势。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离不开斗战傀儡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一切战略都围绕斗战傀儡而定?继天字号地字号之后弥罗宗主又炼成玄字号傀儡有朝一日他们这些人修会不会丧失拼死一战的勇气沦为仰人鼻息的可怜虫?明眼人都看出其中的弊端但妖族势大谁都拒绝不了傀儡的好处。 众人各怀心思始作俑者已远在数千里外魏十七驾一道血光不紧不慢遁往马芝沟血战旷日持久山川河流早已面目全非“虎兕出柙刀”的气息犹如黑夜中的火光不虞迷失方向九折谷外挫败蛟龙妖凤群妖辟易一劳永逸再没有人来打扰他大可从容施为。 天地间一片荒凉离九折谷越远妖气就越稀薄茫茫四野唯有修炼血气秘术的下层妖物出没其间彼此争斗吞噬推动血气流转。血气已经在外域扎下了根其发源之地正在马芝沟然而魏十七这一次到来是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传法在那之后血气兴衰存亡听凭天意已不需要他再插手了。 血光横贯长空妖物竞相瞩目纷纷加快脚步狐将军亦在其中他改头换面避人耳目独自翻山越岭去往马芝沟。之前他借机发难狠狠得罪了祖虎、蛮熊、贪狼三族应天晓顾念大局居中调解勉强将纷争压了下去但狐将军下手实在太狠坏了许多族人的道途为安抚郎天罡等三位族长应天晓将狐族放逐到龙刍山命其四处搜罗血食供大军之用。山高皇帝远狐将军理所当然占了龙刍山聚拢起一干小族小妖轮番外出捕获血食卖力则赏偷懒则罚屡教不改干脆宰了充当血食反正谁都不会挑剔这些旁枝末节。 十年之期将近狐将军以闭关祭炼“天狐轮回针”为由将杂务交与狐眠月、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四位长老处置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离开龙刍山。小题大做把虎族熊族狼族往死里得罪并非故意将祸水引向九尾洞狐将军的真正目的是避人耳目潜往马芝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瘦瘦小小一童子 狐将军立于树梢凝神眺望却见修持血气正法的大小妖物正奔赴马芝沟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足有数千之众血气之蓬勃壮大可见一斑。正如农夫春种秋收猪养肥了要宰杀吃肉魏十七绝非大公无私播种血气终有收割的一日一旦入其彀中谁都逃脱不了为此他处心积虑登上狐族族长之位希望有朝一日握有足够的筹码以化解此劫。 江山如画豪杰陨落不知凡几狐将军心潮起伏正寻思间忽见一道血光遁空而至似乎察觉到什么略一盘旋径直投自己而来。狐将军吃了一惊跳下树梢隐身于密林中侧耳倾听半晌忽闻身后有人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狐将军别来无恙否?” 狐将军后背凉飕飕的慢慢转过身来却见弥罗宗主魏十七静静注视着自己目光似能窥破一切阻碍直指心底无可隐瞒。他将诸般杂念置之脑后拱手见礼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诚诚恳恳道:“拜魏宗主所赐一切安好狐族上下尽在掌握唯有妖域九尾洞不听号令彼辈跳梁小丑耳假以时日当可平定。” 魏十七随意道:“些许小事你自为之九折谷战事犹酣置身事外也未为不可至少能保全几分元气。” 狐将军暗暗苦笑天狐族本是毛虫大族不逊于虎族熊族狼族如今却元气大伤被贬到龙刍山搜罗血食追根溯源罪魁祸首正是魏十七若非他下狠手打压狐族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话又说回来如狐三笠安然无恙仍把持族长之位不知猴年马月才轮得到他上位凡事利弊相生福祸相依诚如魏十七所言远离九折谷也未必是坏事。 未必是坏事……狐将军咀嚼再三顿时回过神来脱口道:“魏宗主的意思人族修士退守九折谷只为诱敌时辰一到即将反败为胜?” 魏十七见他会错了意摇了摇头含糊其辞道:“人妖二族在妖域争斗不休此间没有胜者都是败者不过输多输少罢了!” 狐将军心头怦怦直跳他早就怀疑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这一方天地引人妖二族投入其间殊死拼杀其中定有内情魏十七露了些许口风显然他是知情人!他心情有些激荡咳嗽一声正待开口询问却听魏十七又道:“外域险恶不可久留有机会的话尽早回转妖域迟则生变。” 狐将军打了个寒颤顿时改变了主意不再追问下去他猜想外域迟早有变或是天灾或是人祸魏十七之所以借机提醒是因为日后要用到自己故此网开一面。连接妖域与外域的传送阵由猿族看守彼辈虽是妖物却最接近人族身躯强横又擅长种种妖术便是应天晓也礼让三分要回转妖域势必与他们打交道不可不慎。他低头琢磨不觉皱起眉头着实有些为难难就难在不是他一人走狐族上下数千之众不可遗弃在外域否则的话他这个族长沦为孤家寡人凭什么让魏十七看重? 想了片刻狐将军问道:“魏宗主高瞻远瞩不知外域尚有多少时日安宁?待狐某回转龙刍山再着手谋划可来得及?” 魏十七道:“三五年内尚无大碍过后就难说了待此间事了吾也将回转仙城马芝沟无人镇守坊市行将废弃狐族如有生意在可及早抽身而退。” 狐将军闻言怦然心动魏十七此行一来兑现当初的承诺最后一遭传下血气正法二来取走“虎兕出柙刀”携一干门人妖仆去往仙城从此轻易不会回来提早得知这一消息至关重要如能好生运筹帷幄可挣得不少好处有了足够的买路钱说服猿族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狐将军试探道:“在魏宗主看来狐某是先去马芝沟聆听传法还是回转龙刍山早作安排?” 魏十七道:“十年之约有始有终此番所传血气正法你已亲身体验过马芝沟不去也无妨。” 狐将军闻言微微一怔福至心灵醒悟过来当年魏十七以“虎兕出柙刀”凝炼出三道刀气种入他右臂之中助其连斩狼族雀族二位长老一举夺下族长之位刀气虽去肉身还记得其中玄妙假以时日道行渐长自然能有所体悟。时机不等人狐将军略有些心急向魏十七拱手告辞匆匆回转龙刍山着手布置后续事宜而在此之前还有桩麻烦事须得装模作样中断“闭关”找个说头糊弄过去。 距离马芝沟已不远魏十七安步当车走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虎兕出柙刀”高悬于空中血气煌煌如火如荼他熟视良久伸手轻轻一招此刀化作血光径直投入掌中。十年磨砺灵性大增距离化形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为天地所妒无有外力帮衬万难跨越。 魏十七催动心窍内一点血气屈指轻弹以法则之力唤醒灵性助其一臂之力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鬼哭狼嚎“虎兕出柙刀”凭空消失一道身影跨出虚空却是瘦瘦小小一童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口称“主人”朝魏十七倒头就拜。器灵现形一缕杀意直透霄汉无物不破当者披靡“子午炼妖壶”、“历照前尘镜”、“百鬼推磨鼎”尽皆陷入沉寂甘拜下风可见其杀性之重。 魏十七伸手在他头顶一摸将杀意隐去天地异象渐次消退再度回复清明。那器灵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双眸血符转动此隐彼现如星辰明灭朗声道:“多谢主人指点!还请主人赐名!”魏十七随口道:“汝之本体为‘虎兕出柙刀’可名为‘虎兕儿’。”那器灵欣然接受自称“虎兕儿”干净利索磕了三个头起身侍立于旁举止甚是乖巧。 器灵初度化形尚不稳固须得多在天地间行走以锤炼心性凝实身躯魏十七不将虎兕儿收起命其随他同行去往马芝沟传法了却一段因果。虎兕儿自无二话鞍前马后奔走色色考虑周到根本不像一初涉人世的童子显然宿慧未泯颇为得力。魏十七心中有所猜测却并没有说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窥一斑可见全豹 一道血线落于天地间映入妖皇眸中神魂摇曳惊心动魄罗霰事先设想的种种可能无一相符近在咫尺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血气之威细细一道血线足以开天辟地将外域一分为二。这一刻他心中再无疑惑魏十七已凌驾于血气始祖之上将血气推向前所未有的境地离空子失算了外域根本困不住“血气种子”此界棋局外的执子之人终于又多了一位。 血气法则微露端倪潜伏于体内的血气争先恐后飘逸而出投入血线之内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远游的浪子回归故里罗霰终于长舒一口气抽丝剥茧每一缕血气离开肉身都令他如释重负。这些年来他全力镇压血气殚思竭虑无所不用其极而血气始终有增无减令他几近于绝望魏十七是他最后一次尝试死马当活马医若再无效果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舍弃肉身血脉遁出神魂避祸。 盘踞于皮肉的血气很快一扫而空血线壮大些许转而引动筋骨窍穴中的血气这一回耗费的工夫十倍于之前罗霰只觉腰酸腿软体内妖气随之流失被血线一并吞噬化为乌有。这是应有之义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并不在意罗霰心中也清楚皮肉筋骨窍穴脏腑血脉愈往后就愈艰难如若不能斩草除根将血气彻底祛除留下一星半点日后还将酿成大祸。问题在于魏十七会不会故意留一手一来拿捏自己二来等血气壮大又可再收割一波。 关心则乱罗霰已经忘了上一回患得患失是在什么时候那是太过久远的事久远到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足足过了七天七夜筋骨窍穴中血气才尽数祛除罗霰身躯挺得笔直眸中毫无倦色见魏十七停下手来呵呵笑道:“魏宗主无须担心只管放手施为老夫还挺得住!” 深及脏腑就没那么轻松了既然妖皇不服老那就如其所愿!魏十七伸手一指血线微微颤动危若琴弦漾出一团团血雾一忽儿结成血符一忽儿悄然散去。罗霰闷哼一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如被无数蛇蚁噬咬酸痛难忍好不容易忍过百余息一缕血气心不甘情不愿钻将出来投入血线之中神魂为之煎熬罗霰牙咬得嘎吱嘎吱作响眉心紧皱成一团脸上挤出数道皱纹。 开弓没有回头箭魏十七拨动法则之线将罗霰体内血气一丝丝逼出痛苦得无以复加漫长得无以复加但妖皇毕竟是妖皇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之后竟一声不吭身躯伟岸如与柱天峰融为一体从始至终纹丝不动。不愧是此界硕果仅存的两位大能之一窥一斑可见全豹离空子当不输于罗霰或许更在妖皇之上眼下他被“血气种子”缚住手脚镇守空积山一旦脱身又将是怎样一番境地! 忽忽百日过去最后一丝血气从脏腑深处剥离罗霰精疲力尽却又神清气爽他朝魏十七摆摆手主动服软道:“老了顶不住了老夫须得喘口气歇息片刻却是让魏宗主见笑了!” 魏十七微笑道:“妖皇何出此言老当益壮世间无匹魏某着实佩服。”这倒不是客套话在他看来罗霰能撑到现在将皮肉筋骨窍穴脏腑中血气尽数祛除肉身之强横神魂之坚韧道行之深厚令人刮目相看即便放在三界之地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角色。最后的血气深藏于血脉之中对妖族而言血脉即命脉罗霰行事果决毫不犹豫将命脉交到自己手里单是这份胆色就值得下注。 罗霰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了一阵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他起心意一唤将罗霆召来命其摆下酒宴与弥罗宗主痛饮几杯。他指着罗霆随口道:“此子是精血凝炼而成的妖身不瞒魏宗主说老夫留好了退路血气不可遏制便舍了血脉肉身将神魂挪入妖身内避祸。此番冒险祛除血气盛感尊意即便未能如愿也不会苛求苛责魏宗主只管放心!” 这才是正理妖皇岂会把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一个外人!不过他如此坦诚倒令魏十七有些意外转念一想血气吞噬妖族血脉被罗霰以秘术强行遏制才苟延残喘至今二者水乳/交融极难剥离罗霰此言意在打消他的顾虑只管放手施为不必畏首畏尾即便出了岔子也无妨结局不会比原先设想的更糟糕。 妖皇执掌妖域一人享用四虫诸族供奉自然不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罗霆摄来十余妖姬在柱天峰顶摆下酒宴水陆杂陈多为魏十七所未见他欣然入座随意品尝妖域的珍味一旁妖姬身披轻纱翩跹起舞别有一番动人处。 妖皇敬了魏十七几杯看了他片刻忽然笑道:“魏宗主执掌血气神通广大自然不惧即离空子浮生子二人不过在老夫看来仙城虽好终非久留之地魏宗主可愿将弥罗宗迁望妖域?魁拔山绵延万里钟灵洞天不知凡几老夫只占一座风磨洞便得了许多好处否则也熬不到今日魏宗主如有意不妨任选一处设立山门毋庸再分心旁人相扰。” 魏十七心知李一禾体内孕育之物渐露端倪瞒不过妖皇耳目罗霰此言暗示他离空子浮生子有所察觉迟早会与他争夺镇道之宝不过仙城笼罩在星力之下对弥罗镇神玺颇有补益暂时还离不开他颔首认同却并未当场答允。罗霰轻轻放过不再多提种子已落入土中接下来就等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了。他与离空子相识已久深知此人心性他一身修为得自“星力种子”亦受制于“星力种子”李一禾体内神物可撬动天地大势离空子欲冲破瓶颈更上一境就不会错失这等千载难逢的机缘浮生子所作所为不过是揣摩他的心意代为出头罢了。 罗霰深信自己的双眼他深信魏十七的价值远远超过所谓“神物”妖域能迎来此子入驻非但可一劳永逸免除血气之祸更可助妖族崛起彻底压服仙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吃了狼心豹子胆 “血气种子”选择妖族血气吞噬血脉之力借助血脉侵蚀妖身犹如种子得到第一缕阳光第一滴甘霖水乳/交融事半功倍。妖族原本没有反抗之力但罗霰真身乃上古异种吞噬无数生灵凶焰不可一世机缘凑巧又得了一株天生地长的木抱石炼成极其罕见的木石法身血脉为之一变血气为其所阻这才苦苦支撑至今。 魏十七前前后后在柱天峰逗留了三载有余拨动法则之线收拢血气连他自个儿都没料到顺顺当当克竟全功所获更是出乎意料的丰厚犹在浮生小界一整条血河之上。妖皇罗霰固然被折腾欲仙欲死生不如死终究是撑了下来血气侵蚀血脉融为一体打断骨头连着筋最后魏十七不得不粗暴地截断小半血脉才将血气彻底剥离。这小半血脉自然就顺手牵羊大大方方纳入囊中任谁都挑不出刺来。 罗霰身心萎靡不振如同得了一场大病意识还算清醒勉强谢过魏十七倒头陷入沉睡之中。神体大亏灯枯油尽这一睡不知猴年马月才会醒来魏十七不耐久等见他鼾声如雷睡得昏天黑地料想没有大碍便跟罗霆打了个招呼飘然离去。 一去三年不知宋培药等去了哪里魏十七平心静气感应“虎兕出柙刀”的气机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似乎被困在某地一时不得脱身。以虎兕儿的杀性兀自受制于人外域天地竟还有这等人物?难不成是浮生子道行大增卷土重来?他低头琢磨片刻寻着气机追踪而去纵血光横掠万里之遥来到极西之地目光所及群山起伏如怒涛虎兕儿正落于一处山坳中雾气缭绕妖气冲天似曾相识。 魏十七暗暗冷笑原来是那条长虫吃了狼心豹子胆竟然敢虎口夺食他抿唇厉啸一声直奔山坳而去周身血气蓬勃如火将妖气一扫而空。黑云滚滚托起一道曼妙身影正是吞日大蛇佘三娘她神情凝重见对方来势汹汹心中打了个咯噔急道:“弥罗宗主且慢动手且听妾身一言——” 话音未落魏十七抬掌按落一股巨力劈头压下佘三娘只得将软话咽下喉催动妖力且战且退。血气克制血脉妖力吞噬精元血肉何等凶残佘三娘无暇分辨苦苦支撑了十余息被魏十七欺近身去一把抓住后劲重重一抖浑身骨节“噼啪”乱响顿如拆了背梁脊骨一般四肢软绵绵垂落没了反抗之力。 佘三娘这具身躯只是濮合道为她寻来的寄魂之所失了血脉相连的妖身再难重现上古大妖的凶悍她心中万分哀怨又心惊肉跳哪里想到魏十七竟如此霸道不留半点情面直接将她拿下。魏十七举目望去只见山坳内浓雾翻滚三尺开外不能视物虎兕儿被困于其中气机虽弱暂且无有大碍。 魏十七抖了抖佘三娘道:“是谁指使你拿人的?” 佘三娘被他说个正着心中不觉一凛后颈为对方拿住掌心生满老茧粗砺如沙一团血气将吐未吐威逼之意毋庸多言。她收起性子低三下四道:“魏宗主神目如电却是受人所托难以推却故此出手困住令徒一行。” 魏十七道:“嗯是谁人所托?” 佘三娘稍一犹豫咬着牙道:“天狐老祖!” 魏十七与狐族老族长先后二度交手首战狐三笠现出十尾天狐真身接引天狐老祖一缕意识降临外域被魏十七一刀斩去二战狐三笠汲取上古天狐妖丹之力将修为一举推至十二尾天狐飞升化境又被魏十七一刀斩灭。打了小的惹出老的天狐老祖显然咽不下这口气转而找上吞日大蛇佘三娘意欲插手此界之事。 魏十七道:“说说看天狐老祖现在何处?神神秘秘藏头露尾为何不显真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魏十七虽是人修心狠手辣之处犹胜妖魔佘三娘长叹一声只得就自己所知一一道来。原来上古之时妖修横空出世一枝独秀凌驾于人修之上天赋异禀的大能层出不穷道行练到高深处跳出此界天地束缚破空飞升不知去向偶然会降临一缕意识附于后辈之身短短片时亦绝口不提飞升之事。妖身纵然强横终有溃灭之时寿元将近那些不甘沉沦的大妖登上魁拔山飞升峰接引劫雷强行飞升每每身死道消魂魄化为灰烬千万年来众所周知飞升而去的大妖只有寥寥数人天狐老祖便是其中之一。 传说天狐老祖神通深不可测一举突破九尾瓶颈成就十二尾天狐真身举手投足撼动天地同辈大妖如昆吾毒龙、吞日大蛇、苍梧火麟、冰妖凤、通灵龟、走海蛟等都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天狐老祖渡过飞升雷劫被视为妖族第一人泽及后辈天狐族一举成为毛虫大族任谁都给几分面子生怕天狐老祖降下意识寻他们不是。这并非杞人忧天前代飞升大妖阴鬼鹤得知徒子徒孙为人所害勃然大怒降下意识大开杀戒搅得妖域天翻地覆上下不得安宁。从那之后四虫各族达成默契但凡有飞升先祖的妖族多少要占些便宜帮衬一二再怎么破落族长不可轻动更不能有灭族之灾。 然而魏十七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先是灭了天狐老祖一缕意识再是斩杀族长狐三笠狠狠得罪了狐族飞升先祖天狐老祖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势必探查一二。不知何故飞升的大妖俱不能以真身返回此界最多降下一缕意识附身于后辈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族人都成唯有血脉浓郁道行深厚的九尾天狐方可承受老祖一缕意识。狐三笠既死狐族再没有合适的肉身天狐老祖暂时无法可想退而求其次找上了吞日大蛇佘三娘。 佘三娘妖身毁坏幸得正一门祖师徐元子相助残魂苟延残喘至今天狐老祖许诺她重铸妖身作为交换的条件她须将“虎兕出柙刀”带往极西之地。佘三娘虽然心动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魏十七因故留在柱天峰久久不露面这才设下陷阱暴起发难擒了宋培药将虎兕儿一路引至连涛山埋雾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艺高人胆大 魏十七眉头微皱天狐老祖为何对“虎兕出柙刀”如此看重?既然看重有为何不携去飞升反倒留在了狐族?其中定有内情。他摇了摇佘三娘摇得她骨节“哗啦啦”作响继续逼问道:“这埋雾谷的雾气是从来就有还是最近才滋生出来的?” 佘三娘强忍着骨节酸痛道:“久已有之据说是外域天地开辟之初便有这一片连涛山这一处埋雾谷极西之地荒无人烟人妖二族殊少涉足山脉大抵仍是原貌未曾被神通法力毁坏。” 魏十七又盘问了片刻见榨不出什么油水来当下屈指一弹一缕血气种入佘三娘眉心将她手脚扭到身后重重塞进石缝中又捡起一块鹅卵石搁在她头顶道:“乖乖待在这里别让石头掉下来否则要你好看!” 面对恶人的恶趣味佘三娘只得报以苦笑乖乖服软道:“不敢还望魏宗主手下留情……” 魏十七丢下佘三娘扭头望向埋雾谷眸中血符转动隐隐窥得些许异状雾气中不管有没有天狐老祖做下的手脚艺高人胆大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他唤动磅礴血气举步踏上前才行出十余步谷中雾气兜底翻滚如同一锅沸腾的粥水转眼向内聚拢凝化成一头天狐模样尾尻扬起一十二条狐尾双眼空空荡荡冲着他咧嘴一笑。 魏十七伸手一推张开一层颤巍巍的血膜三枚细如牛毛的“天狐轮回针”钉落其上如活物一般拼命往里钻去血膜鼓起三个小突起只剩薄薄一层眼看就要冲破血气束缚。魏十七将血膜一卷收去三枚“天狐轮回针”层层封禁隔绝天狐妖力不令其脱逃。 这一番交手兔起鹘落魏十七心如明镜三枚“天狐轮回针”不知祭炼了多少年月无孔不入灵性十足连血膜都困之不住看来天狐老祖的一缕意识正落于埋雾谷中。然而照佘三娘所言飞升先祖的意识降临此界须得附身于血脉浓郁的后辈这极西之地的埋雾谷哪来的天狐族人? 没有天狐族人只有一柄“虎兕出柙刀”!魏十七若有所思他拂袖挥出一道血光匹练也似地扑向对方那天狐化身似乎知晓厉害瞬息溃散为滚滚雾气一溜烟缩回埋雾谷深处。魏十七不紧不慢向前逼近转过湿漉漉的高崖却见金南渡与商结绳双双栽倒在地七窍闭塞气息全无如同死去一般。他弯下腰去在金南渡胸口按了下一丝丝薄雾从口鼻中飞出疾射飞箭被血气一扑便消散于无形。 金南渡深吸一口气双目一睁顿时苏醒过来一骨碌翻身而起见是主人救了他拜倒在地感激涕零。魏十七照样救醒商结绳待二人喘息少定问明原委与佘三娘所言大体相仿宋培药被擒虎兕儿追踪而去深入埋雾谷金、商二人没走出多远就被雾气钻入七窍倒地不起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魏十七命二人老老实实守在谷口不得擅入金南渡与商结绳对视一眼慌忙答允主人如此慎重此番来敌定不可小觑还是安分守己远离是非为好免得一不留神栽进去殃及池鱼。 雾气散去朗朗天光之下埋雾谷一览无余魏十七寻着气机寻觅而去行不多时远远望见三株松树亭亭如盖树下盘膝坐着一名小童眉清目秀正是虎兕儿眉心嵌了一枚白/浊的玉珠薄雾弥漫忽散忽收。 虎兕儿全然换了个人老气横秋朝魏十七点点头长身而起颔首道:“你来了!”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道:“尊驾是哪位?又如何称呼?” 虎兕儿笑道:“弥罗宗主明知故问老夫乃天狐老祖降临此界暂借这具器灵之身一用日后定有厚报。” 魏十七看了他眉心玉珠一眼心下了然天狐老祖飞升之前定是在“虎兕出柙刀”中做了手脚留下退路万一抗不过劫雷飞升失利还有一线卷土重来的机会。不愧是飞升大妖十二尾天狐果然手段高明连血气都未能彻底清洗隐患反补全此宝点化器灵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心中有些恼火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未知宋培药安在?” 虎兕儿咂咂嘴摸着肚皮回味道:“匆匆降临于此饥馁难忍便将他一口吞了勉强吃个半饱。坏了阁下一个徒弟来日当奉还一双佳徒老夫断不会忘记!”话音未落他打了个饱嗝喷出一缕血气才从口中飞出转头又钻入鼻孔。天狐老祖飞升之时“血气种子”尚未投入此界他虽感诧异却并不知晓血气的厉害没有放在心上至于区区一个人修吃了也就吃了答允还他一双已经很给面子了。 “虎兕出柙刀”只是身外之物若有足够的好处便舍与天狐老祖也无妨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吃了宋培药触碰底线!魏十七不再与之多费口舌毫不犹豫引动血气一缕气机左冲右突试图召回“虎兕出柙刀”虎兕儿稳稳立于松盖下摇头道:“弥罗宗主不用白费心机了此刀虽被你洗炼过……”他脸色忽变似乎察觉到异样腹中一阵剧痛翻江倒海“哎哟”大叫一声双手抱肚俯下身来弯成一只大虾公。 血气蓬勃如火如荼一寸寸向眉心蔓延危急之时虎兕儿探出食指点在玉珠之上念了个“疾”字身形骤然消失气机亦随之远遁万里微不可察。魏十七慢慢收回右手指尖一点殷红欲滴虎兕儿抢在他拨动法则之线之前高飞远走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血气无物不侵天狐老祖的一缕意识亦未能逃过此劫或迟或早终会乖乖送上门来。 魏十七冷笑一声不急于拿捏他飞升大能又如何在他看来不执拿法则之力只是大一些的蝼蚁罢了!蝼蚁再怎么折腾终究只是蝼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白日星现 魏十七暂且将虎兕儿之事放在一边转身离开埋雾谷唤上金南渡、商结绳二人找到吞日大蛇佘三娘她果然老老实实蜷缩在石缝中头顶一块鹅卵石服软认输。魏十七见她如此上道也不假手妖奴故意屈辱她亲自动手将其放出命她一起随行回转九折谷。 离开外域又重归外域魏十七的凶名更上一层楼一路邪魔辟易无人敢挡他的路及至押着佘三娘回转九折谷正一门门主濮合道得知佘三娘胆大妄为竟勾结业已飞升上界的天狐老祖夺取“虎兕出柙刀”器灵之身生吞弥罗宗门人宋培药这一记闷棍打得他着实不轻一时竟无话可说。 若放在从前濮合道说什么都要护着佘三娘不肯折了正一门的名头但魏十七的手段他亲身领教过连“星力种子”都被他轻易夺去如何还敢硬着脖子犯混既然魏十七无意开释也无意追究他也乐得装糊涂只当佘三娘是个妖物跟正一门毫无干系。 宋培药遭罹无妄之灾白白丢了性命轩辕派掌门轩辕青不能装聋作哑他深夜拜访魏十七问明了前因后果不禁为之唏嘘。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宋培药转投弥罗宗跟着魏十七修炼血气正法原本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中道陨落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妖族大能修炼到登峰造极可飞升上界另辟天地那么上古之时人修有没有这等先例呢?魏十七随口提及轩辕青沉吟片刻慎重道:“既然魏宗主问起贫道也不打诳语鄙派祖师厉阳子乃半步飞升之人渡过劫雷一脚踏入上界又生生缩了回来。” 魏十七听出了几分端倪道:“贵派厉阳子祖师可曾说起上界之事?” 轩辕青摇首道:“绝口未提一字。祖师强行中止飞升惹得天地不容人神共愤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就此烟消云散随身法宝尽毁苟延残喘数载便耗尽寿元撒手人寰。临去之时他留下一枚玉简说日后轩辕派若有惊采绝艳之辈修炼到飞升化境可将玉简付诸其人或可免蹈他的覆辙。” 魏十七道:“不知这玉简现在何处可否容魏某一观?” 轩辕青叹息道:“早在仙城开辟之初人心未定便被浮生子强行借去至今未还。魏宗主如有机会不妨待贫道索回祖师旧物如能重归轩辕派善莫大焉。” 魏十七不置可否却将此事记在心中轩辕青也不再提起转而说起宋培药叹息了一回不经意提起弥罗宗开宗未久百废待兴潜夫谷缺少人手他门下有一对双胞胎姊妹聪明伶俐可赠予魏宗主驱使当个记名弟子。魏十七微微一笑婉言谢绝潜夫谷缺少人手固然是实但并不缺少傀儡他心中惦记着妖皇罗霰之邀存了举派迁往妖域魁拔山的念头自然不会再让轩辕青安插耳目。 轩辕青也不勉强只是为宋培药感到惋惜。 魏十七在九折谷逗留期间濮合道、左静虚、涂真人、轩辕青、乙真人等轮番设宴饮酒谈道妖族四虫亦颇为知趣偃旗息鼓绝不进犯九折谷半步生怕惹恼了魏十七引火烧身。金南渡、商结绳仗着主人的凶名在九折谷中随意闲逛过足了狐假虎威的瘾为人所不齿不过二妖全然不在乎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忽忽过了月余魏十七携金、商二妖押着佘三娘踏入仙武殿传送回仙城一清道人已等候多时忙赶着八骏彩云车上前来恭恭敬敬见过宗主。魏十七问了几句得知潜夫谷风平浪静并无异样微一颔首提起佘三娘登上彩云车金南渡与商结绳抖擞起精神鞍前马后效力一清道人甩动长鞭不紧不慢往太平山而去。 千重派掌门牛寿通目送魏十七车驾远去携一干长老门人踏入仙武殿传送至九折谷将新炼成的三张阵图付与同道。他来得恰逢其时魏十七才刚离去妖族就迫不及待发动了新一轮攻势这三张阵图未经演练暂时派不上用场好在不久之前左迁逢及时送来一批斗战傀儡解了燃眉之急。 人妖二族在九折谷外大小数十仗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手段为避免伤亡人修围绕傀儡与阵图大做文章以战养战得心应手成功打退了妖族多次猛攻不容彼辈踏入九折谷半步。斗战傀儡共有三种天字号傀儡是一次性损耗品攻坚冲阵的利器地字号傀儡能多次渡入血气多用于守护阵图这两种傀儡所能承载的“五丁开山符”极为有限玄字号傀儡截然不同浑身上下刻满血符披挂厚甲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最大的弊端是造价高昂耗日持久所用宝材不计其数。 妖族冲锋陷阵多逞肉身之强爪牙之利没什么章法人修依托阵图与傀儡将来敌分割剿灭暗合兵法在千军万马的汪洋大海中个体的力量掀不起多大浪花妖族吃了大亏虽然大兵压境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牛寿通在九折谷逗留了大半载亲眼目睹妖族攻势如潮溃退亦如潮心中有了计较当下辞别濮合道等诸位掌门匆匆回转仙城针对妖族的弱点炼制阵图预留下傀儡的位置殚思竭虑不惜耗费心力。这是千重派得以留在仙城置身事外的筹码牛寿通必须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千重派不是弥罗宗他也不是魏十七。 正当全力以赴祭炼阵图之际牛寿通忽然听到一则传言太平山潜夫谷弥罗宗内有宝光直冲霄汉引动白日星现二十八宿齐现于苍穹久久不退。千重派内众说纷纭不无艳羡牛寿通第一时间下令禁言凡千重派门人一缕不得妄自猜测背后议论此事。流言很快平息下去牛寿通却心存疑惑二十八宿星现难不成是浮生子销声匿迹已久静极思动重又出现在仙城?眼下正当人妖二族激战正酣不容有失仙主的这位师弟委实让人头疼得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一粒金丹吞入腹 仙城秉承道门一脉以玄门为主干左道为侧枝百川归海印证大道。诸派所传入门功法大同小异大抵循合气、开脉、结丹三境修术、器、符、剑四道开枝散叶各有侧重。合气者搬运灵气涤荡肉身洗去凡尘开脉者灵气贯通经络储于丹田结丹者将灵气凝成一颗金丹吞吐变化。结成金丹延寿数千载天地任遨游可谓得大自在然而境界不同于战力得大自在者未必有大神通反过来说有大神通者必得大自在倒是大差不差。 对修道者而言结丹还只是第一步道门一脉围绕这一颗金丹大做文章号称“金丹百诀”良莠不齐冗杂不堪真正称得上法的只藏于若干大宗门秘不示人唯有核心弟子才能参悟。同是“金丹境”上法劣法高下判若云泥这才是正一门、华山宗、千重派、轩辕派、腾霄派等把持话语权的底气所在。 仙城之中手眼通天的大能不在少数或为掌门宗主位高权重或为供奉长老逍遥自在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约莫有二十余人彼此互通有无扶持帮衬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即便是仙主离空子亦要卖上几分面子。 要走到这一步任重而道远结成金丹修炼上法自不必说更要将术、器、符、剑四道之一修炼到登峰造极然而寿数有限机缘缥缈人力有时穷尽仙城固不乏修道种子往往顾此失彼缺了那一点点运数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接受现实。 赵德容出身华山宗对其中的关窍再清楚不过她自知资质平平早已断了修道的念想一心扑在宗门上长袖善舞乐此不疲。令她吃惊的是宗主的大徒弟李一禾惊才绝艳回转潜夫谷时只是“合气境”短短数载便已开脉灵气如春笋拔节江河长流似乎从未遇到过瓶颈。 赵德容心生艳羡修道如婴儿喝水吃饭睡觉自然而然一天天长大何等罕见又何其幸运!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刻意结交李一禾一来二去混熟了有意无意套她的话这才知道李一禾修炼的竟是“奔潮诀”顿觉啼笑皆非。“奔潮诀”在仙城流传甚广粗浅草率不是什么不传之秘花些灵珠丹药就能在坊市买到当做添头都遭人嫌李一禾又是怎么轻轻松松修炼到“开脉境”的?她一时间心热如火下足了工夫旁敲侧击打听李一禾顾左右而言他但在赵德容看来她自个儿都一头雾水浑不知机缘从何而来。 皇宫就是一口藏污纳垢的大染缸赵德容在大梁国待了这些年什么样的勾当没见过她早看出魏十七与李一禾关系非同一般有道是‘要想会陪师父睡’做师父的要了徒弟的身子自然会尽心尽力指点但夏芊和秦榕跟魏十七关系更亲密一个是凡间的正妻一个是凡间的侍妾论容姿各擅胜场并不比李一禾差到哪里去怎地道行竟有天壤之别? 赵德容不动声色趁着下山办事的机会搜求了十余种“奔潮诀”带回潜夫谷白日里忙完了待到夜深人静之时逐一比对分辨字眼不同耗时费力整理出一个校勘过的本子请李一禾过目。李一禾深感诧异转念一想便猜到她的想法见赵德容姿态放得极低虚心求教便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毫不藏私。赵德容如获至宝一一记在心中回去后依法修炼用功不可谓不勤却没有什么进展。 赵德容心下了然李一禾并没有隐瞒什么她能轻而易举踏入“开脉境”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玄机。她开始留心李一禾的一举一动很快就发觉了异常魏十七贪恋美色旦旦而伐缠着李一禾不放她被迫将灵丹妙药当零食吃才勉强撑了下来。原来李一禾的修为境界完全是靠药力堆上去的并不稳固一旦失控反噬己身后果不堪设想也亏得魏十七手段高明这许多丹药吃下去才没有爆体而亡。赵德容暗暗咋舌这是她无论如何学不来也不敢学的法门罢了罢了还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再有逆天改命的奢求! 就这样赵德容看着李一禾整日介懒洋洋病恹恹道行却一日千里朝着“金丹境”高歌猛进及至魏十七离开潜夫谷去往外域兑现十年之约她已经着手尝试结丹了。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结丹乃横亘于眼前的一道天堑可望不可即拦去了九成的修道人凶险万分如临大敌这大敌非是旁人正是自己! 但令赵德容始料未及的是李一禾忽觉神思困顿睡了一觉翌日起身时已结成金丹眉宇间流光溢彩精神焕然一新。潜夫谷中有此等眼力的唯独赵德容一人而已夏芊、秦蓉二女正闭关修炼赵德容也不去惊动她们擅自做主设下一体己小宴单独为李一禾贺喜。李一禾承她的人情喝了几杯淡酒问起“金丹境”的修行赵德容趁机说起“金丹百诀”要修炼上法唯有向仙城大宗门去求。 李一禾听出她有几分私心赵德容也没有掩饰这一点不过这点私心并不与宗门利益相抵牾如能求得金丹上法对弥罗宗的壮大也大有好处。她似乎有意游说自己向宗主开口李一禾微微颔首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修为境界赵德容一声长叹告诉她眼下仅得“合气境”距离开脉尚遥遥无期。 这些时日耳濡目染李一禾也清楚弥罗宗的底细赵德容资质平平夏芊、秦蓉二女俱非仙道中人能抗能打得只有魏十七一人要在仙城长久立足单靠他一人是不够的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但这些自有师尊拿主意又岂容他人置喙?赵德容毕竟出身华山宗可用不可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一禾终于等到了师尊回转潜夫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拖延一时是一时 外域激战正酣人修络绎不绝开进九折谷仙城空虚渐渐显出荒废之象反战的情绪急剧蔓延若非有斗战傀儡力挽狂澜只怕九折谷早就沦陷在妖族的铁蹄下。人心惟危毕竟不如妖物单纯战事拖得越久局势就越危及正是看到这一点妖族才不惜伤亡继续打下去坚信一定能拖垮人族赢得最终的胜利。 妖身强横血脉与生俱来人修的道行手段却是靠点滴修持而来九折谷中的幸存者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上上之材聪明人有心人明眼人比比皆是外域的危局瞒不过他们斗战傀儡延缓了败局却改变不了结局这一场争斗胜负早已在一开始就注定。但胜负并不重要人妖二族争斗的目的只是夯实外域这方天地打造一处禁锢“血气种子”的牢笼事实上妖皇几乎将所有遭血气侵蚀的妖物投入外域只见其入不见其出血气没有分毫泄漏证明离空子的谋划确有几分可行。 直到罗霰亲赴外域柱天峰见到那一缕血气法则之线这才知晓离空子坐井观天枉费心机。但即便如此人妖二族还要继续争斗下去加紧夯实外域天地即便不能长久封禁“血气种子”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多拖延一世是一世。 濮合道等坚守九折谷轮番出阵力挽狂澜于人心动荡自不能视而不见临别之时郑重托付魏十七九折谷不能有失人修存亡在此一战在转机出现之前千重派的阵图弥罗宗的傀儡乃不可或缺的两道屏障。仙城诸派的积储外域战场的收获尽皆投入了二派李一禾以肉身为鼎炉祭炼镇道之宝之所以能撑到今时今日正得益于此至于区区“金丹境”只是虚妄的海市蜃楼随时都会打回原形。 宗主回归弟子自当出迎夏迁、秦榕二女修行到要紧关头闭关未出李一禾身为大弟子强撑着来到山门外多日未见她容色憔悴非但没有稳固“金丹境”反而有跌落“开脉境”的凶兆赵德容看在眼里心中大为诧异。 一清道人小心翼翼驾驭八骏彩云车盘旋数圈稳稳降于太平山潜夫谷魏十七踏入山门李、赵二女上前拜见宗主一左一右送入谷中赵德容摆下酒宴为他接风洗尘言简意赅禀明诸般事务无非是岁月静好太平无事。魏十七看出李一禾又入一境丹田结成一颗金丹多敬了她三杯待到夜深人静回转静室才细细察看她的近况。 李一禾近况不佳金丹只是外药堆砌所致一旦资粮消耗殆尽弥罗镇神玺势必吞噬鼎炉本身功亏一篑。好在魏十七从外域及时回转携归海量宝材投入“百鬼推磨鼎”炼作丹药足够撑过一段时日。但这些还远远不够魏十七将李一禾拥入怀中手掌按在她小腹上感应着弥罗镇神玺的律动若有所思。 腹中腾起一阵阵热力李一禾身躯滚烫呼吸急促不顾一切主动索取云雨之后昏昏沉沉睡去。经过一番祭炼弥罗镇神玺活泼泼跳动李一禾体内金丹缩小了一分萎靡不振显然已被镇道之宝吞去不少元气。魏十七摸摸李一禾的脸庞悄然起身离开静室来到丹房之中将深锁于心窍的血气一分一毫放出双眸蓦地亮起如同两团血红的火焰。 魏十七拂动衣袖将九折谷得来的宝材尽数撒出堆成一座小山略减检视十之八九为妖皮妖骨妖丹妖魂之类也夹杂了不少妖修祭炼的法宝好物早被诸派挑去剩下多半是不入流的器物不过人修的眼力参差不齐时不时会有遗漏这一堆宝材中或许能挑出一两件遗珠。 魏十七随即摄出“子午炼妖壶”屈指轻弹唤醒壶中真灵陶贴睡眼懵懂爬将出来见那一堆宝材顿时精神大振咧开嘴嘻嘻而笑。魏十七命其将妖丹妖魂收去妖丹是他的口粮妖魂丢入壶中磨砺调教日后炼制傀儡如有入眼的法宝也一并挑出。 “子午炼妖壶”收摄妖物陶贴见多识广手脚麻利很快就从一堆宝材中挑出两件法宝。一块拳头大小的秽土黑乎乎软塌塌湿漉漉散发出阵阵腥臭令人作呕一只锈迹斑驳的铁钵坑坑洼洼如狗牙啃过沾满了血污肉屑也令人作呕。 魏十七手头不乏上乘法宝这等差强人意的器物也懒得细细分辨随口夸奖了陶贴一声收起“子午炼妖壶”又祭起“百鬼推磨鼎”将秽土和铁钵投入鼎内去芜存菁粗粗炼成补益元气的丹药留给李一禾吞服。 弥罗镇神玺乃三界镇道之宝与星力最为契合然而此界人妖二族修持血气者车载斗量修持星力者寥寥无几。上古之时降临的三枚“星力种子”一为离空子所得一为浮生子所得一为濮合道所得濮合道夺舍重生无缘星力体内那枚“星力种子”被他巧取豪夺种入李一禾体内省去了不少祭炼工夫但弥罗镇神玺太过强横鼎炉难免有崩解之虞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魏十七深思熟虑许久此身已执拿血气法则无缘星力但当初在浮生之墓中浮生子留下一道星符倒是货真价实的星力之宝不妨拿来一用若浮生子按捺不住主动现身正好将他拿下算一算旧账。 他拿定了主意将“百鬼推磨鼎”重又祭炼一番挑了个月白风清的好日子独自攀上潜夫谷周遭最高峰。举头仰望漫天星辰熠熠生辉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星光如泣如诉被血气一荡如游鱼纷纷惊散丝毫不得近身。 其时正当子夜时分星力最盛之时魏十七祭起“百鬼推磨鼎”将星符置于顶上接引星力引而不发。过得片刻星月隐没于夜空二十八宿渐次浮现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星光大盛隐隐连成一片一道磅礴星力轰然降临落于星符之上。 魏十七伸手一点“百鬼推磨鼎”一涨一缩鼎口正对着星符犹如张开巨口的猛兽遥遥一吸不待星力汇聚便一口吸入鼎中。血气如鞭百鬼齐齐探出身来无声咆哮奋力推动鼎身将星力一点一滴炼为丹药。 以星符为媒将二十八宿星力渡入“百鬼推磨鼎”炼制大药供李一禾滋养肉身这就是魏十七打的主意但这“百鬼推磨鼎”乃狐族至宝又被他以血气洗炼过星力落入鼎内十不存一平白损耗许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浮生子这一道星符委实撑不了太久若此法确实可行须得未雨绸缪早作打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生死只在一念间 浮生子从入定中惊醒感应到二十八宿星力如注源源不绝垂落仙城顿时大吃一惊。上古之时降入此界的三枚“星力种子”造就三位星使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人能引动星力难不成是正一门门主濮合道?他如何能引动二十八宿星力?浮生子坐立不安犹如被人动了禁脔恼怒之下又有些惶恐他匆匆来到空积山前却见师兄离空子枯坐不动周身星光缭绕如一条条轻纱此来彼往行功正到紧要处无暇分神。 浮生子忖度片刻悄无声息退后数步纵身投入罡风以星力拨开一道罅隙无移时工夫就来到仙城上空。低头望去却见星力为星符接引没入无底洞中只见其入不见其出气机似曾相识稍一回想顿记起这道星符乃他亲手所炼赐予魏十七留作后手此符能接引二十八宿星力聚拢身外化身没想到反被对方所趁。浮生子大感诧异血气与星力水火不容那魏十七攫取这许多星力却是为何? 空积山修炼十余载得师兄指点炼成了几宗神通浮生子自觉道行突飞猛进非复曩时他暗暗将三颗“星雷”握于掌中将身形隐匿于星光中悄然降临仙城。却见太平山为二十八宿星光笼罩方圆千里熠熠生辉一人立于峰顶以星符接引星力注入一口大鼎之中似乎在炼制丹药天地间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令人陶然欲醉。 浮生子淫浸星力千百载一嗅便知这是星力凝聚而成的“大药”精纯浑厚可遇不可求。那魏十七分明是“血气始祖”怎地会炼“星力大药”?他心中大为诧异眯起眼睛望去却见鼎身之上浮现无数鬼物呲牙咧嘴汗流浃背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作推磨状微一错愕旋即记起天狐族至宝“百鬼推磨鼎”不禁暗暗埋怨狐三笠误事此物何等珍奇如何能落入他人之手! 浮生子却不知此事与狐三笠无关怨不到他头上。 “百鬼推磨鼎”中滴答轻响一枚枚大药滚落鼎中如大珠小珠络绎不绝。一夜光景他炼成廿余枚“星力大药”眼看东方发白二十八宿渐次隐没星力亦随之衰竭魏十七伸手摘下星符拂袖收起宝鼎仰头朝虚空看了一眼浮生子心底一寒犹如被毒蛇盯上下意识掷下三颗“星雷”随即使个法术星符由实化虚从对方指间轻轻巧巧脱出疾飞而去。 “星雷”触物即炸天崩地裂潜夫谷断无幸免之理魏十七自然知晓厉害挥出一道血光如大河蜿蜒盘旋稳稳托起三颗“星雷”载沉载浮层层削去来势不令其有动荡。浮生子接下星符正待掐动法诀引爆“星雷”血河波涛翻滚将三颗“星雷”尽数卷去只慢了一刹便切断感应心中怅然若失。 “星雷”无功而返反被对方夺去浮生子心存忌惮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于一处从后颈引出一柄“星剑”星光缠绕锋芒毕露浮于空中引而不发。魏十七眸光凝落处血河倒卷而起掀起滔天巨浪绕着浮生子流转不惜化作一只巨茧将他困于其中。浮生子鼓荡星力双指朝对方重重一点“星剑”破空而去直刺魏十七咽喉。 双方一出手便各显神通魏十七仗着血气浑厚伸手一捏血河轰然合拢将“星剑”牢牢夹住星力顿如雪狮子向火土崩瓦解。浮生子厉声呵斥“星剑”寸寸断折一道剑影倏忽飞出疾若流光瞬息横掠百丈眼看就要一举克敌虚空中浮现一道血线细若游丝危若琴弦漾出一团团氤氲血气剑影没入其中恰似泥牛入海湮灭无迹。 浮生子亲眼目睹这一幕心神大震前所未有的危机袭上心头他毫不犹豫将双手互握恰动法诀身躯星光大盛由实转虚飘然穿过血河滴水不染毫发无伤。魏十七岂容他轻易脱身五指一拂法则之线追摄而去天地刹那间静止不动浮生子眼睁睁看着一道血线没入己身体内星力顷刻间失去控制沸腾翻滚再度跌回现世。 这一刻他心如明镜魏十七一身道行凌驾于“血气始祖”之上这一道血线正是血气推衍到极致自然而然生出的变化铅华洗尽珠玑不御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星力无可抵挡只能束手就擒。浮生子再无侥幸拼尽最后一点清醒五指深深插入小腹中将一团星光剜将出来随手撒入空中。 “星力种子”一旦离开御主肉身化作一颗大星冉冉升起血河蒸腾如沸不能阻其分毫及至魏十七制服浮生子腾出手来“星力种子”已投入罡风之中不知所踪。浮生子双目紧闭满头银发无风自动陷入沉眠之中眉心一道血线游动如蛇生死只在一念间。魏十七催动法则之力窥探他的心神甫一触及浮生子神魂随之崩解身死道消只留下一具晶莹剔透的躯壳。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浮生子神魂中种下了星力禁制一旦被血气触发便自行溃散连他都被瞒了过去。这等暗藏的手段当是浮生子敞开心神听任离空子所为他宁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愿让神魂落入敌手窥探他的秘密。舍了性命也要隐藏的秘密究竟会是什么呢? 魏十七将浮生子的躯壳招至眼前眸中血符转动细细打量了一番伸手摄出一道星符一颗杀生珠一枚焦黄的玉简略加检视那玉简正是轩辕派祖师厉阳子所留一时也不及细看随手收入袖中。 浮生子的肉身经星力洗涤内外通明遍体澄澈脏腑裹挟星光坚不可摧这是炼制斗战傀儡的绝佳躯壳但魏十七斟酌再三还是将其投入“百鬼推磨鼎”中彻底炼化不留手尾永绝后患。 这一夜收获丰厚唯一可虑的是他与离空子之间结下深仇再无回旋余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上界即恶界 “星力种子”腾空飞起没入罡风之中三转两转飘至空积山前离空子缓缓睁开双眼长叹一声摊开右掌掌心萌动一点星光如花朵绽放泉眼喷涌“星力种子”踌躇片刻纵身投入其中被离空子收去。 空积山中镇压下两枚“血气种子”离空子体内深藏两枚“星力种子”二十八宿与北斗九星交相辉映星力下垂离空子精神为之一振眸中星光荡漾气机节节攀升。他比过往任何一刻都要强大也比过往任何一刻都要孤独师弟浮生子已弃他而去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不知支撑到何时才是尽头。 血气与星力的争斗从未停歇从上古延续至今终将分出高下离空子心中忐忑不安两枚“星力种子”纳于一身远不及他与浮生子各执一枚心存默契只是师弟心性使然终究耐不得寂寞急于求成以至于陨落敌手身死道消。心如铁石不留情面逼得师弟走投无路不得不舍弃“星力种子”除了弥罗宗主魏十七更有何人? 离空子不愿再等下去浮生子陨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毫不犹豫催动功法两枚“星力种子”在体内轮转追逐犹如日升月落接引星力汇成一条滔天大河九曲十八弯波涛汹涌将空积山稳稳托起一寸寸挪入罡风之中。 太平山潜夫谷中魏十七打开“百鬼推磨鼎”取出“星力大药”亲手喂李一禾服下星力散入骨肉脏腑李一禾丹田内金丹活泼泼跳动神完气足憔悴虚弱一扫而空。她依偎在师尊怀中好奇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竟如此神验!” 魏十七含糊其辞解说几句细看她容色稍稍放下心来药虽对症也许悉心调理他一处处揉捏经络窍穴引动星力节节贯通助李一禾行功七转。李一禾星眸迷离眼枯耳热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蜷缩起身体嘟起嘴含着拇指像一只惹人爱怜的小猫。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从袖中取出厉阳子留下的玉简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玉色焦黄似蜡深深浅浅沁入纹理触手生温光滑如镜不见半行字迹。不立文字以心印心轩辕派也搞这一套玄虚?他眉心微微一皱引动神念落入玉简内仔细搜索了一番寻到一处念力凝结的禁制繁复精巧内藏一团米粒大小的白光行将消散。 念力禁制只能逐层破解不可用强否则的话玉石俱焚厉阳子传递的讯息亦随之湮灭玉简内残留丝丝缕缕星力微不可察当是浮生子这些年试图破开禁制孜孜不倦费尽心机最终还是无功而返。连法则之力都可一一剥离区区念力禁制如何能难得住他魏十七将神念凝化成一枚钩针抽丝剥茧一层层破解禁制诸多难关迎刃而解数个时辰后禁制豁然而开一团白光主动投入神念他目光一凝若有所思。 原来轩辕派祖师厉阳子惊采绝艳金丹大成后修持“太上洞玄灵宝经”道行突飞猛进积十甲子之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入飞升化境为天地所斥百计无可躲避引动雷劫压顶。厉阳子神通广大凭借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硬生生扛过九道天雷洗尽凡尘肉身成圣循一道青气飞升上界。就在他彻底脱离此界的一刹厉阳子窥得上界一角竟是一道无穷尽的深渊巨人一般的鬼物占据高处气机强横凶残嗜血抛下钩镰捕捞血食宝光如虹无可抵挡。 厉阳子拼尽全力挣脱飞升之势落回此界由此也付出惨重的代价法宝尽毁一身修为付诸东流苟延残喘懊悔莫及。在糟糕与更糟糕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沦为废人一个。临去之时他以神念在玉简中留下一个讯息上界绝非善地飞升慎勿为之。 魏十七仔细寻思一回将玉简收起见李一禾鼻息沉沉一时半刻醒不过来起身离开静室来到潜夫谷中。群山合抱挡住凌厉北风谷内四季如春草木葱郁远处传来叮叮当当之声那是左迁逢与赵落风在打造傀儡躯壳四下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花树的芬芳。 却是小觑了此界原以为仙主妖皇便是此界最顶尖的人物没想到天地之外别有天地天狐老祖等历代大能飞升上界反沦为鬼物的猎物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上界即恶界难怪彼辈频频降下意识试图摆脱困境另觅出路这其中又数天狐老祖老谋深算说动佘三娘相助趁机占了“虎兕出柙刀”器灵之身投石问路占得了先机。 魏十七肚子里转着念头一路来到潜夫谷深处顶天立地的高崖下随手拨开重重血符踏入一处阴森晦暗的洞穴中。吞日大蛇佘三娘双手被一道血气锁住高高举过头顶悬吊于空中脚尖离地半尺披头散发任人宰割。 听到脚步声佘三娘打了个激灵慢慢抬起螓首借着黯淡的血光打量了一眼哀怨道:“魏宗主却要将妾身关到何时?” 魏十七探出手臂拇指重重按在佘三娘眉心将厉阳子留下的讯息毫无保留地印入对方脑海佘三娘怔了怔神情顿时大变似乎记起了什么后怕不已。过了许久她沙哑着嗓子道:“原来如此……原来……不知魏宗主要妾身做些什么?” 魏十七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厉阳子所言未必是实须得有人去上界看上一眼鬼物噬人是否确凿。” 佘三娘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妾身倒愿意走上一遭只是妖身已毁飞升无望帮不上魏宗主什么忙……” 魏十七打断道:“无须肉身神魂即可佘三娘放开心神魏某自有手段将你推向飞升之境雷劫降临亦由魏某一力抗之。” 佘三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魏宗主莫不是在开玩笑?” 魏十七双眸燃起两团炽热的血气之火道:“是不是开玩笑佘三娘一试便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吃人不吐骨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魏十七既然开到口就不容她回绝佘三娘嘴里泛起阵阵苦涩她心中万分不情愿也只得答允下来答允了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断无生理。 果不其然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此去上界略作窥探即可回转之前种种一笔勾销你就留在潜夫谷等待机缘也不必去正一门了。” 佘三娘沉默片刻苦笑道:“妾身落到这般境地还能有什么机缘?” 魏十七道:“潜夫谷中有的是傀儡躯壳三娘若看中大可直言依魏某看来重铸妖身不易退而求其次方是上策。” 佘三娘闻言怦然心动她在九折谷亲眼目睹斗战傀儡杀出杀进如入无人之境左迁逢师徒打造的傀儡远比这一具寄魂之体强横得多难得曲莲伏低做小受尽委屈毁了十分可惜不如将神魂暂且挪入傀儡之中到上界探上一探倒也多几分脱身的机会。她越琢磨越觉得此法可行当下开口与对方商量魏十七琢磨片刻颔首称可。 魏十七挥手放下佘三娘命其在此歇息一应所需自有人送上门抓紧时间将养身子壮大神魂。佘三娘唯唯诺诺目送他拂袖而去心中不无凄凉堂堂吞日大蛇横行一时的上古大妖竟落得如此下场造化弄人不可理喻! 魏十七反复思忖命左迁逢师徒停下手中的活计不惜宝材打造一具傀儡躯壳以坚固为第一要务其余都不必考虑。玄字号傀儡身覆铁甲极其沉重寻常妖魂根本驾驭不动除非将铁甲换作法宝但妖魂既无灵气有无妖力如何催动法宝护身?到头来还是陈落风出了个主意既然有“五丁开山符”为何不能有“铜墙铁壁符”在傀儡身躯上刻满此符一层不够堆十层十层不够堆百层只要手段高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左迁逢觉得徒弟是异想天开没想到魏十七却听了进去着手推衍一道加固傀儡躯壳的血符前后花费十余日才大功告成当真名之为“铜墙铁壁”令左迁逢啼笑皆非差点笑岔了气笑疼了肚笑扭了腰。 陈落风特地找了一具土木傀儡出来削木作骨烧土为肉行动如七八十岁老翁魏十七也不嫌弃亲手在其前胸后辈各刻下一道“铜墙铁壁符”命他放手一试。陈落风跃跃欲试脱去上衣操起一柄打铁的大锤肌肉块块鼓胀青筋突起如蚯蚓大喝一声用尽力气一锤砸下。 那土木傀儡痴痴傻傻呆立不动任凭铁锤落在天灵盖上前胸后背两道血符骤然亮起血气流转将锤头高高弹起陈落风虎口剧痛几乎拿捏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双臂腰腹阵阵酸软。左迁逢也来了兴致随手祭起一对“子母鸳鸯钺”化作两道白光绕着傀儡连斩五七下这才耗尽血气将其斩为数截。 左迁逢啧啧称奇心中也有了底问起这傀儡躯壳要打造什么模样魏十七随手指了指白蜡说跟她差不多就行。左迁逢闻言不禁脸色一苦如白蜡这等身段容貌不知要耗费多少水磨工夫不过魏十七既然出了题目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心中深悔不该多此一问。 陈落风在宝材中挑挑拣拣找出一根粗大的狼牙棒投入熔炉烧得红热反复捶打去芜存菁铸成一副铁骨又不惜代价用铜精和玉髓打造身躯耗费宝材不计其数师徒二人齐心合力傀儡躯壳渐渐初具雏形。 这一日陈落风正在铁砧上敲敲打打耳廓忽然一动听得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搁下小锤扭头望去却见一陌生的少女身段婀娜眉目如画静静望着那具傀儡躯壳如痴如醉。陈落风咳嗽一声好奇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弥罗宗门下弟子?”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秀发乌黑发亮双眸清澈如水陈落风那曾见过这等容色不禁咽了口唾沫又猜道:“那就是弥罗宗的客人?” 那少女不觉笑了起来低低道:“哪里是什么客人分明是不得自由的囚徒!” 陈落风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什么囚徒?难不成是……是魏宗主……” 那少女幽幽道:“魏宗主将我带到此地离不开方圆数里之地生死操于人手如之奈何!” 陈落风一时热血上涌自告奋勇道:“我在魏宗主跟前勉强还说得上话可以为姑娘讨个情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多谢小哥了此事只怕有心无力……我姓曲单名一个‘莲’字……” 陈落风脱口赞道:“曲莲嗯好名字!” 曲莲眼波流转掩嘴低笑敲钉转角道:“小哥答允的事可要时时记在心上不可诓骗我哟!” 陈落风如被迷了心窍情不自禁赌咒发誓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姑娘因何被魏宗主囚困于此?” 曲莲神色为之一黯道:“不瞒小哥说魏宗主有一宗至宝业已诞下器灵十分难得却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只能拿自己抵押赔罪。” 陈落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诞下器灵?是什么至宝?” 曲莲道:“听说叫什么‘虎兕出柙刀’。” 陈落风顿时清醒过来警惕道:“曲姑娘你……究竟是谁人?” 曲莲嫣然一笑道:“没有骗你我是曲莲呀!” “三娘何必戏弄我这徒弟!落风看仔细了她是曲莲也是吞日大蛇佘三娘嗜血残杀吃人不吐骨头!”左迁逢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他的美梦陈落风望着她的容颜身段久久没有开口他感到失落明明被此女欺骗心中却生不出忿恨。 曲莲侧首瞥了左迁逢一眼道:“左长老真是煞风景难得三娘开恩放我出来散散心又何必左一句嗜血残杀右一句吃人不吐骨头三娘的勾当与我又有何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铁骨铜筋玉皮肉 曲莲沉睡已久如同死去一般浑浑噩噩浑不知时光流驰终于有机会晒晒太阳四下里闲走跟人说说话是活着莫大的享受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并非一具行尸走肉。正一门门主濮合道许诺不再封禁佘三娘的神魂曲莲心中也清楚这具身体是她的寄魂之地自己这原主反成了房客不得自主此番佘三娘开恩放她出来定有要事发生或许正是她的机会。 曲莲并非不谙世事的雏儿小心翼翼多方打听得知潜夫谷中是弥罗宗主魏十七说了算她暗暗拿定主意正打算套陈落风的话偏生左迁逢横插一杠她不跟老狐狸多费口舌随意打个招呼转身离去。陈落风目送她背影娉娉婷婷心中有些不舍但也知此女来历诡异是祸非福他很快收拾起意马心猿不待师尊规劝便自承为美色所迷一时犯了迷糊今后一定警惕红颜祸水绝不再犯。 左迁逢望了徒儿许久神情有些复杂修道人向来不避女色或琴瑟和鸣或放浪形骸如陈落风这般苦行僧一般反是少见。他对陈落风向来看重斟酌道:“此女半人半妖一体双魂是正一门濮门主亲自调教的记名弟子体内还伏了上古妖王吞日大蛇的神魂眼下隐而不现只怕另有图谋你须得小心莫要轻信为好。” 陈落风闻言微微一怔师尊并未横加呵斥严令他斩除妄念只提醒他小心被人利用多长个心眼不禁有些意动郑重答应下来。 左迁逢点到即止不再喋喋不休当下举步上前上下打量炉前傀儡躯壳耗费无数宝材才初具雏形主意虽是他出的徒弟却下了大力气这具傀儡一旦成形至少可承载七八道“铜墙铁壁符”血符不散金刚不坏足以在妖阵中杀个七进七出。他心中忽然一动道:“铁骨铜筋玉皮肉这是为吞日大蛇打造的!” 吞日大蛇佘三娘上古之时凶名显赫非是这等大妖的神魂也无法驾驭如此强大的傀儡剥离神魂非仓促可致难怪佘三娘沉眠曲莲得以本来面目示人。陈落风想通了这一点忽然为她担心耗费再多天材地宝打造一具傀儡终究只是死物逞一时之威不得长久佘三娘迟早要回到曲莲体内她能行走在阳光下笑语盈盈不过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他又能为曲莲做些什么呢? 忽忽数日过去陈落风努力说服自己但知慕少艾犹如老房子着火一旦动心就不可收拾他对曲莲念念不忘按捺不住冲动借着打造傀儡遇到难处须向宗主讨教为由请赵德容通报一声。 赵德容知晓这具傀儡躯壳干系重大稍一犹豫亲自引了陈落风前去拜见魏十七远远望见曲莲跪在堂下如风中莲花般摇曳生姿楚楚可怜。陈落风心中一颤下意识停下脚步道:“她为何跪在堂下?” 赵德容看了他一眼潜夫谷中大小事她多半了然于胸曲莲曾与陈落风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她也曾耳闻心念数转道:“此女有求于宗主已跪了三天三夜试图以诚心打动宗主。” 陈落风顿时记起当日的许诺暗暗下定决心跟随赵德容从她身旁路过生怕一旦心软就再也不忍弃下她。曲莲认出了陈落风见他昂首挺胸目不旁视双手却紧紧握拳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小得意随即又消沉下来魏十七心如铁石哀求也罢委身也罢根本打动不了他除了自己这孑然一身她还拿得出什么来? 赵德容通禀过宗主命他入大堂拜见陈落风跨过门槛早望见魏十七偏左端坐岳峙渊渟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山岳压顶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堂外阳光明媚堂内晦暗阴冷一条门槛分割两个时节由春入秋令人不寒而栗。陈落风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了一丝战栗道:“敢问魏宗主刻下打造的这具傀儡可是为吞日大蛇佘三娘量身定制?” 魏十七意味深长道:“你倒是聪明怎么猜到的?” 陈落风道:“在下愚笨却是师尊说破才恍然大悟。宗主明鉴如是吞日大蛇的神魂大可放手施为打造得再坚固些。” 魏十七有了几分兴趣打了个手势命他继续说下去。 陈落风道:“这一具傀儡以寒铁、铜精、玉髓为主料打造身躯称为‘铁骨铜筋玉皮肉’本身坚固务必若能在‘七宝金汤’中洗炼一番可更上层楼多承载几道血符。只是炼制‘七宝金汤’非同小可所需宝材可遇不可求——”他恭恭敬敬献上一卷陈旧的羊皮赵德容伸手接过转身上呈宗主。 魏十七展开羊皮扫了数眼命赵德容录下所需宝材去找金南渡、商结绳二妖拣取如有缺失再向九折谷索求。当初离开外域之时马芝沟十余载积储尽数装在六翅金蝉腹中虽有连涛山埋雾谷的周折倒不曾有失平安带回了潜夫谷其中大半被“百鬼推磨鼎”陆续炼为丹药剩下一些珍惜之物留备不时之需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赵德容接过羊皮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过目不忘尽皆记在脑中自去找金、商二妖商量。魏十七将羊皮还给陈落风又问道:“你此番求见只是为了这‘七宝金汤’吗?” 陈落风心知瞒不过宗主耳目将心一横鼓起勇气道:“还有一事却是与曲莲有关。” 魏十七道:“说来听听。” 陈落风道:“听师尊所言曲莲乃佘三娘寄魂之体待到傀儡躯壳打造齐备种入妖魂日后还会重回曲莲体内吗?” 魏十七反问道:“你想为曲莲说情?” 陈落风垂下头咬着牙道:“还望魏宗主成全!” 魏十七道:“佘三娘要去办一件事九死一生凶险万分即便神魂回转傀儡躯壳亦无可幸免你若要保全曲莲就多打造一具上好的躯壳令佘三娘甘愿放弃肉身转投傀儡寄魂。” 陈落风心下了然要打动佘三娘绝非易事但魏十七毕竟向他指了一条明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倾力争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七宝金汤 半载之后左迁逢从九折谷归来带回欠缺的三种宝材接骨木落地生根阳虬草凑齐所需的七味主药着手炼制“七宝金汤”。陈落风干劲十足见一时插不上手转而着手打造第二具傀儡躯壳“七宝金汤”炼制不易只洗炼一具傀儡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他将魏十七的许诺牢牢记在心头唯有让佘三娘尝到足够甜头不忍舍弃傀儡躯壳的种种好处才能看在他的面上放过曲莲让她从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打造这两具傀儡躯壳非朝夕之功佘三娘剥离神魂亦大费周折急是急不来的潜夫谷人丁寥落就那么几个人左迁逢陈落风腾不出手连奔走打杂的傀儡都无暇修补为此赵德容再度向魏十七进言是否招收一些外门弟子以供驱使魏十七仍然没有松口这令她十分纳闷。 手头多了一批“星力大药”不虞鼎炉有失魏十七抓紧祭炼弥罗镇神玺李一禾昏昏沉沉欲仙欲死丹田中一颗金丹活泼泼跳动却无暇修炼白白错失了大好机缘。不过外药堆砌出的金丹只是昙花一现魏十七不放在心上李一禾也没有太过在乎在师尊跟前合气、开脉、金丹三境又有什么差别?反正以她的资质也修不到飞升化境又何必去动那个心思吃那种苦头? 这一日魏十七仔细察看李一禾境况斟酌损益喂她服下半颗“星力大药”为她按摩窍穴待药力发散女徒沉沉睡去才起身离开静室来到潜夫谷中。仰头望去阳明、阴/精、真人、玄冥、丹元、北极、天关、洞明、隐元九星或明或暗引动磅礴星力二十八宿分列四角成围拱之势相辅相成如此异象落在魏十七眼中昭然若揭浮生子陨落前撒去的那一枚“星力种子”当是落在离空子手中星力如此动荡他定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空积山已经镇不住“血气种子”了离空子正将此山一寸寸挪向外域其中只要出分毫纰漏血气一旦逃逸势必酿成一场席卷天下的大祸。魏十七凝视良久感应星力如潮水涌动心下了然百年之内离空子是腾不出手来了留给人妖二族夯实外域天地的时间也只剩下短短百年。在此之前他须得未雨绸缪厘清棋局的种种变数谋定而后动。 隐而未现最大的变数正落在“飞升上界”。 左迁逢并非第一次炼制“七宝金汤”百年之前侥幸凑齐所需宝材但那一次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痛定思痛左迁逢推测是最要紧的一味主药“并蒂九重莲”出了问题年份有所欠缺最终毁了所有努力。这一次他将七种主药一一检视并蒂九重莲接骨木药首乌避风三阴葛落地生根阳虬草龙甘果俱有数百年药龄连辅佐之物都是难得的上品令他大开眼界。失败过一次左迁逢自然知晓其中的关节处处小心全神贯注熬煮七七四十九日炼成一炉“七宝金汤”色作淡金黏稠如泥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七宝金汤”一旦开炉药力见风即散陈落风忙将第一具傀儡投入炉内药力渗入“铁骨铜筋玉皮肉”诸般宝材严丝合缝渐次融为一体。傀儡在“七宝金汤”中洗炼时日越久越好但药力不断消散不可久置第二具傀儡躯壳连个雏形都没有四肢躯干分成大小十余块陈落风灵机一动退而求其次干脆一并投入“七宝金汤”中之后再想办法。 七日之后药力散尽金汤干结将傀儡躯壳裹得严严实实如同叫花鸡一般左迁逢将鼎炉整个埋入土中以地气徐徐温养消杀火性只待百日后再掘出。九折谷战事不利频频遣使求援都被魏十七挡了回去师徒二人为七宝金汤洗炼傀儡无暇旁顾停下手头一应活计直到此刻才有余力过问战事。左迁逢唤来使者询问战况由于傀儡破损严重妖族再次大兵压境九折谷频频告急人心浮动形势万分危急他沉吟片刻加紧打造了一批天字号傀儡反正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求坚固只求杀伤凑满双手之数亲自押解送往九折谷。 这一批斗战傀儡如雪中送炭奋不顾身冲入敌阵与妖物同归于尽暂时缓解了危局。血气侵蚀血脉妖物大军悻悻退兵濮合道问起因何延误左迁逢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众人也没有细究事后华山宗掌门左静虚将兄长请至驻地私下里询问才知魏十七耗费海量宝材打造了一具傀儡躯壳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似有意交给吞日大蛇佘三娘操纵。天下妖族是一家左静虚并不觉得佘三娘会义无反顾站在人修一边大肆屠戮族人魏十七此举当另有打算。 据留在仙城的几位供奉传来讯息近年来夜空星象忽生异变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星力动荡不休左静虚与濮合道反复合议推测仙主离空子与其师弟浮生子正合力挪动空积山缓缓投向外域天地封禁“血气种子”事关重大不得有失九折谷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下去濮合道甚至提出做最坏的打算不惜伤亡大举反攻务必将天地夯实不令血气有泄露之虞。左静虚不置可否他与轩辕青另有打算说到底濮合道终究是站在仙主一边与他们不尽是一条心。 左迁逢将破损的斗战傀儡修修补补又搜罗了一大批宝材回转仙城来去匆匆马不停蹄赶往太平山潜夫谷。算算差不多已过百日光景他唤上徒弟陈落风二人一起动手将炼制“七宝金汤”的鼎炉从土中掘出风吹日晒雨淋又过了数十日才郑重其事开炉查看。 才一掀开鼎炉金黄的尘埃滚滚腾起如一条大蛇溃散于空中。左迁逢定睛望去只见那一具傀儡躯壳非金非玉气机深邃颇有几分神物自晦的味道不枉他这一番心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二十一道血符 左迁逢全部心思都放在这金汤洗炼的傀儡躯壳上目放神光绕行数圈里里外外审视良久长吁一口气向魏十七拱手道:“战战兢兢幸不辱命这具傀儡夺天地造化可遇不可求望宗主善待之善用之!” 魏十七屈指轻弹一缕血丝抛将出去没入傀儡胸口如钓鱼般将其拔地而起分量竟重得出奇果如左迁逢所言寻常妖魂根本驾驭不动。躯壳成形只是第一步后续铭刻血符颇费思量如有不慎则前功尽弃魏十七若有所思将傀儡拉至身前食指轻轻敲击数下向左迁逢颔首示意赞许了几句使个小手段举重若轻拂动衣袖将其收去。 左迁逢松了口气魏十七既然收下这具傀儡躯壳再出什么问题就不是他的责任了。他垂下目光望见陈落风炼制的傀儡尸块随手拣起一块稍加检视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陷入沉思之中。陈落风歪打正着不待傀儡完全成形便以“七宝金汤”洗炼大小尸块似乎别具一功若能处置得当并不逊于前一具傀儡。 魏十七携傀儡躯壳信步踏入潜夫谷深处止步于高崖下囚洞旁曲莲心有所动从洞中匆匆奔出敛袂盈盈下拜。魏十七受了她一礼随手将衣袖一撒傀儡躯壳飞将出来轰然落地铁骨铜筋玉皮肉金汤洗炼成一体秀发如云眉目如画。曲莲目不转睛注视半晌怯生生道:“这是……给我的还是给三娘的?” 魏十七探出拇指重重按在她眉心曲莲如遭雷击双眸黯然失神身躯冉冉升到空中瑟瑟发抖四肢软搭搭垂落如同丧魂落魄的木偶。魏十七低喝一声:“佘三娘还不醒来更待何时!”拇指顺势向外一引一道黑烟从曲莲眉心钻出旋风四起瞬息凝成一个美貌妇人宫装裙裾高不足三寸眉眼细致入微纤毫毕现。 魏十七道:“躯壳在此佘三娘意下如何?” 佘三娘双足化作滚滚黑烟离开曲莲飞将出来绕着傀儡转了数圈以她的眼力自能看出其中不凡正色道:“魏宗主费心了!” 魏十七道:“佘三娘可要傀儡虫相助?” 佘三娘傲然笑道:“妾身若沦落到这等境地也不值得魏宗主委以重托!”她毫不犹豫散去人形化作一道黑烟径直钻入口鼻直入傀儡体内。 曲莲失去支撑像一朵凋零的莲花晃晃悠悠坠落在地喘息良久才回过神来慢慢爬起身来抬眼注视着肃立不动的傀儡喃喃道:“她当真……离开了?” 魏十七道:“暂时离开而已眼下你是自由的但这具肉身深深烙刻下吞日大蛇的气机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回来。” 曲莲沉默良久涩然道:“她有了更好的寄魂之所就不会再留意我是吗?” 魏十七道:“你是她留下的后手暂且就在潜夫谷安心住下今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须知世事无常福祸相依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曲莲闻言为之神伤旋即又鼓起劲来佘三娘终于离开了自己自由是如此可贵如此甘美她要尽情享受每一刻每一秒不留下遗憾。她提起沾满污泥的裙边以无比优雅的姿态向魏十七躬身行礼像小鹿一般轻盈地奔去。 魏十七提起食指牵引一缕血线卷曲盘旋回环勾连一道“铜墙铁壁符”浮于空中血光流动忽快忽慢他抬掌轻轻一推血符飘落傀儡胸口血光大盛闪动十余息后渐次熄灭隐没于肌肤之下不留丝毫痕迹。 他仔细探查傀儡承受血气的上限前后挥出一十四道血符一一加诸于体隐没于肤下遍布于躯体四肢连成一气而后又斟酌损益种下七道血符浮于体外如文身如刺青狰狞诡异。二十一道血符分表里两层一隐一显血气流动交相呼应这一番手脚足足耗费了数日光景丝毫没有惊动佘三娘的神魂魏十七操纵血气细致入微神乎其技连他自己都觉得得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佘三娘彻底掌控傀儡之躯将她的神魂推向飞升化境扛过雷劫一窥上界的真相。 曲莲的出现令陈落风喜出望外令左迁逢心神不宁佘三娘的神魂业已挪入傀儡躯壳中成败在此一举毕生心血所系患得患失他终是放心不下见曲莲与徒儿谈笑盈盈暗暗叹息悄无声息掩户而去。 循着傀儡的气机左迁逢一路朝潜夫谷深处行去远远望见魏十七高大的身影不禁停下脚步为之踌躇不前。傀儡躯壳静静立于高崖之下血符遍布全身剑拔弩张狰狞可怖左迁逢眯起眼睛审视一番总共七道“铜墙铁壁符”随肌肤起伏舒展殷红欲滴与“五丁开山符”绝不相类心中不觉有些失望。花费许多功夫寄予厚望只能承载七道血符未免有些差强人意。 魏十七没有招呼他上前想必佘三娘掌控傀儡正当要紧关头不容打扰左迁逢遥遥观望片刻放轻脚步悄然退下。他心中有底这具傀儡小有遗憾但大体无碍否则的话佘三娘不至冒险尝试不过她弃“傀儡虫”捷径不走单凭神魂操纵傀儡非朝夕可致上古大妖的傲气不容她低头。 潜夫谷中万籁俱寂安静得有点萧索左迁逢信步而行攀上左近的一座高崖耐心等候佘三娘醒来。白日西坠玉兔东升漫天星辰渐次浮现他仰望苍穹深处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熠熠生辉星力如狂潮涌动在周天缓缓转动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左迁逢注视良久心中不觉泛起一阵莫名的惶恐魏十七谋划之事与星辰异象有没有干系?他大费周折究竟要佘三娘做什么?左迁逢感到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身在局中未睹全局只能随波逐流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傀儡术终是小道他此身道途已走到尽头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郎有情妾有意 数个时辰之后左迁逢亲眼目睹佘三娘霍然醒转舒展筋骨一开始踉踉跄跄笨拙得像学步的婴儿冷不丁跌个嘴啃泥半晌爬不起来。失去血脉妖身佘三娘只剩一道残缺的妖魂苟延残喘至今以魂魄之力操纵傀儡绝非易事更何况这具躯壳乃“铁骨铜筋玉皮肉”又在“七宝金汤”中洗炼多时表里铭刻上二十一道血符坚不可摧沉重无比仓促间哪里使唤得动。 魏十七见傀儡并不排斥妖魂佘三娘也不排斥傀儡郎有情妾有意多费些手脚磨合终究能如臂使指。他命佘三娘自行体会待到魂体合一随心所欲攀悬崖如履平地届时再来找他。佘三娘卧倒在地慢慢撑起上半身向魏十七颔首致谢连稍稍点一下头都觉得万分艰难。 魏十七飘然而去左迁逢心中虽觉不舍还是避嫌离去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魏十七所托之事暂且告一段落左迁逢挂念九折谷的安危加紧打造傀儡这一番他灵机潮涌短短廿余日打造出七具地字号傀儡得心应手有如神助自己也觉得得意。 外域战事吃紧耽搁不起左迁逢接到千重派掌门牛寿通传书相约再赴九折谷送上新炼成的阵图和傀儡暂解燃眉之急。十日后左迁逢辞别魏十七劳动一清道人驾八骏彩云车相送星驰电掣赶赴仙武殿与牛寿通一行会合传送至外域助阵。 才刚踏入九折谷便听得远处传来潮水般厮杀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左迁逢与牛寿通面面相觑谷中空荡荡冷清得紧只剩几个不经事的年轻弟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行人匆匆循声而去探个究竟。 九折谷外人妖二族掀起又一轮惊天动地的血战正一门濮合道、华山宗左静虚、大长老涂真人、轩辕派轩辕青、腾霄派乙真人尽皆出战连一干素来不问事的耆宿长老都轮番出手牢牢压住阵脚妖族一方火麒麟应天晓、妖凤羽嘉、通灵神龟九千岁、潜蛟鱼怀沙携四虫诸族大举进犯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战况惨烈至极。 千军万马厮杀个人的神通掀不起什么浪花一旦身陷重围法术真宝劈头盖脸砸落便是大罗金仙也须得当场饮恨故此双方大能都极其谨慎不敢以身试险宁可错失良机以免中了对方的圈套。妖族势大逞爪牙之力不惜伤亡发动一波又一波冲击人修依托阵图和傀儡紧守门户适时退避锋芒待对方气势有所衰落再转守为攻夺回阵地。 双方你来我往战事呈胶着状态局面极其复杂一时也看不清胜负牛寿通有心出手相助但他这次携来的几张阵图未经演练匆促投入战局无济于事他将目光投向左迁逢左长老脸上流露询问之意。左迁逢沉吟良久朝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相机而动不可冒失这一批傀儡何时出战只管要紧早一步迟一步都将白白错失机会。” 牛寿通知道左长老老谋深算他既然心中有主意暂且静观其变不去催促以免搅乱了思路错失良机。外域战事如此惨烈牛寿通心存恻隐若非千重派阵图以一敌百这才得以留在仙城免去亲身下场厮杀一干弟子昼夜炼制阵图筋疲力尽毕竟性命毫发无损只要人在宗门就在比起那些打残的门派不知好了多少。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眼下人妖二族势均力敌仙主妖皇彼此牵制心存默契不得亲自出手若弥罗宗魏十七愿意站在人修一边放手施为这一场大战将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一举奠定人族大胜的结局。不过魏十七似乎早就看出了什么并不愿这么做只提供斗战傀儡吊住一口气他们只能困守九折谷苦苦支撑下去退无可退。 左迁逢注视良久终于在乱战中找到一处切入的良机只要把握好时机一气投入手头的斗战傀儡就像雪球从山顶滚落胜势越滚越大越积越厚最终能打破僵局奠定胜局虽然一时的胜负左右不了大势但暂时打退妖族的进逼赢得喘息之机也是至关要紧。 他正待出手忽然察觉妖族后方似乎陷入一片混乱十余息后只见一道血光直冲霄汉搅动风云变色群妖如潮水般分在两旁避之唯恐不及。左迁逢心中一怔差点以为魏十七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外域再定睛一看却见血光之下一瘦瘦小小的童子绷着小脸双眉紧皱风驰电掣般直奔九折谷而来当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濮合道等面面相觑不知来者是何跟脚为何群妖为何纷纷闪避乃至阵势大乱溃不成军应天晓、羽嘉、九千岁、鱼怀沙也不阻挠任凭彼辈乱成一锅粥脸上流露出古怪的神情趁机收兵不打算再打下去了。眼看那小童即将杀入己阵左迁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毫不犹豫将手一撒七具地字号傀儡齐齐杀出不知何故面对那小童时竟然脚步一顿似乎有所畏惧。 这七具傀儡乃是左迁逢得意之作胸前承载一道“铜墙铁壁符”双臂各有一道“五丁开山符”单打独斗虽比不上玄风一旦形成联手之势却可将其稳稳克制。妖魂操纵傀儡原本无惧无恐反正躯壳无关痛痒即便打坏了也不过换上一具但不知何故那小童明明非是妖身无有血脉压制偏生气机如十万大山压得妖魂战战兢兢喘不过气来。 那小童非是旁人正是“虎兕出柙刀”诞下的器灵虎兕儿被天狐老祖一缕意识取巧夺了去原以为得偿夙愿不想“虎兕出柙刀”为血气祭炼早已面目全非血气不断侵蚀意识令他焦躁不安心性随之大变凶戾杀戮之念愈演愈烈。天狐老祖百计不得祛除心知中了对方暗算如不能及时剥离血气一旦意识沦丧反会波及本体酿成大祸。 走投无路之下天狐老祖只得借道九折谷去往仙城会一会“虎兕出柙刀”的正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天狐老祖 妖族察觉到天狐老祖的气息生不出抵抗之心一溃千里傀儡体内的妖魂亦不愿与之争斗待要避让又被血气所牵制进退两难。天狐老祖见他们挡住去路没由来心中大怒随手一挥凌厉的刀气四散纷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体而出又倏地飞回七具地字号傀儡前后二度被重创一个个如遭雷击气机一落千丈。 天狐老祖含怒出手威不可挡原以为那些堵路的傀儡势必粉身碎骨不料彼辈竟僵立不动似乎将刀气生生挡下不禁为之一怔。下一刻傀儡体表亮起道道血光血符回环勾连“五丁开山符”也罢“铜墙铁壁符”也罢在刀气侵袭下四分五裂躯壳妖魂无一幸免随之湮灭。 天狐老祖脸色微微一凝意识到这些傀儡竟出自魏十七之手平白又多得罪了几分。有道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他也懒得去算计身形一晃径直撞向九折谷。驻守谷口的人修早就散开让开一条康庄大道天狐老祖冷哼一声遁速又快了小半右足踏落在地忽然陷入土中直没过脚踝如被兽夹牢牢锁住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刹那间地动山摇灵气乱窜土石化作齑粉九折谷口浮现一座宏大的“困龙阵”笼罩方圆十丈之地濮合道、左静虚、浦真人、轩辕青、乙真人各镇一处齐施手段合力击向天狐老祖。仙城五位大能各显神通彼此配合无隙显然平日里演练过不止一回濮合道率先发难只是须弥山被魏十七破去退而求其次只能祭起一枚“山海环”霞光万道挟山海之力轰然压下。 天狐老祖陷足“困龙阵”中不怒反笑这等人族的小伎俩如何困得住他然而他终非本体亲至一缕意识借器灵寄身许多手段施展不出眼看“山海环”当头砸落只得催动刀气立起右掌遥遥劈去小脸闪过一丝血光气机浊沉左足亦陷入土中为阵图所困。 刀气冲天而起摧枯拉朽一声脆响“山海环”豁然中分霞光一扫而空。与此同时浦真人已挥出一道焦黄的仙符蜷曲飘荡落于天狐老祖头顶无风自燃降下一道金光将他牢牢罩定左静虚紧接着出手道法引动伟力向天狐老祖一拿刹那间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上有金光镇住元神下有阵力禁锁身躯天地伟力从四方聚拢眼看避无可避天狐老祖厉啸一声身形骤然溃灭化作一柄杀气腾腾的“虎兕出柙刀”血气氤氲而生金光也罢阵图也罢直如雪狮子向火层层消融。左静虚忽觉右掌一阵剧痛道法顿为刀气所破天地伟力如覆水于平地四处奔流冲破困龙阵在大地犁出十七八道沟壑纵横交错深不见底。 血气蠢蠢欲动天狐老祖心中不妥正待御“虎兕出柙刀”夺路而走轩辕青伸手一指虚空黑气障天幽冥之力化作一条长河挡住去路。“虎兕出柙刀”挟裹血气凶焰滔天一刀斩入幽冥大河中抽刀断水轩辕青胸口一闷脸上闪过数道青气不得已退避三舍。 乙真人手持一柄“定真剑”早已酝酿多时此刻见一道血光劈面飞来毫不犹豫提剑斩落刀剑相交声如击磬密如羯鼓瞬息连响百余声余音连成一片抛入九霄云外。天狐老祖再也阻止不了血气侵蚀意识头疼欲裂心底一片冰凉。 “定真剑”嗡嗡震颤砰然炸开细如针屑乙真人侧身避让“虎兕出柙刀”趁机杀出重围一缕刀光倏忽冲入九折谷消失无踪。濮合道见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若“须弥山”安然无恙又怎容此人轻易脱逃!左静虚与轩辕青对视一眼心中忧虑更深一层血气搅动诸天连飞升上界的天狐老祖都掺上一脚人妖二族还有必要继续斗下去吗? 天狐老祖从入阵到脱身前后不过十余息应天晓、羽嘉、九千岁、鱼怀沙看在眼中暗自心惊人族竟然在九折谷口布下一座“困龙阵”用心险恶其心可诛一旦深陷其中真宝道法/轮番击下谁人能逃过这一场杀身之祸!“虎兕出柙刀”是弥罗宗主魏十七之物怎地遗落在外?那小童分明是器灵化形怎地为大妖夺舍时时抵抗血气侵蚀乃至于束手缚脚败下阵来否则的话斩杀一二人族大能亦不为过! 双方各怀心思谁都不愿再打下去人妖二族偃旗息鼓各自收兵。濮合道等匆匆赶回九折谷得知刀光疾如流光无人能阻径直投入仙武殿中从传送阵去往仙城。众人面面相觑华山宗大长老当机立断与诸位掌门招呼一声踏入传送阵紧追而去天狐老祖虽为血气侵蚀毕竟是飞升大能左静虚担心涂长老一人孤掌难鸣请轩辕派掌门轩辕青赶去接应。 妖族大败至少要消停数月九折谷有濮合道、左静虚、乙真人、牛寿通四位掌门坐镇不虞有失事不宜迟轩辕青踏入仙武殿由传送阵回转仙城。涂长老业已追踪刀气而去气机渺茫一时半刻也追不上轩辕青略加忖度控鹤冲霄而起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飞向太平山。 自左迁逢去后潜夫谷中岁月静好陈落风孜孜不倦打造傀儡将“七宝金汤”洗炼过的尸块拼凑在一起敲敲打打缝缝补补居然炼成一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躯壳浑身上下打满补丁东一圈西一圈缠绕布带形容有三分凄凉七分可怖。 曲莲笑得打跌这副怪模样莫说吞日大蛇佘三娘了任谁都看不上!陈落风毫不在意有道是“齐不齐一把泥”山人自有妙计他搜搜刮刮将剩余的玉髓收拢一处和以“七宝金汤”干涸后留下的尘土入炉炼成玉泥捞出涂抹在傀儡体表捏塑五官身段俨然是一婀娜动人的美妇人。 曲莲由衷称赞道:“你真有一双巧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尽人事听天命 上古大妖不可小觑佘三娘很快就掌握了窍门一回生二回熟单凭魂魄之力就将一具傀儡玩得能绣花。这不是夸张她当真耐下性子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绣起了花以此来磨砺神魂操纵傀儡细致入微。半夏怯生生在旁侍候夏芊闭关未出她闲来无事被佘三娘借来使唤几日。她不知三娘的底细只道魏十七喜新厌旧心中为小姐不值但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环也容不得她置喙。 佘三娘一点点熟悉着这具新躯壳得心应手之余渐觉难舍难分她心底涌起一阵冲动什么上界什么飞升只要拥有这具身躯远走高飞自由自在其他一切都可以抛下。但她不能神魂种下血气如附骨之疽只要魏十七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她找出来。窥探上界虚实何其凶险她宁愿那一天来得越迟越好在此之前她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这一日佘三娘攀上荒山静立于松林间晨曦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半阴半阳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着松脂的清香忽然身躯一扭如大蛇般四遭游动举手投足接连击在树干上阴劲直透树心落拳处树皮毫发无损树背却炸开一个个窟窿木屑翻飞激射。 佘三娘翻来覆去练了大半个时辰将一整片松林兜底掀翻这才收起拳脚望着满目疮痍心中毫无喜悦之色妖身血脉尽皆付诸东流只剩一道残缺的神魂妖力所剩无多如非必要不可轻动须得有一两宗法宝护身才好。 她拿定了主意转身跃下荒山觅路回到潜夫谷中径直去见弥罗宗主魏十七却见赵德容立于堂外将黄梨白蜡半夏使唤得团团转端茶奉水备下酒席似乎来了什么贵客。她心生好奇放出一缕妖气窥探一二一缕黑烟钻入窗隙化作一只小拳头舒展五指掌心睁开一枚眼珠。 轩辕青心有所感侧首望了一眼黑烟随之溃散他朝魏十七笑道:“这吞日大蛇桀骜不驯野性难除魏宗主却是要留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魏十七道:“她若不听话有的是苦头吃再怎么野性难除失了妖身和血脉还能有什么底气无非是抹不下面子罢了。” 轩辕青转念一想血气一旦侵入体内万难祛除就算天狐老祖亦深受其困他确实有手段控制佘三娘。这些旁枝末节不去说他轩辕青喝过几口茶汤正色切入正题星辰异象持续不断有愈演愈烈的态势仙主业已挪动空积山外域天地彻底尚未夯实他与华山宗左静虚反复计议决定请魏十七出手抢在空积山崩塌前收去“血气种子”至不济也能为外域多争得一段时日。 他言辞坦诚并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魏十七身上有外域为后盾即便失手也有回旋余地这是应有之义魏十七并不意外。他感应到空积山中封禁了两枚“血气种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气收下眼下的关键是弥罗镇神玺能否率先入世有镇道之宝在手便可确保万无一失。 轩辕青与魏十七商量许久颇费了一番口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兹事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二人定下大旨初步议定种种细节夜色渐浓魏十七命黄梨白蜡摆下酒宴边吃边谈直到酒过三巡轩辕青似乎才记起不经意提及天狐老祖之事不过其然这一切都在对方意料中虎兕儿岂是那么容易夺舍的天狐老祖飞升之时“血气种子”尚未投入此界他根本不了解血气的险恶。 要解此厄唯有放下身架送上门求魏十七出手才有一线生机。轩辕青正是猜到天狐老祖匆匆赶赴仙城的意图才放弃一路尾随径直到太平山潜夫谷来等他。不过在此之前他想问一问魏十七的打算是趁机降服天狐老祖还是将其一缕意识彻底打灭永绝后患。 魏十七举起酒盅示意他且尽杯中美酒天狐老祖之事他自有打算眼下还不宜挑明。他将轩辕派祖师厉阳子留下的玉简交与对方物归原主轩辕青当着他的面催动幽冥之力揭开玉简所藏的秘密脸色微变恍然大悟。 魏十七道:“上界乃恶界苦不堪言天狐老祖若来到潜夫谷倒要好生问上一问。” 轩辕青微微颔首此事始料未及上界的鬼物如此凶残一旦打破两界通道大举入侵那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比起上古之时血气祸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情有些沉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厄运接踵而至人修的命运莫非走到了尽头?又有谁人能力挽狂澜? 苍穹深处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七显二隐星力缓缓转动漩涡深处空积山一寸寸挪向外域仙城沐浴在璀璨星光下绚烂中隐藏着危机。轩辕青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吐出满口酒气背弃仙主与魏十七暗通款曲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是对是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九折谷安稳无事轩辕青暂留潜夫谷等天狐老祖自投罗网送上门来。这一日他在谷中闲走偶然来到打造傀儡的作坊见到了陈落风与曲莲驻足旁观许久对他新打造的傀儡躯壳颇感兴趣主动开口向他索取。轩辕青身为仙城左道之首自然不会空口白牙强夺小辈心血手指缝随便漏一点足够他享用一世了但这具傀儡躯壳关系到曲莲的存亡陈落风左右为难迟迟没有答复。 轩辕青察觉到他的迟疑不为已甚让他留下傀儡随口问了问缘由。陈落风心存感激将个中缘由隐晦地提了几句轩辕青闻弦歌知雅意顿时猜到魏十七有意将佘三娘送入上界一探究竟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决意留下看魏十七如何施为。他要如何将佘三娘推向飞升化境引动雷劫降临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何必当初 天狐老祖踏出传送阵御刀光飞出仙武殿远颺千里星力滂沱如注精神顿为之一振意识回复了几分清明有如挪去了压顶大山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华山宗大长老衔尾追来天狐老祖心中有事不愿与之纠缠刀光一闪转瞬已在千里之外。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天狐老祖遥遥望见一座雄关大城当即降下遁光化作人形随意寻了个汉子打探消息塞几枚妖丹便套出了话原来弥罗宗在太平山潜夫谷山高水长路途迢迢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十有八九会错过最好是雇一辆飞车请个老成的向导随行指路。 天狐老祖听出对方话里有话懒得与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问他走一趟要什么价那汉子见生意送上门按捺下心中激动斟酌着说了个数天狐老祖也不讨价还价又丢给他一袋妖丹挥挥手命他去置办飞车越快越好。 那汉子兜到了生意心花怒放来人出手阔绰这一回是赚到了。他攥紧手中的妖丹匆匆雇了一辆轻便飞车拉车的是两条蛟龙载上天狐老祖遁空而去。那汉子是个自来熟自称“谢柳”满脸堆笑试着与天狐老祖攀谈见对方神情冷淡知趣不再多言讪讪回转身指引车夫马不停蹄赶路。 不眠不息昼夜赶路人受得了蛟龙却撑不下来眼看夜幕低垂车夫在大江旁降落飞车解开辔靷放那两条蛟龙下水去找食吃。天狐老祖下车来到江边望着滔滔江水滚滚东流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心中微有些发愁血气虽被星力压制却仍在一点一滴侵蚀意识只不过放缓了几分而已眼下除了向魏十七低头似乎别无他路可走。 原本舍弃这一缕意识也无妨但上界的局势日渐险恶鬼物正大举搜捕飞升修士若不能找到退路恐有不测之祸。这真是万分讽刺当初扛过雷劫飞升上界自有青气接引如今要从上界回转却是千难万难不得其门而入天狐老祖只得另辟蹊径降下一缕意识寻找回归此界的通途。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谢柳从储物袋中取出酒食伺候得甚是殷勤天狐老祖借酒浇愁饮酒如喝水一皮囊一皮囊灌下肚去脸上只有倦色不见丝毫醉意看得谢柳为之乍舌。好在他得了对方赏赐囊中富裕早向储物袋中塞满酒食便是吃喝个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尽多尽少拿得出来。 上界苦不堪言哪有这等好物天狐老祖过足了酒瘾狼吞虎咽吃了不少肉食连血气之厄都暂且抛在脑后不再萦绕于怀。谢柳察貌辨色猜测对方出身大宗门得罪了有权有势之辈匆匆出逃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弥罗宗开宗立派未久缺少人手他巴巴赶过去八成是卖身投靠求得魏十七庇护。 魏十七在外域闯下的赫赫凶名就连谢柳这等小人物都如雷贯耳。 蛟龙在水中翻江倒海折腾到半夜心满意足爬上岸倒头呼呼大睡。天狐老祖蹲在江边洗了把脸借着月光和星光打量水中倒影。正看时忽然心血来潮却听“哗啦”一声水响大江豁然中分涂真人衣袖飘飘踏浪而出双指捏一张仙符朝天狐老祖一指刹那间江水倒卷而起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张牙舞爪咆哮而上。 这一手神通名为“水龙吟”威力可大可小涂真人深知天狐老祖乃飞升大能虽是一缕意识亦不可小觑倾力施为以一道上古仙符驱动水龙禁锢天地避无可避。天狐老祖冷哼一声这点小小伎俩也敢在他跟前卖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点小小伎俩也须花大力气才能化解。 天狐老祖立起手掌劈出一抹刀气稍纵即逝没入水龙眉心硕大的脑袋炸为漫天水花涂真人体内灵气流转指间仙符白光大盛水花倏然收拢仍化作龙首完好无损。天狐老祖不觉皱起眉头刀气虽然犀利面对聚散化形的水龙却力有不逮对耗下去于己不利每一回催动刀气血气对意识的侵蚀便深入一分须得另想他法。 眼看水龙掀起狂风暴雨再度扑来天狐老祖双眼一睁颅顶透出一线妖气直冲霄汉风定雨止一团米粒大小的赤光冉冉升起轻飘飘投入水龙体内。涂真人手指一阵剧痛微一松手一点妖火凭空而作仙符顷刻间烧作灰烬水龙一声长吟节节崩解化作滂沱大雨坠入大江中。 天狐老祖目视对手又一团赤光冉冉升起涂真人摇了摇头飞升化境果然高不可攀他微微叹息身形倏然退后百丈沉入滔滔江水中借水遁退避三舍。天狐老祖收了妖气心中殊无轻松此番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才迫退涂真人得不偿失若非血气掣肘又何至狼狈如此! 天狐老祖与涂真人大打出手那车夫噤若寒蝉心知大事不好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连飞车都不要了。谢柳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送上门的生意竟牵扯到仙城大能肚子里不由一迭声叫苦他如何敢得罪华山宗的大长老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一时间肠子都悔青了。 天狐老祖看了他一眼命他套上蛟龙即刻启程谢柳苦着脸求饶非他不愿实在是做不到车夫早就跑了他一个小小掮客如何能驯服蛟龙。天狐老祖低头望了一眼那两条蛟龙早已开智被天狐妖气一压心惊胆战胆战心惊忙不迭钻进辔靷乖巧老实得不像话。 谢柳无可推脱只得战战兢兢坐上辕木装模作样甩了甩长鞭那两条蛟龙腾空飞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拖起飞车朝太平山飞去。谢柳只觉耳畔风声嘹亮面上寒风如刀饶是他脸皮厚也有些吃不住忙从怀中掏出一条黑纱横一道竖一道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像一只大粽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人命促光阴急 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年事已高没人知道他度过了多少年月就连宗主左静虚也是他后辈的后辈人身寿元有数比起妖族动则千岁要逊色得多事实上涂真人离大去之日已不远矣。他暗地里用尽一切手段无济于事这是命数无可挽回但他仍不愿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仍想做最后的努力飞升上界是他唯一的希望。 据他所知人族无人飞升上界最可惜的是轩辕派祖师厉阳子他度过雷劫踏出登天一步不知何故又退了回来前功尽弃结局惨不忍睹。最近飞升上界的妖族大能是天狐老祖那已经是万千载前的旧事了时至今日仍有意识降临此界证实上界之人能享永寿。然而人修要修炼到飞升化境谈何容易涂真人猜想妖族一定传有秘法他处心积虑多方打听却一无所获眼看光阴荏苒寿元所剩无几渐渐心灰意懒。 直到天狐老祖出现在外域沙场他才重燃起希望之火决意将其拿下搜魂索魄拷问秘法。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即便涂真人亦未能免俗谁人挡他的路那就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当日在九折谷外涂真人祭出“金光符”罩定天狐老祖趁机施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体内种下一缕气机哪怕他逃到海角天涯也有追上的一天。涂真人心中有底并不急于动身他服用丹药调息小半个时辰自觉神完气足正待驾遁光追去忽见一车夫从林中钻出探头探脑似乎惊魂未定。 涂真人过目不忘早认出他正是之前驭一辆蛟龙飞车载了天狐老祖匆匆赶路的车夫当下使个神通将其凭空拔起丢于脚下。那车夫认得华山派大长老心中一宽急忙叩头见礼不待涂真人发问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一切都供了出来。 原来那厮是要去往太平山!涂真人脑中顿时记起弥罗宗主魏十七暗暗责备自己老糊涂了竟后知后觉那天狐老祖分明为血气所扰无计消除不得不上门求助魏十七他只需赶往潜夫谷守株待兔即可唯一顾虑的是弥罗宗主究竟是何态度。 涂真人拿定了主意不再犹豫挥手遣走车夫匆匆踏上行程。 妖物离不开血食缺少血食则血脉枯竭故此妖域与人间毗邻为了养人吃人方便仙城却坐落于天外天另辟一域广袤无垠。涂真人道行深厚不惜元气全力赶路不过三五日光景便来到太平山前远远望去连绵群山隐没在云雾中忽地一阵山风刮过雾气卷动如龙如虎露出苍翠的山脊生机盎然。 潜夫谷就隐藏在山脉深处。 涂真人最初感到困惑魏十七为何选择在太平山潜夫谷开宗立派换句话说华山宗和轩辕派都伸出友善的手为何他最终选择了轩辕青单论实力华山宗显然是更有力的同盟。事后回想他跟魏十七打交道的情形倒可以看出些端倪来此人行事凭一己好恶肆无忌惮玄门正派受规矩约束左道旁门没这么多条条框框魏十七神通了得比诸仙主离空子亦不遑多让自不用考虑倚靠他人。 要说动魏十七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涂真人暗暗叹息一声压落遁光径直降于太平山中举步朝潜夫谷行去。行不多时来到弥罗宗山门前却见一辆飞车弃于左近两条蛟龙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晒着太阳肚皮干瘪得像两口空麻袋见涂真人到来打了个激灵立马跳起身战战兢兢垂下脑袋。涂真人不觉皱起眉头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这两条蛟龙被天狐老祖催逼成这副模样难怪来得如此之快! 举首望去路旁立有一石像宛然人形面目模糊不清左手提一面铁锣右手握一根木槌。入乡随俗涂真人看了数眼取下木槌再铁锣上重重一敲锣声低沉嗡嗡传入山门。过得廿余息赵德容匆匆出迎恭恭敬敬见过大长老她出身华山宗不是外人涂真人随口问了几句得知天狐老祖日前拜山出言不逊被魏宗主出手拿下此外轩辕派掌门轩辕青也在潜夫谷中业已到访多日。 涂真人肚子里转着念头轩辕掌门脑子转得快腿脚跑得勤居然比他先到。他顿时记起轩辕派祖师厉阳子飞升受阻一事眼前顿时一亮心中有所猜测当下命赵德容速速引他去见魏宗主。 魏十七与轩辕青正在饮茶闲谈见涂真人亲身登门起身相迎三人都是旧相识了涂真人坐定略加寒暄便切入正题问起天狐老祖之事。魏十七也不瞒他将天狐老祖勾结佘三娘将一缕意识投入下界夺了虎兕儿身躯不提防为血气侵蚀走投无路上门求助却趾高气昂没个求人的姿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被他拿下囚禁在地牢中尚未来得及处置。 天狐老祖的神通手段涂真人是亲身见识过的不过魏十七与轩辕青二人联手风轻云淡将其擒拿也不并意外。他沉吟片刻将己身所求坦然相告向魏十七索求天狐老祖一缕意识并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打算没想到魏十七与轩辕青对视一眼后者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到他手中请他一睹上界真相。 涂真人心中又惊又喜将玉简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引动神念灌注于内却为一道禁制所阻他毕生精研符道对禁制法阵再熟悉不过当下以神念为刃为锥为针为钩将禁制层层解开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触及厉阳子留下的讯息。 他脑中轰然巨响脸色大变呆呆怔了半晌这才清醒过来嘴里弥漫着苦涩的滋味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 魏十七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隔了这么多年不知上界有何变故魏某有意遣佘三娘登临上界一探究竟业已打造一具傀儡躯壳待到磨合稳妥即着手安排。天狐老祖既然送上门来也是瞌睡送枕头上界之人一缕意识殊为难得有劳涂长老对其搜魂拷问兹事重大你我三人当慎重合计。” 涂真人精神顿为之一振慨然应允至于是否会得罪天狐老祖人命促光阴急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空积山过境 符道神通颇有玄妙之处涂真人既然开口索取天狐老祖想必有把握拷问出些名堂来魏十七将天狐老祖交给他处置借机将他一并拉上船存了同舟共济的意思对此轩辕青心如明镜亦十分赞同。上界当真如祖师厉阳子所言是鬼物横行的恶界单凭一人之力难得周全须得多方联手共御强敌他原本以为魏十七是头“独狼”看来也并非如此。 涂真人自去炮制天狐老祖魏十七邀轩辕掌门移步看视佘三娘轩辕青欣然接受铁骨铜筋玉皮肉又在“七宝金汤”中洗炼过他对这具千锤百炼的傀儡心存好奇及至亲眼所言又有些诧异耗去无数宝材下了这许多功夫却只刻了七道血符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他微一沉吟坦然问起个中原因魏十七伸手在佘三娘眉心一点注入一点血气肤下一十四道血符齐齐浮起却是表里两层一隐一显令人叹为观止。 吞日大蛇性情高傲桀骜不驯然则失了妖身寄人篱下数千年磨砺下来再高傲的性情也被磨平了她识得轩辕青仙城左道第一人与正一门门主齐名一身道术深不可测只得按捺下不耐任其打量。轩辕青目放幽光看了一回见猎心喜试探道:“魏宗主手段了得且容贫道一试如何?“ 佘三娘脸色微变心中更是恼怒放着正主视若无睹反问魏十七能否试探分明将自己看作对方的妖仆灵宠这是何等的屈辱!然而魏十七却觉得顺理成章打了个手势听其自便佘三娘如连对方的手段都扛不住就不必去上界自取其辱了。轩辕青微一沉吟不祭外物推动道法四下里阴寒凝塞酝酿十余息幽冥之力化作一只大手朝佘三娘轻轻一握。 轩辕青炼化“轩辕鬼气”一身神通全在幽冥之力这一握蓄势为之看似寻常实则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佘三娘周身血符一闪表里贯通恍若没事人一般纹丝不动。轩辕青暗暗点头不再试探下去五指一松收回道法佘三娘却不容他全身而退有意无意振臂一挥轩辕青不觉皱起眉头脸上黑气一闪正待给她点颜色看魏十七及时伸手阻挡。排山倒海的巨力戛然反折佘三娘噔噔噔连退三步血符沉寂全凭傀儡之躯才撑了下来神魂摇曳心中惊骇。 佘三娘心不甘情不愿只得敛袂谢罪魏十七挥挥手命其退下在他跟前三娘不敢多说半个字垂首匆匆而去。 吞日大蛇野性难驯轩辕青自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斟酌言辞谨慎道:“以傀儡窥视上界不失为稳妥之计其中却又两重难处不知魏宗主何以处置。” 左道旁门神通诡异每每出人意料魏十七正打算听听对方的建言当下道:“愿闻其详。” 轩辕青道:“第一重难处却是如何将佘三娘送入上界妖族或有飞升秘术但佘三娘失了吞日大蛇妖身难以企及飞升化境。“ 魏十七颔首以为然此事他思忖良久略有眉目却并未尝试过成败尚在两可间。他避而不谈问道:“另一重难处呢?” 轩辕青道:“这一具傀儡躯壳坚不可摧可保一时无虞但上界乃恶界鬼物横行不乏直击神魂的手段只怕来不及回转便已陨落断了消息徒劳无功。” 魏十七道:“这也是可虑之事。轩辕掌门有何建言?” 轩辕青道:“飞升上界贫道无能为力不过抢在陨落之前传递消息却可借助外物之力。轩辕派上代祖师炼有一对真宝名为‘同心锁钥’锁钥各诞下一真灵虽隔千山万水犹能心意相通佘三娘持同心锁去往上界贫道祭动同心钥或能及时了解内情。“佘三娘若遗失在上界同心锁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是落在鬼物手中不得不禁毁同心钥以免彼辈追查至此不过区区一对真宝毁便毁了轩辕派还承受得起。 魏十七道:“那就有劳轩辕掌门了。” 轩辕青道:“些许小事无足挂齿飞升上界关系重大魏宗主如能开辟一条登天之途吾辈亦可从中获益。”不比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他修道不过数百载寿元尚长对飞升上界不那么迫切但未雨绸缪此事终须及早打算否则一朝身死道消情何以堪! 魏十七微微颔首忽然心血来潮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夜幕滚滚四合遮天蔽日仙城顿陷入一片黑暗过得百余息阳明、阴/精、真人、玄冥、丹元、北极、天关、洞明、隐元九星逐一亮起连成魁杓倾酒之形紧接着二十八宿齐现于苍穹煌煌灼灼星力下垂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迫而来。魏十七体内血气勃然而作亮起七道血符左三右四缓缓转动身如定海神针在星力冲刷下岿然不动。潜夫谷中一干傀儡如同抽去了脊椎不约而同瘫倒在地金南渡、商结绳二妖被迫现出原形伏地瑟瑟发抖体内气血沸腾苦苦支撑佘三娘面色大变如同大山压顶心急慌忙躲入囚洞飞快挖了个坑将自己深埋于地下陷入龟息之中。 魏十七暗暗冷笑伸手朝虚空一点一道血线冲霄而起蓦地张开一道薄如蝉翼的血膜将潜夫谷团团笼罩隔绝星力安抚血气众人惊魂稍定这才慢慢缓过神来。轩辕青不待他开口忙解释道:“魏宗主无须过虑此乃仙主挪移空积山经过仙城星力外泄所至如贫道所料不差少倾即有消息。” 话虽如此说轩辕青心中也有些忐忑空积山挪往外域过境仙城之事他早有耳闻在一干掌门长老耆宿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计算时日差不多也相符仙城坐落天外天首当其冲也在情理之中。但空积山过境声势如此之大未见其形单是气机鼓荡便如此猛烈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于袖中轻抚“同心钥”等了一炷香光景掌中忽然一震一个小人儿真灵跳将出来眉清目秀手足五官具体而微沿着胳膊一路攀到耳畔叽叽呱呱说了一通。轩辕青心中大定将那真灵托在掌中含笑向魏十七道:“魏宗主请看这便是‘同心锁钥’的真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但见新人笑 “同心锁钥”的真灵是一对童男女那小童名为“焚香”两只小眼珠骨碌碌转精力充沛狡黠可爱见了魏十七毫不怯场有模有样作了个揖笑嘻嘻一言不发。轩辕青将他放在枝头任其攀爬玩耍采食花蜜过过嘴瘾随口向魏十七解说了几句。 仙城人修分玄门与左道两支当年仙主枯守空积山镇压“血气种子”无暇顾及仙城便赐下两道“星符”一道悬于华山宗一道悬于轩辕派。此番白日星现轩辕派收到仙主旨意明言二事其一为空积山过境无须惶恐百日后异象自去其二为仙城左道诸派即刻动身尽赴外域夯实天地不得推诿。兹事重大留守轩辕派的长老不敢有误以“同心锁钥”告知掌门请其定夺。 华山宗想必也收到仙主旨意诏令玄门诸派同赴外域参战。 魏十七背负双手目视焚香蹦蹦跳跳在枝丫间摇来荡去道:“‘同心锁钥’传来的讯息当真一字不差?” 轩辕青心中一凛迅速将焚香所言回想一遍沉吟道:“魏宗主可是猜疑那‘尽’字?” 魏十七微微颔首道:“夯实外域天地迫在眉睫妖族围攻九折谷形势迫在眉睫仙城诸派责无旁贷这都好说但弃守仙城尽赴外域却未免令人生疑。” 轩辕青反复思量勉强道:“只恐仙主随口一语并无深意……” 魏十七看了轩辕掌门一眼没有多劝在他看来离空子这一道旨意来得蹊跷其中或有深意轩辕青老成持重他却不能心存侥幸须得及早准备。妖皇罗霰在柱天峰邀他去往妖域另辟天地许诺为时未久犹在耳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兑现也是时势使然谁都意想不到。 魏十七回转静室先去看望李一禾星力倾注仙城对她无异于大补之物她鼻息沉沉睡得极其安稳如同胎儿回到母腹中。他也不去惊动只使了个神通笼罩潜夫谷上空的血膜隙开一缝引星力下垂正落于李一禾之身源源不绝补足她亏损的元气。 安顿好李一禾他举步去往夏芊、秦榕闭关之所凝神察看片刻等二女行功周天掌心放一道轻雷将她们双双唤醒。这一回闭关历时甚久夏芊耳畔雷鸣神魂摇曳率先从入定中醒来心只有异匆匆推门而出见良人立于院中一片木叶飘落在他肩头忍不住欢呼一声扑入他怀中。 魏十七轻抚她的秀发温存了片刻却听夏芊轻叹一声在他耳畔嘀咕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总算是记起我来了……”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魏十七笑道:“说得很好是你写的诗吗?” 夏芊有点心虚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喃喃道:“别岔开话题把我抛在一旁也就罢了反正顶着个虚名也甩不开我聘则为妻奔则妾秦姊姊的日子可不好过……” 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年月匆匆即逝韶华更短听话好生修炼‘太一筑基经’别去操心这些有的没的须知来日方长。” 夏芊从他怀中挣脱嘀咕道:“知道了听话就是了。” 魏十七道:“有事要你去办。” 夏芊仰头看了他半晌在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扁扁嘴道:“我就知道没事也不会找我……说吧我一定乖乖照办!” 魏十七将她拉入怀中郑重道:“去人间走一趟探望你二哥带些血药血丹给他然后你就留在那里等候消息切记不要再回来。” 夏芊骇然心惊这么多年过去二哥夏荇的身影已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知道他血气大亏全靠血药血丹吊住性命但这只是个由头魏十七的真正用意是将她遣出仙城永远都不要回来。定有大事发生他或能独善其身却无法再顾及身边人须得预先安置!夏芊回头看了一眼低低道:“秦姊姊……她是不是也要……” 魏十七道:“她也有事要办。” 夏芊倒抽一口冷气无心跟他再厮混下去她恋恋不舍看了他几眼先去着手准备离开之事。她不是暂离而是一去不回。 直到夏芊的身影消失后秦榕才推开门走了出来她有些幽怨有些矜持没有扑入魏十七怀中撒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察觉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念兹在兹的那个郭传鳞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身边有了其他的女人对自己的情分也淡得若有若无。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魏十七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人间走一趟。” 秦榕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捧住他的手侧过脸靠了上去道:“好什么都可以。” 魏十七道:“大梁国有四名散修萝菔道人丹霞子铁岭生杜玉娘是我当年的旧相识你设法找到他们中一人带一封书信给他们其余不用去管。事情办完后到夹关等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等穿到底记住了吗?” 秦榕冰雪聪明但她没有说破只是深深望了他一眼道:“记住了等穿到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夹关。你……早点来看我……” 魏十七颔首道:“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来日方长要耐心等待……” 秦榕伸手按住他的嘴道:“我知道我不会拖你的后腿。” “很好去吧!”魏十七遣走秦榕又唤来金南渡与商结绳两个妖仆命二人改头换面去往人间金南渡暗中跟着夏芊商结绳暗中跟着秦榕确保二女平安如非必要不得现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定不会轻饶。这些年魏十七积威一日重过一日金、商二妖哪里敢怠慢忙不迭答允下来赌咒发誓哪怕舍了性命也要确保她们平安。 二妖追随魏十七修炼血气正法道行水涨船高拿捏个把寻常修道人不在话下有他们暗中跟随可保万无一失。魏十七挥手命二妖退下最后召来一清道人命他备好八骏彩云车送夏芊和秦榕一程一一安排妥当才算放下一桩心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置于死地而后生 夏芊和秦榕的先后离开并没有惹来太多关注修道人寿元漫长灭情绝性不在少数人间的羁绊迟早会淡去魏十七将二女接至仙城赐她们一场机缘又悄悄送归人间尽享荣华富贵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谁都挑不出什么不妥。赵德容心思发觉夏、秦二女离开后金南渡与商结绳也随之消失不见她猜想二妖八成奉宗主之命外出办事倒也没有起疑心只要宗主在潜夫谷李一禾在潜夫谷一切都太平无事。 玄门诸派征辟门下弟子的消息姗姗来迟却是千重派长老左迁逢修书一封遣人送至太平山潜夫谷命徒弟陈落风即刻动身去往九折谷助阵。师命难违由不得他推诿陈落风只得禀告魏十七在他内心深处希望魏宗主将其留下效力但魏十七听其自便未加挽留只是命赵德容安排一清道人送他一程省去奔波之劳。 不得魏宗主首肯曲莲寸步难离陈落风慢吞吞打点行囊抽空将一具傀儡躯壳塞给她仔细叮嘱一番才恋恋不舍离去。曲莲心中有些落寞但她很快找上黄梨和白蜡有了气味相投的新玩伴有说有笑日子倒也并不难熬。虽然离不开潜夫谷但曲莲心中清楚眼下她是自由的这种自由无关约束而是自己的身体完全属于自己没有人来强夺。 涂真人拷问天狐老祖的过程漫长得令人心焦连轩辕青都有些不耐旁敲侧击打听对此涂真人不置可否从他的神情来看虽不大顺利但还有所收获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日地牢内雷声滚滚翻来覆去响成一片涂真人终于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水将天狐老祖折磨得灯枯油尽奄奄一息。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出地牢面容倦怠精神却尚显亢奋见到魏十七与轩辕青第一句话便是“上界乃恶界长生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挣扎!” 涂真人喘息片刻将他所知一一道来。 与他们的推测不同妖族血脉是飞升上界的关键道行深浅神通高下反是末节大妖血脉混杂唯有得功法传承历漫长年月修炼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才能接近“始祖”那是族人血脉的源头妖族名之为“返祖”。传说中“始祖”有破灭一界的大神通后人修炼至血脉“返祖”便为天地所斥引动雷劫来劈抗不过身死道消万念成灰抗得过小池容不下大龙自有伟力冲开重关接引至上界。 上界为鬼灵域乃鬼物栖身繁衍昌盛之地彼辈天生神通视下界生灵为猪羊予取予夺残暴嗜血。据天狐老祖所知鬼灵域有一条众所周知的“大裂谷”通往近百处下界有些已被鬼物探明掳掠人口充当奴仆口粮多数隐而不显为十二天地重关隔绝非有大神通不得打通。 天狐老祖推测下界修士修炼至化境凭一己之力足以改天换地即被伟力挪入“大裂谷”中鬼物对这些飞升的修士尤为中意吞食一人足以抵得上数百年苦修故此守株待兔乃至于彼此争抢将他们视同行走的灵丹妙药。鬼灵域灵物不计其数远非下界可比下界飞升之众得以延寿但鬼物的威胁又迫使他们抱团取暖想方设法共御强敌“大裂谷”就此成为百战之地无有一刻安稳。 鬼物强横绝伦下界真宝打上去最多受些皮外伤飞升之众天生处于劣势死伤惨重幸存者越来越少天狐老祖迫不得已寻求退路妖身为十二天地重关所阻只能频频将意识降临下界寻找合适的躯壳附体再度修炼到飞升化境趁天地伟力冲开重关之刻将妖身退回下界。这是他数千载殚思竭虑异想天开琢磨出的唯一一条可行之策。 妖族飞升并无秘诀可言登天之途一直都在哪里只是为重关固锁冲之不开“天地所斥”四字正是飞升的关键唯有借天地伟力才能趁机一鼓作气登临上界。涂真人得知内情并无沮丧之意天狐老祖知难而退直想逃回下界当缩头乌龟他却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置于死地而后生。 涂真人拷问天狐老祖一缕意识所言无论真伪都弥足珍贵从未有人将上界形势说得如此透彻单是“灵物不计其数下界飞升之中得以延寿”已足以打动人心鬼物凶残又算得了什么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与其老死户牖之下不如奋起一搏! 然而问题在于人修并非妖修无有妖族血脉如何才能修炼到飞升化境?轩辕派祖师厉阳子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涂真人向轩辕青提出疑问眼梢却瞥向魏十七希望他能别开生面指一条明路。 对于如何将佘三娘推向飞升化境魏十七已有些许眉目血气既能吞噬血脉为资粮稍加引导亦可去芜存菁提纯血脉在外域马芝沟时他曾拿妖物做过尝试以法则之力洗炼血脉颇有事半功倍之效。不过当是他并没有意识到天地排斥血脉正是飞升上界的契机直到看了厉阳子留下的玉简才生出了这个念头。 厉阳子又是如何做到的? 正当思忖之际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耳畔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如玉磬迸裂琉璃破碎他循声扭头望去只见静室上空一道身影冉冉升起容貌与李一禾一般无二顾盼仰俯风姿绰约沐浴在一线星光下周身霞光流转恍若射姑仙子。 李一禾得弥罗镇神玺反哺元气从合气、开脉至结丹顺风顺水一路坦途此番引星力入体镇道之宝本源壮大将她修为又推上一层楼突破藩篱直追厉阳子。魏十七心有所悟徐徐道:“金丹破碎元神化形合气、开脉、结丹三境之上更有元神境厉阳子能以人身踏出登天一步有赖于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多长个心眼 元神在星光中徘徊百余息这才收回体内魏十七仔细察看李一禾气机金丹已碎元神初成距离飞升化境尚遥遥无期但他已然察觉一丝不协调天地排斥虽然微弱却不可忽视。正如他推测的那样元神巅峰雷劫加身不得不面临飞升重关如此看来弥罗镇神玺未必能在此界安然诞世终究要到鬼灵域去闯上一闯。 魏十七若有所思他见李一禾初晋“元神境”趁她神完气足身心完满之际深锁血气不令外泄加紧祭炼弥罗镇神玺镇道之宝亦活泼泼响应有如婴儿眷恋父母。 满天星辰越压越低星力倾泻如雨虽有血膜阻隔黄梨白蜡等一干傀儡为其压制反应迟钝醉酒般不听使唤。星力源源不绝滋养着李一禾的身躯这是千载难逢的契机魏十七闭关不出放手施为一时间无暇旁顾涂真人与轩辕青只道他助徒弟稳固境界虽有心与他计议下一步行事却迟迟没有合适的机会。 九折谷传来消息妖族再度大兵压境引而不发形势颇为急迫千重派牛寿通、左迁逢、陈落风等分头布置阵图修复傀儡昼夜不息忙得不可开交濮合道与左静虚催促他们尽快动身弥罗宗主轩辕掌门涂大长老三人加起来能顶仙城小半边天仙主既已下旨自当应召前往九折谷。涂真人与轩辕青商议下来决定等魏十七出关只要九折谷没有打起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时日一天天过去妖族屯兵不进九折谷战云密布却始终没有打起来。 李一禾渐渐臻于极限元神委顿昏昏欲睡魏十七破关而出仰头望向苍穹仙城的天空日月无光只剩璀璨星光如无数冰冷的眼。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他暗暗冷笑计算百日之期已不足一月很快就可见分晓只是涂真人与轩辕青牵扯在内未免不妥。 他独坐于堂内静静沉思曲莲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奉上茶汤垂手侍立于旁时不时那眼梢去瞥他。魏十七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留在潜夫谷有没有觉得委屈?” 曲莲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侍奉宗主是奴婢的荣幸!” 魏十七道:“很好你是聪明人在过些时日黄梨白蜡要离开一段时日你跟着赵德容打点好潜夫谷来日当赐你一场机缘。” 曲莲心情激荡赶忙答应一声趁机表了几句忠心。魏宗主对人妖二族一视同仁金南渡与商结绳虽为妖仆实与记名弟子无异曲莲看在眼里心中不无艳羡得他千金一诺比什么都珍贵她心领神会从此再不用担心佘三娘强夺自己的身体等过些时日说不定还能投入弥罗宗门下一切从头开始。 魏十七喝过几遍茶思忖定当命曲莲去请涂真人与轩辕青一晤。 片刻后二人联袂来到堂内见曲莲端茶奉水前后奔走心中颇有些诧异天地异变傀儡失常这小妖倒趁虚而入抱上了大腿。略略寒暄数语涂真人率先说起九折谷的情势妖族似有意孤注一掷掀起一场殊死决战不知何故迟迟没有爆发如大堤后的洪水越积越高危在旦夕。 见魏十七不置可否涂真人又说起正一门门主濮合道、华山宗宗主左静虚多次敦促他们动身去往九折谷外域天地尚不足以封禁“血气种子”临阵磨枪在所难免仙主八成也是打这个主意不知弥罗宗主意下如何? 魏十七道:“魏某留在仙城二位自便。” 涂真人与轩辕青对视一眼并不感到意外当日魏十七携女徒从外域匆匆回转仙城显然另有缘故八成与李一禾晋升“元神境”有关眼下她元神初成境界不稳自不能弃下她远走外域。轩辕青多长个心眼慎重道:“依魏宗主看来妖族大军压进九折谷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不是与人族决一死战尽人事听天命全力夯实外域天地?涂真人感到困惑不知轩辕掌门为何多此一问难不成其中另有蹊跷? 魏十七看了轩辕青一眼道:“轩辕掌门也察觉不对劲?” 轩辕青长叹一声涩然道:“原本有些疑惑被魏宗主一说更觉其中有蹊跷。” 魏十七也不打哑谜道:“若魏某所料不差百日之期一满仙武殿的传送阵即费仙城亦与外界隔绝不能进不能出成为一座囚笼。” 涂真人骇然色变喃喃道:“仙主……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魏十七道:“外域天地未曾彻底夯实尚不足以封禁‘血气种子’离空子干脆破釜沉舟将空积山挪入仙城好气魄好手段!” 大堂内寂静无声星光迷离如泣如诉沉默似有千钧重压在二人心头。沉默许久轩辕青才开口道:“仙主已困不住‘血气种子’眼看外域不可为便知会妖皇令妖族倾巢而出借此诏令仙城诸派尽赴九折谷舍弃仙城以封禁‘血气种子’。” 涂真人心头砰砰直跳迟疑道:“果真如此魏宗主又为何留在仙城?” 魏十七淡淡道:“离空子视‘血气种子’为祸患魏某视‘血气种子’为机缘空积山若降于仙城自有吾代为看顾。” 涂真人不觉为之苦笑“看顾”云云是一句笑话魏十七修持血气正法已凌驾于上古血气始祖之上人弃他取他这是要冒险尽收“血气种子”成就无上至境! 轩辕青拿定了主意朝魏十七拱手道:“弥罗宗主敢为天下先贫道佩服愿附骥尾目睹此盛况!” 涂真人闻言吓了一跳脱口道:“轩辕掌门三思此事……此事……” 轩辕青道:“空积山挪入仙城仙主为封禁‘血气种子’定施展大神通隔绝仙城无人可进无人可出涂长老须知一旦离去从此无缘飞升!” 涂真人“嘿”了一声久久不语无须轩辕青说破他何尝不知继轩辕派掌门厉阳子之后李一禾是唯一晋升“元神境”的人修他寿元无多要搏一搏飞升就必须留在仙城与魏十七同进退共患难共存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千年繁华成一梦 涂真人没怎么多犹豫很快下定了决心与自身寿元相比其他一切都可以搁置在旁飞升上界再渺茫再遥不可及他也必须搏一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轩辕青没有他这么迫切却也不想错失机缘李一禾年纪轻轻统共也没有修炼多少年究竟是怎样怎样晋入“元神境”的?轩辕派毕竟有一位飞升化境的祖师语焉不详多少有所透露轩辕青自然知晓元神难成非天纵之才难以企及在他看来李一禾身藏天大秘密浮生子有所察觉故此不惜得罪魏十七频频相扰。 二人心性坚定一旦拿定主意便不再犹疑不定心无旁骛留在潜夫谷各自传书令门人尽携所储即刻前往九折谷听命不得有误。涂真人也就罢了门下就那么几只小猫小狗最为看重的徒子徒孙不过李希夷与胡慕仙二人轩辕青却不同仙城左道之首长老耆宿嫡系旁支要一一安置妥当绝非仓促可至。人是第一要紧人在宗门在外物散尽仍可再来轩辕青以“同心锁钥”传言将宗门托付丁全真丁长老全权处置迁往外域九折谷万一他有不测轩辕派仍能屹立不倒。 星力的压迫一日盛于一日魏十七着手将傀儡体内妖魂一一抽出送入“子午炼妖壶”中溫养躯壳深埋在地下日后再掘出唤醒。一清道人身怀血气道行浅薄难逃此劫他施展神通将其体内血气收拢于心窍深处暂且封禁老道骨节如被蛇蚁咬噬痛楚万分一张脸变成皱巴巴的干橘皮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倒在地上爬不起身。至于吞日大蛇佘三娘魏十七并不打算过多干涉任由她暴露在星力压顶之下如果连这点小小磨砺都撑不过去她也没资格去上界走一遭。 一切安置妥当无一遗漏魏十七挥手撤去血膜星力如瀑布轰然注入九折谷落在魏十七身上直如水流分在两旁片尘不沾毫无挂碍。星力压制血气一清道人微感不适好歹抗了下来精神反比之前振作喘息良久勉强支撑着爬将起来一开始腿脚酸软踉踉跄跄半日后已能扶着墙蹒跚行走。 佘三娘神魂为血气侵蚀星力压顶无所遁形她匍匐于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双眸染上一层深深浅浅的血气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鼓荡妖力苦苦煎熬借此磨砺神魂绝不示弱。她心中清楚这是魏十七对她的考验熬得过委以重任熬不过万事皆休! 潜夫谷中很快冷清下来往来奔走之人只剩赵德容和曲莲有些捉襟见肘不过魏十七等并不在意各自调息打坐静静等待。百日之期转眼即过仙城深处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不入耳鼓直落心田涂真人与轩辕青不约而同睁开双眼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戛然而止仙城门户重重闭合再也没有人能从容进出。 轩辕青轻抚同心钥以本门心法祭动此宝过了片刻才得到回应丁全真丁长老身在九折谷传言仙武殿已沉入地下人族修士断了退路被困于外域人心浮动乱成一锅粥。仙城原有三处传送阵一在仙元殿一在仙玄殿一在仙广殿外域开辟后仙主又引动星力立起第四座仙武殿布下传送大阵勾连仙城与外域现今外域九折谷的仙武殿已不可用轩辕青谨慎起见默运功法催动“轩辕鬼气”屈指敲响“幽冥钟”唤出四头鬼物如臂使指瞬息周游万里将仙元、仙玄、仙广、仙武四殿一一探过尽皆沉入地底不知所踪传送阵荡然无存仙城已成为一具牢笼天地虽大无处可逃。 鬼物一一回转轩辕青脸色阴沉向魏十七颔首道:“果然如魏宗主所料仙主业已禁闭仙城内外隔绝无路可投。” 涂真人下意识仰头望去苍穹深处星辰闪烁北斗九星压得极低摇摇欲坠似乎一伸手就可扪及他沉吟道:“空积山携破灭之势从天而降不知魏宗主如何应对?” 魏十七轻笑道:“如何应对?何用应对!只要不砸在天平山待其落入仙城再随机应变。涂长老精研符道大可在潜夫谷布下符阵与仙城相比若连区区弹丸之地都保不住天崩地裂破碎虚空还谈什么封禁‘血气种子’!” 涂真人转念一想魏十七所言极是仙主定不会任凭空积山毁天灭地当真击传仙城破灭万物反有违封禁‘血气种子’的初衷仙主定会拼尽全力将空积山平稳投入仙城不致酿成大祸。他看了魏十七一眼深为之忌惮他只需袖手旁观就逼得仙主束手缚脚连这一点都算到骨子里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轩辕青郑重道:“如此有劳涂长老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既然要借助魏十七之力飞升上境出手效力亦在情理之中涂真人颔首应允下来。他花费数日光景踏遍潜夫谷每一寸土地以李一禾闭关的静室为阵眼布下三座环环相扣的符阵以华山宗至宝“三相宝环”镇压天地可毁万物可灭李一禾不能有失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万不敢怠慢。 忽忽廿余日过去满天星辰越压越低一团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仙城上空虚空破开一个口子罡风凌厉如万千利刃倾泻而下所过之处山峦摧折江河干涸生灵湮灭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千年繁华成一梦。 涂真人等退入潜夫谷三环符阵内任凭罡风肆虐安然无恙但众人心中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果不其然罡风甫息火云滚滚覆盖万里雷火携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一击笼罩方圆百里大地熔为岩浆千疮百孔毒气如潮水席卷每一个角落。 天地之威乃至于斯涂真人布下的三环符阵摇摇欲坠渐次崩塌他摇了摇头暗暗恰动法诀“三相宝环”环环轮转符阵瞬息恢复如初将雷火毒气隔绝在外。轩辕青看在眼里心神动荡若无符阵为屏障任你有千般手段万般神通被天威一扑尽归于尘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人算不及天算 雷火足足持续九九八十一天时日虽长却不似罡风无孔不入无有一刻停歇仙城广大雷火隔三差五轰击大地直落潜夫谷者寥寥无几多半是余威波及涂真人尚有回气喘息之机凭借“三相宝环”轮转之力撑过了这一波天地之威。 不愧是仙城硕果仅存的大长老气脉悠长神通了得轩辕青心中暗暗吃惊符道虽不以杀伐见长但抵挡天威却有事半功倍之效易地而处他最多撑过第一波罡风便法宝尽毁灯枯油尽了。他目光落在“三相宝环”上此物神光黯淡气机微弱显然是本源已然受损非经百年温养不得复原华山宗果然底蕴深厚此等宝物只怕仙城上下也找不出第二宗来。 火云渐次散去苍穹恢复平静二十八宿拱卫北斗九星熠熠生辉星光洒落仙城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涂真人长舒一口浊气忙不迭服下三枚异香扑鼻的药丸盘膝坐定调息养神。轩辕青松了口气正待开口却见魏十七长身而起仰视苍穹深处低低道:“来了!” 话音未落星光骤然暴涨一片巨大的阴影悬停于仙城上空寒意充塞天地空积山已完全挪入仙城肃杀之气席卷而至冻结万物灭杀生灵。“三环符阵”无以为继轩辕青及时祭起“幽冥钟”全力渡入“轩辕鬼气”一一补全残破之处钟声嗡嗡不绝鬼物纷至沓来一道道扑出各显手段大肆吞噬寒气身躯节节拔高面目狰狞可怖。 魏十七若有所悟这“幽冥钟”十有八九来自上界至少与鬼灵域脱不了干系人修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却唯有厉阳子修炼至飞升化境只怕轩辕派这一支往上追溯别有传承。轩辕青脸色铁青双颊干瘪眼眸凝结厚厚一层霜花模样有些瘆人全无一贯的仙风道骨反透出一股鬼气愈发证实了魏十七的猜测。 眼下还不是打听轩辕派来历的时候魏十七仍将视线投向苍穹眼眸中血符明灭星光层层隐去却见磅礴星力徐徐转动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星索绷得笔直晶莹剔透死死拖住空积雪山不令其坠入仙城破灭天地。“血气种子”仿佛感应到脱身的时机来临此来彼往冲击禁制离空子分心两用一面修补禁制阻止“血气种子”脱逃一面变化星力逐寸逐分放松星索其艰难凶险处无可名状。 李一禾蓦地从沉眠中惊醒双眉紧蹙烦躁不安体内弥罗镇神玺感应到“血气种子”的威胁骚动不安魏十七从“百鬼推磨鼎”中取出大药喂她连服七八丸推拿经络窍穴发散药力这才安抚下镇道之宝。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一旦空积山禁制崩解只得一瞬空隙收取“血气种子”拖延太久难免激起弥罗镇神玺生出异动李一禾虽晋入“元神境”毕竟境界不稳肉身未必承受得住万一鼎破宝毁得不偿失。 离空子静静立于天外形容消瘦衣袍猎猎翻飞仙城一片死寂死寂中只剩一点生机正落于太平山潜夫谷。弥罗宗主魏十七恋栈不去早在他意料之中既然不走那就永远留下来连空积山一起封禁在仙城中!从一开始他心中便清楚临时起意开辟外域再怎么夯实天地也是病急乱投医唯有仙城经千万年星力洗刷天地浑然一体无懈可击才能一劳永逸彻底封禁“血气种子”。说动妖皇罗霰将人妖二族投入激战只是逼迫诸派迁出仙城的手段能做的他都做了能说的他也都说了冥顽不灵之辈就葬送在空积山下吧! 离空子伸手一指空积山轰然坠落百丈星索接连绷断掀起沛然伟力如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往下一按。大地被罡风雷火洗炼多日早已坚如铁石生生承受下来轩辕青猝不及防鬼物顷刻间灰飞烟灭“幽冥钟”一声哀鸣片片剥落化作一溜黑光钻入袖中他闷哼一声七窍淌出浓稠的黑血缓缓坐倒在地体内“轩辕鬼气“乱成一团暂时失去抵抗之力。 魏十七蓄势已久毫不犹豫飞身而起迎着空积山扑去离空子双眸亮起两团星光仿佛意识到什么伸手又一指星索断裂空积山再度坠落。与万仞雪山相比魏十七的身躯渺小如微尘不堪一击然而他伸手一划一道血线见风即涨天机随之逆转血气法则化无质为有形将压顶伟力分在两旁投入空积山内。 光阴长河刹那停滞星力漩涡静止不动星索大半绷断所剩无几空积山悬于半空居中浮现一道血线被法则之力一斩为二。禁制尽毁雪山缓缓滑落离空子祭炼数千载耗费无数心血不堪一击好一似“捶碎玉笼飞彩凤掣开金锁走蛟龙”两枚“血气种子”飞将出来绕着法则之线追逐嬉戏有如婴儿眷恋其母。 当日迦耶投入此界的三枚“血气种子”同出一源俱来自深渊地藏王取“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之意如地下的岩浆奔流爆发四散蔓延酝酿法则之力潜移默化侵吞一界。然而人算不及天算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没有料到魏十七为追索弥罗镇神玺早在未来落下一子夺去一枚“血气种子”占为己有以“虎兕出柙刀”为踏脚石一步登天凝炼出法则之线。 “血气种子”追逐血气法则渴望投身其中与之合而为一魏十七凝神看了良久屈指轻弹法则之线嗡嗡震颤漾出氤氲血气两枚“血气种子”毫无抗拒渐次融入其中。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历经万载法则之线微微一震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血气神域一放即收投入魏十七体内伏于心窍深处。 时光再度流淌在众目睽睽之下空积山分作两半轰然坠入仙城激起漫天烟尘大地随之颤栗四下里混沌一片。离空子奋起余力接引星力封禁仙城星锁合拢天地悄然消失于天外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将欲取之 离空子并不知晓光阴长河停滞之时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空积雪山崩塌禁制一扫而空“血气种子”失去了最后的束缚便忙不迭封闭仙城将其从现世隐去。为了这一日他谋划了千年积储千年的星力倾泻而出足以改天换地将仙城永远禁锁。 做完这一切离空子精疲力竭勉力送出最后一道星符就此陷入沉睡之中。 星符如蝴蝶上下飞舞渐次隐没于虚空下一刻出现外域九折谷落于正一门门主面前濮合道伸手轻轻一触星光迷离勾勒出离空子的轮廓神情淡然目光复杂一一看过诸位掌门沉声道:“仙城封禁‘血气种子’已沦为死地永世不得再出。妖族行将退出外域尔等安心在此开宗立派休养生息静候转机出现。”说罢身形随星光溃散。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仙主竟舍弃仙城将“血气种子”封禁其中一场弥天大祸消散于无形然而他们却成了丧家之狗惶惶然挤在九折谷不知如何是好。人妖二族争斗至今天地牢不可破九折谷仙武殿沉入地下只剩妖族一座传送阵可用直通妖域腹地妖皇必然驻重兵把守哪容他们轻易借道!外域已成为一座牢笼人修是囚徒妖修是看守仙主出此昏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当务之急是厉兵秣马紧守门户提防妖族趁乱进逼九折谷。涂真人与轩辕青失陷在仙城左道少了主心骨只剩腾霄派掌门乙真人孤掌难鸣处于弱势濮合道、左静虚、牛寿通三位掌门当仁不让快刀斩乱麻一人监视妖族动向一人修补阵图傀儡一人安抚九折谷人心玄门上下一心左道迫于大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濮合道身披扫霞衣飘然步出九折谷立于峰巅极目远眺妖族大军密如蚁群四虫诸族正分拨撤往各自驻地无意继续纠缠下去。濮合道心中一宽仙城剧变人族迫切需要喘息之机哪怕是暂时的休憩也难能可贵九折谷毕竟太小妖族让出的地盘正好安置玄门左道诸派一切须得从长计议。 火麟族应天晓、妖凤族羽嘉、灵龟族九千岁、蛟龙族鱼怀沙四位族长齐齐注视九折谷心中不无感喟仙城覆灭“血气种子”的隐患业已消除妖族屯兵于此正可挟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扑灭人族但妖皇一声令下他们不得不将外域拱手相让落得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下场未免令人不甘。 鱼怀沙忍不住道:“打生打死好不容易占得上风眼看就能彻底覆灭人族就此收手不算还要退出外域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九千岁瞥了他一眼鼻孔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在他看来鱼怀沙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胚一点脑子都没有妖皇与仙主联手开辟外域人妖二族激战不休正为夯实天地封禁“血气种子”如今见事不可为仙主主动舍弃仙城妖皇顺势退让一步将外域让与人修却牢牢把住通往妖域的传送阵拿捏住人修的命门这才是上上策鱼怀沙口出怨言当真是蠢到家了。 转念一想他不禁幡然醒悟或许妖皇正是看在鱼怀沙头脑简单孔武有力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份上对他青睐有加妖族四虫之首只怕反倒是老鱼的位置最稳固掀了谁都轮不到他。算算时日他们四人把持要位已久权势一日高过一日九千岁与妖皇是同一辈妖修年老成精肚子里念头虽多行事却老成持重抓不到把柄他自忖这些年有功无过当不至于下位应、羽二人浮躁轻佻桀骜不驯却不甚合妖皇的心意。 见鱼怀沙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九千岁轻咳一声打断他的抱怨道:“妖皇定下的事吾等何必置喙况且‘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人族尽数困在外域不得脱身各凭手段猎物也未必不是儿郎的机会。” 应天晓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人族有濮合道、左静虚、涂真人、牛寿通、轩辕青、乙真人等大能坐镇打灭大妖如屠一狗九千岁昧着良心说瞎话“狩猎”云云只是一句空谈假以时日缓过劲来必成大患但既然妖皇有令他们也只得照办犯不着在这节骨眼上发难。应天晓当即颔首道:“先放他们一马也好逼得太紧那什么狗急跳墙兔子咬人还是从长计议慢慢来吧!” 妖凤羽嘉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对她见识过人修的手段尤其是九折谷前的困龙阵生杀予夺委实凶险得紧不知要拿多少性命去填眼下应天晓与九千岁一唱一和摆明了不愿打下去她性子虽激烈却也不会独自犯浑退就退先不说以后有没有机会外域让人憋屈得紧她不愿再待下去宁可早些回转。 人妖二族各存默契谁都没有打破久违的和平忽忽月余过去妖族大军已完全撤离九折谷退守龙刍山、马芝沟、柱天峰一线据斥候回报四虫诸族似无意久驻外域陆续向极西之地秘密迁徙通往传送阵回转妖域。众人终于放下心来按照之前的计议玄门左道诸派各自挑选山门重起炉灶悉心栽培门人着手为长远考虑。 人修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少资质上佳的弟子当其在仙城之时诸派多做两手准备一方面顺应人伦无缘大道的弟子彼此婚配诞下后嗣另一方面遣使者去往人间挑选身具潜质的凡人从头栽培如今被困在外域断了活水只能挑选适龄的男女多多生育广种薄收。 不过此事虽被提上日程却并未全面推行只在正一门、华山宗、千重派、轩辕派、腾霄派等几个大宗门内试行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方式诱导撮合即便是左道旁门也不愿落下“配种”的恶名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无心插柳柳成荫 腾霄派系旁门左道之一掌门乙真人手段虽强门下却没什么出挑的传人究其根源不是因为弟子资质平常也不是因为他拙于调教而是腾霄派的功法另辟蹊径专一修持“念力”。念力分七层十三门七层为“入神”、“归元”、“养念”、“驭物”、“察微”、“积势”、“潜化”要练到第四层“驭物”后学得一门神通方有一战之力在此之前与寻常小门小派的修道人无异甚至有所不及。 腾霄派历来讲求厚积薄发然而厚积者众薄发者寥寥无几为避免宗门式微乙真人定下门规但凡修炼二十载未能达“归元”的弟子继续荒废时日徒劳无益转而炼体日夜打熬筋骨成就力士之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腾霄派藏有几宗上乘的炼体法诀门下炼体士身如铁石力大无穷竟压过同辈修道士一头由此名声在外甚至有慕名者远道而来主动投入腾霄派门下炼体。 仙武殿沉入地下仙城已回不去好在乙真人得轩辕派丁全真丁长老提醒将腾霄派上下整个迁至九折谷这才躲过一场灭顶之灾。眼下人修俱被困于外域不得不作长远打算待正一门、华山宗、千重派、轩辕派拣定落脚之地后乙真人随意指了九折谷西南百里外一座山崖安顿宗门并向千重派掌门牛寿通讨了一张阵图布下护山迷阵。 腾霄派门下炼体士不在少数彼辈无须修炼“童子功”子女如资质上佳被师门看中成为嫡传弟子赐下丹药分润父母受益无穷故此婚配生育皆数寻常。乙真人为壮大宗门新增一条门规凡本派炼体士效力十年以上者可推举两名子女入腾霄派暂为记名弟子以观后效。此举一出腾霄派上下议论纷纷腹诽者有之动心者有之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杨易投入腾霄派已有七八年明别枝明长老看中他是块炼体的好材料虽然年纪大了些筋骨僵硬但腾霄派修道不成转而炼体的差不多都要这年纪况且杨易天生神力修炼“淬骨诀”事半功倍故此明长老破例将他带回腾霄派亲自传授他炼体法诀。 明别枝出身仙城“长春门”天纵奇才炼体有成闯出不小的名头后来宗门衰败后继无人这才转投腾霄派效力为乙真人所看重积功成为长老。“淬骨诀”是长春门的根本功法虽不及腾霄派的上乘炼体术亦有独到之处明别枝挑中杨易传下“淬骨诀”内心存了有朝一日重振“长春门”的念头。 “淬骨诀”虽以“淬骨”为名实则由外及内皮肉筋骨脏腑循序渐进杨易深知机不可失用功极勤只花了短短五年光景就将皮肉淬炼完满进而着手打熬筋骨。明別枝只道他天生神力实则杨易并非天赋秉异之人之所以淬炼皮肉如此之快是由于机缘巧合糊里糊涂吞服一枚“云丹砂”的缘故。这“云丹砂”是上古修士所遗之物辗转落入杨易之手经历着许多年月本身无人可识再加上药力流失衍变明別枝竟没有看出端倪来。 明別枝虽是腾霄派长老终究是外人炼体士修不成“念力”杨易虽是可造之材足以继承他的衣钵毕竟低人一等好比武林中外门硬功低内气内力一头非长久之计。如今掌门乙真人广收记名弟子他倒是动了点心思亲自为杨易挑了两个好生养的侍妾催促他尽快诞下佳儿女过得三年五载即可入门修炼。 二女一名殷桃一名蒲英俱是侍女出身殷桃来自轩辕派蒲英来自法相宗容姿虽佳但对杨易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哪里看得上。不过这些年磨砺下来他自知身份卑微早已收起了心高气傲谢过师尊大大方方收下二女纳入房内充当侍妾既不冷淡也不贪恋其中分寸拿捏很好令明別枝颇为欣喜。 不知是不是阴阳调和的缘故久未突破的炼体瓶颈有所松动杨易将筋骨淬炼过一重明別枝老怀大慰着实勉励了几句赐下一瓶丹药命其抽空去一趟九折谷坊市一来紧绷的弦易断也须散散心稍加放松二来收购几味炼体的药材虽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但用量极大宗门收储已不多了。 杨易不通御器飞腾之术赶路全凭双腿不过对炼体士来说百里之遥实属平常翻山越岭遇沟堑阻路则一跃而过无移时工夫便来到九折谷连大气都不稍喘。杨易整了整衣衫向守卫出示腾霄派腰牌从容踏入谷中。 之前从仙城匆匆来到九折谷兵荒马乱人心不安也没怎么多逛杨易打算趁这次离山的机会好生盘桓几日。他先到坊市收购药材不计多寡不计贵贱七七八八都收入囊中看看日头近午寻了个酒楼痛痛快快喝上几壶。 正畅饮之际身后有人招呼杨易回头一看却是法相宗的旧相识侯祎他是第一拨进驻九折谷的仙城修士就此扎下了根再没有离开半步此人道行虽平常方方面面关系都很熟络八面玲珑颇为吃得开据说连法相宗的宗子田师兄都对他另眼相看不无倚重。 杨易邀请侯祎入座同饮撤去残席重上酒菜侯祎见他出手阔绰猜到他此番是为宗门采办物事一进一出油水丰厚不在乎这点小钱当下笑嘻嘻坐在他下首提起酒壶斟满美酒主动敬了他一杯。 二人寒暄了几句侯祎旁敲侧击问起他来意炼体所用药材常见的就那么几味没什么可藏掖杨易坦然相告侯祎思忖片刻表示愿意居中牵线或许有办法杨易自然不吝许下好处于是乎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不少。上好的红罗仙酒后劲颇大侯祎面红耳赤喋喋不休无意中说起华山宗涂长老、轩辕派轩辕掌门、弥罗宗魏宗主俱沦陷在仙城音讯渺茫这是近来最热火的谈资杨易也有所耳闻。不过侯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他为之一怔“你可知晓弥罗宗主本不姓魏他在人间行走时真名唤作‘羊护’……” 杨易反复确认是“牛羊”之羊而非“木易杨”心中的震骇无可言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宜未雨而绸缪 杨易因遭遇一桩大失意事心如死灰投入腾霄派后埋头潜修两耳不闻窗外事时隔多年有所平复得闻魏十七的真实身份这才怦然心动有所振作。他在九折谷逗留了数日暗中打听弥罗宗主的消息种种传闻都指向一个事实魏十七神通广大隐隐凌驾于仙城诸派掌门之上与仙主妖皇比肩鼎足而三若魏宗主当真是他所知晓的那个羊护有当年的情分在未必不是他的机缘。然而魏十七已失陷在仙城生死未知纵然心动终究是知道得太迟了。 侯祎居中牵线将杨易引荐给法相宗宗子田嗣中辗转结识了正一门的弟子陶金蟾以高出市价三成的灵珠丹药购得一批炼体药材而后回转腾霄派向明别枝明长老禀告。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师尊搭上陶金蟾这条线是为长远计眼前的损失完全可以接受但明别枝显然心不在焉匆匆看了几眼便命童子将药材收入库房随口勉励了徒弟几句根本没有清点的意思。 杨易将准备好的说辞咽回肚中小心翼翼问起近日可有什么事发生明别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没有瞒着徒弟告诉他华山派涂长老和轩辕派轩辕掌门联袂回转外域暂于大沱江金石峡落脚玄门左道大派掌门纷纷前往打探消息乙真人亦在其中。杨易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外域与世隔绝只有一座传送阵连通妖域涂长老和轩辕掌门又是从何而来?他们为何不去九折谷而是留在了金石峡? 明別枝看出了他的心思长叹一声道:“万事有掌门做主莫要吃淡饭操闲心……”他这句话半是告诫徒弟半是劝说自己但涂真人与轩辕青来得如此蹊跷仙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他心痒难忍。 数日之后乙真人回到腾霄派召集诸位长老议事明別枝亦在其列。修持念力至四层“驭物”可谓登堂入室再往上每进一层都万分艰难机缘毅力耐心缺一不可腾霄派六位长老只有三位是嫡传弟子出身念力修持至第六层“积势”剩下三人都是外来户为宗门立下大功才晋升长老之位。乙真人并无门户之见对六位长老一视同仁腾霄派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仅次于左道之首轩辕派并不完全是他神通了得、道行深厚的缘故。 乙真人知道众人最关心什么斟酌言词揭开仙城变故的真相。外域天地不可恃仙主将空积山挪入仙城封禁“血气种子”不想雪山崩解“血气种子”趁机脱逃仙城困之不住幸赖弥罗宗主以一己之力加以镇压暂且无有大碍。仙主竭尽所能也已陷入沉眠不知何时才会醒转魏宗主携“血气种子”去往妖域寻求妖皇相助涂长老与轩辕掌门一路护送随行借道妖域传送阵回转外域人修再度迎回二位大能人心大定士气大振。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过得片刻明別枝试探道:“既然魏宗主携‘血气种子’去往妖域仙城空虚不知何时方能回转故地?” 此言一出五位长老纷纷点头不想乙真人却摇首道:“空积山挪入仙城惊天动地先是七七四十九日罡风再是九九八十一日雷火天威之下万物崩坏仙城灵机破灭已沦为一片死地此乃涂长老与轩辕掌门亲眼所见。况且仙主以星锁封禁仙城魏宗主等三人合力大费周折好不容易才打开一道罅隙脱身逃出回是回不去了!” 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外域天地虽大通往外界的传送阵为妖族把持终究不得自由长此以往只怕人修的衰落在所难免妖族无须再打生打死耐心等待即可再现上古盛况。乙真人轻描淡写道:“仙主以无上神通置下星锁犹可打破何况这区区外域?当其初辟之时尚不能承受吾辈随手一击如今虽经血战夯实又安知没有薄弱之处?即便天地浑然一体坚不可摧你我道行一日日累积终可破碎虚空打破牢笼!” 掌门发话众人自然颔首附和但他们心中都清楚打破仙城星锁全靠弥罗宗主魏十七之力三人合力云云只是给涂长老和轩辕掌门留些面子外域可没有第二个魏十七靠他们几个苦苦修炼累积道行熬到寿元耗尽也看不到希望。不得不说修道人资质最为要紧机缘努力还在其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铁杵或许还能磨成针木棍磨到死也只能磨成牙签牙签岂可破开天地!一念及此诸位长老都有些沮丧。 乙真人见气氛有些凝重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提及飞升一事。此番涂长老和轩辕掌门回转外域不往九折谷而是停驻于金石峡意味着从此潜心修炼不再插手人修之事轩辕青甚至将掌门之位让与丁全真丁长老摆明了从此不问外务令诸位掌门震骇之余有些措手不及。乙真人与轩辕青一向交好私下里相询轩辕青提及飞升鬼灵域透露了几句内情左道旁门自当彼此扶持他先行一步尝试冲击“元神境”日后待乙真人功行深厚安顿好腾霄派再到金石峡来见他二人共参大道。 念力七层十三门乙真人修持完满登峰造极已是腾霄派历代第一人但他隐隐察觉第七层“潜化”极尽念力种种奥妙却犹未到尽头但再往上该怎么走尚且毫无头绪。人寿终有尽头乙真人原以为此身止步于此开始思忖转世后事轩辕青却道破一条登天之路令他眼前豁然开朗。乙真人一一审视诸位长老轻轻咳嗽一声道:“贫道执掌腾霄派已近五百载功过自有人评说自忖不曾愧对历代祖师。有道是‘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今日要问一声有谁人可接替贫道执掌腾霄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姜性老辣 翟不易翟长老心中打了个咯噔皱眉道:“掌门师兄夙兴夜寐居功至伟腾霄派幸赖掌门师兄才有今日繁荣之象何出此言?”那翟不易却是乙真人的师弟心高气傲向来只服师兄一人见师兄有意退位心中大不以为然。 乙真人徐徐道:“吾辈困于外域是难关亦是机缘所在贫道近来感应天地气机有更进一步之兆决意闭关修炼宗门事务要拜托诸位长老多费心了。” 此言一出众人默默无语乙真人道行修为已超越腾霄派历代祖师堪称前无古人更进一步那要高到何等程度?念力修持至第七层“潜化”之上更有别样风光?翟不易心潮澎湃立刻改口道:“掌门师兄修持要紧宗门事务自有吾辈担当定不叫掌门师兄担心!” 明別枝亦起身道:“明某得宗门扶持才有今日的成就掌门但有嘱托定将竭尽所能兢兢业业不敢有失。” 腾霄派长老内外有别隐隐以翟不易和明別枝为首二人既然表明态度其余四位长老自然出言附从意见空前一致。乙真人微微颔首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贫道以为陆阙陆长老可暂领掌门之职凡事由六位长老一同商议日后有适合的人选再邀请诸派观礼诸位意下如何?” 陆阙稍一犹豫缓缓拱手道:“掌门既然吩咐陆某敢不效力。” 腾霄派六位长老中陆阙年岁最长论辈分乃是乙真人的师叔平日里性情有点“蔫”甘居翟不易之下不显山不漏水甚少出头乙真人深知这位师叔的能耐进去或有不足守成绰绰有余。师徒一脉相传名正言顺暂领掌门之职不登掌门之位众人也心平诸位长老俱无异议就此定了下来。 陆阙想了一想郑重道:“掌门闭关修持乃宗门大事不知定于何时何处所需之物可否备齐?” 乙真人淡淡一笑道:“诸位长老无须操心贫道不日将外出远游寻求机缘如有难决之事可与轩辕派丁掌门商议我左道宗门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轩辕派与腾霄派相互扶持当可共渡难关。” 陆阙颔首应允他为人处世虽“蔫”却是个明白人掌门叮嘱他们要交好轩辕派不因一时一地得失背弃盟约意味深长他已察觉到腾霄派内暗流涌动颇有因运而起联合玄门大派持左道牛耳的言论言者无罪但掌门始终持反对态度。宗门兴衰无常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掌门坚持与轩辕派站在一起并且甘居次席显然并不看好玄门诸派不应该说相比于濮合道与左静虚他更信得过轩辕派掌门轩辕青。 乙真人看了陆阙一眼稍一犹豫又道:“上古之时妖修横行天下人修沦为血食猎物那时飞升上界的大能尽是血脉强横的大妖直到血气之祸爆发人族才应运而起仙城得以与妖域分庭抗礼这万千载以来最接近飞升化境的人修唯有轩辕派祖师厉阳子轩辕派底蕴深厚轩辕掌门惊才绝艳这一节须得切记不忘!” 众人为之悚然暗暗记在心中掌门这一番话意味深长似在暗示什么又没有说破。陆阙琢磨得更深一层轩辕青与涂真人视仙主旨意为无物留在仙城与弥罗宗主共抗天威助魏十七收去“血气种子”打破星锁逃出牢笼转而投入妖域这背后是魏十七与离空子在扳手腕掌门认同轩辕青的选择更看好魏十七这是何等惊天的内幕! 三日后乙真人安顿好未尽之事飘然而去驭剑消失在苍茫云海间腾霄派代掌门陆阙正式执掌大权昭告玄门左道各派。先有轩辕派丁全真丁长老接任掌门之位接着腾霄派步其后尘只不过乙真人并未卸任只是将陆阙陆长老推到台前代掌宗门这其中定有缘故一时间诸派众说纷纭各自猜测。 华山宗宗主左静虚独立中宵仰观流星心中反复思量着大长老涂真人的一番话心中不无唏嘘凄凉。人寿终有尽时修道千载亦难逃大去此身陨落神魂转世之说终属虚无缥缈姜性老辣涂长老决意押上身家性命一切的一切赌一把飞升上界。合气、开脉、结丹之上更有“元神境”大道三千百川归海然而终道却并未落在此界而是指向鬼灵域。左静虚身为华山宗宗主骤然闻此也不禁心神失守诸多念头纷至沓来遏制不住意马心猿。 涂真人寿元将近不得不为之但轩辕青正当盛年却也毫不犹豫舍弃外物追逐大道这令左静虚情何以堪?若说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妖族大能飞升上界确凿无疑弥罗宗主的女弟子破碎金丹凝结元神更是二人亲眼目睹此界只是一个小池塘还有什么值得缱绻留恋的? 涂真人在金石峡闭死关左静虚劝说他要慎重既有公心也有私意然而涂真人心意已决不容他人置喙连仙主的旨意都置之不顾他的劝说又能起多大力量?涂真人交托后事时并未提及李希夷和胡慕仙显然另有安排联想到不久之前师徒二人以历炼为由双双投极西之地而去显然涂真人早有安排。外域极西之地有连绵群山名为“连涛”据传通往妖域的传送阵即藏于群山深处由猿族昼夜把守李希夷与胡慕仙当是奉涂真人之命去往妖域投奔弥罗宗主左静虚心知肚明既没有说破也没有阻挠。 与轩辕青不同左静虚主动交好魏十七只是想押一门闲注留一条退路并没打算彻底倒向对方由此造成的后果是华山宗与弥罗宗之间的情分也变得时断时续若有若无。但他并不后悔。 时日推移外域风平浪静妖族一退再退退入连涛山让出外域广袤腹地人族小心翼翼向西推进却愕然发觉马芝沟已成为人妖二族对峙的最前线无数修炼血气正法的下层妖物扼守马芝沟横眉冷对等待人修率先打破默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一念起一念灭 田嗣中眯起眼睛打量马芝沟妖物纷纷从板土坡涌出一个个凶形恶相毫不掩饰杀意他犹豫片刻打了个手势命一干历炼的弟子就此退去马芝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到此为止速速打道回府。法相宗弟子毫无异议华山宗三代弟子之首冯人蓼微有些犹豫皱眉问道:“马芝沟不过是些下层妖物为何不趁机清剿了?” 此番华山宗与法相宗遣弟子深入外域历炼以田嗣中为首冯人蓼为副前者是法相宗宗子后者只是华山宗三代大师兄按说高下立判但玄门左道的隔阂由来已久殊难消除冯人蓼暗中作梗数度与田嗣中对峙要争个分庭抗礼不愿玄门落在下风令田嗣中颇为不悦。华山宗出挑的人物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有性情的前提是有手段在他看来冯人蓼比起李希夷差远了不知他哪来的底气。 仙城宗门兴衰起落分合散聚不知凡几一代新人换旧人每一代新人旧人总有一位刁蛮娇气的小师妹一位呵护备至的大师兄田嗣中本不打算深入外域腹地直抵马芝沟一线但冯人蓼为了讨小师妹沈明珠的欢心引着师弟追逐一头雪精兔直撵出千里之地不慎被马芝沟的妖物发觉。 那雪精兔实在长得好通体雪白眼似红宝石活泼灵动奔走如飞也难怪沈明珠见猎心喜说什么也要捉到手带回洞府当灵宠。雪精兔哪里知道它的命运为了逃脱人族的魔爪慌不择路逃向马芝沟结果被一头狼妖顺手拿下拎着耳朵提在手里血脉压制之下瑟瑟发抖一个劲装死。 沈明珠早将雪精兔视为囊中之物见它落在一头老狼手里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拉着冯师兄的胳膊一个劲摇逼他去把雪精兔救下来冯人蓼身为大师兄总还有几分脑子皱着眉头踌躇不决。那狼妖似乎察觉到对方的犹豫咧嘴狞笑拎起雪精兔送到嘴边咬下两只耳朵慢条斯理咀嚼着血沫从黄牙缝中挤出沈明珠尖叫一声用力一拧师兄的软/肉叫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孬种!” 田嗣中冷眼旁观好笑之余深觉可厌这般行径又与凡夫俗子何异?他看到冯、沈二人仿似看到了自己幡然醒悟对李希夷的最后一丝不舍亦烟消云散昨日之日不可留一念起一念灭他已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 那狼妖将兔耳嚼烂了咽下肚去又将脑壳送入口中慢慢咬破颅骨吮吸着鲜血和脑浆啧啧有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沈明珠气得浑身乱抖跺着脚又掐又拧不依不饶冯人蓼终于按捺不住祭起“七宝如意”白光如匹练横贯天空朝那狼妖当头击落。 田嗣中暗道不好正待出手阻止却已经迟了一步“七宝如意”疾如电光稍纵即逝那狼妖猝不及防天灵盖被重重击中“噗”一声轻响犹如打碎了瓢壳四肢一软颓然瘫倒在地。雪精兔从狼爪挣扎而出瑟瑟发抖眼中血色淡去一层伤势迅速复原连咬去的两只耳朵也重新长了出来。 妖物齐齐怒吼蜂拥而出奋不顾身扑向众人冯人蓼一不做二不休祭起“七宝如意”横冲直撞连杀三妖蓦地一条强壮的胳膊扬起五爪将“七宝如意”死死扣住如同探入一锅沸油中皮开肉绽滋滋作响骨节间腾起一团团血雾宝光急剧闪动一点点黯淡下去。 冯人蓼瞪眼望去对方身躯魁梧形同虎妖却没有黑色条纹与传说中吞食其母凶悍酷烈的彪妖有几分相仿“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这等凶物一旦成精修炼神通不可小觑他不仅有些后悔。“七宝如意”乃冯人蓼启程前恩师赐下的防身之宝如有损失万难交代得过去他匆匆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试图收回“七宝如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一旁师弟师妹见状不妙各自祭起法宝相助。 又一头熊妖摇摇晃晃冲上前周身血气蒸腾怒吼一声抡起两只熊掌一通乱拍法宝为劲风所阻东倒西歪竟不得近身正当危急之时田嗣中催动法相冥河波涛翻滚横空出世将熊妖一卷即绞为齑粉血气飞将出来妖物双眼放光竞相争夺最后被一鹤妖仗着翅长颈长一嘴啄去吞入腹中面上泛起一层红晕如同得了大补之物。 马芝沟的妖物修炼血气正法奉弥罗宗主魏十七为“始祖”与妖域诸族关系微妙并非人族共敌田嗣中深知其中利害不愿与之打生打死沉声喝令冯人蓼退下。冯人蓼舍不得“七宝如意”瞧不起他不战而退置若罔闻田嗣中失去了最后的耐性正待催动“冥河法相”将其强行拖走却听板土坡下响起一串沉重的脚步夹杂着“叮叮当当”铁链碰撞声大地为之颤抖一大妖撞将出来颈粗头大口鼻朝前伸出顶着一长一短两支硬角却是一头皮糙肉厚的犀牛精小眼血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犀牛生来腿短痴肥行动笨拙为妖族欺压惯了忍气吞声甚少反抗但这犀牛精不合修炼血气正法性情暴烈听闻人修闯入马芝沟大开杀戒顿时勃然大怒冲出来寻仇。田嗣中暗自警惕顾不得冯人蓼抢先收回冥河护身那犀牛精泼开四蹄呼呼喝喝埋头撞来被冥河缠住前腿重重摔了个嘴啃泥。 犀牛精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愈发暴跳如雷昂起头颅冲着田嗣中大吼一声口中喷出一道血光摧枯拉朽将冥河击穿。田嗣中吓了一大跳体内煞气滚滚而出冥河掀起巨浪劈头盖脸砸落将血光扑灭他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妖物道行平平可随意拿捏只要不惹出更厉害的大妖来凭一己之力扫平彼辈不在话下。 他心中凶念一闪随即按捺下杀心马芝沟这些修炼血气正法的妖物是弥罗宗主随手布下的一招闲棋究竟有何用意谁都不清楚莫要糊里糊涂坏了他的大事惹祸上身!田嗣中伸手一按冥河挟万钧之力拍下那犀牛精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群妖面面相觑踌躇不前对手如此了得不敢再鼓噪上前厮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一物降一物 大师兄祭出“七宝如意”被一妖物死死扣住僵持不下仓促间收不回来法相宗田宗子催动冥河轻易灭杀熊妖打晕犀牛精高下立判华山宗弟子看得分明虽不明田嗣中为何不趁机剿灭群妖心中却有三分信服暗生退意。沈明珠咬碎银齿怨师兄不得力令自己大失脸面对田嗣中更是痛恨不已旁门左道竟敢将华山宗架在火上烤万死莫赎其罪! 田嗣中见冯人蓼说什么也不肯丢下“七宝如意”无奈只得将冥河一卷重重撞在彪妖后心将他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脏腑破碎“哇”地喷出满口淤血。冯人蓼顺势将“七宝如意”收回伸手一指白光落处将彪妖一颗头颅砸得粉碎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兀自嫌不足目光闪烁有意痛下杀手。 田嗣中喝道:“够了马芝沟的妖物颇有来历速速退下!” 这一句话丝毫不留情面冯人蓼大为不悦冷哼一声却没有贸然翻脸田嗣中的神通手段稳稳压过他一头当面顶撞殊为不智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他伸手挥一挥正待招呼师弟师妹退去头顶忽响起羽翼扑腾之声只道那鹤妖不知好歹趁机偷袭却听田嗣中急道:“快闪!”声音中夹杂了一丝惶恐。 热力勃然而作无数火箭从天而降众人纷纷祭起法宝护身被烈焰一燎直如雪狮子向火消融殆尽猝不及防之下被火箭贯穿身躯顿时烧作灰烬只有寥寥数名弟子仗着法宝了得勉力支撑才幸免于难。“七宝如意”放出一圈白光将火箭抵挡在外冯人蓼急抬头望去却见一头黑黝黝的老鸹张开双翅如死神般盘旋在上空张口吐出一枚赤红的妖丹从师弟胸口撞入后背/飞出身躯腾起一团烈火灰飞烟灭。 这一轮火箭密如疾雨无孔不入华山宗法相宗弟子尽数笼罩在内无一遗漏田嗣中反应极快卷起冥河护住同门却也折损了三五人华山宗更是死伤惨重只剩冯人蓼、师一瓢、沈明珠三人幸免于难。沈明珠灰头土脸花容失色火箭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全仗大师兄所赠凤翎衣才侥幸躲过一劫。 冥河曲折盘旋涛生涛灭将幸存者护住沈明珠下意识朝田嗣中靠近几步惊魂未定看了师一瓢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这位师兄沉默寡言在宗门内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不知何以逃过灭顶之灾。她素来目中无人不知师一瓢虽无法宝护身却精擅“土遁术”适才及时躲入地下本可趁机远遁不愿弃下同门才留了下来。 田嗣中目不转睛盯着那黑老鸹厉声喝道:“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给我下来!”话音未落冥河倒卷而起掀起滔天巨浪那老鸹大叫一声眼珠血光大盛腹下探出第三只脚爪周身腾起熊熊烈焰在水浪中一穿而过冥河竟不能阻其分毫。 田嗣中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三足金乌!你是金南渡!” 那黑老鸹口吐人言嘎嘎尖笑道:“姓田的好大的胆子明知马芝沟乃主人传下的血气道场还敢上门撒野真当老子不敢杀人?” 田嗣中一颗心沉入谷底不敢置信反问道:“难不成魏宗主准许你残害人修?” 那黑老鸹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咎由自取!姓田的这道理可懂?” 田嗣中口中充满了苦涩滋味妖物天性蛮横粗鄙这四句人我之言分明出自弥罗宗主魏十七之口他心中并无人妖之别马芝沟是他开辟的血气道场妖物无故伤人自须承受血仇反过来人修主动挑衅死了也是白死。只可惜他醒悟得太迟出手过重杀了数头大妖身陷困局若仗着“冥河法相”一走了之法相宗华山宗的弟子将无一幸免回去后必受重罚只怕师尊也未必顶得住左静虚雷霆震怒。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田嗣中看了冯人蓼一眼见他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闷不吭声显然已没了主意三代弟子之首居然是这番德性华山宗也是后继无人了。但他转念一想冯人蓼又哪里算得上中流砥柱华山宗最出挑的嫡传弟子都投入诸位长老供奉门下潜修功法丹药任凭挑选这次外出历炼的只是些寻常内门弟子日后充其量为师门打点俗务罢了根本没机会出头可笑冯人蓼还自以为是处心积虑跟他掰手腕。 在仙城大能眼中法相宗宗子不过相当于华山宗一名内门弟子田嗣中不禁长叹一声催动冥河反卷将众人尽数送出千里之外心中尚存侥幸正待脱身远遁耳畔“嗡嗡”震响直刺神魂深处一时间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他强行一咬舌尖借剧痛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只见一只穷凶极恶的六翅金蝉悬于空中三对蝉翼振动氤氲血气口器开阖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三足金乌金南渡六翅金蝉商结绳这是弥罗宗主魏十七收服的两个妖仆跟随他多年修炼血气正法神通非寻常大妖所能及田嗣中审时度势将心一横决意拼死一搏体内煞气鼓荡而出化作一条冥河奔流不息。不想商结绳振动三对蝉翼“嗡嗡”蜂鸣铺天盖地袭来撼动神魂令他心烦意乱催不动法相一身本事只剩三成。 一物降一物没想到法相竟为六翅金蝉所制眼看金南渡挟金乌真火呼啸而至丝毫没有留手之意他自忖难逃此劫当即垂下双手高声道:“我与弥罗宗主是旧相识带我去见弥罗宗主有要事相告听凭他处置!” 金南渡一声厉啸金乌真火没入田嗣中体内聚拢成拇指大小七颗火球盘踞在窍穴要害截断煞气封禁法相收拢双翅飞下地化作人形。商结绳见状大为不满他许久未尝过人肉了尤其是神通自足的人修加倍有嚼劲忍不住嚷嚷道:“为何留他一条贱命?” 金南渡瞪了他一眼喝道:“你这戆货此人当真是主人的旧相识眼下可万万吃不得先带回去再说!”商结绳无可奈何嘴里嘀嘀咕咕怪金南渡以金乌真火伤人尸身化为灰烬什么都捞不着白白浪费了许多血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强龙不压地头蛇 金南渡确认田嗣中冲不开“金乌真火”封禁随手在他后脑捶了一拳将其打昏商结绳倒吓了一跳道:“你这厮下手没个轻重莫要把他打傻了!”金南渡满不在乎嘿嘿笑道:“打傻了不正好称你的心干脆吃到肚里算了也省得拖个大活人长途跋涉不知他会在主人跟前搬弄什么口舌!”金南渡有点心动随即反应过来金老鸹是在说反话不可信以为真。 田嗣中高大挺拔分量不轻但对大妖来说不值一提金南渡召来一头狼妖充当苦力夹在腋下丝毫不碍奔走押到马芝沟暂时关起来过得七八日凑齐了主人所需之物反复清点无误这才押着田嗣中去往极西连涛山从传送阵回转妖域。 为防泄密商结绳摩拳擦掌找来十几味药力犯冲的草药树皮草叶花果根茎分门别类炮制妥当和着身上的老垢搓成龙眼大小的丸子塞进田嗣中口中逼他吞下。吃了这些腥臊恶臭的药丸田嗣中整日介昏昏沉沉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跟活死人无异金南渡放心将他搬回妖域押入魁拔山中。 魁拔山乃妖域第一大山连绵盘绕胜地妙境不知凡几魏十七应妖皇罗霰之邀来到妖域将宗门安置在高耸入云的残锷山距离风磨洞千八百里一东一西遥相呼应。残锷山亦称为“半截雪山”雪线以下四季如春草木繁茂宛如洞天仙境雪线以上冰雪皑皑生灵绝迹寒风利如刀剑终年不止。如此胜地妖族多有觊觎者但不知何故一旦迁入此山中少则数月多则半载妖力渐次散失血脉随之萎靡一场大病休养个三五年才得复原。 妖族内斗惨烈谁人耽搁得起三五年?群妖纷纷猜测离奇之说层出不穷最为靠谱的事山中藏有鬼物吸人精气祸害不浅。大妖多半桀骜不驯不肯信邪入山探寻多日徘徊无所得反倒落了一身病灰溜溜出山来仇家趁机落井下石得不偿失。随着时日推移口口相传残锷山被视作恶地甚少有妖物胆敢踏足其间。 魏十七听得妖族传闻为之哂笑恶地鬼物之说不是胡编乱造就是别有用心他亲自入残锷山踏勘催动血气飞天遁地将方圆数百里一一看过发觉传闻并非无由山腹之中埋了一截上古大妖的残骸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吸取过往妖物精元保全一点灵性不失趋利避祸已苦苦挣扎了数千载。 他唤来佘三娘挖地百丈从山腹中将残骸掘出却是一块颤巍巍的肥肉触手冰凉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肉芝香中人昏昏欲睡。佘三娘乃是积年老妖见多识广向魏十七进言这残骸生机已灭灵性尚存天长日久转为“太岁”大毒大补人修得来无用妖物吞服可以延寿。魏十七命她暂且收起好生看护择日献与妖皇作贺礼。 佘三娘原本想将“太岁”炼化了补益元气听得此物要赠与妖皇倒也不便开口索取。她引动妖力将“太岁”重重封禁一路跋涉至雪线寻了一处阴阳交汇的地穴将其埋入土中隔三差五浇灌精气悉心照料确保万无一失。残锷山再无隐患魏十七傀儡一一唤醒除黄梨白蜡外其余尽数交与赵德容使唤粗粗立起山门开辟若干洞府砍伐木料搭建待客议事的大堂忙碌了数日这才略具规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李一禾在镇道之宝推动下凝炼元神浑不知如何走到这一步魏十七却是大行家早将她气脉气机诸般变化一一理清印入玉简赠予涂真人与轩辕青细细参详。二人得授要诀急欲觅地闭关残锷山虽好终究是妖族的地盘非是久留之地晋升“元神境”非是易事仙城已毁唯有去往外域得宗门上下供奉方可潜心修持免除后顾之忧。 魏十七命佘三娘去往风磨洞走一趟献上肉芝“太岁”并向妖皇索要了两道信符。佘三娘回转残锷山气机跌落一截却是罗霰见猎心喜出手相试着实吃了点苦头。魏十七查看傀儡躯壳“铜墙铁壁符”破了三道筋骨皮肉却分毫未损无须重新洗炼他略加思忖便明了罗霰的用意妖皇收下“太岁”却拿佘三娘立威这是暗示他些什么个中意味深长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有了两道信符妖域畅通无阻魏十七送二人至魁拔山藏金谷传送阵前涂真人与轩辕青深感其德郑重辞去。二人来到外域出得连涛山径直前往九折谷凭妖皇信符四虫辟易一路风平浪静。行至金石峡时信符无风自燃化为灰烬涂真人为之愕然此乃天意他劝说轩辕青不去九折谷留在金石峡潜修以示态度轩辕青转念一想干脆将掌门之位授予丁全真安顿好一应后事与涂真人双双闭关不再过问外事外物。 残锷山占地极广仙城潜夫谷与之相比直如弹丸之地赵德容引了一干傀儡打点宗门人手捉襟见肘魏十七命金南渡与商结绳去往外域马芝沟不拘粗细搜罗灵药宝材顺便招募一批修炼血气正法的妖物或身强力壮、能吃苦耐劳或精明干练、有几分头脑带回残锷山充当杂役。金、商二妖得了这个美差自觉在弥罗宗的地位又高了几分欢欢喜喜赶赴外域分头为主人效力。 魏十七离开后马芝沟一度衰落下来但人妖二族在九折谷僵持不下厮杀多年无暇顾及那些修炼血气正法的下层妖物彼辈在血战中应运而起彼此抱团一致对外以马芝沟为营地蓬勃壮大形成了一支不小的势力。及至魏十七应邀来到妖域在残锷山立下宗门妖皇降旨将马芝沟划为弥罗宗的道场四虫诸族不得进犯正式承认马芝沟自成一体等同于妖族一员。 蛇无头不行马芝沟的妖物经多年征伐除一些自视甚高的大妖外多半聚拢在甲申君的麾下奉其为首听其号令。天长日久明眼人都察觉甲申君背后似有大族扶持行事慷慨不吝惜灵药宝材但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惯了甜头不愿过苦日子马芝沟不再是一盘散沙由此付出的代价是马芝沟也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金南渡和商结绳双双来到马芝沟激起轩然大波气氛变得极其紧张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两个外来的“强龙”却是奉血气始祖之命而来一旦发生冲突势必动摇马芝沟的根本。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事甲申君大大方方将金、商二妖迎入洞府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凡有所求无不称遂一开始金南渡还心存提防及至他押了田嗣中满载而归甲申君亲自送出百里临别时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少主向宗主问候一饭之恩永世不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行百里者半九十 金南渡、商结绳二妖回到残锷山中自觉这一趟差事办得着实得力“钦差大人”好吃好喝不算囊中还塞满了甲申君孝敬的私货顺带押了个人族奸细回来可谓“忠心不二智勇双全”。魏十七听到“少主”二字微微摇头他早从狐将军处得知甲申君是他安插在马芝沟的暗子并默许了此事然则此人终究只是妖物没什么心机厚馈二妖行事轻佻又在金南渡前露了口风非是可用之人。他不吝勉励了几句给假三日命二妖自去歇息金南渡与商结绳挺胸叠肚志得意满垂手退下堂去。 魏十七命赵德容将灵药宝材收入库房分门别类安置妥当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投奔的残锷山的那些血气妖物却不便拨在赵德容手下她毕竟是人修直接使唤难免激起众怒。略加思忖他唤来曲莲命其听从赵德容指派调拨妖物人尽其用此女虽是半人半妖的混血血脉亦非寻常且长年累月为佘三娘寄魂肉身沾染上一缕吞日大蛇的气息足以压制彼辈。曲莲心中大喜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落于眼前只要她足够能干足够重要成为弥罗宗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佘三娘就夺不去自己的身体! 处置好内务魏十七将田嗣中唤到跟前问他此来何意。 此来何意能有什么意为了保全性命胡乱寻个由头罢了。不过时隔多年再度见到魏十七田嗣中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威压他修炼煞气凝结法相对此再敏锐不过镇压“血气种子”令弥罗宗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仿佛突破最后一层屏障直入天人之际连天地都无法将其禁锢。他肚中念头数转之前想好的种种说辞竟一个字都吐不出张口结舌许久长叹一声黯然道:“之前不知马芝沟是宗主开辟的道场一时性急出手杀了几头大妖此番来到宗主座下赔罪但有差遣不敢推辞在下道行浅薄入不了宗主法眼任打任杀绝无怨言。” 魏十七凝视他片刻道:“当年弥罗宗将山门立于太平山潜夫谷毗邻通幽谷轩辕派自然亲近仙城左道一脉法相宗乃左道十三宗门之一有这份渊源在不至故意为难你。妖域难通来得不易你且留在残锷山为弥罗宗效力百年百年之后再回去吧。” 田嗣中心中一松旋即怅然若失魏十七显然仍将弥罗宗视作仙城宗门并未彻底倒向妖族效力百年虽久修道人寿元漫长并无大碍但此身沦落妖域道行若不得长进百年后无缘大道就连远在外域的法相宗也不会虚位以待宗子之位定然另有他人补上从此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既然魏宗主有用到自己的地方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田嗣中收拾起杂念一揖到地继宋培药、赵德容之后以外人的身份留在弥罗宗为魏十七奔走效力。 赵德容久在人间历练田嗣中是法相宗宗子俱有处事的手腕弥罗宗一下子充实了许多人手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魏十七不再分心旁骛处置更为重要的事宜。仙城为星锁封禁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星力如天河倒悬太过猛烈李一禾在镇道之宝推动下元神凝实隐隐为天地所斥显露飞升之兆魏十七携其投入妖域暂且缓上一缓以免心神迷失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离开仙城之前魏十七以“百鬼推磨鼎”收取星力炼成大药足够支撑李一禾元神大成飞升上界不过在此之前佘三娘这颗棋子也该动上一动了。魏十七反复推衍确认无误将佘三娘唤至残锷山顶于漫天风雪之中催动血气法则一缕血线没入她眉心直抵神魂深处。 吞日大蛇妖身已毁只留一道残魂苟延残喘血脉几近枯竭只剩一点本源藏于神魂性命攸关不敢轻动。在血气法则笼罩下吞日大蛇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法则之线触及本源反哺血脉促其迅速壮大佘三娘眼皮急速跳动蓦地睁开双眼两道血光直冲霄汉风雪骤然平定一声厉啸响彻天地。 妖皇罗霰从入定中惊醒掐指一算微微皱起眉头起身步出风磨洞朝残锷山望去只见一条大蛇的虚影悬于空中睥睨下视妖气决荡如潮水般往复起落搅得天地不宁群妖瑟瑟发抖。那位弥罗宗主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了?他沉吟片刻不觉哑然失笑与其无端猜测妄动心机不如去往残锷山当面锣对面鼓问上一问修持到了这等境地你行事坦荡对方也不会遮掩。 罗霰伫立风磨洞口静静看了三天三夜看吞日大蛇血脉一分分强盛起来从星星之火燃起燎原之势每一分投入的力气都恰到好处因势利导推动血脉蓬勃壮大这等法门落在他眼中不过是“他山之石”可借鉴一二但对后辈弟子来说却是一条直指大道的通天之路。既然魏十七有心那便承他这个人情罗霰伸手遥遥一指魁拔山深处地动山摇一座粗粝的石碑拔地而起其上铭刻了壮大血脉的法门供有缘人参详修炼。 血脉复苏神魂补全虚影渐次凝实口鼻鳞片细致入微与妖身一般无二。凡事过犹不及魏十七收回法则之线吞日大蛇盘起身躯俯首撞入佘三娘体内十余息后残锷山顶风雪再起凌厉寒风充塞旷野。佘三娘深吸一口气朝魏十七低头下拜低低道:“多谢宗主成全!” 魏十七看了她数眼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搬运血脉之力不可荒废三十日之后再来此处且看你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佘三娘胸中的傲气荡然无存妖族引以为傲的血脉之力在魏十七手中如同一个面人随意塑形一念令其兴一念令其灭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原以为弥罗宗主横空出世与妖皇仙主鼎足而三没想到他已凌驾二人之上成为此界独一无二的上境大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备上一份厚礼 青丘山首狐崖上狐将军翘首凝望魁拔山胸中热血翻滚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处或许是他机缘所在。 当日辞别魏十七后狐将军抢在马芝沟彻底荒废前将狐族的生意尽数转卖狠狠赚了一笔腰囊丰厚底气壮大手一挥厚馈猿族得以率先返回妖域。当然这也是应天晓一力促成的结果自打狐将军上位后行事激烈霸道狠狠得罪了虎族熊族狼族摆出一副“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咬块肉下来”的架势令应天晓恼火之余也有些无奈。狐族并非什么随意拿捏的小族上头还有一位飞升老祖时不时降下意识搅动妖域风云与其留在妖域碍手碍眼不如放其回去有妖皇坐镇量他也不得收拾起性子小心行事。 狐将军率族人回转青丘山留守狐穴的狐秋潭、狐丸子二长老得到消息彼此一合计老族长狐三笠也已陨落在外域身死道消魂魄无存狐族幸存的七位长老除却狐支节毁了妖身急待夺舍重生剩下狐千烹、狐寻涯、狐履江、狐眠月俱奉狐将军为族长他二人虽有截气合道盘终究势单力孤与其内斗便宜了外人不如双方各退一步暂且维持均势。 有些事是打下来的有些事是谈下来的对外寸步不让对内有商有量狐将军与二位留守长老很快达成一致狐秋潭、狐丸子仍大权在握执掌狐穴内务作为回报狐将军名正言顺坐稳族长之位狐族上下勠力同心一致对外。 魏十七所授秘法奥妙无穷血气以血脉资粮得以蓬勃壮大运转秘法又能将九成九的血气转为为血脉之力留下一点细若微尘的“种子”藏于心窍滴水不漏近在咫尺无人察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每一回血气与血脉转换都将凭空损去几分这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身处妖域妖皇眼皮底下不便修炼血气血脉之力又偏生与狐族心法相抵牾无从修炼令他进退两难。 修持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狐将军殚思竭虑忧心忡忡面上偏生不能流露分毫直到魏十七将弥罗宗迁至妖域魁拔山中他顿觉有了主心骨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计算时日弥罗宗已在残锷山开宗立派他召集起狐千烹等六位长老动议探一探魏十七的口风能否付出些代价将狐族的至宝赎回一二。 狐千烹深以为然颔首陈词句句敲钉转角以示支持众人为之愕然却是难得见他与族长意见一致如此急切推进此事。转念一想狐族七宗至宝天狐轮回针向来由族长祭炼截气合道盘由狐秋潭、狐丸子轮番祭炼王母八骏图已被狐眠月炼为“本命法宝”追云拿月锁毁于外域剩下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百鬼推磨鼎落在弥罗宗主魏十七手中如能赎回一件多半是交到狐千烹手中难怪如此配合。 狐千烹的道行资历摆在那里隐隐居诸位长老之首与族长分庭抗礼他接着族长的话头表明姿态自然无人出言反对顺顺当当通过了此议。不过那位弥罗宗主是实打实的凶神连狐族老族长都葬送在他刀下谁人走这一遭颇难决议。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打着小算盘狐将军顺势提出由他亲自出使残锷山拜见魏十七陈说利害。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诸位长老不知族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没理由反对既然狐将军愿意以身涉险那便顺着他的意思也无妨有浮生小界的交情在想来也不至有性命之虞。狐将军定下此事命狐秋潭、狐丸子检点库藏备上一份厚礼无须吝惜宝材狐女奇珍器物务必打动弥罗宗主才好开口索取宝物。 这也是应有之义二位长老执掌内务无可推脱只得答允下来斟酌了三五日才凑齐礼物经众人一一看过斟酌损益才收入储物囊中。万事俱备狐将军唤上狐眠月、狐履江二位长老同行挑了个吉日动身众人联袂送出狐穴祝族长此行一路顺风狐眠月祭起“王母八骏图”召出赤骥、盗骊、白义三道烟气挟裹三人直奔魁拔山而去。 行不片刻却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四虫各族妖物俱投魁拔山而去狐履江顿时记起前些日子一座石碑破土而出其上刻有一篇壮大血脉的功法狐族后辈有好事者前往一睹不明就里原样抄写回来也无人能说出个道道来此番出使弥罗宗何不顺道去看上一看!“王母八骏图”遁速奇快稍有耽搁便错失了地头狐履江急忙出言正中狐将军下怀当下命狐眠月拨转烟气绕道前去一观。 石碑位于魁拔山深处一方平坦的山坡之上视野辽阔可容纳万千之众众多妖物闻声赶来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却无人敢喧哗妖皇的使者罗霆蹲坐于石碑之顶目光如电血脉之威笼罩四野。至此揣摩石碑功法的俱是诸族的核心弟子道行稍差一些骨软筋酥屁滚尿流不用上前来丢人现眼了。 狐眠月收起“王母八骏图”狐将军举目望去却见那石碑矗立于青山碧天之间高逾百丈字走龙蛇如老翁携幼孙行长短参差痛痒相关。他心中不觉一动瞳孔忽放忽缩凝神看了一遍果如传闻所言石碑上所刻乃是壮大血脉的法门聱牙诘屈晦涩难懂与狐族秘传功法大相径庭似乎无须血脉契合人人都可修炼。 狐将军当先向前行去一步步靠近石碑血脉威压愈发强盛如惊涛狂潮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不宁举步维艰静不下心来参悟功法但狐将军分明察觉到石碑上字迹近在眼前目睹一道道入石三分的笔划体内妖力随之蠢蠢欲动似乎有所体悟。他心下顿时雪亮不拘血脉俱可修炼但唯有道行足够深厚才能得到真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零落成泥碾作尘 罗霆蹲坐于石碑顶端眸光闪烁却见狐将军排众上前步履稳健一路走到石碑前朝自己拱手致意旁若无人仰头细看碑文身后六尺之内空无一人。有资格观读妖皇所立石碑功法的妖物俱是诸族核心弟子道行神通各有所长能承受罗霆血脉威压固然不乏其人但参悟功法须平心静气上位血脉威压之下难免神魂悸动分心旁骛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性命攸关故此彼辈俱量力而行及时止步。大抵离石碑越近血脉之力越强盛弱者只能留在远处伸长了头颈费力观摩。 惊叹哗然如风吹水面激起阵阵涟漪无数目光投向狐将军此子体内天狐血脉竟精纯到如许程度全然无视上位血脉的压制难不成狐族要出第二个飞升大能?还有没有天理了! 罗霆不觉皱起眉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狐族在外域连遭打击法宝遗失长老重创连老族长狐三笠都身死道消这狐将军忽然横空出世突破“九尾境”趁虚而入从狐眠月手中夺下族长之位透着几分诡异和蹊跷。不过他只是罗霰炼成的一具妖身虽有自己的意志却也懒得替人操这闲心妖皇既然吩咐他坐镇石碑他当好这差就行其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狐将军见罗霆视而不见这才放下心来悉心参悟石碑上所刻功法。 妖皇真身乃上古大妖继承刑天血脉号令四虫群妖辟易罗霆与罗霰实为一体上位血脉压制之下狐将军恍若不察究其原因他早已不再是货真价实的天狐族人。狐将军修炼“血气正法”体内天狐血脉早已被血气炼化充当资粮魏十七传下秘法将血气转化为血脉之力留一点“种子”深藏于心窍瞒天过海罗霆近在咫尺亦未能察觉异样。 天狐血脉荡然无存上位血脉威压加诸于身如清风拂面恍若不察。天下虽大能以气机压制狐将军的唯有弥罗宗主魏十七一人而已狐将军欺罗霆不明就里大大方方立于石碑前一字字观读碑文体内血脉随之鼓荡隐隐然有壮大之势。 壮大血脉乃逆天而行天分机缘功法资粮缺一不可妖域四虫大族历千百代传承去芜存菁千锤百炼使功法与血脉相契合孜孜不倦修炼一生血脉壮大仍极其有限投以无数灵药宝材却每每颗粒无收。故此妖族多半打熬筋骨磨砺爪牙唯有血脉浓郁的核心弟子才举全族上下之力悉心栽培修持血脉神通。 狐族乃毛虫大族狐将军先为“少主”先为“族长”自然不缺功法资粮但天狐血脉既被血气吞噬不得再修持狐族奉若至宝的秘法对狐将军而言妖皇立下的石碑无异于雪中送炭弥足珍贵。石碑近在咫尺一笔一划如洪钟大吕回荡于神魂深处血脉勃然而作潜滋暗长狐将军如饮醇酒万虑皆空浑不知身处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狐将军从入定中惊醒仰头望去罗霆已不知所踪石碑上空留字迹神韵百不存一无法引动血脉流转。狐眠月狐履江双双上前来略一交谈才知他在石碑枯立三十六日如泥塑木雕痴痴呆呆直到醒来前一刻罗霆才“嘿嘿”一笑飞身遁去。 无有上位血脉压制群妖如潮水般涌上前却与狐将军保持距离不敢过于靠近。狼族熊族虎族弟子神情有些古怪显然对狐将军先得机缘心存忌惮好在石碑上字迹俨然彼辈抱着勤能补拙的心态你推我搡抢占立足之地孜孜不倦参悟功法。 既得真传石碑已无可观狐将军招呼一声携二位长老飘然而去留下一地艳羡嫉妒的眼神零落成泥碾作尘无人敢阻。狐将军凶名在外辣手无情得罪了他定没有好果子吃况且狐族还供奉着一位飞升老祖妖皇不发话谁能耐他何? 狐眠月祭起“王母八骏图”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这才收起法宝寻了个僻静的山谷歇脚。狐将军闭目冥思将石碑所授功法从头到尾细思一遍自觉没有疏漏推动血脉壮大每一分力气都恰到好处只要有足够的资粮修持血脉神通事半功倍狐族的兴盛指日可待。 狐履江心痒难忍旁敲侧击打听内情狐将军也不瞒他妖皇立下石碑传下功法供妖族核心弟子领悟各人所得参差不齐或三五成或七八成他自觉尽睹其中奥妙假以时日待修持无误可酌情传授族人。狐履江见他如此坦荡心中颇为宽慰狐将军虽然性子偏激手段强硬终究是为了狐族考虑这等枭雄之姿唯有安坐在族长位子上才不至引发动荡内乱他看了狐眠月一眼心思不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狐眠月与狐履江素来交好对方的心思变化自然有所察觉不过他混不在意自从卸下族长重担后他已决定不再理会狐族兴衰专心致志祭炼“王母八骏图”,保全有用之身逍遥自在度日。他生性懒散既然狐将军凡事以狐族为重神通手段又如此了得退位让贤也在情理之中何必与他去争在他看来狐千烹纯属吃饱了没事干打不过又抹不下脸老老实实当个长老心安理得享受族人供奉又有什么不好? 他朝狐将军笑笑拱手道:“机缘所在合当我狐族兴盛族长居功至伟。族长得妖皇真传日后或能飞升上界可喜可贺!”这倒不是谄媚谀词狐眠月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他是真心诚意这么想。 狐将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转着念头妖皇传下这壮大血脉的法门当真能修持到飞升化境为何他仍留在妖域恋栈不去?这其中只怕另有玄虚!不过他并不担心放着弥罗宗主这大神在问上一问便可知晓此法是否可行无须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背靠大树好乘凉 狐将军一行来到残锷山拜山出迎的竟是仙城法相宗宗子田嗣中令他颇为意外。身为狐族族长狐将军对仙城玄门左道二支的头面人物了然于胸左道十三宗门以轩辕派为首法相宗居于中下彼派专修煞气不避斗战法相神通变化多端颇有可观之处。 来的都是客田嗣中上前见礼狐将军客客气气还礼寒暄并为他引见狐眠月、狐履江二位长老全无大族的盛气与傲慢。一开始田嗣中还有些意外旋即反应过来这面子这小心不是给他这个“法相宗宗子”而是做给弥罗宗主看的他心中感慨万千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到他也成为“狐假虎威”之辈。 感慨归感慨狐族族长万万怠慢不得田嗣中笑容可掬引着狐将军等踏入残锷山中一路指点山景略尽地主之谊说些应景的闲话解闷。狐履江对残锷山的旧事有所耳闻田嗣中投其所好将宗主收取“太岁”一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遭博人眼球消磨了不少工夫。狐履江对这等延寿之物颇为留心随口问起“太岁”下落得知此物已被妖皇收入囊中便不再言语。 弥罗宗最初在仙城开宗立派后应妖皇之邀迁入妖域奔走门下的却多是妖物傀儡之属人修寥寥无几狐眠月心细抽空问起此事。田嗣中心中打了个咯噔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可藏掖的当下坦然相告弥罗宗的人手多半召自外域马芝沟道场人修皆出身仙城魏宗主座下大弟子李一禾管事赵德容车夫一清道人再算上他自己寥寥无几。 说说笑笑不无兴味倒也没有冷场无移时工夫登上残锷山雪线遥遥在望分割冬夏不愧有“半截雪山”之名。曲莲引了金南渡、商结绳二妖上前来笑容可掬见过狐族族长并二位长老田嗣中顺势告退将来客交给曲莲招待。 弥罗宗诸人各司其职一清道人豢养神马照料车驾田嗣中驻守山脚看护山门赵德容驱驭傀儡曲莲号令妖仆二人合力打点内务至于大弟子李一禾据说已凝结元神常年在静室闭关修持甚少露面。自打宗门迁至妖域后赵德容逐渐退居幕后由曲莲抛头露面与一干妖物打交道她趁势腾出手脚来向魏十七讨教求得太一筑基经尽弃华山宗窠臼潜心修炼进展一日千里非夏芊秦榕所能及这一回狐族登门拜访她干脆就没露面尽数交给曲莲迎送打点。 金、商二妖得传“血气正法”血脉尽数化作资粮直面天狐威压略感局促而已然而冥冥之中血气压制狐将军的气息令他们暗生畏惧狐眠月狐履江二位长老并未发觉破绽连狐将军都忽略了这一小小的意外。 曲莲请三人入大堂拜见魏宗主狐将军自然礼数周到隐隐将姿态放得极低二位长老亦是手下败将见识过对方的神通手段夹紧了尾巴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半个。狐将军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双手奉上礼单曲莲取了送到宗主手边魏十七略扫几眼道一声“狐族有心了”命曲莲收起。 自从踏入堂内周遭空气停滞肩背僵硬如负山岳狐眠月觉得口干舌燥心惊胆战正待暗示狐将军谨慎开口却听他按照之前所议委婉提出赎回狐族至宝之事心中不禁暗暗叫糟。出乎意料魏十七并未不悦他沉吟片刻指尖牵引血丝勾勒出窄窄小小一道门户一个童子跌将出来匍匐在地奄奄一息。 天狐血脉阵阵悸动狐眠月狐履江双双变色目不转睛盯着那童子仿佛意识到什么激动之余又怀有深深忌惮。狐将军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咽了口唾沫拱手道:“敢问宗主此乃此乃” 魏十七道:“此乃‘虎兕出柙刀’所化器灵名为‘虎兕儿’为上界飞升天狐一缕意识附体与尔等渊源深厚不可捐弃。” 上界飞升天狐那就是天狐老祖狐族皆是他的后辈迎回老祖一缕意识是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咬着牙生受下来的。狐将军修炼血气早已背叛了狐族头上凭空多这么个“老祖”出来岂不是自己卡自己脖子?然而魏宗主既然将“虎兕出柙刀”物归原主定有深意狐将军当即显露诚惶诚恐之色跪地膝行上前将虎兕儿小心扶起。 虎兕儿双目紧闭勉强维持人形眉心嵌了一枚白/浊的玉珠时不时漾出一丝血色。狐将军稍稍放下心来血气侵入意识老祖就算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翻不过盘来。他将虎兕儿交到狐眠月手中向魏十七郑重道谢绝口不提赎金之事狐眠月与狐履江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迎回天狐老祖乃大义所在责无旁贷这回就算搬空青丘山虎穴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虎兕出柙刀”所值几何?老祖一缕意识又所值几何?这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中吗?二位长老深感棘手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这等烦难事且让族长去处置吧! 天色已晚魏十七出言留客命曲莲摆下宴席招待狐将军一行并唤来佘三娘作陪。随意喝了几杯魏十七将狐将军召去留下佘三娘待客有吞日大蛇这等上古凶妖在狐眠月狐履江坐立不安老老实实酒到杯干不敢有丝毫推诿。佘三娘得了魏十七授意将狐族二位长老灌得酩酊大醉压制天狐血脉不令其有机会消解酒力。 魏十七将狐将军唤至偏厅烛影摇红万籁俱寂四下里更无外人狐将军口称“始祖”重新上前见礼。魏十七命他坐下说话问了几句狐族内情随口说起甲申君此人行事不大稳当马芝沟须得换一人主持大局。狐将军小心翼翼问起始祖座下可有适合之人魏十七让他便宜行事无须刻意为之以免惹得有心人存疑。 三言两语说毕枝节这才切入正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不斩敌雠不空回 狐将军违背妖皇禁令暗中修炼血气此行本打算请教如何瞒天过海继续修持下去虎兕儿之事却横插一杠令他倍感压力不得不慎重对待他搁下茶碗郑重问起该如何处置虎兕儿。 魏十七道:“无妨只管供在堂上即可如有人暗通款曲也随他去你只要做到一点去一趟风磨洞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妖皇尽到狐族族长的职责。” 狐将军颔首应允若有所思将“虎兕出柙刀”交还狐族是魏宗主蓄意落下的一手围绕这一子有许多文章可做他一时半刻看不清但至少有一点妖皇置若罔闻也就罢了一旦入局妖域风云再起将永无宁日。他看了魏十七一眼隐隐觉得妖皇坐镇风磨洞如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举步维艰不得自主如若阴错阳差搬走了这座大山 魏十七不再深谈下去岔开话题道:“妖皇立下石碑传下壮大血脉的法门你可曾看过?” 狐将军收敛心神道:“已细细参悟如雪中送炭。” 魏十七道:“壮大血脉法门固然要紧资粮亦不可或缺你执掌狐族自然不虞有缺不过石碑上所传功法系妖皇改头换面普惠妖族究其本源实则是推动血气壮大血脉你须得从源头入手少走弯路。”他伸手一指点在狐将军眉心一缕血气没入他体内推动血脉蓬勃壮大狐将军身躯微微颤抖双颊泛起红晕直如桃花朵朵开眼波流转泛起妩媚之色。 两相对照狐将军了然于胸以血气炼化资粮壮大血脉这才是他今后修持的正途残锷山不虚此行得魏十七指点一番顿时醍醐灌顶隐隐看到一条直指大道的登天之路。 魏十七道:“此篇功法止能壮大血脉强盛还不足以穷尽血脉之道等你有朝一日登临绝高处四顾茫然无路可走时再来见我!” 狐将军推金山倒玉柱纳头拜了三拜虽无师徒之名心中却甘持弟子礼奉其为师。 魏十七挥挥手道:“你且去吧一路小心好自为之再熬过几年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狐将军闻言心中一颤“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七字意味深长魏宗主当是在暗示他什么联想到天狐老祖、虎兕儿、妖皇似有一条暗线落于妖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默默无语告辞退下早有曲莲守候在外笑盈盈迎上前亲自将这位狐族族长送入客舍留下一傀儡小心侍奉。 狐眠月狐履江早已酩酊大醉高卧于间壁鼾声如雷此唱彼和狐将军剔亮油灯命那傀儡奉上茶来慢慢喝了一夜也寻思了一夜目不交睫却毫无倦意。 第二日午后狐将军等三人辞别弥罗宗踏上了归途。虎兕儿已回复刀器之形狐将军将“虎兕出柙刀”重重包裹马不停蹄赶回青丘山虎穴狐眠月亦知不容有失全力催动“王母八骏图”烟气奔走如飞如离弦之箭。 一路紧赶慢赶眼看青丘山遥遥在望忽然间地动山摇眼前腾起一道霞光绵延百里矗立如墙。狐眠月百忙之中催动“王母八骏图”三道烟气陡然折向这才没有一头撞入霞光下一刻大地齐齐往下一沉一头掘地土龙咆哮而出后背缚有鞍鞯狼族族长郎天罡跨坐其上手持一根骨节狼牙棒呼喝而至。 霞光蓦地收拢将众人团团困住雀族族长燕弘道现出铜雀真身化作一抹流光凌空击下疾如风雷。狐将军幡然醒悟狼族雀族族长暗中伏击摆明了是报龙刍山一箭之仇他们孤身来袭无有族人助阵摆出一副以牙还牙了断私人恩怨的架势也只冲着狐眠月狐履江二位长老痛下杀手一命偿一命就算闹到妖皇跟前也有说辞。 四下里霞光卷拢如铜墙铁壁仓促间不得脱身这是铜雀族至宝“卷霞纱”郎天罡与燕弘道蓄谋已久知晓“王母八骏图”来去如风故此设下埋伏在归途等候他们撞上来。狐将军眸中凶光大盛毫不犹豫揭开包裹抽出“虎兕出柙刀”迎风一振体内血脉之力灌注于“种子”尽数化作蓬勃血气。 狐眠月狐履江各显神通抵挡郎、燕二位族长的冲击血气如火如荼近在咫尺也只道是“虎兕出柙刀”之威有心避让一时间哪里抽得出空。狐将军以“虎兕出柙刀”为遮掩全力催动血气意气风发只觉一刀斩出足以开天裂地灭杀万物。 血气暴涨的一刹残锷山魏十七与风磨洞罗霰双双被惊动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青丘山却见霞光卷拢如拳狐将军手持“虎兕出柙刀”血气直冲霄汉卷动漫天风云。魏十七不欲狐将军就此暴露冷哼一声抬手按落血气一落千丈狐将军顺势瞒天过海催动秘法将血气转为血脉之力。 “虎兕出柙刀”嗡嗡震颤两道刀气激射而出。燕弘道厉啸一声霞光拔地而起层层包裹于身双翅一展铜雀真身瞬息遁飞千里之外一阵剧痛袭来刀光如影随形破开“卷霞纱”将他右翅生生斩下。燕弘道一头栽倒在地滚落尘土中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察看伤势幸好弥罗宗主手下留情只斩破他真身血气并未侵入体内。他惊魂未定顿记起狐将军赴残锷山纳贡将狐族置于魏十七的庇护下怎地就没记起这一节?这一刀实在吃得冤枉! 另一道刀气了无阻挡径直斩入狼族族长体内郎天罡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神情身躯由实化虚胯下掘地土龙承受这一刀之威仰天哀号身躯豁然中分炸为漫天血雨。数百里外密林之中郎天罡盘膝而坐慢慢睁开双眼低头喃喃自语:“好厉害”话音未落刀气从虚空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左臂斩落。 循气机奔袭千百里不斩敌雠不空回弥罗宗主沉寂多时终于露出狰狞爪牙郎天罡与燕弘道成为他立威的牺牲各损一肢脸面扫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烫手的热山芋 狐将军一行有惊无险平安回到了青丘山狐穴狼族雀族族长联手寻仇一事却如长了翅膀般遍传妖域四虫诸族都知晓郎天罡与燕弘道一脚踢在铁板上妖身被破吃了大亏究其原因只因无视狐族才向弥罗宗纳礼进贡便在归途偷袭惹得魏十七含怒出手以至遭此厄运。这一遭出手影响深远继狐族之后势单力孤的小族急于寻求庇护陆续赴残锷山朝见纳贡魏十七没有再露面曲莲来者不拒大大方方收下贡礼许诺酌情照应一二。 妖域的局势悄然转变妖皇罗霰之外多了另一个不容违背的声音魏十七赫赫凶名之下任谁都要掂量几分。四虫大族心存侥幸仍矜持观望看妖皇如何应对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风磨洞风平浪静妖皇非但没有降罪反而遣亲信罗霆赴青丘山虎穴好生安抚了狐族一回。 安抚只是幌子罗霆此行另有使命狐将军亦是精明人归途遇袭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他已经不用专程跑一趟风磨洞了妖皇已急不可待巴巴遣心腹上门来打探消息。双方心存默契当着一干长老的面罗霆代表妖皇关切有加赐下丹药宝物给足了狐将军面子狐将军亦表现出感激涕零、受宠若惊之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给足了妖皇面子。 表面文章做罢狐将军邀请罗霆入内堂密谈宾主坐定不待对方问起狐将军取出“虎兕出柙刀”双手奉上。罗霆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虽知魏十七神通广大断不屑以血气暗算自己终究心存忌惮犹豫片刻慢慢伸出手去将此刀接在手中。血气在刀中流转如被一重无形的禁制牢牢锁住不得外逸杀意扑面而来刺得肌肤隐隐作痛罗霆神情凝重细细看了一回将这柄杀伐利器置于桌上沉默不语。 狐将军将此去残锷山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原原本本坦诚相告狐族奉上厚礼一则是赔罪希望魏宗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外域的冲突二则探探他的口风能够赎回狐族至宝哪怕多付出些代价也无妨。只是没想到魏宗主竟将“虎兕出柙刀”交换狐族并告知刀内封存了一缕天狐老祖的意识这烫手的热山芋就此落在怀里由不得他不接下。 罗霆见狐将军神情有些别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狐族内部的动荡有所耳闻好不容易以下克上火中取栗趁乱登上族长之位却撞上这么桩事赎回至宝还买一送一迎了个“太上老祖”回来万一侍候不好保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哪知狐将军郑重其事道:“上使明鉴这‘虎兕出柙刀’虽回归狐族吾却不敢擅自做主原本有意赴风磨洞请妖皇大人看上一看不知上使意下如何?” 请妖皇看上一看?是看这“虎兕出柙刀”还是看天狐老祖一缕意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罗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狐将军脸上带着淡淡微笑耐心等他答复。 罗霆奉妖皇之命来到狐穴原本问清残锷山之行始末即可回转复命没想到狐将军将“虎兕出柙刀”转手奉上反将他一军他寻思了片刻轻轻咳嗽一声道:“谨小慎微是好事此刀干系重大事不宜迟你这就随我动身去往风磨洞觐见妖皇大人。” 狐将军正中下怀应了个“是”唤来狐女关照几句即刻驾妖云随罗霆而去狐千烹等诸位长老闻讯赶来匆匆送出青丘山彼此面面相觑不知罗霆唤了狐将军去往风磨洞不知所为何事难不成魏十七交还的“虎兕出柙刀”暗藏了什么隐患? 妖云去得极快无移时工夫便降落魁拔山风磨洞前罗霆命狐将军在洞外等候捧了“虎兕出柙刀”径直入洞向妖皇禀告。 妖皇罗霰静静听他道明前因后果伸手一招将“虎兕出柙刀”摄入手中凝神看了片刻喃喃道:“一缕意识降临此界不得久存似虎兕儿这般长存不散委实少见只怕当初天狐老祖在‘虎兕出柙刀’中做了什么手脚连魏十七都被瞒了过去费了偌大功夫祭炼此刀凝结器灵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弥罗宗那位魏宗主修持血气他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兜兜转转天狐老祖不得不主动送上门低头服软结果落在他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榨干了油水将其封禁在‘虎兕出柙刀’内转送狐族。” 罗霆皱眉道:“魏宗主为何将此刀送还狐族?” 罗霰道:“多半是他与天狐老祖达成了什么交换这血气封禁大有讲究护住虎兕儿一灵不灭狐族若起了贪心擅自以血脉之力祭炼此刀反哺天狐老祖助其壮大元气有害无益。狐将军行事虽激烈却也知道厉害拿了这‘虎兕出柙刀’送来风磨洞也算是阴错阳差躲过一劫。” 罗霆好奇道:“不知妖皇大人欲如何处置此刀?” 罗霰沉默片刻道:“既然飞升上界又何必降下意识多此一举妖域岂容彼辈随意插手搅风搅雨?”他提起“虎兕出柙刀”张口喷出一口妖气将血气封禁层层化去攫取天狐老祖一缕意识正待将其掐灭忽然心中一动神念落于其上只觉混乱不堪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然而仅存的些许场景却令他胸中大震。 无有血气封禁从旁护佑天狐老祖残存的意识烟消云散罗霰慢慢睁开眼却见罗霆立于下首时日已过去三天三夜低头望去“虎兕出柙刀”中血气荡然无存器灵亦随之溃散湮灭遭此重创再也不能萌生灵性。他命罗霆将此刀交还狐将军告诉他赎回“虎兕出柙刀”所需之物由风磨洞出这次他做得很好以后安心留在青丘山狐穴修炼壮大血脉狼族熊族虎族不会再去骚扰大可放心。 罗霆啧啧称奇狐将军入了妖皇大人法眼日后前途无量连他都要刮目相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一则喜来一则忧 狐将军受宠若惊云里雾里捧了“虎兕出柙刀”回转青丘山狐穴这才定下神来细细回味。阴差阳错吗?未必!一切都在魏宗主的算计中他只是一枚棋子恰逢其会将“虎兕出柙刀”中的秘密转呈妖皇大人得了好处仅此而已。那么“虎兕出柙刀”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令妖皇如此动容? 妖皇千金一诺狼族熊族虎族不约而同撤离青丘山将一大片膏腴广袤的地盘拱手相让严禁族人踏足狐千烹等不明就里只道狐族得了弥罗宗庇护赢得千载难逢的良机权衡利弊决意领一支狐族迁出青丘山着手开辟第二处狐穴。 内忧外患一举扫平狐将军见彼辈兴致勃勃一致对外也不说破个中缘由放手让狐千烹去折腾。赎回“虎兕出柙刀”令他威信大增狐千烹甚是知趣没有开口索求此宝狐将军强行按捺下冲动牢记魏十七所嘱熬过这几年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不去祭炼“虎兕出柙刀”专心致志修炼石碑功法壮大血脉狐族内外事务由几位长老商议处置如非要紧一概放权。 魁拔山风磨洞中妖皇罗霰徘徊许久一掌拍在石台上深深陷入其中留下一个清晰可辨的掌印。他大步踏出风磨洞唤来罗霆命其好生看护洞府旋即驾起妖云径直投残锷山而去。罗霆为之乍舌这些年妖皇大人潜心修持寸步不离风磨洞不想一柄“虎兕出柙刀”竟让他坐立不安亲自去往残锷山拜会魏十七其中利害定非寻常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痒难忍。 罗霰甫一动身魏十七便心生感应命曲莲与赵德容洒扫备宴迎候贵客。过得片刻妖云滚滚转眼横亘苍穹妖皇罗霰“呵呵”大笑道:“一时起意登门拜访主人可能备一杯水酒作倾夜之谈?” 魏十七立于峰顶拂动衣袖刹那间风定雪止扬声道:“妖皇驾临迎候不周还请暂驻銮驾入山小聚。” 罗霰按下妖云落于魏十七身前拱手与之见礼感慨道:“之前见魏宗主助佘三娘壮大血脉罗某还好奇大费周折不知为何及至狐族将‘虎兕出柙刀’送至风磨洞详加审视才知原来魏宗主未雨绸缪意在上界鬼灵域!” 魏十七顿了顿道:“狐族在妖皇麾下当差理当禀告只不知天狐老祖一缕意识现今安在?” 罗霰轻描淡写道:“既然飞升上界那便不是此界之人胡乱插手妖域指手画脚真当罗某好脾气!那头老狐狸已被罗某处置了也因此得知鬼灵域之事魏宗主是否有意去往上界一睹真相?” 魏十七道:“听闻上界灵机勃发多有延寿之物吾欲送佘三娘先行一步投石问路待立稳脚跟再邀几位人修同去上界开辟一方新天地。” 罗霰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知是哪几位人族大能?” 魏十七笑道:“妖皇跟前又有几人敢自称‘大能’?眼下只得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轩辕派掌门轩辕青二人而已妖皇如有意不妨遣一二子侄辈同往一睹上界风光。” 罗霰道:“何必子侄辈拖泥带水诸般不爽利罗霆可随佘三娘先行一步探路立个桥头堡罗某与魏宗主同去上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魏十七略加思忖道:“有妖皇加入此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罗霰大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你我同处魁拔山也算半个乡邻初次造访没备什么贺礼罗某也不来虚的此番探查上界所费不赀魏宗主如有什么短缺只管遣一心腹到风磨洞支取狐族赎回‘虎兕出柙刀’之事也一并算在罗某头上。” 魏十七颔首道:“妖皇豪爽异日如有所需定不会客气!” 罗霰道:“走来的是客要叨扰一杯美酒听魏宗主说一说上界之事!” 魏十七伸手相请与妖皇并肩下得雪线来到弥罗宗大堂内摆下宴席唤了吞日大蛇佘三娘作陪将鬼灵域情势和盘托出毫不隐讳。佘三娘听在耳中一则喜来一则忧喜的是有妖皇加入遣罗霆同往上界探查彼此有个照应忧的是鬼灵域如此凶险站稳脚跟立个桥头堡又谈何容易。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佘三娘多喝了几杯酒壮着胆子向魏十七索求宝物防身及早祭炼免得误了大事。 与狐将军不同佘三娘并未修炼“血气正法”神魂中一点血脉本源尚存经血气推动壮大原本神通未失只是没了妖身大打折扣。魏十七略加思索取出两根赤鲤唇须当着妖皇罗霰的面灌注血气随手炼化不过一炷香工夫便祭炼成形赐予佘三娘护身。当日四虫诸族围攻九折谷鲤族长老赤显子命一族人上前试探两条唇须挥舞如鞭一起一落挟万钧之势魏十七祭起“子午炼妖壶”一道天雷将其劈作飞灰收去神魂遗下一对唇须却完好无损颇有异处留在手边未曾处置此刻心有所动炼作一对法宝。 罗霰看了数眼道:“这一对唇须乃是鲤族赤龙子之物毕生精血俱在其中没想到一朝身陨沦落至此因缘际遇委实难料。”他有感而发触动佘三娘心事因缘际遇难料沦落至此的又何止这一对唇须上古之时吞日大蛇横行一时到如今也只剩一缕残魂操于人手不得自主。她胸中腾起雄心壮志紧紧握住这一对赤鲤唇须忽然觉得去往上界才是她唯一的机会鬼灵域固然凶险万分却也意味着无穷的可能只有在那里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牢牢扼住命运的咽喉。 三人坦诚相对计议定当尽长夜之饮直到东方发白才收去残席。罗霰行事果决既然拿定主意绝不拖泥带水他当即回转风磨洞将罗霆唤来言说前因后果命他先行一步随佘三娘去往上界探路。罗霆震骇之余摩拳擦掌欣然接受翌日便动身赶赴残锷山拜见魏十七听他安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云锁残锷山 佘三娘孜孜不倦搬运血脉之力日夜用功有风磨洞灵药宝材支持血脉不断壮大收效却越来越少犹如疾驰之人陷入流沙终日跋涉难有寸进终于到了一丝一毫都无法增长的境地。这早在佘三娘意料之中傀儡之躯虽有种种妙用毕竟不能与天生地长的大蛇妖身相提并论比起昔日鼎盛之时血脉强横仍有不小的差距。她早知上界凶险万分连天狐老祖这等天纵之才亦未能逃脱猎物的命运以她眼下的境况去往鬼灵域无异于送人头根本没机会立足魏十七费尽心机只为了让她看上几眼上界风光吗? 这一日魏十七亲自考校佘三娘的进展似乎并不在意血脉之力止步于此她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事关自身性命骨鲠在喉即便会触怒对方她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魏十七负手而立目视魁拔山连绵起伏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悠然道:“上古之时血脉强横的大妖岂在少数为何只有寥寥数人脱颖而出飞升上界?天狐老祖比你强在哪里?天狐血脉就一定比吞日大蛇强大吗?” 这一问切中要害佘三娘陷入沉思中上古大妖与天狐老祖齐名者不在少数昆吾毒龙苍梧火麟冰妖凤通灵龟走海蛟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若说血脉强大昆吾毒龙狠天狠地更是无人可及为何最后死的死亡的亡一个个黯然收场只有天狐老祖一人飞升上界得享永寿? 魏十七伸手一指点在她眉心血气再度涌入体内这一次不再推动血脉蓬勃壮大而起去芜存菁将冗杂血脉一一剥离佘三娘打了个寒颤后背骤然腾起一条大蛇虚影一分分缩小一分分变凝实周身血脉流转引得天地隐隐排斥。一时间风云变色万里彤云滚滚合拢笼罩残锷山顶越压越低雷声隆隆响彻妖域妖物尽皆失魂落魄捂住耳朵钻入地下唯恐天雷轰顶妖身化作齑粉。 妖皇罗霰立于风磨洞外目光炯炯投向残锷山胸中震撼无可言喻以一己之力洗炼血脉将吞日大蛇生生推向飞升化境这是何等神通!妖域区区弹丸之地此界区区弹丸之地容不下这等大神此人若不飞升上界天地难容! 魏十七曾在三界之地执掌一部根本法则以无上神通剥离法则之力留下精纯无比的一点本源事理相通摆弄血脉只是小试牛刀游刃有余不过佘三娘只剩一缕神魂无有妖身分担骤然承受血脉重压难免有不测之虞须得循序渐进。在神魂沦丧之前他及时收手佘三娘僵立于雪山之上眼眸一片茫然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神采仿佛死而复生她心有余悸脸色掩饰不住敬畏。 云锁残锷山整整三天三夜才渐次散去佘三娘一反常态在弥罗宗四处走动沉默无语时不时伸手做些“贱役”借此平复心态曲莲与赵德容早得了关照吩咐下去听之任之绝不打搅她行事。 罗霆眼看着吞日大蛇血脉一日日壮大一日日精纯不觉心生艳羡这一日找到魏十七向他委婉提起能否请他出手相助洗炼一番血脉。魏十七看了他一眼没有断然回绝只是让他想清楚问一问妖皇是否同意。 数日后妖皇罗霰再度来到残锷山与魏十七彻夜长谈唤来罗霆命其以外门弟子的身份投入弥罗宗跟随魏十七修炼以血气推动血脉壮大亦到壮大为止不再更进一步剥除冗杂血脉。究其原因无他血脉再壮大他仍是妖皇的一具妖身一旦踏出那天地所妒的最后一步罗霆便可挣脱所有桎梏再不受妖皇控制。无论魏十七或罗霰都不愿节外生枝凭空多出变数。 时日推移佘三娘体内吞日大蛇的血脉日见精纯彤云笼罩残锷山顶经年不散雷声隆隆不绝天地排斥之力愈来愈强烈飞升上界指日可待。万事俱备魏十七命曲莲备下请帖妖皇罗霰之外更邀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妖凤族族长羽嘉、灵龟族族长九千岁、蛟龙族族长鱼怀沙携四虫诸族族长以双手之数为限七日后至残锷山观礼。 飞升上界乃万年不遇的盛举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无人不想亲眼目睹但弥罗宗将残锷山方圆百里划为禁地初受邀观礼之人不得擅入半步。魁拔山乃妖族圣地仙城一宗派竟鹊巢鸠占反客为主封锁残锷山如何令人心服?然而在魏十七凶名威慑之下妖域风平浪静谁都不敢牙齿缝里迸个“不”字除了受邀观礼的四虫诸族族长旁人止步于百里外遥遥望向血气笼罩的残锷山密云不雨遮天蔽日天雷来回滚动令人头皮一阵阵发麻。彼辈这才知晓就算弥罗宗不设禁地飞升雷劫之下亦无人敢靠近。 弥罗宗大堂内魏十七、罗霰、佘三娘、罗霆四人静候吉时到来天地排斥之力累积至无以复加雷声轰鸣如一条巨龙缠绕残锷山山顶积雪陆续崩塌一过雪线即化作氤氲水雾冉冉腾空。罗霰看了魏十七一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天地排斥吞日大蛇血脉数度遇降下伟力他却凭一己之力生生将其留在此界逼得雷劫吞吐酝酿迟迟不得降临。不过雷劫来得愈迟威力愈猛烈对佘三娘而言未必是好事毕竟她妖身已毁只凭一具傀儡躯壳如何经得住天地之怒? 魏十七心如古井不波慢慢站起身举步踏出大堂仰头望向天空彤云卷成一个巨大漩涡电光霍霍金蛇狂舞。他伫立山崖之上衣袍猎猎作响双眸亮起七道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惜目光穿过浓云迷雾望见十二天地重关。 佘三娘与罗霆一先一后来到他身后站定魏十七伸手一抹残锷山头血气散去天地伟力轰然落下彤云骤然一定漩涡徐徐荡开一道惊雷如巨龙般劈向佘三娘余威所及笼罩方圆百丈之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劫雷之下 劫雷轰顶万众瞩目天地间唯剩一道耀眼的电光观礼诸妖目不能视物从头到尾毫毛根根倒竖道行稍浅者已遏制不住妖气身不由己显出真形匍匐于地瑟瑟发抖。身为一族之长在天威之下露出如此丑态大失脸面令人鄙夷然而此时此刻神魂动荡自顾不暇已无人在意彼辈的行径。 妖皇立于堂下眉头微皱劫雷余威加诸于身体内妖气收拢一团不漏丝毫气息电光缠绕妖身数息后黯然熄灭。罗霆却站得极近劫雷虽非直击他头顶近在咫尺丝毫不敢怠慢忙祭起一座九层八面金顶避雷塔金光闪动将雷霆之威徐徐化解。 此番非是他亲身渡劫但欲随佘三娘偷渡天地重关去往上界须借雷劫彻底洗去下界气息方可瞒天过海妖皇为他做下万全准备金顶避雷塔九霄避雷签鹤翎避雷衣步云避雷靴从头到脚无一遗漏渡劫或许仍不足保全妖身当有几分把握。 佘三娘纵声厉啸后背/飞出一条吞日大蛇扶摇直上张开血盆大口将第一道劫雷一口吞下盘作一团鳞甲开阖张翕如水纹荡漾电光霍霍泄流而下威能层层削弱最后直击傀儡之躯如泥牛入海生生承受下来。 表里二十一道血符勾连为一体劫雷为血气吞噬傀儡躯壳毫发无损佘三娘神魂为劫雷涤荡双眸亮起一串电光紧咬钢牙痛苦不堪脑中一片空白。未等她身心平复彤云滚滚酝酿第二道劫雷数息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电光直劈颅顶吞日大蛇冲天而起将劫雷一口吞下躯干僵直鳞甲片片脱落佘三娘神魂再遭重创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三道劫雷接踵而至将吞日大蛇一击而溃电光劈中傀儡躯壳肆意宣泄天地威能血符若不堪重负寸寸断裂渐次黯淡魏十七伸手一拂一道血气罩定佘三娘她双目一睁顿时清醒过来。二十一道血符再度勾连表里浑然如一佘三娘仰头望去只见第四道劫雷轰然落下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急剧收细缩小落于己身已所剩无几全不及之前无可抵御。 魏十七轻描淡写又助佘三娘消去第五道劫雷待她回复了几分元气剩下最后一道劫雷只削去三成天威剩下听其自身硬抗。他看得极准佘三娘鼓起余力接下天地之威如死蛇一般瘫倒在地最后一丝力气亦被榨得干干净净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魏十七侧首望向罗霆却见他如死狗一般趴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避雷诸宝尽毁于劫雷浑身焦黑汗出如浆体内生机低落却并无大碍。经历这一番劫雷洗炼二人体内下界气息荡然无存不受此方天地羁绊却听空中一声清响如钟如磬冉冉不绝彤云滚滚散去十二重关逐一洞开一道青气垂落于残锷山。 青气接引破关飞升这是登天的最后一步佘三娘周身一轻如羽毛般漂浮而起神魂痊愈元气尽复。她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魏十七弯腰提起罗霆扬臂一推送入青气之中罗霆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她双腿脸上似哭还笑将头埋在她腿间双肩微微抽搐。因人成事偷渡上界这一刻他觉得无比丢脸“耻辱”二字浸渍每一个毛孔终其一生都将沦为妖域的谈资和笑柄。 佘三娘身躯一沉晃了数下再度循青气飞升重关眼看她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苍穹深处青气亦随之淡去十二天地重关一一固锁封绝登天之途。魏十七心下了然回头看了妖皇一眼罗霰朝他微一颔首冥冥中妖身感应虽然微弱却并未被重关阻绝正如二人之前所料此界与鬼灵域的联系极为紧密佘三娘与罗霆若有闪失二人当有所察觉。 前来观礼的诸位族长惊魂未定天威之下虽不至屁滚尿流暴露丑态在所难免妖皇与弥罗宗主高高在上彼辈觉得浑身不舒服纷纷告辞退去无人挽留转眼作鸟兽散。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多长了个心眼暗使眼色邀羽嘉、九千岁、鱼怀沙三人聚首一议四人远远避开残锷山寻了个僻静的山谷歇脚彼此面面相觑亲眼目睹佘三娘飞升艰险劫雷之下万难全身而退不禁有些心灰意懒。 应天晓咳嗽一声道:“妖皇大人遣罗霆去往上界探路另有打算妖域的局势行将迎来大变假以时日人修那边只怕会不消停。” 他言辞虽隐晦众人却心知肚明罗霆乃妖皇心腹爱将此举意味着妖皇有飞升上界之心无论成与不成妖域无有妖皇坐镇犹如断了一根擎天巨柱仙城之主一旦携人修反攻又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九千岁慢吞吞道:“妖域乃我族根本所在妖皇大人定会妥为安排” 应天晓苦笑道:“妥为安排或许有之然而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什么样的安排都是镜花水月除却妖皇大人还有谁能令仙主心存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鱼怀沙忽道:“有弥罗宗主在怕什么!” 狐族既然开了头依样效仿多半没有问题哪有人会把贡礼往外推的魏十七虽然凶名显赫行事却光明磊落绝不至吃干抹净坐视不理。应天晓看了鱼怀沙一眼微微摇首道:“弥罗宗主若肯庇护妖域自然不惧仙主怕只怕” 九千岁叹息一声接口道:“怕只怕他与妖皇联袂去往上界妖域空虚无人可守。” 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彼此都有些犯难妖凤族族长羽嘉不耐烦道:“吾等与其在此绞尽脑汁胡乱猜测不如直接去问妖皇大人求个准信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担这没用的心思可笑之极!”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羽嘉所言虽刺耳却极有道理应天晓还有些犹豫不决九千岁道:“羽族长既有此议老夫愿附骥尾同去走一遭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应天晓长叹一声道:“走走走要去就一同去纵然惹得妖皇大人不悦也要把话说开去有什么惩罚我等咬牙分担了就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攘外必先安内 应天晓等在风磨洞外等了十余日不见妖皇回转四人商议许久又硬着头皮联袂去往残锷山被曲莲告知弥罗宗主与妖皇业已外出远游三年五载不定关照如有访客留下名帖日后再回拜。四人面面相觑连道不敢开什么玩笑他们何德何能有资格劳动这两位大神回拜只得讪讪寒暄数语喝了几口茶告辞离去。 四位族长心思忐忑继续等下去似无必要一时间归心似箭招呼一声各自回转洞府。应天晓足踏火云遁空而行忽然调转方向风驰电掣追上灵龟族族长九千岁邀他再聊上几句。九千岁虽感诧异却并未一口回绝四下里无有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少了许多顾忌应天晓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是不是有意追随妖皇去往上界开辟一方新天地? 这一问切中要害九千岁脸色一凝熟视他许久反问道:“应族长为何有此一问?” 应天晓缓缓道:“上古之时幸存至今的妖族前辈已所剩无几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只怕寿元亦所剩无几” 九千岁叹息一声眼中流露些许迷惘涩然道:“应族长看得极准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妖皇大人神通广大或可长存于世老夫却等不下去了既然有去往上界的机会说不得要牢牢把握!”他与妖皇罗霰是同辈妖修久存飞升的念头多方打听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直到残锷山观礼才知晓去往上界并非只有白日飞升一条路可走弥罗宗主与妖皇联手另辟蹊径送罗霆偷渡十二天地重关令九千岁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应天晓轻笑道:“千岁族长如去往上界博取机缘灵龟族人将何以安置?如若仙主携人修来袭妖域沦为彼辈猎场子孙族人尽成牛羊任人宰割又于心何安?” 九千岁不觉笑了起来道:“应族长以为老夫知道些内情其实不然妖皇作何打算岂是你我可知岂容你我置喙!能做得都已经做了剩下无非是听由天命了子孙族人如有出息自然能守住故地不失如没有出息弱肉强食也在所难免。” 应天晓长叹一声苦笑道:“关心则乱苦心经营千百年才有今日鼎盛之势终究是放不下否则的话应某拼了命也要追随妖皇大人谋个海阔天空” 九千岁微微摇首在应天晓是要谋个海阔天空在他却只是寻求苟延残喘的机会是非成败转头空他即便不行此险策留在下界亦无济于事当真仙主携人修来袭难不成他还能力挽狂澜?即便多杀几个人修也不过是为族人惹祸罢了!他老了正如应天晓所言寿元将近时日无多若有足够的时间或许还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如今骨节僵硬已经低不下头弯不下腰了。 应天晓追上九千岁原以为他有所察觉想打听个准信好预作准备没想到九千岁亦一无所知心中好生失望。先是佘三娘与罗霆去往上界接着妖皇与弥罗宗主不知所踪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关联?应天晓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关心则乱九千岁见应天晓患得患失情非作伪当下沉吟道:“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联袂远游依老夫看来并非无迹可寻” 应天晓精神一振拱手道:“愿闻其详!” 灵龟族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九千岁离开此界之后衰落在所难免介虫之首一旦易位族人的日子不会好过羽嘉鱼怀沙粗疏鲁莽多半照应不周他有意将族人托付应天晓故此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道:“佘三娘飞升上界罗霆偷渡同行此乃投石问路之举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走得如此急迫如非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一切太过顺利。” 应天晓为之一怔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疏漏急待弥补这完全说得通一切太过顺利又是怎么回事?九千岁意味深长道:“一切太过顺利去往上界了无阻碍乃至迫在眉睫后事却没有完全安顿好如何使得?在老夫看来要劳动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联手对付之人天地间也只剩一个了。” 应天晓心中一颤九千岁的意思昭然若揭妖皇与弥罗宗主双双远游是为了对付仙城之主扫除飞升上界的隐患然则然则他迟疑道:“弥罗宗主终究是人修在仙城开宗立派纵然将宗门迁至妖域那一点香火情分未曾泯灭何至于向仙主下手?” 九千岁道:“应族长有所不知老夫却曾耳闻弥罗宗主的大徒弟李一禾体内孕育一宗至宝仙主师弟浮生子觊觎此宝数番下手未果最终为弥罗宗主所灭二人就此结下仇怨殊难化解人心隔肚皮若不彻底消除隐患如何能安心去往上界?” 应天晓心如明镜妖皇要为妖域扫除后患魏十七要为弥罗宗扫除隐患仙城惊变后仙主不知所踪唯有将他找出来或灭杀或镇压方可确保万无一失。他心中忽然一松原本悬在头顶的大山就此挪去一身轻松嘴角泛起些许笑意。 九千岁看了他一眼慎重道:“这也只是老夫一厢情愿的猜测之词应族长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当真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神通广大高山仰止或许另有安排” 应天晓摆摆手示意自己晓得利害一不会跟人言说二不会轻举妄动九千岁又关照了几句略一颔首转身离去心中却有些懊悔适才告诉他自己的推测之词会不会太过鲁莽了?毛虫之首堂堂火麟族族长当不至于管不住嘴吧! 应天晓目送九千岁消失在山林之中心中早信了七八分攘外必先安内去往上界开辟天地是何等凶险之事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转易地而处也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仙主不管。大战将起双方实力虽然悬殊仙主却非绝无还手之力该当如何从中渔利却要好生思量一番。 与九千岁分手之后应天晓没有回转火麟族圣地赤炎山而是驾起妖云遁空来到一座无名荒山收敛起气机确认方圆百里无人察觉悄无声息降落山崖投入一处隐秘/洞府。这是应天晓暗中命心腹开辟的落脚之地山腹内还设有地牢关押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应天晓独坐于洞府凝神思忖许久长身而起搬运妖气骨节轻微作响个头塌落尺半换了一袭黑袍戴上鬼脸面具掐动法诀使个遁术挪入山腹之中。四下里全无潮湿阴寒地底热力熏蒸燥热难当应天晓恍若不察沿着甬道来到最深处一间石牢前一狐妖蜷缩在角落胸口微微起伏正是销声匿迹已久的狐首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汝可欲活命 当年魏十七一刀斩杀狐三笠逼得浮生子去往空积山避祸狐首丘沦为没主的狗九折谷是人修的地盘待不下去回转妖族身上又背负了“叛徒”的罪名人人喊打无奈之下他只能改头换面混在下层妖物中饥一顿饱一顿潦倒度日。 狐首丘修炼“苍龙炼体术”屡战屡伤屡伤屡战犹如百炼成钢身躯在反复锤炼中愈来愈强韧居然也混上了一个小头目不再如之前落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是人才总会脱颖而出然而令狐首丘措手不及的是九折谷人修忽施变招投入“斗战傀儡”凿穿阵线后自爆伤敌血气侵蚀血脉暗藏杀机妖族只得壮士断腕逐一排查可疑对象宁杀错不放过务必将血气之祸扼杀在萌芽中。 正是在那一场大清洗中狐首丘不小心露出马脚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得麾下心腹应横榷禀告有一妖物混在军中积功当上了小头目不明根脚功法诡异似是人族奸细暂未打草惊蛇。一开始应天晓并没有在意人妖二族争斗多年相互埋钉子亦不在少数大浪淘沙区区一个小头目随时都会在乱战中阵亡也懒得去理会。但应横榷总觉此人可疑从此留上了心发觉狐首丘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偷出阵营登上山崖沐浴在星光之下汲取星力锤炼肉身这才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狐族叛徒狐首丘追随浮生子出没九折谷此事应天晓有所耳闻离空子浮生子一脉修炼星力人妖二族再找不出第二家狐首丘出身狐族居然能汲取星力炼体应天晓以为奇货可居神不知鬼不觉暗暗将其掳去百般拷问逼他吐露炼体秘术。 狐首丘五感被禁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落入谁人之手他知道对方一旦逼问出“苍龙炼体术”下一刻便是杀人灭口故此咬紧了牙关绝不松口。但火麒麟统领毛虫诸族焉能没有手段炮制他一番折磨之后狐首丘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该说的不该说的一点点挤了出来令应横榷震惊万分的不是“苍龙炼体术”而是李一禾身上天大的秘密。 兹事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应横榷不敢怠慢急向族长回报应天晓斟酌再三决定留狐首丘一命将他收入火麟族至宝“六合八荒空宇图”寸步不离身及至携归妖域又寻了一处荒山开辟洞府囚禁在山腹内不令其汲取星力一直藏到了今日。 应天晓敲了敲手臂粗的铁栅栏沉声问道:“狐首丘汝可欲活命?” 隔了许久狐首丘身躯微微一颤挣扎着爬到他跟前张开嘴无声地叫了两声。应横榷下手极重他被拷打得遍体鳞伤右眼生生剜去牙齿七零八落尾尻开裂四肢寸断狐不像狐鬼不像鬼模样惨不忍睹。时隔多年新伤早已变成老伤狐首丘瘦骨嶙峋滚在屎尿堆里浑身爬满了蛆虫却仍吊着一口气听到“汝可欲活命”五字仍不肯放弃侧耳细听。 应天晓一字一句道:“魏十七远游在外不知去向弥罗宗内部空虚去把李一禾掳来毫发无损便饶你一命。” 对方究竟是谁?竟然胆大包天敢向李一禾下手?狐首丘一无所知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心急火燎点头答应生怕慢了半拍对方失去耐心将自己永远留在黑暗里。应天晓也不要他赌咒发誓也不怕他口是心非直截了当道:“给你三天回复元气要什么尽管开口。” 狐首丘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酒烈酒一大缸” 应天晓微感诧异不索取灵丹妙药只要一大缸烈酒狐首丘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对他来说此事极易办不费什么力气当下探手入“六合八荒空宇图”中掐个法诀随手一捞摄出一只七石铜缸“咣当”落于地牢内酒香弥漫溅了狐首丘一身。 狐首丘狂笑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趴着缸沿晃晃悠悠站起身两条腿皮包骨头一个劲打颤他低下头去凑酒喝关节一软“扑通”载入铜缸内周身蛆虫浮上酒液白花花一层。狐首丘探出脑袋咕咚咕咚狂饮烈酒连同肥白的蛆虫一并吞下肚胃袋有如无底洞足足灌下小半缸烈酒酒气从毛孔氤氲蒸腾旧伤尽皆开裂长出嫩红的肉芽蠕动交融渐次愈合。 狐首丘了无醉意脸颊泛起些许血色精神振作了几分湿漉漉站起身试探道:“劳驾让我出去看一会星星” 伤得如此之重恢复如此之快“苍龙炼体术”果然不同凡响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只是浮空子传下的一点皮毛当真将星力修炼到大成境地又将何其了得!应天晓不无感喟不过狐首丘越强韧于他的大计就越有利他毫不犹豫祭起“六合八荒空宇图”将狐首丘凭空摄去周身燃起一团火焰下一刻已遁至山巅。 漫天星辰星光如泣如诉温柔地抚慰着山河大地应天晓隐身于阴影中将狐首丘丢在星光下。狐首丘像空瘪的布袋倒伏在地喘息片刻竭尽全力支撑起身体仰天张开大嘴喉结上下滚动作出吞咽状。青龙七宿悄然浮现于夜空星光熠熠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角宿为龙角亢宿为咽喉氐宿为龙爪心宿为心脏尾宿和箕宿为龙尾七宿连成龙形心宿一涨一收狐首丘的心亦随之有力地跳动。 星力灌注体内新伤旧伤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愈合败而后成破而后立经此一番苦痛折磨狐首丘炼体更上一层楼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浮空子传下的“苍龙炼体术”竟如此神妙此刻他沐浴在星光下星力源源不绝仇人近在眼前有没有底气奋起一搏报仇雪恨? 恶念才动神魂顿时撕裂锥心刺骨的痛楚令他一头栽倒手足抽搐身躯扭成麻花张嘴咬住满口土石呜呜咿咿全然失去反抗之力。应天晓冷冷注视着他心道:“不撞南墙不回头狐族叛徒果然心存异志万不可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走一步看一步 不可信归不可信用得好还是一把得力的匕首最关键是用过即弃不露痕迹。应天晓低低念了几句咒语神魂撕裂渐次平复狐首丘头疼欲裂心有余悸再不敢妄动恶念他竭力汲取星力然而“苍龙炼体术”只能炼体对神魂毫无触动竹篮打水一场空。那黑衣人藏头藏尾不愿以本来面目示人却敢将他放出来逼迫他对李一禾下手所恃正在于此拿捏住神魂要害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狐首丘放弃反抗的念头抱元守一万念俱空待到再度醒来时肉身伤势痊愈体内星力如星云转动回复鼎盛之世然而神魂仍隐隐作痛时刻提醒他决不能违逆对方的命令撕心裂肺又无从抗拒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第二遭了。 应天晓暗暗祭起“六合八荒空宇图”将狐首丘摄入其中周身燃起一团火焰从容施展“火遁术”下一刻来到魁拔山中遥遥望去“半截雪山”如拄天巨人巍然矗立于天地间四下里空无一人劫雷残留的气息如芒刺在背令人浑身不自在。 应天晓张口吐出一面残镜噬破指尖挤出一滴本命精血郑重涂抹在镜面上血丝渗入其中手腕忽然往下一坠似有千钧重忙加了把力才稳稳托住。斑驳的镜面闪过一抹微光应天晓深吸一口气转动残镜朝残锷山一晃定睛看去山水草木尽在眼下人影如芥子有些清晰可辨有些模糊不清。 这一面残镜名为“照天镜”乃是火麟族先祖苍梧火麟留下的宝物由火麟族族长代代相传秘而不宣远隔千里遥遥窥探对方虚实历历在目。但唤醒“照天镜”须滴入火麒麟本命精血折损百年道行如非必要断不会轻易动用。 应天晓里里外外照了一回不见弥罗宗主与妖皇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他留意到残锷山中有一处静室云遮雾绕影影绰绰照见一女子轮廓一忽儿在前一忽儿在后飘忽不定连“照天镜”都看不真切应天晓心中暗喜体孕神物正当有此征兆此女十有八九正是魏十七的大徒弟李一禾! 他取出一枚玉简从“照天镜”中拓印出残锷山全貌确认无误这才收起残镜将狐首丘从“六合八荒空宇图”放出授予玉简命其一一记熟当面毁去不留手尾。狐首丘遥望残锷山脑海中浮现出山势地貌屋宇门人不知何故心存忐忑不安纵然炼体颇有长进但他心知肚明魏十七要摁死他好比摁死一只小小蝼蚁他只能寄希望其人不在山中也没有留下什么厉害的后手。 然而李一禾如此要紧魏十七又怎会不留下后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在那黑衣人赐下三道妖术若使用得当或许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残锷山中悄悄接近李一禾。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这条性命也是白捡来的狐首丘就当自己死而复生此刻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是赚到的。 他收拾停当不待对方催促将身一纵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山林之中。应天晓将“照天镜”朝狐首丘一晃将他身影映入镜内凝神看他一举一动左手按在“六合八荒空宇图”上图内藏有狐首丘一缕气机远隔千里之遥犹能将他凭空摄去毁尸灭迹不留后患。魏十七对李一禾视作禁脔看护极严此番他与妖皇联袂远游是千载难逢的良久应天晓胆敢打李一禾的主意正是倚仗“六合八荒空宇图”与“照天镜”两相配合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狐首丘如一阵轻风吹过山林悄无声息草木不惊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残锷山脚下。他伏于乱石后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却见一头马猴精背了个大箩筐从树丛中钻出来人模猴样迤逦走向弥罗宗山门步履轻捷眉宇间透出丝丝血气却是从外域马芝沟道场投奔而来的下层妖物任劳任怨为宗门奔走劳碌。 四下里再无旁人狐首丘捏破一枚内丹施展一道妖术朝那马猴精遥遥一招。 仙城人修有一派专修符道符箓符阵禁制变化无穷有诸般妙用妖修亦有类似手段将妖术封存在内丹中无须妖力激发捏碎即可施展。狐首丘修炼“苍龙炼体术”一身妖力尽数被星力化去身躯强横绝伦手段却稍嫌单一粗暴应天晓交给他三道妖术恰好补其所缺。 “迷魂术”落下那马猴精脚步一顿眼神笼上一层迷茫自然而然偏离山路痴痴呆呆走到狐首丘跟前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不由自主。狐首丘反复盘问许久将其底细一一摸清当即捏碎第二枚妖丹施展“化形术”一缕烟气钻入口鼻顷刻间将骨肉脏腑化去留下一张完好无损的猴皮朝狐首丘身上一扑将他化成马猴精。 狐首丘背起箩筐试着走了几步路心中打了个咯噔模样虽与马猴精一般无二神态举止却颇有不同落在有心人眼里终究是不小的破绽。狐首丘琢磨着马猴的习性一步步朝弥罗宗山门走去自己都觉得别扭狐狸装猴子哪是仓促间学得象的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残锷山没有护山大阵巡查也不严只有两头妖物懒洋洋看守山门一头猿妖蹲在枝头抓耳挠腮捉虱子一头狼妖趴在树荫下半睁着眼打瞌睡。狐首丘晃了晃腰牌大大方方朝里走去那狼妖抽动鼻翼嗅了嗅气味并没有发觉异样那一道“化形术”极其高明连气息也一并掩盖等闲看不出破绽来。 终于踏入残锷山了狐首丘松了口气正待觅路前往李一禾闭关的静室忽然后颈一阵战栗毛发根根倒竖下意识收住脚步徐徐转身望去却见法相宗宗子田嗣中在不远处望着自己招手示意他有话要问。 当年在外域联手屠戮大妖的老相识见不得光没想到竟在弥罗宗撞见了他狐首丘猝不及防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兴许是旧相识 田嗣中长年驻守山门妖仆妖奴来来往往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隔三差五远远看上一眼而已那些修炼血气的妖物同来自外域马芝沟道场彼此知根知底用不着他多提防。但这一次狐首丘混入残锷山说巧不巧偏生被他瞅见田嗣中隐隐觉得有点古怪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干脆招手将他唤到跟前随口问了几句察其言观其行竟没由来生出一丝久违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狐首丘沉着应对并依言卸下后背箩筐将所采药材倒出来一一检视都是魁拔山中所产根须带上一坨湿土手脚麻利尚未干瘪枯萎。猿妖与狼妖见同侪无故被刁难先后围上前来人妖殊途彼辈对外来的人族颇为不善尤其是田嗣中出身仙城又不修血气正法摆明了不跟他们一条心。 田嗣中不为所动静静打量着狐首丘看他将药材一株株收起重新背起箩筐这才开口戳穿他的伪装道:“妖物开智化为人形举止多半不脱本性马猴跳脱灵活你学得不像这是可疑者一。所采药材根须带土堆叠有序安置甚为稳当你不拘粗细胡乱塞入筐内这是可疑者二。” 猿妖狼妖闻言顿时心中生疑轮到他二人看守山门若被奸细混入却是他们的罪责当下一左一右围上前喝令他立于原地不得轻举妄动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一番。模样气味都毫无破绽但马猴精身上却少了一点东西猿妖厉声命他放出血气表明身份狐首丘汲取星力修炼“苍龙炼体术”哪里放得出血气一时间叹息流年不利口中答允手缩在袖中捏破第三枚内丹施出一道“摄心术”。 田嗣中顿时警觉心念动处体内煞气喷薄而出凝成滔滔冥河还没来得及现出全形猿妖狼妖骤起发难双双抢入冥河周身血气勃发痛下杀手痴痴癫癫有如迷了心窍。田嗣中虽然看出来敌破绽终究是小觑对方反应慢了半拍仓促间扬起半条冥河左支右挡煞气为血气克制近在咫尺利齿利爪比什么法宝都犀利费了一番手脚才将二妖打昏过去。 抬头看时却见那马猴精怔怔站在原地双臂垂落似乎被吓傻了田嗣中心中有些动摇难不成是冤枉他了?暗中下手另有其人?他上前数步骤然察觉有异伸手一指冥河将那马猴精卷入水中载沉载浮只得一张空瘪的毛皮始作俑者早已潜逃。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到残锷山撒野?田嗣中纵声厉啸十余息后山崖之上响起钟声示警得此讯息他顺手收起猿狼二妖御冥河飞遁下一刻已来到弥罗宗大堂前。却见赵德容曲莲二人立于堂下严令傀儡分头把住要道妖物立于原地不得擅自奔走如遇来敌合力将其拿下。 田嗣中将冥河一抖丢下一张马猴皮又放出昏迷不醒的猿妖狼妖言简意赅将来敌化作马猴精混入山门施妖术操纵二妖反戈一击趁乱突入残锷山始末说了几句赵德容面沉如水她素来信不过妖修眼下魏宗主远游祸乱果然自彼辈而起。 曲莲弯腰细细查看猿狼二妖越看越心惊二妖虽被冥河拍晕气机晦涩仍为妖术所操纵一时半刻竟解不开。她秀眉紧蹙脸色颇为难看心烦意乱之下冲着田嗣中道:“究竟是谁?可曾看到来敌模样?” 她只是下意识随口一问并未指望他回答但田嗣中低头琢磨片刻犹豫道:“来敌似乎许久前照过面兴许是旧相识” 赵德容心中一凛道:“仙城的旧相识还是外域的旧相识?” 田嗣中陷入沉思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飘来荡去忽胖忽瘦忽高忽矮面目变幻不定正犹豫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叫赵德容脸色大变脱口道:“是黄梨!不好!来敌冲着大师姐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德容口中的大师姐正是弥罗宗首徒李一禾据田嗣中所知胆敢无视魏十七赫赫凶名先后朝李一禾伸过手的唯有二人一人是仙主师弟浮生子一人是狐族叛徒狐首丘浮生子已死来敌的真正身份昭然若揭。眼前的身影顿时便清晰田嗣中急道:“此人乃狐首丘星力炼体神通不小!” 李一禾的安危干系重大只要她没事就算来敌将残锷山掀个底朝天也无妨赵德容当机立断喝令众人急急赶往扇子崖田嗣中亦知晓厉害鼓荡煞气卷起赵德容曲莲二女御冥河凌空飞去。 扇子崖位于残锷山东距离雪线不远东南两面平削如扇猿猴难攀故此得名西北各有一条山路通往后山盘旋周折路途甚远但修道人腾云驾雾履险如夷悬崖峭壁丝毫不能相阻直上直下易如反掌山路形同虚设。扇子崖上修筑一处白云精舍李一禾长年在静室闭关甚少露面日常只有黄梨白蜡两个傀儡侍女朝夕服侍除宗主外不见外人。 田嗣中目光敏锐居高临下早望见黄梨倒伏在崖头人事不省白云精舍内隐隐响起拳脚劲风下一刻白蜡闷哼一声如断了线的鹞子飞将出来一头栽落高崖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田嗣中及时催动冥河将其救起。 冥河拍打在扇子崖上化作涓涓细流卸去前冲之势众人不待立稳脚跟心急火燎冲入白云精舍眼前骤然一亮却见李一禾托起一盏雁足铜豆灯衣袂飘飘如射姑仙子一道身影绕着她倏进倏退拳脚劲风凌厉如刀却被一层薄薄光晕挡下颤颤巍巍若不堪重负。 果然是狐族叛徒狐首丘!田嗣中一眼就认了出来此妖叛出妖域投入浮生子门下修炼“苍龙炼体术”伐毛洗髓尽弃狐族神通路数与曩昔截然不同残锷山中能压制他的人并不多。见李一禾神情镇定不慌不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田嗣中催动冥河酝酿神通同时出声提醒赵德容曲莲二人小心在意此人万不可轻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偷鸡不着蚀把米 赵德容与曲莲背靠墙壁静观其变二人都不擅长斗战尤其在狭小的空间内炼体优势足以碾压术、器、符、剑无有出其不意的制胜手段只能沦为对方的靶子。田嗣中一身本事全在“冥河法相”上唯有在开阔之地才能尽展所长他久经沙场早看出其中利弊蓄势一足便施展“冲波决荡”冥水掀起层层波浪回旋激荡要在第一时间将白云精舍兜底掀翻。 令他意外的是四下里壁柱檐廊看似平常一遇冥波冲击却瞬息亮起无数光芒符箓层层浮现勾连为一座符阵将精舍与扇子崖连为一体岿然不动。赵德容朝他摇摇头当初建这白云精舍时得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相助布下“水云符阵”如无意外可保千秋万世不坏。田嗣中后来才投入弥罗宗奉宗主之命镇守山门偶然奉命上山一次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扇子崖白云精舍的内情一无所知。 错失了一次出手机会田嗣中并不气馁煞气滚滚合拢化作一团“天一重水”浑浊如沙重逾山岳一旦将来敌困入其中仓促间难以脱身但狐首丘倏来倏往身法来去如电他并无一击而中的把握只能将这一道神通执于手中静待时机。 狐首丘久攻不下心中有些急躁这“雁足铜豆灯”明明是狐族之宝他也曾粗粗祭炼过可谓知根知底怎地落到对方手里一灯如豆光晕消涨竟变得如此强韧。精舍外隐隐传来喧哗叫嚣一干妖物傀儡业已攀上扇子崖探头探脑却被赵德容及时阻止并未一拥而入自乱阵脚只挑了一些手段高强之辈把守住出入要道。 狐首丘眼梢一瞥见田嗣中执定“天一重水”法相神通蓄势待发赵德容指挥若定曲莲也渐渐镇定下来 强行扭转星力身形骤然回撤右臂暴长向后探去当胸一把抓向曲莲。曲莲花容失色下意识往后一退怀中一道法符亮起“水云符阵”豁然中分将其团团护住气机牵引之下田嗣中将手一撒“天一重水”劈头砸落哪知狐首丘这一抓只是虚晃引开重水身形骤然一折反扑向远处的赵德容。 赵德容持定法符“水云符阵”层层涌上前狐首丘只觉周身一重如同深陷流沙之中李一禾等候多时收起“雁足铜豆灯”提起“覆海扇”朝他扇落半空中响起海潮轰鸣之声“水云符阵”大方光芒护持白云精舍下一刻覆海之力重重叠叠压向狐首丘。 “覆海扇”乃灵龟族至宝契合李一禾所修“奔潮诀”弥罗镇神玺将其推至“元神境”境界摆在那里这一扇引动覆海之力充斥白云精舍每一个角落赵德容与曲莲避入“水云符阵”心驰神摇脑中一片空白田嗣中无有法符只得催动“冥河法相”自保一步步往后退去驻守在外的妖物傀儡猝不及防一个个立足不稳滚地葫芦般跌了出去。 狐首丘不再掩饰行迹全力施为以己身为桥梁引动星力残锷山上空白日星现东方青龙七宿熠熠生辉星力轰然落下“水云符阵”自生变化洞开一隙竟不加阻挡任其长驱直入。两股巨力轰然碰撞余威被符阵层层削减白云精舍剧烈颤抖扇子崖土石崩塌坠落如雨终是在这一波猛烈碰撞中撑了下来。 李一禾眸光涣散体内弥罗镇神玺为星力唤醒欢呼雀跃她如牵线木偶般抬起右手十指纤如笋皓腕凝霜雪朝狐首丘虚虚按下青龙七宿星力瞬息失控化作无数长枪狠狠穿透身躯将他戳得千疮百孔脏腑成泥。狐首丘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深知此行九死一生设想了无数可能一一定下应对之策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料到魏十七未留下血气后手反倒是星力被对方夺去反戈一击功败垂成。 李一禾体内孕育的神物撬动天地运势的神物浮生子念念不忘不惜与涂真人翻脸的神物竟然竟然生机急速流失狐首丘眼神涣散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血中夹杂着晶莹剔透的星光他终于明白过来神物可遇不可求刻意为之如飞蛾扑火难逃灭顶之灾! 远在千里之外的荒野应天晓透过照天残镜目睹这一幕心中的震惊无可言喻李一禾的身影模糊不清飘忽不定当她抬手按下的一刻小腹之中迸射出夺目光华残镜“喀嚓”绽开一道裂痕随之黯淡下去。狐首丘死便死了魂魄万不能落在对方手里应天晓急急催动“六合八荒空宇图”循气机遥遥摄取尸身清理手尾下一刻忽生异变宝图脱手飞出漂浮于空中如同疯癫一般卷舒扭曲彻底失去控制。 应天晓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折损元气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将上去口中念动咒语双手掐定法诀血雾没入“六合八荒空宇图”内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折腾了十余息宝图忽然平息下来却听得“刺啦”一声响撕心裂肺“六合八荒空宇图”一分为二狐首丘的尸身掉落在地星光披靡无数长枪蜂拥而出四散激射。 应天晓顾不得心疼怒吼一声现出火麒麟原形羊头狼蹄圆顶披五彩纹理口中喷吐烈焰出尽手段将星力拒之体外逃过一场劫难未曾重蹈狐首丘的覆辙。星光渐次散去“六合八荒空宇图”飘落在地应天晓精疲力尽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似与强敌恶斗了七天七夜元气大伤几近于灯枯油尽。 虽是荒山野地动静如此之大难保不引来他人瞩目应天晓挣扎着爬起身一口火焰将狐首丘的尸身烧成灰烬收起两幅“六合八荒空宇图”心中不寒而栗。有道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他何止蚀了把米整座粮仓都赔了出去什么都没捞着反留下一个天大祸患可想而知魏十七一旦归来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态虽紧急却不可慌乱应天晓沉住气一一将烈焰焚烧的痕迹清理干净确认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这才遁空逃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五色令人目盲 狐首丘为乱枪戳成筛子下一刻凭空消失李一禾怔怔呆了片刻眼中神采迅速消退身子一偏软绵绵跌倒。田嗣中伸手一指冥水奔涌而去距她尚有数尺便逡巡不前煞气急速消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地不起。 赵德容与曲莲踏出“水云符阵”忙上前将李一禾扶起送入静室躺于榻上。曲莲还是第一次目睹李一禾闭关清修之地趁机多看了几眼四壁雪白纤尘不染一桌二椅一榻摆饰清供一应全无太过素冷了些不知她是怎么熬得住的。 二人不便久留亦不敢久留见李一禾似无大碍一时脱力陷入沉睡便匆匆掩门而去。赵德容找来黄梨和白蜡二侍女俱是傀儡之身被狐首丘重重击飞躯壳略有破碎神魂无恙无碍行动赵德容略略放下心来命她们小心服侍待李一禾醒来立刻禀报。 有惊无险总算出什么大乱子田嗣中与曲莲分头收拾残局闹哄哄折腾到夜半才平息残锷山内紧外松一扫过去的松懈。经此一番惊险众人心下隐隐明白弥罗宗全靠魏宗主一人托起宗主一旦出游再没有第二人能挺身而出坐镇残锷山主持大局。李一禾长年闭关田嗣中看护山门赵德容与曲莲主持内务弥罗宗尚无长老换句话说长老一职虚位以待谁都有机会问鼎一干妖物的心思都有些活络加紧磨砺血气等候出头的机会。 苍穹深处罡风之上魏十七注视一面血镜残锷山发生一切都落在他眼中狐首丘趁他远游之际潜入扇子崖白云精舍向李一禾下手看似贼心不死实则另有内情当年伸手妄图染指李一禾的浮生子已死在他手上狐首丘侥幸逃脱避之唯恐不及背后若无人逼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上残锷山的。 他若有所思随手一弹血镜溃散为血气丝丝缕缕钻入体内。妖皇罗霰立于丈许外出言问道:“可是残锷山出了什么变故?” 魏十七淡淡道:“跳梁小丑耳不足为虑待回转妖域再行处置。” 罗霰见他不愿多谈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心中却就此存了念弥罗宗迁入妖域后一直太平无事不想才一离开便出意外这“跳梁小丑”是人修也就罢了若是妖物生事谁人如此大胆?魏十七离开之时在残锷山有所布置透过一面血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罗霰又岂会不留下后手迟些时日自然能知晓。 罡风之上漫天星辰闪烁光芒连成一片魏十七负手仰视良久飘然上前去罗霰举步跟上。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到了天外虚空星力充斥无所不在充斥每一个角落他已感应不到任何气机全凭魏十七指路才不至迷失方位。 二人离开妖域来到只为寻找仙城之主离空子。罗霰手中原有一道接引星符当年离空子曾言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可凭此符到空积山找他。二人循星符指引大费周折结果一路来到仙城故地星锁封禁空城隐没于虚空以妖皇的眼力也看不出丝毫端倪更不用说破开禁制入内探查了。 当年魏十七离开仙城之时曾留下一方血气烙印烙印随星力流转足足等了七十二个时辰才挪至最外层透出一点微弱血光。魏十七催动法则之力顺势破开禁制与罗霰联袂入内却见空积雪山坍塌仙城死气沉沉依然是一片废墟离空子鸿飞冥冥不在此地。 不在仙城又会在何处?二人在虚空兜兜转转大海里捞针正待放弃之时魏十七忽然察觉北斗九星中的“真人星”稍有异动星力似为人接引落于一处。 上古之时有三枚“星力种子”降临此界造就三位“星使”星人相应离空子对应北斗九星浮生子对应二十八宿濮合道对应启明长庚。魏十七夺取濮合道的“星力种子”投入弥罗镇神玺斩杀浮生子后那一枚“星力种子”却提前脱逃落入离空子手中故此当他将空积山挪入仙城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声势浩大星力如潮。封禁仙城耗去离空子千载道行几近于灯枯油尽他匆匆布置后手陷入沉眠汲取星力恢复元气阳明、阴/精、真人、玄冥、丹元、北极、天关、洞明、隐元九星中离空子对真人星用意最深故此搬运星力之际不巧露出了端倪。 “真人星”的异动时断时续魏十七抽丝剥茧数度调整方位奔走了十余日星力感应愈发清晰他催动血气双眸亮起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定看了许久伸手指向一处道:“前方似有一处小界为星锁封禁藏得极深。” 他之所以能轻易突入仙城是由于在星锁中留下血气烙印知晓门户所在以法则之力破解如同庖丁解牛无厚入有间豁然而开。但这一处小界为星锁封禁浑然无缺不得主人许可强行闯入绝非易事。罗霰眯起眼睛注视片刻五指握拳周身妖力弥漫吐气开声一拳击出拳力凝而不散有如实质虚空绽开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星符此隐彼现生生不息勾勒出星锁的轮廓星力倾泻如雨将妖皇拳力化解于无形。 魏十七思忖片刻伸手一点一道血线骤然浮出虚空蓦地张开一层血膜薄如蝉翼将漫天星力隔绝在外。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罗霰双眼一亮稍加酝酿引动妖力又出一拳这一回看得分明无有星力弥补拳力灭去百余星符但与星锁相比直如九牛一毛。 罗霰摇首道:“即便隔绝星力昼夜不停轰击亦未必能击破星锁。人力有失穷尽单凭你我二人恐怕耗日持久力有不逮况且——”他没有把话说完二人此行寻找离空子存心将其打入永灭若为打破星锁耗去太多元气一旦离空子醒来又拿什么去压服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先知先觉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轩辕派掌门轩辕青动身前往外域之前留下了师门至宝“同心钥”后又将“同心锁”传送至残锷山交由魏十七一并处置。“同心锁钥”的真灵乃一对童男女童男名“焚香”童女名“抚琴”一灵二体虽远隔万里也能心意相通。 天狐老祖的一缕意识不可轻信佘三娘携抚琴去往上界先打个前站如能站稳脚跟立下桥头堡自然再好不过即使半道陨落及时传回讯息也能规避许多风险。据焚香转述上界风波大恶鬼物频现佘三娘与罗霆彼此扶持大小百战侥幸保全性命惶惶然如丧家之狗站稳脚跟云云纯属痴心妄想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若迟迟不得援手只怕陨落在所难免。 上界险恶早在意料之中佘三娘和罗霆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但这并非匆促去往上界的理由令魏十七始料未及的是吞日大蛇飞升上界触动天地气机发生微妙的变化如同原本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弥罗镇神玺从沉睡中苏醒蠢蠢欲动推动李一禾境界不断上升元神一分分凝实受此方天地排斥愈来愈强烈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势必招致雷劫。 一切都须提前当务之急是解决后患魏十七留罗霰坦诚夜话邀他同往天外寻找仙城之主离空子合力将其打入永灭。罗霰与离空子交情匪浅然而一旦去往上界此界只剩离空子一人再无人可制妖族势必沦为人修的猎物难逃灭顶之灾。在大义之前一切交情都轻若鸿毛他毫不犹豫答允魏十七所请离空子必须陨灭否则妖族寝食难安。 得妖皇相助魏十七又多了几分把握动身之前他命焚香告知抚琴让佘三娘再撑上一年半载形势即会有转机又捏碎涂真人留下的一道玉符传言半载之内做好一切准备赶到妖域残锷山共谋鬼灵域之行。 世事每每不尽人意谁能料到离空子竟躲入小界以星锁自闭若三界天帝本体亲至执拿星力法则自然手到擒来如今却无有取巧处只能硬碰硬强攻。魏十七周身血气翻涌全力催动血气法则妖皇罗霰骤然色变下意识远远退出百丈却见他伸指一划一道血线凭空而作天地间似乎多了什么不协调的异物望而生畏。 血线徐徐迎上前星锁如被狠狠抽了一鞭星光骤然亮起无数星符喷涌而出将血线死死抵住不容其推进半步。此消彼长此涨彼消来回僵持百余息魏十七撤去法则之力摇了摇头。这一道星锁即是一枚完整无缺的“星力种子”离空子显然先知先觉意识到寻常手段挡不住血气法则的侵蚀故此不惜耗费浮生子留下的那枚“星力种子”也要保得自身万无一失。 即便隔绝星力以法则之线反复冲击亦非仓促可求魏十七权衡利弊戛然停手。罗霰飘然上前皱眉道:“星锁坚不可摧如之奈何?” 魏十七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人断不可置之不理眼下暂且缓上一缓过些时日自然水到渠成。” 罗霰却有些听不懂眼下二人尚且奈何不得星锁过些时日就能手到擒来了?见对方无意说破罗霰也不多问提议尽快回转妖域加紧准备飞升事宜。魏十七胸中已有成算留下血膜隔绝星力不令星锁修复自身亦杜绝离空子回复元气与罗霰觅路去往妖域匆匆作别各自回转洞府。 一道血线横贯长空万里倏忽而至魏十七落于扇子崖白云精舍前一声清啸惊动法相宗门人众人顿知宗主业已回转残锷山心中无不大定。赵德容命人去请曲莲和田嗣中先一步去往大堂迎候等了个把时辰魏十七飘然而至将三人唤至堂内动问狐首丘潜入山门图谋不轨之事。 田嗣中瞧了魏十七一眼见他神情自若并无怪罪之意心知李一禾安全无恙暗自放下心来当下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待他说完赵德容略加思索补充了几处无关紧要的细节魏十七留意到她提及星力化作长枪洞穿狐首丘生机断绝而后尸身连同长枪一并消失心中微微一动狐首丘并非来不及遁走而是死后被人凭空摄去毁尸灭迹。 就事论事事出突然田嗣中等应对并无大错不过弥罗宗草创未久缺少底蕴无有好手坐镇也在所难免。魏十七宽慰了三人几句命他们各自退下用心做事。赵德容放慢脚步走了几步又回转魏十七座下跪倒在地求他收为弟子卸去诸般事务专心修道。 赵德容原是华山宗弟子奉师门之命入大梁国为天子贵妃驻留人间五十载后辗转投入弥罗宗操持内外俗务兢兢业业有功无过她既然有向道之心魏十七自然给她这个机会。之前已传下太一筑基经赵德容这些时日极其用心她天资虽不算出众终究是华山宗千挑万选的门人非夏芊秦榕所能企及修炼太一筑基经进展极快已贯通周身一百零八处窍穴着手凝结道胎。 太一筑基经经他厘定补全已非当年仙都派所传赵德容能贯通一百零八之数可见与这门功法有缘魏十七正式将她收为弟子列入门墙许她卸脱俗务专心修炼。屈指算来除了陨落的宋培药剩下李一禾、夏芊、秦榕、赵德容四人无一能继承血气正法弥罗宗以血气立派届时他携李一禾去往上界不知何时才能回转宗门如何安置?夏、秦二女又当如何安置?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外事外物随遇为安何须萦绕于怀做到今日这一步岂非早已安置妥当剩下就看诸人的运数了纵有不尽人意处难道他就回不来了?天地重关固锁降下一缕意识也足以改变命运护得她们一世平安! 魏十七仰头望向苍穹深处目光幽邃一路走到今日终于到了登天一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弥罗镇神玺将诞于上界去往鬼灵域势在必行。这一去逢佛杀佛逢祖杀祖区区鬼物也敢在他跟前逞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眼里揉不下沙子 十余日后罗霰传书残锷山提及狐首丘背后有人指使三道妖术无迹可寻最后凭空摄去尸身当系宝物所为一时查不出端倪不过毁尸灭迹之处业已找到有暇不妨一看。魏十七将书信看了数遍话里话外透着蹊跷罗霰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不便明说他沉吟片刻驾一道血光离开残锷山径直去往千里之外一处荒山野地。 方圆百里已被划为禁地一群形貌怪异的妖力士正掘地三尺寻找着蛛丝马迹彼辈人身蛇尾雌雄难辨面目狰狞若厉鬼半身披软甲力大无穷游动却悄无声息。魏十七早听说妖皇麾下有三千妖力士自成一军所向披靡并非天生地长的妖物而是妖术融炼而成介于傀儡与生灵之间堪称妖域第一战力。他心存好奇眸中血符闪动多看了几眼察觉妖力士体内脏腑颠倒要害竟藏于蛇尾中胸腔中并非心肺而是诱敌的陷阱。 妖皇罗霰迎上前来与他打了个招呼魏十七随意寒暄几句问道:“可曾找到什么线索?” 罗霰招招手一妖力士游上前来低头托起一玉盘盘中盛了薄薄一层灰烬隐约有星光闪动。魏十七道:“挫骨扬灰毁尸灭迹手脚倒是干净若非狐首丘为星力所灭仓促间抹不去这点痕迹都未必留得下来。” 罗霰伸手接过玉盘挥挥手命那妖力士退下道:“魏宗主请看——”伸手一指灰烬随妖力扬起忽聚忽散隐隐显出狐首丘伏地毙命身躯为乱枪戳得千疮百孔下一刻长枪四散激射戛然而止。 罗霰拨弄妖气将这一幕反复看了数遍撤去妖术灰烬纷纷扬扬落于盘中仍是薄薄一层。他召来妖力士将玉盘递与对方命其继续寻找灰烬一星一点都不遗漏。魏十七心下了然不会有更多线索了下手之人行事周密手法老辣没留下什么破绽罗霰身为妖皇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胡乱怀疑人。 魏十七道:“此事若从源头彻查并非无迹可寻只是耗日持久眼下腾不出手只能暂且搁置待日后再说了。” 罗霰暗暗松了口气他知晓李一禾在对方心中分量极重担心魏十七一时不忿追查到底一则误了飞升大事二则动摇妖域根本得不偿失既然他主动提出日后再说再好不过他乐得装糊涂。 装糊涂不是真糊涂妖皇眼里揉不下沙子他回到魁拔山风磨洞中再度摆弄玉盘中灰烬狐首丘伏地毙命身躯千疮百孔长枪四散激射而后一团烈焰扑来将其烧作灰烬。他暗中做了手脚隐去最后一幕瞒过了弥罗宗主魏十七。妖族法宝不可计数能远隔千里凭空摄物却寥寥无几这等宝物等闲守不住多半是落在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四族手里烈焰焚身毁尸灭迹令应天晓有莫大嫌疑。 问题是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罗霰先唤来鱼怀沙和羽嘉他二人一个头脑简单一个性情高傲说不知此事罗霰是信得过的至于应天晓和九千岁前者胸有城府后者年老成精都是滑不留手的主难保口不应心轻易不肯吐实。 遣走鱼、羽二妖罗霰召来九千岁问询九千岁推得干干净净表示从未见过狐首丘其人对此也一无所知。这是实情但未必是全部实情九千岁固然不打诳语但要逼他说出肚子里的东西要使点手段才行。罗霰看了他许久九千岁坦坦荡荡毫不心虚正当他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却听妖皇问道:“千岁族长久驻外域可曾听说弥罗宗主与浮生子撕破脸是为了他那女徒李一禾?” 九千岁心中打了个咯噔徐徐道:“有所耳闻浮生子行事张狂此举不大光彩九折谷下了禁口令不许门人弟子背后议论。” 罗霰道:“你说魏宗主的女徒究竟有何异于常人处连浮生子都念念不忘?” 九千岁心知瞒不过去干笑道:“听闻此女体内孕育至宝撬动天地运势有无穷妙用浮生子当是冲着宝物而去。” 罗霰道:“是了狐首丘也是因那宝物得罪了弥罗宗主不得不转投浮生子以求庇护此番受人指使趁魏宗主远游在外趁虚而入潜入残锷山图谋不轨千岁族长这幕后指使是你吗?” 九千岁吓了一跳苦笑道:“妖皇大人说笑了弥罗宗主神通广大老龟万万不敢得罪他!” 罗霰道:“不是你的话你倒是说说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九千岁微一踌躇念头数转旋即回过神来他若当即矢口否认妖皇纵有疑心也只能藏在肚里此刻却不容他推脱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得老老实实道:“老龟觉得火麟族应族长颇有嫌疑。” 既然开到口九千岁干脆竹筒倒豆子将他与应天晓的一番言辞尽数交代他一心为妖族为灵龟族考虑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顺便向妖皇提出去往上界之时能否带契他同行鞍前马后也可继续效力。 罗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伸手一指玉盘幻化出狐首丘尸身被烈焰焚毁九千岁倒抽一口冷气这分明是火麒麟的手段即便他咬紧牙关不首告应天晓也脱不了嫌疑。不过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九千岁反而把话说开去道:“妖皇大人此事须慎重依老龟看来即便应族长暗怀私心幕后指使于我妖族也是有益无害” 应天晓与九千岁都不知晓那李一禾才是飞升上界的关键罗霰也不去纠正他顺势叹息道:“是啊弥罗宗主毕竟是人修非我族类嘿嘿非我族类” 九千岁道:“妖皇大人与弥罗宗主行将去往上界留离空子在此界终究是莫大的隐患倘若当真是应族长所为他所为半是为己半是为妖族大人妖域无人坐镇必将动荡内乱届时离空子引人修杀出外域大举进犯又当如何是好?” 罗霰摆摆手道:“此事老夫自有分寸弥罗宗主那边业已搪塞过去你若同往上界须得守口如瓶不可漏了口风。” 九千岁连连称是暗中为应天晓捏一把冷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人之贤与不肖 仙城沦为一片废墟离空子沉眠天外人修困守外域魏十七行将去往上界恰逢千年未遇之大变局一半是火焰一般是海水妖皇身处风口浪尖任何决定都将影响人妖二族的大势大局不用九千岁提醒他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罗霰沉思良久终于决定镇之以静他召来火麟族族长应天晓在风磨洞中与其密谈片刻并没有降罪于他只是告诉他两件事李一禾干系重大不可觊觎弥罗宗主神通广大不可得罪。 纸是包不住火的应天晓浑身寒毛根根倒竖他自忖手尾干净天衣无缝不知哪里露出破绽令妖皇笃定他才是幕后黑手。他唯唯诺诺心中尚存几分侥幸还怀疑妖皇在诈他直到离开风磨洞九千岁迎上前来他才恍然大悟半是庆幸半是埋怨话里话外刺了他几句。 九千岁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既然应天晓如此糊涂妖皇没有点透的话就由他来代劳吧。九千岁轻描淡写告诉他妖力士掘地三尺一星一点收集起狐首丘尸身灰烬妖皇以妖术回溯其焚尸灭迹一幕那一口麒麟妖火便是铁证。 应天晓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矢口否认灰烬散落大地与泥土混为一体如何还拣得出来。九千岁注视他良久眼中流露悲天悯人之色叹息道:“应族长却是疏忽了那狐首丘以星力炼体又为星力所灭即便焚烧一空灰烬中仍有星力残留以妖力士的能耐多费些工夫自然能从土中拣出来。” 寒意从心底腾起百密一疏竟留下天大的破绽!应天晓感到身心无力他这才知晓原来妖皇早已胜算在握只是处于某些考虑网开一面不予追究。九千岁见他脸色变幻不定温言宽慰了几句弥罗宗主那边自有妖皇替他遮掩一二他须记得这一次教训韬光养晦切莫再鲁莽行事了。 应天晓虽觉刺耳此刻也只能沉默不语九千岁见好就收一路送他出得魁拔山临别之前应天晓忽然问了一句:“那魏十七当真如此了得无人可制了吗?” 九千岁想了想慢吞吞道:“是否无人可制不得而知不过妖皇大人决意随弥罗宗主去往上界将下界交与吾辈处置这一点良苦用心不可辜负。” 应天晓若有所思九千岁弦外之音暗示妖皇借此机会将“血气种子”与“星力种子”一并送出此界为妖族奠定千秋万代的盛业一举数得不容有失。他不禁有些后悔利令智昏一时冲动差点耽误了大事。 九千岁见他幡然醒悟暗暗点头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这一番波折应天晓行事当愈加沉稳灵龟族有他照应自己也可放心了。 一场风波消散于无形魏十七专心致志照看李一禾时刻压制天地排斥之力无暇分神。忽忽数月过去这一日待李一禾服下“大药”沉沉睡去他离开白云精舍来到扇子崖下心中忽有所动召来曲莲命其摆下宴席有宾客远道而来为其接风洗尘。 山门中开轩辕青携乙真人、李希夷、胡慕仙到访田嗣中陪同一路送上山魏十七亲自出迎招呼四人入大堂坐定黄梨白蜡奉上茶汤果品敛袂退下轩辕青微一沉吟斟酌言辞说起别来情形。 原来他与涂真人回转外域安置好一应俗务在金石峡闭关参悟“元神境”个中曲折难以尽言涂真人不合灵气失控经络寸断危在旦夕只得冒险兵解转世。李希夷、胡慕仙奉师命投入弥罗宗业已动身多时不得已轩辕青将二人急急召回为涂真人料理后事耽搁了许多时日。恰好此时轩辕青收到讯息半载之后有鬼灵域之行他便知会乙真人携李希夷、胡慕仙二人同行迢迢万里来到残锷山赴约。 在李、胡二人跟前轩辕青给涂真人留了几分面子他实则是急于求成不听规劝借上古符箓强冲瓶颈这才走火入魔前功尽弃。轩辕青也能体会他的心境上界如此险恶无有“元神境”修为只怕朝不保夕连兵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他时日无多故此多了一分急迫乃至有此厄。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修道人亦未能免俗轩辕青心头有一丝迷茫不知他此番追随弥罗宗主去往上界甘为马前卒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日色渐晚魏十七尽地主之谊摆下宴席为众人接风宴罢留下轩辕青与乙真人入内详谈。二人俱出身左道旁门所修功法与玄门大相径庭凝结元神另有关窍轩辕青先行一步触类旁通稍稍有些心得乙真人暂时还摸不着门路。 魏十七向二人索取功法一观轩辕青早已想通了事到如今也无须藏着掖着轩辕派不传之密在对方眼中只怕不值一哂他当即取出“轩辕鬼经”双手奉与魏十七毫不避讳。“轩辕鬼经”录于一卷黝黑的皮革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字迹暗红如血甫一展开阴寒鬼气扑面而来下一刻尽数缩回经内噤若寒蝉不敢露头。 魏十七一目十行看得极快无移时工夫便将鬼经看毕交还轩辕青闭目沉思许久摊开手掌一点灵光冉冉升起飘至他身前。这是“神念化形”之术不立文字见心指性轩辕青伸手轻轻一触浑身一震顿时了然于胸之前种种困惑迎刃而解他忍不住长叹一声郑重打了个稽首谢过魏十七指点。 有轩辕青珠玉在前乙真人也奉上“念心诀”魏十七披览一过亦加以推衍在“入神”、“归元”、“养念”、“驭物”、“察微”、“积势”、“潜化”七层之上再辟一境名之为“具显”。乙真人详加思忖一时间又惊又喜这“具显”一境与前七层一脉相承水到渠成正是他隐约体悟又捉摸不定的灵感所在。他望了魏十七一眼神情复杂“念心诀”在自己手里只能胶柱鼓瑟在对方手里便能自出机纾人之贤与不肖天差地别又有什么可争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时移势易 仙城玄门左道的功法在魏十七眼中毫无秘密可言纵然凝结元神也不过在小池塘中兴风作浪法则之力之下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他不吝指点轩辕青与乙真人另有用意“轩辕鬼经”八成与鬼灵域有所牵扯携轩辕青同往上界说不定是一招暗棋至于乙真人既然接下他这份因果留在残锷山坐镇百年也不为过。 天光大亮曲莲笑语盈盈恭请轩辕青与乙真人往客舍歇息二位掌门都是与濮合道齐名的仙城大能她恭敬有加不卑不亢令二人刮目相看。曲莲此女原是吞日大蛇的寄魂之躯没想到投入弥罗宗后经魏十七调教宛如换了个人由内而外焕发出勃勃生机轩辕青记起他那苦命的徒儿宋培药心生感慨若不遭厄运今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李希夷与胡慕仙在堂下守候整整一夜目送二位掌门远去这才举步上前求见宗主。魏十七将他们唤到跟前目光向胡慕仙一转随即落在李希夷身上对这位华山宗的女剑修他闻名已久郭传鳞秦榕厉轼田嗣中都与她或深或浅牵扯上关系当年在外域还有过一面之缘并不怎么令人愉快不过她既然大大方方投奔残锷山看在涂真人的份上过去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他伸手虚抬命二人起身问起涂真人转世之事李希夷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珠上前禀明师尊的遗言若送入人世投胎灵性蒙昧不知要转几世才能踏上道途重拾宿慧他不愿把来生寄托在渺茫的转世上故此请托魏宗主将一点灵性携至鬼灵域寻一先天灵体投胎纵然就此湮灭也无怨无悔。 魏十七为之叹息道途艰险如涂真人这般走到此界人修的巅峰亦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厄运当年在外域时多蒙他照应空积山坠入仙城一役又得他鼎力相助有这段因果在他自然不会推辞从李希夷掌中取过宝珠纳入袖中应下了此事。 李希夷从金石峡一路奔波至残锷山原本不无忐忑见他收下宝珠心中顿时一松弥罗宗主千金一诺既然亲口答允定能为师尊寻一个好机缘。去听魏宗主又问道:“你二人既然来到残锷山也算是与我弥罗宗有缘师命归师命还是要问上一句可愿留在弥罗宗修持抑或是另谋出路?” 李希夷闻言盈盈下拜毫不犹豫道:“蒙宗主收留愿为弥罗宗效力。”胡慕仙愣了一下手忙脚乱跪下叩首他早已对魏十七心悦诚服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 魏十七见她容姿动人行事果决心中有几分欣赏道:“涂真人一脉不可就此泯灭日后转世有灵当引入你门下重修符道。你师徒二人且在残锷山安心修持一应所需可找曲莲支取与亲传弟子无异日后若立下功劳自然能更进一步。” 李希夷谢过宗主心下了然魏十七恩怨分明当年曾二度得罪他如今因涂真人一笔勾销并留她师徒二人在残锷山修炼从此两清今后唯有为弥罗宗立下功劳才能得其另眼相看出人头地。她喜欢这样付出几分收获几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不掺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魏十七挥手命二人退下李希夷躬身施礼却见胡慕仙愣愣地立于原地似有些恋恋不舍不觉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胡慕仙吓了一下忙跟着师父灰溜溜退出大堂神情恍惚全无平时的机灵。 赵德容听闻华山宗李希夷李师叔来到残锷山匆匆赶来拜见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已被宗主收入门下论辈分论地位都不输于李希夷。赵德容深知李希夷的为人和手段只要给她机会定能脱颖而出她有心示好放低姿态与之交接丝毫没有矜持自傲亲自引着二人去往客舍一路介绍宗门内情。 李希夷性子虽高傲心中却比谁都明白她一向看不起赵德容但时移势易如今她是客赵德容是主日后说不得还有仰仗她的地方当下露出淡淡笑意顺势向她请教一二。不请教不知道一请教吓一跳弥罗宗卧虎藏龙往来残锷山的座上之客不仅有轩辕青、乙真人等仙城大能更有妖皇罗霰、火麟族应天晓、妖凤族羽嘉、灵龟族九千岁、蛟龙族鱼怀沙等妖域的头面人物即便是华山宗左宗主到了这里也要谨言慎行更不用说她这等小角色了。 赵德容得知李希夷师徒得宗主收留常驻残锷山修持并非是客便召来数名傀儡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好去处开辟一座洞府供二人清修。李希夷谢过赵德容迁入洞府之中曲莲送来丹药灵珠法器宝材比诸华山宗有过之而无不及足够二人一年所需。 这些时日李希夷在山上山下闲走与看守山门的田嗣中谈了许久久别重逢二人心无芥蒂坦坦荡荡谈起当年旧事不无感喟世事无常因缘际遇谁人能料到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竟会离开师门在妖域落脚求得魏十七的庇护。 李希夷对扇子崖上的李一禾颇感兴趣田嗣中便将狐首丘潜入残锷山意欲对李师姐图谋不轨结果赔上性命的始末说了几句李希夷听得李一禾一掌按下星力化作无数长枪将狐首丘戳得千疮百孔不成人形呼吸戛然而止。她沉吟道:“这位李师姐可是星力一脉的传人?” 田嗣中身为法相宗宗子曾听师尊提起过上古之时“星力种子”早就三位“星使”传下星力一脉开辟仙城的传说顿时记起浮生子数度索求李一禾莫不是因为她身怀“星力种子”?他脸色一凝含糊其辞道:“宗主对李师姐极其看重你不要乱猜。” 李希夷岔开话题又问起宗主另两位女徒一名夏芊一名秦榕听闻是他在俗世时的旧相识怎地不再残锷山中?田嗣中摇了摇头对此他亦有所耳闻但当他来到残锷山时二女已不知所踪弥罗宗上下讳莫如深谁都说不清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封山一甲子 佘三娘飞升上界拉开了动荡的序幕先是狐首丘潜入残锷山接着轩辕青等人远道而来而后妖皇与九千岁又联袂到访残锷山不复有往日平静四虫诸族纷纷遣使打探消息聚于百里之外不敢擅入生怕触怒了魏宗主。闹哄哄等了十余日一猿妖从残锷山奔驰而来肩头坐了一女巧笑倩兮眉目顾盼正是弥罗宗的管事曲莲。这些年来赵德容渐次退居幕后魏十七将曲莲推至台前众妖使俱知此女背后有一尊大神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拜见有模有样唱个肥喏。 曲莲见诸族都已到齐也省了一番手脚当下从猿妖肩头一跃而下与四虫大族来使一一寒暄过满面春风谈吐让人听了十分舒服。群妖客客气气动问来意曲莲目视一周待彼辈安静下来这才朗声道:“奉宗主之命即日起弥罗宗封山一甲子不再接见各族妖使。” 群妖闻言心中一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缘无故何须封山难不成这妖域还有令弥罗宗忌惮的人物?火麟族使者应岚最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排众而出有模有样拱拱手试探道:“敢问曲管事贵宗因何封山?” 曲莲微笑道:“天地重关行将开启魏宗主与妖皇联袂去往上界探路如能开辟一条长久通途吾辈亦可受益。” 群妖闻言又惊又喜妖族一旦觉醒血脉之力领悟种种神通寿元亦随之倍增然而肉身终非不死不坏一朝血脉枯竭尽归土灰唯有飞升上界方可得享永寿。然而万载以降飞升大妖寥寥无几如今乍闻有这等机缘依曲莲所言似乎人人都有机会如何不怦然心动。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得山林鸟雀惊飞沸反盈天。 曲莲笑而不语抬掌轻按等彼辈安静下来又道:“封山一事今日得便周知还望转告诸位族长耐心等候六十载届时自有消息。” 忽听有一清冷的声音道:“魏宗主远游不知贵宗由何人主事?” 群妖不约而同心头一颤顿时闭嘴噤声扭头望去只见发问之人乃妖凤族使者化作一宫装女子眉眼冷峻额头绾一银凤却是妖凤族使者羽青凤此女深得族长羽嘉看重以“凤”字为名每一辈只得一二人未来不是族长即为长老。妖凤族人多半心高气傲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顾忌得罪人不过这一问牵动众多心思之前魏十七暂离狐首丘潜入残锷山兴风作浪闹出不小的幺蛾子这次若再无人坐镇封山云云只是一句空话。 曲莲看了羽青凤一眼一字一句道:“魏宗主临行之前留乙长老坐镇残锷山主持弥罗宗。” 弥罗宗宗主以下只得李一禾、赵德容、曲莲、田嗣中、一清道人等寥寥数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长老?羽青凤心中生疑追问道:“哪位乙长老?” 曲莲道:“乙长老原是腾霄派掌门现已入我弥罗宗恭列长老之位。” 羽青凤顿时记起人妖二族九折谷之战人修大能有正一门濮合道华山宗左静虚、涂真人千重派牛寿通轩辕派轩辕青腾霄派乙真人道行修为与火麟、妖凤、灵龟、蛟龙四族族长相匹敌那位腾霄派掌门持一柄“定真剑”驭剑纵横所向披靡一气连斩十三大妖凭一己之力稳住阵脚何其了得。 群妖大多经历外域血战腾霄派掌门乙真人手段强横剑出不落空记忆犹新然而其人的面目身材却云里雾里丝毫记不起来。这等厉害人物居然投入弥罗宗屈尊担当一介长老残锷山有此人坐镇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羽青凤沉默片刻又问道:“不知轩辕派掌门轩辕青现在何处?” 曲莲道:“轩辕长老也已卸脱掌门之位随宗主同往上界一行。” 群妖面面相觑一位乙长老一为轩辕长老魏十七令人高山仰止弥罗宗实力深不可测四虫无有一族能与之相提并论难不成妖域今后要听任外人称雄?应岚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妖皇陨落在上界魏十七平安归来妖域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剧变?他思虑万千一时间手脚发冷忧心忡忡。 羽青凤摇了摇头抬脚一跺驾一朵彩云遁空而去回转妖凤族向族长禀告。群妖归心似箭却不敢像羽青凤那般失礼闹哄哄辞别曲莲作鸟兽散各自离去。无移时工夫山林间空空荡荡只有风过树梢呜呜低吟曲莲抬手捋了捋鬓边散发长长舒了口气望着漫天霞光呆呆出着神。 六十载光阴悠悠上界渺茫天人相隔宗主当真能平安回转吗? 当曲莲拉大旗作虎皮应付一干妖族使者之时魏十七等一行业已动身去往天外九千岁紧随妖皇罗霰鞍前马后效劳心中却如波涛翻涌轩辕青也就罢了毕竟是轩辕派掌门神通诡异或是不小的助力但魏十七居然携李一禾同行却是为何?不放心她一人留在残锷山?抑或是身边少不得美貌姬妾? 苍穹之上罡风肆虐如万千利刃决荡魏十七祭起“子午炼妖壶”与“历照前尘镜”定住层层罡风开辟一条康庄大道一行人穿过罡风平安来到天外。九千岁心中生疑以魏十七的修为只须张开血气便能护住二三人根本无须大费周折开辟通途就算要卖妖皇大人一个面子也不必做到这等程度。难不成其中另有缘故?他不禁看了李一禾一眼此女依偎在魏十七身旁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乖巧温顺得像一具前线木偶莫非莫非 魏十七循着血气指引来到离空子沉眠之处一层薄如蝉翼的血膜隔绝星力他遥遥抬手将血气尽数收去星力一拥而入原本略有破碎的星锁瞬息亮起无数星符如干涸的大地源源不绝汲取星力将破损处一一修复。九千岁留意到一个细节靠近血膜之时李一禾竟蹙起双眉俏脸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待到魏十七收去血气又渐渐平复下来。他恍然大悟李一禾极度抗拒血气难怪魏十七不曾以血气护佑她穿过罡风——不对抗拒血气的并非李一禾而是她体内孕育的神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一举两得 动身之前妖皇罗霰曾告知九千岁去往上界非是易事须得借飞升劫雷涤荡下界气息趁天地重关洞开偷渡鬼灵域。当年在残锷山顶九千岁应邀观礼亲眼目睹吞日大蛇佘三娘飞升上界妖皇心腹罗霆附骥同行抱大腿的模样虽然可笑至极终究顺利通过重关脱离此界。这回却由谁人引动雷劫?九千岁目光闪烁心中猜测是魏、罗二人中哪一位。 漫天星辰压得极低伸手可扪星力倾注之下星锁牢不可破。魏十七毫不在意向妖皇罗霰略一颔首道:“时辰已到不可耽搁!”他抬手抚过李一禾秀发在她背上轻轻一推李一禾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有无限眷恋随即举步上前踏入虚空。九千岁见状大吃一惊飞升上界之人竟然是李一禾她何德何能有如此境界? 星力席卷如潮凝作一朵莲花将她稳稳托住李一禾顿了顿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孤身来到虚空深处体内气机节节攀升元神十丈冲霄而起晶莹剔透神情清冷傲然仰视穹顶与平素温柔沉默之态截然不同犹如一柄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天昏地暗群星渐次隐退彤云滚滚四合金蛇狂舞汇成百丈雷池酝酿足足百余息刹那间一声巨响一道劫雷当头劈落电光霍霍粗逾井栏蕴藏无穷天地之威。李一禾抬起右手掌中“覆海扇”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元神手中迎着劫雷扇去覆海伟力如巨龙倒卷而上将电光冲散化作无数细流落于身上。 魏十七与罗霰双双出手接引雷电洗涤下界气息单凭肉身强横毫发无损轩辕青九千岁不敢托大各展手段沐浴在劫雷余威下耳畔嗡嗡作响神魂为之摇曳无暇旁顾。 第一道劫雷散去元神稍稍黯淡数分李一禾神情自若垂下眼帘静静等待第二波冲击。九千岁仗着后背龟壳卸去雷电之威身躯麻酥酥懒洋洋说不出是舒畅还是难受妖修不比人修对劫雷尤其畏惧神魂一旦失守血肉碾作齑粉再无生还之理。他暗暗取出一枚“避雷丹”含在舌下收敛妖气藏纳血脉生怕召来不测之虞。 又过百息第二道劫雷轰然劈下天崩地裂电光充斥视野一时竟不能视物。魏十七暗暗催动血气双眸血符轮转却见元神提起“覆海扇”掀起覆海之力再度将电光冲散灵龟族的这宗至宝不堪重负寸寸断折化作碎屑飘散在虚空中。 电光如乱流倾泻而下由五人分担去渐次平息九千岁这才有暇举首观望却见元神手中空空如也两道劫雷毁去“覆海扇”天地之威何其凌厉。他心情黯淡“覆海扇”乃灵龟族世代相传的至宝虽然落入魏十七之手毕竟还留有一线希望如今这一线希望亦烟消云散身为族长他难辞其咎。 劫雷一道接一道劈落间隔越来越短威力愈发狂暴元神又祭起“雁足铜豆灯”一灯如豆光晕消长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在隆隆雷音中化为灰烬电光如利剑刺落元神瞬息消去九成李一禾身躯微微颤抖伸手按住小腹双眸亮起两团神光。劫雷余威失去控制四散宣泄轩辕青与九千岁不堪重负双双闷哼一声脸色微变。 又一道劫雷当头劈下魏十七终于出手抢先一步伸手接引电光竟偏转些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偏不倚击落星锁。无数星符乍亮还灭天地伟力将星锁生生抹去一层犹如赤日坠入江海水汽凭空蒸腾荡然无存。 相隔不过十余息第七道劫雷如期而至魏十七举手指天指尖如有千钧重一道血线分割虚空血气氤氲荡漾法则之力扭转劫雷再度劈中星锁击破本源。“星力种子”炸将开来如夜空中的焰火绚烂只得刹那虚空中浮现出小界入口五彩霞光掩映门户隐隐显出山川河流原野丘陵草木鸟兽。 离空子不惜舍去一枚宝贵的“星力种子”化作星锁封禁小界不为提防妖皇罗霰而是担心魏十七心存恶念。他思虑周密未虑胜先虑败算到魏十七收去空积山中两枚“血气种子”仓促间亦难以炼化即便挟血气来袭一时半刻打不破星锁只得收手退去待他回复了元气引动北斗九星星人合一自然不惧。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离空子万万没料到魏十七根本没打算跟他硬耗简简单单携李一禾至此渡劫借劫雷之威击破星锁一举两得。 魏十七屈指轻弹法则之线微微一震徐徐张开血气神域将第八道劫雷引落小界电光淹没天地万物灰飞烟灭一人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脸面埋于膝间浑身赤裸抱元守一如胎儿从一片废墟中冉冉升起。 妖皇罗霰须发俱张趁第九道劫雷酝酿未落体内刑天血脉暴涨五指凌空一抓妖力凝成一柄巨斧粗砺狰狞蛮荒气息勃然而作逼得漫天彤云为之一凝。昔日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罗霰血脉喷张双目赤红陡然间大喝一声重重挥斧砍落虚空片片破碎。 离空子体内发出一声深沉叹息身躯微微一动颅顶中开八片顶阳骨分开一隙一枚“星力种子”跳将出来星力扫过刑天巨斧为之一顿下一刻四分五裂妖气滚滚溃散。罗霰如遭重击眼中滴出两行血泪胸脯起伏怒吼如雷一步步向后退去。魏十七眸光凝处血气神域漾起层层涟漪正待将“星力种子”收去忽然心有所动毫不犹豫将血气一撤顺势退出数丈静观其变。 李一禾在血气神域笼罩下痛苦不堪元神缩入体内双眉紧皱欲哭无泪用力按住小腹腰背佝偻成大虾公瑟瑟发抖。血气撤去的一瞬她如释重负泪眼朦胧撑着双膝直起腰尚未抬头第九道劫雷无声无息劈落大音希声势不可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心底无私天地宽 罗霰余光窥见这一道劫雷心中顿时一沉李一禾渡劫飞升先后引动九道劫雷这最后一击威力绝大若无人出手抵挡削去大半威能李一禾必将身死道消功亏一篑然而看魏十七的举动似乎有意袖手旁观任其独力渡劫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罗霰步步后退心急如焚却见李一禾小腹内骤然亮起一点神光一抹虚影稍纵即逝似方似圆似长似扁以罗霰的眼力都看不真切。下一刻“星力种子”失去控制弃离空子而去倏忽横掠十余丈迎着劫雷狠狠撞去星力化作洪流倒卷而上将天地之威生生抵住层层削弱。 李一禾慢慢直起身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并不知晓适才发生了什么她仰起头只见一团耀眼夺目的星光吞吐不定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眸心中本能感到亲切仿佛漂泊的游子重归故里。 罗霰见状心中一松出乎意料有惊无险原来魏十七还伏下这一招后手难怪如此托大。无有“星力种子”护佑离空子就是俎上鱼肉他当即强吸一口气腰板一停站稳身躯右臂往后探去鼓荡血脉虚虚一握妖力勃然而作凝成一面粗粝厚重的巨盾陡然间暴喝一声手臂粗/涨一圈肌肉块块凸起青筋如小蛇扭曲游动将巨盾猛力掷出腰腿随之一软打了个踉跄几近虚脱。 巨盾急速飞旋狠狠击中后背刹那间不知挤碎了多少骨肉脏腑离空子猛地向前跌出从沉眠中惊醒身躯已不听使唤顿时脸色大变。巨盾一击已将他洗炼数千载的肉身彻底毁坏神魂遭受重创勉强还吊着一口气却似一艘将沉的破船再也经不起丝毫风浪。 离空子目光一凝望见劫雷之下的“星力种子”起心意一唤却唤之不动李一禾小腹内神光隐现牢牢控制“星力种子”他顿时明白过来师弟浮生子向他提及的神物撬动天地运势可遇不可求竟然与“星力种子”来自同一处。离空子艰难地转动头颈将视线投向弥罗宗主魏十七涩然道:“此物何以名之?” 濒死之刻回光返照离空子心头一片空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白弥罗宗主来历极不简单他凭一己之力收去三枚“血气种子”凌驾于上古之时三位“血气始祖”之上观其行止似乎并无以众生为资粮吞噬此界之意。既然魏十七决意去往上界此界残留血气已不足为虑心腹大患一朝扫平然而阴错阳差他终究是错过了冥冥中一线机缘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体内生机急速流逝留给离空子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妖皇罗霰持干戚接连二击攻其不备若“星力种子”在手尚有逃生之机如今魂体俱碎已回天乏力。魏十七静静看了他数息嘴唇微动一缕声线传入他耳中:“此物名为‘弥罗镇神玺’乃三界镇道之宝。” 离空子眼中光彩黯淡下去心中转过最后一个念头:“原来你来自天外三界之地”肉身如琉璃片片破碎神魂湮灭消散在虚空深处。仙城之主毕其一生枯守空积山封禁“血气种子”为此界赢得喘息之机到头来竟陨落在妖皇之手! 轩辕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无论怎样离空子都竭尽所能维系此界镇压血气托起仙城与妖修相抗衡虽有种种不如意终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他正色敛袂朝离空子郑重一礼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并不妨碍他致以深深敬意。 劫雷之下“星力种子”渐次消融历经万载消耗终于化为无形第九道劫雷亦被消磨殆尽只剩些许细微电光如春风化雨轻轻拂过李一禾的脸庞。彤云中开一道青气垂落在身李一禾只觉身躯一轻冉冉升起。 青气接引重关洞开飞升上界魏十七拈过一缕气机顷刻了然于胸举步踏入青气与李一禾并肩而立。轩辕青紧随其后身躯微微一沉似欲坠入虚空魏十七伸手提携他旋即立稳脚跟身轻如燕循青气飞腾而上。仰头望去十二天地重关层层叠叠青气贯通二界隐隐望见雾气弥漫黑沉沉山脉静默不语。轩辕青呼吸戛然而止一时间心潮起伏赌上所有的运势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虽说因人成事但既为人修无有天生血脉相互扶持本是理所当然丝毫不乱心意。 魏十七伸手按在李一禾肩上垂目下视妖皇罗霰朗声道:“罗道友重关既开鬼灵域近在咫尺再不同行更待何时?” 罗霰心生感慨刑天持干戚亲手击灭离空子才得他瞩目认可唤一声“道友”从此之后二人之间再无罅隙当共赴上界开辟一方新天地。他“哈哈”一笑伸手将九千岁提起挟于腋下足踏妖云投入青气之中腾身穿过天地重关。 青气在其身后渐次淡去重关一一闭合虚空再度回复了平静彤云散去星辰现于苍穹如冷漠的眼再无往日光彩。三枚“星力种子”投入此界掀起风云变幻绵延千万载终于尘埃落定一枚被弥罗镇神玺炼化两枚毁于飞升劫雷从此之后此界再没有“血气种子”也没有“星力种子”根本法则之争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冻结于此刻不分胜负。 当十二天地重关隔绝二界弥罗宗主魏十七一行消失在鬼灵域远在过去之时三界之地天帝魏十七心有所感。他与深渊意志第一次交手挣得两分之势这一场赌局不输不赢是偶然是幸运亦是天机使然。在迦耶而言赌局业已结束他无须交出半成深渊血气却也未能染指灵山欲界心存不甘第二波冲击行将到来。在魏十七而言赌局虽然结束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仍未回归他隐约觉得投入未来的那一缕神念一点意识已逐渐掌握运势转而撬动三界之地。 光阴长河以镇道之宝为筏过去未来互为因果这正是他执拿根本法则的关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怎一个惨字了得 天地重关落于身后青光节节消退魏十七只觉身躯一重目光扫去只见黑压压万丈绝壁从眼前掠过惊呼声在耳畔响起甫一踏入鬼灵域便坠入深渊。魏十七并不惊慌伸手揽住李一禾凌空一步跨出横挪十余丈落于一块凸起的尖石上青苔湿滑他立得极稳双脚有如生根纹丝不动。 放眼望去四下里云遮雾绕身后是湿漉漉的悬崖刀劈斧削上下望不到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灵之气沁入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依天狐老祖所言鬼灵域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大裂谷”绵延千万里不知首尾沟通近百处下界多有鬼物出没掳掠下界人丁充当奴仆口粮眼下立足之处当在“大裂谷”中。 魏十七将李一禾轻轻放下右手仍扶住她后腰低头看她神情脸色苍白眉眼间掩饰不住倦怠依偎在他身旁昏昏欲睡。修道之人气血旺盛本不须如常人倒头大睡李一禾熬过九道飞升劫雷神魂匮乏身心俱疲实在撑不下去了。 此刻睡去于修持大为不利魏十七从怀中取出一枚补气益神的丹药捏碎蜡封塞入她口中李一禾耷拉着眼皮看都没看一眼乖乖含在舌下药力汩汩涌入体内却是杯水车薪不甚顶事。魏十七正待另想他法“大裂谷”内风向忽变云雾滚滚散开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循气望去只见十余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探出一朵青芝来灵光流动娇艳欲滴。 鬼灵域中果然不乏天生地长的灵物魏十七随手祭起“百鬼推磨鼎”冲着青芝一吸便将其摄入鼎内。却听云雾深处响起一声嘶吼碎石纷纷坠落一条腰身水桶粗细的大蛇人立而起鳞片黝黑似铁眼窝内青光四射口喷毒物恶狠狠盯着魏十七作势欲扑。灵草灵芝之旁多有蛇虫毒物伴生魏十七屈指一弹一缕血气稍纵即逝从大蛇头颅中剜出一颗内丹捏于指间看了看“当啷”一声丢入“百鬼推磨鼎”中。 那大蛇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甩头乱撞乱砸疼得死去活来吸食青芝灵气苦修三百载一朝道行尽去打落凡尘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不过它心头却还有三分清明知道来人不好惹原地折腾了片刻缩回巢穴舔舐伤口再不敢露头。 深渊血气一放即收李一禾腹中微疼秀眉紧蹙旋即舒展开来轻轻舒了口气并无大碍。魏十七从“百鬼推磨鼎”中摄出一枚龙眼大小的“青芝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卖相十分丑陋他凑到鼻下嗅了嗅心中颇为满意有“百鬼推磨鼎”在手鬼灵域便是天成的大药圃取之不尽随手可得。 “青芝丹”入口即化药力化作滚滚热流如雨露滋润干涸的大地李一禾忍不住哼了一声手脚和暖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双唇映出血色平添三分娇媚。她揉了揉眼睛如梦初醒懒洋洋靠在魏十七胸口嘀咕道:“这是在哪里?” 未及回答却听百丈之外响起一声清啸妖皇罗霰招呼道:“左近可是魏道友?此地有一石台尚可驻足何不过来一聚?” 魏十七循声拂动衣袖云雾如被一只大手搅动徐徐散在两旁却见斜下方一块山崖探入裂谷似鹰嘴又似断桥罗霆、九千岁、轩辕青三人立于其上四下里还算宽敞不虞有失。他揽起李一禾双足一蹬轻轻巧巧飞掠百丈稳稳落于石台之上与罗霰见礼寒暄数语目光扫过轩辕青与九千岁颔首打个招呼。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轩辕青从袖中摸出“同心钥”向魏十七道:“宗主是否先联系佘三娘命其赶来会合?” 魏十七正待开口忽然心有所感道一声:“且慢!”几乎与此同时罗霰双眸一亮亦扭头望向一处只听“呼”一声吸气响动方圆百里云雾尽被一气吸尽悬崖之上现出一头鬼物身长丈许四臂二腿面目姣好如美妇上身珠圆玉润不着一丝腰部以下却鼓胀如蛛奔走于峭壁之上倏进倏退如履平地。 罗霰哈哈大笑道:“哪来的鬼物怪模怪样像个‘蜘蛛娘’!” 李一禾不觉莞尔失笑觉得妖皇将那鬼物唤作“蜘蛛娘”十分贴切。这是鬼物第一次现身魏十七催动血气灌注双眼眸中现出轮转血符细细打量那“蜘蛛娘”不觉心中一动回头望了轩辕青一眼若有所思。轩辕青朝他颔首示意他毕生修持“轩辕鬼经”炼化轩辕鬼气凝炼幽冥之力淫浸其中再熟悉不过那鬼物体内弥漫幽冥之力同出一源轩辕派果然与鬼灵域牵扯不浅。 罗霰体内刑天血脉极其浓郁无异于大补之物那“蜘蛛娘”垂涎三尺却也本能觉得对方不好惹绕着石台兜兜转转忽进忽退如鬼魅一般幻化出重重虚影僵持数息才渐次消散。李一禾吞服“青芝丹”后元气稍有回复有了几分精神轻声道:“她似乎只会爬行不能喷吐蛛丝” 魏十七道:“莫要小看这鬼物兴许是故意示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李一禾目不转睛望着“蜘蛛娘”道:“倘真如此未免太阴险了!” 说话间工夫那“蜘蛛娘”似乎抵挡不住刑天血脉的诱惑试探着逼上前微微仰起上半身胸脯摇晃白得耀眼两条手臂陡然暴长竟捞向九千岁。九千岁年老成精早有防备双拳狠狠击出妖力犹如实质泛起层层黄芒。拳掌相交黄芒急速闪动妖力如雪狮子向火彻骨寒意扑面而来九千岁呼吸不畅脸色微变。 鬼物神通克制妖力九千岁一上手便吃了个暗亏急忙鼓荡妖气顺势向后退去。那“蜘蛛娘”忽施偷袭见捞不去九千岁担心罗霰从旁夹击又倏然退了回去继续绕着石台兜圈子继续耐心寻找可趁之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小鬼难缠 罗霰与魏十七抱了同样的心思他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袖手旁观示意九千岁主动出击看那鬼物有何手段借此摸清鬼灵域土著的底细。九千岁真身乃是一头通灵神龟行动迟缓不擅飞遁立于石台之上背靠悬崖峭壁三面都是万丈深渊处境大为不利他涌身上前祭起一只羊脂玉瓶底上口下朝那鬼物一吸。 “蜘蛛娘”极为警觉手脚并用先一步远远避开暗暗搬运幽冥之力鼓胀的下体凹凸不平如波涛翻滚骤然张开樱桃小嘴一道雾气喷射而出疾若流光不偏不倚击中羊脂玉瓶将其打得粉碎“蜘蛛娘”一击得手趁九千岁不及祭出法宝又喷出第二道雾气。 九千岁抬起右臂一挡“噗”一声闷响如中甲胄他脸上闪过一层青气周身骨节“噼啪”微响旁若无人接了下来。对方这一击化雾为箭看似气劲伤敌实则暗藏幽冥之力阴寒毒辣防不胜防不过九千岁左右双臂之上各缚了一块“通灵龟甲”能抵挡一切有形无质攻击幽冥之力虽然诡异却也击之不透。 这“通灵龟甲”乃是九千岁得道之时斩却凡身卸脱的龟壳日夜以丹火祭炼耗费数千载之功阴阳不落五行不沾堪称妖族首屈一指的护身之宝却被魏十七以“虎兕出柙刀”斩破毁于一旦。龟甲中分少了许多妙用九千岁只得退而求其次暂且充当护臂一试之下颇为满意残甲攻守兼备倒也别具一格。 见对方攻不破龟甲防护九千岁心中大定嘴唇微动胸腔深处发声共鸣念动一段含糊晦涩的咒语瞳仁涨大一轮占据整个眼眶透出十二分妖异。“蜘蛛娘”察觉有异接连喷吐雾箭试图打断对方施法九千岁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以“通灵龟甲”一一接下从容念完最后一句重重“哈”了一声喷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如意刀稍纵即逝。 那“蜘蛛娘”早已退出十余丈冷不防利刃绕着脖颈一转美妇头颅掉落紧接着一条胳膊翕然断开胸腹间又开了一个大窟窿。九千岁又“嚯”了一声收回“如意刀”定睛望去却见那一颗头颅漂浮于空中不见半滴血渐出一缕阴寒之气环绕不去下一刻头颅自行接回头颈断臂处肉芽蠕动转眼挣出一条完好的手臂胸腹间的创口随之回复如初。 “蜘蛛娘”缠斗许久非但未能得手反被对方以利刃击伤此番所遇下界之人大不寻常独吞不下只能唤同伴来相助好歹还能分润一二。她直起脖子发出一声摄人心魂的尖啸如潮水般席卷四散远远传开去过得片刻啸声隐约响应此起彼落急速接近那“蜘蛛娘”伏于悬崖之上等待同伴到来目光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无移时工夫七八头“蜘蛛娘”闻讯赶来上下左右将石台团团围困彼此体型大抵相仿看不出以谁人为首进退却颇有配合显然不是第一次合力捕食。罗霰心中大抵有数“蜘蛛娘”似是低层的鬼物灵智虽开却不通修持奔走于“大裂谷”悬崖绝壁之上四处寻找血食与下界小妖相仿野性未驯凭藉本能行事。他朝魏十七看了一眼建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如尽快将彼辈打发了寻得佘三娘与罗霆方好!” 有道是“蚁多蝼死象”“蜘蛛娘”行动敏捷又能喷吐雾箭成千上百汇拢来石台不便腾挪倒也是个麻烦魏十七微微颔首举步上前稍稍避开李一禾右手食指一弹一缕血丝飞将出去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循绕一圈从“蜘蛛娘”身躯一穿而过或头或胸如一串糖葫芦无一幸免。 鬼物自恃身躯强横断首重续断臂重生哪里将区区血线放在心上不提防深渊血气自具灵性变化万千“蜘蛛娘”鬼躯弱点一一呈现于眼前魏十七心念落处血丝炸将开来将彼辈碎尸万段不留后患。 轩辕青见状祭起“幽冥钟”将四下里残留的幽冥之力尽数收去钟身破损处渐次修复他心中大喜“幽冥钟”从上到下铭刻七层鬼物约莫有百十之数每动用一次事后都须采集阴气弥补本源鬼灵域中不乏幽冥之力正好放手施为尽显这宗至宝的威能。 随手处置了“蜘蛛娘”魏十七略略提了几句鬼物身怀幽冥之力神通诡异不可以常理推断身躯强横亦无太大弱点须得碎尸万段才能彻底打灭至阳至刚的法宝或可克制一二究竟能不能收效要试过才知。众人闻言都有些犯难妖皇罗霰乃木石法身九千岁乃海中的灵龟轩辕青修持“轩辕鬼经”或多或少与阳刚犯冲至于李一禾她只是孕育神物的鼎炉谁都没指望她冲杀在前。 魏十七只是随口一说就此轻轻放过他命轩辕青催动“同心钥”联系佘三娘召其赶来相会轩辕青依言唤出真灵“焚香”那小童才一现身小脸上便露出惊愕之色深深吸了一口清灵之气摇头晃脑活蹦乱跳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轩辕青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又不便严惩只得软硬皆施安抚一二待其平静下来仔细关照了几句“焚香”翻了翻白眼揉了揉鼻子心意动处向“抚琴”一一转述。 过了许久佘三娘才通过“同心锁”匆匆传言她与罗霆遭遇鬼物追杀正惶惶然夺路逃窜距离“蜘蛛娘”出没之地约有十万里之遥仓促不能至还望两位大人见谅。罗霰闻言合上双眼凭借本命精血感应寄神妖身片刻后颔首道:“果然太过遥远暂时赶不来。” 天色将晚雾气再度合拢隐隐响起鬼哭狼嚎鬼灵域危机四伏众人决定在石台停宿天明再从长计议。九千岁奋起勇力在峭壁上凿出数个洞穴与轩辕青一左一右守在外侧才刚定当光亮刹那间荡然无存“大裂谷”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口舌不敬 李一禾渡劫飞升先后毁去“覆海扇”与“雁足铜豆灯”手边所存寥寥无几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枚“养生珠”置于掌心稍加摩挲柔光渐次显现照亮了她与魏十七的脸庞。九千岁仓促开凿的洞穴狭小闭塞阴冷潮湿无论坐卧都不舒服虽说身处险地将就亦无不可但有现成之物在又何必委屈李一禾。 他轻拂衣袖将尘土湿气尽数扫除洞内纤尘不染将“暖阳玉盒”置于一角食指敲击数下一道暖意融融腾起又取出“火玉镯”套在李一禾右腕之上。李一禾平素不甚打扮随身只有几件小饰物左腕银镯嵌“寒髓”右腕玉镯镶“火玉”可供避暑取暖一对云雾耳环颇有摇曳生姿之态此番雷劫降临顾不周全她提前将饰物取下交与师尊保管才得以完好无损。 暖阳玉果然是难得的宝材无移时工夫洞内有如火炕和暖生春李一禾微嫌燥热戴上寒髓银镯和云雾耳环顿时舒畅了许多。魏十七将“百鬼推磨鼎”置于暖阳玉盒上欲焚上一枝养神香摇了摇似有声响动静启鼎又倒出一颗“青芝丹”个头小了一圈只得龙眼核大小却是过了这许久宝鼎自作主张以残剩的青芝炼成小虽小药力相差无几。 鬼灵域不愧为上界得天地造化区区一株青芝“百鬼推磨鼎”一次炼化不全还剩了不少。魏十七将“青芝丹”捡出递给她李一禾捻起丹药看了片刻送入口中服下药力渗入体内自觉元气点滴恢复元神壮大此身似为鬼灵域所接纳气机连为一体。 洞穴之外峭壁之上一头“蜘蛛娘”静伏不动双眼闪动幽幽微光距离石台尚有百丈之遥忽然侧过头去却见雾气滚滚荡开一头四爪蜥蜴悄无声息靠近来背负鞍鞯首系缰绳一个纤细的身影跨坐骑上双腿紧夹坐骑半身探入深渊却纹丝不动。那“蜘蛛娘”心中一惊正待主动退避对方抬手招了招显然已发现自己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两头鬼物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蜘蛛娘”目光幽怨满怀愤恨鬼物有上下族之分那跨坐四爪蜥蜴的鬼物乃是上族巡使指使“蜘蛛娘”充当马前卒趁黑试探对手由不得她拒绝。上族之命不可违“蜘蛛娘”紧咬牙关额头青筋凸起小心翼翼逼近石台忽然一团火光亮起轩辕青手持松明目光如电朝四下里一扫似乎未曾发觉来敌。 “蜘蛛娘”静静等了片刻下腹鼓胀体内幽冥之力聚拢于一处意欲暗施偷袭轩辕青顿有察觉毫不犹豫摇动“幽冥钟”“当”一声清响余音袅袅不绝召出第四层召出“九幽女”妖妖娆娆娉娉婷婷满头长发乱舞倏忽飘向对方。“蜘蛛娘”不再掩饰形迹张口喷出一道雾气不料却射了个空下一刻“九幽女”出现在她身后吹出一阵“九幽蚀骨风”钻入骨节脏腑却只令其身躯一僵旋即被幽冥之力化解。 果然上界鬼物身怀幽冥之力“九幽蚀骨风”威能大打折扣这早在轩辕青意料之中他再次摇动“幽冥钟”召出“斗战胜鬼”三头六臂手持锤、锏、杵、锉、铃、戟恶狠狠扑向“蜘蛛娘”。“九幽蚀骨风”入体虽不致命终须费时费力化解“蜘蛛娘”人立而起四条胳膊舞得密不透风行动终有些迟缓被“斗战胜鬼”接连命中渐落下风。 厉鬼与鬼物在悬崖之上缠斗云雾缭绕松明之光不能及远只看到一些影影绰绰。九千岁暗觉失落他自忖神通手抖不输于人但到了鬼灵域有些束手缚脚施展不开反倒是轩辕青摇动“幽冥钟”先后召出二鬼便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两相对比他隐约察觉自身的过失鬼物非下界人修妖修可比身处“大裂谷”中三面俱是万丈深渊唯有悬崖峭壁可借力失了天时地利似轩辕青这般遣厉鬼以毒攻毒方为上策“幽冥钟”上有百十鬼物手段各异只要配合得当克敌亦非难事。 “幽冥钟”这等异宝灵龟族也有一宗只是九千岁斟酌再三留在了下界护佑族人未曾随身携带如今悔之莫及。 “蜘蛛娘”挨了数下重击场面上有点难看一待缓过劲来将“九幽蚀骨风”尽数化解随即振作起精神与“斗战胜鬼”打得有声有色难解难分。她肚中藏了一点小心思口中喷吐雾气胸脯抖出层层肉浪貌似竭尽所能实则有意留手上族巡使那边糊弄过去就行犯不着当真为她卖命舍生冲杀在前。 轩辕青轻轻抚摸“幽冥钟”微一犹豫暗暗将幽冥之力灌注钟内支持“斗战胜鬼”继续缠斗没有贸然召出第三头鬼物以备不测。果不其然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佶屈聱牙忽高忽低似乎有人出言相询却全然听不懂说些什么。 轩辕青与九千岁对视一眼默默无语过了片刻那鬼物又换了一门口音短促叽呱如鸟雀鸣叫轩辕青稍一犹豫紧紧握住“幽冥钟”仍然沉默不语。那鬼物甚有耐心一门接一门转换口音连换七八门终于说出下界言语问道:“尔等是‘幽族’后裔还是‘冥族’后裔?” 轩辕青抬起头来慎重道:“幽冥二族俱是此界土著?” 那人似乎一怔旋即呵斥道:“放肆!下界妖人口出狂言活得不耐烦了!” 轩辕青顿时醒悟过来“土著”之称颇有轻视之意鬼物自诩上界之主难怪闻之生怒不过由此可知那隐身于黑暗中的鬼物通晓他们的言语遣词褒贬俱了如指掌殊为难得而幽冥二族似乎地位尊贵连口舌不敬都是大罪。 轩辕青试着与交谈借此了解鬼灵域的内幕但那鬼物显然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喝住“蜘蛛娘”分开云雾驱使四爪蜥蜴上前去居高临下俯视石台傲然命他将洞内头领唤出来说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上族言咒 轩辕青举目望去昏暗的松明光下只见四爪蜥蜴背上坐了一鬼物体态纤细苗条面目姣好如少女身着革胄腿臂暴露在外肌肤黝黑细腻凸起一条条暗青色的纹理似刺青似符箓花枝般蔓延至脸颊说话之际随唇齿蠕动隐现有如活物。 他正待再试探几句肩头被一只大手拍了下事先竟毫无察觉轩辕青心中一惊眼梢瞥去却见妖皇罗霰伟岸如山静静立于身旁上下打量着对方沉吟未语。魏宗主不曾露面将妖皇推向台前想必另有考虑轩辕青不再言语悄然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罗霰体内妖气渊渟岳峙晦暗难辨显然不是寻常人物那鬼物皱起眉头生硬道:“吾乃上族巡使此段‘大裂谷’系虢族猎场你等从妖界飞升至此按律为虢族所有须为奴效力千载方可在灵域立足可明白了?” 寥寥数语明明白白揭开了鬼灵域冰山一角“大裂谷”被上族分而占为己有视同私产在此界鬼物眼中下界飞升之人俱是上族的奴仆可随意处置生杀予夺在罗霰看来“效力千载”云云不过是一句蛊惑人心的谎言一朝为奴则永世不得翻身这等消磨意志的把戏在妖域屡见不鲜。 他也不恼火反问道:“律是何人所定?” 此言一出那巡使顿时失去所有耐心下界飞升之辈多半心高气傲桀骜不驯不吃点苦头断不会乖乖听话。她扭头朝“蜘蛛娘”呵斥一声动用了一点上族言咒落入耳中如雷音轰鸣神魂战栗后者不敢违背双足一蹬顿时凌空扑去一气喷吐十余道雾箭幽冥之力倾泻而出下腹急剧干瘪竟不遗余力挥霍一空。 九千岁挺身上前双臂交叉挡住雾箭两片“通灵龟甲”合而为一妖力外放张开一面龟壳虚影十三块六角撑过一轮急攻之下黯然溃散。幽冥之力侵入体内九千岁眉眼笼上一层严霜不待他鼓荡妖气化解轩辕青及时出手“幽冥钟”顺势一引将幽冥之力收去。 那巡使眉心一皱心下有些踌躇。 九千岁精神大振与对手战作一团那“蜘蛛娘”放弃四下里游走寻隙偷袭反倒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一味正面强攻很快落在下风。九千岁何等老到窥得空当却不轻易出手不动声色往后退去等到最佳时机忽施神通双臂暴长一双铁掌扣住“蜘蛛娘”一臂一肩猝不及防将其撕成两半半爿尸身丢入深渊剩下半爿重重踩在脚下不容其复生。 他却是多虑了“蜘蛛娘”为上族言咒所迫早已将体内点滴聚起的幽冥之力尽数耗尽进退失据遭此重创再也不得恢复残尸就此湮灭丁点不留。那巡使见状冷哼一声从鞍鞯旁取下一支短枪冲着“斗战胜鬼”虚虚一点却听一点尖锐的破空声响厉鬼砰然溃散下一刻出现在“幽冥钟”上面目模糊已大伤元气。 六月债还得快“蜘蛛娘”虽是无足轻重的炮灰却也不能任对方打灭那巡使毫不示弱扳回一城旋即催动四爪蜥蜴奔上前提起短枪又是一点。九千岁早有提防闪身避让一旁脚下石台微微一震绽开一条纤细的裂痕急速延伸轰然断去大半滚落深渊之中只剩不足七尺立足。 罗霰脸色一沉举步跨出一朵妖云凭空而生将他身躯稳稳托住双臂一震摄出刑天干戚飘身逼上前二话不说挥斧便砍。妖气席卷如潮“大裂谷”内云雾倏地退去百里那巡使眼角一跳顿觉肩头一重如有大山压顶忙不迭抬手朝胸口一拍身躯化作一阵旋风挣脱巨斧之力消失无踪四爪蜥蜴无处可躲被一斧劈作齑粉。 罗霰“咦”了一声颇感意外上族巡使果然有几分手段竟然从刑天巨斧下逃脱他深吸一口气鼻翼张翕嗅到一缕异味目光扫去却见旋风合拢一处鬼物渐次现形神情之中不无震惊。罗霰咧嘴一笑又问道:“律是何人所定?” 那巡使贴立于峭壁之上目眦欲裂森然道:“下界妖奴竟然以下犯上罪不可赦”不待她说完罗霰举起巨盾一拍巡使再度化旋风遁去山崖齐齐整整向内凹陷绽开无数裂纹密如蛛网碎屑簌簌落下汇成一条瀑布。 二度被创毫无还手之力那巡使终于被打明白了此番飞升之辈神通广大绝不是好惹的主她不愿再逗留急驾旋风遁去。罗霰将刑天干戚重重一击“当”一声巨响音波化作利箭射出旋风飞天遁地兜兜转转终不能逃出方圆百丈被音波一震迫不得已现出身形。 罗霰立于妖云之上第三度问道:“律是何人所定?” 那巡使再不敢小觑对方也说不出什么硬话沉默片刻涩然道:“鬼律乃上七族合议所立违者共诛之。” 罗霰的目的只是问话“蜘蛛娘”所知寥寥又不通言语有上族巡使送上门来再好不过至于是当场打杀还是饶其一命都是旁枝末节。他见对方肯开口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此界上七族是哪七族?” 那巡使一旦服软也就少了许多顾虑对方所问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鬼灵域中尽人皆知她一边寻找脱身之机一边随口道来。鬼物有上下族之分泾渭分明天壤之别上七族为幽族、冥族、虢族、苍族、血沥族、辟风族、剥易族七族之外俱属下族。适才之所以问及轩辕青系幽族后裔还是冥族后裔是由于“幽冥钟”召唤鬼物似出自幽冥二族之手为免惊动上族大能生出芥蒂故有此一问。 斟酌言辞说了几句那巡使暗施神通忽然往峭壁内一靠身形骤然消失忽又惊慌失措跌将出来脸上纹理急速蠕动五指紧紧抠住悬崖如临大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一刻她毛骨悚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那巡使出身虢族赐姓“虢”名“粒”奉命巡察这一段“大裂谷”虢族猎场监视下界异动驻守三百年后回族内述职评定等次赏功罚过。据虢粒所知妖界有人妖二族自称“修士”彼处虽是下界因天地重关层层固锁飞升不易来到灵域者寥寥无多道行手段颇有可观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回所遇之辈竟如此了得远远超出预估非但不能脱身反有殒灭之虞。 适才她没入峭壁中夺路而逃不想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土石中窜出一缕血丝将其逼住。虢粒本能察觉威胁毫不犹豫退将出来宁可直面刑天干戚也不愿沾染上分毫。她心下了然此番妖界飞升至辈至少有两个棘手人物一明一暗成掎角之势令她插翅难飞。 罗霰对她的举动视若无睹不紧不慢继续追问鬼灵域的内情 虢粒焦躁不安忽道:“你等究竟意欲何为?” 罗霰看了她一眼静静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自然要打听仔细寻个安稳处落脚恰巧你这巡使送上门来两便省去一番打听工夫。” 虢粒自忖前程远大不愿将性命葬送在“大裂谷”中咬着牙道:“问完又待如何?” 罗霰道:“无须多虑不过打听消息罢了能说则说不能说则不说确实有价值便放你走又如何!” 虢粒稍稍定下心转念一想道:“如要寻个地方落脚却有个现成的安稳去处” 原来“大裂谷”连通百十下界下界修士或飞升或偷渡来到鬼灵域为免沦为“行走的丹药”在“大裂谷”深处的天成石上建起一座“长生寨”彼此抱团取暖共御鬼物。那天成石硕大无朋卡于“大裂谷”之中占地百里相当于虚空中一座孤岛四下里荒芜贫瘠蛇虫绝迹却有一般好处所产石髓能散发一股若有若无的烟气为鬼物所厌嗅久了幽冥之力减退有损道行。“长生寨”中不乏神通广大的修道人鬼物数度攻打仓促不能下权衡利弊暂且容其存于“大裂谷”中。 九千岁听在耳中暗暗冷笑说什么“仓促不能下”这等手段无非是留一兽巢为长远计隔三差五骚扰捕猎比起在“大裂谷”中游荡海里捞针不知省事了多少。罗霰沉吟片刻问起“长生寨”中有哪些修道人这并非忌讳之事虢粒却所知无多原来天成石距此有数十万里乃无主之地途中隔了七八处上族猎场虢粒身负巡察之责未敢擅离职守。不过说到妖界飞升之辈她听说有一天狐又有一阴鬼鹤在“长生寨”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这才辗转传到了她耳中。 虢粒所说句句属实无有虚言她不屑诓骗下界妖人况且对方所询都是些旁枝末节兜兜转转不离“大裂谷”无涉上族隐秘她没怎么犹豫随口应答全不当回事。罗霰大体摸清“大裂谷”中种种情形心中有数正待继续盘问鬼物诸族的修持习性心中忽有所动扭头望去却见黑暗中又出现一道身影姣好纤细跨坐四爪蜥蜴停于远处皱眉道:“虢粒儿怎地弄得如此狼狈?” 虢粒至此才松了口气她早已释出讯号求援与罗霰对答只为拖延时间等族人赶来接应不过妖皇罗霰毫不介怀反而乐见其成如虢粒这等鬼物便是百十成群也挡不起刑天干戚一挥。他凝眸看了来者一眼瞳仁微缩颇觉意外那虢族的鬼物模样与虢粒相仿气机却截然不同一时竟看不透她的深浅。 “大裂谷”这一段猎场绵延数万里虢族名之曰“十八盘”连通三处下界一为“妖界”一为“蛮界”一为“螣界”其中妖界即妖域仙城所处之地十二天地重关隔绝上界劫雷之下万物成灰非有大神通大能耐不得飞升“蛮界”和“螣界”无有重关固锁族内常遣人前往掳掠生灵充当奴仆口粮所获甚为丰厚。 虢族对这段猎场颇为重视派遣三十巡使常驻于此设立一正一副两名“巡守”副巡守虢娓恰在左近应虢粒之求赶来援手见她被人逼在绝壁之上灰头土脸进退两难这才知晓她身处险境并非小题大做。她心中怒意勃发罗霰却视若无睹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去继续逼问虢粒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但当着副巡守的面虢粒不便开口又心存侥幸一时间报以沉默。 罗霰提起巨盾一压重重撞在绝壁上将虢粒打灭片刻后旋风再度合拢她踉踉跄跄跌将出来神情萎靡举步维艰周身暗青色纹理隐于肤下几不可察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虢娓心知耽搁不起从鞍鞯旁取下裂地枪翻身跳下蜥蜴在悬崖上一蹬合身撞向对方。 罗霰咧嘴大笑鼓荡妖气重施故技将刑天干戚相互一击巨响声中音波滚滚席卷虢娓身躯由实化虚幽冥之力灌注裂地枪嗡嗡颤抖倏地疾冲上前。罗霰举起巨盾一挡右手巨斧狠狠砍去正中枪杆妖力与幽冥之力实打实撞击毫无取巧裂地枪承受不起刑天干戚重击砰然中折虢娓斜斜飞将出去如壁虎一般蹲在峭壁之上胸口急剧起伏脸颊上暗青色纹理迅速隐没骨软筋酥连十指都握不拢。 对付虢娓罗霰一点都没留手能硬接刑天干戚一击确实有几分门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罗霰道:“尔等将‘大裂谷’视同猎场将吾侪当成猎物却只有这点手段可发一笑。老夫且问你虢族还有高明之士吗?” 虢娓低头注视双手十指颤抖发麻幽冥之力涌至腕间便似江河被堤坝阻拦逡巡不前。她慢慢抬起头道:“尊驾意欲何求?” 罗霰道:“意欲何求?尔等自称‘上族’究竟有何通天手段却是要见识一下。” 幽冥之力终于贯通一条经络食指得以弯曲自如虢娓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沉静如常道:“尊驾神通了得在这‘十八盘’猎场中无人可敌如执意挑战我虢族不妨静候十日族内自有长老前来问候。” 罗霰道:“好那就等你十日速去求援!” 虢娓看了虢粒一眼返身跨上四爪蜥蜴毫不犹豫绝尘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十八盘巡守 罗霰将虢粒带回洞中由九千岁继续问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回虢粒老实了很多除了涉及上族隐秘不便透露其余有问必答。九千岁也不为已甚和颜悦色不做强行逼问之事虢粒在惶恐之余心存庆幸脱难的机会虽渺茫终不至绝望。魏十七没有插手听凭罗霰处置此事只在土石中远远伏下一道血气留作后手李一禾对鬼灵域种种颇感兴趣竖起耳朵细听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按照虢粒的说法上七族势力绝大故老相传有上境大能坐镇倾力施为足可摧毁一界。为消除纷争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由幽、冥二族牵头在封天山筑起一城名为“灵安”上七族各遣长老族人常驻城中调解冲突纷争处置日常事务天长日久合纵连横灵安城渐渐形成幽冥二族与其余五族分庭抗礼的局面权势一日重过一日最终独树一帜成为上七族之外另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虢族在上七族中居于中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族长以下有长老十九佐正三十八巡守七十六占得“大裂谷”四处猎场其中“十八盘”连通三处下界“蛮界”、“螣界”物产富饶土著力弱不能守予取予夺所获极其丰厚。此番“妖界”来人出现在“十八盘”猎场手段了得行事强硬虢娓上报族内十日之内必有长老前来探查相逢无好言彼此做上一场在所难免。 听了片刻李一禾对鬼灵域的局势大体有数上七族势大正如妖皇所言先得寻一安稳处落脚再审时度势徐徐图之。她回头向魏十七道:“我们可是要投奔‘长生寨’而去?” 魏十七哑然失笑伸手摸摸她的脸笑道:“投奔?只怕小庙容不下大神‘长生寨’主事之人没那个手段也没那个魄力!”妖皇何等高傲断不会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至于他自己则另有打算未必与妖皇走一路。 等会过虢族长老后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一道明光照入“大裂谷”恰似长夜拉开帷幕顷刻间内外大亮云雾翻滚如海潮席卷而过。魏十七在石台左近绕了一圈空手而归之前寻到青芝纯属巧合“大裂谷”中或许不缺灵芝妙药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佘三娘仍在数万里外血气感应微不可察枯守在此总不是个事魏十七略加思索命九千岁将虢粒送来问话。 这是虢粒第一次见到魏十七。她伤重未愈又强打精神被九千岁问询了一夜早已精疲力尽眼神涣散缓缓抬头望见魏十七没由来打了个激灵仿佛一桶雪水当头浇下身躯微微颤抖。此番从妖界飞升灵域来到大裂谷十八盘猎场有两人神通深不可测高山仰止其一是那持干戚的妖修另一便是眼前的人修。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修出现在灵域。 令她意外的是对方并不在意上七族、长生寨抑或灵安城却只问起“大裂谷”中天生地长的芝草并勾勒一枝青芝轮廓问她是否见过。鬼物开智之前草木灵气不无补益一旦化形修持凝炼幽冥之力外物便无甚大用虢粒在“十八盘”猎场巡察多年自然知晓芝草分布见对方问起不假思索随口说了几处。 魏十七闻言正中下怀屈指一弹一缕血气没入她体内命其去往洞外采集灵芝草药速去速回不可耽误。虢粒怔了数息旋即明白过来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垂手退了出去一路果然无人阻拦。她退到石台之上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向深渊像一片枯叶飘落树梢半空中一扭腰身横掠数丈落于峭壁之上。 撞破铁笼逃虎豹死里逃生重拾自由的滋味虢粒一颗心几乎要炸开来她定了定神暗暗搬运幽冥之力试图将体内盘踞不去的血气化解去明明近在眼前却丝毫不能触及。反复试过十余回虢粒脸色微变那一缕血气种在她小腹中如附骨之疽暗藏玄机时间所剩无多她一跺脚飞身扑向“大裂谷”深处奔行出百里之遥抿唇尖啸三长两短停了片刻又重复一遭。 正焦急等待之际云雾忽然分开“十八盘”巡守虢昼跨一头四爪蜥蜴悄然出现远远注视着她不急不缓不即不离。虢粒鼻子一酸不顾一切扑上前拜倒在她脚下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憋了半晌才道:“巡守大人我我” 虢昼侧耳倾听四下里风声并无异常虢粒确是孤身一人前来她神情微微一动开口道:“是逃出来还是放出来的?”她声音低沉亦男亦女如琴弦颤动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 虢粒不敢抬头将前因后果匆匆说了几句下意识按住小腹哀求巡守大人搭救。虢昼沉吟片刻翻身跃下鞍鞯命她站起身虢粒讪讪爬将起来偷瞧一眼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虢昼缓缓探出食指按在她肚脐之上虢粒只觉浑身一震神魂一片空白失去所有力气身躯冉冉升起漂浮于空中革胄一块块掉落赤身裸体袒露在“大裂谷”中腿臂纤细腰身盈盈一握。 虢昼目光落在她身上暗青色的灵纹所剩无几细不可辨虢娓说她被来敌数度打灭几近灯枯油尽当非虚言。她催动幽冥之力虢粒胸腹间肌肤层层淡去一缕血气种于体内如幼苗轻轻摇曳貌似柔弱实则暗藏杀机。 虢昼自忖修为远在虢粒之上却也不愿贸然触动这一缕血气虢娓已迫不及待赶回族内报信她犯不着越俎代庖当今之计是稳住对方等长老前来处置。“大裂谷”中多有芝草外来人看重这些草木之精对鬼物来说不值一晒虢昼收回食指命虢粒穿起革胄从囊中取出一支骨笛凑到唇边呜呜一吹片刻后十余头“蜘蛛娘”飞奔而来伏于绝壁之上听候使唤。 虢族“十八盘”巡守指使“蜘蛛娘”采集灵芝草药无须使动言咒言听计从易如反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虢族长老虢暴虎 体内血气无从祛除连巡守大人都无能为力虢粒心中凄苦只得老老实实收下芝草委委屈屈回转石台向魏十七拜倒复命。罗霰数番将她身躯打灭磨去最后一丝骄傲拜倒在魏十七脚下听其差遣虢粒倒是没什么抵触对方虽是从下界飞升而来神通却深不可测敬畏强者已刻入鬼物的神魂内低头服软没什么不妥。 虢粒并没有意识到小腹中那一缕血气潜移默化扭曲了她的心态令她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魏十七将她奉上之物一一看过两支青芝一株通天草一截血首乌一朵两生花灵气扑面而来远非下界可比。他颔首以示认可随意夸奖了一句虢粒心中竟有些激动鬼使神差道:“‘十八盘’猎场中有一处‘蛛女’的巢穴如能降服其首领驱使‘蛛女’采集芝草事半功倍。”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细细问了几句原来“蛛女”即是那四臂二腿上身姣好如美妇、下身鼓胀如蛛腹的“蜘蛛娘”彼辈系下层鬼物于“大裂谷”深处筑巢“十八盘”猎场就有一巢“蛛女”首领名为“师喜子”颇知进退巡守大人没有将其驱除留在猎场中充当奴役。 他将此事暗暗记下命她自去歇息虢粒垂手退出洞去心中怅然若失在石台边坐下背倚绝壁双脚悬于空中轻轻摇晃。九千岁见虢粒去而复返有心动问又拿不定主意正犹豫间忽听魏十七唤自己上前忙不迭入洞拜见。 魏十七告知他虢粒此女于他有用鬼灵域中情形问只管问莫要为难她。九千岁心下了然唯唯诺诺连声答应见他没其他关照慢慢退了出去。他低头寻思片刻不敢擅自做主向妖皇罗霰禀告此事罗霰早已嗅到虢粒携来的芝草清灵之气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一刻他隐约意识到魏十七另有打算在此之前飞升上界的只有上古大妖“长生寨”无人修一席之地他也不愿去蹚那浑水宁可凭双拳自行打出一片天地。 这样也好罗霰雄心勃勃当真同去“长生寨”却以何人为首?他又岂是屈居人下的主! 魏十七将青芝、通天草、血首乌、两生花一一投入“百鬼推磨鼎”炼成丹药赠予轩辕青几丸备用剩下的辨明药性药力由李一禾吞服炼化补益元气。忽忽数日过去丹药将尽魏十七正待唤来虢粒忽然心有所动一道幽冥之力充塞天地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头压落穿透重重绝壁直入洞中。 血气暴起“噗嗤“一声轻响幽冥之力如潮水般退去无以为继。 妖皇罗霰双眉一挑长身而起他嫌洞中狭窄闭塞施展不开手脚大步流星冲出石台手持刑天干戚足踏妖云冉冉升空举目四顾“大裂谷”中云雾翻滚只现气机不见来人。他冷哼道:“藏头露尾故弄玄虚!”振袖一拂云雾倏然散去却见一头鬼鹳张开双翅悬停虚空中半死不活周身黑气翻滚惨白的骨骸时隐时现背上端坐一鬼物面容宛然俊朗男子身形却纤细如好女雌雄难辨。 虢族鬼物生具女形修持幽冥之力日久面容转为男相虢族一十九位长老具是如此。那跨鹄而来的鬼物正是虢族长老虢暴虎他奉族长之命匆匆赶到“十八盘”猎场不问青红皂白施展神通当头压下一道幽冥之力不想对方早有防备土石之中血气勃然而作如针尖一戳将他神通破去。 虢暴虎眯起眼睛望向罗霰若有所思眼梢瞥见石台之上虢粒手足无措惶恐不安阴恻恻一笑屈指轻弹幽冥之力凝成一枚利锥倏忽横掠百丈狠狠刺向她小腹。他性情凉薄出手狠辣眼中根本揉不得沙子族人落入敌手不曾拼死一搏在他看来无异于背叛理当一并铲除。 暴虎出手例不空回虢粒心头冰凉最后一丝侥幸亦荡然无存眼看就要葬送在自家长老手下魏十七从旁探出手去稳稳捉住利锥血气翻滚将幽冥之力尽数吞去。虢粒死里逃生下意识躲在他身后双手抱头蹲坐在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虢暴虎“咦”了一声顿感棘手虢娓只说有一下界飞升大妖持干戚而舞神通广大却不料尚有另一人从旁接应先后二度破去幽冥之力令他稍有踌躇。罗霰好整以暇呵呵笑道:“你就是虢族长老小女娃千里迢迢搬来的救兵?来来来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瞧瞧!” 虢暴虎哪里将这些下界贱奴放在眼里今日若退让半步虢族在“十八盘”猎场威名大损难以立足诸族对“蛮界”、“螣界”觊觎已久必当趁虚而入他如何担得起这罪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虢暴虎摇动双肩身躯化作一阵旋风呼啸扑上前。 罗霰将干戚互击音波滚滚扩散虢暴虎道行何等深厚旋风忽散忽聚无孔不入如一叶扁舟破浪而前转瞬逼近来。同是身化旋风虢粒得其皮毛仅能保命在对方手下却攻守兼备浑然一体。罗霰暗暗称赞一声左手提起巨盾重重压落妖力排荡而出与幽冥之力硬撞一记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一时间僵持不下。 虢暴虎厉啸一声幽冥之力化作无数利刃随旋风急转百十圈生生破开妖力罗霰窥得空挡提起巨斧狠狠砍下一道裂痕犁向对方所过之处虚空破碎势不可挡。旋风骤然一分为二避开巨斧一击倏忽绕到他身后再度合而为一幽冥之力化作长枪疾射而去罗霰回身挺盾鼓荡妖力从容化解。 二人你来我往骤分骤合虢暴虎身化旋风占了七成攻势死死咬住罗霰不放幽冥之力数番变化都击不破刑天巨盾无功而返他心中渐渐急躁一旁还有强敌窥探若被他看破了虚实前后夹攻又当如何是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双拳难敌四手 旋风冲天而起卷至百丈高处凝结成形虢暴虎森然下视双手捏个法诀神情凝重右颊灵纹扭动如蛇永久断去一根他双臂如有千钧重朝罗霰一撒手降下一道神通。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罗霰要看上族长老的手段任其施为并不急于出手打断。渡河未济击其中流魏十七眼中寒芒骤现又按捺下来既然妖皇如此托大且看他底气何在。 神通降下幽冥之力从四方排荡而至如磨盘缓缓转动罗霰被困其中一丝危机悄然腾起他提起刑天干戚鼓荡妖气吐气开声撑开幽冥之力。凭一己之力独抗天地神通毫无投机取巧之处罗霰僵持不过数息便觉双臂酸麻骨节嘎吱作响竟有些无以为继他心中一沉虢暴虎引动天地伟力层层压上神通不散伟力不绝绝不可力敌! 罗霰急待腾挪闪避天地伟力已成合拢之势将他每一分力气源源不绝绞灭脚下妖云溃散身躯被吸定于空中动弹不得。身处险境他并不惊慌有魏十七从旁接应随时都可破局但罗霰岂能容自己落到这般境地他心中念头急转纵声长笑体内血脉为之沸腾现出刑天本相木石法身却是一具不死不灭断首残尸以两乳为目腹脐为口操干戚以舞生生挣脱伟力束缚遍体鳞伤创口如木石破裂无有一滴鲜血。 妖气一转外伤尽愈罗霰大笑道:“痛快!痛快!”干戚相击声如洪钟猛地提起巨斧脱手掷出。 虢族一十九位长老虢暴虎绝非等闲之辈他曾亲征天成石“长生寨”与下界佼佼者交手见识过所谓“天狐真身”十二尾齐出狠天狠地与这断首残尸相比也相形见绌。他不觉皱起眉头此番妖界来人竟厉害到这般境地难不成当真要变天了? “大裂谷”连同百十下界偷渡飞升络绎不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鬼灵域中流传了一个传说某年某月某日有大能来自下界为天地运数所钟成就上境改天换日将上七族踩于脚下成为此界之主。这些无稽之谈虢暴虎素来嗤之以鼻不信归不信当真遇到了不得的人物他终是有些介怀暗暗起了杀心。 巨斧如车轮急速飞旋虢暴虎摇动双肩身化旋风轻轻巧巧避开一击刑天巨斧慢了半拍只劈中一道残影。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妖气滚滚向内塌陷巨斧消失于虚空如一滴水融入江海就此无影无踪。一瞬间虢暴虎毛骨悚然催动旋风四散遁飞那种附骨之疽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心中有一种强烈预感只要中断法术收拢身躯必然会被这一斧砍个正着。 灵域鬼物等闲难伤到了虢暴虎这等修为幽冥之力不散即便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能顷刻间恢复原样但不知何故他隐约感到忌惮对方这脱手一斧暗藏杀机他不愿以身相试。身化旋风固然进退自如许多厉害的神通施展不出虢暴虎权衡利弊弃敌不顾长啸一声远遁而去。 来得轻松走却没那么容易魏十七祭起“子午炼妖壶”伸手一指天雷接二连三劈落电光中隐隐透出一丝诡异血色虢暴虎急忙闪避驾旋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天雷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将其堪堪截住仓促间不得脱身。 罗霰哈哈大笑肚脐开合腹中雷音滚滚提起刑天巨盾平平举过双肩猛力往下一按狂飙突起纵横捭阖吸力凭空而作如海眼吞吐潮水势不可挡。虢暴虎身不由己向他飞去暗道一声不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得收拢旋风显化人形下一刻刑天巨斧从虚空飞出眼看就要劈中后脑黑气一闪鬼鹳抢先一步挡住巨斧虢暴虎侧身弯折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开颅之厄。 罗霰伸手接住刑天巨斧鬼鹳被一劈两半黑气疯狂涌入骨骸却救不了灭顶大祸只听得“噼啪”一串轻响白骨寸寸折断散作齑粉虢暴虎顾不得惋惜凌空翻滚避开数道天雷左颊灵纹断去一根身躯剧烈颤抖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自从登上虢族长老之位虢暴虎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逼得如此狼狈也就罢了那头鬼鹳乃是他向族内预支海量宝材耗费无数心血祭炼而成的一宗灵物配合他一身神通有种种妙用没想到捂都没捂热便折在“大裂谷”中痛得心头滴血目眦欲裂。然而形势逼人双拳难敌四手他急于脱身被迫又耗去一道灵纹神通。 罗霰单臂一轮刑天巨斧再度脱手一团黑影急速飞旋虢暴虎神通已成加诸己身咬牙切齿道:“尔等下界贱奴且等着——”话音未落身躯骤然消失在视野之外。巨斧砍了个空旋即消失在虚空中过得片刻倏然回转罗霰抓住斧柄掂了掂分量“嘿”了一声不再言语。这一斧追蹑而去重创对方却未能取其性命上族长老神通颇有玄异之处此番若非魏十七出手拦截连这一斧都未必砍得中。 罗霰安抚下血脉收起刑天本相回复原形长长舒了口气若有所思。虢族在上七族中不过居于中游区区一介长老居然跟他打得有声有色费了一番手脚亦未能将其灭杀若是再来上三五个他也只能落荒而逃。鬼灵域鬼物果然棘手难怪厉阳子称之为“恶界”宁可中止飞升也要留在下界。 三人在“大裂谷”中大打出手前后不过一炷香光景虢暴虎以一敌二分心旁骛终是吃了大亏激斗中幽冥之力不断散失轩辕青隐身在旁趁机祭炼“幽冥钟”钟身残破/处尽数补全鬼物之形亦清晰了许多倒是捡了个便宜。九千岁看得心惊肉跳妖皇大人现出本相才将那虢族长老击溃若易地而处他又能撑上多久?鬼灵域中果然没有他们这些偷渡客的立足之地! 九千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此界太过险恶“长生寨”势在必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一客不烦二主 虢暴虎匆匆而退虢族短期内不会卷土重来罗霰打退虢族长老元气也有不小损失魏十七将九千岁唤来着他送几丸丹药给妖皇调养手头所剩无多趁着暂时清闲着手为长远准备。 翌日一早他命虢粒指路前往“十八盘”猎场蛛女老巢寻那“师喜子”说话。虢粒心知肚明师喜子不好说话但这位大人又何尝好说话了相逢无好言做上一场在所难免师喜子此番在劫难逃可惜了她这些年孜孜不倦修持距离踏出“大裂谷”只剩最后一步。 鬼灵域有七上族三十三下族除此之外不入流的鬼物不计其数其中近半出没于“大裂谷”。“大裂谷”为诸族猎场下层鬼物偶得高人指点抑或寻到遗迹机缘从此踏上修持之路有机会投身诸族鱼跃龙门一举改变卑贱的命运。“十八盘”猎场乃是虢族地盘虢粒身为巡使早就看好师喜子有心引荐她投入族内巡守大人也不反对眼看事将成忽生变故她也无法可想。 轩辕青祭起“通幽宝笩”灌注幽冥之力手持一根竹竿在虚空一撑一荡载起魏十七、李一禾、虢粒三人漂浮于“大裂谷”中稳稳下行遁速愈来愈快几如奔马疾驰。虢粒掩饰不住艳羡之色灵域之中能承受幽冥之力的宝材并不多见这等浮空飞遁的法器唯有幽冥二族才能打造虢族无此手段暴虎长老也算惊才绝艳费尽心血才祭炼一头鬼鹳视同珍宝却只载得己身远不及这宝笩便利。 她踌躇片刻忍不住旧事重提道:“这位轩辕掌门或许是我灵域幽冥二族的后裔” 轩辕鬼经幽冥之力通幽宝笩青萤巢幽冥钟轩辕派虽归道门一脉功法宝物鬼气森森莫说玄门即便与左道诸派相比路数亦截然不同。魏十七心中早有猜测随口道:“是吗?不过十二天地重关牢不可破幽冥二族如何能去往下界?” “大裂谷”连同下界虢粒对天地重关并不陌生重关固然是屏障却也是保护无有天地重关隔绝的下界逃不脱灵域的侵夺和掳掠涸泽而渔彻底沦为废墟亦不在少数。虢粒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猜测道:“幽冥二族高高在上传承最久说不定有突破重关的法门”她忽然留意到魏十七目光投向万丈绝壁下意识扭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十八盘”猎场巡守虢昼跨一头四爪蜥蜴沿着绝壁奔驰而下与通幽宝笩并驾齐驱。 魏十七问道:“那是何人?” 虢粒结结巴巴道:“此间猎场巡守虢昼大人” 魏十七又道:“她也是虢族长老?” 虢粒忙不迭道:“长老之下为佐正佐正之下才是巡守巡守大人坐镇‘十八盘’猎场轻易不敢惊动吾辈听命于副巡守虢娓。” 虢娓便是那搬来救兵的鬼物深夜一现从此再没露面不过是虢族的小喽啰罢了魏十七对她印象不深眼下这巡守虢昼却有些不同他瞩目片刻却见对方打了个手势邀请自己移步谈上数语。魏十七命轩辕青停下“通幽宝笩”举步跨入虚空身影一晃已落于虢昼身前上下打量这位“十八盘”猎场巡守。 四爪蜥蜴被他余光一扫顿时骨软筋酥趴伏在绝壁上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土石中虢昼拍拍它的脑袋翻身跃下鞍鞯右手按在胸口躬身见礼轻声道:“虢族巡守虢昼见过先生敢问先生来自何方怎么称呼?” 虢族巡守巡使俱通晓下界言语字正腔圆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十八盘”猎场通往“妖界”、“蛮界”、“螣界”虢族格外重视亦在情理之中。魏十七看了她片刻道:“从下界来尔等称之为‘妖界’吾姓魏你叫声‘魏先生’即可。” 虢昼微微颔首道:“虢昼冒昧了敢问魏先生可曾与鄙族长老照过面?” 魏十七道:“可是虢暴虎?气势汹汹而来不可理喻已将其逐回。” “大裂谷”中气机混沌幽冥之力纵横决荡波及千里之外可谓壮阔激烈虢昼虽不知这一战内情却也有所猜测若暴虎长老获胜自当召她们前去侍奉如今杳无音讯多半是黄了。对方所言坐实了她的预感虢昼叹息道:“魏先生神通广大非常人可及不过灵域终究是上七族做主魏先生远来是客不知有何打算能否知会虢昼或可代为周旋一二。” 魏十七对她颇为欣赏有话好好说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目空一切这种货色放到哪里都是别人手中的刀迟早会断折。他想了想坦然道:“听说‘大裂谷’深处有一天成石下界飞升修士建起‘长生寨’可供落脚我却不愿寄人篱下要另寻一处洞府采药炼丹谋一个长生。” 虢昼想了想委婉道:“‘大裂谷’中物产丰饶之地俱为有主的猎场魏先生若去往别处多半免不了一场争斗何不就留在‘十八盘’猎场虢昼身为巡守自当为魏先生谋一洞府。” 魏十七道:“你就不怕虢族怪罪下来?” 虢昼娓娓道:“魏先生有所不知虢娓擅自向族内求援暴虎长老在族长跟前应承下此事就不容他人插手。他暂时受挫退回族内过得一年半载三年五载又或是十年八载终须亲手前来了断否则的话难以在虢族立足势必卸脱长老之责退位让贤。” 魏十七淡淡道:“虢暴虎受伤极重十年八载未必回得过气。” 虢昼道:“暴虎长老不来谁都不会贸然削他的面子虢昼身为巡守只要保得‘十八盘’猎场不失一切如常族内就交代得过去十年八载以后又将是另一番形势。” 魏十七也不怕她暗藏心思沉吟片刻道:“听闻此地有一巢‘蛛女’以‘师喜子’为首吾本欲将其降服收为手下采集芝草炼药既然虢巡守有此盛意一客不烦二主就一并交给你处置了。” 虢昼微笑道:“魏先生只管放心虢昼自当妥为安排还请魏先生暂且回转一二日内必有消息。” 魏十七颔首应允返身正待离去却听虢昼轻声道:“那虢粒乃是我所生的孩儿还请魏先生手下留情照应一二虢昼感激不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没有半点后悔 天色尚亮魏十七一行便折返石台令九千岁颇感意外瞧他们的神情并不像半途遇袭他抽空向轩辕青询问后者笑着摇摇头口风极紧待要盘问虢粒又被他伸手阻止。过了大半个时辰妖皇罗霰将九千岁唤去展开一卷柔韧的树皮其上绘制一幅简陋地图起点为他们暂且落脚的石台打了个圈终点为天成石“长生寨”打了个叉沿途圈圈叉叉标出几处要紧去处有些是上七族猎场有些是鬼物凶煞出没之地殊为难得。 罗霰待他仔细看过告诉他弥罗宗主已与此间巡守虢昼搭上了线决定留在“十八盘”猎场与虢族打交道让他打点一下准备动身前往“长生寨”途中与罗霆佘三娘会合。九千岁心中打了个咯噔妖皇与弥罗宗主决定分道扬镳或者说各自开辟一片新天地而不是携手共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唯一令他意外的是分手竟来得如此之快。 罗霰看了他一眼道:“‘长生寨’形势复杂据说上一代飞升大妖还活得好好的其余下界也不乏厉害人物能在上七族绞杀下幸存都是上上之选弥罗宗主不去‘长生寨’也是好事他杀戮太重这把刀还是对付此界鬼物为好不要去刺激潜在的盟友了。” 九千岁恍然大悟别的不说弥罗宗主与天狐老祖早就结下了仇隙当真在“长生寨”碰面大打出手岂不是激起公愤徒增内耗?他留在“十八盘”猎场拖住虢族才是两利的上上之策妖皇大人不会看不到这点。 他试探道:“那么轩辕掌门呢?” 罗霰道:“老夫与弥罗宗主谈过轩辕掌门留在‘十八盘’暂借佘三娘一用她手里有‘同心锁’远隔万里犹能互通当真发生什么意外也可有个退路。” 两位大人计议周全连“同心锁钥”都考虑在内九千岁自然从善如流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但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留在“十八盘”猎场而不是去“长生寨”与一干下界“厉害人物”勾心斗角。他追随妖皇舍命来到鬼灵域其真实目的是延年益寿哪怕做缩头乌龟也无关紧要与“长生寨”相比“十八盘”未必更为稳妥但他隐约觉得有魏十七在再不稳妥之处也会是稳妥的。 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被他按死在识海深处决不允许有露馅的苗头。 佘三娘和罗霆一边躲避鬼物的追杀一边向“十八盘”猎场迂回靠拢归途迢迢危机层出不穷尚且遥遥无期轩辕青透过“焚香”向“抚琴”传话与佘三娘约定了中途碰头之地选在苍族与血沥族猎场的交界处一个“三不管”地带。仙城妖域都没有“三不管”的说法魏十七随口提及天不管地不管人不管是为“三不管”众人都觉得牵强但这些旁枝末节也犯不着较真。 三不管这个说法事后越咀嚼越觉得有意思。 妖皇罗霰与魏十七作别携九千岁动身前往“长生寨”二人离去后半日猎场巡守虢昼控四爪蜥蜴前来拜会奉上一囊灵智草药花果根茎林林总总一大堆气味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见对方收下药囊似乎颇为满意并未提出其他苛求虢昼稍稍松了口气顺势说起洞府已打点妥当洒扫干净请魏先生遣人察视缺漏。 魏十七漫不经心道:“有劳虢巡守费心了没什么可察视的总比这石台上开辟的洞穴强上百倍!”他唤上李一禾等人登上“通幽宝笩”轩辕青撑动竹竿虢昼在绝壁上引路一路避开怪石悬崖冲云破雾飘飘荡荡曲折而行。 大裂谷似乎不见尽头上溯千丈犹是湿漉漉的绝壁虢昼停下四爪蜥蜴拨开一丛茂密藤萝露出一道宽阔的裂口轮廓如一只巨眼横贯十余丈两头窄中间宽瞳仁处是洞府入口黑黝黝望不到底。 虢昼将四爪蜥蜴系于石柱上当先引路口中道:“此地名为‘巨人眼’洞府深处原有一口‘幽冥井’对修持颇有好处早年虢族长老时不时在此闭汲取井中幽冥之力百年前采撷一空从此废弃不用虢昼已安排人手仔细打扫过思虑不周如有欠缺还望魏先生海涵。” 虢昼拂动衣袖洞壁明珠渐次亮起青光迷离如泣如诉魏十七微微颔首携李一禾踏入“巨人眼”轩辕青收起“通幽宝笩”与虢粒紧随其后。洞府并不大胜在干净整洁厅堂静室丹房药圃兽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合魏十七的心意。他当即决定在此住下并问虢粒是留在“巨人眼”还是随虢昼而去? 不待她答复虢昼抢先道:“虢粒儿已沦为暴虎长老眼中钉唯有留在此地请魏先生庇护一二才有一线生机。”虢粒闻言打了个寒颤顿记起虢暴虎凶残无情有些手足无措暴虎长老不回来也就罢了一旦卷土重来只怕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铲除抹除污点。她觉得惶恐委屈愤怒这又不是她的错!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颔首应允下来些许小事举手之劳权当还虢昼一个人情身边有这么个“土著”使唤也可省去不少麻烦。虢昼郑重一礼看了虢粒片刻神情复杂暗暗叹息一声告辞而去。 “巨人眼”外藤萝低垂云遮雾绕魏十七将虢粒交给轩辕青携李一禾去往静室歇息。来到鬼灵域忽忽数日变数迭生直到此时才有了落脚之地暂时安定下来比预期顺利得多。妖皇罗霰为他挡去不少麻烦“长生寨”形势复杂由他处置更为稳妥这一招棋能发挥怎样的作用日后自然知晓眼下不用去管他当务之急是李一禾待她回复了元气才可着手祭炼弥罗镇神玺。 他从药囊中取出芝草稍加辨识分门别类投入“百鬼推磨鼎”中专心致志炼制丹药。李一禾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痴痴望着他未来种种浮现于眼前一颗心又是凄凉又是不甘却没有半点后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择日不如撞日 身为鼎炉李一禾体内孕育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三界镇道之宝在不断壮大的同时亦推动她修为水涨船高不断破境身在下界之时李一禾便隐约察知未来种种可能及至飞升鬼灵域挣脱天地束缚元神再不受压制李一禾看到的幻象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少。清晰意味着未来步步逼近少意味着确定和终结但所剩寥寥数种可能都令她无法接受她只看到自己悲惨的结局如一块滚落悬崖的石头坠入万丈深渊。 药力化作一道热流在体内翻滚奔涌滋润着血肉脏腑困意阵阵袭来李一禾知道一旦睡去昏昏沉沉很长时间见不到师尊她眼皮耷拉迷迷糊糊一句话脱口而出:“神物诞世之日便是我弃世之时未来早已注定是吗?” 魏十七静静注视着她过了片刻低声道:“未来早已注定你看到了什么?” 李一禾喃喃道:“我看见你看见你将登天山灵安城踩在脚下血光冲天上七族拜伏在地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我看见夏芊孤独终老秦榕死于乱军中遍地烽火妖魔横行我看见自己看见自己”一滴泪水滚落划过脸庞淌入嘴角她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心乱如麻。 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头道:“你看到的幻象只是可能即便未来早已注定亦非不可改变一切都交给我你无须担心。” 李一禾“嗯”了一声得他片言许诺随即放下心来陷入沉眠之中天昏地暗黑甜无梦。 魏十七并非随口安慰他开始考虑种种可能如无意外李一禾看到的幻象将成为现实弥罗镇神玺出世鼎炉无从保全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是她命中注定的结局除非将镇道之宝冻结在眼下一刻延长至永久方可留住李一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他并不打算二选一镇道之宝固然不可左右但一则弥罗镇神玺远离三界二来只是一道未来之影并非无法可想。 他起身离开静室踏出洞府来到“巨人眼”之外透过藤萝的缝隙深深凝望“大裂谷”云雾翻滚忽聚忽散风声嘹亮恍若天籁之音。 借助“虎兕出柙刀”他凝炼出一道“法则之线”随着第二、第三枚“血气种子”渐次炼化“法则之线”生出变化血气神域已初具雏形但要从镇道之宝下抢回李一禾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吞噬海量资粮以壮大血气。鬼灵域有什么能供他继续修持?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魏十七唤来虢粒问她此界鬼物修持所需资粮从何而来虢粒不疑有他详加解说。据虢族口口相传元初之时虚空本无一物清灵与幽冥二气应运而生开辟灵域衍生下界万物由此而生生民陆续兴起。彼时无有上族下族之分生民感应天地玄机踏上修持之路自号为“灵”经亿万载演化分为二支吐纳清灵之气为“圣灵”吐纳幽冥之气为“鬼灵”。道不同不相为谋圣灵鬼灵二脉终于爆发一场激战绵延不绝持续数千年圣灵一脉被彻底打灭剩下鬼灵一脉厘定尊卑上七族由此而生此界亦被定为“鬼灵域”或称“灵域”。 鬼灵修持以幽冥之气为资粮随着诸族繁衍壮大幽冥之气渐次稀薄清灵之气一日盛于一日不利鬼灵修持故此上七族一十三位大能联手打通数处天地重关将清灵之气驱逐下界以此解得燃眉之急又得数万载安宁。时至今日虚空中幽冥之气所剩寥寥只堪下层鬼物修炼上七族被迫四处寻找资粮“幽冥井”便是其中之一。 魏十七若有所思一切都说得通了打通天地重关驱逐清灵之气在“鬼灵”是扫除恶气下界却从中获益“妖界”妖修人修的兴起轩辕派一脉的由来或许与此密不可分。不过清灵之气也罢幽冥之气也罢对他毫无用处虽说“太山不拒细壤江海不择细流”毕竟太过稀薄只有虢暴虎这等道行深厚的长老拿来吃了才算大补不过虢族才一十九位长老整个上七族加起来也不足二百费时费力触犯众怒还是算了吧! 魏十七沉思片刻回转“巨人眼”信步来到洞府深处仔细打量虢昼所说的“幽冥井”。虽说是“井”却没有井栏辘轳吊绳只是山崖上一个数尺宽的裂口黑黝黝深不见底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土腥味感应不到分毫幽冥之力的气机。虢族长老俱是修持幽冥之力的大行家百年前采撷一空当非虚言不过魏十七好奇的是这幽冥之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唤来轩辕青命其摇动“幽冥钟”将第七层有一小鬼“守夜”唤出入“幽冥井”去探上一探。守夜鬼小巧机敏擅长隐匿潜行得轩辕青关照探头探脑看了数眼一溜烟滑入“幽冥井”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过得一炷香工夫守夜鬼如幽灵般冒出头来毫发无损跳到主人身旁手舞足蹈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通轩辕青沉吟片刻向魏十七一一转述并插入自己的判断。那是一口枯井百来丈深斜斜伸入山崖底部忽大忽小极不规则当非人力开凿井底为乱石填塞污秽不堪守夜鬼一一嗅过确认有数百年光景四下里密不透风没有幽冥之力的气息。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轩辕青缓缓点了下头虢昼说百年前才将幽冥之力采撷一空守夜鬼说井底填塞的乱石是数百年前所为其中不无蹊跷。轩辕青将守夜鬼收回“幽冥钟”慎重道:“这‘幽冥井’中另有玄机须得下去仔细推敲。” 魏十七颔首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且守在这里待吾下去一探。” 轩辕青微感意外他本打算主动请缨入“幽冥井”却不想魏十七如此看重“幽冥井”落入虢族之手不知多久守夜鬼虽然机敏终究道行浅薄难免有失他待要婉言劝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颔首应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清灵之湖 “幽冥井”下气息浑浊伸手不见五指魏十七沿着石壁一路下滑眸中血符缓缓转动细微之处纤毫毕现逃不过他的双眼。直到双脚踏上井底实地亦未发觉任何异常果如守夜鬼所言乱石填塞污秽不堪数百年前所为积了厚厚一层尘土无有旁人来过。 魏十七在井底静静站了片刻轻拂衣袖尘土滚滚卷起凝成一团紧实的土球乱石之上纤尘不染却并未找到什么可疑的痕迹。伸足一踏陷入半寸即止石质坚如铜铁当非寻常之物他弯下腰去五指发力扳下拳头大小一角揉搓成屑隐隐察觉一点晦暗的生机转瞬即灭心中不觉生疑。 他缓缓起身屈指轻弹一蓬血丝钻入乱石之中如种子生根不断向下蔓延一直深入数十丈犹是厚重的土石挤得密不透风连蝼蚁都找不到半只。魏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催动血气不断向下探查蔓延将近百丈猛地发觉一具干瘪的尸体。 那是一具鬼物的尸身干瘪如幼/童脸面朝下如蜘蛛被封存于琥珀中埋在土石深处无声无息不知过去了多少年。魏十七微一踌躇不惜元气催动血气法则土石层层崩解石屑尘土冉冉升起漂浮于空中生生将“幽冥井”又拓深百丈露出那鬼物的尸身。 从形貌看那鬼物当出身虢族赤身裸体背臀遍布暗青色的“灵纹”密密麻麻延伸至四肢状如死物纹丝不动。虢族鬼物天赋异禀修持幽冥之力于体内凝结“灵纹”一条完整的“灵纹”即蕴藏一宗神通虽然施展一次即废去威能却绝大足以起死回生扭转战局虢族能跻身上七族大半得力于“灵纹”神通。 虢族鬼物一旦踏上修持之途周身浮现“灵纹”然而修得神通者却不多往往如花树抽枝一根才生一根又萌蘖殊难凝成一条完整的“灵纹”即便是族长亦没有必成之法。是以虢族修持多凭运数有时资质绝佳者泯然众人蠢笨木讷者却一步登天看走眼的比比皆是。“灵纹”神通实在干系重大按族内旧例虢族长老须有一十三条“灵纹”一旦耗尽必须自动退位让贤方能服众。 这埋在“幽冥井”之下的虢族鬼物体内“灵纹”如此之密生前修为当深不可测绝非虢暴虎之辈可比拟十有八九是上代失踪的虢族大能身死之后幽冥之力不散丝丝缕缕逸出土石被后辈发觉藉此闭关修炼采撷一空。只是他为何被埋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绝境看那一身“灵纹”似乎没机会施展神通便葬送于此。 乱石如棺将其深埋一朝掘出尸身迅速土崩瓦解尚来不及将其翻转看清长相那鬼物便化作飞灰无迹可寻。魏十七皱起眉头沉思片刻伸手按落又一蓬血丝钻入乱石继续往下探查这一回只蔓延十余丈便发觉一处中空的山腹水波荡漾似是一个不见天日的暗湖。 血丝探入湖水中骤然失去控制鲸吞鲲吸急速壮大。魏十七心中一凛催动血气法则将其强行收回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入掌心清灵气息扑面而来精神顿为之一振。他略加思索心中有所猜测“鬼灵”打灭“圣灵”独占此界将清灵之气驱逐下界终究未能断根这“幽冥井”连通山腹清灵之气凝聚成湖是再好不过的血气资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幽冥井”下别有天地被虢族轻轻放过生生错过不过这清灵之湖对彼辈修持有害无益深藏至今也是运数使然免去了一番手脚。魏十七抬起头来伸手推动法则之力漂浮于空中的碎屑尘土凝结为无数石阶一条条插于石壁螺旋而上直入“幽冥井”口。他拾阶而上随手布下血符重重封禁以免有人误闯此地发觉清灵之湖的秘密。 “幽冥井”下地动山摇闷响不觉轩辕青一一听在耳中恍若不察。虢粒听得动静按捺不下好奇心探头探脑窥探轩辕青朝她摆摆手她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缩回头去暗暗猜测莫不是“巨人眼”太过狭仄须得多开辟几处静室? 魏十七踏出“幽冥井”道了句:“井下别有天地于鬼物却无用。”便戛然而止轩辕青见他无意详谈知趣地不再多问他毕生修持幽冥之力隐约有所感应井下之物不利己身修持下意识敬而远之。 山腹之中清灵之气太过浓郁竟凝结为湖在下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唯有鬼灵域才有这等机缘不过如何将其徐徐炼化不至令血气失控却得好生思量一番。魏十七摊开手掌一滴清灵之水滚来滚去渐次缩小清灵之气弥漫静室沉沉睡去的李一禾不知何故忽然醒来睡眼惺忪怔怔看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掌心顿时清醒过来像小猫一般凑到他身旁扒住他的大手抵挡不住诱惑鬼使神差凑过唇去/舔入口中眼波迷离流露出陶醉之色。 舌尖划过粗糙的掌心让人有些心痒魏十七摸摸她的脸问道:“是什么味道?” 李一禾摇摇头舔了舔嘴唇轻声道:“没什么味道那是什么?” 魏十七道:“是一滴‘清灵之水’山腹下还有很多整整一个大湖要多少有多少。” 李一禾扭头找出一只羊脂玉瓶递到魏十七手中道:“下次有机会的话多带些很好喝!”手镯叮当耳环摇曳她神情娇憨令人怦然心动。清灵之气无异于灵丹妙药对她大有好处对弥罗镇神玺亦不无小补魏十七收起玉瓶随手塞入袖中与她说起“幽冥井”下种种李一禾听得很仔细这让她心情舒畅让她觉得自己并非局外人。 待魏十七说完李一禾想了想不觉笑了起来道:“听起来像一个独目巨人将那虢族鬼物一口吞下却不防中了‘灵纹’神通血肉化为土石这一处洞府是他的头颅‘幽冥井’直通腹中里面有一片‘清灵之湖’” 魏十七微笑道:“是啊说不定正是这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收拾一回手尾 一切都说得通了独目巨人是侥幸逃脱灭顶之灾的“圣灵”吸了一肚子清灵之气藏身“大裂谷”中被虢族大能发觉各施手段两败俱伤前者化为土石后者葬送腹中只留下“巨人眼”和“幽冥井”若非李一禾一语道破连魏十七都没想到。 日后有机会再向虢族打听眼下不宜打草惊蛇魏十七斟酌再三花费十余日工夫以法则之线编织七道血符彼此勾连咬合成一个符阵安置于“幽冥井”底隔着乱石从“清灵之湖”中摄取资粮经血符层层炼化凝成一枚枚“血晶”无有失控之虞只须隔三差五收割“血晶”即可。这手法是他从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处学来的可惜天不假年斯人已逝只剩一点灵性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机缘。 果然如虢昼所言虢暴虎一去杳无音讯“大裂谷”又回复了平静有百千“蛛女”代为奔走灵芝草药源源不断送入洞府投入“百鬼推磨鼎”去芜存菁炼成丹药李一禾气色一日好过一日渡劫飞升时折损的元气补了回来元神亦渐渐回复旧观。 “巨人眼”中岁月悠长众人各自潜心修炼忽忽数载过去山腹中“清灵之湖”减去半成魏十七将所得“血晶”尽数炼入血气法则之线日益壮大这一日水到渠成一分为二悬于虚空中微微颤抖血气氤氲忽涨忽收蕴含无穷变化。期间妖皇罗霰透过“同心锁钥”传来一个讯息他已抵达天成石“长生寨”罗霆陨落佘三娘与九千岁重伤尚无性命之忧。他似乎心情低落不愿多谈近况戛然而止远隔数十万里鞭长莫及魏十七也只得随他去。 虢暴虎迟迟未至“十八盘”猎场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这一日虢昼正在岩洞中打坐修持忽然心神不宁似有危机逼近。她不敢怠慢匆匆收起功法身影一晃窜出绝壁放眼望去只见云雾业已散去细雨纷纷“大裂谷”一洗如新正凝神搜寻只闻一声鹤唳穿云裂帛视野尽头出现一个小黑点。 虢昼暗自心惊提气吐声不卑不亢道:“敢问那位前辈驾临‘十八盘’?”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一头硕大无朋的铁翎青鹤朝她疾冲而至背上坐了一人高高瘦瘦白眉苍髯额头高高鼓起一个肉瘤口鼻挤在一起模样十分怪异伸手一拍鹤颈那青鹤展开双翅幽冥之力回旋鼓荡稳稳悬停于空中。 虢昼心念数转不卑不亢道:“原来是辟风族屠长老晚辈虢昼有失远迎敢问屠长老莅临‘十八盘’有何吩咐?” 来人乃是辟风族资深长老屠乘风额头肉瘤极其好认他辈分极高脾气十分古怪按说“十八盘”乃虢族猎场他族不得无故擅入这位屠长老却不管这些横冲直撞丝毫不把虢族放在眼里。若换作幽冥二族虢昼也只好恭恭敬敬只作不知但辟风族在上七族中居于末席她却不愿过于谦卑折了虢族的脸面。 屠乘风重重咳嗽一声胸腔如风箱共鸣从喉中咳出一团浓痰噗一声吐入“大裂谷”中他抬手揉了揉肉嘟嘟的鼻子含含糊糊道:“近来下界重关洞开几个妖人偷偷潜入灵域落在虢族猎场可有此事?” “十八盘”猎场连通“妖界”、“蛮界”、“螣界”三界其中唯有“妖界”为天地重关禁锁不得随意出入此事在上七族不是秘密虢昼闻弦歌知雅意微笑道:“不瞒屠长老数年之前妖界有数人飞升灵域为首的唤作‘罗妖皇’神通广大好生了得幸赖我族暴虎长老亲自出手才将其逐出‘十八盘’。屠长老所问可是此人?” 屠乘风哼了一声道:“罗妖皇好大的口气!小娃娃你也莫要给虢暴虎脸上贴金老夫且问你当真是他将那妖人逐出‘十八盘’的?” 虢昼笑而不答屠乘风“呵呵”干笑数声道:“果然不是老夫小觑虢暴虎那妖人手段强横闯入我辟风族猎场大开杀戒转而投‘长生寨’而去还顺手夺走老夫一宗宝物可恶可恼可恼可恶!” 从“十八盘”猎场去往“长生寨”途中要经过辟风族猎场以妖皇罗霰的心性手段屠乘风所言当非虚言虢昼心中有数顺着他的口气问道:“屠长老可曾与那罗妖人交手了?” 屠乘风倒也坦荡一点都不藏藏掖掖道:“妖界虽是下界足足有十二道天地重关能飞升灵域的都是硬点子老夫拦不住他只能听其离去。” 虢昼疑惑道:“那妖人既已离去屠长老此来” 屠乘风道:“老夫偶然听一‘蛛女’说起与那罗妖人同来灵域的尚有他人留在了‘十八盘’猎场正四下里搜索芝草延寿故此赶来将他揪出来问问罗妖人的底细。小娃娃你休要隐瞒有没有这么个人?” 虢昼一听便知这些年寻常芝草已不合魏先生所用师喜子命“蛛女”潜入他族猎场四处搜寻“蛛女”乃下层鬼物上族巡使视若无睹不虞有失没想到竟有多嘴之辈泄露了风声辗转传入屠乘风耳中巴巴赶过来追究。当着辟风族长老的面虢昼不敢隐瞒眼珠一转真真假假道:“屠长老所言极是却有这么个人占了‘巨人眼’久久不去暴虎长老不做主我等也奈何不了他只能听之任之。” 虢暴虎为何不做主?屠乘风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又吐了口浓痰不屑道:“那罗妖人何等了得虢暴虎八成是吃了大亏三年五载顾不上这烂摊子。算了就当老夫做好事帮他收拾一回手尾!小娃娃你在前领路老夫去‘巨人眼’会会那下界的妖人究竟是何许样货色!” 虢昼吞吞吐吐道:“屠长老那人冲破十二天地重关来到灵域只怕只怕不是” 屠乘风大大咧咧挥手道:“怕什么像罗妖人这等狠天狠地的凶徒妖界上万年也出不了一个万事有老夫兜着没你什么事日后虢暴虎问起就让他来找老夫说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吃一堑长一智 屠乘风信心满满仗势压人虢昼也无从推诿她请屠长老稍候片刻回转洞穴牵出四爪蜥蜴抽空拗断一根玉签捏死“螟蛉子”匆匆传递出消息而后若无其事跨上坐骑奔驰于悬崖峭壁引着屠乘风往“巨人眼”而去。 “螟蛉玉签”本是一对签内“螟蛉子”乃是从万千虫卵中挑选孵化的一对双生幼虫以秘术喂养同生共死虢昼手中签断虫亡虢粒即得到警讯及时告知魏先生预作准备。“螟蛉玉签”只可示警远不及轩辕派“同心锁钥”好处是无须幽冥之力催动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做下手脚屠乘风并不知情。 四爪蜥蜴奔走峭壁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巨人眼”便遥遥在望虢昼勒住缰绳向屠乘风道:“屠长老恕晚辈不便靠近只能送至此处。” 屠乘风见她胆小畏战“哼”了一声心中有几分不悦若是辟风族的子弟早就劈头盖脸呵斥上去了不过“十八盘”毕竟是虢族猎场他远来是客也没提前打过招呼终须给主人留点面子当下故作慷慨道:“无妨你且避开些老夫收不住手莫要误伤了!” 虢昼微一躬身缓缓向后退去屠乘风控鹤飞临空中二话不说祭起一只焦黄葫芦一蓬铁砂倾将出来乌黑发亮煞气滚滚朝“巨人眼”席卷而去藤萝转瞬枯萎露出洞府入口了无阻挡。虢昼远远观战见屠长老先放出一葫芦“煞魂砂”试探显然是在罗妖皇手下吃了亏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贸然涉险。“煞魂砂”无孔不入侵蚀魂魄一旦入体殊难祛除沾上一星半点都将酿成大祸虢昼有些担心“巨人眼”悄无声息难不成没收到她的示警。 她担心的不是魏十七而是无奈遭虢暴虎迁怒今后只能赖其庇护的虢粒。 “煞魂砂”卷入“巨人眼”恍若泥牛入海转瞬消失了踪影屠乘风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又从袖中郑重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血衣纸人”折痕处业已褪成惨白眉眼栩栩如生宛如新嫁娘。他默默念动咒语吹入一口幽冥之力如同注入了生命纸人“哗啦”一声立于他掌心眨巴眼砸吧嘴拎起裙角转了个圈款款扭动腰肢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屠乘风将食指伸入齿间重重一啮挤出一滴黏稠的鲜血凑到纸人嘴边任其咕咚咕咚喝下。那纸人痛饮精血眉花眼笑意犹未尽神情多了几分灵动抱住屠乘风的手指不肯放似乎仍嫌不够。屠乘风抽回食指朝“巨人眼”指了指那纸人回头看了几眼腰背一挺随风飘于空中迅速长至常人大小迈开小碎步踏空蹈虚摇摇摆摆冲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铁砂疾射而出如暴雨打梨花“噼里啪啦”一阵密响血衣纸人哪里抵挡不住浑身上下为铁砂贯穿千疮百孔手脚断折脑袋耷拉在胸前。屠乘风窥得分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铁砂分明是他倾出的一葫芦“煞魂砂”被对方化去煞气随手撒了出来。他暗暗掐动法决念了个“疾”字纸人破损处转瞬复原张开樱桃小嘴一声厉啸满头长发乱舞合身撞入“巨人眼”中。 啸声戛然而止“血衣纸人”如断了线的鹞子倒飞而回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发了半天呆慢慢转过身来眉心盘踞一团血光面无表情忽然恶狠狠扑向屠乘风。“血衣纸人”原是大凶之物屠乘风早就防备她反噬其主急忙弹出一滴精血安抚凶性谁知那纸人中了什么邪将头一偏避开精血不依不饶冲他而来。 屠乘风无奈之下念了一句咒语抿唇一吸幽冥之力飞出“血衣纸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椎软绵绵扑倒仍化作一张折纸挣扎数息忽然无风自燃化作飞灰冉冉升腾。屠乘风双眉紧皱心如明镜“血衣纸人”并非一时失控而是中了对方的手脚二度出手二度无功而返连对方的形貌都不曾看到是就此知难而退还是再逼上一逼? 时机稍纵即逝下一刻一缕血丝从“巨人眼”窜出瞬息横掠百丈从他眉心贯穿头颅屠乘风呆立数息身躯渐次淡去胯下青鹤翎羽根根倒竖旋即鼓荡幽冥之力落荒而逃。虢昼大吃一惊心头“砰砰”乱跳屠长老貌似鲁莽实则谨慎不知何时幻化出一道虚影她全然被蒙在鼓里竟以为他此番难逃杀劫。 铁翎青鹤转瞬飞出百丈背上浮现出屠乘风身影扭头望向“巨人眼”似乎惊魂未定。血丝停滞于空中微微颤抖忽然折向一旁弹入虚空之中屠乘风一声怒吼踉踉跄跄跌将出来与此同时坐于鹤背上的那个“屠乘风”身躯一僵再度化作虚影淡去。 虢昼这才知晓屠乘风的真身并未远离始终伏于一旁耐心等待机会。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虚影固然活灵活现真假难辨终究蕴含他真身一缕气机一旦被血气吞噬循气机暴起无所遁形。 千钧一发之际屠乘风强行扭转身避开要害血丝贯穿右肩幽冥之力如惊涛骇浪拍去却撼不动分毫。他这才知晓厉害懊悔已经来不及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肉瘤颤颤巍巍冷汗涔涔沙哑着嗓子干笑道:“那个那个” 虢昼毫不犹豫跳上鞍鞯催动四爪蜥蜴夹起尾巴仓皇逃窜。她倒不担心魏先生会对其不利但屠长老开口讨饶的丑态看不得也听不得他若死在这里也就罢了一了百了万一侥幸逃出生天所看所听都是要命的祸根! 四爪蜥蜴奔驰如飞转眼便将“巨人眼”远远甩在身后虢昼长长松了口气轻勒缰绳拍了拍坐骑的后颈扭头望去却见那铁翎青鹤不紧不慢飞在身旁一双眼骨碌碌直转与屠乘风一般无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道穷则变 血丝贯穿右肩身心被制幽冥之力无从化解屠乘风又惊又怒呵斥的硬话到了嘴边吞吐再三化为绕指柔恳求对方高抬贵手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魏十七已察觉到异样血丝暴长将这位辟风族长老紧紧裹住有如蜘蛛捕食小虫屠乘风心知难逃此劫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胸腹酝酿数息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瞬息消失在“巨人眼”深处。 这一道血箭以毕生精血裹挟幽冥之力甫一离唇身躯随之干瘪枯败片片剥落。过得片刻魏十七从容步出“巨人眼”毫发无损略一沉吟拂袖将枯败的藤蔓尽数抹去留下光秃秃的绝壁山岩心道:“虚实相生阴阳互换这鬼物倒也有几分手段居然被他逃脱去” 原来屠乘风别出心裁修炼秘术以幽冥之力为刃将神魂生生割裂一分为二阳魂驱使肉身阴魂寄于青鹤阳魂醒则阴魂眠阳魂眠则阴魂醒危急之时只须逃得一魂另一魂便可凭空遁去重新合而为一。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除辟风族族长外无人知晓此刻神魂复合寄于铁翎青鹤体内日后回转辟风族再寻一个合用的肉身祭炼犹可多一条性命但虢昼那小娃娃机灵得紧看在眼里难免品出些味道来却须杀了她灭口! 屠乘风杀心才起虢昼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条背梁脊骨拔凉拔凉的她右手用力一拽缰绳圈转四爪蜥蜴左手在其后脑一拍催动幽冥之力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径直奔向“巨人眼”。屠乘风微微一怔铁翎青鹤乘风翱翔掉头却不及四爪蜥蜴灵便待到回过神来扭头望去虢昼已消失在视野尽头只剩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他估摸着撵上此女不难难却难在避开“巨人眼”那凶人稍一犹豫只好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流年不利出师不利此番“妖界”飞升灵域的都是惹不起的枭雄难怪虢暴虎铩羽而归装起了缩头乌龟将“十八盘”猎场拱手让人原来他不是不想找回场子实在是找不回场子!唉早知妖人如此棘手又何必自讨没趣真不该巴巴跑这一趟的!屠乘风自艾自怨展开双翅鼓荡飙风一飞冲天打定主意再也不踏入“十八盘”半步。 四爪蜥蜴在主人催促下紧赶慢赶奔往“巨人眼”口吐鲜血精疲力尽滚落“大裂谷”虢昼双足一蹬如大鸟一般扑上前拜倒在魏十七脚下鬼使神差逃过一场大难。魏十七命她起来说话虢昼定了定神忙不迭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待听到“虚实相生阴阳互换”八字这才醒悟过来隐隐觉得后怕内心的预感果然没错屠乘风确是起了杀心。 屠乘风毕竟是逃脱了辟风族若牵扯进来虢族定不能再装聋作哑风雨欲来危机重重虢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巨人眼”左近寻个岩洞暂且容身苦思冥想琢磨对策。 忽忽过得数月师喜子遣“蛛女”送来一囊芝草虢粒接过药囊持入“巨人眼”双手奉与魏十七低眉顺眼不敢多看躬身行礼匆匆回转。魏十七掂了掂分量这一回间隔的时日长了一倍数量却只多三成看来“十八盘”合用的灵芝草药所剩无多“蛛女”当是远赴他族猎场采撷而来担惊受怕费时费力不再随手可得。 回到静室之中他倾转药囊将芝草尽数倒出一一检视看过分门别类投入“百鬼推磨鼎”中炼成丹药供李一禾日常服用。一旦着手祭炼镇道之宝李一禾便成了无底洞再多丹药投下去也不见个响声他心中有数渡劫飞升来到鬼灵域少了下界天地压迫弥罗镇神玺如同解脱束缚李一禾身为鼎炉渐渐无以为继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须得未雨绸缪及早另想他法。 这一日魏十七来到“幽冥井”底法则之线编织的血符已从最初的七道增加到四十九道炼化“清灵之水”不知快了多少血晶累累坨坨如葡萄般一咕噜一咕噜省去无数水磨工夫。他拂袖收去血晶凝神推动四十九道血符重新勾连咬合略作变动不再吞噬资粮炼化血晶而是汲取“清灵之水”凝成一簇簇冰柱晶莹剔透如莲花绽放。 冰柱之中“清灵之气”太过浓郁不可直接吞服魏十七携回静室打算另辟蹊径再试上一试看能否炼成丹药。之前他曾尝试过数回“清灵之气”一旦投入“百鬼推磨鼎”不知何故左冲右突始终不得炼化徒劳无功。 他将冰柱置于静室一角从药囊中检出一株青芝全须全尾完好无缺小心翼翼种入冰柱丛中指尖弹出一缕血丝末端扎入其中引出一缕清灵之气。青芝微微一颤根须如肉芽急剧生长将冰柱紧紧包裹贪婪地吮吸清灵之气芝柄粗/涨伞盖舒展转瞬拔高至尺半根部密密麻麻长出许多小芝。 此法果然可用魏十七随手取过“百鬼推磨鼎”打开鼎盖却见投入其中的一截“菩提参”已炼成两枚丹药一黄一白白如雪黄如蜡滴溜溜绕着圈相互追逐欲拒还迎。魏十七看了片刻不觉皱起眉头伸手将“百鬼推磨鼎”轻轻一拍两枚丹药飞将出来落入他掌心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彼此相距半寸泾渭分明。 魏十七捻起白药丸凑到鼻下嗅了嗅药香扑鼻又捻起黄药丸嗅了嗅药香略有差异并无不妥。他终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炉所出为何分黄白二色?魏十七沉吟片刻出得静室唤来轩辕青命他摇动“幽冥钟”召出一头鬼物来试药。 轩辕青心中微感诧异究竟是什么丹药郑重其事要用鬼物来试?他垂下目光扫了一眼“幽冥钟”振腕一摇从第四层召出一头“薜荔鬼”蹦蹦跳跳落于身前青面獠牙手舞足蹈胸腹起伏如皮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同处第四层“薜荔鬼”与“九幽女”、“斗战胜鬼”不同没那么多强横的神通手段唯一擅长的只有死缠烂打但死缠烂打做到极致也是不容小觑的战力轩辕青觉得拿“薜荔鬼”来试药再好不过恶药毒不死它最多萎靡一阵不至有什么损失。他说了几句“薜荔鬼”的长处正合魏十七心意随手捻起一颗黄药丸弹入空中“薜荔鬼”伸长脖颈一口接住“咕咚”咽下喉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品味道肚子里随即响起一串雷鸣声翻滚数息放了个屁药丸从后腚滚出整个小了一圈。 “薜荔鬼”眼放幽光鬼身凝实躯体鼓胀浑身精力无处发泄嗬嗬大吼如同猿猴般用力拍打胸脯。轩辕青心中有数这黄药丸中所含药力极其浑厚“薜荔鬼”消受不起只耗去薄薄一层便不得已排出体外。他朝魏十七点点头示意丹药并无问题只是在“薜荔鬼”体内过了一遭虽说鬼物无形无质不至玷污了丹药终究有些膈应人。 魏十七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将丹药收起留给鬼物服用轩辕青欣然收下有此药丸在手“幽冥钟”召出的鬼物能提升一阶战力激增无异于多出一招杀手锏。自打来到鬼灵域他深觉诸般神通施展不开大打折扣苦思冥想寻求对策这一枚丹药如雪中送炭如能将“幽冥钟”第一层的鬼物炼为“鬼王”或可藉此顺利破局。 李一禾所服之药慎之又慎宁漏过不可出错魏十七并不觉得可惜又将白药丸抛出“薜荔鬼”得了莫大好处贪心不足涌身上前张口接住故意含在舌下生怕一旦吞入腹中无福消受药力又从后腚滚出。 贪婪之色瞬息凝固在脸上“薜荔鬼”溃散于无形一颗丹药落地同样小了一圈。轩辕青下意识举起“幽冥钟”却见第四层“薜荔鬼”所在之处一片空白永远缺失一鬼他不觉皱起眉头沉声道:“这丹药莫不是有人暗中弄鬼?” 魏十七冷笑道:“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刁民呵呵不过这毒丹并非一无是处对付寻常鬼物亦是一件杀伐利器你且一并收起看能不能祭炼一二补‘薜荔鬼’之缺。” 轩辕青闻言怦然心动郑重其事取出玉盒将白药丸小心收起心中已有了打算此物大毒鬼物入口即毙当妥为处置用得好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魏十七遣去轩辕青心中暗暗思忖有人在“菩提参”中做了手脚手段极其高明以他的眼力尚且难以分辨若非投入“百鬼推磨鼎”剥离毒质炼成黄白二丹拿“薜荔鬼”试上一试多半会中了圈套李一禾一旦服下身死宝毁之前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其心可诛! 当初狐首丘潜入扇子崖白云精舍图谋不轨彼时飞升在即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暂且放过留待日后处置鬼灵域不比下界妖域不论背后黑手是谁都要揪出来杀鸡骇猴施展雷霆手段立威免得日后遗患无穷。魏十七拿定主意唤来虢粒告诉她此番“蛛女”送来的芝草混有几枚异果汁水渗漏毁了七八株上好的草药并递给她一颗“红螺果”命她持与师喜子一看以后不要再收入药囊中。 虢粒忙不迭答允下来匆匆离开“巨人眼”找到巡守虢昼将魏十七的吩咐一一转述。虢昼取过“红螺果”细细看了一回心中微有些诧异不过既然魏先生吩咐下来告知师喜子一声亦是举手之劳。她不敢怠慢换上虢粒一同动身来到“大裂谷”深处蛛女巢穴左近从囊中取出骨笛凑到唇边呜呜一吹唤出师喜子。 那师喜子修持幽冥之力形貌与“蛛女”颇有不同身躯缩至常人大小多余的两条手臂收入体内鼓胀的蛛腹亦荡然无存人立而起娉娉婷婷宛然一珠圆玉润的美妇。她朝虢昼盈盈下拜口称“巡守大人”吐字清晰吹气如兰丝毫看不出异物的根脚。 虢昼对她颇为看重勉励了几句轻描淡写说起“红螺果”之事命她以后留意单独收入药囊莫要与芝草混在一起。师喜子也知晓“红螺果”一旦熟透浓香极其强烈汁水浸渍芝草或许会减损药力她也没往心里去面上恭恭敬敬答应一声从虢昼手中接过“红螺果”才看了一眼心中忽然一颤果子豁然裂开一缕血气转瞬钻入体内。 她翻掌丢开“红螺果”心中慌乱不堪顾不得上下尊卑厉声道:“巡守大人师喜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虢昼看了她一眼不知师喜子在说些什么见她惶恐不安双手在身上摸索有如什么活物钻入体内心中忽然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血气侵入要害师喜子面露惊恐之色咬牙切齿再也按捺不住扭头就跑才跨出半步身躯忽然失去控制冉冉悬于空中绝望地尖叫一声身不由己投“巨人眼”而去。 事发突然虢粒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师喜子消失在云雾深处才小心翼翼回转头道:“那个是魏先生把她召去了吗?” 虢昼深吸一口气涩然道:“只怕是那一囊芝草出了什么篓子非同一般的大篓子你在‘巨人眼’可曾听说什么?” 虢粒想了想摇头道:“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虢昼叹息道:“魏先生神通广大心思深沉得很若没有暴虎长老那一档子事我也不会把你留在‘巨人眼’担惊受怕。” 虢粒已非复曩时小腹中那一缕血气令她对魏十七敬畏而亲近她淡淡笑道:“没有担心受怕在‘巨人眼’很安心不耽误修持轩辕掌门也很照顾我” 虢昼见过轩辕青他出身下界却修持幽冥之力多半是幽冥二族的后裔有这一重身份在倒不担心遭人清算。她真心希望轩辕青能与幽族冥族的大能扯上关系惟其如此虢粒才能多几分活下去的机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抱有侥幸 浮身空中遁去如飞师喜子心中的惶恐愈来愈盛她不知为何人所制亦不知将去往何方手脚僵硬身体完全失去控制修持多年的幽冥之力一点一滴散失再不能维持美妇之形倏然现出“蛛女”原形四臂二腿腹鼓如蛛。 “巨人眼”遥遥在望师喜子忽然醒悟过来召她而去的正是下界妖人“魏先生”她心中觉得委屈这些年辛苦采集芝草一囊囊送入“巨人眼”也没听个“好”字就为“红螺果”出了点小岔子便将自己呼来喝去至于吗?难不成难不成其中另有蹊跷?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袭上心头她头疼欲裂耳畔似有千万锣鼓齐鸣。 上一刻遥遥在望下一刻已身处其中师喜子重重摔在石壁上头昏眼花脏腑倒转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毫无反抗之力。她拼命鼓动幽冥之力才凝聚一星半点即为血气消去师喜子陷于绝望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察觉异样费尽气力抬起头来眼前蒙上一层淡淡血气一个模糊的身影立于跟前开口问道:“上次送来的芝草中有一截‘菩提参’是从哪里来的?” 师喜子打了个寒颤心如明镜果然是那一囊芝草出了岔子无关“红螺果”而是“菩提参”。好在她行事把细记得清清楚楚“蛛女”送来之物都一一过目亲手装入药囊盯着心腹送到“巨人眼”才算了事然而然而她竟不记得那一囊芝草混有“菩提参”! 师喜子似乎意识到什么手脚冰凉艰难道:“没有‘菩提参’‘菩提参’不是我放入药囊的”话音未落体内血气暴涨脑海深处如被一只无形大手狠命搅动她张口欲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记忆的沉渣兜底泛起眼前晃过无数破碎的身影神魂撕裂失去意识之前她蓦地看清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再度醒来时师喜子发觉自己躺在冰冷的岩洞内浑身赤裸如打摆子般瑟瑟发抖虢昼与虢粒静静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厌弃夹杂着讶异。沉默片刻师喜子喃喃道:“这并非我的本意是被上族言咒所逼迫”她完全记了起来是“十八盘”猎场副巡守虢娓将其唤出五体投地拜见虢族长老而后为言咒驱使将一截“菩提参”放入药囊并将此事遗忘。匆匆一瞥她只看到一张干瘦的老脸皱纹深深浅浅如干涸的大地。 虢族一十九位长老形貌如师喜子所描述只有一人那是神通仅次于族长的大长老虢孚甲。孚甲长老所为打破虢族惯例究竟是事先与暴虎长老达成默契还是干脆将他粗暴地撇在一旁眼下无从得知但这个消息令虢昼心沉谷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喜子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咬着牙道:“魏先生待怎样处置我我” 虢昼沉默片刻道:“那一截‘菩提参’并非天生地长人力浇灌数百年剧毒无比殊难察觉有心也罢无意也罢你这次终究犯下大错我可以在魏先生跟前求情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师喜子心中腾起一丝希望受制言咒并非本意这种说辞显然没有说服力那位飞升上界的魏先生想要什么?她能给出什么?这才是乞命的关键。师喜子搜肠刮肚寻思良久忽然记起一桩自己都快遗忘的事脱口道:“我愿去裂谷之底” 虢昼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大裂谷”底渐次收窄收细乃是一片众所周知的死地一旦落入其中五感尽失销声匿迹数万载以降生还者寥寥无几。不过故老相传裂谷之底能找到几种罕见的宝材上七族犯下大过之人每每抱有侥幸以此赎罪。她深知上族言咒的厉害师喜子并非罪不可恕去往裂谷之底寻宝也足以抵消此番的过错了。 虢昼斟酌言辞委婉转述师喜子的意思魏十七不置可否只是命虢粒严加看守暂留她一条性命。虢昼鉴貌辨色心中有数她叮嘱了虢粒几句命她小心在意如无魏先生关照不可离开“巨人眼”半步虢粒虽有些不明就里还是答应下来。 虢昼与魏十七不过数面之缘对他的心性手段却印象深刻。天地重关难度下界飞升之人多半心高气傲频频受挫又急于寻求庇护抱团取暖“长生寨”成为他们迟早也是唯一的选择但魏十七不同上七族在他眼中无异于“蛛女”之流的下层鬼物为我所用则听之任之心存恶意则随手打灭仿佛灵域之主一视同仁。虢暴虎与屠乘风先后尝到了苦头这一回轮到大长老虢孚甲上境大能斗法哪会顾忌她们这些小虾米的安危她生怕殃及池鱼故此叮嘱虢粒无论如何都要躲在“巨人眼”。 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不了多久这一日虢娓跨坐一头四爪蜥蜴藏身于绝壁乱石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眯起眼睛窥视“巨人眼”。 当年暴虎长老铩羽而归她噤若寒蝉不敢在他跟前露面以打探消息为由悄悄潜回“十八盘”猎场得知下界妖人业已离开多半是去往天成石“长生寨”猎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虢昼似乎背叛虢族与一自称“魏先生”的妖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命师喜子驱使“蛛女”为其采集延寿的芝草以求互不相扰。 虢娓能理解虢昼的难处妖人神通广大手段强横连暴虎长老都奈何不了彼辈区区一介巡守又能怎样?易地而处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战力悬殊一切心计都无从说起要保全自身保全“十八盘”猎场只能如此。 但这正是她的机会无关对错只问利害虢娓被虢昼压了数百年好不容易看到翻身的希望之前擅自向族内求援已然得罪了她既然得罪那就干脆得罪到底唯有借长老之手掀翻虢昼她才能趁势上位。 大长老虢孚甲正是她处心积虑引来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东一摊西一摊 虢娓眯起眼睛窥探许久眸子被山风刮得酸涩难忍这才缩回头去合眼养神片刻她心中转着念头下一步当如何是好忽然天旋地转神魂摇曳暗道一声不好待要催动幽冥之力已然失去了知觉。 “巨人眼”洞府深处虢娓倒卧冰冷潮湿的岩洞内生机彻底断绝尸身渐次崩解溃散不留丝毫痕迹。魏十七面无表情掌心闪动一点微光忽涨忽缩这是虢孚甲留在虢娓体内的一点印记循着气机当可找到这位虢族的大长老。如此轻易就找到线索是对方太过托大还是调虎离山之计? 魏十七若有所思如此看来“菩提参”也只是一招闲棋倘若不慎中招则省去一番手脚即便不上钩也留下“印记”约战。这是赤裸裸的阳谋龟缩不出即露怯对方引而不发握有主动随时可能杀上门来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虢族大长老果然行事老辣逼得他不得不出战。 一缕淡淡杀意在心头酝酿如种子生根发芽开枝散叶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凝视掌心那一点印记体内血气一放一收身形凭空消失下一刻已来到“巨人眼”外。他将手一撒“印记”破开一缕气机若隐若现指向“大裂谷”深处求仁得仁既然虢族大长老盛情相邀便大大方方走上一趟看看上七族的大能究竟有何手段! 一抹血光奄忽而逝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气机指引之处四下里云遮雾绕危机四伏魏十七不待对方现身招呼毫不犹豫催动血气将双肩一摇七八道血影从体内飘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云雾中。“哼”、“呵”、“哈”数声接连响起狂风大作云雾一扫而空血影缠住三个虢族长老形貌与虢暴虎有几分相仿俱是女身男相周身灵纹蠕动时隐时现。 虢族此番兴师动众半是收拾手尾半是迫不得已。“罗妖皇”一路横扫连败上诸族长老投入天成石“长生寨”杀出了威风挫伤了上七族脸面追根溯源却是虢族没有守好“十八盘”的缘故乃至有刻薄之辈提出既然妖界门户如此要紧大可将“十八盘”猎场辟为上七族共有也省得虢族独木难支闹出这许多事端来。到手的肥肉如何肯放过虢暴虎一人不行那就一气遣出三位长老务须将此事彻底解决。 虢暴虎业已铩羽而归谁去破例走一遭蹚这浑水颇费思量到最后大长老虢孚甲静极思动主动请缨并点了虢潜鳞、虢庭树的名他开到口族长自然不会反对潜鳞、庭树二位长老也只能答应下来。临行之前虢孚甲特地唤来虢暴虎细细询问了一番只道魏妖人与罗妖皇来自同一下界神通手段约略相仿却不料二者路数截然不同一出手就是七八道血影倏来倏往颇有些棘手。 上族长老自然不缺宝物虢潜鳞祭起一支“百炼鬼鸠翎”星驰电掣飞出从血影胸口一穿而过化作一蓬飞灰血影毫发无损。虢潜鳞暗暗称奇又祭起一柄“天波金鳞鞭”化作一道金光绕着血影追了数圈连击数下金光黯然褪去竟化为凡铁。虢庭树暗暗捏定法诀使个“定身术”神通伸手一指血影身躯微微一滞旋即挣脱束缚无形无质之物水火无伤神通不沾一时半刻竟无从下手。 血影忽聚忽散进退如电三位长老见法器被血光一卷便灵性大失沦为凡物只得催动幽冥之力不容彼辈近身。明明以三敌一却反被下界妖人压着打虢潜鳞与虢庭树暗暗称奇数度施展手段都无法扳回一城心中不觉有些急躁反被血影趁虚逼近身手忙脚乱有些狼狈。 魏十七目光落于一人腰背佝偻面容苍老正是虢族大长老虢孚甲他随手拨动幽冥之力将血影拒之于外看上去游刃有余道行深厚。他望见这位大长老的同时虢孚甲亦抬起头来眸光骤然亮起干瘪的嘴唇微微蠕动吐出一句言咒。冥冥中天地伟力落下却如清风流水擦身而过虢孚甲“咦”了一声大为意外他是族内硕果仅存的“言咒师”言出法随无可违逆不想对这下界妖人毫无效力。 来而不往非礼也魏十七随手祭起“子午炼妖壶”将壶内九霄神雷一股脑放出方圆百丈电光霍霍金蛇狂舞如犁地一般翻来覆去声势浩大却多半击落空处。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虢潜鳞、虢庭树暗暗哂笑或避或接撑开幽冥之力护住神魂不失虢孚甲不觉皱起眉头不知对方何以如此不智。 天雷滚滚持续三十余息才渐次消退“大裂谷”重又回复平静血影在雷电之下未能幸免东一摊西一摊溃不成形徐徐隐没于虚空中。虢孚甲摇了摇头才欲开口忽然一阵心悸暗道一声“不好”忙不迭伸手一摸后脑颅顶腾起一面“遁世简”一道青光罩落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眼梢却瞥见虢潜鳞与虢庭树呆呆立于虚空周身泛起无数血线如瓷器般砰然破碎。 九霄神雷倾泻而下趁着对方分神之际魏十七已悄悄张开血气神域将三人困于其中心念落处血线合拢虢潜鳞虢庭树应声而灭虢孚甲及时祭起至宝逃过一劫。灵域鬼物不是那么轻易打灭的下一刻幽冥之力再度聚拢虢潜鳞死而复生仍立于原地脸色极其难看暗青色“灵纹”已少了一条显然耗去一道保命神通虢庭树却迟迟未见踪影气机徘徊不去左冲右突始终未能遁出神域。 虢孚甲脸色凝重对魏十七刮目相看开口道:“阁下”话音未落虢潜鳞厉啸一声周身再度泛起无数血线他急忙催动“灵纹”神通抬掌往额头一拍一道灰气弥漫全身将血线死命抵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血气神域 虢潜鳞这一道“灵纹”神通原用于克敌神通笼罩之处肉身层层化石所谓“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他以幽冥之力护住要害将“化石术”加诸己身披上一层坚硬的甲胄任凭血线合拢石屑乱飞暂且没有性命之虞。然则有一利必有一弊身躯大半化为石质行动不便再不能施展“灵纹”神通他眼睛骨碌碌直转热切地望向大长老虢孚甲恳求他出手相助。 虢孚甲以“定世简”隔绝血气神域一时半刻窥不破对方的手段虢潜鳞虢庭树双双被血线杀灭一回令他有些心浮气躁。人是他带出来的同陷绝地终不能坐视不理他艰难地扭转头颅目视虢潜鳞精芒急速闪动蠕动嘴唇念出一句言咒如同耗去百年寿元脸上皱纹又多了数条腰背佝偻更甚。 言咒引动天地伟力将虢潜鳞凭空拔起下一刻投入“大裂谷”中穿云破雾急速下坠。虢潜鳞这一惊非同小可肉身化石若不小心撞上悬崖绝壁砸得粉碎又如何了得!他急忙催动幽冥之力化解石质好不容易回复得七七八八风声在耳后呼啸过大裂谷渐次收窄再不做些什么一头扎入裂谷之底断无生还之理! 虢潜鳞强行将腰一扭狠狠扑向绝壁十指如钩没入石中磕磕绊绊犁出十余丈长的凹槽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定了定神低头望去只见谷底一团黑气忽涨忽收犹如巨兽张开大嘴呼唤他投入其中。虢潜鳞长舒一口气全力鼓荡幽冥之力将周身残留石质尽数化解厉啸一声手足并用纵身窜上绝壁拔高千余丈才施展神通蹈空而上。 惊魂稍定后怕未已虢潜鳞不知战局如何也不想再去凑热闹他眯起眼睛四下里打量却见远处山崖上一道裂痕有如巨人之眼正是魏妖人一行落脚之处。虢潜鳞幡然醒悟虢孚甲将他挪至此处正是要他批亢捣虚断了妖人的后路。他心中有些犹豫此举无异于惹火烧身一旦付诸行动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但大长老之命岂可违背他很快拿定主意纵身扑向“巨人眼”。 虢孚甲以言咒挪去虢潜鳞血气神域无法阻拦魏十七心下了然此界天地伟力笼罩下他以神域自保无虞困敌克敌尚有不小的破绽尚无法自成域界。一时奈何不了虢孚甲他干脆置之不理专心拨动法则之线对付剩下一人无移时工夫只听一听怒吼虢庭树从虚空中跌出血线滚滚合拢他神情惶恐“灵纹”逐一消失一道道神通释出如泥牛入海撼动不了分毫。 虢孚甲长叹一声再度念动“言咒”将虢庭树挪出死地这一回仓促施为不知将他甩到了哪里去若是运气不好跌入裂谷之底也是他的命。接连三度施展言咒虢孚甲元气大伤面如死灰鼻窍淌下两道“玉筋”他不得不耗去一道“灵纹”神通脸上泛起几分血色抽了抽鼻子将“玉筋”吸回去有气无力道:“只剩你我了”话音未落血线再度浮现如万千利刃涌向“定世简”青光摇曳不定他只得咽下半句话摇动“定世简”又罩下一道黄光青黄不接轮番抵住血线冲击。 虢孚甲这才醒悟过来下界之人与他们不同或者说这位“魏先生”与众不同在他看来“菩提参”只是小小试探但在对方已是撕破脸不死不休。既如此也不必多费口舌他定定心心盘膝坐下以“定世简”护住门户从怀中取出一枚黑不溜秋的丹药纳入口中咽下肚去催动药力回复元气。 过得片刻忽听“巨人眼”方向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虢孚甲看了魏十七一眼却见对方老神在在丝毫不担心后路被断。血线愈来愈密虢孚甲骇然发觉“定世简”已渐渐落在下风一缕缕血气钻入光罩如毒蛇吐信。失了先手难以脱身他只得再次摇动“定世简”降下一道赤光将血气刷去继续僵持下去。 “巨人眼”前虢潜鳞灰头土脸惊魂未定适才他急于泄愤太过托大一头撞入其中只道幽冥之力护身纵有埋伏亦无碍不想竟踏入一座法阵内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最为凶险的是这法阵竟是由内外灌注“清灵之气”浩如江海幽冥之力为其克制一身神通施展不开只得夺路而逃连毁数宗法宝才勉强退回“大裂谷”中。 莫名的寒意盘踞不去如大毒蛇缠绕身心这“魏妖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能引动如此浑厚的“清灵之气”?虢潜鳞僵立于虚空进退两难心中暗生退意“清灵之气”坏人根基最是险恶不过他不愿再孤身涉险犹豫再三扭头遁空而去。 “巨人眼”洞府中这座法阵唤作“先天一气紫府拘灵阵”乃是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压箱底的手段魏十七以“幽冥井”为阵眼四十九道血符汲取“清灵之气”驱动阵法轩辕派掌门轩辕青居中主持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他有底气赴虢孚甲之邀无虞后顾之忧正有赖于此。 虢潜鳞飞遁千里遥遥望见大长老虢孚甲头悬至宝“定世简”青、黄、赤三道宝光交相辉映似乎应付得颇为吃力他大吃一惊及早停下脚步细看虢庭树业已不知所踪生死难辨只剩大长老一人苦苦支撑。凭一己之力将虢族逼到如此境地那“魏妖人”也堪足自傲了!虢潜鳞肚子里转着念头暗暗催动“灵纹”神通伸手一指白气凭空而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挤入二人之间试图从旁襄助。 这一道神通名为“白气割阴阳”所过之处咫尺之遥阻隔千里虢潜鳞看得极准“定世简”只守不攻虢孚甲多半落于阵图之中腾不出手只要助他缓过一瞬便可稳住阵脚趁势反攻届时再内外夹击对方腹背受敌或可一举扭转败局。 不知不觉在虢潜鳞心中已将己方视同弱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扶摇直上九万里 白气挤入神域汹涌之势为之一挫一分一毫向前推去慢如龟爬所过之处血气氤氲而起将白气渐次吞没。魏十七摇了摇头显然不甚满意虢潜鳞这一道神通令人眼前一亮竟有了一丝“域界”的味道血气神域虽能压制却不尽如人意。虢族在上七族中不过处于中游一宗法宝一道神通双双抵住血气神域鬼灵域果然不可小觑。不过对他而言这反倒是好事所谓“金就砺则利”他执拿血气法则时日尚浅拿二人当磨刀石再好不过。 魏十七全神贯注拨动法则之线将血气神域不足之处一一弥补虢孚甲、虢潜鳞顿觉压力倍增“定世简”尚且撑得下去“白气割阴阳”却无以为继终被血气彻底压制溃不成军虢潜鳞眼前一黑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向绝壁摔得眼冒金星头疼欲裂。虢孚甲见状长叹一声对方这一手神通不惧群战化解虢潜鳞攻势之余不给“定世简”半点喘息之机求人不如求己他只得又耗去一道“灵纹”拇指抖抖索索按落。 虚空应手破碎黑气滚出忽聚忽散勾勒出一座“通天鬼门”一忽儿作风云流动一忽儿作百鬼夜游将神域生生破开一个大窟窿幽冥之力席卷天地血气法则层层削减又层层反扑。虢孚甲终于稳住阵脚腾出手来摇动“定世简”刷出一道道宝光趁势进逼法则之力进一步退三步无移时只剩下薄薄一层只须再加一把力就能撕开神域。 魏十七抓起一把血晶一枚枚丢入口中嚼碎咽下嘎嘣脆犹如吃糖葫芦一般他冷眼看了片刻提起食指一划一道血气落入血气神域法则之线勾连编织将幽冥之力分化瓦解势不可挡。虢孚甲心生退意不再继续缠斗下去他伸手拉开“通天鬼门”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闪身没入其中幽冥之力如潮水退去鬼门轰然崩塌为血气吞噬一空。 血气神域之中再无虢族气机魏十七扭头望去绝壁之上不见了虢潜鳞的身影他见机不妙先一步抽身远遁。这一战以一敌三解一时之厄却未能斩杀来敌虢族大长老果然神通了得下一回卷土重来又将是一场恶战。不过魏十七心中了无惧意经此一战血气神域渐趋于完备他有山腹中整整一湖“清灵之水”为资粮只会愈战愈强哪怕虢族倾巢出动布下天罗地网也能全身而退。 距离数千里外虚空如水波荡漾虢族大长老虢孚甲踏入现世双眉紧锁长吁短叹。这是最糟糕的结局合三位长老之力不能将下界飞升妖人拿下反弄得灰头土脸差点陨落在“大裂谷”中万一被他族拿捏住做文章平白又是一场风波。 虢孚甲思忖片刻纵身飞遁扶摇直上九万里手持“定世简”轻轻一摆已离开“大裂谷”四下里群山连绵起伏草木影影绰绰藤蔓披拂鬼气弥漫这才是“灵域”的真面目“大裂谷”不过是为清灵之气玷污的恶地!虢孚甲浑身舒畅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深深吸了口气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冥之气合上双眼细细品味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呼出。最好的年代早已过去成为遥不可及的传说那时的灵域处处可修持幽冥之气无所不在前辈大能层出不穷到如今只剩一片残垣断壁汤汤水水。 若非将清灵之气逐入“大裂谷”灌注下界隔绝重关只怕形势会愈发险恶连汤水都剩不下来。 虢孚甲落于山崖之上祭起一柱“接引香”耐心等候片刻虢潜鳞与虢庭树先后赶来相会脸色灰败元气大伤“灵纹”损耗更是不可估量二人默默无语不知该如何说起。“接引香”燃至尽头虢孚甲从袖中摸出巴掌大小的药罐非金非木乌黑发亮他拔去药塞倒出两枚蜡黄的药丸递给二位长老道:“此番遇挫却是老夫思虑不周这两枚‘灵纹丹’不无小补二位长老且收下老夫有‘定世简’护身暂时也用不着这些外物。” 一枚“灵纹丹”便是一条完整的“灵纹”一宗未知的神通虢族上下奇货可居轻易不会脱手虢孚甲以“灵纹丹”相赠虽不能抵消此番损失也说得过去了。虢潜鳞与虢庭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谢过大长老收下“灵纹丹”脸色活泛了几分。 虢孚甲道:“那位‘魏先生’虽出身下界道行神通却是上上之选吾等并未轻敌却还是败下阵来此非战之罪族长问责自有老夫一力承担。老夫仔细思量过此人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最棘手的是不惧群战便是我族长老齐至也未必能将其拿下。不过‘十八盘’的祸患终须妥善解决三处下界绝不可让与他族二位可有什么建言?” 经此一战连大长老都尊称他一声“先生”不再名之为“妖人”可见何等忌惮此人。虢潜鳞斟酌片刻道:“‘巨人眼’洞府中伏有一座法阵内外灌注‘清灵之气’仓促难以攻入依某之见其中当有要紧之人或要紧之物如能取得或可令他投鼠忌器。” 虢孚甲闻言心中一怔反问道:“以‘清灵之气’灌注法阵?” 虢潜鳞将个中情形说了一遍虢孚甲听得极为仔细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江倒海彼辈修持幽冥之力对“清灵之气”极为敏锐虢潜鳞断不会弄错难不成难不成圣灵一脉余孽犹存躲在“大裂谷”中苟延残喘相时而动? 虢庭树目光闪烁显然也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干系“圣灵”乃“鬼灵”不共戴天的大敌上七族绝不会坐视不理“十八盘”有“圣灵”现踪消息一旦传出去虢族如何守得住这片猎场!他慢吞吞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拖得越久越被动是否请族长亲至‘十八盘’处置此事?” 虢潜鳞幡然醒悟脸色微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暂居族长之位 “巨人眼”赢得了短暂的平静虢孚甲等三位长老再没有出现魏十七原本想痛下杀手斩灭一二人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最终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不过事后来看似乎收到了一些效果。不过他心中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虢族并未被打疼迟早会卷土重来他加紧推动血符轮转不遗余力抽取山腹中“清灵之气”化作资粮壮大血气并昼夜不息推衍法则弥补神域以应对真正的强敌。 “幽冥井”连通山腹魏十七为求多得不在意损失“清灵之气”鼓荡而出充斥每一个角落令轩辕青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这一日他步出洞府透口气极目眺望“大裂谷”心中有些迷茫这些时日道行毫无长进甚至有倒退的苗头继续留在“巨人眼”有害无益只是无有魏十七庇护他能在“十八盘”平安立足吗?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正拿不定主意之际忽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你修持幽冥之力宜远离‘清灵之气’否则的话修为不进反退更有走火入魔之虞。” 轩辕青心中一凛缓缓扭头望去却见一虢族鬼灵足蹈云雾立于左近距离“先天一气紫府拘灵阵”只有一步之遥背负双手慈眉善目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灵纹”尽数隐于肤下几不可辨。轩辕青看不透对方虚实试探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可是虢族长老?” 那鬼灵微微摇首道:“吾乃虢护灵非是长老暂居族长之位此番前来拜访魏先生有劳通报一声。” 一族之长举止谈吐彬彬有礼果然有几分强者风范不过客气都是魏十七打出来欺软怕硬才是人之常情轩辕青不敢怠慢道一声“不敢”请虢护灵稍候转身回转“巨人眼”通报。 虢护灵立于洞府外耐心等待能令大长老虢孚甲甘拜下风不愿与之为敌也值得他驻足等上一回。万载以来从“妖界”飞升的大妖他耳熟能详心中一一有数但人修却只得这位“魏先生”至于眼前之人道行尚有欠缺不足以突破十二天地重关多半是依附“魏先生”偷渡上境他修持幽冥之力当是驱逐“清灵之气”之时幽冥二族遗落下界的一支重返灵域也算归宗认祖犯不着为难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 过得片刻“先天一气紫府拘灵阵”豁然中开现出一条狭窄通道虢护灵微微一笑举步踏入“巨人眼”步履从容不急不缓“清灵之气”扑面而来擦身而过他恍若不察丝毫不受其扰。曲折行了片刻虢护灵来到洞府深处“幽冥井”前却见石壁上明珠熠然青光迷离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神情平淡双眸如星辰如血海如火焰他停下脚步微笑道:“可是魏先生当面?” 上七族族长鬼灵域上境大能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区区法阵根本困之不住魏十七挥手撤去“先天一气紫府拘灵阵”颔首道:“有劳虢族长动问吾乃魏十七由下界而来暂借此地落脚。” 虢护灵道:“灵域所治下界甚众将飞升之辈视作奴仆视同猎物也是惯例使然虢族不知魏先生神通手段多有得罪虢某在此抱歉一声魏先生不必往心里去。” 魏十七道:“无妨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此乃放诸四海皆准的铁律下界亦是如此虢族长无须介怀。” 虢护灵欣然道:“如此甚好魏先生通情达理此事就此揭过算我虢族欠个人情日后如有所求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诿。” 魏十七笑道:“虢族长客气了。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还望直言。” 虢护灵唯一踌躇道:“魏先生可知此界‘鬼灵’与‘圣灵’之争?” 魏十七道:“有所耳闻虢族长但说不妨如有不明自会相询。” 虢护灵将目光投向“幽冥井”坦然道:“‘圣灵’覆灭上七族联手将‘清灵之气’驱入‘大裂谷’天长日久渐次湮灭只道永绝后患不想此番‘巨人眼’中又有‘清灵之气’逸出虢族上下担心圣灵一脉犹有余孽存世故此虢某前来看上一看确认真伪。” 魏十七颔首认可缓缓提起食指一点虚空染上一层淡淡血光回旋荡漾片刻后平静下来如一面明镜映出一具干瘪的尸体瘦小如幼/童脸面朝下赤身裸体背臀遍布“灵纹”密密麻麻延伸至四肢。 虢护灵目不转睛看了片刻低低道:“原来是他” 魏十七问道:“‘幽冥井’下埋有此人的尸身重见天日即化飞灰虢族长可识得?” 虢护灵道:“若虢某没有看错当是我族上一任大长老虢邱明号称‘八百年灵纹第一’忽然销声匿迹从此再无音讯却不想陨落在‘幽冥井’下令人扼腕叹息。” 魏十七又道:“虢族长所说‘圣灵’余孽可有独目巨人?” 虢护灵沉默片刻叹息道:“惭愧剿灭‘圣灵’一战极其久远知情者寥寥无几讳莫如深虢某虽为上七族族长亦不知‘圣灵’中是否有独目巨人一支” 魏十七淡淡一笑也不管他所言是实情还是托词将李一禾的猜测改头换面说了几句点出独目巨人腹中残留不少“清灵之气”对“鬼灵”固然无用于他却颇有好处故此逗留不去待到尽数炼化了“清灵之气”再作打算如主人确有不便届时离开“十八盘”也无妨。 兹事重大不可轻信虢护灵思忖片刻提出要下“幽冥井”亲眼目睹才可放心魏十七/大大方方伸手示意“幽冥井”畅通无阻请族长自便。虢护灵心念数转举步踏入“幽冥井”循着石阶回旋而下“清灵之气”扑面而来蒸腾勃发愈来愈浓烈他一半心思放在井下一半心思放在井上提防魏十七从中作梗忽施冷箭重蹈虢邱明的覆辙。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五十载奄忽而逝 “幽冥井”底四十九道血符轮转不息从山腹深处汲取“清灵之气”凝成一枚枚血晶散发出诡异的气息。虢护灵静静伫立良久瞳仁化作两块五彩宝石目光如电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这才轻轻叹息一声。“圣灵”之躯果然是陨落在虢邱明“灵纹”神通之下这一手“化石术”引动天地之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人叹为观止。 清灵之气对“鬼灵”而言无异于剧毒驱逐于“大裂谷”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魏十七既然有此神通以”清灵之气“为资粮天长日久汲取一空“十八盘”猎场适宜“鬼灵”修持虢护灵自然乐见其成更何况有他坐镇于此上七族再要觊觎蛮、螣二界先得好生掂量一下。 虢孚甲也曾提起此人神通广大出手狠辣与其给虢族树一强敌不如留他在“十八盘”合则两利。这样的处置并非没有先例听闻血沥族、辟风族亦收留下界大能奉为“客卿”为其镇守猎场过去虢族不屑为之眼下只怕是不得不为。 虢护灵收回目光拾阶而上一路暗自盘算待到踏出“幽冥井”心中亦拿定了主意。他没有云山雾绕兜圈子直截了当道:“确是‘圣灵’余孽陨落已久尸身与绝壁融为一体只可惜虢邱明虢长老未能全身而退。‘十八盘’猎场乃虢族地盘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为虢族所有之前不识魏先生手段多有得罪这山腹之中的‘清灵之气’权当赔礼任由魏先生取用从此两不相欠可好?” 魏十七微一沉吟颔首应允下来“清灵之气”对他颇为要紧他也没心思跟虢族纠缠各退一步互不相扰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虢护灵又道:“虢昼身为‘十八盘’巡守自作主张本当降罪严惩不过用生不如用熟与魏先生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就让她留在‘巨人眼’侍奉魏先生鞍前马后奔走效力权当薄惩巡守另用他人无事定不会相扰。” 上族巡守充当奔走贱役说薄惩是给他面子但魏十七却觉得刺耳虢护灵看似谈吐温和实则心存高傲无关神通手段是此界“鬼灵”尽有的心态。屠灭“圣灵”驱逐“清灵之气”自恃为天地之主统御下界予取予夺这种高傲已经渗入骨髓里不自觉流露。然则沧桑变天地覆乾坤换人间如梦又岂有长存不灭者? 魏十七懒得与他多费口舌随意道:“远来是客客随主便。” 虢护灵微微一笑拂袖而去“先天一气紫府拘灵阵”在他身后徐徐合拢从这一刻起得虢族族长亲口允诺魏十七在虢族“十八盘”猎场有了一块立足之地并且名正言顺无可指摘。他开始作长远考虑不再大刀阔斧抽取“清灵之气”洞府之内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令轩辕青长舒一口气。荒废了这许多时日他深感时不我待有虢昼代为奔走他卸脱杂务得以专心致志修持幽冥之力。 魏十七放出师喜子命其使唤“蛛女”在“十八盘”猎场采集年份未足的芝草要全须全尾拖泥带水十中取五六留些苗种不要断了根。放她一条生路又不用冒险潜入他族猎场师喜子松了口气自然加倍用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山腹之中的“清灵之湖”储量极大大半化作血气资粮小半用于滋养芝草炼制丹药魏十七推衍血气神域再多血晶也不够李一禾得丹药之力元神完满在弥罗镇神玺推动下隐隐有突破之兆数度冲击上境始终差了一线好在她并不在意修为高下心平气和随遇为安。 五十载奄忽而逝“清灵之湖”已然见底魏十七血气神域臻于完满一时间静极思动有意携李一禾离开“十八盘”寻求突破“元神境”的机缘。这一日“同心钥”真灵焚香忽然从沉睡中醒来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妖皇罗霰已离开“长生寨”正往辟风族猎场“阴阳壑”而去问魏十七是否有暇前去会合。 罗霰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顾忌魏十七召来虢昼询问“阴阳壑”虚实。虢昼倒是听说过那“阴阳壑”猎场极为偏僻位于“大裂谷”深处据说直通“裂谷之底”向来是辟风族放逐罪徒的恶地距离“十八盘”数十万里之遥途中须经过多处上族猎场持上七族令符方能平安通过。 魏十七思忖良久命她将“十八盘”猎场巡守唤来一见。 虢护灵离去之时将“巨人眼”方圆百里划为禁地夺去虢昼之位另遣虢燮接任巡守。这五十年中魏十七闭关不出专心致志炼化“清灵之气”此番是第一次见到虢燮其人。虢族修持幽冥之力道行深厚者多为女身男相那虢燮面容已近乎男子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不过在魏十七眼中会飞的蝼蚁依然是蝼蚁并无多少差别。 他也不跟对方客气径直索取“令符”一物虢燮早得族长关照有礼有度不卑不亢问道:“虢族令符由族长执掌虢燮可代为转告不知魏先生需令符何用?” 魏十七坦然道:“吾欲往‘阴阳壑’一行执令符可省些麻烦。”言下之意即便没有令符也不会就此打消念头无非是多费些手脚一路打过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虢燮请魏先生稍候匆匆退出“巨人眼”马不停蹄赶回族内禀告。数日后大长老虢孚甲亲自来到“十八盘”猎场与魏十七见了一面说起虢族亦得到消息辟风族“阴阳壑”猎场忽生异变即将开辟一处陌生的下界诸族纷纷遣长老前去探察虢族亦不例外。他顿了顿主动相邀道:“魏先生如有意往‘阴阳壑’一看究竟不妨以我虢族‘客卿’身份同行彼此也可有个照应不知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不可同日而语 魏十七细细问了才知“阴阳壑”虽是辟风族猎场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按律为其所有守不守得住是另一回事但新开辟的下界不在此列有所谓三百年的“田猎期”无论上族下族都可入内掳掠好处斩获多少各凭手段。消息传开“大裂谷”如同煮开的粥各方势力纷纷涌入幸而与“阴阳壑”接壤的是幽族和血沥族二处猎场提前一步封锁猎区无有上七族的令符寸步难行。 此番虢族赴“阴阳壑”田猎以大长老虢孚甲为首一客不烦二主魏十七应下“客卿”之邀留轩辕青、虢粒看守“巨人眼”洞府命李一禾、虢昼、师喜子三人同行。数日之后虢族长老携后辈族人陆续来到“十八盘”猎场虢潜鳞与虢庭树是五十年前大打出手的旧相识此外还有虢明轩、虢雍阳、虢千仞三位长老林林总总合计二十三人。 虢孚甲将族人分成前后两支相隔七八里魏十七随前支同行与李一禾同乘一骑跨坐四爪蜥蜴奔走于绝壁。李一禾第一次坐上四爪蜥蜴一面是绝壁一面是虚空有些不大不习惯好在身后有一双臂膀扶持不担心栽入深渊驰骋大半日后放下心来腰身随鞍鞯起伏穿云破雾坐得极稳。 虢庭树等三位长老照应后支山风吹过云雾散去数里之遥清晰可辨虢雍阳久闻“魏十七”之名心存好奇开口打听其人神通手段那是虢庭树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他脸色有些僵硬哼了一声装聋作哑。虢千仞咳嗽一声轻声轻气道:“近千年未曾开辟下界厚积薄发或恐有变此番同往‘阴阳壑’当同舟共济魏先生既为我虢族‘客卿’略知其手段也可省去猜疑麻烦庭树长老以为如何?” 虢千仞说话温和客气行事下手极为果决虢庭树对他不无忌惮见他一番话合情合理便顺水推舟道:“不瞒二位当日一战束手缚脚输得糊里糊涂魏先生未祭法宝未施神通只站在那里虚空之中无数血线合拢万物崩摧无一幸免若非大长老以‘言咒’相救断无生还之理。” 虢雍阳听得云里雾里咂咂嘴道:“这未免也太玄虚了吧!” 虢千仞若有所思喃喃道:“听上去有点像传说中的上境灵域” 虢庭树如被一语惊醒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连连颔首道:“不错与传说中灵域有几分相仿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大长老以‘定世简’抵住血线念动言咒将我等挪出险地从容脱身虽未能将其拿下虽未能将其拿下”他不禁苦笑一声合三位长老之力犹未能一下界妖人拿下最后还须惊动族长这个糗出大了。 虢千仞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道:“上境大能又有几人能望其项背!” 虢庭树默不吱声道理他当然懂但要坦荡承认这一点面子上终究挂落不住。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四爪蜥蜴背上一前一后坐着二人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魏十七真正在意之人莫不是他那女徒弟?正琢磨之际他留意到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对方隐蔽地捏了捏袖管似乎确认袖囊中的东西安然无恙。虢庭树心中打了个咯噔深信自己发现了什么正待细看云雾合拢将行踪再度遮掩他暗觉可惜就此留上了心。 此行要穿过多处上族猎场虽有虢族令符为凭亦不可掉以轻心离开“十八盘”猎场之前虢孚甲将众人召拢一处由虢潜鳞斟酌言辞将幽族、冥苍族、血沥族、辟风族、剥易族的习俗与禁忌细细说了一番足足耗去小半个时辰魏十七亦觉大有收获这些旁枝末节往往被忽视其实颇为要紧尤其对他们这些“外人”而言。 略事休息之后一行人再度动身由“十八盘”进入剥易族的猎场“向阳道”行不多时剥易族巡守易廉石跨一头伏地兽迎上前来恭恭敬敬拜见大长老虢孚甲验过令符后亲自在前引路。那伏地兽胖胖扁扁肚皮贴于石壁之上四肢粗短利爪勾住岩石半似爬行半似游走摇头摆尾高低颠簸坐着极不舒服易廉石愁眉苦脸频频打量四爪蜥蜴毫不掩饰艳羡之色。不过四爪蜥蜴培育驯服之法虢族向来秘而不宣听说剥易族数番奉上厚礼都被族长虢护灵婉言回绝只赠以几条四爪蜥蜴当回礼阉割得干干净净温顺得不像话。 “阴阳壑”新开辟一处下界虢族兴师动众借道“向阳道”早在意料之中剥易族与虢族颇有交情此番又是大长老虢孚甲亲自出行易廉石自然代为奔走一路安排食宿甚是妥帖。行了数日剥易族长老易泉生迎上前来以地主自居与虢孚甲见礼寒暄看了魏十七几眼不经意说起辟风族长老屠乘风听说虢族途经“向阳道”特意守在前头说要与某人算一算旧账。 虢孚甲闻言微微一怔旋即记起屠乘风在“巨人眼”铩羽而归之事略一沉吟没有越俎代庖随意岔开话题易泉生也不再提起。他对屠乘风此举心存不满要算旧账大可到辟风族的猎场去算那姓魏的虽然出身下界终究是虢族“客卿”当真在“向阳道”大打出手却让他难做故此趁机给他上了点眼药。 易泉生送出千里向虢孚甲告辞别去仍由易廉石同行引路。他并未回转洞府清修而是停驻高处看虢孚甲如何处置。辟风族虽居上七族末席野心勃勃未必就卖虢族面子魏十七与屠乘风结怨之时并非虢族“客卿”按律旁人不能插手只能任他们自行解决屠乘风占住一个“理”字虢孚甲要护住魏十七只怕也有些伤脑筋。 听得屠乘风等在前头虢孚甲并不担心魏十七随意道:“屠乘风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保命的手段却颇有可观之处魏先生欲如何处置其人?” 魏十七淡淡道:“登门叫嚣甚是无礼上回让他侥幸逃了去还不知进退巴巴送上门来顺手料理了也不耽搁什么。” 虢孚甲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五云玲珑阁 屠乘风虽然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却并非鲁莽愚蠢之辈否则的话纵然保命有术也不能安安稳稳活到今日。他见识过魏十七的手段深为之忌惮早已打定主意有多远躲多远然而世事每每不尽人意此番奉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之命硬着头皮来到“向阳道”。 “阴阳壑”新开辟一处下界揭开“田猎”三百年的序幕辟风族自然不会错过然而四位长老引领一干后辈族人竟在半途中遭“长生寨”伏击全军覆没令符亦被夺去挑头之人正是罗妖皇、阴鬼鹤与天狐老祖。消息传回辟风族岳道中勃然大怒阴鬼鹤与天狐老祖俱是“长生寨”八庭柱之一数千年来与上七族厮杀血仇层层覆盖不知积了多厚这也就罢了但那“罗妖皇”从下界飞升不足百年手段如此了得下手如此狠辣摆明了又是一根“庭柱”决不能坐视不理。 五十多年前与罗妖皇一同飞升灵域的另有一人听说姓魏不久便与罗妖皇分道扬镳没有投奔“长生寨”而是留在了虢族“十八盘”猎场屠乘风屠长老曾在他手下吃了点亏毁去一具分身。岳道中本来就瞧他不大顺眼赐下一宗宝物命屠乘风去“十八盘”走一趟将那“魏妖人”擒来押回族内细细审问务必摸清罗妖皇的根脚。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屠乘风硬着头皮接下这差事磨磨蹭蹭往“十八盘”猎场而去途中得知那“魏妖人”已被虢族聘为“客卿”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虢族大长老若插手护短坏了规矩那就再好不过否则的话以找回场子为由与对方斗上一场拼着再损失一具分身撂几句狠话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在族长跟前也交代得过去了。故此他匆匆赶赴“阴阳壑”有心虚应一番故事希望对方亦能心有灵犀陪他演场好戏。 远远望见虢孚甲一行屠乘风揉了揉脸催动铁翎青鹤迎上前客客气气与他打了个招呼眼珠骨碌碌乱转话里话外拿捏住规矩要与他做上一场了却当年的恩怨。虢孚甲耐着性子听他道明原委点头答允毫无推托为难之意屠乘风暗觉奇怪怎地大长老连现成的人情都不卖一个至少也得出头护短等他义正辞严抬出上七族的律令再哑口无言含忿隐忍也不迟。 魏十七按了按李一禾的肩膀示意她耐心等待抬腿跨入“大裂谷”一步步蹈空上前去虢孚甲眯起眼睛凝神端详运足目力眸中精芒如星辰明灭这才察觉魏十七每一步落下血线四散蔓延笼罩方圆百丈细若游丝微不可察。他心中为之一凛气机虽然迥异这确是传说中的“灵域”!虢孚甲毕生所学甚杂直到八百年前才专心致志修炼“言咒”得族长虢护灵指点才隐约触摸到“灵域”的门槛不知何时才能登堂入室没想到区区下界飞升之辈居然还比他快了一步! 虢庭树望得前支停下脚步似为人所阻心中暗暗差异谁人吃了狼心豹子胆居然敢在虢族大长老跟前撒野!再定睛一看魏十七排众而出意欲与对方交手他心中不由一动双足一蹬凌空扑出弃了四爪蜥蜴心急火燎追上前虢庸阳与虢千仞亦存了同一心思紧随其后赶去观战。 屠乘风换了一具分身不再是额生肉瘤口鼻挤在一处的怪模样面色焦黄眼神恍惚看上去有些病恹恹他干笑几声故计重施腾身跨下鹤背主动迎向魏十七。他正待说几句场面话暗示对方自己身不由己并未存了喊打喊杀之心忽然心底腾起一阵寒意空中浮现无数血线向内一合一绞顷刻间将铁翎青鹤斩杀阴魂凭空遁去投入己身与阳魂合而为一。 屠乘风手脚冰凉心肝打战对方早已动了杀心绝无回旋余地情急之下他匆匆祭起族长岳道中赐下的宝物一道光华冉冉升起佩玉叮咚水声潺潺头顶现出一座“五云玲珑阁”五色云霞倾泻而下四散鼓荡抵住无数合拢的血线。屠乘风倒抽一口冷气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亏他醒悟得早若再慢上一步万劫不复! 魏十七目视“五云玲珑阁”此宝鼓荡云霞抵住法则之线与“定世简”相伯仲只是屠乘风并非宝物之主终究不得如臂使指血气神域笼罩之下差不得分毫他有心在众人跟前立威斩灭屠乘风势在必得不过如何下手却大有讲究。他从袖中摸出“历照前尘镜”朝对方一晃屠乘风正全力催动“五云玲珑阁”冷不丁被镜光照入神魂打了个寒颤体内幽冥之力乱成一团宝物顿时失控五色云霞滚滚缩回阁内。 镜光照入神魂的一瞬屠乘风恍惚回到许久之前他正端坐于“五云玲珑阁”内修持幽冥之力行功百遍冲击瓶颈正当大功告成之际头顶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清灵之气”如针如钻狠狠刺入脑门幽冥之力乱作一团五内俱焚走火入魔。屠乘风心中大警狠狠咬破舌尖喷出满口精血旋即清醒过来幻象荡然无存然而“清灵之气”却盘踞于神魂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无有云霞护身血线倏然合拢一处宝光极速闪动此起彼落僵持十余息屠乘风神情落寞一声叹息身躯随之化作一蓬飞灰。 虢孚甲恍然大悟他曾听族长虢护灵说起“幽冥井”直通山腹深藏一片“清灵之湖”魏十七以此为资粮留在“十八盘”闭关修持恋栈不去。炼化“清灵之气”对虢族大有好处与其树一强敌不如结个善缘虢孚甲深以为然觉得族长一举数得处置甚为得当。但他万万没料到魏十七竟以“清灵之气”祭炼出一面宝镜成为对付“鬼灵”杀手锏屠乘风一身神通来不及施展便身死道消重归于幽冥。 虢潜鳞与虢庭树下意识对视一眼心头突突乱跳双双认定“巨人眼”法阵守护之物正是这面杀人不见血的宝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无主之地 屠乘风当场陨落虢族上下目睹这一幕受到莫大冲击一时为之失声。辟风族再怎么势弱终究是上七族之一上族长老如同俎上鱼肉毫无还手之力三下五除二就被灭杀什么时候下界飞升之辈变得如此强横了?这岂不是要变天了?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魏先生并不需要虢族庇护反倒是虢族有了这位“客卿”如虎添翼占了大便宜。 虢千仞眼中闪动异样的光彩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谈吐虽温和性子却极其高傲虢族除了族长与大长老外无人放在眼中此番见了魏十七手段顿时惊为天人尤其是那面宝镜“清灵之气”照入神魂这等手段这等妙用明明知晓他会如此下手一时间也无从抵御简直就是“鬼灵”的克星! 屠乘风一死“五云玲珑阁”无人驾驭光华急速闪动破空飞遁而去魏十七那容此宝轻易脱逃伸手一点血气神域喷出一蓬血丝没入虚空将“五云玲珑阁”牢牢缚住任凭五色云霞翻来滚去一点点拖将回来。虢孚甲心中一动出言道:“此宝乃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之物千锤百炼妙用无穷魏先生如中意不妨将它收了!” 斩杀一名外姓长老打了辟风族的脸不过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未必有人耿耿于怀夺人之宝就截然不同夺人之宝无异于夺人妻女那是不同戴天的大恨仅次于坏人道途。虢千仞不禁看了大长老一眼猜测他此言是否另有深意借此将魏十七牢牢绑定在虢族这条大船上。 “五云玲珑阁”陷落于血气神域中法则之力重重压制血丝结成茧囊将此宝收去。血茧之中忽然响起洪钟一般的言咒一声声响彻“大裂谷”穿云裂帛直至无上高渺处。言咒引动天地伟力血丝一缕缕散开如触须乱挥乱舞再度生出变化凝成一片片血红的莲瓣“五云玲珑阁”冉冉升起数尺便凝滞于虚空中云霞不出方寸之地渐露颓势。 上族言咒亦无法挣脱血气神域“五云玲珑阁”再度坠落莲瓣一一合拢层层包裹结成一枝紧闭的莲花腾空飞起落入魏十七掌中。虢孚甲心下了然岳道中察知“五云玲珑阁”落于敌手念动言咒意欲收回宝物却未能如意只能就此罢手。不过此事从头至尾透着蹊跷屠乘风何以如此不智?岳道中又为何借出重宝?他双眉微皱一时间还看不清。 魏十七将莲花纳入袖中收去血气神域仍跨上坐骑拉起缰绳向虢孚甲看了一眼这位虢族大长老从沉思中醒来“哈哈”一笑挥手招呼族人上路。四爪蜥蜴悄无声息挪动脚步奔跑在悬崖峭壁之上前支络绎不绝消失在云雾深处虢庭树收回目光心中一忽儿冰凉一忽儿热切那一面宝镜是克制幽冥之力的大杀器太阿倒持万不可留在对方手中又若是若是在自己手中又当如何? 数日后虢族一行离开“向阳道”踏入一片荒芜的无主之地大长老虢孚甲接到族内传书这才得知辟风族为“长生寨”罗妖皇、阴鬼鹤、天狐老祖等伏击死伤惨重令符亦被夺去不知所踪岳道中勃然大怒这才命屠乘风持“五云玲珑阁”赶来欲拿下魏十七逼问罗妖皇的根脚与下落只是没想到打错了算盘非但折去一名外姓长老连“五云玲珑阁”都失落人手。 辟风族接连遇挫事不关己虢族自然乐见其成然而笑了一阵明眼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继续赶路不知不觉气氛变得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滋生意味深长。上七族把持灵域视下界为囊中物俎上肉口中食恣意妄为予取予夺以至激起下界之人抱团取暖与天成石筑立“长生寨”与“鬼灵”相抗衡及至妖界十二天地重关洞开罗、魏二人横空出世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大裂谷”中连通下界的膏腴之地尽为上七族占去一一辟为“猎场”遣巡守巡使驻扎各处分外要紧之地更有佐正坐镇独占好处杜绝下族浑水摸鱼。有膏腴之地亦有荒芜之地荒芜则无主灵域三十三下族在此狩猎寻些汤汤水水吃穷形恶相下手倍加狠毒。 下族不识上族令符虢族一行人多势众本无须担心彼辈骚扰但辟风族的遭遇给他们提了个醒“长生寨”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难保不在无主之地动手沿途须得小心在意。虢孚甲招呼后支加快脚步前后相距缩短至三里如有意外顷刻而至彼此也有个照应。 一路风平浪静辟风族的猎场“合吕川”遥遥在望虢孚甲提起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越发沉重辟风族会不会在前方作难岳道中会不会亲自出手拦截正斟酌之际忽然心生警惕扭头向后望去却见一道灰影在绝壁之上奔走如飞无声无息逼近后支族人。 虢孚甲目光回望之际虢千仞慢了半拍亦有所感应急忙出声示警眼梢瞥见灰影一掠而过四爪蜥蜴拦腰裂开血肉横飞鞍鞯上族人已失去踪影。后支遇袭众人勒住缰绳聚于内圈虢庭树、虢雍阳、虢千仞三位长老成“品”字形守在外圈四下里打量却见百丈高处横生一株古树枝叶如针郁郁葱葱一头人形凶兽蹲在枝丫间狠狠咬住猎物咽喉汩汩吮吸幽冥之力。那落难的族人手足抽搐脸上泛起层层潮红周身暗青色“灵纹”迅速退去眼看性命不保。 那凶兽头似野猪嘴生獠牙身躯健硕胸口剧烈起伏喉咙深处“咯咯”作响警惕地望着众人三口两口将猎物吸成一具干尸随手弃于“大裂谷”下伸出一根长舌舔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见魏十七以目光相询虢孚甲轻声道:“那厮是八庭柱中的姜狸孤家寡人独来独往四处捕猎落单的下族鬼灵这次居然对虢族下手‘长生寨’八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老天爷赏饭吃 “长生寨”中幸存者俱出身下界能从“鬼灵”狩猎下逃脱辗转投奔“长生寨”无一不是狠角色。寨中无主无头领仅设二主事八庭柱或多或少各占一方势力唯独姜狸是例外。他从“猪婆界”来到上界原本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角色因缘际会一举跻身“八庭柱”之列得力于与生俱来的天赋“食灵”。 猪婆界只得三重天地关隘姜狸虽是下界数一数二的强者放眼灵域却不值一提甫入“大裂谷”便为一头“蛛女”发觉滚滚缠斗多时被她六条腿臂牢牢抱住不得脱身。姜狸情急之下一口咬在她胸口施展“食灵”神通将“蛛女”体内幽冥之力吮吸一空由此开启了一个新世界走上了吞噬鬼物力量源泉的道路。 下界之人要在鬼灵域立足力量与运数不可或缺姜狸有如神助每吞噬一头鬼物体内幽冥之力就深厚一分寻常鬼物不是他对手每每沦为资粮。姜狸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在“大裂谷”中游荡趋利避害恃强凌弱倒也过得逍遥快活直到有日撞上了“长生寨”主事之一的杜狱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终被他擒下带回寨中收作手下倒也没有为难他。 姜狸跟随杜狱王南征北战幽冥之力越积越厚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脱颖而出成为“八庭柱”之一。他性情乖僻又因体内幽冥之力避开天成石在寨外石壁上安身孤家寡人连个帮手都没有杜狱王听之任之或许对他而言这反是好事姜狸视杜狱王亦主亦父忠心不二这在“长生寨”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人羡慕不来。 此番“大裂谷”新辟一下界天地重关未合两界畅通无阻机会难得按律“田猎期”无分高低贵贱诸族各凭手段持上族令符者先入十日十日后不禁出入手快有手慢无死生有命愿赌服输。之前田猎的好处尽归灵域诸族这次“长生寨”决定掺一脚浑水摸鱼捞些好处兵分两路潜入“阴阳壑”罗妖皇、阴鬼鹤、天狐老祖一路最为嚣张途中伏击辟风族先翦除一支强敌夺下令符占得先机杜狱王、姜狸一路存了同样心思运气却不佳兜兜转转直到此刻才在无主之地撞见虢族。 虢族在上七族处于中游大长老虢孚甲更是神通广大的“言咒师”按说避强击弱才是上策然而此番发现虢族行踪的是姜狸他头脑简单行事全凭本能不懂什么是识大势知进退一时兴起先捞个后辈过把瘾目放凶光在虢族长老脸上扫来扫去挑挑拣拣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虢孚甲数番攻打“长生寨”对二主事八庭柱知之甚深自然认得姜狸他隐隐猜到“长生寨”久困一隅成也天成石败也天成石数千载苟延残喘始终无法反攻。此番机会难得“长生寨”有意混入“阴阳壑”猎场相机而动至不济也要从下界捞到足够好处辟风族一行遭伏击并非偶然只怕上族令符也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设身处地为“长生寨”着想从长远计打下“阴阳壑”才是上上策。 虢孚甲心中微凛下意识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他会不会是“长生寨”的一招暗棋呢?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此子心高气傲当不屑为此“暗间”之事“长生寨”上下又有谁人能差遣得动他! 姜狸并不急着回去禀报杜狱王扭动脖颈骨节发出干涩的“嘎吱”声响跃跃欲试。虢庭树眯起眼睛暗暗放出一只“黄泉食蓼虫”虢雍阳眉梢一动提起右拳凌空击出幽冥之力蓬勃而出隐隐凝成拳影疾飞而去为他掩饰一二。 姜狸身形一晃轻轻巧巧贴立绝壁之上拳影眼看击中树干忽然折向横扫直扑他腰腹而去。这等变化的法门却是虢族不传之密仓猝之间难以闪避姜狸只得躬身横臂催动幽冥之力硬接拳影一声闷响毫发无伤。魏十七心中好奇问道:“明明不是‘鬼灵’体内幽冥之力怎地如此强横冗杂?” 虢孚甲“嘿嘿”冷笑道:“那厮根本不通修持之术四下里猎食鬼物一味吞噬幽冥之力食而不化弄成这副半吊子。不过话说回来冗杂归冗杂强横到这等程度寻常手段不易降服如无重宝只能动用‘灵纹’神通了。” “灵纹”神通乃是虢族长老压箱底的手段用一条少一条轻易不会损耗姜狸虽是“长生寨”庭柱不过这根庭柱成色不足莫说虢孚甲连虢千仞等都看不上眼。姜狸浑浑噩噩根本不知其中的关窍挡住虢雍阳一记拳影凶性大发凌空高高扑起以身为锤重重砸下浑身毛孔放开幽冥之力鼓荡而出如同一层厚厚铠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伤。 “猪婆界”中生灵尽属妖物逞妖身之强爪牙之利缺少道法传承姜狸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身怀“食灵”神通糊里糊涂飞升上界糊里糊涂吞噬幽冥之力不通修持变化一味横冲直撞。对付下族“鬼灵”恃强凌弱多半能得手至不济也可全身而退但虢族长老无一不是身经百战早看破他弱点虢雍阳伸手一拂幽冥之力层层叠叠缠绕而上将对方来势一阻随手祭起一颗“破天珠”光华闪动瞬息将姜狸击上千百次。 姜狸闷哼一声斜斜坠落“大裂谷”百忙之中探出右臂五指如利钩刺入石壁摇摇摆摆悬于空中翻身跃起正待猱身再上忽觉后背有些发痒反转手挠了几下越挠越痒越痒越挠似乎有什么小虫钻入体内一路噬咬直奔脏腑而去。 金刚不坏之躯竟为小虫所坏他心知中了对方暗算急忙催动幽冥之力将其裹住不料“黄泉食蓼虫”细如米粒坚不可摧连无形无质的幽冥之力一并噬破姜狸呲牙咧嘴狠狠抓挠后背一时间无法可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神龙见首不见尾 “黄泉食蓼虫”钻入体内如鱼得水短短十余息便涨大了一圈身躯一颤忽然停止进食状若僵死。姜狸还没顾得上喘口气体内骤生异变“黄泉食蓼虫”一分为二双双活转过来继续吞噬吞噬血肉姜狸吓得魂飞魄散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这样下去他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蝮蛇螯手壮士断腕姜狸要紧牙关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抬起右臂指尖“铮铮”戳出利爪寒气逼人有如利刃一条胳膊挥舞扭转猛地探向后背五爪摧枯拉朽轻易撕开肌肤剜下一大块血肉连同“黄泉食蓼虫”一起弃入“大裂谷”。他弓起身伏于绝壁上痛苦地嘶吼着后背破开一个血淋淋大窟窿深及脏腑肉芽蠕动却迟迟未能愈合。 疼痛刺激着姜狸的凶性体内铮铮铁骨逐寸化作绕指柔四肢如蟒蛇般扭动猛一发力在空中舒展身躯连翻数圈狠狠扑向虢庭树。创口未愈鲜血淋漓姜狸的气机却为之一变虢庭树察觉对方有异岔开五指迎面推去张开一道幽冥之力姜狸探出双掌朝左右奋力一撕身躯硬生生挤上前双眸血红欲滴獠牙上沾满了亮晶晶的馋涎如癫似狂。 然而虢庭树并非一个人在战斗虢族亦没有单打独斗的癖好虢千仞见对方门户大开发疯般撕扯幽冥之力暗暗冷笑三指扣住一枚“穿心钉”拇指一弹一道乌光疾射而出正中姜狸腋下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将其生生击飞。姜狸往腋下一抓连皮带肉剜出“穿心钉”咬牙切齿发狠要将此宝拗断然而“穿心钉”只得数寸长滑不留手仍他如何发力都分毫不损。 虢千仞捏定法诀起心意一唤“穿心钉”从他指间脱手滑出绕了半圈狠狠扎在后背创口中姜狸如遭雷击痛不欲生翻滚着跌落“大裂谷”吼声渐轻渐远。虢千仞召回“穿心钉”托在掌中看了几眼随手一甩挥去几滴残留的精血这一击乘虚而入直破脏腑灭去姜狸半条性命没个二三十年恢复不了元气。不过虢族三位长老轮番出手也只将其重创未能取其性命“长生寨”这些年屹立不倒果然有几分道理。 虢孚甲摇首道:“这姜狸是出了名的‘打不死’若脑子再灵光些断不止眼下的成就这一次吃足苦头大抵要消停个几年。” 虢千仞闻言暗觉诧异“穿心钉”的威能他再清楚不过未加提防二度被重创如何只须短短数年?他倒没有不服气大长老神目如电定不会看错其中当有他忽略的关节虢千仞忍不住出言相询虢孚甲指点道:“姜狸身怀‘食灵’神通与生俱来没什么道理可讲此番受伤虽重多吞食些鬼物自然能恢复如初。” 虢千仞恍然大悟下界之人神通诡异却是未曾想到这一节不过在他看来姜狸除了“命硬”之外别无可观之处虢庭树仓促出手用去“黄泉食蓼虫”实属不智。他却不知虢庭树在魏十七手下吃了大亏宝物毁得七七八八连“灵纹”神通都所剩无几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解决掉姜狸虢族一行正待上路忽听“大裂谷”深处响起一片虎啸龙吟过得片刻一络腮大汉足踏癞皮老懒龙冉冉升起手中提着庭柱姜狸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怒目而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那老龙不知活了多少年断了角瞎了眼歪了嘴掉了鳞折了爪裂了尾哈欠连天 有气无力口吐人言道:“救也救到了看也看过了虢族不是好惹的主还是早些避开为好” 不知何故魏十七对那络腮大汉视若无睹目光反倒在老龙身上逡巡看得它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催促道:“快走快走一个虢族大长老一个天煞孤星三头六臂也打不过的你不要打错了主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虢孚甲熟视片刻呵呵笑道:“原来是‘长生寨’主事杜狱王多年未见风采不减!” 那络腮大汉撂下姜狸朝他拱拱手一言不发。癞皮老懒龙喋喋不休道:“大长老是虢族硕果仅存的‘言咒师’虢护灵赐下‘定世简’护身稳稳立于不败之地还有那绝世凶人帮手再加上这许多虾兵蟹将徒子徒孙吓吓吓老杜你万万不可转错念头!” 杜狱王依然沉默不语翻起一双怪眼看了魏十七片刻朝他打个手势踢了老龙一脚癞皮老懒龙如释重负喷云吐雾扭头就走众人见大长老不加阻拦目送一龙二人渐去渐远。虢千仞留意到魏十七对杜狱王毫不在意反倒频频瞩目那条老龙心中若有所思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脑海难不成杜狱王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癞皮老懒龙才是幕后的正主? 临去那一眼那一个暧昧的手势令人生疑虢孚甲咳嗽一声问道:“魏先生可认识‘长生寨’主事杜狱王?” 魏十七摇首道:“不曾相识初次见面。” 虢孚甲微一沉吟并未追究下去笑道:“魏先生觉得这位杜狱王如何?” 魏十七道:“此人不发一言莫不是天生哑巴?” 虢孚甲道:“哑却不哑听说杜狱王修炼一项神通发大愿不再开口闭口越久神通越大。千载之前上七族合力攻打‘长生寨’那时杜狱王声如洪钟力挽狂澜令人印象深刻。” 魏十七若有所思随意道:“杜狱王也就罢了那条老龙深藏不露却不可小觑。” 虢孚甲笑了笑叹息道:“魏先生也看出来了——当年一位幽族长老撵着老龙钻天入地兜了几圈没了踪影不知是坠入谷底还是被那老龙吞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幽族闹腾了好一阵最后也不了了之。‘长生寨’八庭柱尚有迹可循两位主事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清摸不透啊!” 魏十七问道:“与杜狱王齐名的另一位主事是” 虢孚甲道:“房遏云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以下克上 自从来到鬼灵域机缘凑巧得“清灵之湖”为资粮魏十七安于现状并未存心打听“大裂谷”外的情形也不在意“长生寨”的境况在他看来此行重中之重便是弥罗镇神玺平安诞世其余一切都是枝节。鬼灵域纵以“上界”自居又岂能与三界之地相提并论镇道之宝一出此界生灵尽皆俯首无论上七族、灵安城抑或长生寨都将成为无足轻重的枝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阴阳壑”猎场忽辟下界鬼灵域诸族蜂拥而至因缘际会“长生寨”蠢蠢欲动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中。下界乃上七族手头最要紧的筹码之前魏十七也曾问起辟风族行事为何如此仓促虢孚甲的答复令人啼笑皆非“开辟”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实情是下界强者为天地排斥强行抛入“大裂谷”根本由不得上七族左右。 虢孚甲说半句留半句下界天地排斥强者必欲逐之而后快为何偏偏是鬼灵域?为何偏偏是“大裂谷”?其中当有缘故但虢孚甲不愿深谈魏十七也没有追问下去。 虢孚甲与魏十七并骑交谈一干后辈族人十分知趣落后数步以避嫌却眼观鼻鼻观心竖起耳朵生怕漏过半个字。听了一阵不无失望都是些老生常谈罢了“魏先生”从下界来未曾听说“长生寨”二主事八庭柱但对他们早已不再新鲜。上七族把持灵域多年早已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修持幽冥之力枯燥乏味只有两个地方能提供些谈资一是不安宁的“大裂谷”二是不和谐的“灵安城”原以为能从大长老口中听到几条不为人知的内幕结果却令人失望。 杜狱王知难而退免去一场不必要的争斗虢族一行再度启程数日后离开无主之地进入辟风族的猎场“合吕川”。从踏入猎场的一刻起虢孚甲就察觉不对劲“合吕川“笼罩在异样的气息中四下里一片死寂风吹来幽怨的低吟细细辨认那只是悬崖上枝叶的摩挲。 虢潜鳞没想这么多令他诧异的是虢族持令符踏入“合吕川”辟风族竟毫无察觉连巡使都没有露面这极不正常。上七族虽然关系并不融洽但虢族与辟风族没有太大的利害冲突连表面的客套都撕去不顾这不是岳道中应有的立场。 一行人小心深入猎场“合吕川”犹如一片死地气氛愈来愈压抑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虢潜鳞谨慎地释出幽冥之力如触手探寻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处绝壁上找到打斗的痕迹血迹干涸岩石破裂却没有留下任何尸身。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大裂谷”是天生的坟场一切死去的生灵终将被其吞没。 虢孚甲也注意到绝壁上留下的死亡痕迹“合吕川”遭遇了一场残暴的狩猎原本留驻于此的辟风族巡守巡使只怕凶多吉少他回身朝虢庭树招了招手命后支加紧跟上而后默默加快了脚步及早离开这片死寂的猎场。 一行人踏入“合吕川”腹地在一块刀劈斧削的巨石上他们遇到了第一具也是唯一一具尸身那是辟风族的巡守岳守节浑身赤裸两臂张开双腿前后合拢手掌脚踝被木钉钉死在岩石上脑袋耷拉在胸口剥去头皮从喉到腹拉开一道大口子脏腑滚落被山风吹得又干又硬。 虢潜鳞熟视良久低声道:“下族干的弋族或者是裂骨族的手段。” 灵域三十三下族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大裂谷”是出身之地亦是洗刷不去的耻辱当他们打破重重阻拦最终与上七族立于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幽冥之气”摆脱命运的嘲讽和折磨这样的幸运儿被称为“三十三下族”。 七上族三十三下族合计四十灵安城将“四十”定为万世不易之数从此之后一族兴则一族灭上族下族尽皆如此无一例外。数千载以降幽族、冥族、虢族、苍族、血沥族、辟风族、剥易族雄踞灵域始终屹立不倒三十三下族却如走马灯轮换不休再加上有心人的离间挑拨内乱不断始终未能对上七族造成真正的威胁。 威胁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新辟下界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几乎吸引了辟风族全部注意早在数年之前资深长老便陆续前往“阴阳壑”坐镇要地主持大局族内空虚在所难免这才有了“长生寨”伏击辟风族人的惨祸而下族趁机对“合吕川”猎场动手显然是决心“以下克上”取而代之辟风族若被下族掀翻“阴阳壑”沦为无主之地“田猎”三百年可无限延长相信诸族都乐见其成。 眼下的关键在于新开辟的下界有没有足够的价值令其余上族大为动心不惜牺牲掉辟风族。岳道中正是提前看到潜在的威胁命屠乘风持“五云玲珑阁”拿下魏十七逼问罗妖皇的根脚顺势将污水泼到下族头上指责彼辈与“长生寨”勾结图谋不轨以此消除眼前的祸患。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屠乘风身死道消“五云玲珑阁”落入敌手更为火上浇油的是下族当真向辟风族动手横扫“合吕川”猎场将巡守巡使杀得干干净净洗劫为一片白地。 虢族一行途径“合吕川”时下族业已得手正突入一处没有天地重关阻隔的下界大肆掳掠隔着遥远的距离虢孚甲亦能嗅到他们身上的贪婪、粗鄙和恶臭但他并不打算为辟风族出头弋族也罢裂骨族也罢都不在他眼里以下克上该头疼的是岳道中只要不惹到虢族“合吕川”就算翻个底朝天也不管他什么事。 那些下族虽然残暴嗜血却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既然决定掀翻辟风族就不会再额外多树强敌当起了缩头乌龟虢族无视辟风族的遭遇马不停蹄穿过“合吕川”一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病急乱投医 一行离开“合吕川”猎场之际虢孚甲接到族内第二通传书弋族挑头作乱引领炎族和砺牙族扫平“合吕川”掳掠下界罗妖皇一行持辟风族令符借道前往“阴阳壑”诸族心存默契只认令符不认人一律放行裂骨族蠢蠢欲动调集人手觊觎辟风族猎场似有意步弋族后尘。 短短数语将各自的小算盘尽数摆到台面上虢孚甲为之叹息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墙倒众人推长生寨、弋族、裂骨族不约而同发难摆明车马拿辟风族开刀其余六上族按兵不动置身事外这其中更掺杂着“阴阳壑”新辟下界的利益分割岳道中该当如何破局?虢孚甲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亦觉得棘手在他看来辟风族要留在上七族唯一的希望是以“阴阳壑”作交换无论献给幽、冥二族抑或交由“灵安城”托管都比眼下的局势要好上百倍。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岳道中咽得下这口气吗? 正当寻思之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鸾鸣如泣如诉闻之令人肝胆为之一颤。虢孚甲眉心微微一皱鸾鸟哀鸣声振霄汉这是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亲身降临形势如此险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坐镇云霞洞主持大局安定人心怎地跑到“大裂谷”还来得如此之快?转念一想心有所悟原来他是为那“五云玲珑阁”而来听闻此宝乃岳道中亲手所炼花费数千载心血眼下正当辟风族风雨飘摇之际此宝断不能轻易舍弃。 鸾鸣声袅袅不绝十余息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于一方嶙峋怪石上来人身形高大蛇瞳狼颈鹰钩鼻衣袍之下有异物蠕动忽鼓忽缩正是辟风族族长岳道中。虢孚甲按低四爪蜥蜴慢吞吞跨下鞍鞯上前数步叹息道:“岳族长来迟一步‘合吕川’惨遭下族洗劫无一幸免。” 岳道中嘴唇开合声音从胸腹逼入喉头一字一句蹦出道:“死生无常听天由命。” 虢孚甲颔首道:“岳族长所言极是。生生死死起起落落吾侪俱已看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过是重头再来罢了!”他辈分高道行深当着岳道中的面称一句“吾侪”隐晦规劝一二亦不为逾矩。 岳道中嘴角微微一扯并不接他的话茬径直道:“此番为‘五云玲珑阁’而来此物为谁人收去?”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岳道中蛇瞳如电旋即落在他脸上气机反激颅内一团灼热。他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道:“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言相商也罢喊打喊杀也罢魏十七尽皆接得下他倒想听听这位辟风族的族长能开出什么条件来。岳道中出言相邀他毫不犹豫举步上前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忽觉上空劲风凌厉举首望去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鸾鸟盘旋而下稳稳悬于岳道中脚旁头生六目身披五彩飘翎翻飞举云霞。 岳道中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伸手相邀魏十七踏上鸾背落足处温软舒适有如垫了一层斑斓毛毯岳道中见他无须过问虢孚甲的意思自作主张“客卿”云云多半有名无实心中有了主意随后登上鸾鸟纵其高飞千丈藏入云雾深处。 远离虢族的耳目岳道中无意寒暄直接摊开右掌掌心托一颗拳头大小的鸟蛋光洁如玉生机勃勃道:“五彩鸾鸟蛋换不换?” 那鸾鸟回过头来低低悲鸣三对凤眼流露出眷恋之色孕育千载才诞下这一个后代转眼就被夺去心中难免哀怨。蛋中生机如潮汐往复随时都会破壳而出养一头五彩鸾鸟代步想必李一禾会喜欢吧魏十七有几分意动随意道:“还不够。” 确实不够五彩鸾鸟虽是稀罕物终究只是代步的扁毛畜生岳道中想了想下界飞升之辈最渴求的莫过于延寿之物他又添上一根蔫不拉唧的幼苗高不足半尺根须稀稀拉拉没几片树叶半黄半绿也不知从哪里拔来的看上去貌不起眼。 岳道中拿眼瞅着魏十七存了考校之意看他识不识货。 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左三右四静静看了片刻从袖中捻出一枝闭合的血莲轻轻一摆薄如蝉翼的莲瓣片片绽放露出花心一座“五云玲珑阁”光华黯淡气机萎顿。岳道中将掌中二物抛给对方伸手摘下“五云玲珑阁”屈指轻弹“叮”一声脆响幽冥之力灌注于内瞬息转过三百六十圈确认毫发无损这才纳入怀中。 魏十七收起鸟蛋幼苗正待掉头离去却听对方忽道一声“且慢!”他停驻脚步并不感到意外辟风族族长孤身来到“大裂谷”收回“五云玲珑阁”只是顺手为之屠乘风一条性命并非轻于鸿毛终须找回场子来。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岳道中只是问道:“虢族聘阁下为‘客卿’许了什么好处?” 魏十七淡淡道:“无非是找个由头同去‘阴阳壑’罢了魏某不取虢族分毫亦不欠分毫。” 岳道中道:“既如此何不入我辟风族?‘阴阳壑’是辟风族的猎场屠乘风既亡空出一个外姓长老的位子取而代之长老的供奉分毫不少。” 这是病急乱投医?他就不怕引狼入室?魏十七不觉哑然失笑转念一想辟风族的境况岌岌可危岳道中也不怕失去什么入他怀有恶意留在虢族就能避免了吗?但空口白话还不足以说服他看了屠乘风便知区区外姓长老的供奉并不丰厚到哪里去。 岳道中又道:“新辟下界有三百年‘田猎期’持上族令符者先入十日‘阴阳壑’是辟风族猎场依律我族可先遣三人提前二十日入内巡察阁下如答允为我辟风族外姓长老当在第一批入内三人之列。” 岳道中开出的条件不无诚意辟风族令符已被“长生寨”夺去如不能夺回就意味着只有三人能提前进下界搜刮好处剩下族人要等到二十日后与三十三下族同行相比之下虢族的“客卿”之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魏十七隐隐觉得“阴阳壑”新开辟的这处下界别有机缘在内如能早十日入内大有好处。他很快拿定主意断然道:“第一批入内三人我须得占其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小池容不下大鱼 即便是辟风族族长也须给虢族大长老几分面子然而魏十七并未请他出面斡旋令他失落自作主张与岳道中密谈又令他不悦虢孚甲脑中灵光一闪幡然醒悟在对方心目中虢族无足轻重即便族长虢护灵亲至“巨人眼”亦不过是谈笔合则两利的交易罢了根本没有投靠之意即便没有“客卿”的身份他也会独自去往“阴阳壑”杀屠乘风如割一鸡未必没有立威的心思这一路上族猎场还有人敢为难他吗? 李一禾伏于四爪蜥蜴背上心中略有些焦急置身虢族众目睽睽之下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仰头望向高处云遮雾绕忽聚忽散看不清五彩鸾鸟的踪影师尊才去片时就像等了数日一般令人坐立不安。虢孚甲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若有所思魏十七此行将她带在身边显然并非是“倚为臂助”在他看来此女虽有些道行却只是下界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多半属宠姬之流聊以解闷。听闻他族招揽的下界“客卿”多好声色魏十七亦未能免俗只是要投其所好并非易事“妖界”为十二天地重关固锁虢族的女色未必合他的胃口虢昼虢粒在“巨人眼”不过充当奔走之婢倒是幽冥二族蒐罗了不少舞姬乐伎容貌身段与此女有些相仿。 虢孚甲心中转着念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虢族之前从未有过“客卿”只把魏十七当普通族人看待唯有立下功劳才能赢得赏赐从未想过刻意笼络此人。虢族太骄傲了下界崛起之势已初露端倪炼化“清灵之气”当作资粮岂是寻常人物岂能以常礼待之?他隐隐觉得处置不当但要有所弥补又不知从何做起深感有心无力。 正寻思间一声鸾鸣响彻云霄五彩鸾鸟载二人盘旋而下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主动相邀有言商询虢孚甲心头一跳隐隐察觉变故目光在魏十七脸上打了个转没看出什么端倪一时也找不出推脱的借口只得登上鸾背。五彩鸾鸟舒展翎羽云霞缠身展翅飞往高处过了一炷香工夫又送三人回转虢孚甲与魏十七先后回到绝壁之上目送岳道中乘鸾飞去。 虢潜鳞冷眼旁观却见大长老脸色有些僵硬似乎心中不悦。是不愿掩饰还是不能掩饰?他肚子里翻江倒海却也猜到必与“魏先生”脱不开干系。却听对方轻轻巧巧道:“这些时日多蒙虢长老照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了!”说罢翻身上得鞍鞯调转四爪蜥蜴拟折回“合吕川”猎场。 虢孚甲长叹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魏先生说的真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如有缘重逢于‘阴阳壑’再重话旧事!” 魏十七朝他略一颔首目光扫过虢族族人踢了踢四爪蜥蜴奔走于悬崖绝壁飘然而去。事出意外众人面面相觑但在大长老跟前却不敢喧哗议论。虢潜鳞耐着性子等魏十七一骑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才动问道:“不知魏先生因何匆匆而去?” 虢孚甲沉默片刻涩然道:“岳族长业已说动魏先生投入辟风族为外姓长老。” 虢潜鳞不觉皱起眉头扫了族人一眼见彼辈不约而同流露出讶异不忿之色顿时心如明镜。这是虢族的耻辱!辟风族何德何能竟然抢夺虢族招揽的“客卿”坏了规矩!那姓魏的为了一点小利竟弃虢族而去转投门户合当严惩!他暗暗苦笑咳嗽一声劝慰道:“人各有志好聚好散大长老也不必介怀。” 虢孚甲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是啊好聚好散这等了得的人物又岂是辟风族留得住的”虢潜鳞与他相交甚稔有半师半徒之谊听出了言外之意小池容不下大鱼非但辟风族留不住连虢族都难以如愿。 虢族一行再度启程匆匆离了“合吕川”猎场逶迤赶往“阴阳壑”。到得夜幕降临“大裂谷”一片漆黑众人在避风处歇息虢孚甲唤了虢潜鳞与虢庭树近前来说起白日之事一则魏十七去意已决他不欠虢族什么二则辟风族族长岳道中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令他无法拒绝。 虢潜鳞与虢庭树对视一眼心生好奇是什么样的代价令大长老也为之动心?虢孚甲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轻轻打开盒中竟盛有十枚蜡黄的“灵纹丹”令人瞠目。虢庭树喃喃道:“竟然有这许多”一枚“灵纹丹”意味着一条完整无缺的“灵纹”一道虢族才能拥有的未知神通难怪虢长老无法拒绝。 虢孚甲道:“‘灵纹’神通是我虢族的根本这七枚‘灵纹丹’意味着什么毋庸多言你二人跟随老夫吃了不少苦头各拿两枚去剩下的交由族长处置。一个不知根脚的‘客卿’换这些‘灵纹丹’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话虽如此说虢潜鳞却听出大长老不无遗憾显然他并不认为虢族占了多少便宜但魏十七去意已决也只能顺水推舟留一点情分日后也好相见。虢庭树没想这么多谢过大长老伸手拈起两枚“灵纹丹”收入囊中虢潜鳞也不让他难做亦取了两枚不知何故心情却有些萧瑟。 虢孚甲合上玉盒纳入袖中却听虢潜鳞道:“虽说‘灵纹丹’对辟风族无用但岳族长一气拿出十枚之多所谋当极大难不成打算驱使魏先生对付‘长生寨’?罗妖皇与魏先生同出‘妖界’颇有交情有这一层关系在只怕难以如愿。” 虢庭树插嘴道:“是啊辟风族形势不妙岳族长当不会如此不慎。” 虢孚甲徐徐道:“‘长生寨’乃灵域公敌自有岳族长亲自处置上七族彼此引以为援多少要有所表示不能坐视不理。魏先生折返‘合吕川’当是为弋族、炎族、砺牙族而去若老夫所料不差岳族长当请他出手一举屠尽三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如入无人之境 四爪蜥蜴奔走于绝壁之上稳如湖中行船不颠不晃四下里再无外人的耳目李一禾舒了口气靠在魏十七怀中侧过脸轻轻摩擦他胸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不跟虢族走一路了?” 魏十七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恰逢岂会罢了。岳道中更有诚意‘阴阳壑’新辟的那处下界辟风族可遣三人提前二十日入内你我先占其二。” 李一禾“呀”了一声颇感意外她亦清楚一处下界的价值想了想忍不住道:“辟风族的境况是不是不大妙?” 魏十七道:“四面受敌焦头烂额‘长生寨’暗中伏击辟风族夺取令符觊觎下界这还是小事动摇不到根本下族趁机挑战上族之位才是心腹大患眼下弋族伙同炎族、砺牙族洗劫‘合吕川’猎场如不及早打灭其他下族群起效仿岳道中到处灭火根本应付不过来。究其根本或许与‘阴阳壑’那一处新辟的下界有关背后说不清有上族指使。” 李一禾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处下界很要紧吗?” 魏十七轻抚她的秀发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李一禾摇摇头心情有些低落她能看到的未来种种都是些零碎的片段没有一种是她想要也没有什么“阴阳壑”下界。她没有出现在哪里。那么当师尊踏入下界时她又会在哪里?李一禾觉得有些惶恐她安慰自己没有看到并不代表未曾发生为了不让师尊担心有意岔开话题道:“那位岳族长想请师尊做什么?” 魏十七道:“扫平‘合吕川’而已易如反掌。”他察觉李一禾心事重重随手取出那枚孕育生机的“五彩鸾鸟蛋”放在她掌心。 蛋壳细腻如玉触手升温似一个小生命微微颤抖李一禾把玩片刻道:“莫非是那五彩鸾鸟所诞?” 魏十七笑道:“五彩鸾鸟在此界也算是难得的灵禽了孕育千载才诞下这一个后代你且想个法子早日孵出来当个代步的坐骑可比这四爪蜥蜴舒适多了。” 李一禾倒生出几分兴趣双手捧着鸾鸟蛋细细端详了片刻一道元神忽然从体内飘出双手轻轻合拢在蛋壳上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生机节节攀升幼鸟迅速成形抽搐挣扎发出一串轻响。李一禾体内灵气升腾第二道元神飘然而出双掌合拢于蛋壳上六手合力蛋壳“噼啪”破裂一头湿漉漉的幼鸟跌在她掌心灰不溜秋六目紧闭连站都站不起来。 得弥罗镇神玺推动李一禾已臻于“元神境”大成炼出两道元神只是少了一点机缘未能再破一境以她的修为催动灵禽提早诞世不过是举手之劳。见那幼鸟似有些先天不足李一禾抿唇轻吹一口精纯无比的灵气注入体内顷刻间翎羽尽干退去灰暗显出稚嫩的五彩之色那小鸾鸟睁开三对狭目第一眼看到李一禾的面容挣扎着站在她掌中张开双喙颤抖着鸣叫一声。 魏十七笑道:“这小东西是认你为母了!” 李一禾心中欢喜取出一枚青芝丹回头望了师尊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将丹药捏碎了置于掌心那小鸾鸟啄食得干干净净体型涨大了一圈冲着她鸣叫几声张开双翅将蛋壳扫去蜷缩在她掌心心安理得沉沉睡去。 李一禾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小鸾鸟的羽毛心中泛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触。 四爪蜥蜴落足无声稳稳穿行于悬崖绝壁一路蜿蜒而下渐渐深入“大裂谷”。辟风族的这一处猎场只连接一处名为“吕川”下界天地重关衍化不全半开半合以宝物击穿便可开辟一条通道。此番弋族有备而来屠灭驻守“合吕川”的巡守巡使后由砺牙族族长熊赤眉祭起“铁罗杵”撞开天地重关炎族族长卫一灯祭起“离合神光”稳固通道连接二界三族精锐趁机一拥而入大肆掠夺。 这一条通道至关要紧一旦为人所破天地重关合拢陷落于“吕川界”的族人不得回转灵域对弋族跻身上七族的图谋殊为不利非但如此少了这许多精锐辟风族得以喘过气来施展雷霆手段对三族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故此弋族族长须延之亲自来到“合吕川”猎场坐镇于入口处确保通道万无一失。 魏十七并未掩饰形迹弋族长老须大郎率先望见来敌一对男女跨四爪蜥蜴而来径直奔往“吕川界”入口。四爪蜥蜴乃是虢族坐骑瞧二人形貌绝非出身虢族须大郎急忙清啸示警旋即上前阻挡厉声道:“阁下从何而来?弋族在此” 魏十七伸手一弹一缕血丝电射而出须大郎也算机警忙不迭抬手在胸前一捶张口喷出一块“黄精石”见风即长将身形护得严严实实。不想血丝一穿而过如入无人之境“黄精石”炸将开来四分五裂坠入深谷须大郎吓得魂飞魄散怒号一声显出恶鬼法相青面獠牙头生双角四臂持刃、链、锤、鞭鼓荡幽冥之力舞作一团旋风。 下族终究是下族缺少上七族的积淀与手段单凭蛮力如何挡得住魏十七随手一击幽冥之力如冰雪消融须大郎四臂齐断低头看去只见一缕血丝贯穿胸口下一刻由内而外寸寸炸裂死于非命。 得须大郎示警须延之心中打了个咯噔忙招呼三族同去迎战行不数息远远望见四爪蜥蜴载二人奔走逼近驻守在外的长老须大郎却不知踪影气机渺然他眉头一皱向砺牙族族长熊赤眉低声关照道:“熊族长来者不善有劳你祭出‘铁罗杵’全力施为切勿留手!” “铁罗杵”乃砺牙族重宝一击之威足以撞破天地重关乃是三十三下族少有的杀伐利器对付区区一二来敌无异于杀鸡用牛刀。但须延之老谋深算从不为无益之事熊赤眉对他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催动幽冥之力掌心亮起一道微光“铁罗杵”呼之欲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降妖伏魔 熊赤眉祭出“铁罗杵”蓄势欲久威力越大须延之不欲其仓促施为白白浪费一次克敌的机会暗暗起心意一唤。四下里明明空无一物数道身影骤然暴起“隐身术”随之消退却是须延之亲自调教的“隐卫”滑入游鱼无有痛觉隐身行刺对手屡建大功。 魏十七举首望去却见七头鬼物从四面八方扑来青面獠牙头生双角与须大郎有几分相仿走近身肉搏的路数身躯柔韧颀长蕴含惊人的力量手持利刃薄如蝉翼一抹蓝芒流动如水显然淬有剧毒彼此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将腾挪的空门尽数封死。弋族虽是下族有底气挑战辟风族谋夺上族之位果然有几分门道不过在魏十七眼中这些多方合击的伎俩破绽百出他抬手轻轻一挥法则之力将鬼物一一禁锢凝滞于空中手足不得稍动。 须延之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虚空之中漾出无数晶莹血丝滚滚向内合拢将“隐卫”尽数绞灭幽冥之力四散而溃无一幸免。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施展的又是何等手段?眼看对方屠灭七名“隐卫”如屠鸡狗不费吹灰之力心底没由来腾起一阵寒意忙将族内二位“客卿”唤上前请他们出手阻拦来敌。 弋族的二位“客卿”俱来自下界一名孙恩惠一名贺泉生为须族长笼络过得百来年舒坦日子没遇到什么棘手的对头此番见来人将举手投足屠灭“隐卫”心中着实有些忌惮存了十二分小心不愿上前去好在须延之只要拖住对方即可当下祭起法宝遥遥相击。 孙恩惠祭出的法宝名为“浑天兜”一道光华降下遮天蔽日混淆阴阳一旦为其罩个正着兜内忽忽片刻兜外已过数日。不想“浑天兜”去势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掀在空中竟不得罩落四爪蜥蜴奔走如飞转眼已近在眼前。贺泉生见“浑天兜”未能阻止对方心中一凛下意识松开五指“衔尾蛟龙环”脱手飞出一条金蛟以口衔尾鳞甲片片倒竖利如刀山急速飞旋狠狠砸向李一禾。 法则之力弥漫虚空“衔尾蛟龙环”才刚撞入血气神域破竹之势为之一挫下一刻金蛟松开衔尾之口舒展身躯冉冉浮起头尾猛地一扭遍身鳞甲片片剥落居中断为三截一宗杀伐之宝就此毁于一旦。贺泉生眼前一黑几乎透不过气来怒喝道:“竟敢毁吾法宝!拿命来!” 孙恩惠心知不妙急忙召回“浑天兜”法宝竟失去控制纹丝不动。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摧枯拉朽斩将来只听得长长一声裂帛之音“浑天兜”撕成两片软搭搭飘向深谷。孙恩惠好生心疼尚存万一侥幸忙将残宝收回定睛一看灵气一扫而空只剩两块破布。 贺泉生急火攻心暴跳如雷接连祭起“玉泉珠”、“掘地尺”、“九诛雷”一道道宝光飞去五彩斑斓俱被血气神域定于空中消杀于无形。贺泉生怒气渐平寒意骤生掌中扣了最后一柄“斩灵文字剑”迟迟没有再出手。 孙恩惠冷眼旁观看出了几分端倪皱眉向须延之道:“这等手段莫不是传说中的‘灵域’?” 须延之连连摇首道:“形似神不似上境‘灵域’岂是下界之人所能企及!”他早看出对方气机诡异并非修持幽冥之力显然是从下界而来“大裂谷”连接近百处下界神通千奇百怪不可尽知据他所知有几宗厉害的法宝亦有此等威能。 李一禾靠在师尊怀中小鸾鸟蜷缩在她掌心沉沉酣睡魏十七举重若轻张开血气神域法则之力如涟漪扩散不曾触及她分毫以免惊动弥罗镇神玺。四爪蜥蜴距离对方已不足百丈须延之等人面目清晰可辨在他心目中彼辈早已是死人血气神域笼罩之下无人能幸免于难。 孙恩惠眼看对方越逼越近长叹一声只得取出一幅卷轴郑重其事解开锦带缓缓展开。卷轴冉冉升起悬于空中画中有一老者反手持剑背向而立虽是水墨绘成却透出森森剑意。孙恩惠双手捧一炷残香无风自燃一揖到底道:“恭请祖师降妖伏魔!” 画中老者慢慢背转身来国字脸眸如寒星须发俱张喝问道:“妖魔何在?”声如洪钟威不可挡。 孙恩惠伸手一指魏十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音未落那老者从画中跨入现世手持利剑瞬息掠过数十丈止步于血气神域之前逡巡不进似乎有所察觉。孙恩惠手中残香一点点化作灰烬心急如焚再度敦促道:“恭请祖师降妖伏魔!” 那老者白眉倒竖毫不犹豫挥剑便斩天地骤然昏暗如夜一道雪亮的剑光开天辟地他双手持剑一步跨入神域如同身陷流沙肩负大山身躯微一摇晃缓缓向前推去。魏十七早看出端倪一灵不灭有形无质心神为残香所迷浑浑噩噩受人驱使纵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又能剩下多少?他随手拨动法则之力无数血线蜂拥而去那老者大喝一声剑光暴长血线如飞蛾扑火一一湮灭僵持十余息渐次黯淡下来。 神域笼罩之下一念生一念死魏十七并指一点那老者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错愕之色顷刻间灰飞烟灭。孙恩惠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残香急速燃烧到底卷轴倏地收起化作一抹流光倏忽远遁。 一蓬血丝倾泻而下将卷轴牢牢缠住将其拖入虚空下一刻落入魏十七手中。孙恩惠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待要上前争夺又畏惧对方手段生怕白白葬送了性命一时间手足无措没了主意。须延之暗暗叹息孙恩惠将这卷轴视同性命密不示人此番祭出击敌为对方夺去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好在孙、贺二位“客卿”先后出手拖延多时熊赤眉蓄势已足且看“铁罗杵”这一击能否扭转颓势一锤定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群起而攻之 须延之让开一步露出熊赤眉的身影干干瘦瘦一个小老儿面目未脱兽形半人半熊光着两条胳膊肘弯往上覆盖一层黑毛双手持定一根乌黑发亮的铁杵一头方一头尖幽冥之气如水纹荡漾时不时掀起层层波澜。 卷轴入手魏十七察觉其内藏了一座具体而微的洞府孙恩惠不明就里未能窥破其中奥妙。他催动血气一转瞬息将卷轴粗粗祭炼一回随手纳入袖中胯下四爪蜥蜴猛地收住脚步察觉危机降临匍匐在绝壁上以前爪遮掩双眼作抱头状。魏十七微微哂笑弃了坐骑揽起李一禾飘然而前却见那干瘦老儿将手一撒铁杵化作一道乌光劈面击来。 幽冥之力流转变化引动天地伟力如流星般呼啸而至所过之处虚空绽开细小的裂痕。魏十七跨上半步挡在李一禾身前伸手一推张开血气神域“铁罗杵”去势为之一滞法则之线如附骨之疽将伟力层层削弱愈逼近掌心法则之力愈强横。须延之眼巴巴看着“铁罗杵”急剧放缓幽冥之力在血气冲刷下如潮水消退他脸色大变急道:“不成快些收手!” 熊赤眉亦察觉不对劲双臂猛地探向前掌根相抵五指虚虚抱球大喝一声欲将“铁罗杵”召回然而此宝陷落血气神域中全然不听使唤仍挟裹天地伟力一寸寸逼向对手。熊赤眉使出浑身解数犹未能如愿心中猛一沉目光投向须延之出言道:“还请须族长鼎力相助!” 须延之凝神看了数息掌心一翻祭出一柄“雷公槌”双指并拢一指喝一声“去!”那“雷公槌”翻滚而去如同醉酒一般颠三倒四摇摆不定朝魏十七当头一击一声雷鸣响彻裂谷电光化作蛟龙咆哮而下落入血气神域之中顿时偃旗息鼓散作无数细小的银蛇渐次湮灭。 须延之并不气馁催动“雷公槌”一记接一记击落雷声隆隆不绝连成一片电光霍霍照得天地一片雪亮。熊赤眉趁机恰动法诀专心致志召唤“铁罗杵”寄希望对方稍一分心趁机夺回至宝。 血气神域弥漫虚空无论“铁罗杵”还是“雷公槌”都不能伤其分毫魏十七操纵法则之力将天地伟力层层削弱一一化解五指凌空一抓一拧“铁罗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分分弯折扭曲铁屑窸窸窣窣飘落。熊赤眉目眦欲裂心如刀绞内心深处却无比清醒绝不能一时冲动奋不顾身冲上前来人神通了得堪与上七族族长相媲美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短短十余息却漫长如昼夜“铁罗杵”终于承受不住法则之力的重压先是拧成麻花再是搅作一团灵气彻底丧失沦为凡铁。熊赤眉心神相连“哇”地喷出满口鲜血如被抽去所有力气立足不稳摇摇欲坠气息一落千丈。 “雷公槌”兀自纠缠不休魏十七伸手轻拂“铁罗杵”冲天飞起疾射如箭不偏不倚撞个正着。却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雷公槌”炸将开来电光四射笼罩方圆百丈之地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魏十七又抛出“子午炼妖壶”真灵陶贴跳将出来小脸流露出贪婪之色迫不及待把电光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鼻孔喷出一缕黑烟。 须延之又惊又怒双眉紧锁究竟是何方神圣二话不说就痛下杀手——他心中忽然一颤意识到一个之前未曾留意的细节从始至终对方都一步步蹈空而前哪怕在“铁罗杵”和“雷公槌”重击下也未曾停下脚步。一阵寒意爬上背脊如毒蛇蜿蜒吐信他厉喝一声弋族长老族人蜂拥上前各出手段群起而攻之熊赤眉稍慢半拍旋即回过神来急命砺牙族一同出手。 魏十七侧过身伸手掩住李一禾双眼步履不停血气神域急剧扩张将彼辈尽数淹没。 寒意笼罩心头族人如潮水涌上前须延之却如同置身荒野无依无靠他双手战栗从怀里取出一支牛角凑到嘴边磕得牙齿“咯咯”作响迟迟下不了决心。抬眼望去只见天地间血色弥漫一道道血线时隐时现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幽冥之气溃不成军。 那是一场赤裸裸的杀戮惨烈至极弋族和砺牙族毫无还手之力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须延之一颗心沉到谷底就算再加上炎族也无济于事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支牛角之上!须延之终于下定决心鼓荡幽冥之力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吹牛角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一口气吹了足足十息须延之胸脯深深塌陷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形容苍老干瘪满口血沫。他挣扎着抬起头放眼望去眼前已为之一空族人无一幸免尸骸尽皆落入“大裂谷”永世不得翻身。 须延之惨笑一声抬起僵硬的手臂牛角裂开无数细纹化作飞灰冉冉升腾下一刻空中响起一声宏亮的号角两条胳膊探出虚空向左右狠狠撕开一头鬼物顺势撞入“大裂谷”伟岸如山岳周身燃烧黑色火焰面目模糊不清脚下暗纹弥漫幽冥灵域如涟漪层层扩散触及血气神域彼此吞噬僵持不下。 唯有法则才能抵御法则魏十七第一次停下脚步眸中血符轮转凝神看了片刻血气法则滚滚压上那鬼物察觉到威胁全力催动幽冥灵域法则之力此消彼长血气骤然暴涨。须延之双眼朦朦胧胧如同蒙上一层薄纱他亲眼目睹吹响牛角召出鬼物急剧缩小如雪狮子向火无以为继最终被血气吞没。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顾不得招呼勉力施展一道“血影遁”嚼碎舌尖逼出所剩无多的精血血雾往己身一扑瞬息遁出千里。 须延之暗暗松了口气只觉气血两亏心如擂鼓砰砰乱跳他正待掏出丹药回复元气忽见胸口被一道血线贯穿危若琴弦。他忍不住慢慢抬起头却见自己仍滞留原地精血已亏“血影遁”明明发动却不曾离开半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冥族龚定势 魏十七近在眼前血气神域已将须延之、熊赤眉、孙恩惠、贺泉生等一网打尽无数血线滚滚合拢彼辈不愿束手就擒拼尽全力作困兽斗鼓荡幽冥之力周身宝光闪动却无济于事法则之力笼罩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他们终陷于绝望先后饮恨而亡。 魏十七将弋族与砺牙族屠戮一空放下手掌不再遮住李一禾的双眼李一禾垂下眼帘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她不想知道适才发生以免平白乱了心境。魏十七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神光离合聚散虚空张开下界入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面容苍老古朴目光复杂似乎知晓势不可为毫不犹豫踏入通道内。神光急速消退转瞬消失无踪通道崩塌虚空荡漾许久才渐次抚平。 魏十七略加思索约略猜到了其中的变故。 “铁罗杵”轰开天地重关“离合神光”稳固通道三族精锐以秘术压制修为小心沾染上凡尘气息瞒天过海才得以进入下界大肆掳掠。炎族族长卫一灯见须延之、熊赤眉身死道消心知此番难逃劫数一狠心率族人冲入通道匆匆撤去神光躲避燃眉之急。“离合神光”一撤天地重关闭合炎族一行去得仓促难逃下界天地排斥就算扛过劫雷也不敢贸然回转灵域生怕那凶人仍守在外这一番苦头吃得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卫一灯所料不差魏十七并不急于离去他在左近寻了个岩洞当真守在入口外看炎族一行是否耐得住天地之威。虚空深处隐隐响起沉闷雷鸣忽近忽远缥缈不可捉摸魏十七靠在洞口暗自调息李一禾双手抱膝坐在他身旁伸手逗弄那小鸾鸟见她唧唧啾啾一副萌蠢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带笑又捏碎一枚青芝丹喂她吃了个饱跌跌撞撞凑到身旁沉沉睡去。 四下里再无外人岁月静好难得清闲李一禾轻轻抚摸小鸾鸟随意道:“我们在这里不走了?” 魏十七倾听雷声滚动如同摇篮曲催眠曲他难得觉得有些困倦合上眼喃喃道:“不急开辟‘阴阳壑’下界还需数载光景现在赶去也是枯等不如留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李一禾无可无不可既然师尊决定留在“合吕川”那便好生歇上一段时日偷得浮生半日闲说的真好!她忽然记起夏芊也说过这样的话似乎下一句是“人间有味是清欢”师尊和他那凡间的夫人真是天作之合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魏十七轻轻叹息他已经忘了很多往事远离三界之地枯寂的心似乎一点点苏醒过来活泼泼跳动。根本法则是一切力量的本源是伤人伤己的双刃剑沉溺于其中自我日渐迷失灭情绝性最终与法则合而为一。他正重蹈当初的覆辙。 远在三界之地的自己又是怎么打算的?魏十七相信他有所察觉绝不会置之不理。 似睡非睡似梦非梦魏十七忽然惊醒四下里一片漆黑浓稠的夜色淹没“大裂谷”李一禾依偎在他身旁含着拇指睡得像个婴儿。他悄悄起身来到洞外一步步踏入虚空落足处法则之线无声无息蔓延生长编织血气神域不断向外扩张。黑暗之中有人“咦”了一声似乎颇为吃惊过得片刻动问道:“这是上境‘灵域’神通你从哪里学来的?” 魏十七举目望去神域笼罩之处黑暗层层退去昭然如白日却见一人驻空而立如楔子钉入血气神域法则之力层层荡开为幽冥法则所阻不能侵入身外三尺之地。他心中微微一动反问道:“须延之吹响牛角召出鬼物是你的手笔吧?” 那人沉默片刻道:“那是‘通灵鬼王角’召出幽冥鬼王一缕投影有几分上境手段而已不值一提。‘妖域’虽有十二天地重关终究是下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下界大能窥不得上境阁下别有来历当是托胎转世才有如此神通。” 魏十七暗暗吃惊这一番言语虽不中亦不远矣他心念数转顿记起岳道中的猜测试探道:“须延之胆敢以下克上谋夺上七族之位背后定有幽冥二族指使阁下是幽族族长还是冥族族长?” 那人微微一笑幽冥灵域蓦地张开将血气神域迫退丈许从容道:“吾乃冥族龚定势阁下坏我族大事又当如何赔罪?” 幽族庞结庵冥族龚定势是此界当之无愧的上境大能据说二人修持“幽冥灵域”有通天彻地大神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称“灵域双柱”撑拄起此方天地。鬼灵域上境不知比三界上境又如何?魏十七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说什么赔罪不赔罪龚族长既然亲至终须做过一场再说其余!” “上境难攀灵域难成究竟有几分底气几许神通一试即知!”龚定势缓步上前幽冥灵域徐徐张开法则之力彼此冲突碰撞忽进忽退一时间僵持不下。 不祭法宝不施神通根本法则之争平淡无奇无非是吞噬消解罢了魏十七屹立不动龚定势一步步压上前步履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彼此相距数丈之遥终于停下了脚步。法则之力冲突之处虚空片片破碎转瞬有合拢如初龚定势微微皱起眉头他原以为对方徒具“灵域”之形没想到数番交锋非但不落下风隐隐有反击之势。 僵持百余息魏十七见对方别无变化当下鼓荡血气法则压上前如潮汐一波波涌去永无止尽。龚定势不觉摇了摇头稳稳化解十余波冲击顺势退后半步稍稍收拢幽冥灵域魏十七见状也不为已甚按下法则之力双方法则之争在伯仲之间难以分出高下继续斗下去不过是白费力气不如就此收手。 龚定势沉吟片刻断然道:“阁下果然神通广大须延之输得不冤辟风族之事就此作罢冥族不再插手。今日兴尽到此为止日后如有机会当再行请教。”言罢他振袖一拂身影渐次淡去隐没于黑暗中。 魏十七目光闪动哼了一声心道冥族族长果然手段了得阴错阳差却让岳道中占了个便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三足鼎立 冥族龚定势来了又去来是由于察觉须延之遭遇大敌迫不得已吹响“通灵鬼王角”去是由于魏十七神通了得神域对峙灵域非但不落下风而且行有余力龚定势察觉力有不逮只能抽身远遁。放眼此界唯有“灵域双柱”初窥上境门径凌驾众人之上如今一下界飞升之辈亦有此等神通虽有些似是而非但域界之争掺不得假三足鼎立之势已成非他所能左右。 经此一战魏十七亦大抵摸清此界上境大能的底细龚定势修成域界神通操纵法则之力却还谈不上执掌一部法则比诸深渊三皇六王犹有不及他若全力施为当可压制龚定势即便“灵域双柱”联手亦可争得一个两分之势。区区一处“鬼灵域”统御近百处下界有一二上境大能厚积薄发孤峰突起触摸到法则之力道行虽不及深渊主宰深厚亦令人刮目相看。 魏十七微微哂笑转身回转洞中李一禾撑起身子望着他轻声道:“出了什么事?”适才神域与灵域相争动静虽不大却仍惊动了她她自知神通手段乏善可陈留下耐心等待生怕给师尊添乱。 魏十七摸摸她的脸轻描淡写道:“冥族族长闻讯而来知难而退辟风族的事彻底解决了不留后患。” 李一禾也听他说起弋族以下犯上之举“合吕川”辟风族人惨遭屠戮便是弋族伙同炎族、砺牙族一同下的手这背后或许还有上七族暗中指使挑起事端甚至与“阴阳壑”新辟下界扯上干系。既然师尊说此事彻底解决接下来也无须再四处奔波打打杀杀她脸上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如春花乍放。 小鸾鸟睡眼惺忪醒来比起初破壳时长大了不少有了几分“五彩鸾鸟”的雏形凑到李一禾身旁“啾啾”叫唤拿尖喙摩擦她的手背。李一禾将其抱起放在膝盖上三心二意逗弄了一回却见师尊从袖中取出一根卷轴轻轻展开画幅之上一片空白她好奇张望了几眼隐隐觉得此物不简单。 此物落在孙恩惠手中不过是明珠投暗魏十七已将这卷轴粗粗祭炼一番血气灌注其中察知画中藏了一座具体而微的洞府却未曾仔细推敲。他寻思了一回目光落在那小鸾鸟身上那小东西正缠着李一禾玩耍被他目光一扫顿时如堕冰窟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半口。李一禾掩嘴轻笑道:“师尊吓到它了!” 魏十七伸手将小鸾鸟捉起使个神通往画中一按原本空无一物转眼多了一头稚气未脱的鸾鸟蜷缩在一角不敢稍动。李一禾“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别有天地莫不是一处小界?” 魏十七道:“这卷轴中可藏不了一处小界不过有座洞府罢了。”他屈指在小鸾鸟眉心轻轻一弹驱走缠绕不去的惧意过了好一会那小东西才缓过神来蹦蹦跳跳小心翼翼在画幅中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发现洞府所在不得其门而入。 魏十七沉吟片刻双眸亮起七道血符左三右四徐徐轮转凝神看了片刻只见一屡屡细如游丝的符箓渐次泛起勾勒为一道禁制无论孙恩惠还是那手持利剑的老者都未能破解禁制窥得洞府之秘。 魏十七细细分辨许久探出食指轻轻点在画幅空白处血气凝成细针在关窍处轻轻一挑禁制豁然而解小鸾鸟似乎发现了新天地欢呼一声扑扇这翅膀向里撞去随着脚步所至水墨之色渐次晕染勾勒出一座洞府的轮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藏于卷轴内的洞府色色俱全客厅精舍静室丹房药圃兽栏却徒具其形空空荡荡魏十七猜测卷轴最初之主祭炼此宝时出了什么岔子一应长物俱毁于一旦只剩一座空洞府尚且完好。 小鸾鸟渐渐活泼起来将洞府里里外外都走了一边未曾找到出路有些心急慌忙跌跌撞撞到处乱啄叫个不停李一禾有些心疼拉拉师尊的衣袖。魏十七随手将其摄出洞府那小鸾鸟扑入李一禾怀中一个劲撒娇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孩。 李一禾心中母性油然而生好生安慰了一阵取出青芝丹捏碎了喂它吃个饱哄小鸾鸟好生安睡。魏十七见她手忙脚乱却自得其乐也不去打搅她仔细打量卷轴小鸾鸟离开之后水墨晕染亦随之淡去只留下一片空白的画幅。 他沉思片刻取出“子午炼妖壶”置于身前屈指轻敲唤出真灵陶贴关照了几句将其轻轻一推陶贴轻飘飘映入画幅置身于洞府之内。他东瞧瞧西瞅瞅走走停停一路摸索见洞府内空荡荡一无所有不仅大失所望嘀咕着抱怨了几句。 陶贴不同于懵懵懂懂的小鸾鸟奉主人之命入洞府探查嘴上虽然抱怨手头却一丝不苟查得甚是仔细生怕遗漏了什么暗隔密室。他兜兜转转一路来到洞府深处在丹房搜寻一番一无所获正待转身离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丹房四四方方一览无余正中原本是安置鼎炉之处如今只剩一方黝黑的巨石上留三个“品”字形凹槽显然是天长日久鼎炉三足深陷所至。陶贴慢吞吞上前去弯下腰轻轻抚摸着石块由外向内一分分摸索忽然惊呼一声跳将起来拼命甩动小手嚷嚷道:“烫烫死人了” 魏十七目光落在他手掌上却见通红一片转瞬变得焦黑似炭如被烙铁灼烧陶贴哭丧着脸用力搓揉皮肉纷纷脱落无移时工夫便长出白嫩的新肉恢复如初。吃了这番苦头他再不敢胡乱摸索可怜巴巴望着主人魏十七也不勉强将他摄出画幅送回“子午炼妖壶”中休养。 一切都昭然若揭这洞府的秘密正藏在丹房那方安置鼎炉的基座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一颗晓珠明又定 陶帖不敢触碰之物岂同寻常这卷轴不知根脚由来落在孙恩惠手中只是多一剑修助阵浑不知内藏洞府孕育奇物。魏十七熟视许久眨了眨眼一道血影从体内飘出投入画幅之中循着陶帖旧迹走了一遭确认他没什么疏漏最后踏入丹房。 黑石半埋半露鼎炉压出的凹痕宛然如新纤尘不染那血影抬手弹出一道血线吞吐不定贴着石面平平横削法则之线无声震颤如快刃切豆腐批下薄薄一层。血影伸手一推石片滑落在地断面现出赤红纹理如火焰般扭曲蠕动。那奇物正藏于石中沉睡不醒。 血影催动法则之线将黑石一片片削去火焰纹理越来越清晰只听“噗”一声轻响石块四分五裂一缕赤焰破石飞出只得拇指大小画中的洞府顿时染上一层明亮的色彩不再是水墨晕染黑白二色。那是一团黯中光石中火沉睡不知多久几乎耗尽本源萎靡不振血影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火焰从他掌心漏下如同无物仍浮于空中有气无力。 魏十七将血影召回微微皱起眉头石中火摇曳不定得火光照耀洞府留在画中色彩绚烂不再暗淡隐去。如何取出这一团微火却是颇费思量魏十七祭炼卷轴自身反不得入内陶帖与血影都无功而返难不成不遇冥冥注定之主就收不得此火? 宝物通灵自择其主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强行祭炼也将威能大减。不过魏十七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得其认主最好强扭的瓜纵然不甜亦能解渴总好过落入敌手徒增烦恼。他思忖片刻将卷轴翻来覆去一忽儿卷起一忽儿打开心中慢慢泛起一个念头觉得不妨一试。 李一禾凑到他身旁张望了几眼却见画中洞府栩栩如生不再是水墨晕染暗自称奇不过师尊似乎遇到什么难题琢磨了片刻才想出个法子并没有十分把握。她屏息凝神静静旁观魏十七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探出食指轻轻点在画幅之上张开血气神域将卷轴笼罩在内。 血气收拢于一隅神域避开李一禾丝毫未曾惊动她体内的弥罗镇神玺试探着侵入卷轴正如魏十七所料禁制破除洞府中开血气神域小心翼翼探入其中如轻风拂过水面卷轴并未破损。魏十七放下心来将丹房纳入神域之中催动法则之力轻轻巧巧将那一团石中火摄出洞府置于眼前。 相隔数尺火焰浮于空中安安静静似乎随时都会熄灭。魏十七取出“子午炼妖壶”欲将此火收入壶内陶帖跳将出来双手乱摇说什么都不答应只能作罢。他又取出“百鬼推磨鼎”哪知宝物自有灵性十分抗拒百般不情愿魏十七也不勉强将此鼎收入囊中。 李一禾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石中火如此不受待见谁都不愿与它为伴!” 魏十七收起卷轴却并未撤去血气神域他催动眸中血符看了片刻未能看出此火根脚沉吟片刻祭起“历照前尘镜”探查许久仍一无所获。李一禾见师尊欲收此火却无有趁手的法宝心中一动从囊中取出一枚“芥子珠”问道:“此物可能一用?” 纳须弥于芥子容沧海于一粟这芥子珠乃陶金蟾赠予李一禾的见面礼真正的“芥子珠”乃是吞日大蛇的本命至宝此物只是一宗仿制品。魏十七将芥子珠拿在手里轻轻揉了数圈犹豫道:“万一损毁了未免可惜” 李一禾嫣然一笑道:“无妨些许身外之物能帮上忙才好。” 魏十七微微颔首心念落处血气灌注于内顷刻间洗炼一番芥子珠种种妙用了然于胸虽然只是濮合道截取气机炼成的仿制品却也得天独厚别具一功。他拈起芥子珠手一松投入血气神域中晃晃悠悠飘向石中火转悠了几圈青烟弥漫将其收入珠内。 魏十七等了片刻石中火安安稳稳藏于芥子珠内别无异状他心中有了底伸手一招将芥子珠执于指间确认无碍才撤去血气神域。李一禾见芥子珠染上一层淡淡火光光影流动忍不住赞了一句魏十七笑道:“这东西不大稳当眼下还不能给你当饰物。” 李一禾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有珠子!”她取出“养生珠”给师尊看一颗晓珠明又定圆润无暇触手升温犹胜芥子珠一筹。 忽忽数月过去魏十七堵在“合吕川”下界入口外不令炎族有机会回转闲来无事他尝试祭炼石中火不知何故进展极慢。石中火甚是奇特非灵非物无形无质寻常法宝一旦触及便化为灰烬自从唤醒之后只见其萎靡不见其蓬勃魏十七试了许多手段都未能壮大此火。 这一日李一禾正逗弄小鸾鸟忽听得洞外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直震得绝壁摇晃碎石乱滚魏十七起身出洞查看却见虚空荡漾隐隐现出下界入口神光忽聚忽散却迟迟未能奏功。魏十七心下了然这是炎族族长卫一灯按捺不住先祭法宝冲击天地重关再以“离合神光”稳固通道只是那法宝远不及“铁罗杵”未能一举撞开天地重关白费气力徒劳无功。 他负手静观眼看“离合神光”渐次暗淡下去忽听得一声雷鸣般大吼虚空破碎一头鬼物强行挤入“大裂谷”尖嘴猴腮背插双翅一手持锤一手持钻咬牙切齿形同雷公二话不说提起铁钻对准魏十七举锤奋力一击电光疾射而出。 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须延之背后有冥族龚定势撑腰吹响“通灵鬼王角”召出幽冥鬼王一缕投影这卫一灯未必就没人撑腰否则的话区区下族族长哪里使唤得动这打破天地重关的雷公鬼物!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必先予之 魏十七所料不差炎族不及弋族势大此番应须延之之邀攻打辟风族猎场背后有苍族支持才敢冒险一试。皇帝不差饿兵苍族要借炎族之手搅动风云除了赐下资粮外更借与卫一灯一宗宝物危急时刻能召出一头“雷鬼”解除眼前之厄。之前卫一灯率族人逃入下界避祸去得仓促气息冲撞天地立刻引发“天劫”被劫雷劈得没了脾气他修为太高即使以秘术压制修为沾染凡尘气息亦无法瞒天过海只能凭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卫一灯出尽手段被劈得吐血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得将弋族、炎族、砺牙族精锐召拢于一处坦然告知内情只有奋起余勇撞破天地重关才能平安回转灵域否则的话就被永远困在这下界牢笼中。须延之与熊赤眉业已陨落卫一灯持“离合神光”软硬兼施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答允下来。 要将三族精锐拧成一股绳合力撞破天地重关绝非易事但是演练合击之术便花费了无数心力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已过了数月光景。卫一灯归心似箭事不宜迟命众人一齐出手各显神通趁天地重关松动之际以“离合神光”开辟一条通道。然而少了“铁罗杵”这等杀伐利器天地重关乍开还合卫一灯情急之下只得召出“雷鬼”硬生生挤开天地重关狠心弃下族人独自逃生。 天地重关随之闭合将三族精锐尽数锁于下界只有卫一灯抢先一步尾随“雷鬼”回转灵域才一踏入“大裂谷”便大吃一惊那凶徒竟守在下界入口不曾离开候个正着好在“雷鬼”神通广大倏隐倏现进退如电将其死死缠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卫一灯本可趁此机会遁逃但他一来心有不甘什么好处没捞到反将族内精锐尽数折在了下界二来仗着“离合神光”攻守兼备如有不妥随时都可高飞远走故此稍作停留远远观战。 那“雷鬼”不同于幽冥鬼王一缕投影乃是本体亲至虽无上境手段仗着“雷遁术”瞬移如电一击不中翩然远避雷声隆隆电光霍霍占尽了上风。魏十七这些时日祭炼石中火进展虽缓却有意试试此火威能见“雷鬼”伎俩仅止于此张开血气神域动念间将其定于空中祭起芥子珠一团火焰晃晃悠悠飘出没入他胸口。 当日诛杀须延之、熊赤眉之辈卫一灯正以“离合神光”稳固通道未曾窥破对方神通此刻见“雷鬼”骤然停滞如被冻结于空中不得稍动顿时吓了一跳紧接着一团火焰慢吞吞飘入他体内转瞬烧作灰烬又吓了第二跳。那“雷鬼”乃是苍族豢养的“鬼兵”头领锤钻引雷电不死亦不灭连天地重关都经不起他奋力一击没想到如此快就败下阵来形神俱灭一命呜呼。 魏十七见石中火烧去“雷鬼”火光明灭欢欣鼓舞不复之前的颓势心中微微一喜原来此火要吞噬鬼物才能壮大本源。他催动芥子珠将其收回举目投向卫一灯心中杀意萌动须延之熊赤眉俱已屠灭一家子就要齐齐整整干脆将其一并灭杀了了事! 卫一灯打了个寒颤察觉到满满的恶意忙不迭祭起“离合神光”将己身一卷绝尘而去。他行事小心观战之时离得极远置身血气神域之外“离合神光”又是一宗奇物遁速快得异乎寻常魏十七稍一犹豫听其自去并未动身追击。 解决了最后一点手尾魏十七仍留在“合吕川”猎场陪着李一禾抚养小鸾鸟以祭炼石中火消遣难得度过一段悠闲的时日。那石中火吞噬了“雷鬼”一身精元心满意足稍稍驯服了一些魏十七也算摸清了它的本性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喂饱了它才能祭炼一二否则就犟头犟脑拒不合作。 魏十七猜测石中火灵性已成只是本源受损才落得这番窘境。 李一禾对小鸾鸟甚是宠溺亲手饲喂形影不离那小东西没心没肺吃了睡睡了吃眼看着它食量猛增一日日长大洞穴渐显狭仄局促李一禾干脆将它放到洞外散养。一开始还生怕它立足不稳摔下悬崖没想到小鸾鸟翅膀早已硬了展翅盘旋一忽儿高飞一忽儿俯冲兴高采烈玩耍了好一阵才凑到李一禾身旁挨挨擦擦讨食吃。 魏十七将小鸾鸟捉到手中翻来覆去检查身体吓得它抖抖索索。李一禾喂它啄食的青芝丹非同一般青芝乃“清灵之气”催发而成又经“百鬼推磨鼎”去芜存菁炼成丹药药力何等雄浑那小鸾鸟长得骨骼牢固翎羽厚实力大无穷已不逊色于成鸟可试着让李一禾驾驭翱翔。 魏十七松手放开小鸾鸟命其匍匐在地朝李一禾招招手将她唤至身旁抱起她轻轻骑上鸟背李一禾笑着惊呼一声俯下身抚摸翎羽侧过头望着师尊眼中掩饰不住兴奋与欢喜。小鸾鸟站起身冲出洞穴载着李一禾振翅高飞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衣衫猎猎作响李一禾低头望去师尊立于洞口只剩一个小黑点。 她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流驰。 数日之后辟风族巡守岳木楠来到“合吕川”猎场拜见魏十七并带来一枚“拓影珠”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当他得知须延之、熊赤眉等业已灭亡卫一灯孤身脱逃三族精锐陷落在下界不得回转暗地里松了口气彼辈神通不小心狠手辣竟将“合吕川”屠戮一空族内人心惶惶幸有魏长老出手才算安定了局势。 魏十七挥手命岳木楠退下捏碎“拓影珠”一道白光射在石壁上隐约现出岳道中的身影他言简意赅告知魏十七“大裂谷”深处又有异动新辟下界或许会提前问世若他手头诸事已了可动身前往“阴阳壑”猎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长夜漫漫 小鸾鸟长到一人高翅膀强硬力气虽大却只能载李一禾一人魏十七体恤徒弟跨四爪蜥蜴奔走于绝壁命李一禾控鸾鸟随行匆匆离开“合吕川”投“阴阳壑”猎场而去。岳木楠一路送出猎场这才举手作别目送二人远去心中不无惆怅辟风族遭遇各方打击或明或暗形势急转直下他奉族长之命接管“合吕川”要人没人要物没物风雨飘摇前程未可知。不过只要魏长老在一日“合吕川”便安然无恙如今他被族长召去剩下他一人又当如何是好? 与岳木楠一同到来的还有素来亲厚交好的十余族人唤他们同来帮衬却连巡守之位也不能许诺辟风族明明捉襟见肘却仍然抱着惯例不放百般推脱说什么“须得长老会认可”云云族内长老接连陨落人头都凑不齐还谈什么长老会!岳木楠长长舒一口闷气心中恨恨道难怪下族胆敢主动挑衅局势糜烂至此犹不知应变有什么话可讲! 他不是第一个察觉问题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岳木楠心中清楚辟风族已走到了悬崖边上再不做出改变灭顶之灾近在眼前。好在族长在关键时刻下了一步好棋招揽到一名外姓长老力挽狂澜屠灭须延之与熊赤眉卫一灯仅以身免仓皇逃窜弋族、炎族和砺牙族可谓精锐尽失一败涂地连同样露出爪牙的裂骨族亦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缩了回去暂时摆脱一场危机。 不过留给岳木楠的时间并不多眼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阴阳壑”新开辟的那处下界如若贫瘠荒芜乏善可陈也就罢了万一是前所未见的膏腴之地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凭辟风族的势力难道能稳稳收入囊中?上六族会仅仅满足于三百年“田猎期”?这些时日岳木楠想得脑壳都疼了似乎除了将“阴阳壑”拱手相让再没有一条两全其美之策。不过他清楚族长断不会踏出这一步的岳道中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固守底线宁折不弯他本是族长身旁的近卫朝夕相处又如何不知! 一切的变数都落在了“阴阳壑”。 当魏十七动身之时上七族三十三下族长生寨多方势力尽皆涌入“大裂谷”势大者持令符借道上族猎场养精蓄锐徐徐去往“阴阳壑”势弱者游走于猎场边缘穿越无主之地紧赶慢赶心急火燎生怕错过了时机。“大裂谷”沸腾起来栖息于此的鬼物被搅得鸡飞狗跳稍不留意就沦为“鬼灵”的口中食。 离开“合吕川”后魏十七召来虢昼和师喜子二女奉命等候多时心中忐忑不安翘首以盼见他平安归来毫发无损顿时有了主心骨双双上前见礼。虢昼颇有心计知晓魏先生折返“合吕川”是应辟风族族长之请剿灭入寇的下族小心翼翼问了几句得知三族俱被扫平连须、熊二位族长都葬送在此心中的震骇无可言喻。她原是虢族巡守职责作在对三十三并不陌生弋族以炎族、砺牙族为羽翼凶焰滔天不可一世没想到一步走错就此灰飞烟灭着实令人意外。 想到这里虢昼偷偷瞧了魏十七一眼心中的忌惮更深一层。 虢孚甲虽不满岳道中横插一杠魏十七弃己而去却并没有流于表面他给虢昼留下了坐骑和行囊命她耐心等候切莫擅离。虢昼何等机灵自然领回大长老的用意她出身虢族自然有所偏向窥得机会委婉进言一二点到即止魏十七虽是辟风族外姓长老终须顾念当日被虢族奉为“客卿”的情分。 从“合吕川”出发去往“阴阳壑”最短的路途莫过于横穿上七族猎场有了“合吕川”前车之鉴诸族不约而同遣长老亲自坐镇并心照不宣只认令符不认人一缕放行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平白损耗实力。魏十七持有岳道中所赐令符自然无须绕远路猎场巡守验过令符听闻他是辟风族外姓长老却跨坐四爪蜥蜴鞍前马后奔走的也是虢族族人肚子暗暗称奇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听其借道而去。 昼行夜宿奔波月余风平浪静这一日魏十七等来到一处无主之地夜幕降临在绝壁上寻了个避风所在打尖歇息。虢昼将几头四爪蜥蜴牵至一旁饮水喂食师喜子伏于乱石间守夜李一禾拿青芝丹逗弄小鸾鸟眼波流转自得其乐四下里万籁俱寂云雾悄悄合拢湿气弥漫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魏十七正待祭炼石中火忽然袖中微微一动似有异状。他探入袖囊中取出暖阳玉盒随手打开真灵焚香迫不及待跳将出来手舞足蹈异常激动沿着他的胳膊爬上肩头凑到耳旁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离开“十八盘”猎场之时魏十七问轩辕青借来焚香传递消息平日里安置在暖阳玉盒中那小人儿得暖阳玉温养浑身舒坦一个劲呼呼大睡沉溺于黑甜乡中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魏十七侧耳听了片刻却是妖皇罗霰再度传言他们一行业已抵达辟风族“阴阳壑”猎场此地“清灵之气”有异动催生灵芝仙草鬼灵避之唯恐不及。 焚香如此兴奋一个劲催促魏十七速速赶往“阴阳壑”好结结实实吸上几口“清灵之气”抚琴已经得了许多好处迫不及待唤他前去分享嘀咕了片刻见魏十七不为所动头脑一热威胁道若不即刻动身便弃下他独自离去。 轩辕青对焚香太过纵容没有好生管教魏十七伸手捉住焚香弹出一缕血丝将他裹成一只小粽子在其眉心一弹血丝蓦地收紧勒得焚香小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知晓厉害忙不迭求饶。留他在此已然无用魏十七催动神通血丝没入焚香体内结成数个血符下一刻凭空消失将他送回“巨人眼”轩辕青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吃人不眨眼 山腹中“清灵之气”已涓滴不剩清灵去幽冥生“幽冥之气”日渐滋生对上七族而言杯水车薪等同于无供轩辕青修持却刚刚好他干脆封禁“巨人眼”闭关不出将体内真元一点一滴转化为幽冥之力。虢粒被困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憋得身上要长毛头上要长草却也无法可想扳着手指计算时日与坐牢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巨人眼”内气机动荡掀起惊涛骇浪轩辕青从入定中惊醒不觉皱起眉头破关而出循着气机指引一路来到幽冥井旁却见一道血气氤氲而起倏地张开化作一个符阵微微向内凹陷“啵”一声响将真灵焚香吐了出来跌了个狗吃屎。 轩辕青见他小脸皱成一团天旋地转半晌爬不起来皱眉道:“你可是得罪魏宗主了?”语气中不无责备。 焚香哼哼唧唧抱怨的话终是咽回了肚子里他虽高傲任性经此一番教训也知道魏十七不好惹连主人都死心塌地站在他一边抱怨能有什么用。他强忍着晕眩委屈道:“不小心说错了话吃了顿教训。” 轩辕青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伸手在他额头重重一弹沉声道:“吃一堑长一智说话做事要有眼色不是谁都惯着你!” 焚香扁扁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打定主意再不为魏十七效力除非把暖阳玉盒送给他才会考虑一二。轩辕青也不去责备他转而问起抚琴有什么消息传来焚香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倒也没有加油添醋。 轩辕青又问道:“魏宗主有没有关照你带什么话?” 焚香下意识摇了摇头轩辕青见他不似作伪沉吟良久决定继续在“巨人眼”等下去等魏宗主与罗妖皇会合有何决断自然会让抚琴传话在此之前他只能耐心等待。 远在十万里之外的无主之地夜幕正浓离破晓还早一群饥饿的裂骨兽暗戳戳围拢上来眼中血光闪动对那几头四爪蜥蜴垂涎欲滴却有畏惧虢昼的气息迟迟不敢靠近。师喜子也察觉裂骨兽的威胁她是“大裂谷”中天生地长的鬼物对彼辈并不陌生裂骨兽凶残嗜血一旦被其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有些忐忑不安悄无声息挪动手脚靠向魏十七栖身之处。 四爪蜥蜴嗅到裂骨兽的气味顿时骚动不安嘶嘶吐着粗气虢昼将其安抚下来厉声呵斥几句裂骨兽似有畏缩之意缓缓向后退去但旋即又围拢上前。虢昼不觉皱起了眉头这些裂骨兽竟然无视她的警告背后定有人撑腰难不成是裂骨族那几位吃人不眨眼的长老?她觉得有些棘手。 三十三下族以弋族和裂骨族势力最大弋族族长须延之长袖善舞与冥族勾勾搭搭俨然是龚定势养的狗裂骨族却谁都不靠对敌狠对己亦狠睚眦必报打不死也要咬你一块肉是下族中独行的狼。裂骨族长老无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性情暴烈将上七族视同仇雠虢昼殊不愿与之发生冲突。 她解开缰绳牵起四爪蜥蜴拽着它们朝旁避让才刚举步一头裂骨兽猛地扑上前张开血盆大口馋涎滴滴答臭气熏天。虢昼眸中寒芒一闪轻叱一声那裂骨兽顿时腿脚一软重重撞在绝壁上头破血流骨碌碌滚落“大裂谷”摔得粉身碎骨。 虢昼以上族言咒喝止一头裂骨兽意欲震慑彼辈不想适得其反裂骨兽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拥而上。虢昼退无可退只得催动幽冥之力凌空虚拍将来敌一一打飞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裂骨兽被她一拍之下骨软筋酥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如秤砣般坠落深渊转瞬被黑暗吞没。 同伴的惨死并不能阻止裂骨兽反而激起血脉深处的凶性力量暴涨虢昼挺身立于绝壁之上护住几头四爪蜥蜴鼓荡幽冥之力出手渐重提起十二分小心应付潜伏的威胁。正当她单臂横扫拍飞三头裂骨兽之际黑暗中一只利爪探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胸抓落虢昼闷哼一声周身“灵纹”尽皆亮起却听“刺啦”一声响皮甲四分五裂化作翻飞的蝴蝶。 虢昼胸口一闷顺势向后退去却见一头裂骨兽近在咫尺体型比同侪大了一圈毛皮黝黑发亮额头有三道白纹呲牙咧嘴凶悍无比。虢昼毫不犹豫甩臂一划体内幽冥之力倾泻而出凝成一道弯月般的利刃急速扩张缓缓向前逼去三尺之内裂骨兽尽皆一斩为二无一幸免。 “幽冥之刃”甫一斩出那头三纹裂骨兽人立而起浑身黑毛根根倒竖双臂交叉护于身前全力鼓荡幽冥之力。虢族巡守全力一击何等凌厉那三纹裂骨兽前臂齐肘而断上身被一斩为二向后倒去两截上臂同时脱落腥臭的鲜血喷出一人多高如瓢泼大雨。 虢昼抬手一抹将血雨收拢作一团随手丢下“大裂谷”身上干干净净丝毫未曾沾染。黑暗中响起一声冷哼裂骨兽攻势为之一滞低低咆哮着向后退去虢昼心中一沉凝神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冉冉升起赤身裸体干瘪枯瘦双手垂到膝下一步步踏上前如同踩在棉花堆里摇摇晃晃忽然抬起右手食指皮包骨头朝虢昼一划。 虢昼毛骨悚然俯身贴着绝壁滚出数步三根手指扣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差点跌落“大裂谷”额头裂开一道细缝血珠渗将出来。虢昼心中一沉催动幽冥之力创口顿时愈合然而额头回复如初左胸又绽开一道裂缝比之前长了寸许深了几分。 四爪蜥蜴无人看护幸存的裂骨兽趁机扑上前将其撕成碎片连皮带骨吞下肚去一片肉一块骨一滴血都没有浪费。 眼看对方缓缓扭过头一双灰瞳弥漫死气虢昼情知不好摇动双肩身化旋风远遁数丈再度现出身形左胸创口愈合然而小腹又随之绽裂这一回长有半尺深及脏腑。 虢昼脸色极为难看没有再白费力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脆弱如芦苇 黑暗之中低吼声此起彼落又一群裂骨兽掩袭而至无数血红的眼珠盯着虢昼跃跃欲试。虢昼皮甲尽碎半身赤裸血流如注她心中腾起不详的预感若催动幽冥之力强行愈合下一道伤口会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一刻矜持与傲气消失殆尽她按住小腹步履蹒跚靠向魏十七来敌不加阻拦摇摇晃晃一步步逼上前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虢昼长年修持幽冥之力在那灰瞳长臂的鬼灵眼中无异于行走的丹药将其从头到脚吃入肚中滋补元气受用无穷如何能轻易放过。动手之前他早已打听仔细虢昼早已不再是“十八盘”巡守投靠辟风族外姓长老不受族人待见吃了她也无人在意至于辟风族日薄西山被长生寨和弋族欺上门自顾不暇区区一介外姓长老能有多少能耐! 虢昼深吸一口气忍住剧痛哼都不哼一声沉声道:“魏先生属下无能不是裂骨族的对手未能护得坐骑周全” 魏十七冷眼旁观多时随口问道:“来的是谁?” 虢昼道:“这等手段多半是裂骨族长老灰瞳子。” 二人对答数语灰瞳子已欺近身来伸手探向前掌心生出一股莫大吸力虢昼身不由己朝他跌去。指尖离猎物尚有数尺灰瞳子神情忽然一僵身躯骤然失去控制如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缠住紧接着一团火焰飘将出来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 灰瞳子浑身一紧察觉火光中蕴藏着前所未有的威胁眼神一凝两道灰光齐齐射出离眸寸许吞吐不定一分分缩回眼眶。神通被制束手无策灰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眼睁睁看着火焰当胸飘来心中的惶恐愈来愈盛迫不得已狠狠咬破舌尖身躯由实化虚骤然溃散待要挣脱桎梏抽身远遁却仍被禁锢于原地纹丝不动。 火焰径直没入胸口灰瞳张开嘴发出绝望的嘶吼旋即烧成灰烬形神俱灭。石中火吞噬裂骨族长老虽不及“雷鬼”大补亦小有收获它绕着灰瞳子陨灭处转了数圈对四下里的裂骨兽不感兴趣颤颤巍巍飘回魏十七手边浮于空中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虢昼死里逃生震骇之余长长舒了口气灰瞳虽灭小腹的伤口仍未处置她扶着绝壁来到魏十七身前请他出手相助。石中火微光照耀下望见魏十七伟岸的身影虢昼胸中顿时大震身不由己单膝跪地心头一片茫然。 魏十七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血气游走拔除灰瞳子种下的诡异神通小腹的创口慢慢愈合虢昼这才放下心来。火光跳动明暗不定她望见李一禾藏于阴影中一头硕大的鸾鸟立于身旁五彩斑斓目光如电静静注视着自己心头不觉漏跳了一拍忍不住暗赞道:“好一头通灵神鸟!” 长夜并未过去灰瞳子殒灭但裂骨兽并未散去反而聚集在一起成百上千缓缓逼近。驱使裂骨兽围攻对手一作试探二作消耗这是裂骨族管用的伎俩显然还有人自恃手段没有就此打消念头。 魏十七摆摆手命虢昼避让在旁莫要碍手碍脚他扭头望向“大裂谷”眸中血符轮转黑暗层层淡去却见一个高挑女子为裂骨兽簇拥长发及臀随风乱舞。他隐隐猜到裂骨族兴师动众十有八九是为上族令符而来“阴阳壑”新辟下界动人心裂骨族身为三十三下族中当之无愧的强族岂肯轻易错过机缘辟风族在上七族居于末席自然成为他们觊觎的目标。 他们选对了时机却选错了对象。 魏十七拂动衣袖血气化作一道大潮席卷而去那高挑女子指尖一划施展一道神通幽冥之气化作一道龙卷风将己身牢牢护住抵住血气不令其近身却护不住数以千计的裂骨兽血气过处吭都来不及吭一声便化为乌有。 魏十七扫去虾兵蟹将举步踏上前目光落在那女子脸上眉眼狭长下颌尖尖鼻挺嘴小颇有几分动人的姿色。那女子被他看了一眼没由来一阵慌乱顾不上答话将头一摆施展第二道神通长发倒卷而起化作无数扭动的毒蛇双眸金芒闪动正待发难体内幽冥之力忽然一滞紊乱不堪神通反噬己身长发垂落紧紧勒住喉咙脸色煞白喘不过起来。 魏十七连她的姓甚名谁都没问召出石中火将其轻而易举烧成灰烬。裂骨族两位长老深夜来袭一脚踢在铁板上平白赔上了性命在法则之力笼罩下渺小如蝼蚁脆弱如芦苇不堪一击。经此一战虢昼与师喜子终于死心塌地最后一点小心思亦烟消云散魏十七虽从下界而来却凌驾于上族长老之上与那几位高山仰止的族长相伯仲无须借助“长生寨”单凭一己之力便足以在灵域开辟一方天地。 过得片时天色忽明“大裂谷”吞没了一切四下里没留下杀戮的痕迹几头四爪蜥蜴已被裂骨兽吞食虢昼有些为难琢磨着先走一步绕道前往虢族猎场讨要几头坐骑代步。她并非不通飞遁之术只是体内幽冥之力乃锱铢积累一点一滴修持而来凌空遁飞所耗虽有限数万里辗转奔波亦不在少数故此鬼灵多半以坐骑代步将幽冥之力留作斗战用。 魏十七随手取出“通幽宝笩”命虢昼驾驭此宝浮行于“大裂谷”取道赶赴“阴阳壑”猎场。灵域之中能承受幽冥之力的宝材并不多见虢昼亦无缘见识这等浮空飞遁的法器既然魏先生有命她只得勉为其难鼓荡体内所剩不多的幽冥之力以竹竿撑动宝笩载起魏十七飘荡而下。 小鸾鸟背负李一禾紧随“通幽宝笩”忽前忽后悠然自得师喜子在绝壁上奔走如飞一路尾随虢昼暗自估算此行若没有耽搁一路赶到“阴阳壑”猎场幽冥之力几近干涸“大裂谷”中“幽冥之气”太过稀薄就算不眠不休加紧修持也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好心当作驴肝肺 虢昼从未驾驭过这等飞遁法器初上手有些别扭一边操/弄一边熟悉稍稍有了心得勉力将“通幽宝笩”催发到极致不过与奔马相仿比起四爪蜥蜴颇有不如更不能与鸾鸟相提并论她偷眼瞧魏十七见他并不在意稍稍放下心来。“通幽宝笩”荡开云雾放眼望去“大裂谷”露出真容虢昼渐觉心旷神怡犹如胁插双翅徜徉于虚空飘飘然有羽化登仙之意。 昼行夜宿忽忽行了数日一路风平浪静这一日进入苍族的猎场“草料场”止有一名巡使迎上前略作查验持上族令符自然无人阻拦。这一片猎场广袤无垠大得异乎寻常原本是“清灵之气”沉积之地盛产灵物草木鸟兽不计其数更连通一十三处下界乃是苍族最为看重的一处猎场常年驻有三队鬼兵。 “草料场”最要紧的是那一十三处下界苍族将入口划为禁地严加把守对遍布猎场的灵物反倒不那么在意走过路过不错过魏十七命师喜子一路采集挑有年份的灵芝仙草一一收入药囊带走如有其他上好灵物也一并蒐罗。师喜子抖擞起精神在绝壁上奔走如飞辨别各色芝草专挑千年以上的好物下手她也知晓“草料场”乃苍族猎场但凡有所发现每每十取六七并不涸泽而渔。 师喜子的行迹落入一苍族巡使眼中他稍一犹豫慎重起见即刻向巡守仓汲报知。仓汲镇守“草料场”已近三百年行将回转族内述职论功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阴阳壑”一事诸族纷纷借道“草料场”令他不胜其扰。此番得知辟风族外姓长老持令符过境原本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一枚上族令符可接引十二人为何这位魏长老只带了几个下人孤身前往?这原本不关他的事但指使“蛛女”大肆采集灵物却有些坏了规矩。 按律“草料场”乃是苍族的地盘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为苍族所有辟风族魏长老招呼都不打一个便遣下人自行动手仓汲身为巡守理当制止然而这些东西对鬼灵修持毫无用处最多充当赏心悦目的玩物有没有必要扫了上族长老的兴致?仓汲思忖片刻那位持辟风族令符的长老姓魏不姓岳显然是出身下界的外姓长老不妨略加提醒暗示一二收入囊中之物也就算了权当不知送他速速离境为好。 拿定主意他唤上一队鬼兵好整以暇迎上前去。 上七族修持幽冥之力各有所恃幽冥二族专注于炼器虢族有“灵纹”神通辟风族操纵幽冥水火苍族则长于培育鬼兵在灵域独树一帜。一队鬼兵数量约莫在二十左右这还是少的更有甚者撒出黑压压一片排兵布阵批亢捣虚如同沙场征讨一般进退暗合兵法殊难应对。 仓汲唤来的鬼兵乃是族内长老所炼他凭藉半枚“七星阴虎符”才使唤得动这一队鬼兵同出一炉彼此感应相通最是难得不过若非看在他亡父的面上断不会派驻到“草料场”猎场虚度年月也正是因为手握鬼兵仓汲才有底气与上族长老叫板一二。 令他意外的是那位辟风族的外姓长老止步于绝壁几个下人在旁侍奉似乎发现了什么。仓汲心头一跳“蛛女”生性机敏最擅采药寻宝若被他们从“草料场”取了什么宝物去族内追责下来他却要背上失职之罪。仓汲正待上前查看却听“隆隆”一声巨响那魏长老使个神通在坚硬湿滑的岩石间劈开一道裂缝“蛛女”探出手臂腋窝紧贴石缝小心取出一团白生生的物事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仓汲暗暗叫遭忙不迭叫一声“且慢”率鬼兵匆匆赶去。魏十七置若罔闻从师喜子手中接过一根儿臂粗的玉精白白胖胖业已化作人形作婴儿模样眉眼宛然手足俱全张嘴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哭灵性十足。魏十七见多识广过眼经手的宝物不知凡几如这般天生地长得灵物却也并不多见他难得赞了一句随手纳入袖中命师喜子再去搜寻。 仓汲堪堪赶到眼梢瞥见成形玉精他也是识货人一眼看出这是极其难得的万年好物藏身于“草料场”竟然没被发觉。寻常芝草也就罢了这万年玉精对鬼灵而言亦有种种妙用虽不能提升修为却是炼制身外化身的绝好宝材等同于多出一条性命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他脸色一正朝魏十七拱手致意义正言辞索还玉精“草料场”所产乃苍族之物他人不得擅取一分一毫。 魏十七淡淡看了他一眼虢昼挺身而出厉声呵斥仓汲连使眼色命他速速退下。此举也是出于好心她担心对方不知进退糊里糊涂惹来杀生之祸虢族与苍族相处还算融洽虢昼不愿为了区区外物彼此间滋生芥蒂。仓汲亦非迟钝之人他看到虢昼的眼色心知自己忽略了什么手握半枚“七星阴虎符”心生踌躇迟疑不决。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身后一干鬼兵忽然失控不得号令便蜂拥而上暴起突袭。虢昼面露讶异之色不明对方为何如此鲁莽不智仓汲肚子里也暗暗叫苦连连催动“七星阴虎符”却根本拦不住鬼兵一时间脸色僵硬额头上冷汗涔涔事已至此只好认了下来。 这一队鬼兵合计一十九由一员鬼将统领近在咫尺之所以不听仓汲号令是那鬼将察觉对方不久前屠灭“雷鬼”留下一缕阴厉煞气缠绕不去是为苍族大敌绝不能轻易放过。那为首的鬼将青面獠牙虎背熊腰摇动双肩现出三头六臂手持鞭锏骨朵一马当先杀上前鬼兵落后数步四下里挺近围攻寻隙牵制偷袭彼此配合颇有章法。虢昼长叹一声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合该他难逃此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炉鬼兵出自苍族长老仓前滩之手煞费苦心历时十载不眠不休用去无数宝材出炉只得二十又五。有道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其中五鬼是残次品不堪大用剩下二十鬼择其最强者为主将次强者为副将统领十八鬼卒是为一队。主将非是旁人正是殒灭于“合吕川”猎场的雷鬼手持锤钻引动雷电之威被卫一灯视作救命稻草结果葬送在魏十七手下。那三头六臂舞动鞭锏骨朵的悍鬼乃是副将“蛮骨”蓦地里察觉“雷鬼”留下的阴厉煞气暴跳如雷不待仓汲下令便自作主张杀上前。 那石中火甚是挑剔吞噬裂骨族二位长老还没“雷鬼”一人来得滋补魏十七见这许多鬼兵送上门来不怒反笑自从离了“十八盘”猎场一路不断有人挑衅是不是他太好说话以至阿猫阿狗都跳出来朝他叫上几声?一念及此杀意勃然而作血气神域蓦地张开芥子珠飞到空中滴溜溜直转石中火飘将出来直奔“蛮骨”而去。 仓汲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整整一队鬼兵灰飞烟灭被火焰一个接一个烧成灰烬毫无还手之力他不敢相信下意识拍了拍脸颊以为是在梦中。噩梦会醒眼前的杀戮却比最深的噩梦更残酷仓汲内心如摇摇欲坠的塔随着鬼兵灭亡轰然崩塌一时间面如死灰几近于绝望。 魏十七心中微有些诧异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心念落处无数血线滚滚合拢将仓汲碎尸万段止剩半枚“七星阴虎符”虢昼看到这一幕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拿头往老虎口中送这又是何苦呢? 将仓汲与一整队鬼兵尽数屠灭对魏十七而言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身处苍族猎场有如自家后院他命师喜子继续搜罗灵芝仙草尤其是万年玉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师喜子嘴上答允心中却暗暗苦笑万年玉精可遇不可求哪里还找得到第二支来! 魏十七将万年玉精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那玉精似乎察觉到厄运将至呜呜啼哭哀求眼角渗出一滴滴乳白的泪滴药香扑鼻中人欲醉。魏十七静静道:“命运多舛生不逢时借汝躯壳一用!”说罢伸手一抚血气扫过将灵性尽数抹去涓滴不剩只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宝珠往玉精眉心一按大半没入其中数息后砰然破碎涂真人一点灵性占了玉精躯壳那小人儿双目紧闭唇齿间发生一声苍凉的叹息。魏十七将玉精置于暖阳玉盒内上界灵物孕育万载华山宗大长老能否借此转世投胎重识前世记忆且看他的机缘了。 师喜子不敢远离只在方圆百丈细细搜寻未有所得魏十七也不失望命虢昼撑动“通幽宝筏”扬长而去随手祭炼石中火只觉妥帖如意非复之前百般抗拒。 巡守死难鬼兵覆灭的消息很快传遍“草料场”苍族巡使从四方赶来凑拢到一处彼此面面相觑齐将目光投向副巡守仓衍要他拿个主意。仓衍寻思了一阵唤一个心腹赶回族内禀告其余巡使各守其职不得擅离信地辟风族这位魏姓长老持有上族令符不必阻拦也拦不住。 众人闻言长长松了口气谁都不愿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那凶神心狠手辣避之唯恐不及谁有胆量上前阻拦!副巡守有担当是好事族内若问责下来自有他出头顶罪一干巡使大可置身事外。众人脸色活泛了几分对仓衍的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若换成已故的巡守仓汲断不会挺身而出将他们摘出去。 待众人散去后仓衍脸色阴沉下来召来一队鬼兵远远跟上魏十七一行监视他们一举一动。此举甚是冒险驻扎于“草料场”猎场的三队鬼兵数“蛮骨”统领的一队最为强悍连他们都全军覆灭他又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令仓衍意外的是魏十七一行恍若没事人一般不紧不慢横穿猎场一路顺手采摘芝草昼行夜宿有恃无恐。仓衍可以确定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形迹却偏生视若无睹他感到彻骨寒意苍族在上七族仅次于幽冥二族如此不屑一顾又意味着什么?辟风族要绝境反扑?灵域要变天了?内心的惶恐与担忧如雪花堆积越积越厚仓衍仿佛意识到什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衔尾跟踪了十余日身后鬼兵忽然骚动不安仓衍吓了一大跳霍地转过身去却见仓前滩仓长老不知何时来到“草料场”皱着一张苦瓜脸摆摆手示意自己退下看上去心情极差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仓衍吃惊之余如释重负有族内长老主持大局没他什么事了他躬身行礼引了鬼兵匆匆离去不敢多逗留生怕惹火烧身。 魏十七命虢昼停下“通幽宝筏”回首望去目光幽深如海。小鸾鸟调头飞回收拢双翅落于绝壁之上李一禾俯身埋在它厚实的翎羽中侧过脸注视着魏十七仿佛习以为常不再为他担心。从她拜入师门成为弥罗宗大弟子的那一日起师尊就未尝一败假以时日师尊要将登天山灵安城踩在脚下令上七族尽皆拜服在地区区苍族又何足道?然而在她看到的未来中师尊形单影只身边没有一人陪伴一时间她心中既自豪又凄凉。 与炎族暗通款曲在背后支持卫一灯的正是苍族长老仓前滩他并非自作主张而是奉族长之命瞒着他人暗中行事。明面上虢族、苍族、血沥族、辟风族、剥易族联手对抗幽冥二族挑动下族打压辟风族绝不能摆到台面上故此卫一灯带来的消息令仓前滩左右为难深感棘手。他原本打算装聋作哑将此事掩饰过去没想到魏十七来到“草料场”猎场当众诛灭鬼兵打杀巡守令他再不能置身事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黑甲鬼将 既然来到“草料场”收拾残局那就收拾得干净利索不留手尾。仓前滩从卫一灯口中得知那位辟风族新聘的外姓长老神通了得打灭须延之熊赤眉二人如屠鸡狗连“雷鬼”都走不了几个照面但他自恃手段高强并不觉得此行有何风险。趁着对方尚未离开“草料场”在苍族的地盘上扣帽子泼脏水轻而易举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仓前滩并不担心辟风族当务之急是尽快将对方拿下速战速决灭口了事。 仓前滩舒展双眉掌心扣住半枚“七星阴虎符”周身幽冥之力如浪潮翻涌魏十七只觉袖中另半枚虎符微微一震阴风大作二鬼将凭空现形一高一矮身着铠甲连面目都隐藏在鬼面后遮得严严实实高者持狼牙棒矮者持单手锤二话不说抡起锤棒便砸。 近在咫尺暴起发难魏十七来不及编织法则之线操纵血气神域只得抬手一按血气滚滚而出蓦地聚拢张开一道颤巍巍的血膜。锤棒先后砸落血膜深深凹陷绷得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却坚韧不破僵持数息后反弹而起将重击之力尽数化解。 仓前滩看在眼中眼皮不禁一跳口中喃喃念动真言十指颤抖勉强掐定一个法诀。 二鬼将沉默不语使出浑身气力你一锤我一棒狠狠砸落魏十七鼓荡血气摇动双肩一道血影从体内飘出无声无息没入血膜中下一刻窥得破绽合身撞入那使锤的鬼将体内血气爆发将其撕成碎片。另一使狼牙棒的鬼将不知畏惧依旧奋力猛击魏十七目光落处血膜倒卷而起将他紧紧裹住如茧中之虫无从挣脱芥子珠腾空而起石中火迫不及待飞出将那鬼将烧作灰烬。 举手投足间连灭二鬼将魏十七将半枚“七星阴虎符”摄入掌中双手一搓血气如磨盘碾压将其碾作齑粉仓前滩手中另半枚虎符亦随之灰飞烟灭。 “七星阴虎符”乃苍族之宝坚逾铁石水火不侵被他轻易毁去仓前滩轻敌之心尽去深为之忌惮。好在拖延片时已足够他吐出最后一句咒语探出食指勾勒数下虚空中浮现一员鬼将由虚转实举步跨入现世。日光消散黑暗降临“草料场”陷入永夜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举目望去只见那破空而来鬼将伟岸如山黑甲覆身头盔下空无一物只得一团黑烟气机晦暗不明。 这黑甲鬼将来历颇为曲折乃是仓前滩早年有幸入“通灵殿”历炼偶然得来的一宗宝物原是一具残缺不全的黑甲仓前滩见其坚不可摧颇有异处便将黑甲投入苍族最大的“天地炉”内与鬼兵一并祭炼意在拣些宝材的边角碎屑顺便修复此物。不想正当炉火纯青宝材融合鬼兵神魂初生之时那黑甲忽然从沉睡中醒来将宝材一扫而空整整一炉鬼兵尚未成形被其一并吞噬黑烟滚滚而生没入甲胄成就鬼将。 鬼兵神魂不全无有自我意识唯知听命其主苍族祭炼之时除点入精血认主之外更将一道苍族烙印刻入神魂留下后手以免日后有失。仓前滩炼这一炉鬼兵耗去无数宝材寄予厚望没想到竟半途而废不过有得也有失黑甲鬼将吞噬鬼兵神魂受制于苍族烙印只得奉仓前滩为主不得违令。 仓前滩事后推想甲胄之下的黑烟当是真灵之流不知何故身受重伤几近于崩散强行吞噬鬼兵神魂滋养己身结果反被苍族烙印所制。“通灵殿”的神物非同小可苍族烙印多半奈何不了它但“天地炉”中所炼鬼兵足有两队之多四五十道烙印合而为一阴错阳差终于驱散真灵意识让他捡了个便宜。 黑甲鬼将出身“通灵殿”战力强横所向披靡仓前滩轻易不唤出对敌生怕真灵尚未完全复原消耗过大再度陷入沉睡此番为尽快拿下魏十七使出了最为倚重的杀手锏。 那黑甲鬼将手持破甲槊涌身上前似乎有所察觉止步于血气神域外徘徊不前。仓前滩心中一凛连黑甲鬼将都不愿贸然靠近果然有蹊跷难怪须延之、熊赤眉双双败亡卫一灯孤身逃出生天实属侥幸。 魏十七召回石中火脱于掌心徐徐步上前血气神域向外扩张那黑甲鬼将随之向后退去仓前滩第一次见他如此审慎心中忌惮又深了几分又召出一队鬼兵为首鬼将名为“金蠹”跨一匹独角阴马率鬼卒列牡阵冲杀上前。 鬼兵擦肩而过黑甲鬼将不为所动仍静静注视魏十七不越雷池半步。仓前滩虽有预感却不了此战结束如此之快金蠹率鬼兵冲阵重蹈蛮骨覆辙甫一闯入血气神域便如泥塑木雕般停滞于空中魏十七撒出石中火晃晃悠悠穿过一个又一个鬼兵不紧不慢将其烧成灰烬。 仓前滩眼皮跳个不停隐隐猜到对手的神通却无法说服自己更不愿相信。“灵域”笼罩之下鬼兵再多也无济于事便是成百上千一拥而上也是被逐一击破的命寒意打心底腾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这等强敌本不该招惹合当太太平平恭送出境一时打错算盘摊上了大祸。 他咳嗽一声肚中念头急转正待说几句缓和局势的言辞黑甲鬼将忽然单臂提起破甲槊黑烟从铠甲缝隙渗出奋力一掷长槊凭空消失下一刻横掠十余丈出现在魏十七胸前急速飞旋直奔要害而去。 法则之力紧紧缚住破甲槊血丝滚滚合拢长槊急剧缩短却仍一分分突进锋刃距魏十七胸膛只有数寸之遥。好手段!魏十七缓缓抬臂一格破甲槊在他外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偏转半尺被血丝尽数绞灭不留分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咽不下也要咽 魏十七对那黑甲鬼将刮目相看脱手一掷势不可挡连法则之力都未能全数化解这固然有血气神域不完备的缘故但不可否认苍族“鬼兵”确有独到之处。他却并不知晓黑甲鬼将的出身来历在苍族乃至整个灵域也是独一份找不出第二个来。 在苍族猎场遇到强敌是好事上七族神通手段各异若到了“阴阳壑”再陷入苦战四下里强敌环顾反倒束手缚脚。魏十七不动声色拨动法则之线血气神域发生微妙变化空间随之扭曲令对方所见为虚找不到真身所在。 一击伤敌那黑甲鬼将似乎找到了破敌之策气机节节攀升双臂探入虚空一抓无中生有抽出一对短枪吐气开声连环飞掷。短枪甫一离手便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魏十七胸前近在咫尺势不可挡。二度出手黑甲鬼将倾力施为短枪嗡嗡震颤完成一道弧形令人防不胜防然而他疏忽了槊长枪短槊重枪轻魏十七引动法则之力抢先一步将短枪绞灭并未引起对方警觉。 黑甲鬼将若有所悟再度从虚空拔出一柄十字镗腰腹猛一发力抡起双臂合力掷出姿势颇为别扭。十字镗极为沉重黑甲鬼将几近脱力身不由己打了个踉跄魏十七不退反进血气神域将对方吞没与此同时十字镗亦重重击中胸口。 黑甲鬼将察觉有异十字镗竟毫无阻拦从对方身躯一穿而过急掠百丈坠入“大裂谷”中待要抽身退后已慢了半拍法则之力将他牢牢缚住无数血丝从四方合拢围得水泄不通。黑甲鬼只得将双臂交叉护于身前黑烟尽数收于甲胄内任凭血丝加诸于体发出“铮”一声轻响旋即隐没无痕黑甲纹丝不动生生承受下来。 “铮铮”之声此起彼伏密如琵琶黑甲坚不可摧一时间僵持不下。仓前滩见黑甲鬼将一时不查中了对方手段陷入困境不得脱身忙掐动法诀念动真言试图收回鬼将连催数回都无功而返心中不由一沉只得祭起一座“诛仙塔”朝魏十七遥遥打去。 这“诛仙塔”炼制不易乃是仓前滩从裂谷之底采集冥石打造器胎再掺以“通灵殿”中得来的数品宝材耗费百年之功才大功告成。明知灵域笼罩之下法宝有去无回为助黑甲鬼将脱身仓前滩也顾不得留手“诛仙塔”见风即长八面十三层挟幽冥之力轰然落下塔底生出无形吸力一旦被其罩定便是大罗金仙也要磨去一层皮。 魏十七见石塔气势汹汹当头罩下五指轻轻一拂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动荡不息刹那万变电光凭空而作化作一条大蛇扶摇直上一头撞入“诛仙塔”雷声大作金蛇狂舞将幽冥之力一扫而空塔身急剧缩小绽开数道深邃的裂痕。黑甲鬼将趁魏十七击破“诛仙塔”顶着血线一步步往后退去不料“雷纹”再度荡漾而生电光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将己身牢牢困住血线寻隙而入如附骨之疽无从摆脱。 仓前滩脸色大变急忙召回“诛仙塔”入手顿觉十指发麻宝物已然灵性大失破损不堪他心痛不已匆匆抬头望去黑甲鬼将仍被困于“灵域”内百计不得脱身此战一败涂地已无力回天。眼下对方全力压制黑甲鬼将暂时无暇旁顾若抽身远遁多半能逃过杀身之祸但白白折损了黑甲鬼将与“诛仙塔”外加整整两队鬼兵仓前滩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身外之物再难得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要紧仓前滩恨恨盯了魏十七一眼毫不犹豫弃下黑甲鬼将扭头就走气息一放一收化作一阵狂风顷刻间消失无踪。逃了正主魏十七毫不在意那黑甲鬼将是烫手的热山芋唯有彻底碾灭才能永绝后患。 仓前滩既然知难而退再无人打扰他定定心心催动血气神域花费三日三夜血线化作绕指柔从缝隙钻入甲胄将黑烟点滴磨灭。那黑甲鬼将终于按捺不住一忽儿涨高十丈一忽儿缩为米粒百般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血气神域到头来一声长叹黑烟滚滚散去留下一具死气沉沉的黑甲。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十七觉得那一声叹息中隐隐透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一战前所未有的艰辛魏十七将血气神域催发到极致甚至拨动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出尽手段有惊无险总算没有阴沟里翻船。尘埃落定重加推演魏十七心中疑云重重仓族长老神通远不及冥族族长龚定势召出的黑甲鬼将却令人刮目相看其中颇有蹊跷。 他沉思良久抬手将黑甲摄至身前屈指轻弹发出一声沉闷轻响非金非革浑然如一轻巧柔韧出乎意料。魏十七心中一动这黑甲根脚蹊跷似非此界之物难不成与石中火一般来自下界? 眼下还不是仔细推敲的时候魏十七将黑甲收起招手唤来虢昼命她继续上路。虢昼眼见苍族长老被他击败如丧家之犬仓皇逃窜非但没有“与有荣焉”反而心生忐忑苍族不是居于末席的辟风族处事强硬势力极大在上七族中仅次于幽冥二族此番狠狠得罪仓前滩结下了仇怨只怕难以善了。身处苍族猎场耳目众多无处可逃虢昼咬紧牙关匆匆撑起“通幽宝笩”不遗余力催动幽冥之力急于离开“草料场”走得越快越好。 魏十七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没有出言阻止他端坐于“通幽宝笩”之上不紧不慢祭炼石中火。吞噬了这许多鬼将鬼卒石中火恢复了小半元气甚是合作短短十余日便祭炼得七七八八如臂使指无不如意。 一路竟风平浪静令虢昼诧异的是直到离开“草料场”苍族也没有加以阻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恨得牙根直痒痒 穿过一片荒芜的无主之地前方迎来分岔路口向右是幽族猎场“玄皇天”向左是沥血族猎场“无餍林”是去往“阴阳壑”必经之地。虢昼小心翼翼建议借道“玄皇天”似更为稳妥幽族心高气傲一切手段都摆在明面上不屑暗戳戳做小动作相比之下沥血族的名声就不大光彩了。 魏十七从善如流命虢昼撑起“通幽宝筏”往“玄皇天”猎场而去。 幽族长老庞潮生已经等他很久了。“玄皇天”地处裂谷深处毗邻“阴阳壑”与“无餍林”方圆不过数百里小得可怜只连通一处下界十二天地重关固锁门户令人望而兴叹。这等野猫不拉屎的小猎场幽族偏偏遣一长老长年镇守倒不是此地有什么要紧只为庞潮生犯下大错罚他在“玄皇天”禁足悔过。 庞潮生天纵奇才修炼四百年就脱颖而出跻身幽族长老之列年少得志意气风发行事难免轻狂在“通灵殿”中犯下过失灰头土脸回到幽族意气消沉闭门不出。犯了错须得惩戒族长庞结庵将他贬至“玄皇天”禁足思过磨砺心性只是谁都没想到只过了区区百年就传来“阴阳壑”新辟下界的消息庞潮生近在咫尺恰逢岂会率先抢占先机庞结庵也只得再度启用他。 各路消息源源不断汇集到庞潮生手中庞潮生抽丝剥茧辨别真伪为幽族三百年田猎拟定大略得族长庞结庵认可授以“田猎使”之职待到下界门户洞开他将亲率一路族人持令符前往探路。上族令符合计二十二枚各族所持多寡不均少则一二多则四五百年之前“通灵殿”开启庞潮生一时轻敌将所持令符输与苍族长老仓前滩才惹来“玄皇天”禁足思过之祸事后念念不忘恨得牙根直痒痒。 此番上七族各遣族人持令符赶赴“阴阳壑”庞潮生对此格外留心依律“大裂谷”中上七族不得自相残杀只是谁都没想到“长生寨”横插一杠屠灭辟风族夺下一枚令符一路借道来到“阴阳壑”。出于某些不可明言的考虑上族彼此心照不宣默许“长生寨”掺上一脚当真入得下界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至于辟风族吃了大亏那是岳道中昏聩不明所托非人苦果只能自个儿咽下肚。 令庞潮生诧异的是岳道中将另一枚令符授予外姓长老魏十七那位魏长老一路大开杀戒将以下犯上的弋族、裂骨族、炎族、砺牙族屠戮一空连族长都打杀了两个凶焰滔天不可一世辟风族因此才缓过劲来勉强稳住了局势。 魏十七勾起了庞潮生的兴趣他事无巨细搜罗此人信息直到有一日传来消息魏十七在苍族猎场“草料场”击败仓前滩庞潮生拍案而起打定主意要跟此人见上一面打听个中缘由。 机会很快就到来魏十七果然持令符来到“玄皇天”借道前往“阴阳壑”。 庞潮生不顾“玄皇天”巡守庞鉴月的侧目兴致勃勃前去拜会魏十七半道将他拦下目不转睛打量许久忽然热情洋溢拍胸脯道:“多谢魏长老挫败仓前滩将他打成落水狗丧家犬灰溜溜滚回去为我出了这口恶气!来日若需帮忙只管开口庞某定不推辞!” 魏十七顿时明白过来不觉哑然失笑这庞潮生真是个妙人借了仓前滩的由头主动攀交情憎得分明爱得糊涂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空口白话也当不得真他随意道:“如有劳动处庞长老莫嫌烦。” 庞潮生目光炯炯盯着他笑道:“不嫌烦!不嫌烦!倒有一事要请教苍族‘鬼兵’只是小道耳仓前滩不过中人之姿修持多年道行平常无奇却能使唤一黑甲鬼将力大无穷神通了得魏长老可曾与之交手?” 魏十七不打诳语坦然道:“那黑甲鬼将已被我打杀了。” 庞潮生面露惊疑半信半疑道:“黑甲鬼将出身‘通灵殿’一身甲胄坚不可摧如何打得杀?” 魏十七闻言心中一动庞潮生似乎知晓黑甲鬼将的根脚倒不妨向他打听一二当下暗示道:“甲胄坚不可摧鬼将却可打灭。” 庞潮生呆了数息重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魏十七道:“庞长老也与那仓前滩交过手?” 庞潮生长叹一声涩然道:“何止交过手出尽手段仍败下阵来事后回思那黑甲鬼将无懈可击就算不轻敌也不过多撑些时日罢了魏长老庞某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容我一睹此战经过?” 魏十七从袖中取出黑甲托于掌心问道:“庞长老可知此物从何而来?” 庞潮生稍一犹豫道:“岳族长不曾说起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上七族长老知者甚众魏长老可知封天山有一灵安城?” 魏十七颔首道:“听闻是灵域上七族合议之地。” 庞潮生道:“灵安城中有一座传送阵每五百年开启一次通往上古遗迹‘通灵殿’上七族联手把持传送阵唯有持令符者方可入‘通灵殿’历炼。” 魏十七若有所思上族令符还有这等功用岳道中留给他一枚令符意味深长所谋甚远。 庞潮生酸溜溜道:“‘通灵殿’中不乏灵药宝材偶然也能找到真宝之流全凭机缘仓前滩得了这黑甲将真灵炼成鬼将才一举跻身苍族长老前列在此之前也不过尔尔” 魏十七翻掌收起黑甲暗自猜测那洞府卷轴说不定也来自“通灵殿”辗转落入孙恩惠之手明珠投暗浑不知其中更藏了一团“石中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伸手一指张开血气神域任他近观一二至于能不能看出其中奥秘就凭他的眼力了。 庞鉴月远远见他们谈得甚是热络心中既担心又好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翻来覆去不踏实 魏十七逼退仓前滩截下“通灵殿”黑甲已令庞潮生啧啧称奇此刻得以目睹其人手段精神顿为之一振凝神细看心中念头数转却有些捉摸不透。他心思机敏眉梢微微跳动想到某种可能道一声:“冒昧了!”随手祭起一柄小剑如游鱼般摇头摆尾靠上前早被法则之力束缚凝滞于空中纹丝不动。 庞潮生心痒难忍一迭声催促魏长老无须留手魏十七如其所愿血线若隐若现滚滚向内合拢将小剑绞成碎屑灵性全失无可挽回。庞潮生终于确认这是传说中的上境“灵域”不禁为之唏嘘感喟坐立不安连连摇首道:“难怪难怪仓前滩败下阵来这竟然竟然是” 魏十七见他怅然若失似有些失态心中微感诧异收起血气神域试探道:“当日在‘合吕川’曾与冥族龚定势一晤稍加交锋各自收手——” 庞潮生瞪大了眼这一节却是闻所未闻他脱口追问道:“冥族龚族长为何而来?又因何与魏长老交手?” 魏十七徐徐道:“须延之以下犯上在‘合吕川’猎场大开杀戒觊觎下界合当诛灭以正视听那厮亦有几分手段吹响‘通灵鬼王角’召出幽冥鬼王一缕投影惊动龚定势赶来相会。” 庞潮生不假思索道:“‘通灵鬼王角’乃冥族之宝须延之背后有龚定势撑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足为奇辟风族”他舌头打了个结呵呵一笑了之不再说下去。 魏十七道:“幽冥二族族长并称‘灵域双柱’乃此界当之无愧的上境大能区区‘灵域’神通上境小道耳庞长老又何必如此失态!” 庞潮生苦笑道:“小道?上境大能?魏长老啊魏长老你有所不知灵域何来真正的上境大能!” 魏十七见他不经意漏了口风不动声色道:“此话从何说起?” 庞潮生看了他一眼踌躇道:“此乃灵域隐秘知者寥寥庞某偶然得闻却不便透露魏长老就当没听到莫往心里去。” “此乃灵域隐秘知者寥寥”看来这庞潮生甚得幽族族长看重得闻诸多隐秘不过瞧他的行事作态倒也不像待价而沽是当真不小心说漏了嘴。魏十七径直道:“如蒙相告日后当还庞长老一个人情。” 庞潮生正眼看了他半晌虽有些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魏十七没有多问岔开话题转而问起“阴阳壑”的形势庞潮生将所知一一相告并不隐瞒。事实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辟风族是“阴阳壑”的地主魏十七乃外姓长老上七族动向稍加打听便可知不过是迟些时日罢了。 魏十七心中有数与他拱手作别这一路行来得罪了不少人却也与苍族虢孚甲、幽族庞潮生结下几分交情日后再相见保不定还要打交道。庞潮生也不挽留将他送出“玄黄天”甫一回转身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亲眼目睹“灵域”之威心情激荡一时不查说了不该说的话对方显然有所警觉故此才有“还一个人情”之说但话已出口悔之莫及他该如何是好?灵域之中并没有真正的上境大能庞、龚二柱之所以先行一步实则得力于“通灵殿”此事知者不过二三人由他之口泄露出去必将激起轩然大波! 庞潮生思忖再三终是按捺不住闭门不出郑重其事燃起一柱“接引香”静静等了数日眼前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洞府飘然来到跟前未曾惊动一草一木。庞潮生倒头下拜见过族长庞结庵居中坐下命其起身淡淡道:“‘阴阳壑’下界未开时日尚早匆匆传讯所为何事?” 庞潮生心头没由来跳了几下硬着头皮道:“族长师尊明鉴数日前辟风族外姓长老魏十七持上族令符借道去往‘阴阳壑’徒儿放他过去了不曾为难。” 庞结庵“嗯”了一声道:“无须为难此子神通广大龚定势已掂量过他的手段非你所能匹敌眼下无须搭理待过了‘田猎期’再说。” 庞潮生有些悻悻然咽了口唾沫赔笑道:“那魏十七仗着‘灵域’神通击杀黑甲鬼将逼退苍族仓前滩徒儿与之交谈心情激荡之下这个那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庞结庵问道:“说漏了什么?” 庞潮生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请师尊降罪庞结庵不觉摇了摇头戴罪之身再犯过失真不让人省心“通灵殿”的秘密落入外人耳中凭空多出一番变数来。他沉吟不语思忖良久道:“那魏十七来历诡异身怀上境手段不可以常人视之我当亲往见其一面。” 见师尊并无怪罪之意庞潮生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有几分活泛道:“可否容徒儿先行一步追上前引其前来拜见?” 庞结庵摇首道:“此人心高气傲断不会理会‘阴阳壑’下界开启之前有的是机会倒也不急于一时。” 庞潮生心中疑虑重重翻来覆去不踏实此刻再也忍不住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师尊在上徒儿愚笨一直想不通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庞结庵哑然失笑庞潮生受了一次挫败又被贬至“玄黄天”思过性子多少收敛了一些他伸手点了点爱徒道:“你可是想问那魏十七是不是上境大能?” 庞潮生顺杆子往上爬道:“是啊区区下界之人竟能施展上境神通说实话徒儿心存忌惮如坐针毡。” 庞结庵道:“我也问过龚定势作何想法他说此人神通似是而非不过是异曲同工罢了并非真正的‘灵域’。既非‘灵域’也就谈不上上境了。”实则龚定势认为此子乃上境前辈托胎转世当时魏十七亦未曾否认只是岔开话题不愿深谈而已庞结庵虽然看重这个徒弟但这些话眼下还不宜跟他明言以免乱了心性。 庞结庵注视爱徒心道待到三百年“田猎期”过去“通灵殿”差不多也要开启了到那时再把一应变数尽皆扼杀在摇篮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裂谷之底 “通幽宝笩”荡入辟风族猎场巡守岳丁象将魏长老迎入“阴阳壑”猎场巡守向来互通消息他早从“合吕川”岳木楠处得知弋族、炎族、砺牙族覆灭的消息振奋之余不无敬畏一路陪同有问必答跋涉数日来到“阴阳壑”腹地待魏长老拜会过族长后殷勤送入洞府中歇息并留下一名巡使随时听候使唤。 那巡使唤作“岳守中”乃是岳丁象的心腹颇有眼色早察觉这位魏长老非同等闲赔上十二分小心事事想在前面色色安顿妥当连小鸾鸟都照顾得无微不至魏十七虽不看重这些却不经意流露满意之色。虢昼看在眼中这才醒悟过来大长老将她遣往“巨人眼”是希望她侍奉好魏先生相形之下她实在做得忒差。 辟风族在“阴阳壑”下了重注投入人力物力不计其数新辟下界尚未完全锚定辟风族四位长老专注于此对“大裂谷”中变故一无所知随着时日推移入口的范围已缩至方圆三百里族长岳道中亲自坐镇划作禁地任谁都不得擅自出入。各方势力陆续来到“阴阳壑”岳丁象身为巡守迎来送往责无旁贷一时也无暇招呼魏十七。 魏十七在洞府中歇息了几日特地命师喜子养足精神师喜子得了这句关照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向虢昼虚心讨教大人此言究竟是何用意。虢昼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看破不说破只命她养精蓄锐莫要胡思乱想大人这是要借重她的力量。师喜子会错了意以为多半是重复“草料场”的旧事四处搜寻万年玉精之类延寿之物大人既然是辟风族外姓长老搜刮一下“阴阳壑”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翌日一早魏十七召来岳守中命他在前引路去往裂谷之底。听到“裂谷之底”四字师喜子心中打了个咯噔顿记起当初情急许下的承诺如今恰逢岂会竟然要不折不扣兑现一时间脸色大变悔之莫及。 “阴阳壑”有三处地界与裂谷之底相通曰“深井渊”曰“盘蛇渊”曰“月牙渊”魏十七一一问过决定先去最深的“深井渊”。虢昼撑起“通幽宝筏”载着魏十七一行往裂谷之底荡去此番要师喜子冒险潜入“裂谷之底”为节省体力魏十七命她登上宝筏同行师喜子肚子里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流露分毫怨怼。 “大裂谷”渐渐狭窄光线越来越黯淡岳守中对地势了然于胸祭起一盏“琉璃避风灯”照亮方圆丈许指点虢昼避开险要之处曲曲折折一路下行寒气翻滚湿漉漉的山崖结了一层薄冰四下里生灵绝迹死一般寂静。这些时日反复操练熟能生巧虢昼驾御“通幽宝筏”早已得心应手不过“裂谷之底”山岩犬牙交错地形极其复杂她全神贯注操纵宝筏无暇旁顾绕得头都晕了若无岳守中指引断找不到正确的路径。 数个时辰后虢昼小心翼翼将“通幽宝筏”降于一块突出的山岩上岳守中从袖囊中抽出一根青莹莹的竹枝挑起“琉璃避风灯”慢慢垂落至岩下魏十七低头望去只见十余丈深处一片漆黑气机晦涩运足目力亦无法窥破。 岳守中道:“此地便是‘深井渊’乃人尽皆知的死地一旦落入其中五感尽失不辨方位侥幸生还者寥寥无几。” 魏十七道:“可有人以绳索缒下?” 岳守中道:“试过几回便是真宝也拉不住绳断人失不知所踪真灵变得痴痴呆呆再也不曾回复过。” 魏十七收回目光落在师喜子身上淡淡道:“你打算如何下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师喜子一颗心如堕冰窟咬着牙道:“还是缒落谷底为好如有不妥望大人开恩拉上一把”说毕她慢慢蹲下身鼓胀的下腹在山岩上来回摩擦慢慢起身拉出一条晶亮的本命蛛丝粗如拇指韧性十足夹杂着一缕缕血痕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师喜子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头栽落山岩头下腹上悬于空中左旋右转蛛丝从体内一分分抽出坠入“深井渊”中被黑暗一口吞没。过了十余息蛛丝忽然剧烈颤动如被重物拖拽不放渐长渐细危如琴弦岳守中脱口道:“不成要断了!” 魏十七屈指一弹一道血气没入其中沿着蛛丝急速延伸深深刺入师喜子体内。 “深井渊”伸手不见五指师喜子昏昏沉沉如秤砣不断下沉蛛丝延伸到极致终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只剩一缕血丝将她牢牢拖住。岳守中倒抽一口冷气魏长老不借助外物单凭神通便抵住“裂谷之底”的吞噬令他闻所未闻叹为观止。 师喜子双眸亮起两团血光摇曳如火将黑暗滚滚逼退她缓缓划动手足在“深井渊”寻寻觅觅似乎发现了什么挤入一条狭窄的石缝不知摸索了多久费尽气力剜出一块沉甸甸冥石眼中血光渐次黯淡气息一落千丈无以为继。 黑暗有如嗜血的猛兽从四方逼近师喜子双目紧闭蜷缩成一团手脚团团抱紧放弃一切抵抗听天由命。血丝微微颤动血气氤氲黑暗层层荡开“深井渊”深处发出怒潮般的轰鸣却留不住师喜子到口的猎物又吐了出去。 师喜子生机孱弱奄奄一息性命却无碍全须全尾手脚俱在身上也不见伤势多亏魏十七相助这才死里逃生。“琉璃避风灯”光芒黯淡只能照及七八尺岳守中建议趁早动身以免途中有失魏十七从善如流将师喜子轻轻提起命虢昼撑动宝筏循旧路回转洞府。 岳守中与虢昼通力合作“通幽宝筏”如游鱼溯流而上穿过崎岖的石丛岩缝有惊无险回到“阴阳壑”其时距离夜幕降临尚有一二时辰师喜子身躯微微一动松开抱紧的手脚眼皮颤动终于醒转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一动不如一静 不知过了多久五感逐一回复先是眼能视光耳能察音接着舌能辨味肤能触物最后意识一点点浮现师喜子长长舒了口气犹如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身不由己回到现世。她神魂之中早已种入一缕血气血气是桎梏也是护佑血气不散神魂不绝“裂谷之底”暗藏杀机吞噬万物师喜子能采得冥石平安归来全凭血气之助。 冰冷僵硬的身躯感觉到温暖师喜子迷迷糊糊下意识想要凑近去眼皮隙开一线一团跳跃的火光映入瞳仁她本能察觉到危险忙不迭向后退去手脚却不听使唤在岩石上滑来滑去借不到力模样十分滑稽。 一块冥石从师喜子胸口滚落虢昼“咦”了一声伸手捡起摩挲几下确认无误双手奉上。魏十七从虢昼手中接过冥石掂了掂分量灰扑扑貌不惊人却重逾铅铁听闻这是少数几种能承受幽冥之力冲击的宝材只须在法宝中掺上少许便可脱胎换骨经久不毁。 师喜子的手脚暖和起来身心疲乏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魏十七见她恢复了几分元气夸奖了一句收起石中火起身离去。师喜子怔了一下莫名泛起一阵欢喜心满意足合上眼陷入黑甜乡中连梦都没做一个。 冥石虽是难得的宝材对魏十七却并无大用他并不修持幽冥之力纯属鸡肋不过对上七族鬼灵而言可谓奇货可居以物易物换些好东西不在话下。师喜子元气大损仓促难以恢复倒也不急于一时魏十七容她静养命虢昼送去七八种丹药一一试服看疗效如何再作打算。 辟风族外姓长老来到“阴阳壑”施展手段从“深井渊”下寻得一块拳头大的冥石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诸族长老纷纷登门岳守中充当把门的奴仆笑脸相迎殷勤通禀十遭倒有九遭被拒到访之人虽不至为难他脸色总有些不悦令他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低三下四赔上许多好言语生怕得罪了对方迁怒于己。 前前后后魏十七只见了苍族大长老虢孚甲、幽族长老庞潮生、辟风族长老岳龙燕三位冥石被他们瓜分一空魏十七手头也多了不少合用的好物。听闻交易已成诸族长老只得熄了念想不再登门碰一鼻子灰至于撕破脸从魏十七手中抢夺冥石却是谁都没这把握也没这胆气。 魏十七从下界飞升而来所求无非延寿之物上族鬼灵修持幽冥之力天长日久道行深厚此身渐与此界休戚相关寿元不虞有失浑不把神药异兽当回事为换取冥石三位长老拿了不少万年灵物出来萝卜青菜任凭挑选。魏十七并不急需宝材所得大半投入“百鬼推磨鼎”中炼成丹药供李一禾所用连带小鸾鸟和师喜子都分润到不少好处。 这一日魏十七正祭炼石中火忽然心血来潮略加思忖独自起身离去神不知鬼不觉潜出洞府化作一抹淡淡血光倏忽遁走千里来到一方巨石之上却见妖皇罗霰负手而立脸上多了一道狰狞伤疤从额头斜掠至嘴角眉鼻中断容貌尽毁。 见魏十七应邀而来罗霰眉梢微动露出一丝笑容伤疤如蛇虫扭动平添三分狰狞。他沙哑着嗓子道:“多年未见魏道友闯出好大的名头那头老狐狸原本要找你讨个公道现下可是绝口不提此事了。”罗霰所说“老狐狸”正是飞升上界的天狐老祖“长生寨”八庭柱之一当年降下一缕意识潜入下界不合夺了“虎兕出柙刀”真灵寄身被魏十七磨得烟消云散就此结下了仇怨。 妖皇何等骄傲既然大大方方提起想必与他牵扯不大魏十七转念一想道:“可是佘三娘不慎落入他手中打熬不过露了口风?” 罗霰叹息道:“不瞒道友未能护得佘三娘周全于心有愧。” 相隔太过遥远纵然留下后手亦鞭长莫及魏十七淡淡笑道:“无妨不过一介傀儡罢了能帮到道友也算没有白费。听闻道友已在‘长生寨’立稳脚跟虽非庭柱胜似庭柱不知是否属实?” 提及往事罗霰不无唏嘘摇首道:“费尽周折才打下一点基业不值一哂个中周折不说也罢——”他伸手摸了摸脸上伤疤显然这是猛龙过江付出的代价今日一切得来委实不易他不愿多提随手取出“同心锁”交还魏十七托他物归原主。 魏十七收起“同心锁”问起来意罗霰犹豫片刻道:“此番来到‘阴阳壑’原本要借助道友之力合力打压辟风族纵不能占他几处猎场也要从新辟的下界捞到足够好处如今”如今魏十七已是辟风族外姓长老从此与“长生寨”渐行渐远再要说动他反水却殊为不易罗霰也觉得难以启齿。 魏十七道:“此事休再提了辟风族长老虽是虚名浮云于我却另有用处一动不如一静眼下暂时就这样吧。” 罗霰闻言心中忽然一动记起一桩流传已久的久闻试探道:“道友可是有意入‘通灵殿’一探?” 魏十七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随意道:“新辟下界的虚实道友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 罗霰见他岔开话题心知所猜多半不差待三百年“田猎期”过后“通灵殿”行将开启魏十七身为辟风族长老此番重挫弋族和裂骨族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辟风族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挟赫赫战功向岳道中开口提出持上族令符入“通灵殿”一行当有八九成把握。上族令符嘛他手里也有一块是不是把情分留到那时再说 罗霰肚子里转着念头随口道:“岳道中亲自坐镇下界入口所在尚未锚定大至在方圆三百里以内老夫曾潜入其中打探消息察觉‘清灵之气’似有异动比别处浓郁许多那一处新辟的下界不简单只怕是当年鬼灵大能驱逐‘清灵之气’的所在天长日久多半孕育重宝不可错失。” 魏十七颔首道:“罗道友可曾惊动岳族长?” 罗霰“嘿嘿”一笑道:“辟风族居上七族末席岳道中却不可小觑老夫没吃亏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魏十七心下了然他先后见识了“通灵鬼王角”、“黑甲鬼将”、“定世简”、“五云玲珑阁”等诸般宝物上七族底蕴深厚皆有过人之处下界若当真孕育什么重宝难免一场龙争虎斗。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瞻马首附骥尾 二人交谈许久罗霰虽未挑明实则暗示“长生寨”此番主动出击也是迫不得已天成石支撑了亿万年早已腐朽不堪石髓几近枯竭再也不能遏制鬼灵的进逼他们不得不另谋出路在大裂谷中寻一落脚之地。下界万万是去不成的姑且不论天地排斥重关阻隔遁入下界意味着被困于牢笼丧失唾手可得的延寿之物权衡利弊他们决定留在“大裂谷”与鬼灵继续对峙与其老死不如战死。 “长生寨”二主事八庭柱难得意见一致生死攸关既然无法守成那就只有向外开拓故此他们兵分三路房遏云一路杜狱王一路罗霰一路彼此遥相呼应互通有无在“大裂谷”中寻找机会。率先发难的是妖皇罗霰半途伏击辟风族屠灭四位长老并一干后辈族人夺下一枚上族令符此举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十三下族以弋族和裂骨族为首向辟风族发起挑战以下犯上欲取而代之其余上族觊觎“阴阳壑”新辟下界的好处有意纵容将辟风族推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杜狱王一路也打算落井下石向辟风族下手姜狸撞上虢族一行纯属意外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火势才起便被瓢泼大雨浇灭下手之人竟是辟风族新聘的外姓长老魏十七。消息一传开“长生寨”捅了马蜂窝众人纷纷向妖皇罗霰询问如此了得的人物怎地会站在辟风族一边?罗霰不知枉费多少口舌才解释清楚魏十七并非他的党羽道不同不相为谋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但言语总归苍白无力说的听的都不能十分满意。 罗霰已经足够高估魏十七的战力却没想到强横到这等程度屠灭上族长老下族族长如屠一狗耳!不过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罗霰郑重问道:“覆水难收道友既然为辟风族长老会否对‘长生寨’不利?” 魏十七避而不谈悠悠道:“新辟下界乃万众瞩目重中之重眼下无人会顾及‘长生寨’道友若有意引众闯入下界难免沦为众矢之的指望从下界捞到足够好处不如退一步为好。” 这却是他从未动过的念头罗霰不禁喃喃道:“退一步?如何退?往哪里退?” 魏十七道:“道友手中这一枚上族令符可否随意处置无须顾及房、杜二位主事?” 罗霰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双眉一挑呵呵笑道:“老夫亲手夺下之物岂容他人置喙主事非是寨主‘长生寨’也不由房遏云和杜狱王说了算!” 魏十七道:“既然如此道友不妨将令符献于上族求一无主之地落脚换取三百年平安互不相扰待到‘田猎期’过后是去是留各凭手段。” 罗霰深深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此策可行不求猎场求一无主之地约定互不相扰幽冥二族或许不放在眼里剥易族沥血族却多半会答允否则的话“田猎期”还须调拨人手看护猎场以防“长生寨”骚扰得不偿失。他低头琢磨片刻颔首道:“确实可行不过尚须斟酌。” 魏十七道:“得失利弊道友自拿主意。”彼此的心意都已明了他朝罗霰拱拱手飘然而去渐行渐远。罗霰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之外长叹一声心知今日一别从此形同陌路长生寨与辟风族水火不容当年的情分烟消云散如无意外再也没有携手的可能了。然而魏十七却有一点说错了他并非“虽非庭柱胜似庭柱”而是“虽非主事胜似主事”妖皇掌控了长生寨近四成战力连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都低头服软瞻马首附骥尾成为他最得力的两个手下。 但这还远远不够眼下他的对手并非上七族而是房遏云和杜狱王。 魏十七回转洞府静静思忖往事心如古井不波。当初飞升上界之时不知鬼灵域深浅他原打算引妖皇奥援乃至暂往“长生寨”落脚借助众人之力立稳脚跟然而这一路走来修持突飞猛进血气神域渐臻于完满得以执掌一部血气法则此界堪为他对手者已寥寥无几。幽族庞潮生不经意露了口风灵域并无真正的上境大能庞结庵与龚定势操纵灵域另有玄机十有八九与“通灵殿”脱不开干系。 待到此间事了镇道之宝再无动静他便往“通灵殿”一行谁都不得相阻。 诸族人手陆续来到“阴阳壑”辟风族早有准备开辟了足够的洞府以供落脚随着时日推移“清灵之气”鼓荡而出入口的范围已缩小至方圆百里然而下界迟迟未能锚定犹如鱼儿始终不上钩。“清灵之气”弥漫笼罩诸族鬼灵焦躁不安已爆发了好几场小规模冲突岳丁象四处救火好言相劝忙得焦头烂额比谁都着急生怕闹出乱子来坏了族长的大计。 这一日魏十七携李一禾、岳守中等去往“盘蛇渊”将师喜子缒入“裂谷之底”寻宝。他以血气倾注师喜子体内抵挡黑暗吞噬保住五感不失师喜子抓紧时间四下里搜寻没有寻得冥石却采到一团黏糊糊滑腻腻的泥块触手冰凉微有腥臭气息没由来令人毛骨悚然。师喜子隐约察觉此物有异强忍着恶心将其携出“盘蛇渊”才回到“通幽宝笩”上便扭头大呕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吐归吐她没有撒手将那泥块丢回“盘蛇渊”。 岳守中暗暗吃惊魏长老手段何其了得师喜子第二次缒入“裂谷之底”非但平安归来连意识都从始至终保持清醒不过那一团令人作呕的泥块又是什么东西?他伸长头颈端详了半天茫然不识魏十七拂袖将其收去师喜子长长舒了口气厌恶地看了看手掌不顾一切用力搓揉连皮都磨去一层鲜血渗出兀自不停手。 岳守中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即刻向巡守岳丁象禀告身为大人心腹此乃应有之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造化卷轴 此番所获是一团黏糊糊滑腻腻的泥块气息吊诡令人触而生厌魏十七虽不像师喜子那般反应强烈心中却也不喜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正琢磨之际忽见虢昼匆匆赶来脸色有些异样说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亲自登门拜访正在外等候。魏十七略加忖度便猜到对方来意无非是岳守中嘴快守不住秘密消息辗转传入岳道中之耳特来一观。 身为辟风族外姓长老自然得给族长几分面子魏十七起身出迎礼数周到不卑不亢随意寒暄数语将其迎入洞府命虢昼奉上茶来。岳道中早知虢昼的出身来历堂堂“十八盘”巡守鞍前马后奔走也就算了还要充当端茶奉水的角色着实有点委屈她了。不过他也犯不着为虢族留面子大大方方端起茶喝了几口眼梢都不撇她一下。 鬼灵域亦有饮茶的习惯并非用茶叶而是取“珠蒂香砂”煎汤饮用黄中带绿沁人心脾别有一番苦涩回甘的滋味。炮制也不繁复取“珠蒂香”的果子去其皮肉劈开硬核果仁或作五瓣或作七瓣炒制碾碎后就是“珠蒂香砂”。虢昼所携“珠蒂香砂”乃大长老所赐虢族子弟精心炮制的上品岳道中喝了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静静品过茶汤岳道中切入正题向魏十七讨要“盘蛇渊”所获泥块一观。 辟风族再弱势终究是上七族之一岳道中的眼力摆在那里沉吟许久道出此物来历乃清灵之气与幽冥之气相争不下融为一体鬼灵大能名之为“秽土”劫余之物可滋养草木此外别无用处。只是令他疑惑的是“盘蛇渊”为何会生出“秽土”来?裂谷之底所产无非是冥石、沉骨水、锈花金等寥寥数物从未有过“秽土”又是从何而来?不知何故岳道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将“秽土”交还魏十七心神不宁匆匆告辞而去。 对方的失态落在魏十七眼中他若有所思注视“秽土”良久从袖中取出一根蔫不拉唧的幼苗正是从岳道中手中得来。当日在“合吕川”猎场岳道中欲以五彩鸾鸟蛋赎回“五云玲珑阁”因魏十七说了句“还不够”随手加上的添头借此考校他的眼力。魏十七恰好认得此物却是一株可遇不可求的“造化苗”别看它根须不全半黄半绿连叶子都没几片若能悉心浇护长成参天大树可巩固洞天催生万物实是不可多得的仙家妙物。 魏十七将“造化苗”置于“秽土”之上根须甫一触及便如触手般钻入土中根芽萌蘖纵横交织将“秽土”扎得千疮百孔树干粗/涨迅速开枝散叶眼看就要将洞府顶个大窟窿。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没想到“造化苗”一经催发竟长得如此之快待要将“秽土”剥离却见雪白的根须粗如拇指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显然不愿舍弃其中的好处。 如将此树携出洞府种于“阴阳壑”绝壁之上寒来暑往花开花落最终不知便宜了谁魏十七心念数转从袖中抽出一根卷轴随手一抖将树苗收入其中。卷轴之内别有洞天更藏了一座色色俱全的洞府他原本打算把“造化树”种于洞府外不想此树灵性十足竟自说自话落入丹房扎根于石中火沉眠之处。 画幅上原本空无一物“造化树”根植大地仙家洞府晕染而出魏十七见它迫不及待将“秽土”藏于地底留待日后从容消受不觉微微一笑下一刻却为之错愕。却见那“造化树”似嫌洞府太过狭仄节节拔高舞动枝叶将客厅、精舍、静室、丹房、药圃、兽栏尽数捣毁只剩下十余丈高一棵大树地动山摇枝叶婆娑笼罩数里之地投下大片大片浓密的阴影撑拄起卷轴内一方洞天令人哭笑不得。 洞府虽毁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是卷轴内这一处洞天得“造化树”撑拄改头换面自成天地今后大有用处。魏十七见洞天摇晃了一阵渐趋于稳固便召来小鸾鸟随手塞入卷轴内命其任意翱翔。那小鸾鸟莫名落入一方陌生天地一开始有些呆头呆脑很快回复了常态一声清啸展翅高飞憋着劲翱翔长空比起云遮雾绕绝壁四立的“大裂谷”不知畅快了多少。 鸾鸟乃天生神物虽然年幼得“青芝丹”药力滋养力大无穷击空如电“造化树”似乎察觉到什么加紧炼化“秽土”舒展枝叶播撒灵机将这一方天地打造得铁桶一般容得下小鸾鸟撒野。 魏十七见它玩心甚野一时半刻回不来将卷轴收起指尖轻抚引动一道血气刻下“造化”二字心中不无欢喜。这“造化卷轴”既然收得下鸾鸟想必也能藏起李一禾这一招后手他酝酿已久直到此刻才凑齐了最后一块拼图。“阴阳壑”中清灵之气一日比一日浓郁时日无多新辟下界行将问世魏十七心中腾起一种预感这一处下界福祸难料或许会出乎上七族的预料岳道中多半是察觉到什么才会如此失态他也要早做准备才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血气神域之外还须多备下一二手段。 魏十七将身边之物挑挑拣拣取出芥子珠和通灵殿黑甲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骨节劈啪作响摇动双肩从体内飘出两道血影先后投入一珠一甲内同时祭炼二物。 接连数日不见魏先生招呼师喜子有些失落。得丹药之助她元气尽复自个儿都吃惊不已前一回缒入“深井渊”死里逃生得了一场大病此番从“盘蛇渊”归来只将养了三五日便如没事人一般活蹦乱跳难不成是道行有所增长的缘故?她暗暗搬运幽冥之力却发觉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比起在“十八盘”猎场时差远了不禁有些沮丧。 师喜子恭恭敬敬向虢昼请教这才得知并非她一人如此“阴阳壑”中清灵之气日夜积聚便是虢昼也深受其苦道行如釜底抽薪一日日折损。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卷土重来未可知 “秽土”的出现令岳道中记起一桩陈年旧事那是许久之前辟风族上一任族长临终前耳语叮嘱“大裂谷”底若生出“秽土”须万分留意他没有把话说完就溘然长逝留下一个永远的谜团岳道中始终没有机会求证天长日久也就渐渐淡忘了。当岳丁象意外带来“秽土”的消息当他亲自前往魏十七处一度真相与记忆一同泛上心湖的还有按捺不住的不安和惶恐。 “鬼灵”与“圣灵”之争乃是此界上七族崛起的由来众人只道此战绵延数千载圣灵一脉被彻底打灭诸族繁衍壮大幽冥之气不足上七族一十三位大能联手将清灵之气驱入“大裂谷”打通数处天地重关倒灌下界解得燃眉之急得数万载安宁。然而岳道中在“通灵殿”历炼之时偶然得闻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当初那场惊天动地的激战圣灵一脉并未灭绝残部败退“大裂谷”负隅顽抗与上七族又对峙数百年自忖不敌遂挟裹海量清灵之气遁入下界不知所踪此举提醒了鬼灵一脉故此才有上族大能联手驱逐清灵之气灌注下界之举。 下界入口行将开启清灵之气鼓荡如潮裂谷之底生出“秽土”这些征兆极不寻常岳道中怀疑这一处新辟的下界乃是当初圣灵残部避难之地但这些猜测他宁可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能不能取信于人尚在其次他族虎视眈眈只会认为他危言耸听别有居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岳道中说什么也要拉上所有人一齐顶锅。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为辟风族留下一条后路。 辟风族在上七族居于末位出身本族的长老只得十一位道行良莠不齐岳邵阳、岳中宵、岳一夫、岳去疾命运多舛为“长生寨”伏击业已陨落尸骨无存岳惊风、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联手锚定下界无暇分身剩下三位长老岳龙燕看护“阴阳壑”原有的一处下界以防宵小觊觎岳六穗留守族内岳泰来远在灵安城鞭长莫及也不足以肩负起中兴辟风族的重责。 岳道中再三斟酌决定以身入局替出岳惊风命其携岳丁象悄悄离开“大裂谷”速速回转族内留下一点复兴的种子。 岳惊风天纵奇才道行神通仅次于岳道中平日里是个沉默寡言的闷罐子心中却比谁都明白要说服他抽身而去就须摆明利害关系。岳道中打断四位长老施法将其单独唤出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担心与打算和盘托出以族长身份下令先行一步撤离险地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骤闻圣灵余孽犹存卷土重来未可知岳惊风顿为之错愕很快恢复了常态族长所言只是猜测之词没有确凿实据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辟风族势弱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再也经不起打击了。他沉吟片刻先问道:“如有不测何人可肩负重责?” 岳道中道:“岳丁象处事练达惜乎道行浅薄有你从旁辅佐当无大碍。” 岳惊风并不意外族长将岳丁象置于“阴阳壑”独当一面旨在栽培下一任族长如无意外岳丁象驻守三百年后回族内述职下一步便是入“地穴”闭关修炼出关后稳固境界正接上“通灵殿”历炼这一连串安排煞费苦心他有此一问只为听族长亲口承认。 沉默片刻岳惊风又问道:“孤掌难鸣敢问族长有何打算?” 岳道中看了他一眼心知岳惊风是为自己担心毋庸讳言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三位长老俱非中流砥柱“阴阳壑”一旦事变辟风族首当其冲靠他一人难以支撑。他也不瞒岳惊风沉声道:“若魏长老愿加以援手当无大碍如不济只能舍了‘五云玲珑阁’独自逃生。” 岳惊风微感诧异却没有多费口舌族长既然拿定主意自当勉力为之。箭在弦上事不宜迟他拱手作别岳道中悄无声息离开禁地找到“阴阳壑”巡守岳丁象命其召若干信得过的臂助随他前去办事。 岳丁象并未多想斟酌一二召来岳守中、岳松林、岳伏威三名心腹随惊风长老动身离了“阴阳壑”借道“玄黄天”猎场。庞鉴月识得岳惊风与岳丁象见他们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存了个心眼不动声色恭送出境旋即传书飞报庞潮生。 庞潮生从魏十七手中换得一块“冥石”正忙于祭炼法宝得庞鉴月传书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随即抛于脑后没往心里去。庞鉴月久不得回音渐渐淡了存念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阴阳壑”新辟下界行将开启这是牵动上七族利益的大事谁都无法忽视。 有岳道中居中主持游走不定的下界终于被锚定下界与上界一分分靠拢清灵之气持续爆发席卷整个“阴阳壑”并波及毗邻的“玄黄天”和“无餍林”。辟风族岳道中、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首当其冲彼辈毕竟道行深厚扼守心神不失诸族后辈弟子却大吃苦头焦躁不安修为一日日跌落更令人警惕的是“长生寨”非但不受其扰反而从中获益不少。 这一日魏十七携李一禾、虢昼、师喜子等前往“月牙渊”蒐罗“秽土”此物对“造化树”大有好处多多益善。岳守中另有差遣早已离开多日另有一巡使岳执方鞍前马后奔走服侍虢昼冷眼旁观此人言谈谄媚举止轻浮令人殊为不喜。不喜归不喜去往“月牙渊”也少不得他引路尽管嗤之以鼻虢昼面上仍保持了几分客气。 “通幽宝笩”行至半途遇到幽族长老庞潮生主动上前寒暄数语邀魏十七到左近一晤似有要事相询。魏十七命虢昼降下宝笩等候片时拂袖随庞潮生而去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转李一禾不经意问了一句他只说喝了几杯“珠蒂香砂”闲谈一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祸从天上来 新辟下界业已锚定入口行将开启在此之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不知从何时起“阴阳壑”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情绪如同地下的岩浆翻滚涌流寻找发泄的机会。上七族最先察觉到异样却将其归咎为“清灵之气”的影响并未太过在意就连“长生寨”也只幸灾乐祸暗地里嘲笑鬼灵吃错了药。 动/乱是在一天深夜突然爆发的裂骨族一位头领忍受不住“清灵之气”的往复冲刷撕去身上遮羞的衣物赤条条一丝不挂释放内心的野性现出裂骨兽原形怒吼一声扑向未知的黑暗。仿佛一点火星引燃干燥的木柴裂骨族群起相应你推我搡汇成一条湍急的河流放开手脚大肆屠戮吞噬血肉如同一群丧失理智的野兽。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三十三下族很快乱成一团不分敌我彼此混战一开始诸族长老还竭力喝止族人很快察觉这是徒劳黑暗之中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为了保全性命也只得硬着头皮迎战。杀戮的河流迅速壮大化作决堤的洪水席卷一切清醒和理智扑向上七族和长生寨从那一刻起“阴阳壑”诸方势力各自为战无人能置身事外。 野兽的怒吼响彻“大裂谷”魏十七立于洞府之前岳执方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嘴里喃喃自语颠来倒去只有一句话:“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话音未落无数裂骨兽蜂拥而至张开血盆大口奋不顾身扑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堵住去路直撞得头破血流骨折筋断纷纷滚落山崖。 裂骨族头领现出原形奔走如飞厕身于兽群中并不起眼他死死盯住魏十七眼中血光闪动放慢步伐暗戳戳靠近腹中孕育幽冥之力忽然将口一张喷出三道利刃风驰电掣斩去却如蚍蜉撼树无功而返。 魏十七于兽群中找到他伸手一点那头领如遭雷击脑袋炸将开来身躯一歪坠入谷底裂骨兽非但不畏缩反而凶性大发口中馋涎滴答舍身忘死撞上前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岳执方看在眼中暗暗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中。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岳执方出身辟风族好歹也是上族鬼灵却素来胆小怕事听闻外姓长老性情古怪不好伺候此番奉巡守岳丁象之命招呼魏长老原以为是桩苦差事心不甘情不愿没想到魏长老另有虢族人侍奉无须他插手除引路去了趟“月牙渊”并无其他差遣日子倒也过得清闲。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三十三下族忽生暴动趁着黑夜四处奔袭搅得“阴阳壑”天翻地覆岳执方暗自庆幸幸好守在魏长老身旁否则的话兵荒马乱保不定会有什么凶险。 下族杀红了眼将上族洞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继裂骨兽之后一波又一波鬼物舍命冲击前赴后继却无一能近身。虢昼冷眼旁观忽然出言道:“这些下族不对劲似乎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岳执方得其提醒凝神细看果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裂骨兽之类浑浑噩噩的鬼物也就罢了连三十三下族修持幽冥之力的一干鬼灵也呼呼喝喝心神失守其中大有蹊跷。 魏十七沉默不语浑浑噩噩的鬼物也罢心神失守的鬼灵也罢只要欺身上前一律诛杀绝不留情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来敌终于渐渐稀疏长夜虽未过去危机却悄然消退。 虢昼忧心忡忡极目眺望许久推测道:“此番动荡当是下族犯上作乱以往也有过前例发泄一通天亮就能平息就怕有心人从中挑拨推波助澜” 虢昼所说有心人意指“长生寨”然而“推波助澜”云云却是冤枉了他们。 此番“长生寨”来人以妖皇罗霰和杜狱王为首二人关系并不和谐分两地驻扎不无提防之意。罗霰距动/乱爆发处不足百里闻得警讯尚在犹疑之际来敌已呼啸而至将他们淹没。绝壁之上无险可守甫一接战罗霰便察觉不妙下族鬼物如疯狗一般不惜性命就算咬不死也要咬块肉下来其中更夹杂着长老头领之属混在敌群中冷不丁祭起法宝偷袭一时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此番“阴阳壑”之行罗霰雄心勃勃有意凭一身本事打出一片天地来没想到尚未施展开拳脚便身陷重围目光所及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鬼灵鬼物。魏十七告诫的话犹在耳边罗霰心中闪过一丝后悔若听他一句劝将令符献于上族求一无主之地落脚换取三百年平安全身而退何至于落入今日的困境? 天下绝没有后悔药吃罗霰抛开杂念伸手在额头一推脑后腾起一颗圆坨坨光闪闪的金珠鼓荡刑天血脉持干戚而舞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天狐老祖、阴鬼鹤等见金珠大放光明妖皇神威凛凛纷纷靠拢来各显手段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下族见他们是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竟弃之不顾一路呼啸而去转而寻找其他猎物。 罗霰四下里环顾短短一炷香光景追随他的部属便折损了近三成此地不可久留他微一沉吟招呼手下向杜狱王驻地徐徐靠拢且看他境况如何如有机可趁不妨将其顺势吞下。 罗、杜二人虽然不和驻扎之地却相距不远既是提防也有遥相呼应的意思。然而令罗霰失望的是杜狱王早已率众突围不知去往何方四下里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一番血战。 三十三下族出此大乱上七族定不会善罢甘休罗霰很快拿定主意舍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好处及早抽身远去。辛辛苦苦夺下一枚上族令符新辟下界行将开启却要白白错过未免令人心有不甘天狐老祖与阴鬼鹤对视一眼却没有提出异议二人精明老辣都看出“阴阳壑”危局已成绝不可久留。 这一夜无比混乱也无比漫长当天色忽亮“大裂谷”中一片光明动/乱接近尾声下界的入口豁然中开“清灵之气”如江海般浩浩汤汤涌入“阴阳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私相授受 “清灵之气”如天河倒悬势不可挡辟风族岳道中、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四散避让不愿直撄其锋与此同时幽族、冥族、虢族、苍族、血沥族、剥易族来人纷纷涌上前隐隐联手布下一道防线阻止不相干的人冒然靠近。 一夜祸乱是坏事也是好事。上七族损失并不大一则来到“阴阳壑”的都是族内精锐神通手段无一不是上选二则上族俱有洞府落脚遥相呼应据险而守只有一二处不慎被攻破。三十三下族以弱攻强又失了地利死伤惨重至少能安稳千载不起异心某种意义上正中上七族的下怀。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清灵之气”骤然爆发宣泄片时转而衰落岳道中凝神望去只见虚空之中张开一道门户锚定于“阴阳壑”灰蒙蒙深不见测徐徐向外扩张。他眸光闪动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招呼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三位长老向后退去以示大公无私辟风族并无独占的野心。 下界入口开启本当是欢欣鼓舞的好事重关未合天地不禁未经掳掠意味着无穷好处然而岳道中心中有事甘愿退居次席听由他人主事。他扭头回顾远远望见魏十七携岳执方、虢昼、师喜子等立于远处却不见他那美貌女徒心中微有些诧异一时也不及细细琢磨招手将他唤到身旁。 身为“阴阳壑”地主依律辟风族可先遣三人提前二十日入下界巡察岳道中病急乱投医许了魏十七两个名额事后暗暗猜想另一人会不会是“长生寨”的妖皇罗霰。魏十七关照虢昼等留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足踏虚空扶摇而上落于岳道中身旁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与族长打了个招呼。他原本打算携李一禾同往下界寻求机缘如今“造化卷轴”祭炼已成勉强容得下镇道之宝将她安顿在造化树下不虞有失至于空出的一个名额他还没想好怎生处置。 岳东华等打量着这位外姓长老倒也没有过于轻视辟风族位居上七族末席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外姓长老冲杀在前他们这些本族长老就少几分陨落的危险尤其在眼下危机时刻这一点至关要紧。岳道中为他们相互引见略略提了几句“魏长老”的战功战绩听闻他连斩弋族沥血族族长连败苍族虢族长老岳东华等神情有些不大自在族长亲口所说定非诓言厉害到这等程度为何会留在辟风族当一外姓长老? 岳东华下意识看了岳道中一眼心中猜测为笼络此人族长十有八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此番“阴阳壑”新辟下界除冥族龚定势、虢族虢护灵外上七族其余五位族长亲自到场共襄盛举幽族族长庞结庵见岳道中知趣谦让并无主持“田猎”的意思微一沉吟当仁不让举步踏上前审视下界入口缓缓开口道:“门户已启通道尚未稳固再等上数个时辰为好。”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岳道中辟风族可先遣三人入下界探察固然是天赐良机也须冒一定的风险若被下界强者围攻蚁多咬死象保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岳道中老神在在显然打算拖到最后一刻才揭晓谜底苍族族长仓南山轻轻咳嗽一声出言道:“‘田猎’事关重大不可有失不知岳族长打算遣谁人先行?” 若是他人相询岳道中自可置之不理但苍族在上七族中仅次于幽冥二族之前魏十七在“草料场”又挫败了仓前滩算是小有得罪此时倒不便装聋作哑。岳道中瞥了魏十七一眼慢吞吞道:“既然仓族长动问也罢岳某当亲往魏长老同行至于最后一人——” 等了数息魏十七接口道:“幽族庞潮生庞长老先入下界探明虚实。” 众人无不意外魏十七也就罢了好歹是辟风族外姓长老幽族凭什么横插一杠硬生生抢去一个名额?岳道中并不知晓此事乍闻魏十七卖庞结庵一个好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智珠在握辟风族早与幽族搭上了线。仓南山微微皱起眉头满腹狐疑朝庞结庵看了一眼视线一触即收暗自忖度其中玄虚。 岳少华等虽感意外却并无不满若岳惊风未曾离去族长如此安排难免为他鸣不平如今“阴阳壑”中剩下的几位长老参差不齐无一能与魏十七相抗衡而庞潮生又是庞结庵的心腹爱将借此与幽族交好也未为不可。众人只道是岳道中暗中安排细细品味不得不承认辟风族下了一步好棋谁都没料到背后竟是魏十七与庞结庵私相授受岳道中全不知情。 庞结庵向魏十七索要先行一步的好处也付出了代价待到三百年“田猎期”过后“通灵殿”再度开启不论魏十七是否仍是辟风族长老幽族都会腾出一枚上族令符将他送入殿中。合则两利双方都觉得这交易不亏至于岳道中会不会心存不悦魏、庞二人都没有在意。 入口扩张至方圆丈许边缘越来越清晰下界通道渐渐稳固仍是灰蒙蒙一片窥不真切。庞结庵随手祭起一枚“十方破界梭”如游鱼般盘旋数圈一头扎入通道内来回逡巡确认通行无碍又倏然飞出落回庞结庵手中。 岳道中瞳仁微微一缩这“十方破界梭”乃是灵域赫赫有名杀伐之器攻坚破阵最是犀利不过据说当初幽族大能便是凭借此宝将隔绝两界的天地重关一穿而破才将“清灵之气”驱入下界消解了燃眉之急。他甚至担心连辟风族至宝“五云玲珑阁”也挡不住“十方破界梭”凌厉一击。 通道业已稳固事不宜迟岳道中召来五彩鸾鸟跨坐其背卷动云霞展翅飞上前。魏十七“造化卷轴”中也有一头小鸾鸟虽得灵药催生毕竟年幼道行浅薄只能供李一禾驾驭玩耍不堪斗战也就没拿出来丢人现眼。 鸾鸟才飞近下界入口异变忽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圣灵巨人 白光骤然闪过一根巨木疾射而出前粗后细顶端劈开嵌入坚石以藤蔓缠紧粗粗打磨如尖矛挟裹“清灵之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入“大裂谷”直奔岳道中而去。虽是下界木石打造的粗器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若被其击中便是大罗金仙也承受不起好在岳道中早有防备头顶现出“五云玲珑阁”五色云霞倾泻而出将石矛一托鸾鸟一声厉啸身躯沉落数尺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石矛从岳道中头顶掠过疾如风雷狠狠撞入石壁一声巨响直至没柄。众人看在眼中心驰神摇也幸亏是辟风族族长有“五云玲珑阁”护身若换作另一人如何挡得住石矛惊天的一击。仓南山大皱眉头心中犯起了嘀咕如此强横绝伦的修士即便放在灵域也至少是上族长老一流的人物什么时候起下界大能层出不穷隐隐凌驾于灵域之上? 岳道中如临大敌脸色异常难看近在咫尺石矛挟裹的“清灵之气”几近于实质这意味着“阴阳壑”新辟的这一处下界十有八九是圣灵余孽盘踞之地经过这些年休养生息元气渐渐恢复两界一旦连同后患无穷唯有抢先一步将通道毁去才能杜绝彼辈卷土重来。然而在圣灵现身之前他万不可道破天机以免惹来他人怀疑祸及辟风族。 幽族族长庞结庵亦察觉下界有异却只道是上族大能驱逐“清灵之气”倒灌所至一时没有想到圣灵余孽尚存于世他只出言提醒庞潮生须得小心这一处下界非同寻常万不可轻敌。话音未落入口猛地向外扩张“清灵之气”鼓荡如潮一个巨大的身影低头跨入“大裂谷”直起身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四下里飙风决荡云开雾散众人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却见一伟岸如山的独目巨人周身缠绕草木藤蔓面无表情双足踏两团“清灵之气”稳稳悬浮于空中。 庞结庵打心底腾起一阵寒意五指紧扣“十方破界梭”沉声道:“那是传说中的‘圣灵巨人’诸位族长及长老留下其余族人速速退避!” 那圣灵巨人独目中银芒闪烁探出右手虚虚一抓石矛从绝壁中倒飞而出落入掌中从左至右横扫半圈“清灵之气”勃然而作化作潮水奔涌而前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诸族长老不约而同祭起法宝阻挡被“清灵之气”一卷顿如泥牛入海灵性大减令他们大为心疼纷纷鼓荡幽冥之力与之抗争。 圣灵巨人腹中有一口“清灵之湖”短时间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鬼灵长老各自为战凭一己之力如何匹敌一时间落在下风叫苦不迭。魏十七心念微动暗暗祭起“芥子珠”果不其然石中火源源不绝吞噬“清灵之气”只可惜此火元气未复胃口虽大喉咙却小浪费了许多他一不做二不休又祭起“造化卷轴”洞天张开一隙鲸吞鲲吸如无底洞将“清灵之气”一扫而空。 辟风族魏长老并非鬼灵出身不受其扰又施展手段收去“清灵之气”令诸族长老压力顿轻下意识朝他身后靠拢。那圣灵巨人察觉有异“咦”了一声如同九霄云外响起一个霹雳震得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庞结庵正待祭起“十方破界梭”从后偷袭岳道中忽道:“先击入口毁去通道!”庞结庵心中稍一迟疑岳道中所言虽切中要害但锚定下界何其不易一旦断开二界连接犹如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回来为了留下圣灵巨人永绝后患值得吗? 下界入口急剧收缩下一刻再度扩张一个婀娜颀长的身影踏入“大裂谷”长发及腰末端松松垮垮束起容姿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眸光倏然一转落于庞结庵身上启朱唇发皓齿轻声道:“阁下可是幽族鬼灵?” 独目巨人也就罢了不过是一狼犺货罢了紧随而至的圣灵女子气机晦暗难辨令庞结庵深感不安他毫不犹豫微松五指“十方破界梭”电射而出一抹流光直奔对方而去只要她稍加避让便可顺势将通道彻底毁去。 那圣灵女子伸手一捉“清灵之气”显化成形一道道湍急气流如藤蔓舒卷争先恐后迎上前“十方破界梭”灵性十足摇头摆尾避让在旁那女子拂动衣袖将“清灵之气”尽数收拢蓄势待发逼得破界梭不敢妄动。 庞结庵不觉皱起眉头那圣灵女子操纵“清灵之气”出神入化远在圣灵巨人之上距离上境“灵域”只有一步之遥单凭“十方破界梭”无法将其逼退再拖延片刻不知会有何许样强敌闯入“大裂谷”他当机立断招呼道:“诸位族长合力阻击此女不可再留手!” 岳道中头顶“五云玲珑阁”体内幽冥之力如怒潮澎湃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划幽冥水火凭空而现彼此盘旋追逐朝对方当头落去。那圣灵女子颔首道:“一滴覆海一缕焚天果然有几分门道!”她随手引动“清灵之气”抵住水火之力一双妙目注视着“十方破界梭”看上去游刃有余。 苍族族长仓南山召出一员鬼将身长八尺腰粗十围满头乱发硬如茅草根根倒竖双手骨节凸起筋肉坚硬如石一言不发冲上前足履虚空落足处踏出丝丝裂痕。那圣灵女子不待鬼将近身拂动衣袖使个神通沛然巨力层层叠加一浪高过一浪将其死死抵住逼退数步。 剥易族族长易无咎面目表情胸腹跌宕起伏嘴唇蠕动发出一声轻叱那圣灵女子扭转螓首秀眉微蹙似乎对这等无形叱音不无忌惮当下鼓荡“清灵之气”布下重重屏障护住己身不失。 以一敌四纵然庞结庵、岳道中、仓南山、易无咎未尽全力那圣灵女子亦应接不暇大感吃力百忙之中她将目光投向圣灵巨人心中却为之一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趁他病要他命 芥子珠与造化卷轴源源不绝收取“清灵之气”魏十七如中流砥柱稳住阵脚上族长老鼓荡幽冥之力为其分担余澜暂时僵持不下。圣灵巨人体内孕育“清灵之湖”一力降十会不讲求精妙变化见压不下对手心中转生焦躁仰头大吼一声提起石矛重重砸下如大山压顶刹那间天昏地暗。诸族长老顿为之色变正待抽身远遁一股吸力凭空而作竟将他们束缚于原地不得腾挪规避。 百忙之中虢孚甲祭起“定世简”一道道宝光刷出木石层层剥落碎屑纷飞但圣灵巨人所持石矛太过粗大一时间毁之不去。魏十七目光转为幽深收起造化卷轴下一刻祭出“通灵黑甲”乌光流转不息朝己身一扑天造地设严丝合缝强横绝伦的力量勃然而作充斥皮肉筋骨双肩轻轻一摇化作一抹虚影倏然扑出快到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合身撞在圣灵巨人脚踝上。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魏十七将其脚踝生生凿穿开出一人高的大窟窿前后通透血肉狰狞无数肉芽如春草萌发如蛆虫蠕动。圣灵巨人失去平衡单膝跪倒石矛偏转脱手飞出剧痛迟了数息如山洪暴发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嚎。魏十七心下了然“通灵黑甲”攻守兼备无须借助外物本身就是一宗杀伐之器既然如此且拿这独目巨人发个利市趁他病要他命! 一抹虚影横冲直撞将圣灵巨人杀得溃不成军巨大的身躯飞溅起一道道血泉他拼命鼓荡腹中“清灵之湖”肉身愈合远远滞后于破损这一刻他再无伤敌的心思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圣灵巨人挥动双掌在身上乱拍乱打却抓不住对手的踪影。 上族长老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激战竟急转直下演变为一边倒的态势却令人始料未及辟风族魏长老的强横可见一斑他这一路杀一路闯赢得赫赫凶名绝非侥幸。苍族族长仓南山驱使鬼将缠住那圣灵女子尚有余暇分心旁骛眼光一扫窥得魏十七披上“通灵黑甲”横冲直撞彻底碾压独目巨人不禁心头为之一跳。 这才是“通灵黑甲”的本来面目吗?此宝本是仓前滩从“通灵殿”得来的宝物费尽心机妙手偶得炼成一黑甲鬼将没想到在“草料场”被对方夺去重新洗炼占为己有竟有如此杀伐威能若仓前滩得知定会把肠子悔青!仓南山为之兴叹也只魏十七这等人物才能将此甲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透过黑将操纵终究是隔了一层落入下乘。 苍族并不以身躯强横力大无穷见长况且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驱使鬼将的路数“通灵黑甲”辗转落于魏十七之手也是天数使然人力无法挽回。仓南山收回目光内心对魏十七的忌惮又深了三分拿定主意不再为仓前滩找回场子从此绝口不提索取黑甲之事。 圣灵巨人实在太过硕大不知其要害究竟藏于何处仓促间难以发动致命一击魏十七窥得空挡猱身洞穿其小腹祭起芥子珠将石中火撒出投入“清灵之湖”中。圣灵巨人似乎察觉到危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嗬嗬大吼扭头朝下界入口逃去魏十七哪容他轻易脱身蓦地张开血气神域将其右脚牢牢绊住那巨人使岔了力摇晃数下如大山般轰然坠入“大裂谷”撞得绝壁崩塌乱石如雨。 诸族长老四散躲避魏十七立于圣灵巨人后腰祭起“造化卷轴”收取清灵之气在血气神域笼罩下小腹内“清灵之湖”渐次干涸身躯随之缩小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圣灵巨人本不至如此孱弱只是二界连接之初为巩固通道扩张入口让后续圣灵大军得以通过耗去太多“清灵之气”以至无以为继遭此灭顶之厄。 “大裂谷”愈来愈狭窄乱石犬牙交错圣灵巨人已缩至常人大小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失去挣扎的气力魏十七在他后脑重重踏上一脚借势腾空飞起目送他坠入“深井渊”为黑暗彻底吞没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旋即化作一道虚影折返而去。 那圣灵女子目睹同伴坠入裂谷之底心中的震撼无可言喻灵域竟然有此等人物凭一己之力生生打灭独目巨人即便圣灵大军穿过两界通道及时赶到也未必能立稳脚跟与鬼灵相抗衡。一场梦做了千万载难道在今日彻底破灭?她心中有些茫然手头却丝毫没有松懈挥洒“清灵之气”有如神助紧守门户不落下风暗中酝酿反击。 沥血族族长段人己旁观多时窥得空隙飘然上前身形黯淡如影挟裹一团幽冥之力朝对方后背轻轻一贴旋即闷哼一声被“清灵之气”强行逐出。那圣灵女子只觉背脊冰凉发麻胸口阵阵发闷心知百忙出错中了对方手段没奈何只得鼓荡“清灵之气”足尖轻点转了个圈长发回旋无数湍急的气流环成一圈徐徐向外扩张虚空剧烈震颤一道道裂痕时隐时现。 庞结庵、仓南山、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唯有那身长八尺腰粗十围的鬼将冲杀在前死死拖住对手任凭虚空裂痕加诸于身不退半步。那圣灵女子眸中爆出两团白光如客星骤亮抬起右手探出食指似慢实快轻轻点在鬼将眉心一声轻响无数碎屑簌簌落下那鬼将僵立不动如琉璃片片破碎渐次崩塌。 仓南山双眉一挑捏定法诀低低念了个“疾”字仿佛光阴顷刻倒流碎屑倒卷而去再度合拢鬼将死而复生暴起突袭一拳击在她胸腹之间。事发突然那圣灵女子食指尚未收回要害便遭重创一时间长发尽皆后扬脸庞泛起滚滚红潮妙目流露不可置信之色。 鬼将得手的瞬间庞结庵再度祭出“十方破界梭”一抹流光直奔下界入口而去眼看通道崩塌退路被断那圣灵女子势必重蹈独目巨人的覆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鸠占鹊巢 又一支石矛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中“十方破界梭”木石“劈啪”作响层层崩解化作飞回“清灵之气”凝而不散一道未己一道又生破界梭如游鱼逆流而上忽进忽退僵持不下。庞结庵心头一跳却见下界入口一涨一缩又跨出一独目巨人个头比前者要小上近半赤裸着上身腰间系一袭虎皮目光如电略一扫视便探出大手抓向“十方破界梭”。 庞结庵一步踏出蓦地张开“灵域”幽冥之力席卷而去那圣灵巨人“咦”了一声无暇顾及破界梭腹部如皮橐鼓吹眼耳口鼻喷出“清灵之气”将幽冥之力死死抵住。庞结庵从容收回“十方破界梭”再度祭在空中疾如风雷密如神鬼这一回无人阻挡在下界入口处重重一啄通道兜底震荡数息后土崩瓦解隆隆不绝于耳。 那圣灵女子惊呼一声心神稍分被鬼将抢入空门双臂幻化百十虚影劈头盖脸猛击一时间落在下风张开“清灵之气”苦苦支撑。岳道中趁机并指一点幽冥水火落于她双肩如附骨之疽扑不灭甩不掉。 千钧一发之际那圣灵女子双手交叉按住肩窝冷哼一声鼻窍喷出两道白气从头到脚席卷全身下一刻凭空消失鬼将不由自主打了个踉跄拳势为之一乱幽冥水火无物可附如一双流萤徘徊不知去处。 剥易族族长易无咎再发一声轻叱音波滚滚横扫虚空却见数丈开外那圣灵女子悄然浮现满头青丝银白如霜容颜弹指间老去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气机却如烈火烹油节节拔高。岳道中心中一凛急急收回幽冥水火以免有失那鬼将却一声不吭仗着身躯不死不灭再度冲杀上前。 后路已断敌众我寡那圣灵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避不让抿唇吹出一口清气鬼将浑不当回事迎个正着身躯砰然化作飞灰。仓南山掐动法诀心中却一沉鬼将灰飞烟灭灵机断绝再不能复生。 仓南山“嘿”了一声心如明镜那圣灵女子使出这等大神通多半是回光返照要拼死一搏了。他舍了这一员鬼将损失惨重台面上也说得过去当下不动声色向后退去沥血族族长段人己也看出个中虚实不愿以身涉险祭起一方金砖击去稍加试探被那圣灵女子如探囊取物稳稳接在手中面露厌恶之色双手一搓以“清灵之气”碾作齑粉。 那金砖乃是以裂谷之底所产“锈花金”炼制而成点染气机趁虚而入最是阴毒不过偏生为“清灵之气”所克制段人己暗觉可惜拿眼梢一瞥岳道中见他老神在在无意迎难而上心中微有些失望。 上七族把持灵域已久此番趁“阴阳壑”新辟下界庞结庵、龚定势、仓南山、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等心照不宣有意将居于末席的辟风族剔出上族之列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被他鬼使神差逃过一劫更为关键的是这一处下界竟为“圣灵”栖身之地未免彼辈卷土重来庞结庵以“十方破界梭”击毁通道隔绝二界不涉及切身利害也就没人会针对辟风族了。 正感叹岳道中好运气一道虚影从“大裂谷”倏然腾起落于岳道中身旁落后半步之遥正是辟风族新近招揽的外姓长老魏十七段人己心中不觉一凛不动声色避让在旁离其人远一些。岳道中回头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圣灵巨人已打发了?” 魏十七淡淡道:“生机尽灭坠入裂谷之底不足为患。” 岳道中舒了口气圣灵这一次反扑徒劳无功圣灵女子已是强弩之末独目巨人被庞结庵困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一场弥天大祸眼看消散于无形。幽冥二族之下便是苍族段人己目视仓南山见他沉默不语正待开口催促心中忽然一阵悸动身影一晃已遁出十余丈。 胜券在握大局已定众人担心对手临死作困兽斗谁都不愿贸然上前反留下可乘之机那圣灵女子酝酿许久双眸流露凌厉之色毫不犹豫施展最后的手段身躯骤然崩解清灵之气挟裹一缕神魂瞬息投入那独目巨人体内合而为一。 独目巨人多半头脑简单不堪委以重任但在圣灵族内却地位超然历千万载屹立不倒究其原因一则天生亲和“清灵之气”藏纳于腹中历久弥新二则金刚不坏力大无穷是攻坚破阵的干将。那圣灵女子鸠占鹊巢虽是权宜之计却弥补了独目巨人最大的弱点眼中多了几分灵动一双巨掌猛地探出十指牵引“清灵之气”以力破巧向左右狠狠一扯顿时将“灵域”撕开一道裂缝。 “清灵之气”趁虚而入如惊涛骇浪般拍下庞结庵摇了摇头只得闪身避让。上境“灵域”编织如蛛网疏而不漏变化无穷然而太大的虫子终究困之不住不得已暂避锋芒。独目巨人挣脱灵域束缚如蛟龙出海“清灵之气”从骨节滚滚涌出凝成一重重无形铠甲将周身要害护定。 庞结庵欺对方体型狼犺避让不便祭起“十方破界梭”绕了个圈冲其后腰击落。独目巨人腹中藏有“清灵之湖”这是他要害所在一旦干涸生机一落千丈无有反抗之力然而破界梭狠狠啄中后腰却只跌了个踉跄旋即站稳脚跟身躯竟毫发无损。 一击破界或许是夸大其词但此宝倾力一啄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魏十七窥得分明“十方破界梭”为清灵之气所阻去势骤减入体虽深并未真正击穿要害以至无功而返。独目巨人空有满腹“清灵之湖”原本却不懂使用如今为那圣灵女子神魂操纵脱胎换骨相得益彰倒不可小觑了对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镇岳铁塔 归路已断身陷重围难逃陨落之厄那圣灵女子被迫孤注一掷将神魂附于独目巨人体内抽取腹中“清灵之湖”作最后一搏。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一炷香光景神魂陷入浑噩只能任人宰割在此之前“清灵之气”源源不绝几近于无穷尽再怎么挥霍都不虞枯竭她从未如此强大一道道神通拈手即来只求多拖上几人同归阴曹地府。 不相干的长老族人俱已撤离方圆百丈更无旁人只剩庞结庵、仓南山、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魏十七六人围住那独目巨人稳扎稳打不冒进不松懈一分分消耗“清灵之气”等待胜负的天平彻底倒向己方。大势已定庞结庵不再以“灵域”困敌一味催动“十方破界梭”游斗左一啄右一啄好整以暇牵扯住对方大半注意。 缠斗片刻独目巨人仰天怒吼重重一脚踏下“清灵之气”滚滚向外扩散将众人迫开数丈周身骨节“噼啪”乱响身躯骤然往下一塌缩至丈八长行动迅捷如蛇扭身朝庞结庵虚挥一拳。一团拳影飞将出来足有栲栳大小瞬息击至胸前庞结庵身形暴退鼓荡幽冥之力化解却不料这一拳蓄势待发“清灵之气”凝同实质仓促间竟撼之不动只得张开“灵域”层层削弱一时间顾不上“十方破界梭”。 独目巨人一拳迫退庞结庵终于腾出手来双手在胸前一合使个“禁锢天地”的神通伟力凭空而作将众人缚住一瞬下一刻先拿仓南山开刀闷哼一声合身撞去。缠斗多时她窥得分明仓南山一身本事全在鬼兵鬼将自身修持却只平平故此不惜硬扛他人神通冲着他痛下杀手。 岳道中、易无咎出手阻击独目巨人视若无睹任凭水火叱音加诸于身眉头都不皱一下冲开鬼兵重围恶狠狠扑向仓南山。仓南山眼梢一跳察觉对方用意估摸寻常手段挡不住对方冲击只得一咬牙召出压箱底的鬼将。 黑烟滚滚聚拢一员鬼将缓步而出面如满月目似朗星头顶肉髻藏一宝瓶周身缠绕黑色火焰右手持金刚杵左手持莲花锤朝独目巨人偏转头宝瓶泻下百尺毫光将对方定住一瞬旋即举起杵锤咬牙切齿赤膊上前。 魏十七看在眼中暗暗称奇缓步而出分明是菩萨赤膊上前又现出鬼将本性这一尊金刚怒目的“鬼菩萨”不知仓南山是如何炼出来的竟有了些许佛门神通。 那独目巨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与“鬼菩萨”战作一团没几个来回便将金刚杵莲花锤打脱手“鬼菩萨”战意炽烈力不如人仍死战不退仓南山将幽冥之力一道道打入其体内破损处转眼回复硬是撑了下来。 拖延片刻庞结庵已飘然而至祭起“十方破界梭”重重啄在独目巨人后背破界梭、幽冥水火、叱咤鬼音一起发力将“清灵之气”所化铠甲打得粉碎。那独目巨人脏腑震动如遭雷击气力缓了一瞬被“鬼菩萨”抱住一条大粗腿狠狠扳倒一头撞在绝壁之上乱石迸飞半身没入其中。 众人围拢上前不约而同心生警兆还没回过神来独目巨人身躯四分五裂腹中“清灵之湖”炸将开来如浪潮奔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瞬息席卷百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尽皆浸没于“清灵之气”中。“清灵之气”对鬼灵而言无异于剧毒庞结庵等各展神通鼓荡幽冥之力不令其侵入体内坏了修持的根本唯有魏十七不受其扰从容抛出芥子珠展开“造化卷轴”趁机收取“清灵之气”。 将腹内“清灵之湖”一气炸开乃是独目巨人最后的手段饶是上族族长神通广大亦不敢疏忽大意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坏了数千载道行。魏十七见岳道中催动“五云玲珑阁”抵御“清灵之气”的冲击云霞由浓转淡宝光急剧黯淡当下踏上半步挡在他身前将“清灵之气”接去大半岳道中暗暗松了口气急忙收起“五云玲珑阁”又祭出一座“镇岳铁塔”将幽冥水火打入其中稳住了阵脚。 “清灵之气”的冲击太过猛烈“五云玲珑阁”受其侵蚀如不及早撤下损及本源便坏了这宗宝物。岳道中本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祭出“镇岳铁塔”无他此塔古朴粗砺浑然一体塔顶铭刻“镇岳”二字洗之不动磨之不去他又偏生姓“岳”为狭促人所见徒生口舌有失体面故此一向深藏不露。 “镇岳铁塔”一出如中流砥柱“清灵之气”排荡中分魏十七悄然退至一旁岳道中朝他微一颔首以示感谢。独目巨人拼死一击已临近尾声“清灵之气”的冲击愈发猛烈“镇岳铁塔”锈迹斑斑看似不起眼实则是辟风族世代相传的至宝得幽冥水火加持堪与“十方破界梭”相抗衡当风雨飘摇之际岳道中决意硬撑下来底气正在于此。 扛过十余波冲击后“清灵之气”趋于衰落岳道中抽空四顾见诸族无一折损心中微有些失落此番圣灵卷土重来若能打灭一二上族族长对辟风族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不过眼下能度过这一场危机已经是侥天之幸不应当再奢求更多了。 尘埃落定“清灵之气”渐次弥散于“大裂谷”所过之处草木萌发灵药滋长生灵开智这一切好处都与鬼灵无关经此一场意外“大裂谷”中的幽冥之气愈发稀薄除了连通下界外上族猎场乏善可陈更无人肯枯守三百年充当巡守巡使之责。庞结庵沉默良久意兴阑珊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微变他分明察觉到“大裂谷”外有一道“清灵之气”如触手频频试探似乎在寻找门户趁隙而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薄弱之地 庞结庵以“十方破界梭”毁去通道隔绝两界但“圣灵”也因此锚定了“阴阳壑”试图寻找二界薄弱处打开一条通道反客为主侵入灵域这并非不可能。率先进入“大裂谷”的前锋业已陨落庞结庵推测“圣灵”虽未回复到与“鬼灵”争锋的鼎盛之时实力却不弱“阴阳壑”猎场有“深井渊”、“蛇盘渊”、“月牙渊”三处薄弱之地最易为对方所趁当今之计是拉起一支大军驻扎于此以应对来日大战。 上族五位族长商议了一日一夜决定将“阴阳壑”、“玄皇天”、“无餍林”三处猎场临时辟为战地召集诸族人手分头驻扎同时遣使告知冥族龚定势、虢族虢护灵二位族长从速赶来共商大计。“圣灵”卷土重来这是鬼灵生死攸关的大事诸族放下一切芥蒂争端谁都不能在节骨眼上耍小心思否则的话上七族共同讨伐异己决不留情。 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战争的猛兽哼哧哼哧奔跑起来绝壁之上密密麻麻开凿洞府资粮宝材源源不绝运入将“阴阳壑”打造成一座巨大的堡垒。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长生寨”偃旗息鼓退了回去全然没有之前火中取栗的豪气上七族一时也不顾上他们只要不碍手碍脚暂且睁一眼闭一眼等解决了“圣灵”的威胁再顺手扫平他们。 岳道中身为辟风族长老“阴阳壑”地主责无旁贷顶在前一干长老也各司其职反倒是魏十七没什么差遣从容消化上一战所得好处继续祭炼手头诸宝。“造化卷轴”收取“清灵之气”时李一禾正坐于“造化树”下纳凉歇息体内弥罗镇神玺忽生异动趁机鲸吞“清灵之气”尽多尽少不知餍足李一禾不堪重负陷入沉睡之中魏十七仔细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也就没有强行唤醒她。 忽忽半载过去这一日辟风族族长岳道中亲自到访携来一囊美酒与魏十七痛饮半日这才切入正题。原来近几日“深井渊”不大安稳黑气氤氲汩汩作响诸位族长闻讯而来纷纷遣族人入内探查结果无一生还故此托他跟魏十七打个商量请他走上一趟。岳道中并无指派之意言谈中暗示可行则行不可行回绝亦无妨大战将起正是用人之际上七族尤其是辟风族缺不得他这战力。 魏十七思忖片刻答应去看上一眼见机行事。 翌日清晨魏十七携虢昼、师喜子出得洞府早望见幽族庞潮生、辟风族岳龙燕守候在外双双迎上前来与他寒暄一二同往“深井渊”而去。虢昼撑起“通幽宝筏”岳守中战战兢兢指路缩头缩脑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师喜子更是噤若寒蝉心知此番重入“深井渊”责任重大庞、岳二位长老分明是庞结庵、岳道中的耳目肩负重任等着赶回去禀告她心情有些沉重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庞潮生对“通幽宝筏”颇为在意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猜测当初上七族一十三位大能联手将“清灵之气”逐入“大裂谷”倒灌下界或许顺手留下一脉传承此宝追根溯源似与幽族有关。他忍不住动问“通幽宝筏”的由来魏十七也不遮遮掩掩随口说起“轩辕派”庞潮生听到“轩辕鬼气”与“幽冥钟”确信这“轩辕派”正是幽族的旁支。 有旁人在不便深谈庞潮生止口不言虢昼颇为精细听出了几分端倪却装作不在意置若罔闻。岳龙燕看了他一眼旁敲侧击有意无意打探口风庞潮生随意敷衍过去令岳龙燕心生感慨庞结庵将他丢在“玄皇天”磨砺这些年果然没有白费。 之前圣灵巨人坠落“深井渊”将犬牙交错的乱石尽数砸毁“通幽宝筏”得以排荡直下无移时工夫便来到裂谷之底。魏十七凝神下瞰只见“深井渊”犹如怪兽张开大口汩汩吞吐黑气似有一口恶气氤氲的深潭他略加思忖心知“深井渊”生此异变十有八九与“圣灵”有关。魏十七将师喜子唤来命其以蛛丝缒入“深井渊”仔细探查一番。师喜子小心肝乱颤自知人微言轻推脱不得只得咬着牙缠紧蛛丝头下脚上一路旋转着垂落裂谷之底。熟悉的暖流沿蛛丝而下迅速灌注体内暖意滚过每一寸筋骨怯意顿去胆气为之一壮浑身充斥着莫名的力量。师喜子睁开双眼眸中闪动着丝丝血光一壁厢打量着四下里动静一壁厢小心翼翼划动手脚渐渐深入黑暗。 “深井渊”下隐隐响起鬼哭狼嚎蛛丝紧绷如琴弦颤动漾起层层血雾庞潮生注视良久猜想魏十七使了什么手段对抗深渊之地的黑暗保住师喜子意识不失。惊叹之余他隐隐感到失落辟风族区区一介外姓长老神通手段如此了得令他们这些上界鬼灵何以自处? 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魏十七眉梢一动屈指轻弹蛛丝急速回缩将师喜子从“深井渊”下拔了出来她蜷缩成一团面色铁青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魏十七将一颗“青芝丹”丢给虢昼命她喂师喜子服下师喜子牙关紧咬口舌僵硬虢昼费了一番手脚才强行撬开将丹药塞入她口中。 师喜子尚有几分清醒心知此丹极其难得忙含在口下运化药力僵伏良久才慢慢爬起身来不待主人发问便将所见一一道来。“深井渊”下已不复往时黑气凝成一口寒潭黏稠如流沙她冒险探首入内运足目力望了一眼隐约看到潭底有无数葳蕤草木随水流摇荡下一刻便被冻僵。 庞潮生与岳龙燕面面相觑深渊之底向来是生灵绝迹的恶地怎会有草木萌蘖而且是在寒潭之底?魏十七目视二人缓缓道:“只怕下界圣灵已锚定‘阴阳壑’正以‘清灵之气’催动宝器意欲凿开一条通道从‘深井渊’攻入‘大裂谷’。” 庞、岳二长老彼此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彼辈意欲何为 圣灵下界淹没在一片耀眼的绿荫中树如虬龙高耸入云草木覆盖每一寸土地争夺阳光雨露不放过每一分出头的机会。密林深处九棵参天巨树枝干缠绕“清灵之气”如云雾荡漾托起一座座营地最高处为“圣灵祭坛”祭坛之上一道青光冲天而起没入冥冥虚空搅动风云突变雨雪纷纷而下未及落地便化作密密冰屑窸窸窣窣转眼积了厚厚一层渐次凝结。 大长老盛丘掀动白眉神情肃穆历千万载才再度锚定“大裂谷”时机稍纵即逝万不可轻易错失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必须重返灵域夺回故地。 当初圣灵与鬼灵激战千年最初势均力敌直到“通灵殿”横空出世鬼灵大能从中得了莫大好处才一举击溃圣灵。败军之将被迫退守“大裂谷”苟延残喘不料鬼灵趁胜追击一鼓作气将他们逐入下界期间不知陨落了多少族人这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幸存的圣灵念念不忘咬牙切齿积蓄力量无论如何也要一雪前耻。 一年年过去一代代兴起圣灵渐渐回复了元气然而当初携入下界的“清灵之气”却嫌不足正当彷徨之际冥冥中一缕气机勾连此界那是令人厌恶又阔别已久的幽冥之气。盛丘惊喜之余敏锐地察觉到反攻灵域的机会业已到来他决意孤注一掷召集起圣灵大军严阵以待。 战略上孤注一掷战术上却不可冒进故此当二界再度连接盛丘命座下弟子盛姬先行一步探路有两个独目巨人相助纵然不敌亦可立稳脚跟。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盛姬竟陨落在“大裂谷”中入口亦被鬼灵一举打灭。好在圣灵陨灭并非没有价值盛丘得以唤醒“圣灵祭坛”以天地为祭品再度锚定“大裂谷”循气机重新开辟一条通道。 祭祀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圣灵一族没有退路可言此界将毁唯有一往无前杀入灵域才有一线生机。然而谁都没有畏惧退缩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圣灵鬼灵之争的延续只有回到灵域“清灵之气”才有一线机会压过“幽冥之气”哪怕鬼灵得“通灵殿”之助比以往更强大。 寒意肆虐冰雪如注茂密的丛林成片成片枯萎淹没在急速蔓延的冰层下天地渐次崩坏一块块碎片从天而降摧毁一切所有生机都汇聚到此界腹地高踞于参天九树之顶的“圣灵祭坛”上。 青光愈来愈盛虚空豁然中开“清灵之气”化作百十巨龙张牙舞爪循青光冉冉升空开辟出一条连接“大裂谷”的通道。盛丘高高举起右手圣灵大军义无反顾蜂拥而去身后是崩塌的天地再也回不去的故园。 待最后一个圣灵踏上征程盛丘提起木杖步上祭坛凝视片刻以杖尾轻轻敲击暗合某种诡异的节律百余息后祭坛忽然四分五裂一颗“清灵元珠”跳将出来如夜空中朗月为云霭遮掩灰蒙蒙光芒黯淡。 盛丘微微叹息伸手摘下“清灵元珠”轻轻抚摸数回纳入怀中。青光渐次湮灭九树齐齐断折祭坛坠落高空他提起木杖举步踏入最后一缕青光身影随之消失在高渺尽头脚下是满目疮痍的废墟圣灵下界彻底崩坏化作一蓬蓬纷飞的细沙。 几乎与此同时“阴阳壑”深处响起撕心裂肺的异响“深井渊”下寒潭沸腾黑气倒卷而起瞬息吞没百里绝壁酥软坠落“大裂谷”如一个漏底的破碗裂开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岌岌可危。 “清灵之气”如洪流冲击“阴阳壑”生生撑开裂谷之底由“深井渊”倒灌而入蓦地张开一道青光圣灵大军蜂拥而入再度掀起“圣战”鬼灵早有防备犬牙交错布下十余道防线环成一个阵势意欲拦堤截水层层分流将对方攻势逐次分化。 鬼灵与圣灵激斗千载对彼辈的战术了然于胸圣灵惯常以“独目巨人”为核心混编十余精锐称为“一脉”其中独目巨人既是攻坚之拳又是守护之墙腹中所藏“清灵之湖”还可充当资粮最是要紧不过。纠集起十余脉精锐从薄弱处冲击敌阵是圣灵最为犀利的手段故此鬼灵定下“拦堤截水层层分流”之策无论来敌从何方攻入都有数道防线前后夹击分而阻截不令其一气突进。 上七族厉兵秣马多时备战可谓充分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圣灵此番来袭竟打破常规并未第一时间发动冲击而是迅速占据“深井渊”四围按兵不动严阵以待等候鬼灵先行发动进攻。 仓南山审视片刻不觉皱起眉头喃喃道:“彼辈意欲何为?” 易无咎“嘿”了一声道:“圣灵余孽已所剩无多自知势弱多半会先打个商量低头服软求一块落脚之地。” 剥易族族长此言倒并非无据放眼望去圣灵大军倾巢而出不过数千之众独目巨人亦不过十七八凭这些战力要与上七族争夺灵域无异于痴人说梦。庞结庵生怕众人轻敌摇首道:“圣灵兴衰系于‘清灵之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彼辈能打通‘深井渊’卷土重来殊为不易只怕有大能居中主持吾等不可大意。” 说话间工夫青气渐薄渐淡大长老盛丘手持木杖昂然而出圣灵大军徐徐中分让出一条道来。庞结庵举目望去却见一白发老者缓步上前满面红光眉眼疏朗透出天真烂漫之色令人见而忘忧。 果然被易无咎说中了圣灵一族重归灵域存了打个商量的念头庞结庵看了冥族龚定势一眼见他袖着手面无表情便当仁不让迎上前淡淡道:“来者何人?” 那白发老者停下脚步咳嗽一声道:“老夫乃圣灵大长老盛丘对面小辈是哪位?” 盛丘得“清灵之气”滋养不知活了多少年称对方一句“小辈”并不为过庞结庵也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口舌之争自承是幽族族长反问对方因何兴师动众率族人进犯鬼灵之地。当初正是上七族的老对头将圣灵一族逐入“大裂谷”赶尽杀绝强占灵域旧恨新仇一时间涌上心头盛丘不禁为之唏嘘。 “通灵殿”的好处是一把双刃剑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无一幸存至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初生牛犊不怕虎 旧恨新仇一一要算却不在眼下盛丘沉吟片刻试探道:“圣灵鬼灵之争由来已久上七族还要继续下去吗?” 庞结庵道:“当初只道圣灵已尽数溃灭没想到尚有余孽留存你等本有容身之所偏不肯销声匿迹千方百计潜回灵域此战无可幸免。敬你是前辈容你多说几句划下道来吧!” 盛丘心生遗憾初生牛犊不怕虎幽族果然强势一如既往毫不畏战他轻轻摇动木杖“清灵之气”荡漾而出徐徐道:“既如此就由老夫来领教一下诸位族长的手段如能赢下此局还请鬼灵退出‘大裂谷’” 庞结庵打断道:“鬼灵圣灵之争是‘幽冥’与‘清灵’之争此界本源之争胜者为王输家灭亡无有共存之理!你要领教上族手段也罢——”他五指一撒当即祭出“十方破界梭”一道流光凌空击去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龚定势、仓南山、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齐齐出手彼此配合无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将盛丘“斩首”。这是庞、龚二位族长提前拟定的战略暗中演练过无数回一击之威毁天灭地就算来敌侥幸保下性命也当无力再战。 圣灵大军闯入“大裂谷”若一现身就纠集起精锐四散冲击混乱中倒不易找到目标斩首终成屠龙术只能依托诸族防线打一场苦战盛丘偏偏倚老卖老自恃神通广大上前与庞结庵答话在诸族族长看来纯属愚不可及。 圣灵大军见对方悍然出手大长老身陷困境不约而同发一声喊抢上前援手远水不救近火咫尺之遥望尘莫及。盛丘早知鬼灵不讲规矩只是没料到攻势来得如此猛烈迫不得已他托起“清灵元珠”身躯若虚若实若隐若现七位族长法宝神通齐齐落下却击了个空虚空蓦地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冥涡”黑黝黝深不可测急速扩张将“清灵之气”一扫而空。“冥涡”乃灵域之外的恶地一旦卷入其中死无葬身之地庞结庵等脸色微变旋即抽身远遁。盛丘近在咫尺身影扭曲不定眼看就要被吸入“冥涡”无奈之下只得摇动木杖召来一个独目巨人手足蜷缩成一团填入“冥涡”之中以其腹中“清灵之湖”弥合虚空免去一场迫在眉睫的灾厄。 混战已起盛丘深深看了对手一眼心生怒意独目巨人所剩无多被迫舍去一人填补“冥涡”无论对圣灵大军的战力抑或士气都是沉重的打击。眼看七族族长再度围上前他托起“清灵元珠”仗着灵体不坏痛下杀手“清灵之气”如涟漪鼓荡瞬息弥漫百丈提起木杖朝岳道中遥遥一指。 圣灵余孽卷土重来岳道中深知此战凶险早祭出“镇岳铁塔”并打入幽冥水火重重加持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盛丘木杖一指一道杀伐神通降下他本欲避让一旁将动未动瞬息忽然心生明悟这一道神通直击神魂应念而落避让无济于事只得全力催动“镇岳铁塔”灌注幽冥之力生生承受下来。 岳道中应对无误这一道神通称为“落魂”木杖甫动四下里“清灵之气”已由涟漪掀起巨浪将他紧紧缚住“镇岳铁塔”叮当乱响护住神魂不失撑过三息神通溃散于无形岳道中安然无恙额头却渗出一层冷汗。 盛丘出手瞬间庞结庵再度祭出“十方破界梭”从他后背一穿而过“鬼菩萨”落后半步杀上前宝瓶泻下百尺毫光金刚杵莲花锤暴风骤雨般击出却是白费力气招招落在空处。众人见状心知有异盛丘一手托明珠一手持木杖身形恍惚迷离似不落现世寻常手段无法触及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冥族族长龚定势审视多时默不吱声踏上一步张开“灵域”将对方笼罩在内幽冥法则一道道缠绕而去将盛丘拖回现世。盛丘身躯一分分由虚转实面上露出讶异之色旋即释然喟叹道:“‘通灵殿’上境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可惜你道行不足每催动一次寿元便斩去一截旦旦而伐难逃陨落之厄!” “通灵殿”中所得之物宝器也罢神通也罢威能越大付出代价也越大昔日鬼灵将圣灵屠戮殆尽大获全胜上七族前辈大能无一幸免龚定势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但大丈夫横行天下岂能贪恋一点寿元束手缚脚?他默默催动“灵域”全力攻伐盛丘顿觉“清灵之气”一分分退去脸上挤出无数新生皱纹心中大警祭起“清灵元珠”逼出蒙蒙毫光抵住法则之力的侵蚀。 龚定势悍然出手“灵域”笼罩之下旁人已无从插手庞结庵打了个手势仓南山、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等五位族长依事先约定各自散去转而四处救火眼见防线行将崩溃便及时出手扶持一把。 岳道中扛过盛丘一道“落魂”神通心神不宁匆匆抽身回转辟风族驻守的防线愕然发觉魏十七身披“通灵黑甲”凭一己之力拖住独目巨人一道虚影来去如风在其庞大的身躯上凿出一个又一个通透窟窿圣灵精锐无人能挡甫一靠近便被黑甲撞成齑粉绝无幸免。他暗自庆幸如今看来当初死马当活马医灵机一动下的一招闲棋竟成为辟风族的胜负手有魏长老在根本无须他援手。 此番辟风族前后布下两道防线魏十七这边只得岳龙燕一人襄助说是襄助实则是替魏长老弹压族人免得有愣头青不听指派犟头犟脑触怒了他白白葬送性命事小贻误战机便是死上十回也挽不回。主持另一道防线的是族内长老岳惊风有岳东华、岳镇海、岳卷砂三位长老为其臂助四人坐镇“阴阳壑”多年性情相投彼此配合有加合力对敌自然事半功倍。此番辟风族身为“阴阳壑”地主责无旁贷除了岳六穗长老坐镇云霞洞岳泰来长老留在灵安城外族内精锐倾巢而出没有丝毫留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归元一气杖 圣灵一族的独目巨人攻守兼备力大无穷腹中一口“清灵之湖”几近于不死不灭但在魏十七看来如此狼犺迟钝不过是活动的靶子罢了他仗着“通灵黑甲”无坚不摧轻易就凿穿其小腹将一团石中火投入其中张开“造化卷轴”源源不绝收取“清灵之气”充当弥罗镇神玺的资粮根本无须辟风族从旁襄助。 盛丘片言只语传入耳中言下之意施展“通灵殿”所授神通有损寿元魏十七就此留上了心凝神体察“通灵黑甲”每次冲击独目巨人都吞噬大量“清灵之气”对己身并无妨碍。他心下了然“清灵之气”主生发“幽冥之气”主灭毁此甲对付圣灵一族无往而不利勿需担心寿元有失若对付鬼灵诸族却须谨慎为之。 心中顾虑一去他彻底放开手脚无移时工夫便将独目巨人扳倒重重砸入绝壁上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交由辟风族人处置转而杀出防线迎向圣灵大军。大长老座下首徒盛衍按兵不动眼见魏十七孤身杀入重围侵略如火所向披靡急调两个独目巨人上前拦击却见一抹虚影纵横如电生生凿穿巨人小腹大肆收割“清灵之气”毫不在意大局。 盛衍旋即醒悟过来对方并非出身鬼灵乃是从下界飞升的“独狼”“清灵之气”对他而言是绝好的资粮夺取再多也不嫌餍足。对圣灵而言独目巨人异常宝贵不可轻易丧失眼见对方如此了得他挺身而出主动迎上前抬手使了个“困拿”神通“清灵之气”引动天地伟力如铜墙铁壁将其牢牢锁定。 独目巨人趁势退下却只走脱了一个下一刻魏十七凭借“通灵黑甲”无声威能生生挣脱神通束缚对盛衍置若罔闻衔尾追上一独目巨人在其后背凿开一个大窟窿纵身杀入腹中趁机掠夺“清灵之湖”。独目巨人要害被据摇摇晃晃立足不稳身形急剧缩小走投无路盛衍“嘿”了一声稍一犹豫不再投鼠忌器酝酿十余息拼尽全力降下一道“清灵神雷”从巨人颅顶劈入接连三十六响躯干寸断“清灵之湖”炸将开来。 烟尘四起碎石如雨“大裂谷”兜底摇晃震波滚滚而散敌我双方俱为之色变战事为之停滞连幽族庞结庵、冥族龚定势、圣灵族盛丘都顾不得争斗不约而同退开数丈神色变幻不定。 盛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中气血翻涌顾不得调息回复眯起眼睛望去却见虚空如水纹荡漾惨白的裂痕旋生旋灭久久不息魏十七凌空蹈虚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冷不防吃了这一道“清灵神雷”周身甲胄嗡嗡作响蓦地散开兜鍪、面具、护项、身甲、护臂、笼手、甲裙、佩楯、胫当、战靴一一飞出迅速合拢一处拼成一具完整的“通灵黑甲”。 魏十七舒展身躯伸手将“通灵黑甲”收入袖中双目注视盛衍一步跨出转瞬杀至身前。盛衍见“清灵神雷”只破去一身甲胄奈何不了对方顾不得气机衰落强行催动一道“遁空”神通“清灵之气”勃然而作将己身轻轻一卷凭空拔起。眼看就可脱身远避身躯忽然一沉无数血丝悄然浮现将其牢牢缚住下一刻滚滚合拢肉身绞为齑粉。 肉身泯灭却没有半滴鲜血溅出只留一团“清灵之气”左冲右突为血气神域所困仓促间无路可逃。盛丘瞳仁微微一缩“通灵殿”阴魂不散竟然又是上境“灵域”他不能坐视大弟子就此湮灭将“清灵元珠”往木杖上一按一道青光流转不定合而为一名为“归元一气杖”遥遥一引血丝凝为莲瓣逐一绽放一团“清灵之气”脱身而出落于师尊身旁。 盛丘暗暗叹息人算不如天算“清灵元珠”尚未恢复元气本不当如此早就合为“归元一气杖”但盛衍危在旦夕他不能坐视不理只得退而求其次先救下徒弟再说。心念甫动盛丘气机徒然拔高至无上缥缈之巅庞结庵、龚定势心神大震各自捏定法诀“灵域”吞吐不定徐徐向后退去。 盛丘提起“归元一气杖”向“清灵之气”轻轻一点盛衍再度显化成形踉踉跄跄跌出虚空低唤一声“师尊”旋即盘膝坐定培元固本。盛丘放眼望去上七族摆出一古怪阵势层层截杀独目巨人折损近半圣灵大军士气跌落而鬼灵的援军正源源不断蜂拥而至他不觉摇了摇头将“归元一气杖”一顿“清灵之气”滚滚扫过“阴阳壑”笼罩方圆百丈刹那间地覆天翻鬼灵如同醉酒一般颠三倒四不能自主圣灵大军聚拢于一处悍然发动绝地反扑。 仓南山、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又惊又怒仗着道行深厚尚能稳住身形一身神通却大打折扣眼睁睁看着族人一一倒毙却偏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幽冥二族族长能力挽狂澜及时阻止盛丘作法。 庞、龚二人亦知千钧一发不能放任盛丘从容施为毫不犹豫逼上前。二人俱从“通灵殿”窃得上境法门同出一源“灵域”彼此叠加如潮水般涌去。盛丘举起“归元一气杖”平平一划阴阳分割宇宙阻绝“灵域”近在咫尺却不能触及分毫。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庞结庵龚定势不过是“伪上境”借助外力张开“灵域”无法打破时空之隔只能眼睁睁看着盛丘摇动“归元一气杖”“阴阳壑”猎场浸没于“清灵之气”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跌宕随时可能淹没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双双转过头去龚定势欲言又止庞结庵沉声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魏长老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蛇无头不行 魏十七业已应岳道中之请担当辟风族外姓长老又与幽族庞结庵私相授受互惠互利“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八字并非恰如其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但他并不打算力敌圣灵大长老盛丘而是催动血气张开神域急速向外扩张法则所及之处“清灵之气”渐次溃散圣灵一族先后化作血雾上七族的鬼灵却如波澜不惊很快稳住了阵脚。 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只有庞结庵、龚定势、盛丘寥寥数人自成一域不受其扰仓南山等五位族长早已退避在外一时半刻插不上手。魏十七全力施为法则之力滚滚碾过死伤不计其数几乎被屠戮一空只剩一干独目巨人及若干道行深厚的圣灵勉力支撑下来侥幸逃过一劫。 魏十七不为已甚徐徐收拢血气神域此番出手摧枯拉朽圣灵大军足足折去三成有余上七族原本就人多势众士气更是大振攻势愈发猛烈。盛丘看在眼里暗自震惊有此等人物在圣灵一族没有可能在“大裂谷”立足务须将其打灭才能赢得喘息的时机。 杀意浮上心头盛丘使个袖里神通将盛衍收去弃庞、龚二族长不顾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浮现于魏十七身后杖头引动“清灵神雷”一百零八声连成一片雷火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清灵元珠”随之黯淡了数分。 这一击倾力为之威能聚拢于一处丝毫没有外泄乃是盛丘最厉害的杀招然而魏十七接过盛衍一道“清灵神雷”早有提防先祭起“子午炼妖壶”陶贴使出吃奶的气力勉力将神雷削弱三成又拨动法则之线动荡变幻编织雷纹再削去五成剩下二成威能加诸于身血气数番鼓荡“深渊之躯”毫发无损。 一百零八响“清灵神雷”兀自奈何不了对方盛丘怅然若失这已是眼下最强横的攻伐手段了可惜“清灵元珠”为凿通灵域渡送圣灵族人回归“大裂谷”耗去太多本源之力否则这一道神雷连绵不绝绝不容对方轻易脱身。 “归元一气杖”是圣灵一族的至宝分割阴阳阻绝宇宙远在虢族“定世简”之上魏十七也不白费力气体内血气层层叠加身躯微伏扭身一拳击出。拳力甫动虚空向内塌陷盛丘身不由己向前撞去他急忙提起“归元一气杖”平平一划杖头如陷流沙才划过半尺便跌跌撞撞扑上前。 拳力积蓄到极致轰然爆发盛丘暗道一声不好然而一朝失了先手不及退避只得匆忙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由实转虚若隐若现。拳力如洪流碾过虚身实体盛丘深吸一口气“清灵元珠”又黯淡数分勉强捱过难关心知不能再继续缠斗下去幽冥二族族长虎视眈眈以一敌三万难全身而退。 拳力退散留下一线稍纵即逝的空隙盛丘摇动“归元一气杖”身形再度消失施展袖里神通将十余族人一袖收去壮士断腕弃下幸存的圣灵大军收敛气息就此潜行远遁连魏十七都未能察觉他去往何处。 蛇无头不行大长老不敌鬼灵落荒遁逃圣灵大军顿时沦为一盘散沙呼呼喝喝乱突乱闯死战到底无有一人屈膝投降。大局已定上七族不急于歼灭来敌好整以暇步步为营花费十余日光景将来敌尽数清扫战场掘地三尺反复搜索“阴阳壑”猎场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算大功告成。 上七族族长轮番压阵看小儿辈破贼遇到独目巨人之类难啃的硬骨头才出手襄助一二。圣灵大长老等不知所踪“阴阳壑”外松内紧时刻提防彼辈突然出现令死灰复燃好在盛丘在魏十七手上吃了大亏自知“清灵元珠”濒于灯枯油尽绝了伺机反扑的念头没有再出现。 鬼灵剿灭圣灵余孽的扫尾一战魏十七并没有参与岳道中也没有劳动他石中火与“造化卷轴”收取了海量“清灵之气”一时间也消化不了他留在洞府中闭门不出一分分炼化资粮任凭光阴流驰日夜悄然交替。 造化树下李一禾汲取了许多“清灵之气”鼻息沉沉始终未曾醒来弥罗镇神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妙境如茧中之蛹等待着破茧成蝶的一刻。这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也许明天就到来。 石中火性情古怪挑三拣四寻常鬼灵懒洋洋提不起兴致苍族鬼将之外唯独对“清灵之气”情有独钟经此一战得了莫大好处本源尽复平日里缩成一点烛火藏于芥子珠内一旦全力催发火势焚天毁地有莫大威能。魏十七祭炼之际亦察觉寿元丝丝流失被其莫名其妙吞噬联想到盛丘所言确认此火亦来自“通灵殿”不知何故辗转落入孙恩惠之手。 这一日他正催动造化树汲取“清灵之气”忽听得静室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过得片刻虢昼隔门禀道:“魏先生‘阴阳壑’战事已毕幽族庞族长前来拜会。”魏十七沉吟片刻收起“造化卷轴”长身而起步出静室请庞结庵到客厅坐定。 虢昼奉上茶水知趣地远远退开庞结庵与魏十七随意寒暄几句这才说起来意却有二事。其一是好事圣灵余孽卷土重来魏十七挫败大长老盛丘居功至伟故此上七族族长商议下来将“十八盘”一应权益让渡给他待其回转虢族巡守巡使即撤离猎场至于损失的三处下界由诸族酌情弥补虢族一二。 “十八盘”猎场连通三处下界其一为“妖界”乃魏十七出身之地他略加思索颔首答允下来。有功则酬从此两清得一处猎场虽有些吃亏但看在“妖界”份上也不跟他们多计较了。庞结庵见他并无异议心中微喜此人如此了得须将他绑定在上七族的大船上“十八盘”猎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另一事更为要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极北雪域 大长老盛丘携圣灵族漏网之鱼远遁不知所踪是为鬼灵的心腹大患必须将其彻底剿灭灵域才能长治久安为此上七族族长反复计议花费偌大代价请虢族大长老虢孚甲以“定世简”推衍天机算得盛丘一行停驻于大裂谷极北雪域借风雪掩藏行踪暗中恢复元气积蓄力量。 “大裂谷”大体呈南北走向如一只狭长破碎的巨眼被无数细线缝在一起眯成一条缝“阴阳壑”位于“瞳仁”所在之处有“深井渊”、“盘蛇渊”、“月牙渊”三处险地直通裂谷之底那是“大裂谷”最为薄弱之处恶气缠绕暗藏杀机连鬼灵都不敢轻易涉险。至于南北二极方圆数十万里尽是生灵绝迹的死地前者炽热如炉后者冰天雪地茫茫一片无主之地从未有族人驻扎看护。 “清灵之气”主生发“幽冥之力”主灭毁圣灵残部去往极北雪域或许别有用心当年圣灵败下阵来退守“大裂谷”负隅顽抗不知留下什么后手庞结庵决意率众远征北方深入死地扫灭漏网之鱼。大长老盛丘的神通有目共睹非魏十七出手不可庞结庵力邀他同行务请出手相助毕其功于一役。 魏十七略加思忖也不拿捏作态爽快答允下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盛丘临去只是一袖笼去圣灵精锐单独目巨人就有七八个“清灵之湖”是此界仅存的资粮单靠他一人之力未必能一网打尽借助上七族的力量各取所需才是上策。 庞结庵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满意而归遣人送来一批物资林林总总无所不备尤以芝草灵药为多魏十七非是初来乍到粗粗拣视一回挑了几种难得之物剩下都交给虢昼保管命其择期送回“十八盘”猎场。虢昼早将自己视作魏先生的人心甘情愿事事安排妥当师喜子更是死心塌地对魏十七奉若神明对虢昼言听计从。十余日后庞结庵等一行踏上行程。 圣灵大长老不知留下什么后手此番远征极北雪域是无论如何慎重都不为过的上七族可谓精锐尽出幽族庞结庵、庞潮生冥族龚定势、龚决明苍族仓南山、仓锦西虢族虢孚甲剥易族易甲盾血沥族段凭栏辟风族岳惊风再加上魏十七这个外姓长老合计十一人。上七族七位族长庞结庵、龚定势、仓南山亲赴雪域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留守“大裂谷”所遣长老俱是族内一时之选“毕其功于一役”云云并非虚言。 幽冥二族擅长炼器庞潮生、龚决明二位长老联手祭起一艘“驰空飞舟”此舟以通灵木与锈花金打造而成前后镶嵌百余冥石载起众人破空飞去疾如流光。魏十七留意到庞、龚二位长老一立船头一在船尾双双鼓荡幽冥之力周转流淌驱使飞舟疾驰而去这是幽冥二族秘不示人的法门他既然专一修持血气也就不去探查幽冥之力的种种奥妙了。 “驰空飞舟”颇为宽敞魏十七独占一间静室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玩供奉之物色色俱全他对外物素不挑剔可有可无略略看了一回便置之脑后专心致志祭炼石中火。一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忽忽数月过去“驰空飞舟”飞抵极北雪域才刚越过雪线气温陡然下降风雪席卷而至如惊涛骇浪拍打一叶小舟庞潮生与龚决明肩头压力倍增神情凝重幽冥之力周折之际颇见晦涩如被风雪源源不断耗去折损近半捉襟见肘。 魏十七长身而起缓步踏出静室举目望去四下里昏天黑地风雪肆虐不辨东西南北寒意滚滚袭来肃杀生机冻结万物灵域天地之威乃至于斯不如暂避锋芒待风雪稍息再行上路。庞结庵亦察觉这一场风雪异乎寻常从庞潮生手中接过“驰空飞舟”不惜损耗寿元张开上境“灵域”操纵飞舟靠向冰雪绝壁稍加试探找到一条积雪深厚的沟壑避入其中稍事休整。 “驰空飞舟”没入积雪徐徐下沉船底触及坚冰“嘎吱嘎吱”响了片刻旋即冻得结结实实纹丝不动。龚决明长舒一口气额头冷汗层层手脚酸软几乎立足不稳庞结庵操纵“驰空飞舟”如臂使指龚决明虽知幽冥之力运转的法门却哪里跟得上幽族族长竭尽所能逼出全力挤得干干净净才勉强没有掉链子。他猜想庞族长压着他的极限推动飞舟不动声色间将他老底翻了个底朝天龚决明向来自视甚高这回才知道什么是高山仰止。 积雪将“驰空飞舟”淹没越积越厚风雪被隔绝在外众人聚拢在主舱或坐或立静静细听舱外凌厉风声丝毫没有急躁。龚定势双眼半开半合似睡非睡丝毫不在意冥族是否被幽族压过一头听凭庞结庵主事。庞结庵思忖片刻向虢孚甲道:“虢长老何时能再推衍一回天机?” 推衍天机岂是儿戏万不可一为再为虢孚甲面露为难之色若是旁人开口他自然断然回绝但幽族族长庞结庵有此动议倒不能草率答复。他握住“定世简”掐指盘算许久这才开口道:“三日之后或可推衍一二此后百二十载再不能动用‘定世简’否则此宝灵性大损有伤本源。” 庞结庵颔首道:“好吾等就候上三天若风雪不息背后定有人故弄玄虚说不得要烦劳虢长老最后推衍一次。” 虢孚甲有气无力答允下来心中虽百般不情愿却也拗不过幽族族长。“定世简”乃虢族至宝临行前族长虢护灵叮嘱再三务必保得此宝周全没想到才入极北雪域就不得推衍天机占卜前途庞结庵此举究竟有没有包藏祸心?说是最后推衍一次当真到了危急时刻难道就不再动用?由不得他不怀疑不深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进退两难 雪下是一个安稳的世界冰层越积越厚风声也越来越低庞结庵执掌幽族近千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诡云谲胸有成竹区区小阵仗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耐心数过三日光阴催动幽冥之力“驰空飞舟”左摇右晃将冰层震得四分五裂徐徐探出头去“大裂谷”中天昏地暗风雪狂暴丝毫不见削弱果不其然此乃圣灵操纵天地阻挡他们继续前行。 庞结庵目视虢孚甲命其再度推衍天机虢族大长老双眉紧皱迟疑不决冥族族长龚定势忽然开口道:“事不过三还望虢长老以大局为重吾等心中有数。” 虢孚甲长叹一声只得祭起“定世简”一道道神光此隐彼现双手结成法诀肉身虽在舱内神魂却已遁入至高缥缈之地静静注视天机衍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天机浩瀚无可琢磨但若只看定一人行踪尚有几分痕迹可循。 神念之中只得一瞬现世却足足过了一十九日虢孚甲从入定中醒来低头望去却见“定世简”神光黯淡灵性迟钝灰蒙蒙犹如死物。他摇了摇头将此宝收入袖中抬头环顾众人轻轻咳嗽一声道:“盛丘藏身雪域深处潜心祭炼一物若其得手于此行颇有妨碍。” 庞结庵与龚定势对视一眼果然圣灵一族在“大裂谷”留下了后手为免被鬼灵察觉特地挑选极北雪域借风雪掩藏蛛丝马迹。虢孚甲抬起右手食指引动一缕幽冥之力凭空勾勒一开始有些迟疑颇有晦涩停顿很快神游物外天人合一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雪域地形地貌点出盛丘藏身之处。 庞结庵略一审视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龚族长你我一同催动飞舟直取圣灵最后的据点!” 龚定势略一颔首表示并无异议庞潮生与龚决明道行不足唯有幽冥二族族长联手方可无视天地之威冲破风雪。然而此举尚无十分把握倒不是他二人力所不逮“驰空飞舟”终是人为祭炼之物或恐不堪重负有半途崩散解/体之虞庞结庵又开口请魏十七从旁护佑于危急时出手以免飞舟有失。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各就其位庞结庵立于船头龚定势立于船尾双双催动幽冥之力周转流淌“驰空飞舟”猛地一窜下一刻如离弦之箭冲破层层坚冰一头扎入风雪之中。仿佛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天地震怒风雪凝为实质如无数巨拳呼啸击来纵横决荡要将“驰空飞舟”打得粉碎通灵木、锈花金、冥石嗡嗡颤抖船身“吱吱嘎嘎”作响惊心动魄在这等凌厉无俦的暴风雪中一旦失去飞舟庇护凭一己之力殊难独善其身。 魏十七抬起右脚轻轻踏下无数血丝钻入“驰空飞舟”将船身牢牢缚住震颤声顿时地不可闻耳畔唯有风声嘹亮如癫似狂。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天地之威狂暴如斯庞、龚二位族长无暇分心易地而处谁人能挺身而出有此神通手段力保“驰空飞舟”安然不失?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庞结庵与龚定势无有后顾之忧操纵“驰空飞舟”冲破风雪天地之威轰然击落被三人各显手段从容化解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之遥。暴风雪远远落于身后风声愈来愈低雪域渐次平静下来四下里冰天雪地绝壁之上覆盖一层厚厚坚冰映着“驰空飞舟”的倒影如一条大鱼穿梭游过转眼消失了踪影。 庞、龚二人担心夜长梦多敌暗我明盛丘再捣鼓些幺蛾子出来当下全力催动幽冥之力无有天地阻拦“驰空飞舟”遁走极快千里若咫尺倏忽穿过几场风雪数日后便逼近圣灵残部最后的藏身地。 遥遥望去绝壁于此合拢冰雪亘古未化晶莹剔透阳光耀眼如箭刺得人双目难睁。“驰空飞舟”放慢遁速稳稳降落一方冰崖之上庞结庵眯起双眼遥遥眺望凝神寻找良久伸手向前方点了点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幽冥之力灌注双眸刺眼的阳光层层削弱渐次黯淡只见冰雪之中有一道隐蔽的裂缝掩藏于一块巨大冰崖下。 庞结庵将苍族族长仓南山唤近前道:“仓族长可遣一鬼将前去试探一番。” 仓南山微一沉吟召出手头最厉害的鬼将“鬼菩萨”持定金刚杵莲花锤如一缕轻烟涌身上前径直撞入裂缝之中半晌不见动静。仓南山双目微合眼皮颤动胸腹频频鼓荡出声道:“山崖之中是一冰雪迷宫通道狭仄只容一人前行冰层坚逾铁石凿之不毁顷刻冻结如初绕行摸索许久未见圣灵踪迹。” 又过了片刻山腹中忽然响起沉闷的声响绝壁震动浮雪滑落“大裂谷”声势浩大冰层却内外连为一体纹丝不动。仓南山皱起眉头低低道了句:“是盛丘出手了!”话音未落一缕淡烟飘散而出似乎找到了出口烟气滚滚涌出再度凝化成“鬼菩萨”立于苍南尚身后静默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如明镜他们存了以众击寡、恃强凌弱的打算远赴极北雪域却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一旦散入迷宫种种优势荡然无存反中了对方的算计。如此看来盛丘之所以不再引动暴风雪半途阻击一来觉得拖不住“驰空飞舟”白费气力二来地利在己大可放他们进来从容收拾。 仓南山凝神盘算良久抬手勾勒描摹幽冥之力显化为一副地图附于舱壁之上赫然现出迷宫一角正是适才“鬼菩萨”亲身所探从其规模来看只得冰山一角。庞结庵微微颔首仓南山这一具鬼将不死不灭溃散为烟气犹能复生一遍不成就探十遍十遍不成就探百遍终究能将迷宫探明但盛丘并非无智岂容鬼将反复进出终须另寻他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杀鸡用牛刀 仿佛有什么异物被“鬼菩萨”狠狠抽了一鞭怒不可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山腹深处冰纹炸裂寒息滚滚涌出裂缝冰层积厚肉眼依稀可辨。庞结庵不觉皱起眉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形势如此棘手拖得越久越不利他祭起“十方破界梭”盘旋数圈化作一道流光狠狠啄向冰层。 却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势如破竹一气不知啄穿了多少层坚冰融开一个井栏大的窟窿黑黝黝深不见底缓缓向内收拢。庞结庵心中一沉担心此宝失落在山腹中忙催动幽冥之力抢在冰层彻底冻结前将破界梭收了回来托于掌中细看似为寒气所侵蚀嗡嗡震颤灵性小有折损。 沉吟片刻庞结庵道出自己的推测当年圣灵一族在极北雪域留下的后手极有可能是一宗宝胎经过这些年温养磨砺渐次成形足以操纵天地之威扭转颓势。宝物自具灵性降服绝非一蹴而就盛丘十有八九未能祭炼完全速战速决方是上策时日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庞结庵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向仓南山郑重提出要借“鬼菩萨”一用不惜代价尽快探明迷宫。仓南山既然既然来到极北雪域自当用一分心尽一分力庞结庵显然不是借用“鬼菩萨”这么简单言下之意是要他舍了这员鬼将仓南山稍一踌躇爽快答应下来剿灭圣灵余孽乃头等大事其他都可暂且搁置。 仓南山的爽快令虢孚甲心中打了个咯噔这是加在头颈的一把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他眼下的态势是一旦幽族、冥族、苍族三位族长达成一致就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事到临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如何是好?他念头一转将目光投向魏十七盘算着未雨绸缪拉一个为他说话的盟友。 事不宜迟仓南山驱使“鬼菩萨”闯入山腹迷宫短短大半日光景接连被盛丘镇压了四次化作烟气脱险却也因此探明了地形舱壁上那副地图渐趋完整眼看深入到迷宫腹地“鬼菩萨”忽然一去不复还仓南山催动心法召之不回感应仍在却极其微弱似乎被对方以神通封禁暂时不得脱身。 仓南山叹息一声朝众人摇了摇头表示力尽于此庞结庵仔细审视地图伸手画了个圈又点了三处道:“从迷宫走势来看盛丘十有八九藏身此处我等兵分三路抵达约定地点同时击破冰层向内突进打对方一个首尾不能兼顾。”山腹之中寒气肆虐圣灵族气机尽被遮掩他也吃不准盛丘是否在此若命虢孚甲动用“定世简”再算一回徒生芥蒂似乎也无此必要。 这确是一条可行之策关键在于齐头并进庞结庵斟酌片刻请仓南山留守“驰空飞舟”冥族族长龚定势领一路辟风族长老魏十七领一路再加上他自领一路通道狭窄每一路以二三人为限以免前后拥堵乱了手脚。 “阴阳壑”一战三人之强有目共睹众人无不服气庞结庵唤上庞潮生龚定势唤上龚决明同族长老知根知底亦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无可无不可顺势唤上辟风族长老岳惊风虢孚甲见状咳嗽一声主动请缨愿随魏十七走一趟。既然虢族大长老开到口也无人提出异议只是觉得这一路挤了三人颇有杀鸡用牛刀之嫌。 临行之前龚定势取出三枚“传音玉蝉”命庞潮生、龚决明、岳惊风各自祭炼保持联络待三路人手抵达约定地点同时发动攻势。仓南山携仓锦西、易甲盾、段凭栏三位长老等留守“驰空飞舟”目送庞结庵等鱼贯而入仓锦西忍不住道:“庞族长之意莫不是以上境‘灵域’强行突入令盛丘腹背受敌不得兼顾?” 仓南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极北雪域非同别处幽冥之力大打折扣唯有域界方可突破冰层长驱直入那三位的手段灵域无人可及”他心中不无唏嘘庞、龚二位族长从“通灵殿”得了好处联手把持秘密不许他人染指这也就罢了唯独那魏十七横空出世强压鬼灵一头令他有些膈应。 族长的心思仓锦西自然心知肚明非但是他易甲盾和段凭栏也深有同感灵域得来不易无论上七族是存是亡这一方天地只能由鬼灵执掌下界之人再强大也休想从他们手里夺去一分一毫。一个念头忽然浮现脑海如若魏十七与盛丘斗个两败俱伤双双陨落在这极北雪域岂不是两全其美?他忍不住看了仓南山一眼苍族在上七族仅次于幽冥二族稳坐第三把交椅兹事重大恐怕绕不开族长。 冰崖之下山腹深处圣灵族大长老盛丘拄杖而立面对一方光洁如镜的玉璧久久没有开口盛衍、盛朔望、盛荷泽、丁宁等一干后辈肃然侍立神情僵硬大气都不敢稍喘。玉璧之上一缕缕晶莹剔透的冰纹勾勒出迷宫走势七点光亮分作三处左路二中路二右路三朝他们迅速逼近没有走半分冤枉路显然对路径了如指掌。 盛丘长叹一声提起“归元一气杖”在玉璧上轻轻一敲一道道寒流从玉璧后泻/出急速蔓延凌厉如刀争先恐后扑向光亮闪动处来敌进逼之势顿被寒流遏制一时间僵持不下。盛衍见状松了口气这一方玉璧乃是圣灵一族留下的至宝不久之前才重新唤醒师尊虽日夜祭炼毕竟时日尚短只能稍加推动一二幸有迷宫阻路才能拒敌于外从容施为。 有些事盛丘秘而不宣盛衍并不知情圣灵族败退时留下的后手既非至宝也非宝胎而是合七位长老精血祭炼而成的一宗“半成品”。盛丘原本打算孤注一掷将鬼灵一十三位大能尽数埋葬在“大裂谷”中谁知祭炼之时出了岔子未能如愿不得已将此宝埋在极北雪域汲取寒气自行孕化历漫长年月阴差阳错成为圣灵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出借五百年 远远望去只是冰崖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缝走到近处才发觉是一个数人高的开阔裂口四下里晶莹剔透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寒流从山腹深处滚滚涌出令人呼吸戛然而止举步维艰。庞结庵回头说了些什么嘴唇开合声音却低若蚊吟分辨不清他打个手势顶着凌厉寒气一步步上前庞潮生紧随其后二人如蝼蚁消失在巨兽口中转瞬被黑暗吞没。 魏十七审视片刻见龚定势稍稍偏转身举手示意他先行一步当下屈指轻弹血气见风即长一道颤巍巍的血膜挡在身前大步踏上前虢孚甲与岳惊风顿觉压力一轻亦步亦趋跟上前随魏十七闯入迷宫。 山腹中漆黑一片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视同白昼迷宫甬道极其狭窄只容一人通行冰层粗粝如犬牙历千万载寒气洗炼堪比铁石刀斧难破岔路比比皆是朝上下左右蔓延不知通往何方。“鬼菩萨”一番苦功没有白费迷宫地势了然于胸魏十七毫不犹豫折向右行血膜如盾阻挡寒流曲曲折折突入山腹深处。 虢孚甲目不旁视紧紧跟随魏十七心中思忖着怎生跟他打个商量却找不到适合的时机。岳惊风目光闪烁忽然伸手重重一戳幽冥之力洞穿冰层却只破开尺许深一个窟窿寒气如找到宣泄口滚滚合拢转眼冻结复原不留痕迹。岳惊风不觉皱起眉头山腹之中寒气如此诡异幽冥之力大打折扣万一不慎被困在冰层中只怕轻易脱不开身。 稍一迟疑便落后了数步岳惊风加快脚步追上前忽然脚下一滑地动山摇数道寒流凭空而现朝他们恶狠狠扑来凌厉无俦穿透冰层直如无物。寒流分袭三人各个击破显然有人暗中操纵岳惊风并指一点体内幽冥之力如怒潮澎湃召出幽冥水火盘旋追逐将寒流死死抵住。 辟风族幽冥水火独树一帜练到深邃处号称“一滴覆海一缕焚天”岳惊风毕生精研幽冥水火堪称辟风族第一人连族长岳道中亦自承不及寒流落入水火旋涡之中不得寸进左冲右突数回忽然失去控制丝丝缕缕化去。岳惊风心中一定举首朝虢孚甲望去只见他祭起虢族至宝“定世简”一道青光一道黄光紧守门户将寒流排荡在外有气无力迟迟未能化解。 虢孚甲有苦自知接连二度推衍天机“定世简”气机一落千丈不复全盛之时堪堪自保。他担心“定世简”有失不愿强行催动此宝稍一犹豫挪动脚步靠向魏十七。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血膜徐徐张开将他一并遮挡在内虢孚甲压力大减松了口气低低谢了一句。 魏十七催动血气抵住寒流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他随口道:“推衍天机非是易事‘定世简’受损不轻虢长老可有修复之法?” 虢孚甲叹息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能徐徐温养并无立竿见影之术。天机反噬‘定世简’不堪重负若强行推衍第三回断无完好之理。虢族至宝不可有失如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可否请魏先生出言缓颊一二?” 魏十七沉默片刻道:“虢长老可托言已将‘定世简’出借与我为期五百年如要强行征用须得我点头。” 虢孚甲心中一颤万万没料到魏十七亦觊觎此宝转念一想出借五百年这期限大有讲究他略一推算脑中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魏先生可是要往‘通灵殿’一行?” 魏十七坦然道:“不错下一回‘通灵殿’重启魏某恰逢其会听闻内殿危机重重向虢长老借‘定世简’一用待到出殿后再归还。” 虢孚甲听到“内殿”二字顿时心如明镜许下承诺的不是庞结庵就是龚定势灵域有资格入内殿的唯有幽冥二族族长其余人等尽皆望而兴叹。他心念数转咬着牙答允下来虢族与魏十七渐行渐远当初那点情分几近于无借此重新搭上关系未雨绸缪有利无害他信得过魏十七借就是借不屑于吞没“定世简”。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如此魏某先行谢过虢长老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虢孚甲毫不犹豫道:“待到此行事了即将‘定世简’交与魏先生还望魏先生早日修复此宝赶得上‘通灵殿’之行。” 魏十七微微颔首又等了片刻见寒流纵横决荡气势汹汹威能却仅止于此当下鼓荡血气将其一一化解举步向前行去。虢孚甲匆匆跟上干脆收起“定世简”不再勉强催动此宝厚着脸皮沾魏十七一回光。 岳惊风隐隐听得二人交谈数语寒流肆虐满耳风声似有“定世简”三字分辨不真切。他心中暗暗转着念头“定世简”乃虢族至宝与幽族“十方破界梭”、冥族“穿云箭”、辟风族“五云玲珑阁”齐名瞧虢孚甲之前愁眉苦脸的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有求于魏长老?联想到他主动请缨抢在自己身前抽空与魏十七窃窃私语岳惊风暗自冷笑不已。 行不多时寒流再度爆发滚滚来袭这一回强横了数倍血膜崩紧到极致薄如蝉翼嗡嗡震颤却始终没有破损如堤坝挡住洪水只剩一些细流四散宣泄。岳惊风权衡利弊终于不再顾忌脸面抢上数步朝魏十七道一声“叨扰”闪身藏于血膜之后只须抵挡寒流余威压力顿为之一松。 忽听得魏十七道了声:“小心!”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破冰而出双手持锤杵迎头击下岳惊风鼓荡幽冥之力拂袖迎上前只觉一股劲风袭来衣袖片片破碎如蝴蝶乱飞露出一条光溜溜干瘦如柴的胳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十姓十支 岳惊风的胳膊干瘦归干瘦久经幽冥水火洗炼强韧如法宝他闷哼一声鼻窍喷出两团黑气振臂接住杵锤奋力掀开数分踏足处冰层开裂身躯前摇后晃。虢孚甲看得真切忽施偷袭者正是仓南山召出的“鬼菩萨”右手金刚杵左手莲花锤周身黑色火焰荡然无存双眸蒙上一层惨白的冰屑显然已被圣灵操纵如同牵线傀儡。 傀儡终究是傀儡“鬼菩萨”不知机变一味狠命压落杵锤岳惊风催动幽冥水火得以稳住阵脚虢孚甲瞩目数息眸光乍闪蠕动嘴唇吐出一句言咒天地伟力重重砸在“鬼菩萨”后背将他硕大的身躯打得粉碎化作无数烟气钻入冰层消失不见。 岳惊风缓缓挺直腰背甩了甩手臂破碎的布块冉冉飘起幽冥之力一转锈花金线彼此交织衣袖宛然如故。虢孚甲一言击破“鬼菩萨”殊无自得之色沉吟道:“这‘鬼菩萨’神魂为圣灵操纵神通固然大减藏身冰层暗施偷袭却不可不防。” 岳惊风亲身接战深以为然但他素来沉稳并未多言只在心中默默琢磨着对策。魏十七“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如“鬼菩萨”这等小喽啰莫说神通大打折扣便是鼎盛之时也不过随手打发了事。 四下里寒流奔袭如刀阴风怒号越发狂暴凌厉他鼓荡血气稍作阻挡步履不停去往事先约定的地点。其间“鬼菩萨”数度偷袭似乎对魏十七心存忌惮远远避开只冲岳惊风虢孚甲下手二位长老有所防备稳稳将其击退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如果说一开始“鬼菩萨”只是牵线木偶随着一遍遍屡败屡战手段愈见灵活攻势愈见凌厉似乎以他们为磨刀石渐渐如臂使指完全掌控了这员鬼将。 苍蝇反复骚扰虽无大伤终究令人心烦当“鬼菩萨”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再度来袭魏十七心有所感抢先张开血气神域将其封禁在冰层中血线合拢碎尸万段烟气被生生抹杀了小半。令他不无意外的是寒流骤然爆发成百上千蜂拥而至不遗余力将“鬼菩萨”抢了回去就此偃旗息鼓再也没有出现。 魏十七心中有所猜测一气爆发百千寒流绝非轻而易举这“鬼菩萨”对圣灵而言似乎颇为要紧区区一个鬼将难不成他隐隐有了定算暗中将陶帖唤出隐晦地提点几句命他做好准备。陶帖是个小滑头听到要对付真灵一流的强敌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但此事却由不得他到时候主人二话不说将来敌往“子午炼妖壶”中一塞纵然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唉唉陶帖一边抱怨命苦一边抓紧积攒神雷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关键时候万万不可偷懒含糊。 寒流突然爆发令盛丘措手不及盛衍等只道是大长老所为但盛丘心中清楚玉璧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左右这一切他并不清楚个中缘由。来袭大敌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心中也大体有数“阴阳壑”一战之所以一败涂地关键在于魏十七、庞结庵、龚定势三人上境“灵域”无懈可击彼辈修持虽未臻于极致以一敌三必败无疑。 盛丘注视着玉璧之上三路光点迅速逼近不再驱使寒流骚扰阻击这些小手段并能收到效果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罢了。他不再做无谓之举挥手命族人退下各自准备接战盛衍、盛朔望、盛荷泽、丁宁等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圣灵一族仅存的精锐尽在山腹深处虽然占了地利之便终究是作困兽一搏成则尚有一线生机败则死亡葬身之地圣灵族人尽皆了然于胸却无惧无畏。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视死如归盛丘一袖救出“阴阳壑”的族人中丁宁是个异类。 圣灵族原有十姓十支血浓于水同气连枝。在争夺灵域一战中诸支长老族人先后陨落仅存“盛”、“丁”、“计”三姓退入下界苟延残喘。盛丘是圣灵族硕果仅存的大长老执掌“归元一气杖”引领族人休养生息繁衍壮大数万载光阴悠悠“丁”、“计”二支日益衰落族人已寥寥无几只得依附盛丘低三下四求他庇护一二。 盛丘心胸开阔对圣灵族人一视同仁得其悉心指点丁宁才脱颖而出跻身“圣灵种子”之列有幸征用独目巨人腹中“清灵之湖”修持道行水涨船高与盛衍、盛朔望、盛荷泽等齐名。盛丘并不在意姓支之别但在丁宁心目中她始终是外人一种无可言喻的孤独一种无可言喻的骄傲始终埋藏在心底从未向人表露。 即使没有大长老盛丘“盛”支也是有资格执圣灵族牛耳的在此之前盛丘的得意弟子盛姬始终压丁宁一头令她相形失色若说没有嫉妒那是在诓骗自己盛姬的耀眼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丁宁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承认远不及她。 然而在攻打“大裂谷”的首战中盛姬肩负重任竟一去不复返身死道消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丁宁在震惊之余仿佛挪去了后背的大山头顶的阴影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及至大长老孤注一掷献祭一界天地将族人渡送至上界灵域上七族鬼灵早有准备倾巢而出联手剿灭圣灵大军丁宁亲眼见魏十七凭一己之力扭转大局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惧意。 圣灵是不能对鬼灵屈服的但魏十七没有修持“幽冥之力”并非鬼灵族人这给了丁宁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说最初只是一颗沉睡的种子随着大长老盛丘壮士断腕抛下无辜族人独自逃生其中就包括“丁”支仅存的一点血脉叛逆终于开始生根发芽丁宁觉得她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盛丘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七位长老以精血浇灌的遗宝上然而丁宁冷眼旁观此宝似乎并非无知觉的死物乖乖听从盛丘的祭炼圣灵族最后的希望之火也渐次萎靡黯淡。 当鬼灵挟大胜之势悍然来袭丁宁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镜花水月一场空 经此一番挫败盛丘就此偃旗息鼓不再横加阻拦魏十七等顺顺当当抵达约定的地点岳惊风以幽冥之力唤动“传音玉蝉”过得片刻先后得庞潮生、龚决明二人传言左中二路俱已到位一炷香后同时发动进攻。 大战在即虢孚甲心中并不平静此番主动请战是存了别样的心思当真对上圣灵大长老他并没有多少手段可用。虢孚甲是上七族硕果仅存的言咒师然而追本溯源言咒依旧是幽冥之力的变化而已对上圣灵毫无优势可言而虢族至宝“定世简”又灵机大损萎靡不振思来想去手头也只有“灵纹神通”可用。 然而“灵纹神通”用一道少一道终非长久之计他仔细盘算下来决定避开大长老盛丘只对付那一干圣灵小辈落在幽冥二族眼中虽有避重就轻、以大欺小之嫌但为虢族长远计也不得不舍了这张老脸。辟风族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灵域局势风起云涌虢孚甲并不认为虢族可以高枕无忧。 三人默默无语静候一炷香光景“传音玉蝉”振动双翅响起进击的讯号魏十七伸手轻轻一推血气神域向前蔓延法则之力笼罩之处不管有路没路冰层分崩离析“哗啦啦”塌落一地。岳惊风曾亲手试过深知冰层坚不可破没想到域界一立摧枯拉朽如此轻易就铺开一条康庄大道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坚冰层层瓦解魏十七/大步踏上前与庞结庵、龚定势几乎同时杀到眼前豁然开朗已闯出迷宫撞入一处开旷高阔的洞穴下一刻虚空荡漾天地更换目光所及深远寥廓头顶是无穷尽的星空众人近在咫尺远隔天涯彼此不再交通。 “归元一气杖”分割阴阳阻绝宇宙盛丘定下各个击破之策将众人一一围困命盛衍、盛朔望、盛荷泽、丁宁等依托独目巨人腾挪牵制舍命将来敌拖住他则持定“归元一气杖”气机一转径直落于岳惊风身前二话不说木杖划过“清灵元珠”大放光明“清灵之气”化作滔天巨浪迎头拍下。 岳惊风心知肚明在这位圣灵大长老眼中自己是最弱的一环合当最先斩除。他双手捏定法诀鼓荡幽冥之力脑后幽冥水火双双浮现彼此追逐往来牢牢抵住“清灵之气”。盛丘弃一切变化手段不用催动“清灵之气”一波波冲击执拿大势无懈可击岳惊风被困于一隅腾挪余地越来越小幽冥水火彼此靠拢乃至于双双湮灭只能逼出体内每一分“幽冥之力”硬抗重压。 盛丘酝酿已久“清灵之气”从四方合拢将岳惊风退路逐一斩去层层向内压迫天地如两扇磨盘上下交击碾磨岳惊风苦苦支撑良久周身宝光明灭闪动诸般法器不堪重负一一破碎衣袍四分五裂只剩一具干瘦赤裸的身躯丝丝缕缕烟气从毛孔钻出气机不断跌落。 命数已定回天无力过往种种从眼前掠过岳惊风黯然神伤幽冥水火炼体数千载苦修肉身寿元被“清灵之气”一分分磨去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如若当初在“通灵殿”能多得几分机缘或许结局会截然不同。 “归元一气杖”所过之处将岳惊风从现世生生磨去不留分毫痕迹盛丘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他轻抚“清灵元珠”气机又一转落于冥族长老龚决明身前“清灵之气”掀起惊涛骇浪席卷而去。 阴阳分割宇宙阻绝魏十七形单影只立于天地间脚下徐徐张开血气神域法则之力弥漫每一个角落无数光点明灭隐现时空薄弱处一一呈现于眼前只要打破这一方天地即可去往别处与同侪会合。只是盛丘未雨绸缪提前施展大神通割裂时空困住众人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魏十七双眸亮起七道血符左三右四徐徐轮转于时空缝隙间发现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似乎全神贯注戒备着什么。心念动处血气神域将其攫取那人才起警觉手足已失去控制体内“清灵之气”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分毫波澜身躯冉冉升起倏忽飘到魏十七跟前。 却是张陌生面孔方头大耳五短身材有几分憨厚相眼珠骨碌碌直转张口结舌似乎要说些什么。魏十七屈指轻弹一缕血丝没入他眉心短短数息便了如指掌那厮名为“盛菏泽”是盛丘精心调校的弟子“圣灵种子”中的佼佼者奉师尊之命看守这一方天地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拖住。 盛丘以“归元一气杖”割裂时空于每一交汇节点立下独目巨人盛菏泽得以源源不绝汲取“清灵之气”藏身于时空缝隙不入现世原以为万无一失不想在法则之力笼罩下无所遁形来不及生出反抗的念头就被魏十七揪了出来。 魏十七举首望向盛菏泽藏身所在隐隐察觉“清灵之湖”的气息人为切割时空终非浑然天成边缘交汇处最是薄弱盛丘以独目巨人镇住破绽一举数得但对魏十七而言独目巨人本身就是破绽如黑暗中的火光指明了方向。 他抬手一按芥子珠松开一隙石中火飞将出来没入盛菏泽体内顷刻间将其烧成灰烬。 魏十七掌托石中火血气神域撕裂时空掀开一层层无形屏障却见一独目巨人渐次浮现盘坐于虚空双目紧闭如泥塑木雕三处时空蔓延交汇正压在他身下。凝神审视片刻察觉独目巨人神魂已灭如一具行尸走肉腹中“清灵之湖”业已耗去小半显然另两处激战正酣汲去海量“清灵之气”。 魏十七眸光闪动隐隐窥得“归元一气杖”划破虚空灭杀万物他毫不犹豫将石中火打入独目巨人腹中釜底抽薪断了圣灵的资粮转身踏破虚空迎向大长老盛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欲速则不达 欲速则不达魏十七并没有粗暴地撞破虚空而是张开血气神域以法则之力破除无形屏障前一层豁然中开后一层随之合拢不令时空轰然崩塌引发不测之虞。由此带来的后果是当他追踪盛丘气机踏入另一处天地早已人去楼空清灵之气与幽冥之气搅成一锅粥余波激荡殊难分辨。 魏十七拨动法则之线血气氤氲弥散数息后清灵之气与幽冥之气双双倒流各自聚拢成团幻化出盛、岳二人的身影。幻象只留存一瞬岳惊风倏然溃散盛丘似有所察觉深深望了他一眼随之湮灭。虽未能窥得二人交手一幕岳惊风的陨落确凿无疑盛丘来去自如已去往另一处时空。 避强击弱各个突破不会是庞结庵不会是龚定势剩下庞潮生、龚决明与虢孚甲三人谁是盛丘的下一个目标? 魏十七若有所思伸手将余澜一一抚平眸中血符轮转正待寻找蛛丝马迹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时空缝隙飘然而出拜伏在他脚下双手平摊于地指尖朝前额头靠在掌心低低道:“圣灵族丁宁冒死见过大人!” 圣灵一族除了独目巨人这等另类形容与常人无异不似鬼灵骨骼清奇长相千奇百怪那丁宁秀发如云体态曼妙与盛姬有几分相仿拜伏于地未见容颜想来也是出挑的美女。魏十七静静看了她片刻道:“起来说话。” 丁宁稍稍纾解心中忐忑长身而起低眉顺目不敢直视轻声道明来历坦言圣灵一族行将覆灭她愿委身投靠为奴为婢听凭主人驱使。她出身低微寄人篱下与生俱来的骄傲早已磨灭殆尽只要留下一点生的希望她不惜低伏到尘埃里。 魏十七不置可否转而问起盛丘的打算丁宁虽不知大长老意欲何为冷眼旁观也窥破了一些虚实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毫无隐瞒。魏十七命她将独目巨人所在的位置一一指出丁宁只知其中二人一前一后镇下此方天地成掎角之势其余则一无所知。 大长老盛丘携归极北雪域的独目巨人合计七人魏十七稍加推衍猜测盛丘割裂时空当不超过双手之数只须将节点处独目巨人一一毁去便可限制其腾挪来去彻底破除神通。他拿定主意伸手一招石中火勃然而作将独目巨人肉身烧穿“清灵之湖”轰然泄出三处交汇的时空彼此吞噬渐渐合而为一。 丁宁察觉天地震荡群星摇曳不禁为之色变魏十七张开血气神域引动“清灵之气”修复裂痕不令时空崩塌。过得片刻震荡渐次平息一道青光一道黄光交相刷过虢孚甲踉踉跄跄跌出虚空暗青色灵纹足足少了三道脸色极其难看。魏十七举目望去却见圣灵大长老盛丘立于远处手持“归元一气杖”目光炯炯如炬盯了丁宁一眼意外之余不无痛心气机随之一转凭空消失。 虢孚甲站稳脚跟匆匆谢过魏十七援手长叹一声摇着头说起别后情形。原来他被困于一方天地不得其门而出正凝神探查之际盛衍频频从旁偷袭神出鬼没一时抓不住他的尾巴耽搁了许久。及至盛丘突然出现二话不说摇动“归元一气杖”掀起“清灵之气”当头压下他被迫祭出“定世简”苦苦支撑先后耗去三道“灵纹神通”正当危急之时天地动荡破碎盛丘攻势为之一滞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魏十七心下了然他与岳惊风、虢孚甲被困于三处割裂的时空近在咫尺不得互通直到石中火毁去独目巨人抹平节点时空彼此吞噬交融才恰逢其会救了虢孚甲如再拖上一阵盛丘占尽天时地利这位虢族大长老也难逃一劫。眼下破去一处节点避得盛丘抽身远遁只须依此行事他便无处藏身最终只得陷入苦战。 魏十七指了指丁宁将其出身来历略说几句命她上前拜见虢长老虢孚甲眉头微皱在他看来圣灵合当斩尽杀绝不可遗留后患但魏十七既然收下此女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丁宁察觉虢孚甲的态度心中暗暗庆幸幸而抢先一步投靠了主人敲钉转脚定下名分若鬼灵大能尽皆在场纷纷出言反对主人纵然有心也难以力排众议。 形势渐趋于明朗魏十七催动血气神域逼近另一独目巨人以石中火烧穿其腹泄出“清灵之湖”抹平第二处节点。天地再度震荡足足持续小半个时辰才渐次平息令他意外的是止有一处陌生的时空合拢来不见清灵之气与幽冥之气对抗的痕迹死气沉沉空无长物。 丁宁面露讶异之色大长老割裂时空为何留下这空荡荡一处天地白费气力形同虚设? 魏十七举步上前血气神域向四下里蔓延发觉这一处时空广袤无垠竟看不透边际更不用说找寻节点了。他沉吟片刻将丁宁唤到身前命她尽力为之探明独目巨人镇于何处。丁宁定了定神满头黑发无风自动衣袂猎猎裹紧身躯鼓荡“清灵之气”如潮水般滚滚涌去荡漾千里万里渐次平复只剩一圈圈涟漪向无穷远处蔓延。 灵域不相信眼泪唯其有用才能活下去丁宁倾力为之不惜将体内“清灵之气”尽数逼出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气机一落千丈意识渐渐沉入深渊。正当她灯枯油尽之时从遥远的未知之地一缕熟悉的气息遥相应和丁宁精神顿为之一振猛地清醒过来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清灵之气”的方向。 魏十七伸手提起丁宁脚下血气翻滚身影一闪已掠出千丈虢孚甲匆匆催动幽冥之力破空遁行黑暗犹如实质扑面而来罡风凌厉如刀魏十七却渐行渐远一团血云消失在视野尽头。虢孚甲苦笑一声只得再度祭起“定世简”青黄两道神光刷落身躯随之一轻星驰电掣追上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使出浑身解数 天地动荡终于平息盛衍小心翼翼挤出时空缝隙目光闪烁仔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敌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奉命驻守于此暗施手段拖住虢孚甲不令其脱身捱到师尊赶来施展神通将对方压制眼看就可奠定胜局不防节点忽然被毁三处时空彼此吞噬合而为一虢孚甲趁机脱逃师尊也只得退避三舍。临去之时盛丘关照徒儿慎之又慎切勿轻易现身盛衍也知晓魏十七的厉害直到此刻才探出头来。 大敌已然离去四下里空无一人盛衍猜想他们发觉了时空割裂的秘密正着手破解师尊的道法。“阴阳壑”一战令他心存余悸虽然嘴上不愿承认盛衍心中却极度清醒说到底圣灵一族业已式微师尊独木难支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根本帮不上忙。他长叹一声心情有些低落正待回转时空缝隙心中忽然一阵悸动浑身寒毛根根倒竖蓦地掉过头去却见一鬼将静静立于身后面如满月目似朗星头顶肉髻藏宝瓶右手持金刚杵左手持莲花锤正是被师尊降服的“鬼菩萨”。 “鬼菩萨”不死不灭只须逃出一缕烟气便可死而复生当日盛丘出尽手段将其打灭了数十回也奈何不了他到头来只得祭动玉璧寒流席卷而去收尽烟气才将其封禁于坚冰中。“鬼菩萨”神通广大弃置不用未免可惜盛丘灵机一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操纵鬼将阻截来敌似乎并未收到太大效果。盛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鬼菩萨”明明被师尊锁于迷宫之底怎地全须全尾逃了出来?他急忙引动“清灵之气”悄无声息布下一重屏障兀自觉得不够捏定法诀暗暗酝酿“清灵神雷”。 “鬼菩萨”眼中露出嘲讽之色提起金刚杵随手一砸“清灵之气”应声而散盛衍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话音未落“鬼菩萨”欺身逼近莲花锤化作一团黑影当头砸落盛衍急待闪避身躯忽被一道寒气裹住骨节僵硬寸步难移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一撒一道“清灵神雷”轰然击落。 仓促间出手“清灵神雷”威能大打折扣但眼前一幕却令盛衍瞠目结舌雷动于九天直击颅顶却如泥牛入海荡然无存。“清灵神雷”有去无回盛衍气机随之一落千丈他面露绝望之色无力反抗“鬼菩萨”趁机发力莲花锤砸中头颅脑壳四分五裂一缕“清灵之气”挟裹神魂夺路而逃他张口一吸便将盛衍吞入腹中。 尸身倒地化作无数冰屑“鬼菩萨”咂咂嘴似乎意犹未尽眸中多了几分灵动他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低头寻思片刻转身没入时空缝隙兜兜转转来到一处节点见一独目巨人盘膝而坐生机断绝腹中“清灵之湖”所剩无几显然已被抽去一空。“鬼菩萨”绕着独目巨人转了几圈伸手在其后背一拍一道寒流倾泻而下将“清灵之湖”生生冻结十指如钩狠狠撕开小腹皮肉剜出一方晶莹剔透的冰晶一片片剥开塞入口中嘎吱嘎吱嚼碎了咽下肚去。 盛衍死得并不冤占了“鬼菩萨”躯壳的正是圣灵一族丁云海丁长老。 当年圣灵与鬼灵相争败下阵来被迫退守“大裂谷”没想到上七族得势不饶人一十三位大能联手攻入“大裂谷”圣灵舍生忘死冲击“灵域”却如飞蛾扑火死伤不计其数。危急之时大长老盛丘强行夺取七位长老的精血合炼一方“阴神璧”意欲孤注一掷将鬼灵大能一网打尽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的原因在于圣灵族长老丁云海并不甘心舍弃性命他施展秘术将神魂藏于“阴神璧”一角致使此宝沦为一宗“半成品”。盛丘虽是祭主却未曾察觉丁云海从中作梗只道精血不足以成就至宝无奈之下将“阴神璧”藏于极北雪域汲取寒气孕育灵性留作圣灵一族卷土重来的后手。 令丁云海始料未及的是神魂藏于“阴神璧”意识被寒气冻得浑浑噩噩陷入永久的沉眠也幸亏他道行深厚“清灵之气”又主生发侥幸保得一灵不失直到千万载后盛丘卷土重来着手祭炼“阴神璧”才将他一并唤醒。“阴神璧”吸纳雪域寒气灵性渐趋齐备却还未生出意识诞下真灵盛丘鼓荡“清灵之气”日夜祭炼原本一帆风顺但丁云海担心他一旦彻底掌控“阴神璧”自己将无所遁形使出浑身解数自保进两步退一步进一步退两步暗中阻止他炼化此宝。 丁云海终究只是一缕神魂熬不过盛丘的祭炼手段在他起疑心之前必须另想他法。他藏身于“阴神璧”神魂与此宝渐次融合原本无计脱身也是机缘巧合仓南山遣“鬼菩萨”探明迷宫地形盛丘百计阻止却未能将其打灭不得已催动“阴神璧”倾泻寒流将其封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丁云海冒险将神魂逼出任由寒流挟裹一头撞入“鬼菩萨”体内趁机吞噬鬼将神魂占了这具躯壳。 仿佛是忍受千万载冰冻之苦的补偿丁云海终于获得新生“鬼菩萨”的躯壳经寒流涤荡穿行冰层如鱼得水更添三分神通。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盛丘察觉鬼灵闯入迷宫步步紧逼以“阴神璧”操纵“鬼菩萨”暗施偷袭拖延时间却不料一脚踢在铁板上魏十七出手将“鬼菩萨”困住幸好“阴神璧”一气爆发百千寒流将其抢了回来。 盛丘心生疑惑不明白“阴神璧”因何突然失控情势危急一时间也无暇细究丁云海却心如明镜经过这些年融合他早已成为“阴神璧”灵性的一部分水乳/交融难分彼此。这究竟是福是祸谁都说不清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瓦罐不离井上破 大敌来袭盛丘无暇旁顾抽取独目巨人腹中“清灵之湖”祭起“归元一气杖”割裂时空布下陷阱待庞结庵、龚定势、魏十七杀至骤然发难将来敌一一分隔痛下杀手。“阴神璧”无人主持丁云海趁机从迷宫之底脱身他急于恢复元气不惜背弃祖训袭杀族人大肆掠夺“清灵之湖”一锄锄挖去圣灵族的墙角将盛丘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既然盛丘强夺他精血祭炼“阴神璧”那就休怪他针锋相对讨还公道。丁云海冷笑一声伸脚重重踏在节点处脚掌来回碾磨数遍旋即化作烟气藏入时空缝隙下一刻虚空震荡天地崩坏。 四野寥廓茫无涯际不辨时光流驰血云犹如引路的明灯不虞走失虢孚甲闷头赶路“定世简”青黄二光交替刷过恍惚间忽觉魏十七遁速渐渐放缓心知有异提起十二分小心戒备却未曾察觉威胁。他略一沉吟催动“定世简”急追上前距离对方不过数丈之遥却见他按落血云目光投向辽远的未知之地若有所思道:“又一处时空崩塌了。” 虢孚甲猜测道:“可是庞、龚二位族长所为?” 魏十七不置可否相隔太过遥远气机晦暗混沌一时也难以确认以庞结庵、龚定势的手段全力施为撞破时空并非不可能但身处其中又有盛丘从旁窥视此举太过鲁莽以二人心性未必会行此险招。但不论是谁人所为总是好事不断压缩盛丘腾挪的空间距离无处藏身又近了一步。 魏十七朝虢孚甲略一颔首催动血云疾驰而去暗暗张开血气神域侵蚀天地扭曲时空将迢迢万里缩为尺寸无移时工夫便来到节点处“清灵之湖”的气息若隐若现近在眼前。他抬手放下丁宁举首注目良久缓步上前层层分开屏障抬手将一团火焰打入虚空深处又过得百余息天崩地裂虚空破碎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虢孚甲立足不稳为之色变。 一道身影急掠而出稳稳落地正是幽族族长庞结庵眸光一凝见魏十七与虢孚甲安然无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嘲道:“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没想到盛丘竟布下口袋阵等着我辈一头撞进去失算了!魏长老与虢长老安然脱身无恙便好!” 魏十七道:“可惜岳惊风岳长老折在盛丘手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庞结庵对丁宁视若不见长长叹息一声悠悠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盛丘是圣灵一族硕果仅存的大长老神通广大不可轻敌此番吃了他的手段伤亡在所难免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话音未落远处再度传来时空崩塌的震荡他面露讶异之色止口不言。 前后毁去五处节点时空彼此吞噬急剧向内塌陷仿佛高楼蹋去大半支柱剩下的不堪重负无须再推上一把静观其变即可。虢孚甲见庞、龚二人智珠在握略加思索亦想通其中的关节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危机暂且过去接下来就要面对圣灵族的殊死反扑了。 天旋地转星辰一一隐没割裂的时空荡然无存众人心神恍惚下一刻置身于山腹内四下里开旷高阔敌我双方对峙强弱悬殊。鬼灵一边还剩庞结庵、庞潮生、龚定势、虢孚甲、魏十七五人仅折了龚决明和岳惊风二位长老战力依然强横圣灵一边大长老盛丘手持“归元一气杖”面色有几分阴沉身后站了盛朔望一人独目巨人横倒在脚边一干族人死的死叛的叛只比孤家寡人好一些。 大长老积威之下丁宁如坐针毡躲在魏十七身后不敢露面但盛丘一时顾不得她双眼精芒闪动目不转睛盯着“鬼菩萨”沉声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你究竟是谁人?”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鬼菩萨”心生明悟仓南山召出的鬼将只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神魂早已泯灭为异物占为己有似乎与盛丘不大对付。庞、龚二位族长对视一眼决定袖手旁观静待局势明朗最好对方先斗上一场多耗去盛丘几分气力。 丁云海“嘎嘎”一笑满腹怨气理都不理会只顾寻找脱身之计似乎算定大敌压境盛丘自顾不暇不敢再额外竖敌。盛丘双眉倒竖轻轻摇动“归元一气杖”脚下两个独目巨人如琉璃破碎残余“清灵之气”尽数卷入“清灵元珠”目光转为凌厉。攘外必先安内他绝不容许内部出现纰漏不管是谁占了“鬼菩萨”的躯壳鬼灵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定不会阻止他痛下杀手。 局势一触即发鬼灵心存默契各自散开徐徐向后退去丁云海心中一凛下一刻盛丘掀起“清灵之气”“归元一气杖”凭空勾勒“清灵元珠”璀璨如星洞穴中肃杀弥漫酝酿石破天惊一击。丁云海万万没料到盛丘竟将大敌置之不理不惜元气大损也要引动“清灵神雷”将自己彻底击灭一颗心沉到谷底。 生死攸关他将身形一晃在洞穴内兜转游走一忽儿化作烟气一忽儿凝成实体却丝毫未能驱走心底的危机“清灵神雷”无视一切皮肉外相直击本源避无可避。丁云海有苦自知神魂尚未与躯壳融为一体十有八九抗不过“清灵神雷”他咬牙切齿熬了这些年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重获自由盛丘如此逼迫他今日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拖着他一起堕入深渊! 决死的心念才生“阴神璧”顿生感应千百道寒流齐齐爆发如洪流席卷而至绕着丁云海急速旋转犁出一道道深邃的沟壑纵横交织难以近身。盛丘为之愕然脑中灵光一闪记起当初强夺精血合炼“阴神璧”有一长老心存不甘被他强行镇压脱口道:“你是丁云海丁八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圣灵十姓十支亦非铁板一块其中尤以盛、丁二支频生摩擦虽不至于势同水火芥蒂在所难免。圣灵“丁”支以丁八叉为首跻身长老之席后嫌“八叉”寒碜易名为“云海”。其时大长老盛丘把持圣灵一族“清灵神雷”乃“盛”支不传之秘威力惊人丁云海深为之忌惮剑走偏锋潜心磨砺神魂使之壮大使之强韧以此对抗神雷轰顶。 不想盛丘早在丁云海身旁安插了眼线。 也须是盛丘安插了眼线也须不是他也许只是有人心怀怨尤主动投身这一切都无关紧要盛丘得知丁云海磨砺神魂对抗神雷暗中祭炼“清灵元珠”将“清灵神雷”的威力推向无上至境。事后证明盛丘此举绝非多余当圣灵败退“大裂谷”他强夺七位长老精血合炼“阴神璧”丁云海不识大体仗着神魂强横奋起反抗被他以“清灵元珠”一气镇压并没有造成太多困扰。 丁云海深知“清灵元珠”的利害盛衍乃后起之秀道行尚浅仓促撒出“清灵神雷”撼不动神魂但盛丘以“清灵元珠”引动神雷令他毛骨悚然一时竟生出无可抵御的错觉。好在“阴神璧”滋生灵性与丁云海神魂渐次融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危急时刻有所感应骤然爆发寒流将丁云海护定。 魏十七并不感到意外他早就察觉“鬼菩萨”受人操纵原以为是圣灵至宝一缕灵性所为故此关照陶贴做好准备打算将其摄入“子午炼妖壶”以雷火炼化没想到还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听上去似乎是圣灵族的丁云海心存私念与盛丘势同水火缠斗不休。 他回头望了丁宁一眼问道:“是你族内的长老?” 丁宁虽无缘得见却听说过这位“丁”支的前辈高人忙不迭颔首道:“是丁长老将我族提升为十姓十支之一居功至伟。” 魏十七微微颔首身为大长老统领十姓十支连麾下一个长老也压不住还被他翻出浪花来搅了个措手不及这种破事在上七族绝不会发生圣灵一族的没落盛丘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圣灵族命悬一线丁云海仍只顾一己之私肆意屠戮族人强夺“清灵之气”以为资粮是可忍孰不可忍盛丘五指虚虚一抓凭空摄来“阴神璧”猛地往下按落一声巨响玉璧轰然落地无数血线游走如蛇正是当年七位圣灵长老的精血。 盛丘目露凶光须发俱张厉声喝道:“‘阴神璧’在此你可收得去?” 丁云海沉默不语“阴神璧”乃圣灵精血合炼而成如能收为己有又岂会等到今日?盛丘见他哑口无言越发坚定了铲除叛逆的决心对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神魂与“阴神璧”牵扯不清此刻撒出“清灵神雷”纵能重创丁云海亦难免波及“阴神璧”他蓦地提起“归元一气杖”指天画地将山腹一分为二似乎使岔了气佝偻腰背剧烈咳嗽双手拄杖勉强撑住身躯涕泪横流痛苦不堪。 庞结庵举目望去一道划痕横亘于眼前将己方拒之门外他暗自哂笑分割阴阳阻断时空此等手段不过解一时之急域界侵蚀之下难以持久白费气力盛丘为何如此不智。正诧异之际却见盛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一团精血从体内飘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玉璧之中他这才幡然醒悟盛丘大费周章只为阻拦一时借此施展手段对付丁云海不令其脱逃。 精血离体咳嗽戛然而止盛丘撑拄“归元一气杖”慢慢直起腰抬到一般便再也直不起身皮包骨头有气无力脸上皱纹如干涸的河床下一刻他颤抖着撒开右手“清灵神雷”无声无息劈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丁云海亦察觉大祸临头起心意一唤寒流应念而起绞成一条大蛇摇头摆尾扶摇而上才窜出丈许便豁然溃散。 丁云海心中一沉匆匆望去只见“阴神璧”上精血聚拢一处凝成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腰背挺直意气风发正是大长老盛丘全无一丝老态。他心下了然盛丘施展秘术强行剥离血肉将一身血气投入“阴神璧”暂且掌控此宝留下干瘪的肉身作舍命一击。 生死一线丁云海厉啸一声身化万千烟气四散逃遁神魂不知藏于何处一瞬恍若万载“清灵神雷”隆隆不绝雷声在山腹中回荡威能没有分毫散失循气机劈中丁云海一发入魂将其劈得魂飞魄散。几乎与此同时庞结庵与龚定势心存默契双双催动灵域攻上前短短十余息便冲破时空阻隔将盛丘笼罩在内。 “清灵神雷”酝酿许久一朝击出仿佛抽空所有盛丘毫无防备眼中神采急速消退肉身被幽冥之力一卷颓然委地“归元一气杖”孤零零插于地“清灵元珠”四分五裂灵性荡然无存。盛朔望目睹这一切热泪盈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师尊为铲除丁八叉那叛逆不惜舍去“清灵元珠”熬到灯枯油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盯住丁宁目光中透出彻骨恨意。 丁宁打了个寒战缩在魏十七身后心中暗觉羞愧仿佛自己是这一场惨祸的罪魁祸首连带丁云海丁长老的罪责也要由自己一并背负。 山腹中寒气肆虐冰层飞快蔓延覆盖每一个角落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剧增厚庞结庵察觉不对劲忙祭起“十方破界梭”化作一抹流光啄向“阴神璧”。距离玉璧尚有数寸一朵冰花飘然浮现晶莹剔透如梦似幻破界梭击中花心如遭雷击从头至尾蒙上一层细密的霜华停滞于空中摇摇欲坠。盛朔望又惊又喜忙回头望去只见大长老盛丘立于玉璧内负手而立周身血丝流淌俨然已回复鼎盛之时。 又一朵冰花悄然浮现落于盛朔望后颈瞬息将他冻成一具冰像惊喜之色弥漫脸上生机断绝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千不甘万不愿 盛朔望的死仿佛是一个讯号“阴神璧”攻势大盛冰花源源不断挤出虚空四散飘飞众人不约而同向后退去为坚冰所阻如陷牢笼只得各自施展手段不令冰花沾染上身。盛丘立于“阴神璧”内燃烧精血压制灵性得以暂时掌控此宝不遗余力抽取寒气痛下杀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只要能将鬼灵尽数灭杀从根本上重创上七族圣灵尚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彻底绝望。然而他当真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吗? 魏十七张开血气神域将虢孚甲与丁宁笼罩在内冰花甫一迫近便被法则之力禁锢如被一缕丝线悬于空中来回转动人畜无害。庞结庵与龚定势见状双双催动幽冥灵域三人以域界对抗“阴神璧”一时间僵持不下盛丘神情渐渐凝重他已经揭开最后一张底牌光阴一寸寸流驰如若不能奏效结局可想而知。 域界之内冰花窸窸窣窣越积越多彼此堆积弥漫摇摇欲坠寒意化作一柄柄利刃循气机扑向御主法则之力承载越多域界就越发脆弱。时间一长高下立判魏十七接去“阴神璧”近半攻势冰花颤巍巍堆积如山彼此碰撞发出轻微“叮当”之响却无有一朵脱离控制庞结庵与龚定势却应接得颇为吃力冰花时不时滚落塌陷如同行走于刀锋容不得半点差错。 “阴神璧”内精血燃烧愈发炽烈千万载积储一气泄出四下里冰层越来越厚牢笼渐渐缩小将众人挤于一处。虢孚甲祭出“定世简”神光此起彼落暗淡归暗淡仗着道行深厚尚且撑得住丁宁却不堪重压冻得瑟瑟发抖眉眼蒙上厚厚一层冰霜呼吸不畅距离魏十七只有数寸之遥他的后背仿佛是温暖的源泉诱惑她贴上去紧紧抱住再也不放手。 魏十七眉头微皱心念落处一缕法则之线悄然浮现“铮”一声颤动血气氤氲而出削去一朵冰花同归于湮灭。他估摸血气损耗觉得尚可承受当即拨动法则之线“铮铮”声此起彼落血气接连不断将冰花一朵朵削去血气神域趁势向前延伸一分分逼向“阴神璧”。 盛丘察觉危机迫近将九成攻势转向魏十七冰花摇曳飘坠又被血气朵朵扑灭心中的震撼无可言喻以一己之力对抗极北雪域天地之威那厮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偏生站在上七族一边成为圣灵命中注定的厄运。他已竭尽全力燃烧精血将“阴神璧”的威能催发到极致眼看精血盛极而衰仍束手无策盛丘把心一横捏定法诀体内“清灵之气”滚滚向内塌陷缩成针尖大一团猛地炸将开来。 “清灵之气”炸开的一刹精血燃烧殆尽盛丘身死道消失去对“阴神璧”的控制此宝灵性已生察觉深陷危机急待拔空遁去却已然慢了半步裂纹纵横交织遍布每一个角落玉璧随之四分五裂寒流席卷而出留下一个幽暗死寂的大窟窿。 寒流过处先前坠落的冰花如雪狮子向火烟消云散庞、龚二人松了口气收拢幽冥灵域护住己身任凭寒流利如刀剑不得欺近身前三尺。“阴神璧”裂作百十块大小碎玉翻来滚去骤然悬停空中纹丝不动片刻后齐齐震颤“哗啦啦”响成一片。 庞结庵百忙之中抬头望去脸色微变脱口道:“‘冥涡’已生须得速速填没!” 当日上七族族长合力一击法宝神通齐齐落下被盛丘以“清灵元珠”隐去身形击在空处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冥涡”一时间束手无策到头来还是盛丘召来独目巨人填入其中以腹中“清灵之湖”弥合虚空才免去一场劫难。如今盛丘舍身炸开“阴神璧”“冥涡”足有井栏大小独目巨人无一幸免无物可填却该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僵硬眼下“冥涡”尚未扩张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气机牵引酿成大祸。庞结庵定了定神生怕惊动“冥涡”一字一句轻声道:“‘清灵之气’主生发‘幽冥之气’主灭毁‘冥涡’吞噬万物乃‘幽冥之气’反噬灵域所致须得海量‘清灵之气’才能弥合”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丁宁丁宁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下一头撞在魏十七背上鼻子被重重磕了一下酸痛难忍泪光婆娑。 龚定势沉声道:“‘清灵之气’从何而来?” 众目睽睽之下丁宁手足无措慌忙道:“独目巨人无一幸免极北雪域再也没有‘清灵之气’了” 庞结庵微有些失望看来盛丘并没有为族人留下后路丁宁是唯一幸存的圣灵体内那一点“清灵之气”杯水车薪根本不顶事。他心中转着念头忽然一阵寒意从后背腾起下意识望去只见“冥涡”悄无声息向外扩张破碎的玉璧没入其中转眼便消失无踪。吞噬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莫说众人被困于冰层无路可投就算能遁出山腹如此庞大的“冥涡”足以将整个极北雪域一气吞下照样劫数难逃。 当年盛丘合族内长老精血祭炼“阴神璧”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一旦炼成此宝便可顺势设下陷阱引上七族一十三位大能入得彀中冷不防炸开“冥涡”将彼辈尽数吞噬圣灵稳住阵脚挟残部固守“大裂谷”尚可争得一个两分天下之势。 但这一幕姗姗来迟直到今日才出现盛丘纵然千不甘万不愿一灵既灭再看不到结局会是怎样。 庞结庵暗暗叫遭脑中灵光一闪病急乱投医匆匆道:“魏长老当日你收去的‘清灵之气’还留存多少?” “阴阳壑”一场大战魏十七接连击破独目巨人大肆掠夺“清灵之湖”庞结庵等一一看在眼中当时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却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关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避之唯恐不及 “造化卷轴”收取的“清灵之气”汇聚成湖大小三四处散布于造化树周围李一禾暂且也用不上魏十七数番探视察觉弥罗镇神玺汲取“清灵之气”后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妙境如茧中之蛹等待着破茧成蝶的一刻虫食叶蝶吸蜜“清灵之气”除了滋养造化树外也别无他用拿来填补“冥涡”似乎也未为不可。 庞结庵见他似有踌躇打开天窗说亮话道:“魏长老无须顾虑耗去的‘清灵之气’自当由我上七族补偿上七族拿不出‘通灵殿’中应有尽有。”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道:“魏某祭炼一物耗去‘清灵之气’甚多不知填补‘冥涡’须用多少如何措手?” “如何措手”才是关键说到底“冥涡”乃灵域二气失调所致灌注“清灵之气”方可促其湮灭鬼灵诸族却不知从何入手向来听之任之待“冥涡”侵吞餍足自然会消退。庞结庵略加思忖记起当日盛丘以“归元一气杖”召来独目巨人将身躯手足揉成一团如一个肉球生生填入“冥涡”之中以腹中“清灵之湖”弥合虚空由此看来单有“清灵之气”还不够须得先以一物塞住缺口才能奏效。 庞结庵匆匆朝四下里环顾“阴神璧”炸开之时已经千万载汲取的寒气尽数泄出山腹中冰天雪地不知积了多厚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与龚定势、魏十七交换数语决意冒险一试。 魏十七取出“造化卷轴”轻轻一抖海量“清灵之气”宣泄而出氤氲升腾在“冥涡”上空凝成一个方圆十丈的大湖渐次向内挤压“清灵之湖”波涛翻滚动荡不稳令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几欲抽身退避。 庞结庵眼前一亮魏长老果然识大体并未藏私如此浩大的“清灵之湖”足足抵得上二三个独目巨人所藏。事不宜迟他闷哼一声全力张开幽冥灵域龚定势亦催动法则之力从旁襄助一缕缕晦暗的游丝荡漾而出没入冰层剜出一座数十丈高的庞然冰山缓慢而艰难地滑向“冥涡”。 “冥涡”似乎感应到威胁滚滚向外扩张“清灵之气”从湖底泄出卷成七八道旋风被“冥涡”一扫而空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庞结庵心中打了个咯噔担心夜长梦多不惜折损寿元推动幽冥灵域冰山摇晃数下竟离地浮起寸许越滑越快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填入“冥涡”与此同时“清灵之湖”倾泻而下将“冥涡”连同冰山一并淹没。 山腹中“清灵之气”鼓荡冲击充斥了每一个角落众人背靠冰层尽量远离各施手段把持心神凝神静观却见冰山“吱吱嘎嘎”作响被“清灵之气”不断向内挤压所过之处虚空一一弥合庞结庵与龚定势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看来此法确实奏效“冥涡”已不再向外扩张反有缩小之势。 约莫过了一炷香光景一股诡异的气息悄然浮现虚空中浮现一只竖立的眼眸满怀恶意扫了众人一眼砰然破灭。庞结庵急道一声:“小心是冥罗刹!”话音未落冰山四分五裂一团黑影跳将出来青面獠牙肩阔腰细如野兽般四肢伏低瞳仁灰败如石鼻翼张翕耳廓转动似乎在寻找猎物的动静。 鬼灵驱逐圣灵独占灵域却也酿成一桩心腹大患清灵幽冥二气失调“大裂谷”外滋生出恶地一旦虚空破碎便趁机侵蚀灵域吞噬万物鬼灵向来避之唯恐不及。恶地并非死地有冥罗刹四处游荡寻找血食彼辈数量不多大海里捞针甚少有机会碰到“冥涡”尚不至为祸惨烈。但这一次上七族运气欠佳恰好一头冥罗刹在附近出没循气机而来抢在“冥涡”弥合前闯入灵域将众人堵个正着。 冥罗刹双眸不能视物全凭耳鼻感应猎物众人尽皆收敛气机屏息不动彼此交换眼神决意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祸害一气打灭。虽未察觉猎物的位置四下里杀意弥漫刺得他肌肤暴出无数细小疙瘩冥罗刹深吸一口气霍地扭转身躯双足一蹬瞬息扑至庞潮生跟前探出右爪狠狠拍落。 庞潮生天纵奇才身经百战一见冥罗刹抬手拍落偏离头颅数分便知他并未发觉自己只是胡乱出手试探罢了。只是胡乱出手亦被对方蒙了个七不离八他纹丝不动这一爪当擦身而过但距离头颅实在太近容不得他冒险。庞潮生只得催动幽冥之力一抹灰影从掌中飞出与冥罗刹硬拼一记趁机横掠数丈。 冥罗刹反应极快利爪一紧将那物死死扣住任凭它在掌中扭动挣扎忽涨忽缩始终不松手。庞潮生祭出的宝器名为“阴阳伏气圈”冥罗刹扣住的乃是“阳圈”刚猛无俦坚不可摧有开山破石之威能却被其单爪接下挣之不脱难怪诸族对冥罗刹如此忌惮。 好在闯入灵域的冥罗刹只得一头庞潮生并非一个人在战斗胆气丝毫不怯捏定“阴圈”使个手段“阳圈”骤然消失收回掌中。手中一松利爪握了个空不过庞潮生闪避施法之际己身气息已被他牢牢锁定那冥罗刹霍地窜出双爪幻化漫天虚影齐齐向内一合。 庞潮生又祭出“阴阳伏气圈”阴阳消长生生不息将门户守得密不透风不料才过数息“刺啦”一声轻响右肩已被利爪划过皮开肉绽深及白骨。庞潮生为之错愕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小腹又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脏腑颤巍巍吊下来危在旦夕。 鬼罗刹双爪迅捷如电“阴阳伏气圈”挡不住鬼魅般的攻势庞潮生一时失了先机陷入苦战庞结庵不觉皱起眉头正待出手相救眉心忽然一跳心知接连催动幽冥灵域肉身负担极重已有些难以为继当下将目光投向龚定势却见这位冥族族长朝自己微微摇首显然是有心无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雷电法则 庞潮生如风中之竹遇风雨骤袭前仰后合看似岌岌可危却始终不倒只将“阴阳伏气圈”守得更严密等待族长援手。庞结庵目光一转正待先魏十七开口忽见一道血影从他体内飘出冥罗刹察觉威胁当即弃了庞潮生转而与血影纠缠。庞潮生松了口气趁机退到一角伸手将脏腑塞回腹中眉头不稍皱搬运功法疗伤。 庞结庵匆匆一瞥见他并无大碍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投向冥罗刹静静观战。那一道血影身法奇快时不时与冥罗刹缠斗数招又倏地分开如流光来去令人眼花缭乱。庞结庵目光犀利早看出场面上虽旗鼓相当但血影却奈何不了对手冥罗刹内外浑然如一坚不可摧血影即伤不到也钻不进游斗牵制终非长久之计。他看了一眼魏十七心道此子如此神通犹不失谨慎难怪身经百战未尝一败。 冥罗刹乃是天生异种通体千锤百炼水火不伤连血气都难以侵蚀血影数度扑入如油水不溶转瞬被弹出反被其利爪撕扯血色随之淡去了数分。缠斗片时血影屡遭重创气机一落千丈魏十七起心意一召将其收入体内转了一圈又飘然而出血气充裕生龙活虎再度扑向冥罗刹。 双方你来我往缠斗了小半个时辰冥罗刹似乎永不知疲倦耐性十足从始至终只以一双利爪对敌似乎别无其他手段。庞结庵看在眼中心中忌惮更甚这一头冥罗刹绝非愚昧的野兽行事留了一手将其斩杀绝非轻而易举。他决意助魏十七一臂之力暗暗将“十方破界梭”扣在掌中灌注幽冥之力酝酿许久终于窥得一空挡五指一松破界梭疾射而出直奔对方后背而去。 冥罗刹犹如脑后生眼扭身闪开“十方破界梭”紧追不舍兜兜转转绕了数圈庞潮生祭出“阴阳伏气圈”将对方阻上一阻冥罗刹腹背受敌身躯陡然拔高往上飞遁恰被“定世简”刷下青黄二道神光罩个正着后腰随即被破界梭啄中发出金石声响绝非血肉之躯。冥罗刹顿时凶性大发尻后探出一条长尾黑影一闪将“阴阳伏气圈”双双抽飞反手抓向“十方破界梭”又被龚定势祭起穿云箭后脑吃了一记重击。 穿云箭乃冥族至宝威力不在“十方破界梭”之下饶是冥罗刹浑身坚不可摧后脑被创顿时头昏眼花重重跌落在地虽未破颅毙命一时半刻却爬不起来。庞结庵趁机催动“十方破界梭”专挑他眼鼻耳口等薄弱处试探冥罗刹以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抡起尾巴乱抽乱打体内气机暴涨周身泛起一团蒙蒙银芒破界梭如遭雷击蓦地弹出龚、虢二人心中一凛忙将穿云箭与定世简收回。 冥罗刹松开双臂慢慢人立而起身躯足足涨大了一圈手长脚长肌肉块块鼓起银芒如水波流淌覆盖每一寸肌肤。他稍稍扭动头颈骨节“噼啪”作响摩拳擦掌侧耳倾听正待找回场子来忽然双肩一沉如被大山压住腰背酸软双腿微微颤抖竟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冥罗刹心中大惊急忙催动体内蛮力与之抗衡一颗心砰砰乱跳似乎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又不知从何而来。 虚空中浮现无数血线若隐若现滚滚向内合拢甫一触及冥罗刹便被银芒阻挡僵持数息后双双湮灭。冥罗刹身陷血气神域为法则之力压制不得腾挪闪避只能仗着银芒护住要害苦苦硬撑下去。血丝生生不息来回切割一炷香光景银芒只剩薄薄一层暗淡无光冥罗刹惶恐不安数番不顾一切向外冲撞都被法则之力死死缚住寸步难行。 冥罗刹怒吼连连拼命挣扎顶着重压慢慢直起身又被生生摁弯下腰护身的银芒终于湮灭殆尽血丝滚滚切割身躯皮肉渐次化作齑粉。冥罗刹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无处可逃任凭宰割坚不可摧的躯体渐次缩小忽听得“铮”一声轻响血丝似乎割到什么坚硬之物如琴弦般砰然断裂。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冥罗刹身上皮肉纷纷脱落露出一具人形骸骨肋骨融合如板星星点点遍布银屑血线落于其上竟不能损伤分毫。冥罗刹慢慢转过骷髅头一双空荡荡的眼窝注视着魏十七下颌“咯咯”作响嵌于骨骸中的银屑骤然亮起一缕缕银线细如游丝流淌连接将法则之力推斥在外不得近身。 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凝神细看片刻心念落处拨动法则之线动荡不息凝结为雷纹山腹中隐隐响起雷鸣之声冥罗刹似乎为之一震稍显迟疑旋即凶性大发张开大嘴冲着对方发出一声咆哮。庞结庵等察觉有异不约而同闪至魏十七身后各祭法宝紧守门户咆哮声在四下里回荡冰层分崩瓦解山体不堪重负一时间土石坠落如雨。 血气神域岿然不动电光骤现银蛇狂舞一条耀眼的大蛇凭空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将冥罗刹吞入腹中。刹那间雷电大作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众人顶着坠石冲出山腹却见极北雪域已面目全非沉积万千载的冰雪滑入深渊绝壁层层坍塌无有一寸完好。 下一刻雷声震耳欲聋大蛇破土而出冲天飞起盘旋百余息才渐次消退冥罗刹骨骸熔毁银屑被雷电法则生生磨灭所剩无几重重跌落在乱石堆中再也爬不起来。庞结庵与龚定势对视一眼祭出“十方破界梭”与“穿云箭”此来彼往交替啄击将冥罗刹的骸骨砸得粉碎生机彻底灭绝这才停下手。 冰雪消融土石冉冉腾起魏十七缓步而出目视众人庞结庵等为之唏嘘纷纷垂下眼帘不愿与之对视以示敬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杀鸡焉用牛刀 雷电大蛇轻而易举吞噬冥罗刹威能大得异乎寻常令庞结庵、龚定势为之动容他二人淫浸“灵域”年长日久对法则知之甚深雷电之力宣泄而出如此狂暴激烈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在弄清个中缘由之前谁都不愿与魏十七闹僵暂时的退让也势在必行至少像丁宁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视若无睹就只当她不存在。 确认“冥涡”业已弥合圣灵无有余孽遗漏在外众人归心似箭启程离开极北雪域。山体崩塌之时有仓南山等从旁护佑“驰空飞舟”仅被积雪掩埋并未受损。庞、龚二位族长回转飞舟便闭关静养显然元气大伤连话都懒得多说龚决明龚长老业已陨落只剩庞潮生一人好在“阴神璧”已毁雪域气候转暖不虞风雪来袭勉力驾驭飞舟遁空驰去尚无大碍。 众人各怀心思一路默默无语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虢孚甲暗暗觉得好笑若只被魏十七堪堪压过一头身为鬼灵心高气傲彼辈定不会服气但他凭一己之力灭杀冥罗刹连庞结庵龚定势都甘拜下风由不得他们心灰意懒进退失据。鬼灵何时堕落到这等地步了?追本溯源当初剿灭圣灵一族是不是一个错误?这些都令人深思。 奔波大半载众人方才回转“阴阳壑”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四位族长匆匆赶来未曾见到庞、龚二位族长庞潮生将此行战况略略说了一回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冥族家大业大折损一位长老并不伤筋动骨但辟风族就不同了岳惊风陨落是一沉重打击好在有魏长老在辟风族的地位稳如山岳暂时还不用担心。 岳道中与魏十七长谈一夜召来五彩鸾鸟送他前往“十八盘”猎场。之前上七族为酬谢魏十七挫败圣灵大长老将“十八盘”一应权益让渡给他值得注意的是从此以后“十八盘”既非虢族所有亦非辟风族的地盘而是魏十七的“私产”这是一个暗示意味着魏十七有资格开宗立派自成一体与上七族平起平坐。 “十八盘”连接三处下界其中“蛮界”和“螣界”无有天地重关固锁物产富饶土著力弱不能守予取予夺所获极其丰厚魏十七急需招揽手下才能从中源源不断获益。“十八盘”地广人稀单靠轩辕青、虢昼、虢粒、师喜子诸人照应不过来魏十七身为辟风族长老岳道中主动送了一批族人供他驱使其中就有之前打过交道的“阴阳壑”巡使岳守中、岳执方。用生不如用熟魏十七尽数接纳下来如何管束调教是轩辕青的事他执掌过仙城左道第一大派这点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临别之前岳道中有意无意提醒了一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生寨”与鬼灵仇隙已深如其来投不宜全数接纳。魏十七心下了然不宜全数接纳意味着接纳少数无妨上七族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大裂谷”多出一个“第八上族”却绝不愿看到“十八盘”成为第二个“长生寨”。 这一切在魏十七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他对“长生寨”素无好感没有意图招揽彼辈充当自己的羽翼如若需要人手大可向虢族、辟风族索取何必去用那些桀骜不驯之辈? 李一禾在“造化洞天”内沉睡不醒弥罗镇神玺毫无动静魏十七也不去惊扰她将小鸾鸟摄出洞天母子相会五彩鸾鸟喜出望外对魏十七俯首帖耳载着他飞越万水千山不辞劳务送往“十八盘”猎场。 五彩鸾鸟体型巨大后背翎羽厚实温软如毯或坐或躺极为舒适。闲来无事魏十七随手祭炼通灵黑甲此甲承受“清灵神雷”一击灵性大失重加洗炼当能回复如初血气神域引发雷纹固然无往不利但杀鸡焉用牛刀寻常小敌石中火与通灵黑甲一攻一守已足够无须大动干戈。 五彩鸾鸟并不急于赶路飞得极其稳当忽忽月余径直降落在“十八盘”猎场“巨人眼”洞府前她放下魏十七与丁宁颔首低鸣作别展翅徘徊数圈恋恋不舍辞别小鸾鸟穿云破雾而去。轩辕青早得到消息率众出迎魏十七放眼望去辟风族人尚未赶到只有虢昼、虢粒与师喜子神情不无欣喜。 魏十七上前与轩辕青寒暄数语唤来丁宁说了她的出身来历命虢昼带下去好生安置。虢昼与虢粒脸色有些僵硬鬼灵圣灵乃不共戴天的世仇大人竟携一圣灵余孽回转洞府令她们情何以堪但此事由不得她们做主只能依命行事。师喜子好奇地打量着丁宁她是“大裂谷”中天生地长的鬼物出身低微与丁宁同病相怜没由来生出亲近之感。 回到“巨人眼”洞府中虢粒奉上茶汤魏十七与轩辕青谈了大半日说起此行经过提及“长生寨”在三十三下族的动/乱中损失惨重轩辕青神情一动顺势说起不久前妖皇罗霰前来拜访有意借“十八盘”一席之地作容身之所待魏十七回转后再定夺。 魏十七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随意问起罗霰一行有哪些人兹事至关要紧轩辕青早已打听清楚一一道来。长生寨有“二主事八庭柱”二主事是房遏云、杜狱王八庭柱乃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苦结道人、龙鳞生、祝泥犁、涂蘼、姜狸罗霰去往“长生寨”后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掌控了近四成战力天狐老祖与阴鬼鹤低头服软成为他左臂右膀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亦先后投入他麾下。此番三十三下族动/乱杜狱王一路死伤惨重被迫与房遏云合兵一处另寻出路罗霰一路损失不大眼下驻留于无主之地等候魏十七回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四节 此行实则多余 魏十七并未答复轩辕青停顿片刻转而说起天成石已不足恃“长生寨”被迫寻找出路咄咄逼人向辟风族下手是意外也是必然彼辈对“阴阳壑”之行雄心勃勃不无奢望有意利用鬼灵诸族的矛盾火中取栗打下一块地盘落脚只是没想到三十三下族不堪忍受“清灵之气”的侵蚀如干柴烈火骚乱一发不可收拾连带殃及“长生寨”实力大损。 下族动/乱只是个小插曲销声匿迹的圣灵余孽突然出现卷土重来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没人顾得上“长生寨”听任彼辈在“‘大裂谷”来去到如今尘埃落定外患一扫而空上七族从未如此齐心协力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旧愁新恨卧榻之旁“长生寨”的命运岌岌可危。 身为辟风族的外姓长老魏十七问轩辕青易地而处他打算如何答复罗霰的请求? 轩辕青陷入沉思中久久没有开口。显然辟风族长老的身份令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但这种两难是轩辕青设身处地为其着想的两难魏十七早已拿定主意只是想看看他的决断是否合心意。这是上位者的考验决定了他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轩辕青倍感压力不得不慎重。 魏十七并没有催促他安安静静品着茶汤等了约摸一炷香光景轩辕青道:“吾辈出身仙城与妖域同侪联手飞升上界合当同舟共济有始有终妖皇与九千岁登门自然扫榻以待至于‘长生寨’人等须得从长计议。” 他将妖皇与九千岁视作“同侪”把“长生寨”排除在外虽未视同仇雠却也划下一道分割彼此的界线。妖皇罗霰会接受吗?如不接受双方会不会渐行渐远有朝一日势同水火?如接受会不会把天狐老祖等推向房遏云、杜狱王一边?轩辕青权衡利弊最终做出决定与辟风族岳道中的提醒不谋而合。 魏十七随意道:“岳道中调拨了一批辟风族人迁徙至此过些时日抵达‘十八盘’猎场的巡察防备有劳轩辕掌门酌情安置。丁宁乃圣灵族人抛头露面难免惹眼留她在洞府内洒扫庭除。罗霰如再度到访可依你建言答复。” 轩辕青一一答允下来试探着说起“蛮界”和“螣界”有意让虢昼挑选人手去往下界掳掠人丁物资对此魏十七并无异议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他没有众生平等的慈悲心怀。 事后静思轩辕青有些吃不准自己的答复是否符合魏十七的心意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没有完全合意也大致七不离八否则的话“十八盘”猎场交不到他手里由不得他做主。想到这里轩辕青暗自欣慰自从飞升上界来到“大裂谷”始终挥不去寄人篱下之感直到今时才有了一块立足之地得以驱使手下蒐集资粮潜心修持幽冥之力假以时日当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至于“长生寨”的威胁只是疥癣之疾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麻烦。 事实也正是如此妖皇罗霰得知魏十七业已回转“十八盘”猎场携九千岁登门拜访却没有见到正主轩辕青委婉表达了“有始有终扫榻以待”的意思罗霰哈哈一笑就此不再提起。当年他去往“长生寨”不愿寄人篱下费尽心力才打出一片天地又怎肯尽弃所有甘居人下求得魏十七庇护?当日在“阴阳壑”魏十七早已把话挑明此行实则多余反耗去仅剩的一点情分。 天色将暗魏十七摆下酒宴与罗霰共谋一醉说起旧事无不唏嘘感叹。九千岁看在眼中微有些心酸英雄落魄烈士暮年妖皇不愿屈身投靠那就只能分道扬镳踏上九死一生的险途。假以时日魏十七与罗霰之中必有一人将后悔谁会是后悔的那个?心绪纷至沓来九千岁唯有一杯接一杯饮得酩酊大醉。翌日天光大亮妖皇罗霰携九千岁离开“十八盘”猎场辗转来到无主之地与天狐老祖、阴鬼鹤等会合共同商议去留一时间众说纷纭拿不出个主意来。天狐老祖若有所思妖皇轻描淡写只道魏十七不愿收留他们如此绝情只怕另有蹊跷但为了“虎兕出柙刀”一事彼此芥蒂颇深他自然不会把脑袋往虎口里伸不去“十八盘”反是好事故此提议折返天成石从长计议。 罗霰看了他一眼心知这是老成之言当下之计莫过于与房遏云、杜狱王合兵一处抱团取暖他正权衡其中的利弊赵甲申挤到他身旁耳语数言却是下族忽生异动调集人马合拢来毫不掩饰敌意。罗霰心中一凛“十八盘”才将他们拒之门外鬼灵就紧接着四下围剿看来他们唯一忌惮的就是魏十七的态度一旦确认无人庇护立刻露出狰狞獠牙。 三十三下族经历之前的动/乱元气大伤但战力仍不可小觑此番他们得上七族暗示将功赎罪自然拿出吃奶的力气上族猎场亦对他们网开一面除了“十八盘”是绝不容涉足的禁地“大裂谷”任凭他们驰骋决荡畅通无阻。 一场血腥的追杀很快拉开了序幕妖皇罗霰接连击退十余波冲击终于寡不敌众惶惶然如丧家之狗且战且退夺路而逃。三十三下族化身群狼衔尾狂追时不时咬上一口撕下一块血肉又狡猾地闪避在旁绝不与对方死战到底。追随妖皇罗霰的部属越来越少到最后幸存者不足半百耗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 从始至终妖皇罗霰头脑都异常清醒失去了天成石的庇护鬼灵群起而攻之是必然的结局只是这一刻来得太早太快令他措手不及。人力有时穷尽罗霰终于意识到自己与魏十七的差距“长生寨”的灭亡迫在眉睫他骑虎难下一时间进退失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五节 福兮祸所伏 “造化卷轴”洞天福地独木撑住天地已有了些许参天造化树的气势李一禾曲肱而枕之鼻息若有若无沉睡不醒“清灵之气”弥漫四野引动勃勃生机却似滔滔江水被一道牢不可破的堤坝挡住不得宣泄而出。魏十七凝神静观许久轻叹一声将卷轴收起置于一旁“清灵之气”是弥罗镇神玺出世的契机但还远远不够破茧成蝶遥遥无期尚须等待机缘在此之前只怕李一禾不会醒来。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除了耐心等待亦别无他法。 “十八盘”一应事务尽皆交给轩辕青处置如非急迫不会惊动到他魏十七闭关不出着手打磨一宗手段为数百年后的“通灵殿”之行做准备。与圣灵大长老数度交手他察觉到血气神域尚不足为恃这并非由于血气法则不够强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唯有纵其侵吞一界流转不惜方可发挥其侵略如火的无上威能禁锢于体内违逆血气本性与执掌一部法则的深渊主宰相比似有所不及。 血气法则不得侵吞灵域成为此界的根本法则退而求其次推衍次级法则取而代之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魏十七淫浸最深的莫过于雷电法则诛杀冥罗刹一战也证实了雷电之力无坚不摧犹在半吊子的血气法则之上。 他斟酌再三不再补全血气神域而是拨动法则之线潜心推衍雷纹的种种变化。“巨人眼”洞府深处“幽冥井”直通山腹沉闷的雷鸣频频响起隔了厚重的山体兀自撼动神魂令人心神不宁轩辕青隐隐猜到魏十七正修持厉害的手段祭起“幽冥钟”罩定己身打坐修持不受其扰丁宁无处躲避只能心烦意乱苦捱下去虢昼、岳守中、岳执方等早就讨了个差事借故离开“巨人眼”耳不听为净。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忽忽过了百年光景“大裂谷”动荡不安但风潮仿佛有知觉没有一丝半点刮到“十八盘”猎场。这一日“巨人眼”中动荡的雷音终于低了下来天地重归于平静十余日后魏十七破关而出独自在洞府外的绝壁之上坐了会眼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鬓角染上些许灰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百年修持最终还是出了一点岔子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层层叠加将雷电之力推向破灭的极限神域亦随之不稳血气一度失控反噬己身费了一番手脚才压制下去。这是血气第一次暴走却不是最后一次魏十七心中清楚一旦越过界限血气侵蚀神魂意识迷失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此之前他从未走得那么远一直走到深渊边缘探出头去望了一眼。 山风忽起吹散茫茫云雾露出“大裂谷”一角倚天绝壁绵延不绝神龙见首不见尾魏十七第一次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天外有天他所能企及的境界止步于此再往上走就要看运数机缘了。不过他手中还握有一张底牌静静沉睡在参天造化树下有朝一日弥罗镇神玺出世得镇道之宝镇压血气一举突破极限亦为未可知。 雾聚雾散云卷云舒静静思忖了许久魏十七长身而起回转“巨人眼”洞府召来丁宁命她去请轩辕青。百年未见近在咫尺丁宁的心肝都在打颤她分明察觉到魏十七体内蕴藏了一缕毁灭的气息一时间浑浑噩噩呆了数息才回过神来慌忙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魏十七立于“幽冥井”前伸手轻轻一推土石滚滚填入其中将山腹彻底封死“清灵之湖”业已干涸他也不再需要闭关修持这一处耗去漫长岁月的“旧地”就永远掩埋在绝壁内尘土下记忆中吧。 石壁上明珠闪动青光如泣如诉丁宁一去不复返轩辕青久久未至魏十七耐心甚好化泥为石在“幽冥井”所在处立起石桌石凳一一打磨平整拂袖坐定随手摄来一壶美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过得片时轩辕青匆匆赶到郑重打了个稽首深感不安。适才他在“幽冥钟”下修持正当冲击一处瓶颈百鬼现形戒备森严丁宁不敢贸然惊动故此耽搁下来。魏十七不以为意提起酒壶斟满美酒唤他共饮一杯为贺轩辕青双手持盅满饮此杯回敬一杯恭贺他修持百年道行更上层楼。 丁宁能察觉魏十七体内的毁灭气息轩辕青又如何会察觉不到但令他意外的是魏十七轻轻叹息一声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番闭关推衍未能克竟全功终究留下了不小的缺憾人力有时穷尽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轩辕青闻言心中一凛旋即察觉到他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微一沉吟只当没听懂魏十七的叹息喝了几杯酒转而说起这百年来“大裂谷”中的风潮。 原来圣灵余孽覆灭后上七族重新把持灵域地位不可动摇下族在“阴阳壑”一夜动/乱中损失惨重只能举族退回“大裂谷”听命于人苦活脏活累活抢着干以逃避上七族的清洗。庞结庵、龚定势、仓南山、虢护灵、易无咎、段人己、岳道中等七位族长计议下来决定一劳永逸将下族鬼灵彻底打散从此不再有三十三下族幸存的精锐编作十部攻打天成石“长生寨”剩下的虾兵蟹将投入下界蒐集资粮以此赎罪。 “十八盘”猎场有“妖界”、“蛮界”、“螣界”三处下界岳道中惦记着魏十七这位外姓长老特地送来百余精壮鬼灵其中更有若干娴熟老手曾在下界历练过可充当队副之职。轩辕青将他们移交虢昼处置虢昼挑挑拣拣引了一拨人手去往“螣界”来回十余载收获颇为丰厚。 至于“长生寨”早在三十年前就被攻破天成石腐朽不堪石髓几近枯竭再也不能遏制鬼灵进逼下族为将功赎罪不惜伤亡强攻“长生寨”激战之下漏网之鱼并不多彼辈在“大裂谷”中东躲西/藏日渐灭亡近些年已不大说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六节 静极思动 “长生寨”续存这些年天成石是关键外物不可恃一朝石髓枯竭下族倾巢来袭“长生寨”无险可守顿作流云散大难临头各自飞落得如此下场也在意料之中。魏十七对“长生寨”的存亡并不在意随口问起妖皇罗霰的下落轩辕青倒是有所耳闻据巡使岳守中所言罗妖皇引了几个得力部属杀出一条血路来辗转撞入辟风族猎场“合吕川”打破天地重关仓皇遁入“吕川”下界。 提到“合吕川”这一处下界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当日他诛杀弋族须延之、砺牙族熊赤眉逼得炎族卫一灯走投无路遁入下界藏身实在捱不过去召出雷鬼凿开通道仗着“离合神光”远遁仅以身免。经此一战弋族、炎族、砺牙族彻底衰落在三十三下族岌岌可危即便没有“阴阳壑”动/乱从下族除名亦是迟早的事。 妖皇罗霰迫不得已遁入下界也在意料之中但为何偏偏是“吕川”下界?魏十七觉得其中不无蹊跷随口多问了几句轩辕青对此不曾留意沉吟片刻唤来虢昼作答。虢昼原是“十八盘”猎场巡守镇守三处下界对个中隐秘了如指掌据她所言罗妖皇挑选“吕川”下界藏身是得了知情人指点并非偶然。 原来下界与下界天差地别天地重关是衡量一界强弱的分界线以“十八盘”猎场为例“妖界”有十二天地重关层层禁锢虢族望而兴叹罗妖皇一朝飞升灵域战力与上族长长老相差无几强横绝伦而“蛮界”、“螣界”门户大开下界土著战力孱弱虢族得以隔三差五入侵其间掳掠人丁资粮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强者去往下界亦非毫无限制其中利弊得失颇为微妙。下界强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天地排斥微乎其微寿元流失缓慢但重关牢不可破阻绝往来。下界弱固然无有重关阻拦却为天地所斥劫雷轰顶寿元急速流失须得压制修为以秘术洗涤气息神通手段亦大打折扣。 炎族族长卫一灯之所以在“吕川”熬不下去正由于匆匆遁入下界未曾压制修为被天地强行“逼”走的。 “吕川”下界虽不及“妖界”在“大裂谷”中亦属强大之列加之天地重关衍化不全半开半合以宝物击穿便可开辟一条通道权衡种种利弊对罗妖皇而言“吕川”下界是最好的选择若说纯属歪打正着无人指点迷津虢昼却是不信。 魏十七又召来辟风族岳守中问起“吕川”下界内情说来也巧岳守中曾在“合吕川”猎场驻守近百年后来应巡守岳丁象召唤才转投“阴阳壑”猎场的对这一处下界并不陌生。据岳守中所言“吕川”下界幅员广袤物产丰厚曾是当年灌注“清灵之气”的下界之一历千万载衍变成为剑修横行之地舍剑之外别无他物辟风族每一回打通天地重关入“吕川”下界掳掠资粮都免不了一场激战如无长老压阵断不会贸然行事。 闻得此言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顿记起孙恩惠燃起残香请出卷轴中持剑老者口称“恭请祖师降妖伏魔!”一剑挥出天昏地暗唯有剑光开天辟地斩灭万物。如今想来那老者十有八九来自“吕川”下界。 先是弋族须延之再是妖皇罗霰两拨人马不约而同指向“吕川”下界魏十七隐约觉得其中另有缘故。他思忖片刻命岳守中向族内传个口讯他有意去往“合吕川”猎场将“长生寨”漏网脱逃的余孽处置干净。岳守中不假思索答应一声只道魏长老静极思动借此由头出行散心旋即听他指派人手召轩辕青、虢昼、丁宁等同行这才反应过来魏长老只是知会一声并无征请族内许可之意他脸色不禁一苦这传讯的差事可不好办保不定就得罪了人。 数日后魏十七一行离开“巨人眼”洞府虢昼撑动“通幽宝筏”载起众人荡向“大裂谷”深处此行除轩辕青、丁宁外她还唤上了几个听话老到的下族鬼灵鞍前马后奔走服侍彼辈蜷缩在宝筏之尾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魏长老的凶名如雷贯耳距他如此之近由不得他们心存侥幸。 “巨人眼”洞府由虢粒、师喜子打点岳守中、岳执方看护“十八盘”猎场四人目送“通幽宝筏”渐行渐远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魏长老因何对一处下界如此在意好在“合吕川”猎场终归是辟风族的地盘此行虽然临时起意也不至有什么大碍。 “合吕川”距离“十八盘”并不遥远中间只隔了剥易族“向阳道”猎场和一处无主之地这一路虢昼曾跨四爪蜥蜴亲身走过撑动“通幽宝筏”更是驾轻就熟昼行夜宿不紧不慢离了“十八盘”径直荡入“向阳道”。“向阳道”巡守易廉石亲自出迎恭恭敬敬问了魏长老行程验过上族令符以略尽地主之谊为由殷勤招呼侍奉周到备至不辞辛劳送他们出得“向阳道”这才含笑挥手作别。 待“通幽宝筏”消失在视野尽头笑容亦凝固在脸上易廉石揉了揉酸麻僵硬的脸颊觉得心累。魏十七一行执上族令符借道“向阳道”去往“合吕川”一事他早向族内传递消息对此上至族长下到长老竟无有一人置喙全凭他自己领悟一路恭送出境。 易廉石不知自己处置是否得当仔细寻思应当没犯什么错吧!他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有些落寞又有些悲哀什么时候起剥易族沦落到这等境地要对辟风族一名外姓长老如此忌惮。转念一想他又算得了什么谄媚也罢丢脸也罢都是他自个的事日后述职若有人以此为由嚼舌头以为他失了剥易族的面子族内最多也就面上薄责几句不至为难自己。谁会去得罪辟风族的魏长老?谁又敢得罪辟风族的魏长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七节 合则存分则亡 “合吕川”因“吕川”下界而得名众所周知这是块硬骨头。天地重关衍化不全门户半开半合按说鬼灵得以大举入侵予取予夺然而现实却令人愕然“吕川”下界乃剑修横行之地彼辈孜孜不倦磨砺剑道天外来敌是鞭策是磨刀石是突破的机缘一个个不怒反喜欣然持剑前赴后继迎难而上。辟风族劳师动众攻打“吕川”下界每每斗得两败俱伤死伤不在少数所获却差强人意长此以往也就熄了掳掠此界的念头好在剑修要冲破天地重关大举杀入“大裂谷”亦非易事“合吕川”猎场沦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日益荒废无人问津。 虢昼推测不差罗霰一行之所以选中“吕川”下界藏身确有知情人指点不过这知情人并非主动投靠而是下族鬼灵为求活命空口白牙嚷嚷着奉上一宗天大好处求妖皇高抬贵手他愿为马前卒。不知为何罗霰听了进去拿下那鬼灵细细盘问这才得知“吕川”下界掩藏的秘密引发了后续的乱局。 那人乃是弋族佐正须三郎长老须大郎的胞弟。须大郎是族长须延之的心腹深知弋族联合炎族、砺牙族攻打“合吕川”猎场的内情临行之前他心惊肉跳有所感应便将一枚玉符交给须三郎再三叮嘱他安心留在族内修炼将玉符贴身收藏不可有片时离身。 “合吕川”一战须大郎心狠手辣屠尽辟风族人双手沾满鲜血最终被魏十七打灭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魂飞魄散生机湮灭玉符响应如神将一道讯息传与须三郎。原来“吕川”下界“大裂谷”中最早开辟的下界之一当天地重关衍化之际一道剑气横空出世洞穿二界乃至门户半开半合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破绽。 据飞升灵域的剑修声称“吕川”下界藏有开天辟地之初诞下的重宝为气机触动一剑斩破重关从此再无声息。弋族族长须延之多方打听确认这一传闻并非子虚乌有这才下定决心趁辟风族日渐式微猝然发难一举打下“合吕川”猎场。旁人只道弋族以下克上意在取而代之将辟风族拉下马跻身上族之列实则须延之的真正意图只在“吕川”下界。 妖皇罗霰反复拷问须三郎赌咒发誓豁出一切把宝押在“吕川”下界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甚至声称这宗开天辟地之初诞下的重宝乃是撬动运数的镇道之宝得此宝者可得一界气运加持足以横扫上七族将封天山灵安城踩在脚下。罗霰并不相信他最后一番加油添醋但“大裂谷”中形势日益恶劣上七族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出手他权衡再三决定潜入“吕川”下界藏身暂避迫在眉睫的危机。 下界天地排斥外物罗霰对此心知肚明好在须三郎虽然出身下族却数度被上族雇佣入侵下界掳掠人丁资粮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他铆足了劲献计献策将压制修为洗涤气息瞒天过海的种种伎俩和盘托出助罗霰一行潜入“吕川”下界非但保全了自己的小命而且被众人视作一枚重要棋子轻易不会舍弃。 “长生寨”追随妖皇罗霰的仅剩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等十余人人少动静也小顺顺当当摸到“合吕川”猎场没费什么手脚就制服了巡守岳木楠当着他的面打通天地重关稳固通道鱼贯而入。罗霰最后一个踏入通道看在辟风族长老魏十七的面上临去前他开释岳木楠放了他一条生路没有再开杀戒。纸是包不住火的上七族迟早会遣人追杀他希望来人是魏十七这样还有一线回旋的余地。 在须三郎的指引下罗霰一行顺利来到“吕川”下界此行是避难而非大肆掳掠初来乍到罗霰并未与下界土著发生冲突而是变幻容貌掩藏气息寻了一处贫瘠的荒山落脚命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引了几个手下分头打探消息摸清此界的情势。 数十日后赵甲申等陆续回转带回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消息原来“吕川”下界早已陷入一片混战赫赫有名的十大剑宗联手对敌战火已蔓延百年遍布洲海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早在他们之前侵入此界的鬼灵正是弋族、炎族、砺牙族的精锐。屈指算来彼辈被困于此界已有百年前有剑修后无退路天地压制如芒刺在背也亏他们苦苦支撑至今丝毫不见颓势。 下族鬼灵一方以弋族须铁手、炎族卫合盂、砺牙族熊十岁为首此三位长老俱是族内翘楚神通手段仅在族长之下引领一干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精锐合兵一处战力不可小觑。彼辈也知晓退路已断身陷重围合则存分则亡故此抛开一切芥蒂精诚合作辗转于洲海以战养战力敌十大剑宗打得有来有往不落下风。 “吕川”下界十大剑宗弥天、覆海、沙陀为上三宗临阳、魏津、山黎、箜篌、广闻、棘门、韦绝为七下宗各执一门剑道彼此切磋琢磨终因同气连枝之故不得痛下杀手许多神通施展不出。剑越磨越利剑道只在生死对决中突破鬼灵入侵是所有剑修的契机激战绵延百年大地疮痍地脉断裂十大剑宗付出巨大的代价后起之秀亦层出不穷战力一日日壮大渐渐稳住阵脚转守为攻四下里追杀鬼灵。 妖皇罗霰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势均力敌之势连须三郎都看得很清楚他们若倒向剑修一边弋族、炎族、砺牙族必败若转而扶持鬼灵十大剑宗岌岌可危。在“大裂谷”之时他们被撵得像丧家之犬及至来到“吕川”下界一下子成为举足轻重的力量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白云苍狗运数翻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八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助剑修助鬼灵还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众人将目光投向妖皇罗霰听他一言定夺。罗霰面目狰狞一道伤痕贯穿脸庞皮肉外翻惨不忍睹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眼下的一切都是他凭一双铁拳出生入死打下来的绝不容轻易舍弃。罗霰目视众人森然道:“虎落平阳龙游浅水须知此行只为积蓄力量吾辈当齐心协力降服下族鬼灵铲除十大剑宗吕川界只是一块踏脚石吾等终究要杀回鬼灵域的堂堂正正将上七族踩在脚下。” 一番言语定下大略众人心中有了底“长生寨”与鬼灵对峙多年打生打死不知打杀了多少哪里将下族鬼灵放在心上降服云云不过是当作马前卒驱使罢了天狐老祖、阴鬼鹤等微微颔首转眼便想出数条可行的方略。须三郎厕身其间闻言血脉喷张与有荣焉觉得自己没有拜错山头投错人上七族又算得了什么风水流转来日罗妖皇卷土重来扫平上七族他也算从龙有功。 数日后罗霰率众打下一个名为“落梅”的小剑宗小归小满门上下亦有百十弟子良莠不齐掌门之外尽是一群废物。赵甲申将有骨气有底线的弟子尽数屠灭剩下软骨头一一种下剧毒分批撒出去四处打探消息不拘多少在规定时限内回报便可活命。落梅宗弟子生于兹长于兹方圆千里谈不上了如指掌至少也知根知底打探消息并非难事自然手到擒来彼辈惴惴不安回转落梅山赵甲申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一一赐下丹药百日内无有性命之虞。 有赵甲申处置落梅宗罗霰甚为放心忙里偷闲他将落梅宗收藏的剑谱典籍细细翻看一遍剑修的诸般法门在他眼中自然不屑一顾但落梅宗三代祖师萧轸留下的一册游记却颇有趣味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将游历吕川界所见所闻录于笔下其中不乏十大剑宗的记述尤为值得留意的是萧轸提到覆海宗有一位先辈大能剑道大成千古无人后无来者竟一剑斩破天地重关飞升而去。 罗霰猜想这位覆海宗的先辈大能十有八九落在了弋族手里熬不过拷打这才将吕川界蕴藏重宝的消息泄漏出去须延之如获至宝念念不忘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说动炎族、砺牙族联手攻打“合吕川”猎场遣精锐入下界探查却被魏十七搅了局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得个合族覆灭的下场。 萧轸留下的游记消除了罗霰心中最后一丝犹疑他开始确信吕川界确实孕育重宝只因未逢其主故迟迟未能入世。 落梅宗只是小门小户灭门也罢易主也罢都不曾激起什么波澜罗霰又远赴千里之外的“杜离山”打下另一个小剑宗交与祝泥犁处置。祝泥犁虽非八面玲珑之人有赵甲申珠玉在前依葫芦画瓢即可杀一批收一批种下禁制撒出去打探消息。罗霰留驻杜离山数日仔细翻阅剑谱典籍卷帙浩繁比起落梅宗多了数倍不止却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记述。 罗霰一行以落梅山、杜离山为触角手越伸越长越伸越远渐次渗透进大剑宗的地盘终于打探得知十大剑宗调遣人手兵分数路往珞珈湖方向包抄。珞珈湖是此界第三大湖波涛汹涌浩瀚如海天狐老祖推测剑修此番兴师动众必然与下族鬼灵有关提议即刻动身赶赴珞珈湖随机应变。 终于等到了鬼灵的动向罗霰当机立断唤上赵甲申与祝泥犁亲率天狐老祖、阴鬼鹤等一行直扑珞珈湖而去落梅宗与杜离宗忽然少了头顶的大山幸存者面面相觑惶惶恐恐按捺了数日一个个作鸟兽散各自逃亡半途尽数倒毙无一幸免于难。 珞珈湖在杜离山西万里之外罗霰一行不愿节外生枝引来剑修的瞩目专挑荒山野岭遁行引动妖云遮掩行踪一路波澜不惊只是当珞珈湖遥遥在望时才遇到了意外。意外纯属意外滚滚妖云从半空掠过恰有一沙陀宗剑修埋身于土石中只露出口鼻呼吸被妖风惊动睁开双眼瞥见影影绰绰的鬼影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屏住呼吸紧闭双眼等妖云过境这才从土石中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浮灰御剑而去一溜烟追上同门顾不得寒暄径直去拜见大师兄。 沙陀宗是上三宗的大派此行远赴珞珈湖围剿下族鬼灵以大师兄沙孟春为首上下一十七人落在最后的是小师弟沙一葫年纪虽小剑法却极为凌厉最得众人看重。沙一葫天赋异禀修炼师门不传之秘“十断剑诀”每隔七日气血翻涌须得埋入地下汲取地气压制气血此事唯有沙孟春知晓旁人只道小师弟奉命行事并不知修炼剑诀的后遗症。 沙孟春立于珞珈湖畔背负双手遥望湖面波光粼粼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漾出层层明光如泣如诉。沙一葫上前见过大师兄沙孟春见他脸色有异眉梢一挑听他匆匆道了数语反问道:“沙师弟没有看错?” 沙一葫斩钉截铁道:“云中藏有鬼影绝非此界修士当从天外来!” 沙孟春与下界鬼灵交手不止一遭对彼辈的手段了然于胸行空遁飞借云雾藏身却是第一遭听闻小师弟所言多半不差天外又有强敌潜入此界神通手段迥异犹在百年前入侵的鬼灵之上。不过剑修最不惧斗战任尔千般神通万般手段我只以一剑斩之沙孟春斟酌片刻问明去向向沙一葫道:“小师弟可有兴致随吾前去探上一探?” 沙一葫气血平复剑术心气正当巅峰之刻闻言两眼放光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去同去这等好玩的耍子师兄可不能撇下我!” 沙孟春乃是性情中人天马行空行事但凭心意当下避开众人御剑而起与小师弟一前一后悄无声息遁入夜色转眼不知所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九节 久战不下必有失 沙孟春与沙一葫御剑遁行奄忽而逝剑遁之快非寻常法器可比然则有一利必有一弊劲风如刀颠簸跌宕若非剑修将遁行视作修持的一部分谁都不愿去吃那苦头。荒野在左珞珈湖在右湖面映出两道穿梭剑光如游鱼急掠而过二人沿着湖岸遁出千里之遥却不见敌踪沙一葫搔搔后脑觉得有点难为情。 他咽了口唾沫正待讪讪开口沙孟春忽然伸手轻按似乎发现了什么示意小师弟小心。二人按下剑光稳稳停驻于空中沙孟春眯起眼睛望去珞珈湖畔乱石堆中二人悠然饮酒赏月一窈窕侍女持壶侍奉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令他怦然心动。 沙一葫忍不住凑到师兄身旁轻声嘀咕几句他们并非白日所见的“鬼物”。沙孟春“嗯”了一声他早看出三人来自上界却与“鬼物”沾不上边尤其是那窈窕女子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动人心魄令他浑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水中月天上月似真似幻沙孟春师兄弟并未追上妖皇罗霰而是阴差阳错撞上了另一拨来客对饮赏月的是魏十七与轩辕青丁宁立于一旁持壶侍奉虢昼与下族鬼灵留在“合吕川”猎场等候并未来到下界。 对圣灵一族而言灵域故土早成恶地“大裂谷”中“幽冥之气”缠绕不去无从躲避丁宁苦捱百年修为不进反退此生绝了上进之途但她并不后悔。大长老以降圣灵一族只得她一人幸免于难其余尽数填没在裂谷之底神魂湮灭尸骨无存。眼能视耳能听鼻能嗅口能尝手足无损行动自如这是上苍的恩赐她心甘情愿侍奉魏十七灵域虽大却寸步难行只有他才能护住自己。 此界剑修心高气傲不屑鬼鬼祟祟掩人耳目沙孟春、沙一葫并未刻意掩饰形迹轩辕青早察觉二人指指点点遥相窥探他搁下手中酒杯随口道:“蚊虫扰人清兴待贫道将其打发了!”说罢祭起“幽冥钟”屈指轻弹“当”一声响在清夜中回荡虚空扭曲一头“吞天鬼”悄无声息飘入现世青面獠牙胸腹间张开一张大嘴腰部以下浓烟滚滚不待轩辕青驱使厉啸一声狠狠扑向沙孟春。 沙一葫摩拳擦掌嚷嚷道:“师兄让我来我来我来”涌身抢上前双足落地将飞剑摄入掌中催动“十断剑诀”发尽上竖双眸璀璨如星提剑斩落一道剑光稍纵即逝。那“吞天鬼”甚是狡黠摇动双肩身躯骤然消失下一刻绕过剑光出现在沙一葫跟前还没来得及动手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愕然犹如被利剑斩过头颅滚落在地化作一蓬飞沙腰下浓烟卷起将其送回“幽冥钟”第二层上。 “十断”者剑出必断绝无落空沙一葫一剑将“吞天鬼”枭首察觉对方气机被磨去一分并未彻底灭亡他顿时提起十二分小心。剑修杀伐第一果然有几分门道轩辕青暗暗点头弹响“幽冥钟”仍召出“吞天鬼”活蹦乱跳扑上前。这一回“吞天鬼”学了乖不待近身便使个神通张开胸腹间大嘴向内一吸沙一葫浑身一紧如被巨手所扼身不由己投向对方口中。 馋涎滴答齿如钉耙腥臭恶气扑面而来沙一葫不觉皱起眉头将飞剑一摆即稳住身形。他手中这柄飞剑名为“沙陀”与宗门同名乃是师门第一利器破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剑气荡漾便将吸摄之力斩断“吞天鬼”吸了个空一口气堵住胸腹气闷欲绝忙举双拳重重捶打。 沙一葫又一剑斩出熟料剑光掠过“吞天鬼”毫发无损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凶性大发抬起右爪一挥三道寒芒激射而出一取咽喉一取心窝一取丹田俱是性命要害。沙一葫不躲不闪催动“十断剑诀”又斩出第三剑寒芒冰消瓦解“吞天鬼”从喉到腰豁然中分身躯再度化作飞沙浓烟卷过仍回转“幽冥钟”。 沙一葫稍加琢磨心下了然“十断”共十道剑诀一断枭首二断腰折三断剜心四断削肢五断开膛六断剔筋七断挫骨八断分尸九断万剐十断斩魂一道剑诀只能杀“吞天鬼”一次第二次枭首无功而返改施“五断开膛”才将对方气机斩灭。沙一葫心生踌躇觉得有些棘手他修炼“十断剑诀”尚未大成堪堪练到第六断满打满算只能斩杀“吞天鬼”六回似乎不足以彻底断去其气机沙一葫当机立断体内真气盘旋激荡节节拔高不待轩辕青召出“吞天鬼”急挥一剑径直斩向“幽冥钟”。 剑出必断腾挪闪避无济于事轩辕青眸光一凝五指轻捏催动幽冥之力将这一剑化解沙一葫已回过气来又一剑斩出逼得对方腾不出手来弹响“幽冥钟”。“吞天鬼”身负断命续命的大神通气机不绝生机不断一道剑诀只能杀他一次第二次便无济于事也亏得“十断剑诀”有十道剑诀才不至被对方趁虚而入杀个措手不及。沙一葫察觉鬼物神通广大久战不下必有失抢先变招缠住轩辕青猛攻一断枭首二断腰折三断剜心四断削肢五断开膛六断剔筋翻来覆去越战越勇。 “吕川”虽是下界剑修确有可观之处甫一交手便摸清“吞天鬼”的底细将剑修攻伐凌厉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这等手段这等应变随便放到哪里都能脱颖而出留在下界当真可惜了。轩辕青暗暗叹息稳坐钓鱼台专心致志化解剑势看对方这一轮强攻能坚持多久。 魏十七随意看了几眼举起酒杯示意丁宁提起酒壶为他斟满美酒衣袖滑落湖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沙孟春缓缓收回目光心道世间竟有如此动人的女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节 想一出是一出 小师弟沙一葫天赋异禀被誉为千年难得的璞玉得宗门上下鼎力栽培授以“沙陀剑”修炼“十断剑诀”后来居上一飞冲天。然而这位“天赋异禀”的绝佳弟子长久以来走不出沙孟春的阴影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大师兄始终是大师兄沙孟春才是沙陀宗后起之秀中的第一人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沙孟春师从掌门沙演法入门虽早却并不受乃师待见究其根本沙孟春懒散粗疏言谈举止随心所欲毫无掌门大弟子的规矩故此沙演法赐下“裂冰剑”传了他一门“斩玄诀”指点一过便任其自行修炼。身为掌门大弟子法财侣地自然诸般不缺沙孟春也不在意师尊的态度兜兜转转来到清涧崖下见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轰然撞入洗灵潭激起茫茫水雾一时心喜就此安顿下来日夜修持剑诀。 沙孟春并非惊采绝艳之人“裂冰剑”在沙陀宗要排到三十名开外“斩玄诀”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然而就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柄剑这么一门剑诀清涧崖下修炼二十载剑法如神同辈无人可敌令沙演法看走了眼沦为上层的笑谈。 旁人不明就里沙孟春却心如明镜他修炼“斩玄诀”一日千里得力于洗灵潭下一道清气藉此气打通周身窍穴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然而当其剑法大成之时清气恰好消耗殆尽“斩玄诀”也止步于此难有长进。 沙孟春存了心思翻遍宗门所藏典籍偶然看到一条先人的记述语焉不详说什么“上古之时天地重关洞开清灵之气倒灌山海滋生万物大道由此萌发”沙孟春心中豁然开朗洗灵潭下所藏的清气正是上界灌注的“清灵之气”宗门内仅此一道机缘己尽。 二十载光阴悠悠看厌了山听厌了水他静极思动禀明师尊下山历炼从此踏遍山与海终于在南海荒岛上找到了第二道“清灵之气”花费十载光景将其彻底炼化丹田之中多出一滴“清灵之水”圆滚滚颤巍巍将“斩玄诀”推向前所未闻的境地。 待到百年之前下族鬼灵大举进犯沙孟春身为沙陀宗掌门大弟子无可推诿他挺身而出率同门迎战大敌没有辜负同门的期盼。上三宗原本约定兵分三路遥相呼应不想须铁手亲率一支偏师出其不意千里奔袭沙陀宗沙孟春身陷重围毫无惧色一剑纵横决荡救出一干同门孤身断后连斩三头鬼灵逼得须铁手知难而退。 沙孟春一战成名名动天下。 从那以后沙孟春走出沙陀宗成为十大剑宗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就像不在意沙陀宗掌门大弟子的名分一样依旧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令沙演法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不过他这个当师尊的当年没有好生管束徒弟如今更没有管束的底气为此沙演法将宗门希望寄托在关门弟子沙一葫身上谁想天意弄人沙一葫偏生跟定了大师兄言听计从像条没主见的小尾巴。 所以当沙孟春一时意动提议去追妖皇罗霰一行沙一葫欢呼雀跃迫不及待附和偷偷丢下同门跟着大师兄御剑遁飞沿着珞珈湖兜了小半圈没找到天外鬼物反倒撞上了魏十七三人饮酒赏月恍若遗世独立。 这百年战乱绵延沙孟春四方奔走救火又找到三道“清灵之气”丹田中水滴聚成一团如一个浅浅水坑随着道行愈发深厚他隐隐察觉此界“清灵之气”为天地夺取所剩已无多然而丁宁的出现令他大吃一惊此女体内竟蕴藏“清灵之气”如云雾翻滚千变万化! 说见猎心喜也好一见钟情也好沙孟春下定决心不能错失眼前的女子。 沙一葫攻势如大江大潮节节不断体内真气渐次枯竭肚子里暗暗叫苦沙孟春伸手按在他肩头“十断剑诀”戛然而止沙一葫长舒一口气扭头赧颜道:“大师兄”话音未落轩辕青已弹响“幽冥钟”“吞天鬼”从第二层飘然而下舒展筋骨扑上前来。 沙孟春从后背拔出“裂冰剑”剑刃映照月光无数细纹蔓延如冰裂顺势一剑斩下。剑势才起一阵轻风已拂过“吞天鬼”那鬼物微微一怔似乎意识到什么如雪狮子向火身躯化作飞灰浓烟随之滚滚溃散。轩辕青低头看去只见“幽冥钟”上残缺了一块“吞天鬼”再不能复生对方这一剑业已将其生机彻底斩灭。 魏十七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向丁宁道:“此等手段可是圣灵一族遗留此界?” 丁宁扫了沙孟春一眼摇首道:“‘清灵之气’灌注下界历千万载残留于天地罅隙剑修侥幸炼化一二斩破邪灵克制鬼物与圣灵无关。” 轩辕青收起“幽冥钟”微有些踌躇对方这一剑引动“清灵之气”鬼物烟消云散无从抵挡他在“大裂谷”中孜孜不倦修持“幽冥之力”恰为其所克制只怕也讨不得好。魏十七搁下酒杯拂袖祭出“子午炼妖壶”小人儿陶贴跳将出来摩拳擦掌笑嘻嘻拜见主人眼珠朝四下里一转顿时放下心来捋起袖子拍着胸脯主动请战。 魏十七指了指沙孟春陶贴扭过头去哈哈一笑嘴角裂开到鬓角露出尖利的牙齿双足一蹬埋头冲上前。沙孟春脸色微变提起小师弟向后甩去急命他先行退避提起“裂冰剑”正待斩去头顶“喀喇”一声巨响九霄神雷蓦地劈落晴天霹雳毫无征兆。 沙一葫从未见他如此慎重头也不回御剑远遁他自知剑术远不及大师兄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拖他的后腿。剑遁之快疾如流光沙一葫全力施为倏忽掠过百里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道:“葫芦儿怎地如此慌张?”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一节 百鬼夜行 沙一葫猛然抬头却见师尊沙擒龙朝自己遥遥招手忙不迭按落剑光倒头就拜。沙陀宗每一代剑法最强不是大师兄就是小师弟掌门沙演法这一辈小师弟沙擒龙脱颖而出沙一葫正是拜在他门下修炼“十断剑诀”却未能继承衣钵始终被大师兄沙孟春压过一头屈居次席。 沙擒龙见爱徒神情异样不觉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沙一葫急急道:“师尊大师兄遭遇强敌命徒儿先行退避——”沙擒龙闻言顿时一惊沙孟春剑术通神他私下里冷眼旁观深感此子了得如无意外日后当成为沙陀宗的“定海神针”。究竟是何许样强敌连沙孟春都深感棘手急命沙一葫先退? 沙擒龙此番暗中行事是为沙孟春一行压阵掌门深知他这个大徒弟剑术虽强行事却极不靠谱没个稳重人兜底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果不其然才到珞珈湖摊上这么档子事沙擒龙肚中念头数转并不急于插手命徒儿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沙一葫关心则乱颠三倒四说了一回越急越乱越乱越急沙擒龙问了几处关节微一沉吟命他回转驻地通知同门戒备来敌小心在意切不可疏忽。沙一葫执意要跟师尊去接应大师兄沙擒龙直截了当道:“你剑诀未成碍手碍脚速去通知同门出了岔子你就是沙陀宗的罪人!” 沙一葫无奈只得哭丧着脸遁去心头如被火焰灼烧咬牙切齿痛恨自己无能。 沙擒龙目送他远去双眉纠结成一团眉心凸起一颗肉珠御剑飞起百里之遥奄忽而至遥遥望见一小人儿倏来倏往形同鬼魅绕着沙孟春急攻不下一道道神雷劈下霹雳震天烟尘四起打得乱石堆坑坑洼洼。沙孟春沉着应战“裂冰剑”布下层层剑气将神雷一一化解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尽显掌门大弟子的风范。 轩辕青见又来一剑修微一犹豫起身迎上前指间捏定一缕“幽冥之力”气机缓缓提升。“吕川”乃下界他初来乍到吃不准天地所能容忍的极限不敢放手施为生怕引来劫雷轰顶故此催动气机极其小心。沙擒龙察觉幽冥气息心中顿生厌恶此人虽非鬼灵一族甘为鬼物走狗更是该死!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张开五指朝对方重重按去。 沙擒龙毕生修持“十断剑诀”登峰造极臻于化境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五指引动剑气一出手就是“五断开膛”。轩辕青“咦”了一声抬手将剑气化解指间“幽冥之力”急剧流失消耗殆尽来人道行深厚竟不可小觑。 沙擒龙出手非沙孟春、沙一葫所能及剑术凌厉无匹轩辕青接了他一招反倒放下心来当下催动“幽冥之力”祭起“幽冥钟”钟声在静夜回荡一声未消一声又起。风声呜咽乌云遮掩月华一道道幽影鱼贯而出百鬼夜行张牙舞爪扑向沙擒龙。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也敢出来唬人!”沙擒龙冷哼一声提起飞剑轻轻一振剑身嗡嗡作响体内真气鼓荡剑光四散游走痛下杀手。百鬼凶性大发各显神通冷不防被剑光斩灭十余头下一刻回转“幽冥钟”“幽冥之力”一转再度唤将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沙擒龙全力催动“十断剑诀”剑光明灭将百鬼陆续斩灭轩辕青不动声色只召出二层以下鬼物源源不绝消耗对手真气即便当真从“幽冥钟”上抹去也甚不可惜。“十断剑诀”杀伐凌厉斩鬼却非其所长沙孟春眼观六路看得分明待要腾出手来助小师叔一臂之力陶贴甚是狡黠双手连挥将九霄神雷一股脑撒出压得沙孟春无暇旁顾。 滚滚缠斗良久陶贴手头九霄神雷耗去七七八八所剩无多他频频望向主人耷拉着嘴角皱起小脸用力眨眼。魏十七不觉哑然失笑指尖轻敲“子午炼妖壶”陶贴欢呼一声化作一缕轻烟投入壶内又顶起壶盖探出头来恶狠狠盯着沙孟春费了这许多气力连毛都没劈下一根这厮硬气得紧看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沙孟春压力一轻“裂冰剑”顺势斩出剑气犁开乱石如巨龙翻身碎石漫天乱飞直奔百鬼而去。丁宁早得魏十七授意飘然而出引动“清灵之气”伸手一指剑气戛然而止渐次湮灭。沙孟春猱身扑上一剑斩向对方脖颈丁宁五指轻拂如手挥琵琶“清灵之气”化为实质将沙孟春连人带剑撞开去。 沙孟春连冲数次都被丁宁轻描淡写迫退一开始还担心收不住手剑下留情不了对方操纵“清灵之气”挥洒自如刚柔并济“斩玄诀”无功而返隐隐被其克制。沙孟春如被一桶冰雪水倾注头顶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眼前这动人的女子绝非等闲如不全力以赴断然讨不得好去! 四人分作两对交手地动山摇惊涛拍岸天地灵机紊乱不堪方圆千里俱被惊动妖皇罗霰察觉异动只道十大剑宗与下族鬼灵狭路相逢打得不可开交命天狐老祖、阴鬼鹤先行一步打探消息他引了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等随后赶去。 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遁飞如电全力施为身形若隐若现裂空而逝无移时便赶到珞珈湖畔望见沙孟春、丁宁、沙擒龙、轩辕青各施手段斗得旗鼓相当心中有几分不屑此界剑修根本不在他二人眼中久战不下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们却疏忽了一点丁宁与轩辕青并非此界土著为潜入吕川界洗涤气息压制修为以免惊动天地降下劫雷其中的分寸难以把握有些束手缚脚。 魏十七长身而起徐徐迎向二人目光扫过阴鬼鹤落于天狐老祖脸上脚下无声无息张开血气神域刹那间天昏地暗彤云滚滚遮蔽苍穹九霄云外闷雷接连不断酝酿天地之威。天狐老祖幡然醒悟白眉大皱沉声喝道:“阁下究竟是谁人?” 魏十七步履不停淡淡道:“你没见过我我却识得你今日因缘际会合当算一算旧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二节 不知天高地厚 “旧账”二字入耳天狐老祖心中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眼前之人定是妖皇罗霰曾提及的弥罗宗主魏十七当年他一缕意识降临下界夺了“虎兕出柙刀”器灵寄神无意中得罪其人。这一缕意识始终未能回归本体天狐老祖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罗妖皇又语焉不详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魏十七神通广大凶名赫赫他多有耳闻但此地并非“大裂谷”纵有通天手段也无从施展天狐老祖呵呵笑道:“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不知魏宗主有何旧账要算?” 魏十七摊开手掌血丝氤氲升腾勾勒出虎兕儿的身影瘦瘦小小一童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眉心嵌了一枚白/浊的玉珠薄雾弥漫忽散忽收老气横秋笑道:“老夫乃天狐老祖降临此界暂借这具器灵之身一用日后定有厚报。”过了数息打个饱嗝咂咂嘴回味道:“匆匆降临于此饥馁难忍便将他一口吞了勉强吃个半饱。坏了阁下一个徒弟来日当奉还一双佳徒老夫断不会忘记!” 魏十七随手一捏虎兕儿的身影随之溃散天狐老祖摸着下颌若有所思冥冥之中气数相合他心如明镜此番言语确实出于本人之口并非对方捏造。原来不仅夺了他一柄杀伐利刃还坏了他一个徒弟身外之物也就罢了衣钵佳徒却不容有失这一笔“旧账”确实躲不开就算牵扯到正身也不为过。不过天狐老祖乃上古大妖桀骜不驯无法无天哪里肯随随便便低头服软漫不经心道:“原来如此也罢老夫便认下这笔旧账魏宗主待要怎么算?” 阴鬼鹤两只三角眼始终注视着魏十七一双鸟爪所在袖中掐掐算算一根弦越绷越紧他毕生精研“大衍神算”谋定而后动对危机再敏锐不过饶是如此也推算不出警兆从何而来。此刻听天狐老祖语气中不无挑衅之意心中打了个咯噔暗道一声“不好”急待出言缓颊一二却已然迟了一步却听苍穹深处一声巨响彤云旋开劫雷从天而降电光如一条巨龙咆哮着扑向魏十七。 劫雷轰顶天地震怒天狐老祖大吃一惊不知为何有此异兆心念一转旋即明白过来那魏十七好不知机居然在下界施展神通招惹天地排斥降下劫雷劈他。劈得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劈不死他生生耗去元气到头来无路可投只能灰溜溜退回“大裂谷”! 阴鬼鹤正掐算到要紧处雷声震耳欲聋心神稍分袖管双双开裂“刺啦”一声响化作碎布翻飞露出两只颤抖的鸟爪他心中一沉不及招呼天狐老祖身形暴退百丈如惊弓之鸟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血气神域无声无息向前蔓延将天狐老祖笼罩在内阴鬼鹤鬼使神差先退一步躲过一场劫难。劫雷落入神域为法则之力扭转数分擦着魏十七的身躯劈了个空刹那间烟消云散化作一抹明亮刺眼的雷纹荡漾扭曲变幻不定。 天狐老祖微微眯起眼睛隐隐觉得哪里出了岔子劫雷竟被对方轻易收去雷纹每一瞬动荡都令他心中发毛大为忌惮。正踌躇之际却听阴鬼鹤遥遥喝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万不可任其蓄势!”话音未落第二道劫雷轰然劈下声势愈发浩大仍被血气神域稳稳收去雷纹交织于一处蕴藏毁天灭地的大威能。 天狐老祖幡然醒悟体内血脉瞬息沸腾厉啸一声现出“天狐真身”后尻扬起一十二条雪白的狐尾妖气冲天而起搅动万里彤云。他不顾一切现出天狐妖身惊动此界天地第三道劫雷竟弃魏十七不顾转而劈向天狐老祖孰料血气法则强行扭转劫雷与之前雷纹融为一体没有分毫外泄。 天狐老祖早有准备一十二条狐尾齐齐摆动正待遁空避去身躯忽然一沉竟纹丝不动。大惊之下他只得鼓荡妖气凭天狐妖身接下天地之威不想对方竟半道插手将劫雷拦下天狐老祖为之愕然那魏十七没由来横插一杠究竟意欲何为? 三道劫雷合而为一雷纹瞬息万变魏十七伸手一指电光宣泄而出如洪流般将天狐老祖淹没如同一轮白日冉冉升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阴鬼鹤看在眼中心惊胆战对劫雷的忌惮铭刻于妖族血脉深处与道行胆气无关他目睹这一幕暗暗叫苦埋怨天狐老祖为何要逞强当退不退去跟劫雷较什么劲就算撑过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白白损耗元气! 天狐老祖有苦难言他何尝不愿退避三舍如能选择他宁可不与魏十七打照面躲得越远越好!眼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挣不脱法则之力的束缚只能使出浑身解数一宗宗法宝接连祭起被劫雷一卷顿成废铁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到最后只能扬起一十二条狐尾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硬抗命中注定的劫数。 单是三道劫雷哪怕同时劈下也奈何不了天狐老祖这等上古大妖然而劫雷得雷纹加持威能猛增百倍天地毕竟是无知觉的死物无从分辨其中的差别并未作出激烈反应仍按部就班酝酿劫雷。一击得手魏十七收拢血气神域气机尽数敛于体内天地之威失去宣泄的对象闷雷隆隆不绝在苍穹深处滚来滚去渐远渐低彤云徐徐散去现出一轮朗月。 天地之威猛烈如斯一旁四人早已住手不斗各自扼守心神无暇旁顾轩辕青与丁宁尚有余力窥探一二沙擒龙、沙孟春手足酸软目眩神迷浑不知身处何处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之相比下族鬼物不过是些蝼蚁亏他们还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以上界大敌为磨刀石修持剑道。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这一刻沙孟春感到无比失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三节 打开天窗说亮话 劫雷之下万物灰飞烟灭阴鬼鹤眼皮一个劲地跳不知天狐老祖能够扛过这一劫。彤云散去月临大湖天地之威渐次消退阴鬼鹤焦急不安正定睛看时忽然心血来潮扭头望去却见妖皇罗霰大步流星赶上前来脸色不悦低低道:“片刻光景就闹出如此大动静莫不是冲撞了魏道友?” 罗妖皇凭一双铁拳打遍“长生寨”刑天干戚所向披靡震慑房、杜二主事手段何其强横心性何其高傲却也要唤对方一声“道友”摆明了不会替天狐老祖出头阴鬼鹤只得苦笑道:“老狐狸得罪了这位‘魏道友’不是新仇而是旧账!” 听到“旧账”二字罗妖皇心如明镜“虎兕出柙刀”器灵被夺再加上一个仙城徒弟宋培药魏十七向来恩怨分明天狐老祖撞上门来自然顺手算一算旧账只是他前脚后脚来到此界意欲何为?总不见得专为天狐老祖走一趟吧? 电光消失于夜幕中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天狐老祖以一十二条狐尾裹住妖身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如风中之烛摇曳颤抖数息狐尾先后垂落在地一一化作齑粉现出完好无损的妖身气机一落千丈。天狐老祖摇摇欲坠老脸上泛起密密皱纹腰背佝偻成一团颓然瘫倒在地狐尾尽毁万载道行却毁于一旦从此生不如死天地亦不屑一顾。 魏十七下手极重借劫雷掩饰雷纹蒙蔽天地一举将天狐老祖击溃只看在罗霰面上留了他一条性命。即便身处下界他也能瞒天过海将天地玩弄于股掌之间天狐老祖猝不及防遭此灭顶之灾委实输得不冤。 罗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缓步上前去与魏十七打个招呼涩然道:“百年未曾谋面魏道友神通更胜当年‘旧账’该算只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 魏十七道:“有因必有果人死不能复生天狐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若不服气日后再做一场新账旧账一起算也无妨。” 罗霰看了几眼心中微有不忍这些年天狐老祖追随他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落得这样下场未免让人心寒。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也只能撒开手总不见得为了天狐老祖与魏十七反目为仇大打出手!他心情有些低落不动声色抖了抖衣袖阴鬼鹤匆匆上前扶起天狐老祖只觉他手足无力气息奄奄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触。 妖皇罗霰的出现是一场噩梦他的到来彻底改变了“长生寨”的格局这种改变不可避免带来动荡和内耗待到尘埃落定罗霰在“长生寨”打下三分天下又恰逢“天成石”腐朽不堪石髓几近枯竭不待回复元气就被迫向外开拓。痛定思痛阴鬼鹤以为罗霰是一切罪魁祸首他的野心动摇了“长生寨”的根本然而木已成舟他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阴鬼鹤扶着天狐老祖向后退去罗霰心念数转指了指沙擒龙与沙孟春道:“魏道友打算如何处置?” 魏十七屈指轻弹两道血丝疾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二人体内沙擒龙沙孟春双眼一翻“扑通”摔倒在地五感闭塞不省人事。丁宁微一犹豫挥出“清灵之气”将二人卷起塞进乱石堆中轩辕青顺势祭起“幽冥钟”罩得严严实实。 众人远远避开左近再无外人湖水拍打乱石涛声依旧罗霰叹息道:“魏道友‘长生寨’已不复存在老夫走投无路这才避入下界道友又因何到此?” 魏十七迎上他的眸光道:“罗道友何必闪烁其词打开天窗说亮话‘大裂谷’何处不可容身为何偏是‘吕川’下界?弋族究竟在寻找何物?” 罗霰听到“弋族”二字恍然大悟弋族族长须延之死在他手上保不定百般求饶泄露了消息“合吕川”本是辟风族的猎场魏十七将下界重宝视作囊中之物引而不发却被他这外人贸然闯入又怎生按捺得住!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觉得有些为难权衡利弊久久不曾开口。“不瞒道友听闻‘吕川’下界在开天辟地之时孕育一宗重宝撬动天地气运却始终不曾入世至今也无人见其真貌此界飞升剑修或知端倪”这些话在嘴边兜转终是咽回喉咙烂在了肚子里一路走到今日今时他错失了许多机缘这一回不能再退让了。 魏十七道:“罗道友若为难不说也罢你我各觅机缘各凭手段船到桥头自然直山水终有相逢时。” 罗霰目视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展颜一笑道:“好承魏道友吉言山水终有相逢时到那时各凭手段见个真章!” 魏十七颔首道:“如此甚好罗道友无须介怀今日行色匆匆就此作别日后有缘再相见如能杯酒言欢也不枉结识一场。” 罗霰拱手作别当断则断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与魏十七分道扬镳。不同于当年在“十八盘”猎场分道扬镳那时他们只是踏上不同的岔路这一回却站到了对立面利害冲突无可回避虽然没有当场撕破脸彼此心中都明白从此形同仇雠。 阴鬼鹤见状反倒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罗妖皇首鼠两端游移不定如今虽然多了一个大敌却也不是毫无机会如能抢先一步夺得重宝抽身远遁天地如此之大大海里捞针哪里就找得到。他低头看了天狐老祖一眼心情有些沉重那魏十七手段强横绝伦委实无人可挡罗妖皇如此隐忍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老狐狸是前车之鉴万不可与之对敌 正寻思间忽觉天狐老祖体内气机一动如新笋萌动破茧成蝶透出勃勃生机。阴鬼鹤心中一动低头望去却见天狐老祖缓缓睁开双眼老皮层层剥落露出白里透红的新肉竟然返老还童重获新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四节 不足为外人道 罗霰一行渐去渐远离开珞珈湖深入莽莽荒野穷山恶水跋涉大半日光景终于停在一处密林歇脚。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内心的冲击如波澜壮阔久久未能平息。天狐老祖坐直身躯深吸一口气骨节“噼啪”作响气机扶摇直上旧皮囊化作星火冉冉升腾化作眉清目秀一少年郎眸光深沉历尽沧桑。阴鬼鹤长舒一口气贺喜道:“天狐道友劫后重生可喜可贺!”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天狐老祖却见他神完气足一扫衰颓龙钟之态心气顿时大振。天狐老祖微微一笑神情随之落寞叹息道:“侥幸逃过此劫一言难尽!”上古大妖都有一两手保命神通天狐老祖脑后炼有三根本命狐毛悠悠岁月历尽劫波先后用去两根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天狐老祖心中也清楚魏十七手下留情只毁去他万载道行并未抹杀生机有这一根本命狐毛花费千载光景便可回复如初。但这千载岁月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一旦妖身被创前功尽弃死无葬身之地。 关系己身根本妖术个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天狐老祖含糊其辞一带而过。魏十七手段强横高山仰止天狐老祖能死里逃生是手段也是运数众人并无轻视之意易地而处未必能全身而退。他们陆续将目光转向妖皇罗霰不知是不是错觉阴鬼鹤觉得其中已少了几分钦服多了几分犹疑。 妖皇罗霰自知此番失了众望心中也不以为意忠诚是弱者的奢望只要他足够强大彼辈纵有异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他要做的就是掀起大势立于潮头挟裹众人汹涌向前一时一地的得失脸面的光彩人心的向背都是旁枝末节。 他微一沉吟断然道:“魏十七不可力敌既然他亦为重宝而来日后免不了做上一场眼下却只能退避三舍。有强敌插手珞珈湖去不得下族鬼物不要去管他当务之急先打下覆海派一来夺取资粮略事休整二来打探重宝下落。” 吕川界十大剑宗为何偏偏选覆海派下手罗霰看出众人眼中的疑惑他本不打算多言但世易时移他已不是“长生寨”战无不胜的罗妖皇了适当透露一些内情有利于将来的大计。罗霰随口说起落梅宗三代祖师遗下的一册游记其中提起覆海宗有一先辈大能剑道大成斩破天地重关飞升上界。须三郎忍不住一拍大腿面露激动之情吕川界飞升剑修与覆海宗先辈大能实属一人开天辟地之初诞下重宝传闻正出自覆海宗!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谁能想到小小落梅宗竟藏有重宝下落他们已比魏十七先行一步一步先步步先机缘正落在他们一边。天狐老祖劫后重生重宝线索不期而遇之前低落的心气渐次高涨阴霾貌似一扫而空。 事不宜迟妖皇罗霰率众遁空而去剑走偏锋直奔覆海宗而去。 珞珈湖畔送走罗妖皇魏十七随手抚平天地灵气目视滔滔湖水若有所思。彤云散去明月西沉东方透出一线赤红片刻后一轮红日颤巍巍跃出湖面万顷波涛染上深深浅浅的霞光。天色已大亮魏十七会转身打了个手势轩辕青收起“幽冥钟”丁宁催动“清灵之气”将沙擒龙与沙孟春双双摄出在乱石堆里压了小半夜鬼气侵入经络二人骨节僵硬手脚冰凉体内真气萎靡不振倦怠不堪。 挣扎与反抗毫无意义沙擒龙亲眼见识过对方的手段心知肚明眼前之人绝非下族鬼灵可比十大剑宗就算群起而攻之也撼动不了分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心灰意懒低下了头。轩辕青将沙擒龙唤上前问起此界剑修内情沙擒龙既不主动也不隐瞒问什么答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卑不亢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令人抓不到把柄。 十大剑宗此番围剿下族鬼灵精锐尽出不惜伤亡颇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弋族须铁手、炎族卫合盂、砺牙族熊十岁数度率众突围阴差阳错都被压了回去兜兜转转最终被困于珞珈湖一处狭长的半岛上不得脱身。剑修调集人手四面合围层层设防布下天罗地网不断向内挤压鬼灵的阵线一场惨烈的激战即将爆发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魏十七的出现成为左右局势的最大变数。 既然弋族长老须铁手被困于半岛那就去会一会他魏十七命沙擒龙、沙孟春在前引路他也无意大开杀戒屠戮下界土著他二人若能劝说十大剑宗知难而退也算是一场功德为此界剑修保全几分元气。沙擒龙没怎么多想爽快地答允下来剑修以强敌为磨刀石孜孜不倦寻求剑道他没办法做十大剑宗的主但沙陀宗前后两代最强剑修的境遇总该有些说服力吧! 沿着珞珈湖遁行波光粼粼如无数碎金翻滚跳跃沙擒龙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沙一葫显然不折不扣带话给同门他的话也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沙陀宗的剑修留在驻地全力戒备咬牙切齿跃跃欲试总算没人傻乎乎冲上前邀战。沙擒龙远远打了个手势吹胡子瞪眼命彼辈速速退下不可轻举妄动沙一葫望着师尊和大师兄热泪盈眶引着同门向后撤去见魏十七信守承诺视若无睹沙擒龙这才松了口气。 同门的目光利如刀剑沙孟春心中憋了一口气堵得胸口阵阵发闷他行事但求顺心意如何能委屈自己低三下四只是沙擒龙能屈能伸苦心孤诣保全宗门他却不能给小师叔添乱只得忍着憋着脸色铁青胸臆几乎要炸开来。丁宁听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见他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如同愤怒的公牛一般暗暗觉得好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五节 脱胎换骨之兆 待到夜幕降临沙擒龙沙孟春落于敌手的消息如插了翅膀传遍珞珈湖每一个角落十大剑宗人尽皆知沙擒龙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正如他所料这一路风平浪静诸派剑修行事审慎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夜色下的珞珈湖温柔沉默如泣如诉魏十七与轩辕青对酒临月偶然闲聊数语丁宁在旁侍奉体态窈窕风姿绰约沙陀宗的小师叔与大师兄去也罢留也罢悉听尊便。沙孟春憋屈了一路此刻忽然想通了他沉默不语眉宇间掩饰不住落寞在对方眼中自己只是无足轻重的蝼蚁谁会在意蝼蚁想些什么即便他再不甘心昂首做出搏人亦不过徒惹笑话。一切言语一切姿态都是多余剑修从来只有一剑也只凭一剑沙孟春的心意如决堤的洪水携万钧之势冲破内心的屏障奔流千里万里化作宽阔大河平静春水。 心魔尽去沙孟春的沉默中酝酿着力量沙擒龙看在眼里忖度良久主动上前向魏十七进言有他一人引路即可不妨遣沙孟春回转沙陀宗带个消息敦促十大剑宗继续围困下族鬼灵不令其趁乱遁走。魏十七挥挥手命其自取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末节沙擒龙暗暗松了口气一揖到地回转身示意他速速退去。 沙孟春注视小师叔良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拱手作别御剑飞遁而去魏十七等果然没有阻拦连眼角都没瞥一下。那一夜满湖月明夜风如诉沙孟春孤身只影掠空而去心情漾起丝丝涟漪很快平复下去。兜兜转转数百里很快找到师门留下的暗记寻踪来到同门驻地一眼望见沙陀宗掌门沙演法大敌忽至异变迭生师尊已亲自来到珞珈湖主持大局。 沙孟春压下飞剑倒头拜见师尊事态虽紧急却没有失了礼数沙演法心中大奇他这徒儿一向从心所欲屡教不改如今却似换了个人一般激流汇成了湖波澜不惊静水流深。宗门驻地人多眼杂一时也无暇细谈沙演法略略问了几句得知沙擒龙安然无恙对方的目标也不是十大剑宗而是那些困在半岛之上的下族鬼灵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传言得到证实前后两代最强的剑修都铩羽而归对沙陀宗来说毕竟是沉重的打击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好在剑修大多道心坚定百折不挠还不至沮丧。沙演法唤上大徒弟往后行去曲曲折折穿过乱石堆来到一片丛林中沙孟春举首望去却见弥天宗掌门厉行空、覆海宗掌门支栖鹤早已等候多时他心中一凛忙躬身见礼肚中不停转着念头。 支栖鹤看了他数眼向沙演法道:“多年未见令徒气机为之一变渊深似海暗流涌动来日成就不可限量!” 沙演法也没有否认捋须笑道:“承支掌门吉言因祸得福也是他的机缘。”他向来不喜大徒弟的心性散漫行事跳脱经此一番挫折似有脱胎换骨之兆令他刮目相看重新寄予厚望。 厉行空板着一张长马脸面无表情轻轻咳嗽一声道:“闲话稍候再叙先谈正事。”他的嗓音透出金石之声如琴弦颤抖尖锐刺耳。 沙演法不以为忤相交多年他知晓厉行空的脾气话虽刺耳其实并无恶意。他命徒弟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沙孟春应了声“是”略加思忖从小师弟沙一葫落在后面偶然察觉鬼物驾妖云过境说起一直到小师叔沙擒龙开口求情命自己先行一步回宗门传讯敦促十大剑宗继续围困下族鬼灵除了对丁宁抱有的绮念避而不谈其余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上三宗三位掌门听他滔滔不绝说了大半个时辰没有插一句话待沙孟春说完彼此交换眼色思忖片刻也没什么可询问的沙孟春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令他们稍感欣慰的是侵入此界的天外之人竟有两拨彼此水火不容大打出手一发不可收拾乃至于引动天地劫雷。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出手之人神通广大为天地所排斥十大剑宗在他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随手就能抹杀。 沙演法沉吟良久方道:“二位掌门怎么看?” 支栖鹤将目光投向厉行空上三宗以弥天宗为首厉行空道行深厚剑术凌驾众人之上理当听他一言。厉行空早已将利弊想清楚道:“对方既然冲着下族鬼灵而来暂且隐忍静观其变这是一条路。” 沙演法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可有另一条路?” 厉行空道:“吾辈剑修磨砺剑道当迎难而上纵不敌也要斩上一剑岂可不战而退!” 支栖鹤叹息道:“对方冲着下族鬼灵而来眼下暂且相安无事激怒其人或将祸及宗门不可不慎。” 厉行空摇首道:“若因宗门避战退缩宗门又要他何用!”若只有弥天宗在此他说什么也要挺身一战然而十大剑宗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不愿做别人的主权衡利弊故此不得不稍加隐忍。 沙演法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干系他看了沙孟春一眼忽道:“孟春你怎么看?” 沙孟春垂下眼帘沉默良久才道:“人力有时穷尽唯有穷极剑道打破天地重关才有资格与之一战。” 支栖鹤闻言心中一颤穷极剑道打破天地重关古往今来一人而已覆海宗这位前辈大能早已飞升上界杳无音讯到哪里去请他回来呢?沙演法却听出了言外之音反问道:“只是有资格一战吗?” 沙孟春眼中光芒一闪仿佛看到雷电宣泄而出天地一片惨白摧枯拉朽万物破灭他深吸一口气涩然道:“在那人眼中吾辈剑修只是蝼蚁便是传说中那位飞升上界的前辈只怕也不是他对手” 厉行空与支栖鹤不以为然不过看在沙陀宗掌门的面上他们自然不会出言呵斥沙演法没有怪罪沙孟春直言他无法想象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但内心深处却认可徒弟的判断。 三人各怀心思正沉吟间夜空忽然响起一声剑啸支栖鹤眉梢一挑伸手接引将一枚小剑摄入指间略加审视脸色忽然大变脱口道:“大师兄业已动身前去邀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六节 刚极易折 覆海宗掌门支栖鹤这一辈英才辈出其中尤以大师兄尚刺秦最为了得此人性烈如火宁折不弯修炼人剑合一的神通也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不过尚刺秦专注于剑道对宗门俗务置之不理无意与几位师弟争夺掌门支栖鹤趁势上位将覆海宗牢牢把持于手中。 支栖鹤对这位名动一时的大师兄向来敬重有加轻易不敢惊动尚刺秦得以安安稳稳修持剑道心中十分满意也没有给他填堵。此番十大剑宗围剿下族鬼灵事关重大尚刺秦静极思动主动提出到珞珈湖助阵支栖鹤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万万没料到大师兄横插一杠竟自作主张挑战强敌令他境地十分尴尬。 厉行空呵呵一笑道:“令师兄性子刚硬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会听而今之计也只能我等几个老骨头去看上一看随机应变了。” 支栖鹤觉得头疼长叹道:“也罢只能如此了!” 远在数百里外尚刺秦背负重剑徒步跋涉直奔珞珈湖而去。他身着麻布衣衫脚蹬草鞋步子迈得极大落足处尘土飞扬咚咚有声每一步踏出体内气机拔高一分身躯亦随之沉重一分。 尚刺秦修炼“金刚诀”持师门第一重器“降魔剑”此非重要之“重”实乃沉重之“重”“降魔剑”重逾千斤坚不可摧名为飞剑却无人驾驭不起刻薄者称其为“铁门闩”意指此剑只配杂役看守门户。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料到“铁门闩”亦有出头之日! 尚刺秦初入师门即被选为“剑种”寄予厚望赐下“上林剑”修炼“苍梧西极诀”。他年轻气盛急于求成竟走火入魔剑气反噬己身筋骨窍穴遭受沉重打击前功尽弃几沦为废人。宗门业已放弃他追回“上林剑”将其逐出“剑种”之列。尚刺秦在宗门苟延残喘走投无路幸得师尊指点入“剑阁”寻找洗炼肉身的剑诀最终在故纸堆种翻到半部残破不全的“金刚诀”。 破而后立“金刚诀”将他从泥潭中拔出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命运但剑诀只得半部剩下付诸阙如尚刺秦向师尊求得一柄“降魔剑”辞别宗门孤身上路踏遍万水千山待到归来时已不再是当年的磊落少年。那一年恰逢覆海宗大比尚刺秦以一招“铁门闩”连败七人登上十大弟子之首之后奉师命征战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金刚诀”永远缺少了半部尚刺秦踏遍万水千山也未能找到但这一路迢迢万里披荆斩棘他以“降魔剑”锤炼肉身以肉身驾驭“降魔剑”另辟蹊径终于蹚出一条人剑合一的新路一飞冲天凭一己之力将覆海宗留在了上三宗。 往事历历在目如雁渡寒潭不曾留下痕迹十大剑宗早已不在尚刺秦眼中他将目光投向上界决意追随前辈大能渡劫飞升。百年前入侵此界的下族鬼灵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他渴望与真正的强者交手唯有破而后立“金刚诀”更进一步才能看清那条通往上界的路途。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尚刺秦听到涛声往复千万年冲刷着乱石堆他已跋涉大半夜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体内气机已蓄至巅峰他反手拔出黑沉沉的“降魔剑”周身肌肉鼓胀如铁提一口真气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疾驰而去。 珞珈湖畔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悄无声息靠近来驻足于百丈开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沙擒龙骇然惊醒耳畔响起“咚咚”脚步声如战鼓隆隆震慑心神。如此豪情如此阵仗如此气概十大剑宗唯有一人而已!他不觉摇了摇头暗自叹息若是覆海宗少了这一根“定海神针”还能保住上三宗的名分吗? 魏十七长身而起淡淡道:“苦心孤诣总有人不领情。” 沙擒龙微微一颤心知自己的一点算计根本瞒不过对方心念急转道:“覆海宗尚刺秦性烈如火宁折不弯此来定非奉宗门之命而是出于一己之私。” 魏十七哂笑道:“一己之私?” 沙擒龙见他并无不悦定了定神道:“尚刺秦追慕前辈大能一心劈开重关渡劫飞升与上界强者一战只求印证剑道别无他想。” 魏十七闻言若有所思问道:“覆海宗飞升上界之人姓甚名谁?” 沙擒龙张口结舌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道:“飞升上界之后不知何故连覆海宗都渐渐忘记了他的姓名只隐隐知晓有一位前辈大能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魏十七道:“不是你们忘记了他而是他不愿你们记起如今之所以想起有这么个人是因为他陨落在上界身死道消当初留下的神通随之消退掩饰已久的痕迹才一点点显露出来。” 沙擒龙心中一凛喃喃道:“陨落在上界” 魏十七摊开右掌血丝氤氲升腾勾勒出一老者背影反手持剑慢慢背转身来国字脸眸如寒星须发俱张忽然喝一声:“妖魔何在?”声如洪钟震得沙擒龙打了个激灵却听对方静静道:“你可识得此人?” 沙擒龙仿佛被妖魔摄定心魂苦思冥想想得脑壳发疼隐隐觉得眼前老者似曾相识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他便是覆海宗飞升上界的前辈大能!”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大地震颤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尚刺秦双手扛起“降魔剑”大步流星上前来如一头猛兽横冲直撞陡然间厉啸一声大喝道:“尚某此来只为讨教高明与覆海宗无干!” 魏十七收拢五指沙擒龙打了个寒颤旋即清醒过来脸色大变下意识向后退去他虽是沙拓宗一代翘楚绝非弱者比起覆海宗尚刺秦仍要逊色一筹。刚极易折物极必反同为剑修他委实不愿看到尚刺秦如飞蛾扑火自蹈灭亡但性情决定命运谁都救不了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七节 李代桃僵 受人指使也罢讨教高明也罢扑火的飞蛾终究只是飞蛾在魏十七眼中并无差别可言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相距不足百丈尚刺秦体内气机竟突破极限扶摇直上一举登临飞升化境。天地顿生感应彤云滚滚四合星月潜匿雷声隆隆沙擒龙口干舌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尚刺秦轻而易举跨过天人之隔高歌猛进直指无上剑道。 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弥天、覆海、沙陀三派掌门莫说厉行空与沙演法就连支栖鹤也没想到大师兄竟凌驾十大剑宗万千剑修之上继覆海宗那位不知名姓的前辈大能之后第二个触摸到剑道真谛。他心中又惊又喜上苍待覆海宗何其厚爱然而然而他猛地扭头望向魏十七却见他抬起右手无声无息朝尚刺秦按下天不崩地不裂风不起云不涌似乎只是打了个手势什么都没改变。 尚刺秦只修成半部“金刚诀”之后全凭自个儿琢磨他悟出人剑合一之术悟出破而后立的诀窍此界已罕遇敌手。此界虽可称雄天外自有强敌尚刺秦在覆海宗地位仅次于掌门支栖鹤得以随意翻阅宗门所藏典籍其中多有记述上界鬼灵悍然入侵为祸惨烈万万不可轻敌。故此他未雨绸缪全力搜罗各派法诀或换或索巧取豪夺过眼不计其数终于从落梅宗的“焚身诀”受到启发有舍有得将剑术推向极致。 “焚身诀”乃偏门法诀传承不明谁都不知从何而来乃至有人斥之为“旁门左道”落梅宗贪图“焚身诀”威能铤而走险因之陨落者比比皆是一旦着手修炼如饮鸩止渴从未有人熬过七年。落梅宗将“焚身诀”献给尚刺秦一来借此与覆海宗搭上线二来换取些实打实的好处并不觉得做了赔本买卖事实上尚刺秦也没有亏待他们落梅宗这等小剑宗之所以传承至今与覆海宗的看顾不无关系。尚刺秦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略加翻检发觉“焚身诀”本身并非剑诀而是一门辅助修炼的法诀。剑修通常将御剑、炼气、附灵之类法诀称为“辅法”辅法选得好有事半功倍之效覆海宗内最常见“辅法”莫过于“覆海诀”壮大体内真气坚韧不拔纵然一时落在下风久战之下也可将来敌脱得灯枯油尽一举奠定胜局。 尚刺秦最初修炼“苍梧西极诀”正是辅以“覆海诀”但遭遇走火入魔剑气反噬己身的恶果后转而修持半步“金刚诀”“覆海诀”与之格格不入遂弃之如敝履并未遇到适合的“辅法”。此番偶然得了“焚身诀”细细揣摩之下令他喜出望外“焚身诀”与“金刚诀”竟相得益彰有如干柴烈火天造地设的一对。 “焚身诀”的根本在于舍弃己身将剑术之威层层拔高舍弃越多提升越大。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这法诀邪门得紧舍弃肤发对剑术提升微乎其微舍弃手指脚趾亦获益无多至少也须是手臂腿脚乃至眼耳口舌最好是五脏六腑如能舍弃心、肝、脾、肺、肾之一足以将剑术推向极致。 “辅术”终究只是“辅术”剑诀本身威能有限“焚身诀”也无法凭空拔高况且舍弃脏腑换取一剑之威如何能幸免于难?以命搏命同归于尽毕竟只有一次机会对寻常剑修而言“焚身诀”纯属鸡肋但尚刺秦不同。“金刚诀”只得半部便足以横行天下潜在威能不可估量最为关键的是尚刺秦人剑合一舍剑即舍人“降魔剑”坚不可摧一片一截就等同于腿脚脏腑李代桃僵将剑术推向前所未有之境。 尚刺秦急冲而至落足处撼动大地“降魔剑”片片剥落裂痕遍布密如蛛网体内气机亦节节拔高一剑之威引来天地侧目乃至于劫雷来回滚动距离破界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尚刺秦第一次舍弃如此之多“降魔剑”中蕴藏了无穷剑气剑意急待宣泄而出却被魏十七一掌按下剑气也罢剑意也罢具被压了回去。尚刺秦只觉眼前一花只见血气滔天弥漫天地“降魔剑”剧烈跳动几欲脱手飞去。 此时若撒手弃剑非但前功尽弃“焚身诀”反噬肉身脏腑尽数化去绝无生还之理。尚刺秦从未想到一接战便落入如此凶险的境地双眸通红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握住“降魔剑”全力催动“金刚诀”下一刻剑身节节炸开在“焚身诀”的推动下剑势一发不可收拾。有形之剑寸寸损毁无形之剑锋芒毕露尚刺秦双手虚握麻布衣衫化作飞灰露出一身黝黑遒劲的皮肉仿佛把持不住剑气外溢狭长的伤口纵横交错深及白骨血流如注。 一瞬仿佛千年尚刺秦终于撑到了最后剑势积蓄到极致掌中无形之剑悄然瓦解剑气倾泻而出却被血气牢牢挡住瞬息冲击千百回耗尽剑势四散而溃。尚刺秦喉咙口咯咯作响血沫汩汩涌出半空中一声巨响天地震怒电光划破夜幕酝酿多时的劫雷当头劈落将其击作齑粉尸骨全无立足处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尚刺秦一剑横空出世傲视十大剑宗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厉行空与支栖鹤对视一眼这才记起沙孟春所言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堂堂上三宗掌门的见识竟然还不及一个后辈弟子着实令人汗颜。这一剑铩羽而归尚刺秦身死道消留下的烂摊子却要支栖鹤收拾他收拾起诸般杂念整点衣袂举步上前恭恭敬敬见过魏十七忍辱负重道:“覆海宗掌门支栖鹤参见魏先生未能阻止尚师兄冒犯尊严实属支某的罪过还望先生海涵!” 厉行空与沙演法紧随其后深深一揖到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八节 一语成谶 魏十七并没有为难他们随意敷衍了几句命其各自回转只留下覆海宗掌门支栖鹤一谈。珞珈湖波光粼粼支栖鹤心中忐忑不安随波荡漾却听他问起覆海宗那位飞升上界的前辈大能似乎对其颇感兴趣心中顿为之一松略加思忖将所知一一道来。 覆海宗掌门自然对本门前辈了解多一些但所知也极其有限提起这位前辈大能鬼使神差脱口道姓宗名讳上齐下藤惊才绝艳修持“苍梧西极诀”至无上化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剑斩破天地重关就此杳无音讯其人其事渐次淡忘从此不在有人提及。话说到此支栖鹤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也觉得好生奇怪怎地忽然记起覆海宗这位前辈的姓名好似被人一把塞入脑海凭空得知此事。 魏十七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提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一划一道雪亮的剑光开天辟地稍纵即逝支栖鹤目瞪口呆这一剑蕴藏无穷剑意追本溯源直指“苍梧西极诀”。他声音有些颤抖喃喃道:“莫不是莫不是” 魏十七静静道:“上界乃恶界危机四伏宗齐藤受制于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百余年前为吾所斩神魂业已陨灭。” 支栖鹤心中一颤乍闻噩耗怅然若失不知为何竟无恨意。大师兄尚刺秦陨落于劫雷下如今又得知飞升前辈魂飞魄散覆海宗接连少了两根顶梁柱摇摇欲坠却让他如何是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魏十七又问道:“那些下族鬼灵闯入此界非为掳掠人丁资粮你可知彼辈索求何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支栖鹤顿时察觉百年前入侵的那支下族鬼灵竟对掳掠不感兴趣只在洲海间游荡神出鬼没似乎在搜索什么物事。他皱起眉头搜肠刮肚寻思良久摇了摇头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魏十七并不在意道:“听闻彼辈以弋族须铁手、炎族卫合盂、砺牙族熊十岁为首被堵在珞珈湖一处半岛上将其擒下一问便知十大剑宗既然有意毕其功于一役就不要松懈致使彼辈脱逃。” 支栖鹤闻言精神一振十大剑宗围剿下族鬼灵原本担心伤亡过重元气大损如今有强援相助压力为之一轻他深深作揖为此界剑修郑重道谢。 魏十七受了他一礼淡淡道:“支掌门日后若记起宗齐藤之事不拘大小宜及早告知。因宗齐藤来到此界的另有一支人马手段凌厉无所忌惮恐对贵派不利。” 支栖鹤心中一凛对方此言并非空穴来风沙拓宗沙一葫偶见鬼物驾妖云过境据沙孟春说为首之人乃一疤面汉子称一声“魏道友”神通手段纵有不及相差亦有限。他颔首应允将此事记在心里见对方无事相询告辞退下。 东方发白又一日到来魏十七一行启程上路投珞珈湖半岛而去。尚刺秦的陨落令十大剑宗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拿鸡蛋碰石头沙擒龙欣慰之余兀自感到落寞他的分量终不及覆海宗尚刺秦这原在意料之中不知何故仍有些介怀。飞蛾扑火虽死犹荣他没有尚刺秦的勇气心中就此多了一根刺日后进军无上剑道劫难重重。 数日后半岛遥遥在望。 湖面浩瀚如海半岛狭长如剑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古木参天遮天蔽日下族鬼灵藏身其中要将彼辈揪出来着实不易。此番十大剑宗精锐尽出联合湖中水妖布下天罗地网将鬼灵困于半岛之上不得脱逃。珞珈湖水妖以“玉鳖”、“江豚”、“乌鳢”三族为首彼辈深受外敌之苦与剑修一拍即合率领无数虾兵蟹将将沿湖水岸守得滴水不漏随时示警寄希望十大剑宗能将鬼灵尽数歼灭出上一口恶气。 有魏十七这等强援在十大剑宗无须再缩手缩脚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等诸位掌门齐聚一堂商议如何进兵将鬼灵赶出山林。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络一声剑啸破空而至支栖鹤心中打了个咯噔伸手接过传讯飞剑眸光落处脸色顿时大变。 沙演法举目望去却见小剑残缺不全破损处沾满血迹心知覆海宗多半出了大事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支掌门可是宗门示警?” 支栖鹤环视众人涩然道:“不周山为外敌攻破覆海宗死伤不计其数幸存者寥寥无几。” 不周山乃覆海宗开宗立派之地此番十大剑宗精锐尽出宗门空虚乃至于为外敌所趁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覆海宗乃上三宗之一传承万载底蕴深厚宗门再空虚依托护山大阵固守轻易攻不破沙演法心中有所猜测试探道:“不知外敌从何而来?” 支栖鹤长叹一声道:“敌人来自天外为首正是那疤面汉子!”当日魏十七提醒他另有一支人马来到此界或许会向覆海宗下手结果一语成谶果真遭此大劫。屋漏偏逢连夜雨覆海宗失了宗齐藤折了尚刺秦如今山门又被强敌攻破支栖鹤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厉行空沉吟片刻出言道:“敢问支掌门是不周山之事要紧还是珞珈湖之事要紧?” 支栖鹤心乱如麻不知厉行空有何用意双眉紧皱扫了他一眼脸色颇为难看。厉行空视若无睹又道:“敢问支掌门单凭覆海宗的人手是赶赴不周山力挽狂澜还是留在珞珈湖剿灭入侵之敌?” 支栖鹤明白过来嘴里充满了苦涩滋味对他而言不周山万万不可有失然而十大剑宗攻伐珞珈湖好不容易说动“玉鳖”、“江豚”、“乌鳢”三族联手合围断不会半途而废单凭覆海宗一派之力如何与强敌抗衡?“力挽狂澜”云云是厉行空给他面子万里奔走匆匆回援无异于自蹈死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九节 舍小我成大我 翌日凌晨十大剑宗发动发动强攻向半岛腹地层层压进。 最先与剑修接战的是弋族统领须宣威他手下有两队人马正副四个队率二十名鬼丁。与上族不同下族长老之下设统领、队率、鬼丁以行伍治下令行禁止违者斩无赦。十大剑宗后起俊彦席卷而来冲杀在前的正是沙陀宗沙孟春“斩玄剑”如惊虹劈落疾如风雷将一名鬼丁斩作两截幽冥之力四下溃散如雪狮子向火再不得聚拢重生。 鬼灵察觉“清灵之气”的气息一阵心烦意乱避之唯恐不及沙孟春一马当先直杀到统领须宣威跟前被其以一支铁锏抵住剑光往来如电交击声密如羯鼓僵持不下。最棘手的人物被须统领挡下队率松了口气各领本部鬼丁上前厮杀彼辈不惧飞剑斩杀即便断头断臂也能重新续接回来唯有耗尽体内幽冥之力才能将其彻底灭杀。 须宣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来者不善俱是十大剑宗年轻一辈有头有脸的人物剑光纵横捭阖犀利无俦片刻工夫便有三名鬼丁先后毙命心中顿生退意鼓荡“幽冥之力”圆瞪双目大喝一声起铁锏一挥使个神通刹那间黑气障天翻江倒海卷上前隐隐响起鬼哭狼嚎之声将鬼灵笼罩在内。 黑气来势汹汹众剑修一时看不破纷纷收回飞剑紧守门户沙孟春凝神窥视片刻祭起“斩玄剑”引动“清灵之气”一剑斩去势如破竹将黑气扫灭小半这才发觉鬼灵早已撤离山头溜之大吉行踪消失在山坳深处。此番十大剑宗主动出击大获全胜本在意料之中不想一时不慎竟被对方摆了一道只斩杀了几个鬼丁连正副队率都没留下令人面上无光着实有点难堪。 不过此番接战只是一个起头沙孟春整点人手马不停蹄追杀而去。 覆海宗坚守珞珈湖舍小我成大我决意先剿灭鬼灵再回援不周山十大剑宗同仇敌忾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兵分数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半岛一口气打下七个山头将阵线推进百里。下族鬼灵见对方攻势猛烈每每稍作抵抗便撤往半岛深处有条不紊颇有章法。诱敌深入以空间换取时间鬼灵进退颇有章法显然背后有人出谋划策并非一群没脑子的乌合之众。 原以为一天就这样平安过去谁知黄昏时分十大剑宗奋起余力又发动第二轮强攻连克四座山头进一步压缩鬼灵腾挪的空间打得彼辈七窍生烟按捺不住胸中戾气反抗愈来愈激烈此消彼长之下十大剑宗终于出现了大批伤亡。待到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局势已渐渐倒向鬼灵一边正当彼辈积蓄力量谋划大局反扑之际“当”一声钟响打破静夜回音如涟漪久久不息却是轩辕青敲响“幽冥钟”将七层鬼物尽数召出百鬼夜行悄无声息扑入崇山密林。 黑夜是鬼灵的天下幽冥之力勃发平添三成战力剑修退出幽暗的山林在空旷之地布下防线全神戒备。这一切早在轩辕青意料之中黑夜固然是鬼灵的天下更是幽冥鬼物的天下“幽冥钟”召出的众多鬼物如鱼得水将鬼灵搅成一锅粥厮杀声此起彼伏响彻霄汉。 从高空俯瞰珞珈半岛像一柄宽厚的钝剑直插大湖深处山峦连绵起伏最高的主峰名为“太玄”弋族须铁手、炎族卫合盂、砺牙族熊十岁三位长老立于山巅瞩目俯瞰却见一窈窕女子倏进倏退趁队率鬼丁被缠住手脚举手投足间将彼辈一一灭杀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须铁手看了半晌心情异常沉重他长叹一口气涩然道:“将儿郎们都唤回来吧此女十有八九是圣灵一族身负‘清灵之气’万不可轻敌。”卫合盂微微颔首命身后一统领传下令去弋族、炎族、砺牙族鬼灵弃下防线如潮水般退入太玄峰。熊十岁转动粗壮的头颈骨节发出噼啪轻响呵呵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头来还是得你我出手战上一场!” 须铁手指了指丁宁道:“那女子神通广大吾辈不是对手” 熊十岁满不在乎道:“这里是下界不是灵域她纵有通天手段也只能使出二三成稍有不慎引动劫雷在数难逃你我只须小心一些没什么大碍。” 须铁手看了他一眼熊十岁这几句话说在了点子上纵有手段也不得尽数施展反要小心翼翼压制修为以免惹来天地排斥这其中的分寸他们早到了百年自然摸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二人非是此界土著明明来自灵域剑修为何愿接纳他们甘为前驱?须铁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拿不定主意。 “清灵之气”克制鬼灵丁宁如砍瓜切菜打灭了数十鬼丁逼得对方不得不暂且收兵保存实力。按照原先的计划轩辕青驱使鬼物来到太玄峰脚下正待攻上山去头顶忽然一暗劲风四起砺牙族熊十岁凌空扑下提起两只手爪当头拍落幽冥之力有如实质将他死死压住不得避让。 轩辕青不觉皱起眉头熊十岁拿捏得恰到好处距此界天地所能容忍的极限只有一线之隔他初来乍到若全力施为只怕会引动劫雷重蹈尚刺秦的覆辙。无奈之下轩辕青只能退而求其次祭起“幽冥钟”将己身护住百鬼一一消失下一刻回转钟身各就其位探出大半身躯合力抵挡熊十岁凌空一击。 “当”一声巨响“幽冥钟”嗡嗡震颤急剧缩小落入轩辕青掌中熊十岁胸口一闷像断了线的鹞子斜斜飞出立足不稳接连撞断十余棵参天古木这才勉强稳住身形胸中气血翻涌狞笑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与此同时须铁手与卫合盂亦双双出手将丁宁缠住二人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味拖住对方待熊十岁解决了轩辕青再设法借天地之威联手驱逐强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节 竹筒倒豆子 丁宁哪容他们称心如意眉梢一挑体内“清灵之气”回旋激荡卷起七八个大小漩涡暗中酝酿一宗神通孰料心念才动便引来天地瞩目飙风忽起珞珈湖波涛汹涌彤云滚滚四合越压越低。勃发的气机为之一滞丁宁忙不迭收拢“清灵之气”须铁手眼前一亮抬手祭起一支乌沉沉的铁锥血槽扭曲如蛇朝对方后腰狠狠扎去。 卫合盂窥得可趁之机猱身上前后背探出一团黑影化作猛兽之形正反两张面孔一哭一笑转了数圈哭脸忽然裂开大口朝她当头咬去。丁宁心生厌恶低落气机再度扬起一步跨出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十余丈外霹雳一声震响劫雷从天而降电光如金蛇狂舞将她紧紧缠绕被“清灵之气”拒之体外。天地震怒紧接着酝酿第二波劫雷须铁手与卫合盂趁机从旁骚扰丁宁分心数用一时间有些进退失据。 丁宁天资聪慧得圣灵一族鼎力栽培“清灵之气”又克制鬼灵种种神通按说须铁手与卫合盂根本不是对手然而眼下局势前所未有的复杂她斗战经验并不丰富以一敌二更有劫雷威胁不得放手施为心中有些慌乱竟落于下风。 与丁宁相比轩辕青镇定自若祭起“幽冥钟”借百鬼之力抵住熊十岁的重击钟声忽急忽缓在静夜中连绵不绝。熊十岁使出浑身解数双爪此起彼落眼看时间一分分过去却始终未能奠定胜局他心中焦躁不安陡然间大喝一声张开双臂狠狠抱住“幽冥钟”半身后折倒仰天将此宝砸入土石钟口朝天只露出数寸。 轩辕青恰动法诀百鬼蜂拥而出抱头的抱头搬脚的搬脚将熊十岁拖入“幽冥钟”内剩下插不上手在他身上乱踩乱跳呼呼喝喝加油助威。熊十岁无处借力一时爬不起身恼羞成怒胸腹间响起隆隆异响身躯涨大口鼻向外突出化作一头十丈高的黑毛大熊人立而 起浑身上下爬满了鬼物却不能伤其分毫。 轩辕青伸手一指“幽冥钟”从土中飞出幽冥之力灌注其中嗡嗡作响百鬼凶性大发各展手段熊十岁不堪其扰随手乱拍一巴掌下去便扫灭三四头鬼物现于“幽冥钟”上形貌模糊不清精神委顿。黑毛大熊引动幽冥之力一拍之威鬼神辟易无移时工夫只剩四头最厉害的厉鬼幸免于难熊十岁正待一鼓作气将这些扰人的苍蝇打发了忽然心生警惕抬起熊掌急速一拍“铮”一声轻响幽冥之力破开一个窟窿掌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一抹灰光倏地回转轩辕青指间形同长钉如活物般微微蠕动。此物名为“破幽钉”乃是轩辕青处心积虑炼成的一宗法宝可惜祭炼的时日尚短威能有限钻破幽冥之力后去势已衰只在熊十岁掌心扎了个小口子未能见血。熊十岁后颈黑毛根根倒竖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心中有些发毛踯躅不前担心那根阴险的长钉淬了剧毒万一刺破硬皮可不是耍的。 轩辕青与熊十岁势均力敌丁宁以一敌二虽被劫雷劈得没了脾气却也撑得下去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一个孤单的身影举步上前似慢实快倏忽来到丁宁身旁伸手在她肩头一按血气升腾紊乱的气机顿时安定下来如古井不波劫雷似乎失去了目标滚来滚去渐低渐远。丁宁扭头望着那人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居然被两个下族鬼灵牵着鼻子走丢脸啊丢脸。 卫合盂胸腔中一颗心咚咚咚乱跳手足酸软眼皮一个劲乱跳当日族长卫一灯仓皇避入此界说起一人自“妖界”飞升而来鼓荡血气神通广大堪与上七族族长相抗衡自承不是其对手。卫一灯未能及时涤荡上界气息在天地之威压迫下苦苦支撑终于熬不下去冒险召出“雷鬼”打破天地重关弃下族人重归灵域卫合盂留在吕川界对这一幕念念不 忘时刻提醒自己炎族有这么一号大敌万不可大意。 他福至心灵匆忙收了神通垂手立于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须铁手见对方背朝自己毫不提防心中恶念忽生暗暗催动铁锥从后偷袭不料才刚离手一抹淡淡血光稍纵即逝铁锥冰消瓦解凭空湮灭血光没入体内他脑中轰然巨响双膝一软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魏十七转过身来目光垂落须铁手浑身瑟瑟发抖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熊十岁早察觉异样他貌似鲁莽实则精细忙退后数步朝轩辕青连连摇手表示投降不打了。轩辕青扣住“破幽钉”摇动“幽冥钟”四头厉鬼停下手来虎视眈眈盯住熊十岁。 此番侵入吕川界的下族鬼灵以须铁手、卫合盂、熊十岁三位长老为首炎族砺牙族只是帮衬弋族才是主使魏十七看了须铁手片刻道:“须延之命尔等闯入此界寻找何物?” 须铁手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道:“大人明察族长听闻吕川界开天辟地之初诞下一宗撬动天地运数的至宝故此命吾等潜入此界打探消息。” 在魏十七目光注视下须铁手噤若寒蝉什么都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将须延之的打算和盘托出。原来弋族“客卿”孙恩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降服了一名飞升剑修视若至宝平日里收在卷轴中倚为杀手锏轻易不唤出对敌。那剑修神魂受损脑子变得不大灵光说话颠三倒四神神道道一次偶然机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说起吕川界孕育重宝之事恰好被族长听到。须延之不认为他是胡言乱语与须大郎、孙恩惠密谋许久定下攻伐“合吕川”猎场入下界寻宝的大略遣须铁手先行一步探路立稳脚跟他们随后就到。 然而等了百余年须延之、须大郎、孙恩惠一个都没下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一节 兴也勃亡也忽 掌舵的主事的谋划的一个都不露面把他顶在风口浪尖须铁手满是委屈不知不觉将心里话漏了出来话刚脱口觉得有些不妥尴尬地眨了眨眼。魏十七道:“他们不会来了。”须铁手闻言微微一怔随之如晴天霹雳结结巴巴道:“莫不是莫不是都陨落了?” 魏十七道:“弋族以下犯上对‘合吕川’猎场下手当有此劫。” 须铁手不敢再问下去了弋族完了彻底从三十三下族除名炎族和砺牙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曾经的下族翘楚如今只剩他们这些遗落在下界的长老统领队率鬼丁了小猫小狗不成气候留在此界是过街老鼠回转灵域是孤魂野鬼该当如何是好? 魏十七道:“须延之找寻之物藏于何处?” 须铁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这个真不知道族长绝口不提只命吾等耐心等候后来炎族卫族长匆匆来到此界不曾涤荡上界气息被天地劫雷盯上一通乱劈顶了一阵子呆不下去又回转灵域了不知他” 卫合盂与熊十岁竖起耳朵双双投以关切的目光却听魏十七道:“卫一灯尚存于世熊赤眉步了须延之的后尘三十三下族已没有尔等立足之地了。”熊十岁脸色一垮他也成了孤魂野鬼卫合盂要稍好一些但炎族从三十三下族除名卫一灯自身难保更不顾上他们了。三人面面相觑心情低落一时间倒冲淡了惶恐之心。 魏十七又问道:“你等逗留在这三面环水的绝地又是为了何事?” 须铁手打点起精神道:“不瞒大人说之前吾等打灭了一家小剑宗唤作什么‘赤鲸宗’掌门姓庞是个软骨头熬不过拷打开口讨饶说珞珈湖半岛下埋了一个剑冢是数千年前十大剑宗之首的‘越汐宗’所留不知藏了多少好物愿意领吾辈去掘掘掘坟”他搔了搔脑袋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魏十七反问道:“十大剑宗?” 卫合盂插嘴道:“大人明鉴剑宗与上界鬼灵族不同兴也勃亡也忽有一二惊才绝艳之辈横空出世便可引得小宗派争相来投及至衰微又各自作鸟兽散起起落落不知换了多少名目。据吾所知眼下的十大剑宗数覆海宗、山黎宗、广闻宗、棘门宗传承久远剩下的长不过千载短只得数百年。越汐宗一度是十大剑宗之首不知何故连同掌门在内最厉害的几个剑修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偌大的宗门就此烟消云散从未听说留下过什么剑冢庞庵庞掌门或许是胡言乱语。不过吾辈也没地方可去姑妄听之押着他来到此间费了不少气力并未找到蛛丝马迹。” 魏十七听他谈吐雅致条理清晰对其高看一眼又问道:“那庞庵人在哪里?” 卫合盂看了须铁手一眼道:“熬不过拷打业已毙命。” 须铁手搓着双手道:“那姓庞的胡言乱语儿郎们挖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剑冢’莫说好物连破铜烂铁都没捞着白费了一番气力还被剑修堵在这里脱不开身幸亏大人及时到来吾等何去何从还望大人指条明路!” 须铁手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憨戆粗鲁他是个聪明人灵域回不去留在此界没出路他试探魏十七的态度微露投靠之意只要他愿意收留便率众投靠过去。魏十七是怎么想的轩辕青并不清楚不过他冷眼旁观这三位下族长老各有所长都不简单。他并不担心什么见风使舵也罢包藏祸心也罢在绝对的实力跟前一切心机都是浮云三十三下族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合吕川”猎场缺少人手这一支力量收拢来倒也是不小的助力。 魏十七不置可否命三人带路上太玄峰一观须铁手当仁不让鞍前马后奔走引着众人循山路蜿蜒攀登放眼望去下族鬼灵委实下了大力气将好端端的太玄峰凿成了马蜂窝东一个窟窿西一道沟黑黝黝望不见底。须铁手恬着脸解释他们几乎把整座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剑冢后来被十大剑宗围困在此也就没什么心思再挖下去了。 行至半山腰魏十七忽然停下脚步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举目望去前方裂开一道断崖石梁飞架两岸云雾翻滚四下里长满了青苔湿漉漉滑腻腻沉睡在迷蒙的月光下。须铁手指着前方道:“山路到这石梁就断了再往上无路可走须沿着悬崖攀爬。” 魏十七沉吟片刻问道:“断崖下可曾探过?” 须铁手慌忙道:“去过约摸百余丈深是个乱石潭堆满了枯枝败叶水不深一路流进石缝里。” 魏十七走到断崖边低头下瞰双眸亮起七道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定静静看了片刻道:“你们谁下去过?” 熊十岁咽了口唾沫踏上半步小心翼翼道:“小人去过石梁左近最陡青苔滑不留手往西去七八里有一处缓坡路要好走些。” 魏十七命熊十岁在前引路沿着断崖行出数里山势渐趋平缓草木繁茂隐隐有一条蹚出的小径消失在断崖之下。熊十岁大步上前仗着皮糙肉厚挥动双掌拨开荆棘回头道:“从这里滑下去十余丈深处有一块突起的岩石拴根绳索缒落到底便是乱石滩了。” 丁宁主动请缨道:“大人要寻何物可否容我一试?” 魏十七微微哂笑道:“那乱石滩下恐怕藏了古怪待到天明一同下去看看。” 须铁手顿时精神一振脱口道:“大人莫不是‘剑冢’藏在这山崖下?” 魏十七道:“剑冢?或许吧下方所伏之物不简单若不是劫雷惊动了它不知要沉睡到什么时候” 须铁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听大人的意思太玄峰似乎伏了什么活物藏得严严实实不防被劫雷惊动才露出马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二节 习惯成自然 东方渐渐发白距离天明不过片刻光景魏十七静静立于断崖边感受着百余丈深处的渺茫气机。如他所料不差珞珈湖半岛之下多半沉眠了一头灵兽越汐宗剑冢云云未必子虚乌有只是这剑冢并非埋于土中而是藏在灵兽体内联想到泄露消息的剑宗名为“赤鲸”他隐隐有所猜测。 依照之前的约定十大剑宗掀起两波强攻将来敌驱入太玄峰附近即徐徐退守山林筑起数道防线以防鬼灵寻隙逃遁剩下的交由魏十七处置。彼辈遥遥观望目眩神迷太玄峰一战声势浩大乃至于天降异兆劫雷轰顶令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等暗自庆幸易地而处十大剑宗不知要填上多少剑修的性命才能将这些下族鬼灵尽数剿灭。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光大亮万里无云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支栖鹤坐立不安沙演法看在眼里知道他担心不周山的境况急于解决掉天外来敌微一沉吟当着众人的面请来师弟沙擒龙命他去往太玄峰左近探上一探。沙擒龙机警老练剑术出众又与魏十七等相熟有那么几分香火情在即便遇到意外也可化险为夷最是合适不过。 沙擒龙领掌门之命略加检点御剑飞遁而去一路未曾见到下族鬼灵看上去彼辈遭遇昨日之挫尽数退入太玄峰据险固守不再分兵驻扎作无谓的抵抗。无移时工夫太玄峰遥遥在望沙擒龙为避人耳目按落剑光悄无声息穿行于山林时刻警惕摸到太玄峰脚下眯起眼睛凝神窥探却见鬼灵簇聚于群山之中东一堆西一堆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似乎迫于威慑不敢擅自走动。 沙擒龙略加琢磨便知魏十七等三人业已进山拿下了须铁手、卫合盂、熊十岁三个头目却并未大开杀戒而是另有打算。他心念数转反复权衡利弊驻足于太玄峰下耐心等候轻易不愿打草惊蛇。 太玄峰石梁西首的断崖旁熊十岁背起一捆树皮绳当先开路故意让壮硕的身躯滑下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腰肘臀股沾满了青绿的草汁看上去滑稽可笑。蹚下十余丈熊十岁双脚落到实地稳稳立于一块突起的山岩上解开树皮绳牢牢绑在树桩上扬手扔下断崖探头看了几眼颇为满意仰头招呼一声。 魏十七不紧不慢步下缓坡丁宁紧随其后须铁手与卫合盂对视一眼按捺不住好奇双双跟了上去。轩辕青留在断崖上目送他们渐行渐矮仿佛一截截沉入深渊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转念一想此界又有何物能威胁到那位主呢? 魏十七与丁宁蹈空凌虚如履平地巴巴备下的绳索只有须、卫、熊三位下族长老派上用场一个个滑了下去。下界无处补益“幽冥之气”每一分幽冥之力都要省着用在大人跟前折些脸面不算什么身处下位有点憨戆冒失或有点附庸风雅都是一种保护这道理他们比谁都明白。习惯成自然有些面具戴久了也就跟皮肉长在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百丈断崖之下是一条狭长的乱石滩正如熊十岁所言四下里阴暗潮湿石壁上长满青苔蕨草水不深天长日久堆满了枯枝败叶隐隐有些腐臭的气息水声潺潺蜿蜒向前流去。魏十七凝神细察感应到一缕微弱的气机举步前行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不多会就走到了尽头悬崖越收越窄合拢于一处只剩数条一指宽的石缝汩汩吮吸着流水。 一路走来脚下的气机渐趋清晰孱弱如线随时都会绷断那灵兽沉眠了不知多久浑浑噩噩熬到灯枯油尽若非劫雷将其惊醒再过个十余载生机断绝将永远长眠在太玄峰下成为珞珈湖半岛的一部分。魏十七伸出手去朝百丈高崖轻轻一推法则之线没入其中数息后太玄峰如同一头蛮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喘息着颤抖着隆隆不绝豁然开裂。 一时间地动山摇乱石如雨半山腰的鬼灵立足不稳一个个东倒西歪脸色大变却又不敢擅自逃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山摇晃震动了百余息终于平静下来太玄峰面目全非裂作大小二峰朝左右两边各退三尺现出一条笔直的峡谷。须铁手等面面相觑开山破石夷为平地他们自忖也能做到但将大山一分为二两爿完好不破还没惊动此界天地这等手段令人望尘莫及。 魏十七拂动衣袖峡谷内尘土碎石一扫而空打了个手势命众人止步于此孤身上前目光落于一处水眼碗口大小的窟窿水声汩汩淙淙四下里岩石龟裂如蛛网气机勃然而作回光返照向他乞求着什么渴望着什么。至此魏十七业已确定太玄峰下镇压了一头灵兽多半是水中的生灵靠着这一点水汽沉眠至今阴差阳错露出了端倪。 背负大山只剩最后一缕生机犹不肯放弃那就助上一臂之力解脱束缚看你运数如何!魏十七回转身道:“此地行将崩塌尔等可速速避开一切听轩辕掌门安排。” 须铁手仰头看了一眼左右开裂的山峰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不敢逞能笨手笨脚作了个揖招呼卫合盂、熊十岁二人匆匆离去。三人归心似箭深一脚浅一脚回到绳索旁熊十岁用力拽了一把确认无误猱身攀援而上借力登上断崖见过轩辕青忙不迭说了大人的吩咐。轩辕青沉默不语待卫合盂、熊十岁先后出现众口一词当下命彼辈引了族人下山躲避他遥遥俯瞰开裂的峡谷思忖片刻飘然而去。 沙擒龙眼见鬼灵纷纷下山来为首的正是须、卫、熊三位长老心知太玄峰一分为二多半是魏十七的大手笔此举蕴含深意一时也看不破眼见下族鬼灵蜂拥而撤似乎有什么祸事即将到来惶惶然避之唯恐不及当下趁乱退去回转宗门驻地传讯。 峡谷内空荡荡一览无余丁宁没有离去反而主动迎上前去立于魏十七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水眼好奇道:“不知下面藏了什么东西?” 魏十七悠悠道:“那是一条庞然大物生机行将枯竭若不得救助永无出头之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三节 赤额龙鲸 一条?丁宁微微一怔这么说来是条大鱼?靠乱石滩淌下的一点点水熬过漫长的年月珞珈湖近在咫尺却喝不到半口这是何等残酷的折磨! 轩辕青与须铁手等三位长老业已离开太玄峰下族鬼灵走得干干净净再无不相干的闲人。魏十七重重一脚踏下血气法则四下蔓延地动山摇土石冉冉升起如一锅沸腾的粥峡谷节节塌陷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太玄峰土崩瓦解轰然倒塌方圆十里顷刻间夷为平地。 无数目光投向太玄峰山被夷平乱石滚滚尘土卷起巨大的漏斗急速向外扩散土石如冰雹将附近的山头尽数淹没。十大剑宗的剑修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御剑飞起遥遥瞩目却见太玄峰下黑黝黝一团剑光若隐若现似有异宝出世。 弥天宗掌门厉行空运足目力望去心中没由来一紧却见七点剑芒微不可察半晌闪上一闪节律犹在已是强弩之末。他蓦地记起一桩旧闻脸色大变沙演法察言辨色试探道:“厉掌门可知太玄峰下所镇何物?” 众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静静等候片刻却听厉行空涩然道:“若老夫所料不差那是失传已久的‘七剑镇灵术’” 支栖鹤怦然心动下族鬼灵逗留于此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七剑镇灵术”听上去有些耳熟他似乎记起了什么略加思索迟疑道:“七剑镇灵?越汐宗?” 此界剑宗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早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越汐宗销声匿迹已久知者寥寥厉行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叹道:“老夫仅是耳闻覆海宗传承久远当与‘越汐宗’打过交道‘七剑镇灵术’乃此界最厉害的杀阵太玄峰下所镇之物不是什么奇珍重宝而是一头绝世大妖!” 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烈焰拔地而起化作一剑稳稳悬于半空中赤光流转不息迅速黯淡下去。支栖鹤脱口道:“此乃‘朱明剑’传说祭动此剑有赤龙缠绕烈焰焚天!” 赤龙缠绕烈焰焚天这等异象一分一毫也看不到朱明剑气机为不可察似乎耗尽了本源熬到灯枯油尽转眼蜕变为一柄凡铁从尖到柄寸寸折断众人大感可惜传说中的神剑崩坏于眼前倍感痛心。 沙演法忽道:“七剑镇灵看来妖物犹有一口气在那位魏先生要将其解脱出来!” 厉行空眸光闪动隐隐看到魏十七趁剑芒闪动之际拂袖一挥又一道白光冉冉升起一剑悬于空中来回转动数圈寒气氤氲而散如冰屑片片剥落。支栖鹤道:“这是‘玄冥剑’霜寒九州冰封千里” 又一柄传说中的神剑毁灭于眼前众人心驰神摇这是对飞剑最大的亵渎对剑修最深的蔑视然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重复上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继“朱明剑”、“玄冥剑”后“句芒剑”、“蓐收剑”、“后土剑”一一冲入霄汉绽放最后的光华黯然坠落从此不存于世七剑镇灵只剩两柄主剑一名“曦和”一名“桂魄”深深刺入妖物双眸直至没柄刺抵脑海令其浑浑噩噩不得反抗。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众人心中又生出期盼支栖鹤暗叹一声魏十七之所以没有动手是生怕拔出两柄主剑之时伤及妖物意识落得个痴痴呆呆。正当翘首以盼之时一道剑光掠过树梢沙陀宗沙擒龙匆匆赶来风尘仆仆见过掌门沙演法将所见所闻略说几句众人为之唏嘘却也在意料之中。 太玄峰倒塌之处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长吟似龙似鲸正当众人心神摇曳之际又戛然而止。沙演法深深皱起眉头寻思了片刻忽道:“莫不是龙鲸?”一言惊醒梦中人支栖鹤顿记起宗门典籍曾提及上古之时有神鱼游入此界名为“赤额龙鲸”后不知所踪却不想被镇于太玄峰下直到今时才重见天日。 风中忽然响起“铮铮”异响两道血线凭空浮现细若游丝拨动如弦血气氤氲蒸腾将“曦和剑”与“桂魄剑”一寸寸向外拔去双双退出龙鲸眼窝稳如山岳纹丝不颤。厉行空倒抽一口冷气血气束缚下神剑不得反抗只能乖乖听命其人他心中万分难过仿佛看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剑刃露出的一瞬间赤白二气盘旋而起旋即被血气扑灭两柄神剑终于现世不同于与“朱明”、“玄冥”、“句芒”、“蓐收”、“后土”五剑“曦和”、“桂魄”二剑犹有余力骤然察觉外敌数度反击都被血气化解重重压制无从抗拒。 二剑拔出眼窝龙鲸再度长吟痛不欲生如释重负气息节节拔高才维持数息又一落千丈生机渺茫不可辨。十大剑宗几位掌门对视一眼略略放下心来“七剑镇灵术”虽被破去妖物生机已无可再续不至为祸一界只是剩下两柄神剑落入魏十七之手却容不得他们染指了。 孰料“曦和剑”一点灵性不失刚猛激烈数番挣扎都挣不脱血气束缚赤气一转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砰然断折。“桂魄剑”感同身受嗡嗡震颤不已终是平息下来似乎放弃抵抗屈服认命了。厉行空摇了摇头深为之不值他宁可“曦和”、“桂魄”二剑双双崩毁也不愿见神剑向强敌低头蒙羞受辱。 大山崩塌妖物现身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赤额龙鲸搬去一座太玄峰只露出了脑袋为七柄神剑锁镇身躯仍埋于土石中被连绵山脉死死压住。魏十七施展神通将“朱明”、“玄冥”、“句芒”、“蓐收”、“后土”、“曦和”、“桂魄”七剑一一拔出松开桎梏略加探查果不其然赤额龙鲸业已灯枯油尽距离灭亡只有一线之隔。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四节 人择剑剑亦择人 “七剑镇灵术”破除的一刹龙鲸气息如决堤之水宣泄而出先起后落几近于干涸性命本源毫无掩饰原形毕露魏十七顿察觉其中有异若有所思取出“造化卷轴”微微松开一隙引出一缕“清灵之气”灌注于龙鲸体内。 “清灵之气”主发生久旱逢甘霖龙鲸转瞬炼化“清灵之气”意识与魏十七勾连在一起向他传递无比渴求的欲望。魏十七将“造化卷轴”轻轻一挥“清灵之气”汇成一条涓涓细流从龙鲸口鼻钻入先吊住一口气接着如江河节节长流助其恢复元气壮大本源。丁宁近在咫尺心中既羡慕又失落“清灵之气”所剩无多与其浪费在这大妖身上不如供她继续修持尚可保住一身修为不至落到眼下的窘境。 想归想如何处置“清灵之气”是主人的事她无从置喙只能在心底小小地抱怨几句。 龙鲸源源不断炼化“清灵之气”额头透出三道血纹忽深忽浅如火焰摇曳不定“赤额龙鲸”之名由此得来。魏十七察觉其体内血气渐次充盈伸脚踏在血纹之上法则之线没入龙鲸脑海轻易将其降服。意识之中龙鲸俯首帖耳敞开心神毫无保留魏十七对它的根脚来历了然于胸没想到兜兜转转竟与自己牵扯上因果干系。 当初迦耶打破界壁遣一具神念化身遁入三界向魏十七提出了一个赌局押上深渊半成血气从过去未来任择一生界投下法则本源听其衍化壮大侵吞一界以根本法则之争定胜负。血气与星力千万年抗争搅动一界兴衰但迦耶和魏十七沿着光阴长河向下游望去很快就看到了结果“血气种子”与“星力种子”双双消失根本法则之争最终落得一个不胜不负的平手迦耶固然无须交出半成深渊血气却也未能借此染指灵山欲界。 昊天北冥的威胁如芒刺在背迦耶病急乱投医不惜大动干戈将千条龙鲸送入光阴长河遨游过去未来蒐罗血气资粮。寻常下界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要寻找的是另一个“三界之地”唯有侵吞包罗万界的上界才能壮大血气法则成为深渊的唯一意志。 千条龙鲸撒入光阴长河连浪花都激不起半朵时光消磨一切有形无形之物转瞬湮灭殆尽只剩那么一条侥幸逃过厄运身负重伤只能随波逐流偶然撞见“幽冥之气”与“清灵之气”彼此侵吞开辟下界滋养万物。灵域虽不能与“三界之地”相提并论机缘止于此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龙鲸拼尽余力游去冷不防伤势爆发深渊之躯行将崩散只能扭头撞破一处下界挣扎着坠落大湖为淤泥掩埋陷入沉眠。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龙鲸被越汐宗盯上以“七剑镇灵术”禁锢合力施展大神通托起一座半岛镇于太玄峰下在其体内开辟“剑冢”守口如瓶只有越汐宗掌门与长老才知晓内情。然而祸福相依泰否剥复赤额龙鲸来自深渊体内血气侵蚀“朱明”、“玄冥”、“句芒”、“蓐收”、“后土”、“曦和”、“桂魄”七剑殃及剑主七位施展“七剑镇灵术”的剑修竟忽然暴亡来不及留下遗言越汐宗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剑冢”亦随之不闻于世。 天长日久土石堆积半岛化作连绵群山掩盖掉蛛丝马迹谁都不曾知晓太玄峰下镇压了一条深渊龙鲸龙鲸体内藏了一座越汐宗剑冢。 吞噬了海量“清灵之气”本源壮大龙鲸额头三道血纹渐次凝实犹不知餍足魏十七见耗去的“清灵之气”抵得上一个独目巨人腹中所藏当下将“造化卷轴”一收不再任其侵吞赤额龙鲸为法则之线降服没有半分不满向他传递了一个意识蛰伏已久它要松松筋骨入湖中耍上一耍。 魏十七伸手摘下“桂魄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按住剑脊从剑柄徐徐上捋直至剑尖神剑染上一层血色荡漾流转不再皎皎如月。他招呼丁宁一声蹈空飞起立于半空中遥遥望去只见那赤额龙鲸猛地一挣左右摇动身躯从群山之下破土而出一声长吟穿云裂帛高高扑起十余丈横空出世一头扎入珞珈湖中激起滔天波浪。 山脉崩塌半岛居中断折前半截滑入湖底巨浪掀起一道水墙排山倒海般卷来鬼灵与剑修顾不得彼此间仇隙不约而同掉头就跑。赤额龙鲸毫不知晓闯下什么祸事在珞珈湖中尽情舒展身躯张开血盆大口只一吸便吞下千百水妖“玉鳖”、“江豚”、“乌鳢”诸族躲都没处躲尽数沦为腹中食。 尽情折腾了数个时辰赤额龙鲸过足了水瘾这才心满意足浮出湖面慢吞吞游到岸边将脑袋搁在残破的半岛上从气孔喷出一道水雾传递意识向主人索取“清灵之气”。魏十七断然回绝了它龙鲸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忽然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从腹中吐出一物滚落在残山剩水之间。 魏十七双足落地举目望去但见成百上千的飞剑扭曲成一团长的长短的短弯的弯折的折多半锈迹斑斑灵性全无。越汐宗曾是十大剑宗之首传承绵延不绝处心积虑修筑“剑冢”不知藏了多少上好飞剑然而没等到“剑冢”现世龙鲸先一步摆脱束缚为泄愤将腹中飞剑挤成一团恨恨吐将出来。 魏十七伸手一指飞剑嗡嗡作响骤然炸将开来纷纷坠落如雨歪歪扭扭插落在地良莠不齐完好者不足一成。他看了数眼向丁宁道:“人择剑剑亦择人恰逢其会你去挑上一柄看运数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五节 固所愿不敢请 丁宁闻言不觉心中一动魏十七此言意味深长剑冢内所藏当有契合自身之剑眼下道行不进反退只能求助于身外之物了。她凝神望了一眼缓步上前右手引动一缕“清灵之气”一一拂过剑柄飞剑如同风吹麦浪倒伏摇曳嗡嗡作响。 赤额龙鲸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哼哼唧唧气孔中喷出一团团水雾它只是深渊意志塑造的生灵遨游于光阴长河过去未来寻找血气资粮身躯虽然强横却无法修炼有心追慕大道始终无法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在龙鲸看来丁宁能留在主人身边潜心修持才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幸运儿。 丁宁行走在飞剑之间左顾右盼目不暇接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一颗心活泼泼跳动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少时俏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一柄半新不旧的长剑映入明眸下意识催动“清灵之气”卷去“铮”一声轻响飞剑高高跃起落入她掌中。 丁宁五指一紧握住剑柄只觉轻重合度有如量身定做心中先有几分欢喜低头望去剑式修长古朴不加修饰剑脊近锷处刻有“佩荷”二字“清灵之气”灌注其中流转鼓荡无不如意。她朝魏十七望了一眼不再继续走下去佩荷厚意永以为好就这柄剑了! 魏十七取了“桂魄剑”丁宁取了“佩荷剑”剩下千百柄无主飞剑插落在地高高矮矮歪歪斜斜下族鬼灵一无所取下界飞剑纵利一旦为幽冥之力侵蚀无异于破铜烂铁毫无用处须铁手等虽知其中或有神兵利器却也无意拣漏。 该问的业已问清楚该说的也已说清楚魏十七将须、卫、熊三人唤上前问他们何去何从须铁手毫不犹豫道:“听大人吩咐吾等鞍前马后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卫合盂、熊十岁慢了半拍对视一眼双双表示愿附骥尾。上七族把持灵域千万载归然不动三十三下族起起落落如走马灯轮转弋族、炎族、砺牙族已从下族除名彼辈如乌鹊绕树无枝可依投入魏十七麾下是最好的选择。 魏十七道:“尔等可欲回转灵域?” 须铁手如被马蜂蛰了一针激动得跳将起来嚷嚷道:“他奶奶的”他伸手抽了自己一嘴巴把粗话打了回去。卫合盂咳嗽一声急忙上前打圆场道:“天地排斥吾辈此界终非久留之地回转灵域固所愿不敢请!” 魏十七仰头看了一眼气机勃发却见彤云滚滚四合九霄之外酝酿劫雷天地伟力弥漫四野剑修也罢鬼灵也罢无不渺小如蝼蚁。 厉行空心头一紧喃喃道:“如此蔑视天地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一问道出所有剑修的心声将劫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其嚣张又何其威风!大丈夫当如是此人虽非剑修更胜似剑修! 血气灌注“桂魄剑”短短一瞬来回洗炼千余遭神剑嗡嗡作响脱胎换骨殷红欲滴。下一刻风云卷动霹雳震响劫雷从天而降魏十七提起“桂魄剑”迎着劫雷劈去血光如天河倒悬摧枯拉朽霍霍电光倏然熄灭剑势凌厉将漫天乌云一扫而空苍穹浮现一道剑痕豁然中开天地重关若隐若现。 一剑逼出天地重关魏十七体内血气勃发引动法则之力第二剑随之劈出一声震响重关节节中开一缕熟悉的气息飘忽不定垂落珞珈湖上那是灵域的气息故土的气息下族鬼灵身不由己跪倒在地热泪盈眶。 沙演法眉梢一挑脱口道:“重关中开他们要回转上界了!” 魏十七低头看了龙鲸一眼不容置疑传递一个意念命其载起下族鬼灵穿过天地重关去往“合吕川”猎场候命。赤额龙鲸一声长吟扬起尾鳍重重拍落珞珈湖山呼海啸湖水滚滚向后退去露出一望无际的嶙峋乱石千万载掩埋于淤泥中第一遭暴露在天光下触目惊心。 龙鲸借一拍之力腾空飞起划动胸鳍腹鳍徘徊于半岛之上轩辕青朝魏十七施礼作别招呼须铁手、卫合盂、熊十岁引领族人登上龙鲸之背举目四顾渐渐放下忐忑之心沉沦于下界百余年终于能回转灵域得偿所愿一时间如释重负。 魏十七再出第三剑法则之力压制此界天地如洪流贯穿重关撑拄通道龙鲸额头血纹烈烈如火鼓荡血气循着法则指引冲霄而去渐去渐远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天地一片苍茫珞珈湖一片狼藉湖水漫过裸露的乱石水妖遭遇灭顶之灾幸存者缺胳膊断腿随波逐流惨不忍睹。 一剑破苍穹一剑斩重关一剑接上界众剑修目睹这三剑为之失神。魏十七拂动衣袖向厉行空、支栖鹤、沙演法等道:“今日兴尽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会。‘剑冢’所藏不无可取留与诸位掌门处置日后如有难处不妨以此珠相告——”他屈指一弹一颗赤珠飞出落入覆海宗掌门支栖鹤手中携丁宁返身踏入珞珈湖载波而去。 众人目送其远去久久未能释怀沙演法收回目光注视支栖鹤手中的赤珠若有所思。魏十七曾向小师弟沙擒龙打听覆海宗那位前辈大能的来历并说起其人业已陨落于上界如此看来他此番是为覆海宗而来难怪临别前赠支栖鹤一颗赤珠留待来日联络。沙演法将赤珠攥于掌中心如明镜他若要求魏十七出手解救覆海宗灭顶之灾就必须记起那位宗齐藤宗前辈。 此念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支栖鹤将目光投向遥不可见的不周山长叹一声归心似箭当下向诸位掌门匆匆道别召集宗门弟子踏上归途。他本打算请诸宗看在同道情分上援手一二然而目睹魏十七那开天辟地的三剑后深知天下地上解不周山之厄唯有一人无须再舍近求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六节 护山大阵 十大剑宗远赴珞珈湖围剿天外来敌留守不周山的是覆海宗长老宗平野。 宗平野是掌门师叔辈的高人资格极老道行深不可测可惜修炼“苍梧西极诀”太过性急一条右腿经络寸断不利于行常年坐于轮椅上数百年未曾下山年岁大了才知道颐养天年的好处宗长老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在宗门内兜兜圈子晒晒太阳打打瞌睡。此番覆海宗远征珞珈湖掌门以下精锐尽出宗门难免空虚支栖鹤将留守的重任托付给师叔原以为有他坐镇不周山万无一失万万没料到护山大阵竟形同虚设被来敌轻易攻破。 这却不能怪宗平野。 那一日妖皇罗霰携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须三郎等潜入不周山脚下遥遥望去云遮雾绕山势似真似幻转过数步便截然不同显然护山大阵全开覆海宗上下戒备森严。阴鬼鹤使个神通伸手抓了一把气机凑到鼻前撒开手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酝酿片刻徐徐吹出一缕白气勾勒出护山大阵的轮廓何处密不透风何处疏可走马尽皆展露于眼前。 众人静静看了许久期间阴鬼鹤数度攫取气机吹出白气借此窥探不周山护山大阵无须看尽种种变化观其大略便可找到可趁之机。虽是下界阵法却也有可观之处覆海宗传承久远不乏天纵之才护山大阵经一代代磨砺补全去芜存菁留下的破绽并不多阴鬼鹤只找到三处。 人身有九窍以通天气阵法亦如是气机贯通阵法方可生出种种变化否则就成混沌一团。不周山护山大阵那三处破绽是故意留下的游走不定开合无凭稍纵即逝由此突入阵内绝非易事一旦惊动守阵之人打草惊蛇反而失了先手。 吕川界毕竟是下界区区一个覆海宗区区一座不周山强攻护山大阵固然也不费多少手脚但罗霰此行是为重宝的下落而来飞升上界的那剑修正出身覆海宗说不定从宗门内能找到线索若惊动了对方抢先一步毁去所有剑诀典籍得不偿失。 天狐老祖看了片刻忽道:“何不从地下凿通不周山?” 这确是一条可行之策虽然多费些气力胜在动静不大神不知鬼不觉摸到宗门腹地暴起突袭有七八成把握。阴鬼鹤伸手朝不周山连抓数下送入鼻窍之中酝酿良久呼出一团团灰雾将白气勾勒的大阵托起天狐老祖定睛看去只见白气如根须蔓延深深扎入灰雾之中隐隐连为一体。 阴鬼鹤摇首道:“不成这座护山法阵与地气相连惊动地气对方定然有所察觉。” 天狐老祖顿了顿又道:“若求稳妥只能变幻形貌想法设法混入其中。” 罗霰不置可否凝神看了半晌指着阵法内一处光点道:“此乃阵眼?” 阴鬼鹤道:“剑气森然汇拢于此十有八九是阵眼无误。” 罗霰颔首道:“既然如此待老夫从此处攻入拔除阵眼一举击溃护山大阵你等随后杀入留几个活口问话即可。” 阴鬼鹤听他说得轻松心中微微一动试探道:“妖皇的意思是” 罗霰伸手在上方一点妖气倾注而下径直撞入阵眼所在之处白气顿时搅作一团倏然而散众人顿时明白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阵眼直接将主持大阵的剑修斩灭彼辈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不周山无险可守任人宰割。 关键就在于妖皇能不能瞒过此界天地一击命中。 罗霰扭动头颈骨节劈啪作响松了松筋骨体内妖气勃然而作引动血脉之力现出木石法身微微伏低身躯双腿一蹬纵身跃入空中转眼变成一个小黑点。从高空俯瞰不周山曲曲折折周遭为三条长河所环绕山水相依相托颇有几分道韵不愧是出过飞升大能的胜境钟灵毓秀为天地所钟。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会毁在他手中。 魏十七执拿一部根本法则将此界天地玩弄于鼓掌之间接引劫雷化为己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收放自如罗霰无有这等手段但他道行极高对此界天地所能容忍的极限洞察入微鼓荡血脉妖力化作刑天巨盾看准阵眼所在之处化作流星凌空砸下。 覆海宗长老宗平野坐镇于阵眼舒舒服服晒着太阳老眼半开半阖头如小鸡啄米正打着瞌睡忽然心中一动蓦地抬起头来眸中睡意全无伸手按在阵枢之上毫无犹豫灌注真气却听“嘎嘎嘎”一连串刺耳的声响八块沉重铁板退入凹槽内露出一口黑黝黝不见底的深井地气勃然而作不周山顶风起云涌护山大阵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无数剑气凭空而作急速流转。 宗平野吐出一口浊气眯起眼睛仰头望去只见一点黑影急速坠落隔了如此之远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连大阵都无法阻隔心中顿时一惊浑身真气尽数倾泻而出。地气轰然爆发凝成一柄灰蒙蒙的利剑微微震动数息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于高空迎着来敌斩去一声巨响轰然溃散。 来敌藏于一面粗粝厚重的巨盾之后护山大阵抽取地气化剑斩击竟不能伤其分毫宗平野隐隐觉得不对劲操纵阵枢再度凝化一柄利剑倏忽击出绕过一道弧线从侧面进击。罗霰稍稍扭转刑天巨盾将地气撞得粉碎眼见不周山护山大阵近在咫尺双臂发力头下脚上狠狠按落巨盾。 地气涌入大阵聚拢于阵眼上空瞬息布下九重屏障宗平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劲风压得他挺不起腰坐不稳轮椅刑天巨盾从天而降势如破竹径直贯穿护山大阵将阵枢砸得粉碎。地动山摇峰峦崩塌宗平野滚落在地单足撑地勉强立起眼皮频跳双指一引“披拂剑”化作一道长虹奋力斩向来敌后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七节 祸从天上来 “披拂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斩中妖身疾若流光势大力沉“噗”一声闷响被妖皇木石法身生生弹开连白痕都没留下半道。宗平野体内真气为之一空罗霰趁机舒展猿臂张开五指倏地扣住他一颗六阳魁首妖力灌注头颅顿时得知覆海宗将剑诀典籍藏于“剑阁”。“剑阁”乃覆海宗重地内外七重禁制暗藏玄机若不得其法强行闯入一旦促发最后一重禁制“剑阁”毁于一旦玉石俱焚什么都拿不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覆海宗果然早有防备只可惜掌门支栖鹤率宗门精锐远赴珞珈湖不周山能引动“剑阁”禁制的只有宗平野一人。罗霰五指一紧将宗平野头颅捏得粉碎红红白白溅落一地覆海宗弟子回过神来纷纷祭起飞剑乱斩乱刺在罗霰眼中彼辈无异于一群苍蝇扰人清梦随手拂动衣袖飞剑化作道道寒光倒飞而回一时间开膛破肚缺胳膊少腿不周山上哀鸿一片。 护山大阵隆隆作响无数剑气聚拢于上空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亮起罗霰不避不让掀起刑天巨盾高高举过头顶。剑气疾射而下摧枯拉朽被巨盾震得粉碎罗霰腰腹顺势砸落阵眼地动山摇一声巨响方圆十丈夷为平地不周山向内崩塌地气乱成一锅粥护山大阵摇晃数下轰然崩溃。 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须三郎等见妖皇攻破护山大阵不再掩饰行踪各显神通扑向不周山覆海宗弟子缩在角落里不露头也就罢了但凡上前阻路一概大开杀戒。剑修多半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短短一炷香光景覆海宗死难无数腥风血雨席卷不周山幸免者十不存一。 罗霰毁去阵眼击破大阵放眼四顾再无碍手碍脚之人当下辨明方向大步流星朝“剑阁”行去。不周山接连遭刑天巨盾重击地脉摧折山体崩塌原本的路径业已扭曲断裂罗霰驾起一团妖云风驰电掣直扑“剑阁”而去无移时工夫便望见一座高阁迎着朝阳矗立于山崖间四下里空无一人禁制全开固若金汤连瓦片都没掉落半块。 罗霰按下妖云双足重重落地激得尘土飞扬“剑阁”近在咫尺此乃覆海宗第一要紧之地内外七重禁制护持罗霰自忖硬闯不在话下但如何确保剑诀典籍完好无损却颇费思量。正思忖之际却听一声轻轻咳嗽“剑阁”内转出一个黄冠老道身上道袍半新不旧手持笤帚愕然望着罗霰单手打了个道揖口中道:“无量天尊不周山天崩地裂可是信士所为?远道而来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宗平野意识中竟无此人这扫地老道深藏不露颇有些来历罗霰裂开嘴呵呵笑道:“老夫不信道老道也莫要装神弄鬼明人不说暗话撤去禁制便饶了你合山弟子的性命否则的话老夫就血洗不周山不留一人。” 那扫地老道沉默片刻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躲是躲不过的”他将手中笤帚郑重搁在一旁慢慢直起腰杆伸手轻轻一引“剑阁”内响起一声虎啸龙吟神光明灭一柄利剑倏然飞至绕着老道转了数圈落入他掌中。 扫地老道一剑在手意气风发体内气机节节攀升皱纹平复返老还童双眸炯炯如虎提起利剑遥遥劈去飙风忽起剑气蜂拥而出化作一条苍青色的大蛇气势汹汹扑将出来。禁制开阖之际漾起层层涟漪罗霰微微眯起眼睛短短一刹便看破底细他举步上前伸手轻轻一拨大蛇砰然破碎已穿过第一重禁制距离那老道不过数步之遥。 那扫地老道吓了一跳心意落处剑啸声接连响起或高或低连成一片十七柄利剑从“剑阁”内呼啸而出绕着老道盘旋不定剑气激荡卷成一道旋风将其护得严严实实。以一己之力操纵十八柄飞剑结成“巽风剑阵”可谓独步天下单以飞剑变化而言无人能望其项背然而罗霰挥拳击去妖力鼓荡如潮一力降十会“喀嚓”数声响撕心裂肺飞剑逐一折断“剑阵”顿被破去。 那扫地老道号为“剥复子”乃是覆海宗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奉掌门支栖鹤之命坐镇“剑阁”执掌禁制隐姓埋名近百年知晓宗门内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寥寥无几。剥复子是支栖鹤埋下的一支奇兵宗平野在明剥复子在暗一明一暗足以保得覆海宗万无一失。然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谁都没有料到此番强敌悍然来袭不周山护山大阵如精美的瓷器顷刻间打得粉碎宗平野与剥复子首当其冲难逃杀身之劫。 “巽风剑阵”荡然无存剥复子心知不好急忙使个神通身形急往后退去意欲退入禁制之内重整旗鼓与对方周旋直到此刻他仍未意识到局势危在旦夕错过了毁去“剑阁”的最后机会。剥复子道行远在宗平野之上但对妖皇罗霰而言蝼蚁终究是蝼蚁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对方掐死但他并未出手又一步跨出紧随剥复子穿过禁制与其面对面相距不过尺半。 剥复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飞剑早已断折此刻手无寸铁对方魁梧如柱伟岸如山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情急之下剥复子双手握拳连环击出口中嘿嘿吼喝哼哼哈兮一路退入剑阁。这是他得道之前在凡世习得的拳术根深蒂固小拳头捶打着对方胸口直如撒娇哈痒罗霰不避不让如影随形接连穿过三重禁制来到剑阁深处。 剥复子脸色惨白终于意识到对方的用意将心一横正待下狠手毁去“剑阁”罗霰闪电般探出右臂一把扣住咽喉将其拎起。剥复子双脚离地拼命捶打他的手臂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八节 合则两利 罗霰探出左手按在对方头颅五指扣住脑门正待重施故伎剥复子双目圆瞪不顾一切震断心脉七窍中淌出黏稠的淤血下一刻身躯如皮橐鼓胀砰然炸将开来。罗霰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刚烈宁死不屈心念一动鼓荡妖气挡下飞溅的血肉未曾沾染分毫。剥复子对“剑阁”禁制知根知底此人一死平添了许多阻碍罗霰脸色稍有些阴沉拂袖一挥妖力弥漫摧枯拉朽将五重禁制尽数破去嘴唇微动向天狐老祖、阴鬼鹤等传言命其擒下活口送到“剑阁”来盘问。 覆海宗剑阁共有三层大半嵌于绝壁内小半探出悬崖俯瞰万丈深渊一梁一柱一砖一瓦俱在鼎炉中祭炼过耗时费工堪比粗浅的法器多这一番手脚才能屹立千年不倒。罗霰在“剑阁”第一层兜了一圈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凿了无数洞龛大小不一竹木革纸塞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不知凡几。覆海宗传承久远底蕴深厚收罗的剑诀典籍浩如烟海他随手抽出一卷竹简上书“燕返诀”三字剑诀细如蛛丝小如蝇头运足目力才能看清。 尽数翻看一遍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罗霰不觉摇了摇头将竹简塞回原处举步登上狭窄的木梯来到“剑阁”第二层四下里略一环顾布局大抵与前一层相仿俯瞰悬崖处安置桌椅对面石壁凿出大小洞龛收藏剑诀典籍只是规模要小上一些塞得也没那么严实似乎颇为珍贵。 罗霰举步上前气机牵引之下禁制层层荡漾挡住去路一时也看不清底细。他伸出食指轻轻一点电光一闪化作一只拳头大小的斑斓虎头狠狠咬上一口指尖酥酥麻麻甚是有趣。那虎头见他不知进退一时发起狠来啊呜啊呜啃了一通用尽气力奈何不了对方这才黯然退去。略加试探罗霰发觉第六重禁制与前五重不同别出机枢孕育灵性与“剑阁”第三层的禁制连为一体互为表里着实有些棘手。等了片刻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祝泥犁、须三郎等押了覆海宗剑修来到“剑阁”前罗霰放眼望去宗门精锐尽赴珞珈湖剩下尽是些修为浅薄的后辈弟子前胸贴后背挤得满满当当心中有些失望。他也懒得多费口舌随手摄来一中年剑修五指扣住头颅妖力一转得知登上“剑阁”二层须凭掌门赐下的玉符。 罗霰接连探查数人众口一词都说无有玉符寸步难行他心中将信将疑拎起那中年剑修单臂一振掷向禁制却见虚空荡漾电光如鞭将其狠狠抽了出来。那中年剑修惨叫一声浑身酸麻重重摔倒在罗霰脚下欲仙欲死眼泪鼻涕齐流手脚抽搐吃足了苦头。众剑修看在眼里感同身受心中万分屈辱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罗霰神目如电早看出一些苗头拎起那中年剑修再度掷去反复数回力量越来越大果不其然电光抽得他头破血流大小便失禁却不曾取其性命反有些缩手缩脚。罗霰顿记起一事覆海宗弟子拜入师门后都要在“剑阁”留下一滴心头血这一滴心头血大有讲究既是约束又是保护。 禁制虽有灵性终是不知变通的死物他心中有了主意提起那中年剑修按向禁制力量一分分加重。电光蜂拥而出将二人裹成一个耀眼的光茧化为龙虎之形撕咬扑击罗霰直如清风拂面毫不理会那中年剑修却撑不下去翻着白眼瑟瑟发抖眼看性命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禁制忽然松开一隙罗霰顺势往里一突眸光闪动将种种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反手一拍妖力弥漫轻而易举就剥下第六重禁制批亢捣虚一举扑灭。 罗霰心中有数却没有说破“剑阁”内最后两重禁制互为表里若非有人从旁相助断不会如此顺利。 禁制破去仿佛眼上的鳞片倏忽落下眼目清凉众人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屋顶悬挂着一柄柄明晃晃的飞剑长短制式各不相同大的如一扇门板小的不过一巴掌无风自动摇摇晃晃却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没有发出一声碰撞令人头皮发麻。 阴鬼鹤心道:“有古怪1念头才转过一道白影悄然浮现无声无息飘落在地形貌如一少年唇薄颌尖眉清目秀两道剑眉斜插鬓角略有几分刻薄相冷冷注视着妖皇毫无惧意。那少年身上没有半分生人的气息罗霰猜到了几分不觉皱起眉头挥挥手命众人退下天狐老祖等心知有异卷起俘虏的剑修纷纷离去。 “剑阁”内空荡荡别无旁人妖皇罗霰道:“老夫老眼未花你是这‘剑阁’内一道无主的剑灵说吧适才暗中插手意欲何为?” 悬于屋顶的飞剑不再彼此避让碰撞相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此起彼落忽高忽低。那少年目不转睛盯着罗霰嘴唇微微蠕动道:“你助我脱身我助你击破禁制。” 妖皇罗霰目光森然扫过一柄柄动荡的飞剑落于屋顶正中一柄黑黝黝的铁剑插至没柄纹丝不动。他伸手指了指道:“那就是你吧1 千百柄飞剑骤然静止剑尖齐齐指向罗霰那少年目视他良久似乎想通了什么微一颔首道:“覆海宗‘剑阁’的第七重禁制名为‘寂煞’七道地煞一旦撒出‘剑阁’必将灰飞烟灭不周山夷为平地。我可将地煞拖住三息以阁下的神通三息之内破除禁制游刃有余。” 罗霰淡淡道:“合则两利助你脱身也未为不可。老夫乃妖皇罗霰从上界灵域而来开诚布公你是谁?你之前的主人又是谁?” 那少年沉默良久涩然道:“我名‘万仞’之前的主人乃覆海宗前辈大能姓宗名讳上齐下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九节 一而二二而一 听到“宗齐藤”此人姓名不知何故罗霰心湖中泛起阵阵涟漪久久未能平息他念头一转指了指“剑阁”第三层道:“这最后一道禁制莫不是出自宗剑修之手?” 万仞哼了一声道:“不错‘剑阁’原本止有一道禁制遗世独立气贯天地后来人狗尾续貂多此一举1覆海宗传承至今名家辈出能在“寂煞”之外再添禁制无一等闲之辈但在万仞眼中又岂能与旧主相提并论。 “剑阁”第三层最后一道禁制气机晦涩隐隐与天地连为一体七道地煞之说当非虚言罗霰略加思忖问道:“神剑生灵殊为难得为何你被困于‘剑阁’内无人祭炼?” 万仞傲然道:“我那旧主修持剑道跳出这方天地飞升上界留我镇守‘剑阁’覆海宗上下有一个算一个谁人能祭炼我?谁人敢祭炼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落梅宗三代祖师萧轸提及覆海宗有一前辈剑道大成一剑斩破天地重关飞升而去原来竟是万仞剑的旧主宗齐藤!罗霰目光闪烁道:“你既然追从宗剑修当知他斩破重关飞升上界大半得力于此界开辟之初诞下一宗至宝1 虽是试探之言罗霰却说得斩钉截铁那万仞沉默片刻霍然反应过来待要矢口否认心中一阵失落自知已错过了时机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冲着那物来的你降服不了它的” 罗霰道:“我助你脱身你助我寻得此物从此两不相欠能不能降服且看老夫手段不用旁人相帮。” 万仞有些患得患失低头思忖良久忽听对方又道:“你有所不知上界乃恶界你那旧主去往灵域早已肉身崩坏魂飞魄散再无人能束缚得了你。”万仞浑身一震脑海一片空白失神数息骤然醒悟过来意识深处最后一道束缚荡然无存一颗心活泼泼跳动完全属于自己。 直到这一刻宗齐藤遮掩己身的神通冰消瓦解不存于世万仞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对自由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目光中透出火热向罗霰道:“罗妖皇若愿立下‘道誓’助我脱身我便领尊驾去寻找那物的下落。” 罗霰微一沉吟万仞主动坦言宗齐藤借至宝得道之时他并不在旁只隐隐感知那物的气息须得亲身去寻非一朝一夕的工夫。这也是应有之意撬动天地运数的至宝岂能轻易到手罗霰很快拿定主意屈尊答允万仞的要求。 万仞身陷“寂煞”禁制破除禁制与解脱飞剑一而二二而一本是同一事纠缠了千万载他对“寂煞”知根知底得其鼎力相助将威力最大的七道地煞拖住三息省去了罗霰许多工夫。万仞原以为自己不可或缺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罗霰道行之深手段之强毫不逊色于他的旧主放手施为轻易便压服“寂煞”将七道地煞逐一散去埋入不周山下以地气徐徐消磨不得为祸。 若无“道誓”约束万仞几乎要担心一旦落入对方之手再也不得自由。 罗霰循木梯登上“剑阁”三层只见禁制渐次溃散无数光点冉冉升空隐没于虚空举目望去四下里空空荡荡除了几根木柱外别无长物。罗霰眸中妖气一转顿时窥破真章正待出手打破障眼术剑光一闪万仞脱身而出目视他片刻神情有些复杂。这一刻万仞心中腾起一阵明悟即便没有自己罗妖皇也能轻易打破禁制之所以不这么做只是不愿轻易毁去“剑阁”。 原来在对方眼中自己并不重要到哪里去!被困千万载重获自由的欢喜迅速退去胸中的傲气大受打击万仞不觉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点抹去了最后一层屏障露出了本来面目。“剑阁”三层竟是一座祠堂供奉覆海宗历代祖师的牌位其后斜插一枚玉简有如负剑剑诀功法诸般心得留于其中供后辈弟子参详。 居中最高处设一灵牌空无一字亦无玉简在罗霰与万仞双双注视下竟浮现“上尊长老宗齐藤之位”九字这位飞升上界的先辈大能竟只是一介长老从未当过覆海宗掌门。万仞神情一肃恭恭敬敬给旧主上了三株香跪倒在蒲团上诚心诚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作最后的告别。 罗霰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供桌上居中是一座古朴粗犷的赤铜香炉铭刻洪荒古兽之形虽是法宝在他看来也平平无奇。香炉左首供着一只玉盂盛有覆海宗弟子一滴心头血荡漾转动彼此绝不相混右首供了一柄连鞘短剑罗霰目光如电早望见剑柄上刻了“罪己”二字。 万仞解说道:“此乃覆海宗‘罪己剑’宗门弟子若犯下重罪百口莫能辩白还有最后一条路至‘剑阁’祭拜历代祖师持此剑刺心心正则活心邪则亡‘罪己剑’下如能不死便可洗脱罪责。” 心正则活心邪则亡何谓“正”?何谓“邪”?罗霰不信“罪己剑”能辨别真伪生死多半操于人手别无玄虚。他哂笑道:“可有人如愿以偿?” 万仞郑重道:“自覆海宗开派以来只有三人以‘罪己剑’自证清白。” 罗霰心中一动问道:“其中一人可是你那旧主?” 万仞颔首道:“罗妖皇所言正是。” 罗霰举步上前将一鼎一盂一剑仔细看过伸手取了“罪己剑”拔出剑鞘寸许一道明光稍纵即逝森森寒意刺入肌肤有如针锥。万仞不觉皱起眉头悄悄向后退了数步显然对此剑颇为抵触罗霰留意到他的举动还剑入鞘随手塞入怀中招呼万仞离去。 万仞暗暗松了口气罗妖皇没有毁坏覆海宗历代祖师的灵位也没有动玉盂内弟子的心头血只取走一柄“罪己剑”良心上总算交代得过去。他跟上罗霰的脚步心情一点点轻松下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一去就再也不想回转不周山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节 狰狞如蜈蚣 支栖鹤内心深处异常矛盾甚至隐隐有所抵触身为覆海宗掌门率众回援不周山固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与此同时他也肩负宗门薪尽火传的重任不可贸然行事令宗门精锐毁于一旦。权衡再三支栖鹤点了沙擒龙的名命其日夜兼程先行一步打探消息以保全有用之身为第一要务无论发生什么切莫冲动。 沙擒龙艺高人胆大剑遁如飞匆匆去而复返面色凝重带回两个消息。最坏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不周山护山大阵荡然无存天崩地裂宗门沦为一片废墟覆海宗弟子死难不计其数唯有“剑阁”尚且完好。沙擒龙只在外围游弋隐身于山林之中极目远眺不周山未曾察觉敌踪他怀疑彼辈业已离去。 支栖鹤双眉紧皱沙擒龙带回的消息有好有坏局面似乎并未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沙擒龙看出师兄的为难略加忖度主动请缨道:“掌门师兄待我入山一探投石问路事若不谐还请师兄以大局为重。” 支栖鹤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天外来敌不可以常理度之小师弟是暗示他务必忍辱负重以宗门续存为第一要务其他虚名都可放在一旁。他长叹一声拍拍师弟的肩膀黯然神伤。沙擒龙心中一松知道掌门师兄接受了现实也不枉他孤身涉险临去之前他犹豫了一瞬终于没说什么。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沙擒龙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御剑遁飞而去再度奔赴不周山。这一次他兜了数圈故意露出一些动静耐心等了许久不见对方有所反应冒险回到宗门小心翼翼寻找幸存者。踏遍每一处废墟每一个角落摧毁覆海宗的大敌已然远离不周山是一座空山沙擒龙费了一番手脚才在废墟下找到十余同门灰头土脸沉默寡言麻木的表情下掩埋着火山。 沙擒龙在覆海派威信甚高他将同门组织起来兵分数路一面搜寻幸存者一面收敛尸海山塌了还能再立屋倒了还能再建只要人没事宗门仍有崛起的希望。足足花费一天一夜将不周山整个犁了一遍沙擒龙心中无比凄凉这一场劫难中幸免于难的同门连同杂役弟子算在内尚不足十分之一。护山大阵溃散的一刹不周山被生生削去一截震波席卷死者骨折筋断脏腑成泥根本无从抵抗尸骸残缺不全一眼望不到头。 一手酿成这场惨祸的罪魁祸首非是旁人正是来自天外的大敌罗妖皇他脸上一道伤疤从眉贯穿到颌狰狞如蜈蚣众目睽睽绝不会认错。 沙擒龙安抚下同门留下几瓶丹药独自去往“剑阁”一探。不周山地覆天翻没有一处囫囵完好唯独绝壁之上的“剑阁”峥嵘巍峨一如往昔看上去不曾被战火波及。沙擒龙才刚踏入“剑阁”心中蓦地一沉禁制荡然无存有人长驱直入予取予夺。“剑阁”乃覆海宗要地剑诀法器历代祖师的牌位尽藏于此沙擒龙心急如焚匆匆检视一回见一切完好无缺只少了三层供桌上一柄“罪己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剑阁”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做主当下放出一柄飞剑留下暗记向掌门师兄传讯。过得大半日剑光蜂拥而至覆海宗掌门支栖鹤携一干门人回到不周山停驻于半空早望见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来。沙擒龙御剑迎上前顾不得寒暄请掌门师兄先去“剑阁”检点失物支栖鹤骤闻此事脸色大变命众人分头收拾残局只唤上师妹戚虹随沙擒龙匆匆去往“剑阁”。 三人循木梯登上“剑阁”二层支栖鹤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屋顶千百飞剑死气沉沉纹丝不动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戚虹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低低道:“来敌破除禁制取走了‘万仞剑’。”她的声音低沉如大弦微微颤动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剑阁”内并无外人沙师弟戚师妹是他最为倚重的左臂右膀无须相瞒支栖鹤苦笑道:“只怕未必是被人取走那‘万仞剑’早已诞下剑灵桀骜不驯一心摆脱最后一重禁制的束缚弃不周山而去此番得外人相助终于得偿所愿” 戚虹看了掌门师兄一眼问道:“这‘万仞剑’旧主却是何人?”她虽知此剑乃覆海宗万剑之首来历不凡却从未听说剑主究竟是谁连打听念头都没有转过似乎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支栖鹤道:“我覆海派有一位前辈大能一剑斩破天地重关飞升上界留下此剑镇守‘剑阁’。那位上尊姓‘宗’名‘齐藤’‘剑阁’三层供有他的灵位。” 戚虹看了师兄一眼好生纳闷师兄是从哪里知晓这些隐秘的?为何这些年从未提起过一言半语?她心知其中定有蹊跷微一沉吟道:“飞剑少上一两柄尚不打紧日后找回来就是三层收藏诸多弟子的心头血至关紧要不容有失1 覆海宗惯例弟子入门之时入“剑阁”三层祭拜历代祖师奉上一滴心头血待其剑诀大成可再登“剑阁”三层收回心头血并求得一枚玉简参悟三个时辰所得多寡各凭机缘。支栖鹤得师妹提醒心中打了个咯噔匆忙登上木梯来到“剑阁”三层眸光凝处见供桌之上只少了一柄“罪己剑”香炉和玉盂俱在似乎还有人上过三炷香余烬仍在。戚虹与沙擒龙抬头望去只见居中最高处有一灵牌上书“上尊长老宗齐藤之位”九字只是寻常墨迹毫无灵性可言。 支栖鹤招呼戚虹上前来道:“师妹你且清点一下精血是否有缺1 戚虹捏定法诀施展一道神通双眸放出丝丝毫光玉盂内心头血荡漾转动瞬息放缓百十倍形状不一色泽各异落在戚虹眼中纤毫毕现清点下来数目分毫不差。她收了神通朝掌门师兄颔首示意支栖鹤长舒一口气后辈门人的心头精血若落在有心人手里难免会种下祸根酿成大祸罗妖皇心高气傲看不上这般小伎俩亦是不幸中的大幸。 转念一想精血虽在这些弟子多半身死道消不存于世一时间不禁长叹一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一节 续地脉理地气 覆海宗遭受沉重打击粗粗清点下来后辈门人十去八九“剑阁”少了“万仞”、“罪己”两柄飞剑损失难以计量不周山满目疮痍残山剩水不堪容身以大神通治山理水重造宗门支栖鹤等自忖没那能耐但弃了不周山迁往他处又谈何容易。支栖鹤心神不宁思来想去取出魏十七临别时所赠赤珠揉来搓去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记忆的碎片飘来荡去如雪花越积越厚支栖鹤枯坐许久福至心灵记起了很多东西覆海宗掌门口口相传一些不知意味的咒语直到宗齐藤布下的神通手段彻底消失他才真正了解其中隐藏的秘密。从始至终剑灵万仞都是知情人是关键是锁钥但他心高气傲什么都没说宁可出卖给外人也不愿向宗门开口说半句软话。 罗妖皇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强夺覆海宗的运数携万仞先行一步支栖鹤无力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覆海宗衰落下去没了不周山没了整整一代门人弟子他可以想见未来的数十年何其难熬退出十大剑宗苟延残喘迁往偏远之地默默积蓄力量谋求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不甘心。 覆海宗得不到的东西绝不能落在那凶徒手中!支栖鹤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拇指食指用力捏破赤珠一缕血气稍纵即逝。讯息已送出没有退路可言支栖鹤深吸一口气立于“剑阁”三层目视覆海宗仅存的门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戚虹将玉盂内精血拣了一遍剔出亡故的弟子所剩已无多她微微觉得心酸抬头望了师兄一眼见他独自立于悬崖外手扶栏杆背对着自己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大半为师兄遮挡吹到她身上只有一星半点。覆海宗正当风雨飘摇之际是继续留在不周山还是远赴他乡须得及早定个章程重任压在师兄一人肩头戚虹感同身受却帮不上什么忙。 天色渐暗黑夜如潮水淹没不周山戚虹点亮油灯光影摇晃正待上前说些什么忽见天边闪过一抹血光瞬息千里投“剑阁”而来。支栖鹤转身从师妹手中接过油灯命她下到底层紧守门户不得他招呼谁都不得打扰。戚虹瞥了师兄一眼见他神情严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心中微微一颤匆匆下得木梯。 血光落处魏十七携丁宁悄然现身支栖鹤上前深深一礼涩然道:“劳动魏先生万里奔波不周山遭此灭顶之灾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魏十七摆摆手随意道:“是罗妖皇的手笔刑天巨盾一击覆巢之下无完卵支掌门幸在珞珈湖侥幸逃过一劫。” 支栖鹤长叹不愿多谈覆海宗的遭遇岔开话题道:“回到不周山后支某又记起了许多旧事却是覆海宗历代掌门口口相传不入外人之耳直到今时此刻才知晓其中的秘密。” 魏十七看了他一眼心中猜到几分道:“愿闻其详。” 支栖鹤将他引至供桌前目视“上尊长老宗齐藤之位”的令牌上了三炷香默默祈告数语决然道:“不瞒魏先生宗上尊飞升上界之前留下一柄‘万仞剑’布下禁制束缚剑灵命其看护不周山镇守‘剑阁’要地。宗上尊留言他之所以得窥天道得力于此界开天辟地之处诞下的一件至宝覆海宗若后继有人修持剑诀臻于化境至无路可攀处可至‘剑阁’三层拔出‘万仞剑’去往未知之地寻求机缘。” “罗妖皇打坏不周山屠戮宗门弟子乃我覆海宗不共戴天的大敌支某也知晓上界大能视吾辈如蝼蚁此仇断无可报。然则上尊留下的机缘吾辈虽不能守也不容其落入敌手支某身为覆海宗掌门当着历代祖师的牌位将那至宝赠与魏先生望魏先生夺下‘万仞剑’取了天地至宝携之而去不令罗妖皇得逞。” 支栖鹤早已猜到魏十七亦为那传说中的至宝而来但他行事有底线从未咄咄逼人下族鬼灵为祸百年战火绵延不绝被他送出此界免去一场殊死搏杀救下无数剑修的性命此界大小剑宗俱因他受益此番空口许诺将至宝赠予魏十七一来为出口恶气二来洗脱因果从此两不相欠。 至宝无主天地实为其主“赠与”云云不过是句笑话魏十七也不去戳穿他师出有名少几分天地瞩目终是好事当下颔首应允接过这场因果。支栖鹤松了口气从赤铜香炉下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罪己诏”郑重其事交到魏十七手中这“罪己诏”与“罪己剑”同出一炉气机一体遥相感应有此物在手追上罗妖皇当不在话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魏十七略加忖度问道:“不周山毁于一旦支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 支栖鹤神情落寞叹息道:“地脉摧折地气乱成一团不周山已非灵地不利吾辈修持弃祖师故地将宗门迁往他处虽然伤筋动骨也势在必行了” 魏十七道:“地脉摧折可重续地气紊乱可梳理你若有意留在不周山此乃小事耳。” 支栖鹤呼吸戛然而止隔了良久才慢慢呼出一口浊气正色施礼开口恳求道:“故土难离有劳魏先生施展通天手段续地脉理地气覆海宗上下感恩不尽但有驱使必当尽力。” 在支栖鹤看来重整不周山难于登天不知从何下手但对魏十七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甚至不必亲自施为唤来丁宁关照几句从“造化卷轴”中摄出一道“清灵之气”交与她斟酌行事。丁宁眼前一亮嘴角噙笑大大方方收起“清灵之气”身影一晃消失于夜色中如清风一般掠过不周山探查地脉受损之处随手抚平地气。 吕川界终究是下界丁宁出身圣灵一族神通不俗待到天明时分已将地气理顺她迎着朝阳轻轻一按“清灵之气”深入地脉将破损处一一续接不周山深处隆隆作响覆海宗上下尽被惊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一节 怕什么来什么 “罪己诏”质同兽皮轻薄绵软展开有书页大小墨迹宛然字如鬼画分辨不出写了些什么。魏十七催动血气轻轻一触字迹散作无数受惊的细虫聚散蠕动片刻后聚成一柄小剑转动数圈似乎无所察觉再度溃散。 据支栖鹤所言“罪己诏”原本有数尺见方以“罪己剑”悬空涂抹手不应心心中所思自然着墨无可藏匿故云“罪己”如今只剩这一张残片不再书写心中隐秘仅能指引“罪己剑”所在方位别无他异。覆海宗重宝毁于谁人之手为何会只剩残片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了不过以“罪己剑”自证清白也就罢了人心惟危当真把所思所想原封不动一一写下也不是什么好事。 妖皇罗霰并非掩饰行迹魏十七一路打听消息驾血光追赶这一日越过莽莽群山忽然心中所动取出“罪己诏”察看却见墨迹聚成一柄狭长的小剑斜指边缘吞吐不定显然已感应到“罪己剑”的下落当在千里之内。 魏十七并不急于追上妖皇罗霰彼辈正寻找至宝的下落衔尾远缀也可省些气力千里之遥非耳目所能察知罗霰毫无察觉仍在山海间兜兜转转寻找宗齐藤所说“未知之地”显然剑灵万仞并不知晓宝物所在只是凭当年留下的痕迹慢慢摸索。 沧海桑田隔了这许久当年留下的痕迹又能剩多少呢? “罪己诏”上小剑清晰可辨剑尖指向“罪己剑”所在方位距离越近缩得越短魏十七按图索骥不担心罗霰脱离掌控好整以暇遁空而行忽忽过了月余进入一片荒凉的戈壁放眼望去砾石滚滚黄沙茫茫天地间一片昏暗酝酿着铺天盖地的大沙暴。 魏十七足踏血云升入高空双眸血气氤氲凝成七道血符左三右四轮转不息凝神看了片刻望见数百里外一行黑点正穿行于大漠深处似乎察觉到有人窥探其中一人霍地转过头来。魏十七及时撤去神通借漫天风沙掩去行踪绕了个大圈子从沙暴边缘追踪而去“罪己诏”上的小剑越缩越短显示目标正在前方不远。 天昏地暗沙暴席卷而至阴鬼鹤祭起一顶“福田帐”将风沙隔绝在外帐内一灯如豆烛影不摇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妖皇罗霰陷入沉思不知何故他有些心神不宁适才似乎察觉有人远远窥探却未能及时揪住对方的尾巴被风沙遮掩去。是谁如此大胆竟紧追不舍?眼前浮现出一人的身影罗霰瞳孔忽缩脸上的疤痕如蜈蚣游动周身散发森森寒意。 天狐老祖察觉妖皇心绪不宁却什么都没说他侥幸逃脱一劫死而复生一身修为不复曩时感知却异常敏锐能让妖皇如此忌惮的此界只有一人怕什么来什么那人追上来了!设身处地为妖皇着想似乎也没什么太好的对策绝对的实力等同于大势浩浩汤汤顺昌逆亡哪怕他们齐心协力决一死战也未必能撼动对方。 天地之威笼罩一切沙砾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密如羯鼓罗霰沉思良久从袖中摸出“罪己剑”向祝泥犁道:“待沙暴稍息你携此剑速速回转不周山将覆海宗幸存者尽数屠灭不留一个活口完事后留在左近等候消息如有剑修赶来探视一并解决了。” 祝泥犁并非心有七窍、八面玲珑之人得妖皇差遣应诺一声双手接过“罪己剑”体内气息动荡显露欣欣然蓬勃之势。妖皇一行属祝泥犁最为嗜杀并非他本性嗜杀而是修炼的功法“十八泥犁经”使然若不大肆杀戮功法反噬己身遗祸无穷在大漠之中长途跋涉莫说剑修连人影都不见半个妖皇此番差遣正中他下怀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天狐老祖稍加琢磨顿时明白过来妖皇是怀疑这柄“罪己剑”泄漏了己方的行踪故此遣祝泥犁持剑远去引开魏十七若他不上当那便将覆海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至于会不会杀错宁杀错不放过也只能怨他们命不好。 精明人不止天狐老祖阴鬼鹤、赵甲申、龙鳞生等多多少少看出些端倪他们都装糊涂保持沉默终须有人引开魏十七祝泥犁神通诡异化身万千折损些元气道行或可侥幸逃出生天换做旁人只怕连这一点渺茫的机会都没有。 “福田帐”内气氛有些微妙阴鬼鹤轻轻咳嗽一声道:“大漠无边无际不知此行是去往何处?尚有多少路途?” 妖皇罗霰侧首看了一眼万仞紧绷着脸掐掐算算过了良久才道:“那物藏于大漠深处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随时序游动再过百日或会显出端倪。”当日宗齐藤将他留在外围独自前往大漠腹地数十载后才回转得窥剑道劈开无路绝境跨出登天一步。万仞感应旧主气机起落虽不知那宝物藏于何处大体有所察知多费些时日终能找到路径。 但罗霰偏生没这么多时间魏十七的威胁如芒刺在背像鞭子抽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他缓缓合上双眼静静聆听沙砾拍打着帐篷五指忽紧忽松仿佛预感到什么变故。 沙暴笼罩方圆数百里呼啸肆虐整整持续三天三夜才渐次衰落下去罗霰不待沙暴完全平息即命祝泥犁先行一步切莫耽搁。祝泥犁辞别众人身躯若虚若实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风沙中气息转眼荡然无存。 罗霰侧耳倾听良久不动声色打个手势龙鳞生摇动双肩显出原形竟是一条沙土巨龙一忽儿聚拢一忽儿溃散借风沙之力冲天飞起又扭头扑下甩尾卷起众人一头扎进黄沙之下如蛟龙入海摇头摆尾潜往大漠深处。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二节 大漠浩瀚如海 祝泥犁穿行于风沙之中忽实忽虚身后拖着丈许长的幻影如一条长蛇甩尾游动。沙暴渐渐平息幻影越消越短他深吸一口气骤然提速双足浮空绕过起伏的沙丘飞驰而去倏忽遁出千里黄沙稀薄戈壁苍茫远处隐隐现出一抹久违的绿意。祝泥犁鼻翼张翕嗅到些许湿润的水气咽了口唾沫正待加快步伐忽然心头泛起丝丝警惕霍地停下脚步伫立于原地。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祝泥犁瞥见一个孤高的身影飘然而至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直望入自己神魂深处。这一刻他幡然醒悟来者正是与魏十七此人与上七族沆瀣一气与长生寨泾渭分明原本不至发生冲突此番为了吕川界的天地至宝针锋相对难免要做上一常罗妖皇将“罪己剑”交与自己才刚离开大漠便被对方盯上他虽非精明却并不愚蠢祸水东引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该怎么办?施展“十八泥犁经”死死拖住对手为罗妖皇赢得时间?抑或是化身万千落荒而逃?法则之力弥漫四野祝泥犁双肩压上十万大山胸闷气燥举步维艰他毫不犹豫托起“罪己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腰背挺得笔直迎向魏十七的目光坦坦荡荡毫无畏缩游移。 魏十七停于他身前伸手取过“罪己剑”打量了祝泥犁几眼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你就是罗霰抛出的断尾?” 祝泥犁老老实实道:“起先不知道看到大人就想明白了。” 魏十七又问道:“既然想明白了为何不逃?” 祝泥犁苦笑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是逃不掉的祝某愿降请大人收留1长生寨弱势上七族是仇雠魏十七的大名鼎鼎凶名赫赫连祝泥犁这等消息闭塞之人也有所耳闻最令他心动的是上七族居然破天荒让步将“十八盘”猎场割让给他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魏十七从下界而来凭一己之力足以跟上七族相抗衡。祝泥犁原先没起贰心结果被罗妖皇抛了出来壮士断腕的“腕”也罢壁虎断尾的“尾”也罢恰逢其会临时起意干脆投向了对方。 魏十七屈指一弹一缕血丝没入他眉心这也是应有之意祝泥犁早有准备毫不抵挡只觉神魂微微一颤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深知对方神通广大死心塌地不敢生半点异志。 在血气威压之下祝泥犁犹能镇定自若半是自身能耐半是神经粗犷魏十七对他高看一眼微露赏识命他将罗霰的布置一一道来。祝泥犁毫不隐瞒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说到罗妖皇命他持“罪己剑”速速赶赴不周山将覆海宗上下尽数屠灭不留一个活口忍不住哼了一声面露悻悻之色。 大漠广袤无垠罗霰既然将祝泥犁抛出引开自己的注意想必另有所恃。正沉吟间祝泥犁仿佛记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将万仞所言重复了一遍“那物藏于大漠深处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随时序游动再过百日或会显出端倪。”竟一字不差连语气都学了个七八分。 追逐时序游走于大漠么?大漠之中无冬无夏哪来的季节更替?魏十七若有所思仰头望去却见白日西沉夜幕低垂漫天星辰如渴睡的眼遥远而孤独。下界上界过去未来共同仰望同一片星空星光是最新的也是最旧的肉眼在同一时刻看到的星都是不同时刻的星。 魏十七心中一动大漠黄沙掩埋万物看不到季节更替但夜空中的星辰却昭示了时序转换再过百日便是北斗七星斗柄西指天下皆秋大漠深处必有异象耐心等待即可。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像拂过水面的风低低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唱的人究竟是谁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祝泥犁跪了许久已久昂首挺胸腰背笔直魏十七将他唤起命其跟随自己再入大漠寻找妖皇罗霰一行的踪迹。二人遁飞数百里丁宁从濯濯童山后飞了出来敛袂见过主人打量了祝泥犁几眼看得他心肝乱跳。祝泥犁修炼“十八泥犁经”走残暴杀戮的路数天生与“清灵之气”犯冲丁宁近在咫尺令他浑身不舒服怎么着都别扭。 魏十七命他先行一步深入大漠探路祝泥犁如释重负忙不迭匆匆而去远远避开“清灵之气”的气息。丁宁目送其远去收回目光轻声道:“此人残忍噬杀非是良善之辈。” 魏十七道:“刀再嗜血只须持与己手锋刃对外不妨事。” 丁宁不再多言小心侍奉魏十七折返大漠祝泥犁在前探路每隔数里留下醒目的标记渐行渐远深入不毛忽忽遁出千里之遥妖皇罗霰一行犹如凭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祝泥犁兜兜转转十余日只得回头迎上魏十七悻悻道:“罗妖皇不知去往哪里大漠浩瀚如海大海捞针委实难寻。” 魏十七也不苛责他命其退过一旁双眸催动血气血符轮转凝神望了片刻隐隐窥得一些痕迹稍纵即逝为黄沙掩埋。他收了神通沉声道:“飞天遁地碧落黄泉彼辈潜入黄沙之下寻不到踪影亦在情理之中。” 祝泥犁恍然大悟顿记起龙鳞生本体乃是一条土龙土龙游于地下如鱼得水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他拱手讨教道:“罗妖皇潜行于大漠不露痕迹又该如何揪出来?” 魏十七随手摄出“子午炼妖壶”屈指轻弹唤出真灵陶帖古灵精怪一人儿有模有样施上一礼见过魏十七眼珠骨碌碌一转见四下里黄沙莽莽肚子里不禁暗暗叫苦此番的差事只怕大费周章。 魏十七命其潜入黄沙之下寻找妖皇罗霰的气息“子午炼妖壶”以大妖为资粮对妖气再敏锐不过陶帖身小体轻追踪罗妖皇恰是他所长。是他所长却非他所愿然则胳膊扭不过大腿陶帖只得答允一声握紧了小拳头一头扎入黄沙从三尺外钻了出来委委屈屈望了主人一眼辨明方向再度消失无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四节 十八泥犁经 陶贴逐妖气追摄而去魏十七以“子午炼妖壶”感应陶帖所在遁入大漠深处行了十余日视野尽头忽然出现一抹绿意并非海市蜃楼而是一处难能可贵的绿洲。绿洲并不大方圆只得数里一眼冷泉从地底汩汩涌起滋润草木萌蘖竟在烈日黄沙中续存下来聚成一汪浅浅清潭四下里遍布奇树异草挡住沙丘侵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令人忘倦。 陶贴从潭水中跳将出来眼巴巴瞅着主人左右也得百日光景才能等到时序转变魏十七也不急于追上妖皇罗霰逗留于绿洲歇个脚喘口气。陶贴顿时眉花眼笑殷勤奉上几个不知名的野果硬邦邦青涩涩毛茸茸一缕灵气缠绕尚未成熟。魏十七摆摆手命其自用陶贴也不嫌酸涩一个接一个啃得干干净净果核种进土中还贴心地浇足水双手拜拜祈告一番。 绿洲空无一人唯留几行兽迹罗霰一行并未从这里经过陶贴显然嗅到了灵果气息不知绕了多少路将他们引到此处。沙漠泉眼水质清澈甘甜祝泥犁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丁宁浅尝则止魏十七滴水未沾只在清潭边走了一圈坐在树荫下静静想着心事。 三人歇了大半个时辰再度踏上行程陶贴啃了几个灵果活蹦乱跳一头扎进黄沙下寻着残留的妖气跟踪而去精神头异常亢奋遁速越来越快沙砾如水卷起一条条细小的湍流哗啦啦插身而过。不眠不休追了一日一夜前方的妖气清晰可辨陶贴疾行数百丈忽然高高跃起冲出沙丘双手齐齐挥九霄神雷接连击落霹雳震响一条龙尾甩将出来散作漫天沙土。 赵甲申面无表情现出身形右手捏定法诀将神雷尽数收去双掌来回搓动揉成拇指大小一枚雷丸。祝泥犁猱身而上有心当着魏十七的面交个“投名状”蓦地张开“十八泥犁”幻景重重叠叠罩去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鬼哭狼嚎真伪难辨。赵甲申目露凌厉之色祝泥犁既然反目成仇他也毫不留手掌心一吐雷丸电射而出电光炸将开来劈开一条生路飘然而出。 祝泥犁催动神通幻景再度合拢赵甲申对他的手段知根知底一旦深陷“十八泥犁”无法自拔心神稍有动摇幻景便化虚为实种种酷刑加诸于身万难逃脱。他抿唇厉啸穿云裂帛音波滚滚散开生生震散泥犁幻景祝泥犁不遗余力催动“十八泥犁经”一波波压上前将其拖在原地再也挪不开脚步。 妖气急速远去陶贴绷紧小脸大为不悦九霄神雷被对方轻易收去让他觉得失了面子死死盯住赵甲申一心要找回场子。小小真灵根本不在赵甲申眼中他胸腹起伏口中啸声不绝左手虚虚抱弓右手虚虚搭箭弓开如满月箭去如流星一道乳白的湍流急速成形撕开“十八泥犁”幻景直射祝泥犁咽喉要害。 “封喉箭”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离弦必中祝泥犁深知厉害一道道虚影从体内飞出迎着湍流撞上前一箭穿喉溃散于无形顷刻间耗去百余化身才能“封喉箭”化解。赵甲申趁他无暇分心抽身远遁却被陶贴抱住右腿嘴角开裂到鬓角露出尖细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脸色顿时一苦折断满口钢牙吃了点小亏。 赵甲申抬脚将陶贴蹬开五指一按伟力勃然而作将其压得粉身碎骨下一刻吃力地从“子午炼妖壶”中探出头来握紧小拳头狠狠示威。赵甲申被陶贴拖了一瞬再度陷入泥犁幻景之中只得故伎重施拉动“封喉箭”却见祝泥犁摇动双肩瞬息幻化十余分身一时间分不清真伪稍一抽搐幻景重重叠叠合拢来。 赵甲申眸中映出“十八泥犁”种种惨状暗道一声“不好”只得咬破口中一粒“镇心去妄丹”一股苦涩的味道淌入喉头药力弥散神智顿时清醒过来。这“镇心去妄丹”是天狐老祖赠与他的灵药专为克制“十八泥犁”幻景而炼依了赵甲申的本意既不愿承他的情也不愿吃他的药但“十八泥犁经”难以应付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有什么后患留待日后再操心吧! 祝泥犁见他弯弓搭箭僵立于原地深陷泥犁幻景不得自拔心中顿时一松十余化身合拢一处举步上前才跨出数步赵甲申三指一松“封喉箭”疾如流光洞穿他咽喉。祝泥犁脸上露出讶异之色身躯随之幻灭竟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化身赵甲申这才知晓中了对方的圈套“嘿”了一声微微眯起双眼目中凶光闪动。 虚空如水波荡漾祝泥犁身影渐次浮现赵甲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十八泥犁经”竟奈何不了他反倒是“封喉箭”出则穿喉令他颇有些忌惮好在他化身万千虚实难辨存心提防自保当无虞只是这“投名状”却送不出手了。 魏十七看了片刻“长生寨”八庭柱各有所长“十八泥犁经”与“封喉箭”别开生面极尽变化之能事颇有可观之处然而百川归海万法归一“力”与“会”臻于极致究其根本只是“法则”而已不执掌法则之力终落于下乘。赵甲申奉命留下断后力战不退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一片苦心保全其晚节。 心意落处不给对方反悔求饶的机会魏十七伸手一指无数血丝凭空浮现滚滚向内合拢赵甲申大吃一惊这才察觉魏十七竟在一旁观战待要不顾一切舍命逃遁却已经迟了一步肉身崩解神魂湮灭天地似被惊动冥冥中一双巨瞳隙开一线朝大漠望上一眼旋即回复了平静。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五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赵甲申是被龙鳞生抛出来的断后并非出于本意一开始他也没有察觉魏十七就在左近待到醒悟时已来不及了。然而罗妖皇为何行此不智之举?要么倾力一战要么俯首称臣将部属一个个推出去拖延时日又能拖延到几时?魏十七隐隐觉得不对劲召来陶帖细细盘问命其分辨妖气由来陶帖借助“子午炼妖壶”之力将妖气显化勉强可辨出天狐鬼鹤之形除此之外更无旁人。 陶帖一拍大腿原来妖皇罗霰早有打算先命祝泥犁持“罪己剑”引开魏十七又与天狐老祖、阴鬼鹤一行分道扬镳独自携“万仞剑”去往藏宝之地心机深沉幸被主人一眼看破。魏十七低头寻思片刻命陶帖往四下里搜寻果然在数百里外察觉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与天狐鬼鹤南辕北辙消失在大漠深处。 陶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锱铢积累聚拢妖气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妖气显化一瞬魏十七目光何等锐利早看出刑天持干戚而舞确是妖皇罗霰无疑。陶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挺着小胸脯颇为得意妖皇罗霰那可是妖域顶尖的存在落荒而逃不敢一战终究被他揪出了行迹无所遁形若非跟定了主人如何会有今日今时的风光? 妖皇留下的妖气微不可察消散极快陶帖小心翼翼看了主人一眼委婉表示了自己的担心魏十七低头思忖片刻命其继续追摄土龙而去。陶帖满腹纳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主人既然这么决定他二话不说一头扎入黄沙之下循着妖气追赶龙鳞生一行天狐鬼鹤遗下的妖气清晰可辨省去他许多工夫。 仿佛察觉到大敌紧追不舍龙鳞生不惜透支元气遁行如飞将陶帖渐渐甩在身后十余日后天狐鬼鹤的妖气弥散殆尽乃至于无从分辨陶帖从沙中钻将出来小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委委屈屈朝主人摊开手无能为力最后还是追丢了人。祝泥犁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放过罗妖皇?” 魏十七望向连绵起伏的沙丘随意道:“障眼法罢了罗霰十有八九还走这一路。” 祝泥犁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声东击西故弄玄虚罗妖皇耍了个伎俩把他们的注意引向另一路只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他虚心请教却听魏十七道:“赵甲申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卒子舍了也就舍了罗霰不会弃下天狐鬼鹤那是他最先降服的左臂右膀此二妖之所以不离不弃当有‘道誓’约束否则彼此难以心安。” 祝泥犁恍然大悟当年罗妖皇闯入“长生寨”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最先收复天狐老祖与阴鬼鹤二人从此忠心耿耿荣辱与共而赵甲申、龙鳞生是在他站稳脚跟后才投入罗妖皇麾下的自己则去得更晚挤不进他们的小圈子遭遇困境就第一个被抛了出来。他并不埋怨罗妖皇平心而论换成他也会这么做的况且持“罪己剑”引开大敌也并非白白送死魏十七并不一定被他引开即便追上前他操纵万千化身尚有一线脱身的机会。 罗妖皇不信任祝泥犁命其以身涉险其实也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料到祝泥犁会毫不抵抗这么快就归降魏十七循妖气紧追不舍逼得他仓促布局频频出错。 陶帖已尽力气机衰落耷拉着脑袋如小鸡啄米直欲睡去。魏十七将其收入“子午炼妖壶”又从造化卷轴引出一缕“清灵之气”投入壶中催动血气祭炼半个时辰却听一声雷鸣陶帖跳将出来小脸涨得通红浑身精力无从发泄仰天尖叫猛地摇动双肩一道道血影从体内飞出瞬息消失于视野之外。 祝泥犁一身道行系于“十八泥犁经”专心修持二宗神通一曰“泥犁幻景”一曰“分光化影”真灵陶帖一气分化十余道血影与泥犁经所传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观摩却见陶帖真身留于原地双目紧闭十指捏定法诀小身板微微颤抖如不堪重负过得一炷香光景血影倏忽而回尽数通入其体内。 陶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夹杂着淡淡血气他霍地睁开双眼向魏十七躬身行礼谢主人传法。魏十七略一颔首命他将所见一一道来。得血影之助陶帖将方圆千里之地尽数探察了一遍发觉西北方向砂砾隐隐震动似有异物潜行经过。 既然找到了龙鳞生的去向剩下就简单多了魏十七驾血气追上前距离渐渐接近陶帖经过一番祭炼五感敏锐隔着厚厚沙层很快察觉妖气的余痕死死咬住土龙不放。龙鳞生察觉危机降临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咆哮着扭动身躯慌不择路不顾一切向远处逃窜。 足足追了三天三夜龙鳞生灯枯油尽体内元气渐次衰竭身躯忽然散为沙土。陶帖摩拳擦掌待要自告奋勇将其拖出来忽然想到妖皇罗霰不禁打了个寒颤朝魏十七尴尬地笑笑又缩了回去。 魏十七皱起眉头三道血影从体内飘出投入黄沙之下无移时工夫取出两枚残缺不全的妖丹来一枚灌注天狐妖气一枚灌注鬼鹤妖气发散这许久已所剩无多。沙土巨龙业已溃灭龙鳞生舍弃原身千载道行毁于一旦神魂却不知所踪两枚妖丹故布疑阵引得他追岔了路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魏十七不觉笑了起来喃喃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罗妖皇果然手段高明竟被他骗了一回1 祝泥犁长吁一口气见他并未恼羞成怒暗暗放下心来。双方一路斗智斗力可圈可点罗妖皇能顺利脱身手段心智缺一不可魏十七一时不查中了对方的算计细细想来似乎也没犯什么错漏。气数未绝如之奈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六节 与天斗与地斗 力不如人只能凭借机变罗霰连弃二子混淆视听顺势将对手引入彀中此番布局殚思竭虑终于占得上风携残部远颺消失在无边无垠的大漠中。龙鳞生弃了得道原身元气大伤神魂沉眠不醒罗霰许诺为他寻找传说中的石髓灵壤重铸身躯大敌紧追不舍形势危急之下龙鳞生也只能信他一回了。 罗霰身边只剩天狐老祖、阴鬼鹤、须三郎及若干不离不弃的部属轮番施展神通劈开大漠风沙靠万仞指引方向艰难地向前遁行。终于甩脱了魏十七罗霰稍稍放下心来却仍不敢放松警惕手头的筹码已全部押了出去再被他追上就只有全力一搏了。 他们是怎么一路走到貌合神离反目为仇的?罗霰仔细回想“十八盘”猎场分道扬镳是一切的起点彼此都不愿居于人下从那时起他们注定会在未来某一刻发生碰撞酿成冲突。 吕川界地域广袤素有一土二山三沙四海的说法沙漠与瀚海占去七成之多宗齐藤找寻至宝的这片大漠号称“死海”蔓延数十万里外围犹可找到零星绿洲一旦深入腹地不见一丝绿意生灵绝迹昼如烘炉夜如冰窟神仙也难渡。万仞引着罗霰一行兜兜转转旧主留下的讯息渐次浮起他抓住每一点灵感拖着众人不眠不休径直步入大漠。 跨过某一无形界线风沙狂卷伟力如磨盘上下交击众人再难腾空遁飞只能顶着风沙徒步跋涉走到这一步已没有退却的余地。天地之威混同一片罗霰照顾不周全妖力稍有松懈旋风凭空而作抢先将一黑瘦道人卷去抛入高空风沙急速飞旋血肉溃散分崩离析被大漠吞吃干净。 那黑瘦道人名为“结庐”原是天狐老祖的心腹后投至妖皇罗霰麾下这些年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暗伤在身久久未愈冷不防被旋风卷去乃至陨落于此殊为可惜可悲。以结庐道人的神通手段即便有暗伤在身也不至如此不堪一击罗霰眉头微皱察觉其中有异大漠腹地另有玄机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凌驾于此界天地之上。 结庐道人身死道消风沙仿佛耗尽了气力渐次平息下来万仞眸中寒芒闪动低低道:“故老相传外人闯入‘死海’须得献祭生命才能暂时平息天地之怒。” 罗霰闻言冷哼一声顿时心生不悦区区下界即便天地与之为敌又如何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一念才动体内刑天血脉勃然而作不知何故心中空空荡荡隐约生出预感若不依万仞所言行止哪怕近在咫尺也触不到所求的至宝。他权衡利弊只得按捺下胸中冲动命众人小心在意莫要重蹈结庐道人的覆辙。 行了数日风沙又起这一次比之前愈发猛烈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继结庐道人之后又一追随妖皇多年的手下陷入流沙之中黄沙卷起漩涡眨眼间将其吞下片刻后肆虐的风沙再度平息大漠恢复短暂的安宁。 日夜交替群星挪移北斗七星斗柄慢慢指向西方时序悄无声息变幻罗霰一行身处大漠腹地直面风沙的威压与天斗与地斗与己斗时不时折去一人却始终没有放弃。万仞循着旧主留下的讯息一步步靠近未知之地仿佛是宿命的安排每跨出一步自我意识便不动声色减少一丝对此他无所察觉。 冷眼旁观万仞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似乎被什么东西迷摄了意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全无灵性可言。妖皇罗霰亦觉得心累追随他来到吕川界的部属一个个被大漠吞噬只剩下天狐老祖与阴鬼鹤尚且无恙漫天风沙再度来袭这一次会吞去谁呢?此界天地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大秘密? 这一日斗柄西指天下皆秋大漠风沙骤然停歇沙丘如群山连绵起伏巍然肃立苍穹万里澄澈没有一丝风热力蒸腾视野所及之处海市蜃楼层层浮现沧海桑田生灵繁衍妖魔横行弱肉强食及至“清灵之气”灌注此界大道千端剑修应运而起横扫天下一发不可收拾。 吕川界数万载兴衰尽在眼前。 沙丘如海上的波涛一一坍塌万仞双眸失神呻吟一声化作一柄寒光流动的“万仞剑”冉冉升起悬于高空气机节节攀升。罗霰怅然若失旋即回过神来招呼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退避三舍目不转睛盯着“万仞剑”心情紧绷如弦频频颤动。 “万仞剑”左右转动数圈化作一抹流光笔直刺入黄沙“死海”战栗沙砾上下跳动彼此摩擦发出隆隆巨响霍地荡开一个巨大漩涡。刹那间天昏地暗海市蜃楼逐一隐去星辰低垂摇摇欲坠大漠染上一层银辉星光照亮了每一粒沙。罗霰呼吸戛然而止撬动一界运数的宝物终于现出端倪饶是他见惯了奇珍异宝此刻也不禁有所期待。 酝酿数息漩涡之下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稍纵即逝一物悄然浮出虚空残破不全模糊不清。罗霰运足目力隐约分辨出此宝乃一枚残玺群星摇曳动荡星力倾泻如注被残玺一扫而空杯水车薪丝毫不见补全之象。 妖皇罗霰深吸一口气刑天血脉从沉睡中醒来骨节劈啪作响身躯徐徐拔高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斥了狂暴的力量妖气决荡将天狐老祖与阴鬼鹤双双推开。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上位血脉彻底爆发惊动此界天地彤云万里滚滚四合却被漫天星光排挤在外不得聚拢一处劫雷迟迟未能成形。 机缘近在眼前罗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妖气蓬勃如火焰一步步踏入虚空探出右臂五指虚虚抓向那枚残玺妖力掀起滔天巨浪席卷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七节 非不为实不能 残玺微微一漾妖力卷了个空竟触不到分毫。罗霰修行数千载过眼的神通手段不知凡几略加分辨察觉那残玺存于未来不落现世可望不可即。难怪宗齐藤苦心孤诣找到此处仅仅借机参悟剑道并未顺势收去此宝究其缘由非不为实不能。 宗齐藤做不到的事未必他就无能为力罗霰胸腔中一颗心咚咚跳动有如擂鼓体内血脉沸腾现出木石法身一具不死不灭断首残尸以两乳为目腹脐为口操干戚以舞酝酿良久双眸骤然射出两道白光将残玺定住妖力弥漫四野幕天席地将其从未来一点点拉回现实。 残玺似有所察蓦地切断星力群星急速隐退彤云万里滚滚合拢天地震怒一道劫雷如巨龙当头劈下罗霰抬起左臂刑天巨盾顿为雷光淹没他全神贯注催动眸中白光无暇旁顾生怕有分毫松懈残玺就此遁去再也找不回来。 妖皇罗霰不再压制修为引来劫雷轰顶天狐老祖与阴鬼鹤骇然变色双双退避万仞被雷声震撼从迷瞪中清醒过来忙不迭化作一抹剑光斜射而出。眼前的一切令他始料未及脑海中一片空白不记得适才发生了什么万仞心中有些发毛转念一想至宝现世他也算兑现了诺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去意甫生阴鬼鹤便有所察觉一双三角眼望向剑灵目光冰冷如两条毒蛇。 残玺浮于半空残破依旧在两道白光牵引下由虚转实一分分靠近现世。妖皇罗霰脚下发飘面红耳赤小小一枚残玺承载了无数未来饶是他自恃神通此刻也倍感吃力。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神物择主他并非冥冥中注定那人费尽心机只不过为正主开道罢了 一念才起彤云居中荡开劫雷倾泻而下击落在刑天巨盾之上罗霰身躯微微一颤白光稍有松懈残玺模糊不清再度隐没于未来。万仞见机不可失眼中寒芒闪动倏忽化作一道剑光破空遁去才飞出数百里忽遭当头一棒被一道血光生生斩落栽倒在大漠中啃了满嘴沙。 万仞跳将起来仰头望去只见对方手持“桂魄剑”血气氤氲威慑之下心头没由来一颤不知何故进退两难不敢战亦不敢逃。他记起罗妖皇有一大敌追入大漠出尽手段才将其甩开罗霰手段何等了得令他如此忌惮又岂会是等闲人物!万仞下意识收起傲气不尴不尬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姓魏?” 魏十七目光一扫便知其根脚来历哂笑道:“你便是宗齐藤遗下的万仞剑灵?不周山覆海宗遭此大难你背弃旧主难辞其咎1 万仞脸色不虞正待开口分辨几句远处彤云中开雷声震耳欲聋魏十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命丁宁与祝泥犁将其看住身化血光倏然而逝。万仞心中顿时一松如释重负眼珠骨碌碌一转这才发觉另有男女二人扼住去路双双打量着自己男的是罗妖皇麾下的祝泥犁女的体态窈窕手持一柄“佩荷剑”气机又与剑修迥异。 他冷哼一声将身一纵万道剑光才刚荡起丁宁便提起“佩荷剑”一剑斩落“清灵之气”如缠绵的轻风将他手足紧紧缠祝万仞使个神通无形剑气疾射而出甫一触及“清灵之气”便停滞于空中如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柳叶。祝泥犁趁机催动“十八泥犁经”幻景从天而降将万仞困于泥犁之中不得脱逃。 “万仞剑”斩虚若实泥犁幻景困不住剑灵“清灵之气”如附骨之疽剑气不得舒展又如何劈开一条生路!万仞陷入苦战束手缚脚反倒是丁宁好整以暇借对方为磨刀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点点熟悉“佩荷剑”越发挥洒自如。 万仞越挣扎越觉得心寒祝泥犁也就罢了那窈窕女子道行深不见底非他所能窥探恍惚间旧主的告诫浮上心头剑灵认主是补全自身不可或缺的一环飞剑唯有握于剑修之手才能爆发出千百倍的光华。他从不认可这一点他坚信剑灵自为其主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当他特立独行处处受制于人胸中仿佛憋着一口气始终不得尽情释放。 “清灵之气”从四方聚拢一只纤纤玉手探将过来轻轻握住剑柄万仞浑身一震灵性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柄冰冷坚硬的“万仞剑”嗡嗡作响渐次低微。 劫雷指引血光横扫长空倏然而止魏十七对妖皇罗霰熟视无睹目光落于虚空中那枚残玺“造化卷轴”从袖中飞出洞天张开一隙李一禾涌身而出星眸迷离体内气机翻江倒海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接连三道元神从体内飘出距离破境只有一步之遥。 李一禾回眸望了魏十七一眼嘴唇微微蠕动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劫雷戛然而止彤云一扫而空漫天星辰压得极低星力汇成一条长河蜿蜒盘旋以百川归海之势灌注李一禾体内她脸上流露痛苦之色伸手按住小腹下一刻一枚玺印从指缝间跳出冉冉升起悬于她眉心之前。 罗霰大吃一惊一虚一实两枚玺印气机彼此交融将未来与现世连接在一起他胸中如遭重击忍不住闷哼一声白光溃散咚咚咚连退三步落足处虚空破碎无数裂痕旋生旋灭。 魏十七长叹一声感喟道:“罗妖皇此物名为‘弥罗镇神玺’乃三界镇道之宝寻觅多年没想到竟落于此” 见到残玺的一刹李一禾从沉睡中醒来魏十七也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逃遁而出生怕为现世之英过去之痕牵引缉拿将印灵从印身中剥离分别藏入两处下界断了冥冥中的羁绊魏十七机缘巧合取回印身以李一禾为鼎炉日夜祭炼始终不能唤醒此宝原因在于未得印灵终究差了最后一步。 直到此刻弥罗镇神玺印灵印身才再度相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八节 一叶落而天下秋 身与灵分离已久渴望再度重合彼此气机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舍李一禾三道元神争先恐后投入印身之中弥罗镇神玺神光明灭将缺失的印灵从未来一分分拉入现世。妖皇罗霰心中一紧干戚互击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镇道之宝近在眼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哪怕与魏十七反目成仇也要争上一争! 刑天血脉顿如山洪暴发罗霰以两乳为目腹脐为口仰天厉啸大步流星冲上前魏十七伸手一按张开血气神域法则之力压下狠狠撞击刑天巨盾双方较力一时间僵持不下。罗霰伏低身躯牙咬得嘎嘎作响妖力鼓荡澎湃巨盾被磨去一层又化生一层死死抵住法则之力不退后半步。大漠黄沙层层塌落方圆千里熔成一整块石岩下一刻砰然破碎又再度被压实反复七次直至塌无可塌坚不可摧。 罗霰修持数千载妖身千锤百炼已臻于化境一身蛮力堪与法则相抗衡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自然有其底气。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风轻云淡踏出一步掀起法则之力如滔天巨浪无声无息拍落虚空中浮现无数血线晶莹剔透时隐时现。罗霰立足不稳左臂抵在胸口肋骨开裂寸寸折断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强提一口妖气右臂猛一挥利斧脱手飞出飞旋如车轮划过一道弧线狠狠斩向对方左颈。 血气神域如潮水涌向前法则之线缠绕利斧将其定于半空数息后溃灭无痕。罗霰挣得喘息之机血脉之力一转伤势尽复双手持定刑天巨盾重新稳住阵脚魏十七见状又踏上一步法则之力再度掀起巨浪扶摇直上蓄势待发。二人倾力施为早已超出此界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虚空破碎余威无处宣泄一时间山呼海啸洲陆颠覆生灵死难不计其数劫雷尚不及酝酿便被神通驱散。 魏十七张开神域压制妖皇罗霰心神却有小半系于弥罗镇神玺眼见李一禾三道元神具被印身炼化气机勃发将印灵从未来牵引至现世残玺化作一团灵光扑入神玺终于合而为一。光阴长河骤然停滞弥罗镇神玺悬于空中神光流转不定如梦如幻摇曳神魂令人不得直视一叶落而天下秋诸天万界过去未来都从这一刻改变。 短短数息漫长如千秋万载神玺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如胎儿呱呱坠地呼吸第一口气李一禾气机高渺再破一境突破天人之隔直入“合虚”上境然而上境风光尚不及细看器成鼎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她看到的未来终于降临一丝苦笑凝固于脸上李一禾恋恋不舍望着魏十七无数飞灰冉冉升起躯壳如瓷器崩碎内里空无一物只得一团无知无觉的精气绕着他徘徊数圈丝丝缕缕散入山与海沙与土。 来不及说一句话来不及触碰他的脸就此消失在天地间像手中的一握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伊人不在魏十七心中一痛抬起右手并力按下法则之力汇成决荡的洪流罗霰单膝跪地右肩死死抵住刑天巨盾凭借胸中一口不屈不挠之气如中流砥柱强撑不倒。五感逐一消失一切腾挪变化沦为多余力量是唯一在血气法则侵蚀之下巨盾豁然消融法则之力席卷而去将罗霰彻底淹没。 妖身不堪重负渐次崩解只剩刑天血脉苟延残喘维系最后一点生机罗霰的意识沉入一片无尽黑暗飘飘荡荡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又去往何处。千钧一发之际血脉深处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将木石法身烧作灰烬留下一点微乎其微的生机推动血脉之力重塑妖身形残之尸从死灰中立起两乳为目腹脐为口操干戚以舞顶着法则之力奋不顾身杀上前。 刑天妖身不死不灭每一回死而复生更强韧三分法则之力已压不下打不灭。魏十七心情低落杀意勃然而作伸手一指血气神域划分阴阳咫尺之地远隔天涯罗霰健步如飞却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法则之线编织雷纹动荡不息瞬息万变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弥漫而出罗霰陡然色变持盾挡在身前气势由盛转衰进退两难。 血脉之力虽可重塑妖身却须留下一点生机为火种罗霰察觉对方正酝酿前所未见的杀招待要趁其未济抢先一步打断周身忽然一麻手足僵硬竟不得妄动。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罗霰艰难地抬起头却见魏十七望向李一禾精气消散处神情无比落寞连眼前的镇道之宝都置之不顾。 未来扑面而来李一禾早已看到凄凉的结局他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变成现实但最终还是听之任之。这是命运吗?这就是他选择的命运。魏十七缓缓探出手去将弥罗镇神玺握于掌中将未来之影握于掌中将未来握于掌中这一刻他形单影只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强大。雷电之力宣泄而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妖皇罗霰看不到电光听不到雷音死亡像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毛孔吹入骨节血脉随之枯竭生机一瞬泯灭。 天地崩坏万物湮灭灵域的气息长驱直入魏十七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血气缠绕身躯缓缓升入高空在他的脚下吕川界四分五裂滚滚向内挤压坍塌山海洲陆混同一片无人能逃脱覆灭的厄运。魏十七目睹芸芸众生哀嚎痛苦挣扎求生意冷心灰谁都不想管任凭雷电之力摧枯拉朽将此界彻底压垮。 丁宁无暇顾及祝泥犁引动“清灵之气”左躲右闪仓皇求生偶然间一抬头望见魏十七飞升而去天地重关荡然无存灵域影影绰绰近在眼前心中顿时一松忙不迭纵身掠起不顾一切投向魏十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九节 去留但凭君意 吕川下界中魏十七执拿弥罗镇神玺未来之影的一刹远在过去之时三界之地弥罗宫灵霄殿内天帝长身而起微一沉吟托起弥罗镇神玺现世之印与过去之痕交相浮现如日月轮转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仙乐缥缈正阳门与南天门轰然中开三十六宫齐齐震动诸位宫主心神恍惚下意识将目光投向灵霄宝殿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天帝立于光阴长河之旁持定弥罗镇神玺气机蔓延越过无数时空与未来之影交织于一处难分难舍。一个宏大的意识降临吕川界生杀予夺一念存亡魏十七长叹一声高高托起印玺心中转念道:“弥罗镇神玺在此你只管拿去什么都不用留给我1 天帝探出手去轻轻捉住未来之影与此同时魏十七眼前闪过无数凌乱的画面他看见夏芊孤独终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与断井颓垣他看见秦榕死于乱军中遍地烽火妖魔横行时代的一粒沙将她压得玉陨香消他看见李一禾像一块滚落悬崖的石头坠入万丈深渊器成鼎破粉身碎骨他看见丁宁、轩辕青、涂真人、祝泥犁率下族鬼灵杀出十八盘如彗星般崛起横扫大裂谷所向披靡他看见自己一手掌控通灵殿将封天山灵安城踩在脚下血光冲天上七族拜伏在地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过去之痕、现世之英未来之影轮转不息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魏十七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每一刻未来变成现世每一刻现世变成过去他不禁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就算君临天下又如何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虽是天帝一缕神念显化入世终成为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周吉的背叛是前车之鉴天帝断不容许他脱离掌控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不外乎被镇道之宝携归三界泯灭意识重归于本体。 镇道之宝连接过去未来魏十七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天帝尽皆了然于胸他正待将这一缕神念收回忽然心中一动星力涌入镇道之宝施展无上神通随手镇灭血气挟裹魏十七如一叶扁舟沿着光阴长河逆流而上。时光倒流拨转天机魏十七的身影淡出灵域的现世退出灵域的过去一年五年十年百年与他交织的人和事重头来过死者生生者死大裂谷风定云止上七族屹立不倒从此都与他无关。 光影疾驰瞬息百年弥罗镇神玺将魏十七送入下界回到渡劫飞升之时降临离空子沉眠之地劫雷击破星锁电光淹没天地万物灰飞烟灭离空子浑身赤裸双手抱膝蜷缩如婴儿从废墟中冉冉升起。魏十七心神一阵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扭头望去只见李一禾周身笼罩一层迷离星光体态婀娜风姿宛然朝自己抿嘴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平安无事。 妖皇罗霰鼓荡血脉之力蛮荒气息席卷天地抡起刑天巨斧狠狠砍去离空子发出一声深沉叹息分开八爿顶阳骨最后一枚“星力种子”跳将出来星力横扫巨斧四分五裂妖气滚滚溃散。罗霰血脉委顿双眼淌下血泪一步步向后退去魏十七凝神看了片刻伸手轻轻一捉拿捏“星力种子”随手按入胸口。 血气荡然无存这一枚“星力种子”种入体内顷刻间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在弥罗镇神玺推动下魏十七修为节节攀升水到渠成直至执拿法则之力身心欢呼雀跃仿佛龟裂的大地降下甘霖漂泊的游子重归故里。 第九道劫雷无声无息劈落大音希声势不可挡魏十七修为正当巅峰引动星力法则劫雷偏转将离空子劈个正着劈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息一落千丈。罗霰见状大喜挺直腰板右臂往后探去妖力凝成一面巨盾奋力掷出将离空子肉身彻底击溃神魂重创奄奄一息。 生机急速流失离空子魂体俱碎嘴唇微微蠕动似有话要问。魏十七不待他开口伸手轻轻按落这位仙城之主烟消云散从此不存于世轩辕青心中感慨万千敛袂朝他消失处郑重一礼致意作别。 九道劫雷化为无形残留些许电光如春风化雨拂过李一禾脸庞彤云滚滚荡开一道青气垂落在身接引她冉冉升起去往上界。十二天地重关逐一洞开青气贯通二界云遮雾绕灵域气息是那么熟悉魏十七心中感慨万千伸手按在李一禾肩头招呼众人攀附青气渡往上界。 青气在身后节节消退重关闭合灵域近在眼前魏十七忽然停下脚步朗声道:“罗道友重关已度灵域可期你我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机缘未卜或有重逢之时1 罗霰闻言大吃一惊皱眉道:“道友不欲去往上界吗?” 魏十七道:“上界非吾愿宁为河汉游罗道友人各有志机不可失去留但凭君意无须以吾为虑。” 罗霰心念急转试探道:“魏道友功究天人可是看到了什么?” 魏十七微笑道:“上界虽是恶界以道友的神通手段自能闯出一方天地无须耿耿于怀。轩辕掌门灵域气机与你功法相合此行不妨随罗道友而去机缘当在其中。” 轩辕青心中一颤隐隐猜到了几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预感。罗霰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心意已决拱手道:“既然如此承道友吉言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有相逢他日有缘再杯酒言欢重叙别情1 罗霰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挟九千岁踏出登天一步落入大裂谷轩辕青目光闪烁长叹一声向魏十七打个稽首追随妖皇而去。李一禾依偎在师尊身旁浑不在意什么上界不上界在她心中师尊在的地方便是乐土根本无须寻寻觅觅。 目送罗霰等消失在云雾深处魏十七将李一禾拥入怀中伸手按在她小腹上弥罗镇神玺气机高渺若有若无随时可能离她而去他毫不犹豫引动星力借镇道之宝破开十二重关化解天地反噬降临于熟悉的故土。 双足踏上大地弥罗镇神玺凭空消失天帝终是听其心意让他永远留了下来对此魏十七心存感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节 乱世英雄遍地走 中原大乱之际幽州刺史赵荥压过赵鞠的嫡子赵鸿途趁势崛起囊括三镇之地既有偶然的运气又是大势所趋的结果。龙蛇起陆乱世英雄遍地走事后看来他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取决于三个关键要素一兵马二人才三钱粮。 赵荥本是武将出身与子同袍深得军心后因伤转为文职任檀州行军司马执掌军籍、符伍、号令印信经营多年手头有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精兵这是他发展壮大的基矗赵荥待人接物颇有儒风知人善用麾下文有杨长庚武有康定边俱是出将入相的股肱之才但仅靠此二人还不够真正将赵荥推到风头浪尖的助力是天龙帮少帮主夏荇的加入。 潘行舟被魏十七一剑断喉饮马帮群龙无首就此分崩离析彻底退出河北三镇天龙帮应运而起接管饮马帮留下的势力和地盘成为通吃黑白两道的幕后巨头在夏荇的鼎力相助下赵荥在幽州迅速站稳脚跟深挖洞广积粮缓称霸不遗余力招兵买马积聚实力等待时机一飞冲天。 三镇叛乱赵瀛抱着为嫡子张目的念头马不停蹄攻打北都龙城千里奔袭必蹶上将军赵荥猜到了溃败的结局亲自带领康定边、杨长庚等部将厉兵秣马领军出幽州。得一清道人相助赵荥一举攻克龙城遣使急报赵鞠请节度使大人入城主持大局。 赵鞠没有入龙城而是召回赵瀛命赵荥镇守龙城相机而动。从那时起范阳镇文武百官都知晓赵鸿途和赵瀛一败涂地赵荥羽翼已丰如无大错日后将取代赵鞠成为范阳节度使。 赵荥废龙城尹自领龙城刺史天龙帮上下被委以重任夏荇任判官掌判仓、兵、骑、胄事根据藩镇的惯例钱谷支计也委派给他一并处置这意味着天龙帮从此摆脱了江湖帮派的地位正式进入以赵荥为首的权力核心。判官是执掌实权的要职夏荇领会了赵荥的意图大刀阔斧把易廉、何檐子、顾伯阳等旧人安插到恰当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为藩镇的官员在原龙城副留守兼龙城尹唐献仁的配合下很快控制了局面。 邗军北上挺进东都司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魏博、成德二镇联军赵鞠反戈一击与赵荥大军前后夹击一举攻克二镇成德节度使毕之镰死魏博节度使钱知微降河北三镇尽数落入赵鞠之手。事后他遣使上表请功飞骑入京师轻描淡写将三镇叛乱的罪责一笔带过请封侄儿赵荥为魏博、成德节度使叔侄同心为大梁国驻守边境。 梁治平捏着鼻子咽下了这口气。 之后数年光景天下三分之势已成储君梁治平坐镇京师奉天子遗诏登上帝位是为“北梁”淮王梁治中据大江天堑坐拥邗军收江南财赋是为“南梁”范阳节度使赵鞠主动退位赵荥众望所归集魏博、范阳、成德节度使于一身铲除异己收拢人心将河北三镇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谁都插不进手。 其时叛军未灭西北不稳南梁北梁河北三镇不约而同放下芥蒂兵锋一致对外三路并进合力平叛。令赵伯海、奚天德、胡广雍、段克鄢措手不及的是先是谋主韩兵不知所踪接着妖物一夜间退入沧岭不再插手人间纷争叛军节节败退弃夹关而逃残部渡过衡河北上胡地就此不知所踪。 梁治中、梁治平、赵荥趁势进兵抢人抢地盘其疾如风侵略如火征战数载最终南梁取西南北梁取川蜀三镇取夹关。天龙帮少帮主夏荇立下赫赫战功深得三镇节度使赵荥信任领刺史之职坐镇北都龙城如一座桥头堡扼住北梁的咽喉。 夏荇满头白发血气大亏这些年全靠血药血丹吊住一口气妹子夏芊突然到来令他心中一惊事后问明缘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将夏芊安顿在龙城西南一处老宅内专门调一支劲卒驻扎左近日夜守卫以免有失。 夏芊在龙城平平静静度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修炼“太一筑基经”自觉容颜长驻无须担心一日日老去。半夏回到人间后如释重负不再战战兢兢生怕被妖物囫囵吞下肚她往来市集留心打听外界消息回来说给小姐听权当是解闷。 夏芊终是放不下二哥思来想去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在夏芊的印象里古代的冶铁工艺粗陋不堪效率低下炼得的成品也仅限于块炼铁和生铁并不适宜大规模锻造兵器但她召来龙城的铁匠咨询后才发觉自己大大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当时的铁匠已创造并发展了“炒钢”术。 “炒钢”指的是把生铁烧化在熔池中继续加热并不断翻炒搅拌借助空气把生铁中的杂质部分去除形成精炼钢其原理与她所了解的“氧气顶吹转炉炼钢法”相仿但限于技术条件炒钢中的碳含量很难控制得恰到好处往往一炒到底把生铁炒成了熟铁。 生铁含碳多质硬而脆熟铁含碳少质柔不坚都不适宜锻造兵器。 解决的办法是把生铁和熟铁相互配合放在一起加热生铁熔化渗入熟铁中两者性质折中这就是所谓的“生熟相加炼成则钢”。用这种方法锻造出的宝刀称为“宿铁刀”极其锋利夏芊亲眼见识过把铁甲叠成三十札手起刀落竟截为两半。 “宿铁”这个名称来源于生铁和熟铁同宿在一起如同男女交/媾——把生铁烧熔后灌注到熟铁中去连宿数次于是成钢。当然大规模“炒钢”的品质难免要差一些不可能像宿铁宝刀那样坚韧锋利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夏芊所知“高炉炼铁”、“转炉炼钢”的皮毛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 意识到这一点令她颇感沮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一节 打蛇打七寸 除了炼铁她还知道些什么呢?练兵?站军姿踢正步军体拳?她想得脑壳疼也只记得这些皮毛再有就是要立威令行禁止孙武用宫女练兵号令不行斩了阖闾的两名爱妃这个故事她听过。不过真要下令砍脑袋她倒是犹豫起来。 夏芊异想天开琢磨了好一阵终于打消了念头练兵这件事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二哥不肯配合也是枉然随便想也知道他听了定会哑然失笑说什么“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去练兵这算什么天龙帮没男人了吗?给我乖乖地呆在房里别操这闲心1 二哥如今是龙城刺史位高权重独断专行她那点见识早已派不上用场夏芊叹了口气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她深深感到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友好早年的优势消耗殆尽修仙也只让她“容颜长驻”不能斗法的仙女终将沦为玩物她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低头看看一双皓腕玉手摸摸自己的脸庞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龙城乃北梁要地兵家必争之地安危系于刺史一身夏荇顶受了巨大的压力但自从他亲手弑父后心如铁石无论面临怎样的窘困始终从容镇定毫不犯错更何况赵荥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兵马粮草要多少给多少他若再守不住龙城干脆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北都龙城像眼中钉肉中刺深深扎入北梁境内攻又不妥守又不妥梁治平如骨鲠在喉万般无奈之下遣鲁王出使三镇与赵荥商议归还旧地。赵荥身为魏博、范阳、成德三镇节度使名义上是梁治平的臣子他也不回绝奉鲁王为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绝口不提交还龙城一事就这么拖了下去。 故天子梁元昊膝下有三子储君梁治平鲁王梁治定淮王梁治中三子背后都有仙城宗门扶持只是鲁王所托非人早早就出局了他审时度势依附大哥梁治平交出兵权当个挥金如土的富贵贤王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然而北梁连年征战财赋捉襟见肘天子不养闲汉派鲁王出使河北三镇一举两得讨还龙城尚在其次甩包袱才是真。梁治定也知晓大哥的用意软磨硬泡赵荥不交还龙城他就赖着不走了。 夺下夹关后赵荥借清剿叛军余孽的名义开始向胡地进兵先把胡人打个半残再给颗枣吃一手硬一手软胡人被揍狠了服服帖帖与三镇做生意岁入抵得上半个江南财赋赵荥赚了个盆满钵满指缝里随便漏点就足够鲁王挥霍了。 不过赵荥心中也明白河北三镇要长治久安必须与北梁打好关系北都龙城迟早要还关键是什么时候还怎么还他还没有想得十分清楚。既然天京城那位陛下把鲁王甩给他他就美酒佳肴歌舞杂耍好生伺候着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礼送他出境在此之前有夏荇镇守龙城他高枕无忧。 龙城刺史夏荇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赵荥心知肚明他与夹关外那些狠天狠地的妖物说得上话更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妹夫如果说之前这位天龙帮少帮主还离不开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轮到他百般笼络其人了。 好在夏荇是个念旧的人这一点让赵荥十分放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芊的许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自己先一步否定了她继续在二哥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就像人生最初的十几年一样但这一回不同她慢慢察觉到二哥所承受的压力执掌龙城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来自他衰老不堪的身体。 修炼“太一筑基经”后她虽然没习得什么超越凡人的神通手段耳目感觉却敏锐了许多隔三差五见到夏荇她察觉到二哥体内的生机像炎炎烈日下的雪山以无可挽回的态势分崩离析血药血丹的效力越来越微弱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但在人前夏荇从未露出半分虚弱。 在夏荇的心中夫君和二哥是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帮她一定要帮。她也知道二哥的伤势怨不得旁人这是催动“毒龙剑”必须付出的代价有所舍才能有所得老天是公平的。不过凡事总有办法可想打蛇打七寸只要摸准脉也不是什么难事。日子一天天过去夏荇每况愈下原本一夜睡两三个时辰便神采奕奕如今加了一倍都不止纸是包不住火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龙城半夏听到闲言碎语风吹草动忙不迭学给小姐听内心深处不无担忧。 这一日傍晚夏芊离开老宅在几名劲卒的护送下来到刺史府邸知会管家一声径直入内探望二哥夏荇。夏荇并未娶妻生子身边只有几个侍寝的姬妾日常在别院起居不得擅闯内室管家知晓夏芊乃刺史之妹听其长驱直入一路竟无人阻拦。 夕阳西下霞光映在窗纸上廊下只有一个小厮候着说不出的冷清。那小厮听见动静忙迎上前来战战兢兢见过小姐夏芊摆摆手命其退下举步踏入内室却见夏荇昏昏沉沉独自安眠毒龙剑置于枕下一手按住剑柄满头白发鼻息凌乱脸上皱纹深深浅浅令人心酸。 夏芊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下一刻“毒龙剑”微微一颤一缕精魂飞将出来幻化成毒龙之形三对狭长的柳叶眼不尴不尬道:“小的见过夫人愿夫人永享仙福寿与天齐1 夏芊指了指昏睡不醒的夏荇不容置疑道:“你取走了二哥的寿元累他气血大损危在旦夕这不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及早还回去此事不再追究否则的话便狠狠得罪了我我会记着的。” 毒龙精魂闻言吓了一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不是小的不愿还实在是还无可还” 夏芊哼了一声暗暗给自己打气鼓劲正待再撂几句威胁的话对方忽然扑通一声伏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她眨眨眼似乎记起了什么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来却见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良人近在眼前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颌道:“事情都办完了剩下就交给我了。” 她揉了揉眼睛扑进魏十七怀中紧紧抱住他再不肯松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节 青云直上登天路 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英未来之影气机交融轮转不息天帝祭炼此宝已久正待召回遗失在外的一缕神念将镇道之宝完完全全收入囊中忽然察觉一丝微妙的天机之变手中微微一顿陷入沉思之中。 执拿法则一路攀往上境亦非高枕无忧他隐隐看到这一条青云直上登天路的尽头并非风光无限同时也意识到自身的改变非其所愿内心不无担忧和抗拒。真仙之上更无境道行虽有高下之别未能脱离肉身束缚终有陨落之日唯有依托法则融入世界本源才能超脱生死三界不灭意志不朽。 舍弃肉身也未为不可食色的欢愉也未尝割舍不了然而随着法则之力浸染日深魏十七察觉自己无喜无悲不忧不扰正一步步走向灭情绝性。法则因纯粹而强大但对执拿法则的修道人而言恰恰是肉身的桎梏欲望的干扰阻碍了他执拿完整的星力法则。 深渊主宰各自执拿一部血气法则小心翼翼止步于此深渊意志借迦耶之身投入现世言谈举止与主宰无异之前他熟视无睹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正因为执拿一部法则而非全部前者保有了自我的意志后者萌生出自我的意志最终没有被法则同化。 从他执拿星力法则跻身上境的一刻起很多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再踏出一步他的意识便与三界本源合而为一法则之下再也没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他内心抗拒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很久之前他就隐隐认识到肉身是存于现世的“锚”失去了这个“锚”他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只有最强烈的感情最深刻的爱念才能让他记住这个世界记住自己究竟是谁。但这也意味着他将步深渊主宰的后尘止步于此可望不可即无法去往上境的尽头。迦耶显然比他执拿更多的法则他猜想这与深渊意志有关从混沌中萌生的自我抵抗法则的同化更为顽强这是修道人无法企及的。 在镇道之宝行将回归的一刹他看到了一线转机肉身是存于现世的“锚”而遗失在外的那一缕神念自生自灭自行其是与未来纠缠在一起成为又一只“锚”令他的意识在现世更为强韧在上境之路上能走得更远。 天帝没有收回那一缕神念而是接引星力推动弥罗镇神玺将魏十七从未来剥离如一叶扁舟在光阴长河溯流而上将他送回雷劫降临的一刻给了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魏十七最终留在了下界李一禾夏芊秦榕最强烈的感情最深刻的爱念让他留在未来成为天帝的一只“锚”。 原本只是一场不输不赢的赌局为三界赢得喘息的时间而已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落于未来的一招闲棋竟成为改变大势的关键。天帝沉思良久确认无误将镇道之宝托于掌中心念落处群星渐次隐退十恶命星血光大盛推动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英未来之影合而为一。 他合上双眼数息后缓缓睁开立于光阴长河旁凝神细看现世之“锚”与未来之“锚”遥相呼应无数光影从眼前掠过这一刻他记起了许多人和事一颗沉寂已久的心活泼泼跳动仿佛获得了一场新生。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但这还远远不够天帝的目光朝光阴长河上游望去在去往上境尽头之前他还需要过去之“锚”。他知道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未来之“锚”是妙手偶得可遇不可求但知道自己欠缺的是什么知道往何方求取剩下的无非是等待机缘了。 天帝收起弥罗镇神玺光阴长河渐次隐退他重新落回弥罗宫灵霄殿内随手抚平灵机镇下动荡的仙界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上前见过天帝斟酌言辞正待开口询问忽然觉得天帝似有些陌生形貌未改气机却变得晦涩陌生道行修为又深了一层一时间怅然若失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帝举目望向星域深处若有所思道:“深渊的第二波冲击行将到来不日朕将亲身相迎会一会迦耶真身诸位宫主暂且留于天庭各司其职静候佳音即可。” 赵元始心中打了个咯噔深渊第一波冲击迦耶只遣一缕神念穿过界壁与天帝略作交谈好生言说并无撕破脸的打算他自恃神通广大乃天帝座下第一人终究未入上境为血气法则所阻连对方的人影都未曾瞥见。此番第二波冲击深渊意志不惜损耗元气真身降临于三界天帝显然察觉到什么旁人无从插手只能由他独力阻挡。 三位宫主齐声称“是”领命退下天帝立于灵霄宝殿前静静沉思片刻拂袖转身一步跨出已遁入五明仙宫羲和偏殿中。 天光斜照岁月静好殿内半明半暗天帝伸手一挥星力法则开辟域界与羲和殿融为一体坚不可摧。十恶命星映入仙界血光迷蒙如泣如诉他轻轻拨动法则之线动荡变幻御阴阳五行之变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之力如臂使指从心所欲。 执拿根本法则衍化次级法则以星力推动五行生克变化繁复不容丝毫疏忽天帝推衍许久才停下手五指一划法则之线尽皆平复眼中掠过一丝倦怠之色。这些年来他从深渊劫雷中剥离冗余的法则之力参悟这宗神通五行法则之力对他无甚大用却可推动真仙登临上境每多一位上境之人他对根本法则的体悟便深上一层。 拔苗助长强行推动真仙去往上界绝非轻而易举慎重起见他用“蚀鬼”做了个一次尝试差强人意只成功了一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节 清者自清浊者浊 法则难执上境难攀姜夜以傀儡之躯执拿雷电法则得力于天帝造就机缘运数缺一不可万妙之体炼成通灵仙傀儡绝无仅有此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具了玉清宫主赵元始、光明宫主列御寇道行深厚乃三十六宫翘楚潜心参悟雷纹却迟迟未能突破瓶颈。 退而求其次天帝召来王京宫主曹木棉命其祭出本命真宝“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蚀鬼”。这“蚀鬼”跟随曹木棉征战先是吞噬菩提古树灵机沾染木性又服下“深渊血神丹”转为深渊之躯堪堪承载法则之力天帝赐下机缘将剥下的乙木之力种入其体内遍体刺青凝结为木纹之形比诸雷纹残缺了许多终究是一门次级法则曹木棉运用得当以“蚀鬼”为梯或可登临上境。 天帝传下诀要指了一条明路命其以灵机祭炼蚀鬼曹木棉受宠若惊天庭三十六宫怎么算也不该是自己难不成天帝顾念旧情给正阳门四宫一个机会?天帝深谋远虑智珠在握想不通的事就别去多想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勉力收去“蚀鬼”躬身告退。 乙木法则刻入体内“蚀鬼”之躯重如山岳饶是曹木棉道行不俗亦费了一番手脚才平安回转王京宫。时机不等人迟则生变他毫不犹豫紧闭宫门遁入仙界闭关修持。 仙宫正殿内曹木棉盘膝坐定将珍藏多年的“渊源一气丹”吞入腹中默运玄功催化药力待到身心恢复巅峰真气充盈不绝郑重祭起“镇魂高牙纛”将真灵召出却听“扑通”一声响“蚀鬼”直挺挺摔倒在地像一根沉重无比的木头震得仙宫抖上三抖。 曹木棉目视真灵体表的刺青木纹乍一看如年轮如漩涡稍加揣摩神魂不觉沉沦其中稍一恍惚便过去数日幡然醒悟上境不可一蹴而就非他所能觊觎当下收敛心神灵机如潮水翻滚往复震动本命精血心无旁骛祭炼“蚀鬼”。 天庭肇造之初重元君收拢诸天万界灵机以无上神通点化三十六处仙界是为天庭基石又历无穷岁月才衍化出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此番王京宫主曹木棉祭炼“蚀鬼”仙界灵机此起彼落遥相应和诸位宫主有所察觉纷纷打听消息辗转惊动了灵霄宝殿天帝降下旨意灵机动荡乃是曹宫主奉命祭炼宝物无须惊慌猜疑。 旨意下达诸宫如秋风扫落叶明面上无人有异议私下里却不无议论奉帝命引动灵机大潮祭炼宝物断不可等闲视之为何是王京宫?为何是曹木棉?王京宫主的底细根脚被翻了个底朝天流言四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天帝微寒之时曾得正阳门四宫庇护曹木棉乃是最早从龙效忠的老人之一难怪天帝青眼有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庭真仙亦未能免俗至于真相如何其中又有多少误会没有人在意。 金茎露听得种种流言荒诞不经不处为之乍舌她不敢惊动天帝前往五明宫求见云浆殿主借闲谈之际委婉说起此事梅真人沉吟片刻淡淡一笑转而说起他事。金茎露心中有数堵不如疏澄清流言以正视听等同于火上浇油清者自清浊者浊假以时日自然会水落石出。 忽忽数载过去这一日金茎露奉命传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觐见天帝三位宫主不知何事前脚后脚来到灵霄宝殿却见王京宫主曹木棉业已候在殿前神情怅然似大欢喜又似大烦恼。 同为三十六宫之主曹木棉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与赵、李、列相提并论主动上前见过三位宫主不敢缺了礼数心中却不无感慨此番若是成就上境便是另一番情形了只可惜天不从人愿终究是差了一些机缘。 金茎露将他们引入灵霄宝殿天帝喜怒不形于色待四位宫主见礼毕开宗明义道:“朕命王京宫主引动灵机大潮祭炼一物虽未能克竟全功也算开辟了一条新路玉清、兜率、光明三位宫主功行高妙不妨品评一二。” 天帝略加示意曹木棉不敢怠慢祭起本命法宝“镇魂高牙纛”召出真灵“蚀鬼”手长脚长状若厉鬼灰黑的刺青深入肌理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结成木纹之形。赵元始与列御寇神情为之一震不约而同察觉异样法则之力忽放忽收“蚀鬼”半只脚已踏入上境走在了他二人之前。 曹木棉摇动“镇魂高牙纛”“蚀鬼”眸中亮起两团灭神光木纹变幻猱身窜上数尺一拳击出乙木之力撕开虚空乱流如利刃倾泻而出灵霄宝殿虚实荡漾将拳力层层化解只激起些微涟漪。“蚀鬼”后招连绵不绝弃一切神通变化举手投足引动法则之力赵元始与列御寇窥得真切心中却仍有疑虑与二人在雷池所见相比乙木法则残缺不全总觉得似是而非。 “蚀鬼”倾力施为演练数十息体表木纹断断续续后继乏力曹木棉暗自叹息捏定法诀将其收回“镇魂高牙纛”。赵元始眉头微皱低头沉吟不语列御寇忍不住道:“敢问陛下‘蚀鬼’引动法则之力收放自如何以未竟全功?” 天帝道:“朕将乙木之力种入‘蚀鬼’体内是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非其自身成就未能自出机纾开辟域界终究落了下乘下乘之梯不可攀附以求上境。” 下乘之梯不可攀附以求上境这才是关键!列御寇闻言心下了然“蚀鬼”是曹木棉的攀附之梯天帝赐他一场机缘却只造就一个半步上境的真灵难怪他怅然若失大不如意。不过曹木棉虽未登临上境并不说明攀附之法不可行他眸中神光闪动似乎想通了什么关键毫不掩饰动心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节 未知生焉知死 赵元始看在眼中心生感悟真仙修持殊途同归越往上走路越窄然则诸般法门终有上下之别借攀附登临上境乃取巧行径断不可取列御寇道心不坚不经意间落了下乘。光明宫主旋即回过神来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取巧之念既生眼前的路顿时塌去一条待要重拾初心已不可得。他皱起眉头心念数转干脆放下患得患失之心开口向天帝讨教去往上境之法。 天帝徐徐道:“真仙之上更无境上境非境执拿法则而已去往上境有上中下三法光明宫主欲求何法?” 列御寇闻言心中一凛略加思忖慎重道:“敢问陛下何为‘下法’?” 天帝道:“如王京宫主这般借本命真灵攀附上境是为‘下法’。真灵乃攀附之梯须能承托御主方有一线机会登临上境其中稍有差池便功亏一篑。‘下法’虽渺茫御主无有后顾之忧纵然不得上境亦小有所获。” 列御寇心知肚明“蚀鬼”未能执拿乙木法则开辟域界落了下乘托不起曹木棉去往上境但真灵战力凭空拔高一截数十息内抵得上半个上境之人王京宫因此脱颖而出与玉清、兜率、光明三宫相提并论似乎也未为不可。 “下法”系于本命真灵列御寇炼光明顶入体修炼命星秘术执拿“大光明宝轮”哪里将曹木棉放在眼里他自忖易地而处定不至如他这般不上不下修成个“半吊子”。冥冥之中心存感应列御寇顿生一种强烈的信念他若修持“下法”当可顺顺当当登临上境。 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既然如此何不更进一步?难得天帝俯身指点列御寇抓住机会继续讨教何为“中法”。众人精神为之一振侧耳凝神却听天帝道:“‘下法’借梯攀附‘中法’因人成事肉身坚固神魂强韧则无须攀附之梯法则强行灌注体内即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熬得过登临上境熬不过身死道消。” “肉身坚固神魂强韧”有谁当得这八字?列御寇顿记起当年强窥上境大光明宝轮残破不全灵性大失肉身为雷电法则重创幸赖光明顶维系才不至当即崩坏千年道行付诸东流至今心存余悸。他不觉摇了摇头“中法”委实太过凶险他自忖力不能及至于“上法”也懒得继续问下去了。 赵元始闻弦歌而知雅意姜夜便是藉“中法”成就上境的以天后之尊万妙之体炼成一具通灵仙傀儡意识泯灭灭情绝性才能承受法则之力醍醐灌顶这是一条死路但天帝名其为“中法”定有不为人知的玄机。他轻轻咳嗽一声问道:“不知‘中法’较‘下法’胜在何处?” 天帝道:“‘下法’借梯攀附御主固然无有陨落之虞所执法则止步于攀附之梯残缺处无从补全‘中法’因人成事九死一生一旦登临上境海阔天空侵吞资粮壮大法则前途不可限量。” 赵元始默默颔首瞥了列御寇一眼见他无意再问显然是打定主意求“下法”了但他心高气傲不肯就此止步深吸一口气向天帝求“上法”。 天帝沉吟片刻道:“玉清宫主欲行‘上法’别无捷径可循无非以己心体察天地耐心等待机缘机缘到时自然凝结法则之线由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张开域界法则不寻自至不求自来。” 赵元始又问道:“未知机缘存于何处?” 天帝目光落在他身上眸中星光荡漾光阴长河从亘古奔流而至赵元始呼吸戛然而止恍惚间迷失于星光过得数息才霍然惊醒后背上凉飕飕的竟渗出一身冷汗。“元始”者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常存不灭他何曾被人看得如此通透? 天帝悠悠道:“玉清宫主欲求‘上法’须记‘开劫度人’四字。” 赵元始伫立良久若有所思列御寇忍不住学样问道:“未知‘上法’较‘中法’又胜在何处?” 天帝道:“由‘上法’登临上境体悟渐深执拿法则日趋完整便可逼近大道的尽头。”此言振聋发聩赵元始浑身一震脱口道:“大道尽头又是何许样风光?可还有路继续走下去?” 天帝看了他一眼道:“待玉清宫主寻到机缘自然会知晓朕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众卿迎头赶上大道之下无有君臣之分彼此可称一声‘道友’。” 未知生焉知死赵元始郑重打个稽首坦然道:“大道无门陛下为臣等解惑接引之德须臾不敢忘来日若有成就当追慕陛下附影前行。” 列御寇、李老君、曹木棉心悦诚服齐齐稽首待到起身时大殿宝座上已空无一人。 金茎露送四位宫主出得灵霄宝殿心中怅然若失天帝指点去往上境上中下三法她一一听在耳中但即便是“下法”对她而言亦遥不可及。金茎露乃草木成精天生异种以造化生机为食得魏十七分润“造化生机”从此不离不弃听其驱使。有道是“水涨船高”魏十七执拿弥罗镇神玺踏入灵霄殿坐上天帝之位她亦得以立于灵霄殿下与沈幡子一同执掌金钟云板。沈幡子只是一具仙傀儡无欲无求金茎露却不同内心深处犹有一点念想。 “上法”、“中法”与她无缘“下法”却可谋划一二本命真灵乃攀附上境之梯至少须得“镇魂高牙纛”这等真宝方可有所成就。金茎露沉思许久仍去往五明宫云浆殿求见梅真人将上境三法和盘托出向她袒露心意求其成全。 梅真人沉吟良久隐约察觉魏天帝有意推动真仙去往上境其中当有深意曹木棉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他似乎属意赵元始循“上法”李老君循“中法”列御寇循“下法”尝试攀登上境。既然金茎露不甘寂寞那就顺势助上一把看她能走到哪一步。梅真人打定主意赠予金茎露一件“元胎”指点她去寻兜率宫主祭炼镇道之宝。 天庭局势悄然发生变化然而还没等到上境之人脱颖而出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英未来之影合而为一紧接着深渊第二波冲击不期而至。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节 上尊大德 天帝执拿弥罗镇神玺镇定三界灵机引动法则之力借镇道之宝腾挪星域倏忽落于一处暗星之上四下里幽暗如永夜目光所及只得三三两两数点星光如冷漠的眼注视着这一片天域。黑暗深处界壁正一分分分崩离析来自深渊的血气法则侵入三界势不可挡迦耶毕竟是深渊意志显化入世他要来不得阻即便是弥罗镇神玺也无法将其彻底阻绝。 不过三界乃他的主场挟地利之势足以与迦耶斗上一场天帝心如古井不波静静等待时机。不知过得多久星辰渐次隐没黑暗之中亮起一团血光如火如荼作飞腾之状百余息后一道血线破开界壁冲天而起血气法则蓦地张开古佛迦耶真身降临于三界。天帝挟星力法则迎上前法则与法则彼此吞噬消融打了个招呼暗星悄无声息湮灭从星域生生抹去虚空动荡许久才渐次平复。 法则碰撞全无取巧之处天帝一身道行展露于眼前迦耶察觉对方执掌的星力法则又多了一部对根本法则的体悟又深上一层进展之速令人惊叹。他双掌合什低低宣一声佛号血气法则如潮水般向后退去滚滚收入体内天帝亦不为已甚收拢星力法则静静注视迦耶候其道明来意。 迦耶此番挟裹海量血气来者不善甫一踏入三界便掀起第二波冲击适才他只要有分毫退缩血气趁虚而入此消彼长之下血气法则一旦扎下根趁机侵吞三界再难将其逐出。此番交手凶险万分迦耶推动血气法则凿破界壁付出的代价如海下冰山不知凡几法则碰撞看似势均力敌实则迦耶吃了大亏他之所以如此急迫定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见对方智珠在握不急不躁迦耶沉吟片刻自嘲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打算趁机侵吞三界之地至不济也可立稳脚跟留条后路却为根本法则所阻令天帝见笑了1 天帝微笑道:“迦耶大师何出此言两军对阵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今日若败下阵来亦是力不如人无怨无尤。” 迦耶微微颔首心知对方心如铁石言语不侵当下打开天窗说亮话坦言道:“老僧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深渊之中局势倾覆追根溯源正是上回与天帝提起之事” 原来深渊意志借迦耶金身显化入世深渊主宰灭的灭降的降避的避一举奠定胜局。然而天机混沌不明深渊风起云涌忽生异变昊天北冥仓皇潜逃在外原本成不了气候不知何故竟于极北冰川中掘得一截神佛残躯补全血气法则修为就此突飞猛进二人联手堪与迦耶相抗衡。 那神佛残躯乃开天辟地之初深渊始祖所遗深渊根本法则正藏于其体内历亿万年长存不失昊天北冥如烈火烹油执掌更多血气法则道行一日千里亦在情理之中然而令迦耶忌惮的是法则是一柄双刃剑执拿愈多意识亦随之同化直入虚无缥缈不存于世不与世争他虽是深渊意志显化亦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昊天北冥如何能突破极限从始至终保有自我的? 不管原因何在昊天北冥每壮大一分迦耶便随之衰落一分眼下尚是势均力敌假以时日二人后来居上反客为主深渊再无他存身之地又该如何是好?为此迦耶打破界壁借第一波冲击遣神念化身去往三界之地邀魏十七回转深渊联手剿灭大敌为表诚意还先行奉上一百零八枚血舍利。 其时魏十七已登临天帝之位执拿镇道之宝对迦耶的诚意并不动心断然回绝。迦耶不愿过于逼迫生怕适得其反故此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赌局以深渊半成血气作筹码赌灵山欲界二者之一到头来阴差阳错只挣得一个平手未能如愿取得资粮。 深渊局势渐次倒向昊天北冥迦耶已无退路第二波冲击干脆真身降临三界之地意欲强取豪夺血气资粮却被天帝所遏制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再度相邀。天帝略加忖度心中忽然一动道:“深渊开辟之初焚天之火烧结万物有神佛殒身降下法则万物由此而生。依大师看来那陨落的神佛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迦耶深深望了他一眼稍一犹豫道:“天帝入上境非止一日执掌根本法则当有所体悟法则摒弃肉身同化意识愈往上走就愈高渺直到上境尽头意识与本源合而为一长存不灭然而上境尽头亦无路可走听闻有上尊大德执拿完整法则立于诸界万界之上。” 天帝若有所思道:“那位陨落的神佛便是立于诸界万界之上的上尊大德?” 迦耶模棱两可道:“合当如此” 天帝又问道:“上尊大德既然执掌完整法则如何保有意识不失?” 迦耶微微一笑道:“其中自有机缘不可为外人道也老衲虽有猜测却也不敢妄言。” 若要迦耶吐实须得答允他入深渊剿灭大敌天帝心中念头数转道:“上尊大德深渊始祖神佛残躯迦耶大师可曾想过即便你我联手也未必奈何得了昊天北冥僵持对峙愈久二人执拿法则愈多胜机就愈渺茫。” 迦耶叹息道:“何尝不是如此!上尊大德高高在上一截残躯不知何物竟搅得深渊不得安宁实在是始料未及” 天帝道:“天无绝人之路大师且自回转深渊静待其变未来若能如愿消除心腹大患还望不吝赐教上尊大德是如何执拿完整法则立于诸天万界之上的。” 不知何故迦耶心中顿时一松冥冥之中悬于头顶的利刃似乎退去数尺他合什施礼执定根本法则立约道:“法则在上当如天帝所言1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节 闭关参悟大道 迦耶宣一声佛号身形隐没于虚空血气如潮水般退去界壁再度弥合天域陷入漆黑与沉寂。天帝千金一诺法则在上迦耶并不担心他食言但他始终心存疑虑昊天北冥横空出世显然已继承深渊始祖的衣钵天帝有何手段扭转乾坤将二人一举压服?这其中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玄虚?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无端觉得事态正朝失控的深渊一路滑落。 天帝伫立于黑暗中伸手抚平紊乱的灵机星光渐次亮起无力地眨着眼法则碰撞的余波如涟漪扩散虽不至湮灭星辰所过之处生机泯灭将这一片天域变作死地。还会有第三波冲击吗?如有那就意味着迦耶被彻底逐出深渊无路可走被迫避入三界苟延残喘天帝不愿开门揖盗宁可多费些手脚将危机扼杀在萌芽前。 当迦耶再度开口请他插手深渊乱局并透露上尊大德的存在天帝很快拿定了主意决意用自己的方式争上一争。不过这并非一蹴而就虽然答允了迦耶之请但什么时候动手并不重要无论多迟只要他落下那一子就能扭转深渊的大势。 天帝静默数息引动法则之力借镇道之宝腾挪而去下一刻回转天庭落于灵霄殿后小界内。灵霄小界乃梅真人清修之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已许久未曾到此也许久未曾召见她了。潮声往复如泣如诉梅真人早已等候多时得气机惊动起身迎上前眼波流转巧笑倩兮眉宇间写满思念和眷恋如春水初涨几近满溢。 梅真人抚平心绪敛袂见礼天帝将她轻轻扶起携手入洞府并肩坐定。流苏奉上仙茶果品她抱了螺钿漆盘退下梅真人待他品过茶汤吃了一个仙果这才问起此行顺利与否。天帝轻描淡写从头道来权当故事说给她解闷梅真人心思何等机敏顿时察觉其中的凶险秀眉微蹙玉容黯然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天帝轻抚她秀发也不虚言安慰徐徐道:“大道争先逆水行舟你我飞升天庭之时又何曾想到今日的机遇迦耶自深渊而来挟滔天血气入侵三界是危机亦是机缘此番将其迫退当能迎来千载安宁时不可失如一切顺意或可勘破上境成就大德。” 梅真人闻言微微一震这些年来天帝日趋高渺清冷无欲无求不沾因果隐隐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不知何故言谈举止多了几分情绪令她心生欢喜。然而欢喜只得短短片刻梅真人幽幽叹了口气天帝一路上行渐行渐远她却徘徊原地修持多年不得寸进。连金茎露都心存不甘孜孜觊觎上境她又怎可止步不前?唯有并肩走在他身旁才能一直走下去否则的话屠真便是前车之鉴自从叩开弥罗宫灵霄殿登上天帝之位此女又见过他几面? 难得他走下高渺之地不再若即若离似近实远梅真人轻轻倚在天帝怀中满怀期望恳求道:“上境难攀因人成事我虽不及天后姜夜资质却也不差可有望更进一步?” 天帝听到“因人成事”四字哑然失笑道:“可是金茎露跟你学舌的?” 梅真人笑而不答似辩解又似说服自己道:“既有上境可攀谁人又愿固步自封?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天帝心情甚佳道:“去往上境有三法你欲求哪一种?” 梅真人眸光璀璨似星笑道:“既有‘上法’何不求‘上法’?如能觅‘上法’又何必退而求其次?” 天帝不觉笑道:“万妙之体通灵傀儡也不过循‘中法’登临上境你既自承不及姜夜又凭什么觊觎‘上法’?” 梅真人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弯弯道:“眼下或许不成待到有朝一日陛下成就上尊大德拔擢一小小真仙入上境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吧?” 天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光阴长河一闪即逝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颌道:“当真有那一日便如你所愿。仙途漫漫终须有人同行因缘羁绊不可尽断否则也走不到”他声音渐低微不可闻。 梅真人闻言一怔旋即欣喜若狂一颗心几乎要炸开来鼻子却有些发酸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许诺心中滋味百味杂陈。 数日后正逢朝会之期灵霄宝殿敲响金钟云板清音缥缈赵元始、李老君领两班宫主立于殿下静候天帝旨意。天帝目视众卿意态淡然说起古佛迦耶知难而退深渊第二波冲击业已化解千载之内不复再临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深渊的威胁乃天庭心腹大患如芒刺在背摸不着拔不出此番迦耶真身来袭被天帝逐出三界此消彼长之下让人看到了希望。 停了片刻天帝又提起此番与迦耶论道心有所得不日他将闭关参悟大道天庭诸般事务暂由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斟酌定夺众卿各司其职同舟共济早日恢复天庭鼎盛之世。赵元始与李老君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天帝孤身迎敌力挽狂澜将迦耶逐回深渊元气大伤在所难免“参悟大道”云云只是托词闭关疗伤才是实。二人双双上前领命郑重表示当鞠躬尽瘁不负天帝所托。 仿佛交托了后事灵霄宝殿气氛凝滞陷入一片死样的沉寂天帝最后又降下口谕立云浆殿主梅真人为天后大典从简待他出关后再议。立后一事众人俱感意外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李老君不觉暗暗叹息心有戚戚然天帝高高在上虽看不出端倪只怕伤势极重匆匆立后只是给梅真人一个名分了却不舍与牵挂好心无旁骛闭关疗伤。 千载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过若深渊第三波冲击降临天帝可否来得及出关御敌?玉清宫主赵元始心情沉重天帝之下只得姜夜一人然而她只是一具听命于人的通灵傀儡除了天帝又有谁人能指使她?他不觉将目光投向天帝身后影影绰绰望见梅真人的身影笼罩在一团虚无缥缈的星光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节 客居天庭 五明宫在天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魏十七从深渊归来挟大势入主天庭登上天帝之位日常却只在五明仙境羲和殿修持灵霄后殿连通弥罗仙境俨然世外桃源天帝爱惜梅真人将其安置于灵霄小界借灵机调摄身心天长日久有无穷好处。 五明五殿各有其主云浆殿主梅真人广恒殿主温玉卿山都殿主龙王慧月殿主仇真人天魔殿主青岚因天帝兼领五明宫主这五位殿主的权势水涨船高无人敢得罪。魔主波旬回转三界之地于他化自在天魔宫血池重铸肉身天帝不容其独占六欲天命他客居天庭于虚空另辟一界出入门户设在五明宫天魔殿内由青岚日夜看护。 深渊再度来袭天帝孤身前往星域深处以无上神通击退迦耶回转天庭后便匆匆闭关连立后大典亦一切从简草草了事。众人猜测天帝元气大伤闭关乃迫不得已一时间人心惶惶深感不安深渊强横三界势弱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千载光景转瞬即逝第三波冲击降临又该如何是好? 旁人尚无深切体会玉清宫主赵元始、彤华宫主匡同尘、光明宫主列御寇、妙岩宫主曲圆荷、瑶池宫主伯蓍真人、醴泉宫主敖南海、王京宫主曹木棉、餐霞宫主崔华阳、广寒宫主常姮、灵官宫主葛蕉叶等十位宫主曾亲睹法则之争深知其中的凶险真仙所恃的神通手段在法则之下不堪一击不入上境他们无人能插手其中。 然而登临上境又谈何容易! 传言如长了翅膀很快飞遍天庭三十六宫诸殿殿主都有耳闻唏嘘之余深为天庭担忧深渊乃邪魔外道势不两立血气一旦倾注三界之地灵机枯竭真仙被打落凡尘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的。然而这是法则之争根本法则之争除了将性命交托与天帝外还有旁的选择吗? 消息传到天魔殿朝会已过去了许久还是屠真奉命送来一炉丹药偶然说起的。青岚这才得知迦耶退回深渊梅真人被立为天后天帝闭关修持之事屠真性子清冷略说几句便起身告辞青岚事后琢磨品出一些味道来。 她在天魔殿中看护魔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冷冷清清身边也没个伴这是天帝对她的警告和惩戒她自知罪孽深重甘之如饴。魔主虽于虚空另辟一界门户却设于天魔殿内天长日久魔气侵蚀于修持大有妨碍青岚乃镜灵之身万妖镜由屠真执拿平日里置于镇妖塔内魔气无染灵性不失换作另一人未必能如她这般稳妥。 此番屠真前来探望当是奉梅真人之命青岚仔细寻思心头忽然一跳天帝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才闭关不出?梅真人遣屠真传话是提点自己心中有数天魔殿关系重大莫要事到临头乱了方寸。她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魔主被天帝囚困于天庭保不定就此蠢蠢欲动趁机作乱不过她只是一看门人当真生出祸事来又能做些什么? 青岚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将天帝闭关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不令魔主听到些风吹草动不过这也是自我安慰魔气无孔不入点染万物谁知道有多少耳目散落天庭哪里就瞒得住!想到这一节她有点心神不宁。 忽忽过了数日魔主并无任何异样悬于头顶的利剑迟迟没有落下反令她有些心惊肉跳。青岚强作镇定提起十二分警惕思忖着种种对策正当绞尽脑汁之际天魔殿忽然兜底震荡魔气凭空涌现她心中猛一沉暗道声“不好”急忙朝后殿望去却见魔气滚滚聚拢勾勒出一道门户魔纹流转瞬息万变。 青岚抬手往腰间一拍青白五德鱼跃入空中鱼口衔一枚血红的天启宝珠摇头摆尾灵性十足察觉魔气不可沾染竟逡巡不前。她皱起眉头一跺脚双手勾勒一道镜光正待强行催动青白五德鱼啄破门户天魔殿轰然中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大殿青岚急忙回头望去眸中闪过一抹抹镜光顿时大吃一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直视。 魔气无声无息向内塌陷天帝衣袖飘拂关照青岚一句“看紧门户”举步上前踏入万里魔界。 寄人篱下受制于人天帝亲身降临魔主自然不敢怠慢收拢魔气应念化作人形上前拱手相迎形貌与离暗相仿却又似是而非。魔主对人心拿捏细致入微有几分神思又不尽相同足以勾起念旧之心又不至招致反感然而这一切如风来疏竹雁渡寒潭不曾在他心湖激起丝毫涟漪。 方圆万里魔气障天无有山海洲陆草木鸟兽天帝伫立于虚空之中目视魔主寒暄道:“客居天庭照顾不周多有疏漏魔主可否安好?” 魔主道:“叨扰多年客随主便有劳陛下挂念。不知陛下此番莅临有何指教?”声音低沉委婉夹杂一丝颤音令人怦然心动。 天帝道:“六欲天无主他化自在天空虚此非长久之计魔主可欲回转故地重振旗鼓?” 魔主沉默半晌慎重道:“固所愿也但凭陛下吩咐。” 当年在深渊之底一场血战倾覆天地北冥打灭波旬肉身镇下天魔本源气魔女离暗忽生异变体内一道神念从沉睡中醒来。魏十七接引星力捻动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将其镇压化作天魔珠事后回转三界种入命星秘术埋下后手才将天魔珠携往他化自在天投入天魔宫血池助其重铸肉身。 及至魏十七登临天帝之位执拿弥罗镇神玺镇定三界灵机波旬再无翻身做主的机会青岚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就算天帝身负重伤也可轻易将他镇压。只是这一次天帝亲身来到天魔殿亲口答允放其回转他化自在天大不寻常要付出何许样代价波旬洗耳恭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节 涅槃法则 天帝直截了当道:“魔主还剩多少本源气?” 天魔本源气乃波旬立命存身的根本不容有失动身前往深渊之前她在天魔宫血池留下四成本源气作为后手果不其然深渊之底地覆天翻波旬一败涂地幸赖这四成本源气才得以重铸肉身实力因此大减不得已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如能重回六欲天天魔本源气犹有壮大的机会但若被天帝取走太多釜底抽薪与直接打灭意识并无分别。 波旬坦言道:“天魔本源气遗落在深渊为北冥镇压不知所踪所剩已无多陛下可支取半数再多一分此身将不存于世。” 天帝眸中星光明灭一眼洞察魔主的底细颔首道:“半数足矣。” 波旬微微松了口气心念数转试探道:“不知陛下支取本源气欲作何用?” 天帝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此事涉及法则之争魔主一旦知悉来龙去脉便沾染上因果再难脱身朕以为未入上境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波旬心中微微一动又微微一颤作为三界之地最初得道的大能之一她对法则隐隐有所感知当其鼎盛之时距离上境有一步之遥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过往种种如镜花水月空留惋惜。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心念动处形貌忽变为昂扬男子声音亦转为雄壮慨然道:“陛下好意波旬自当领受本源气在此听凭陛下取用绝无二话1 天帝不为所动拂动衣袖轻轻一摄天魔本源气从波旬体内滚滚涌出不多不少正是半数尽数收于掌心左旋右转盘成一团魔纹生灭瞬息万变。波旬气息一落千丈身影虚无缥缈如风中烛火稍加内省察觉禁锢神魂的秘术亦荡然无存身心内外通明无拘无束从心所欲。 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波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终能重归他化自在天心绪反见高昂他朝天帝拱手道:“这些年多蒙陛下庇护铭感于怀今日缘尽听天由命有劳陛下最后相送一程1 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意有所指重铸肉身起死回生乃魔主最为虚弱之时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虎视眈眈不容他卷土重来这些年客居天庭庇护在天帝羽翼下固然不得自主却也因此度过一段艰难时日肉身得魔气滋养日渐牢固约略有了些自保之力。此去他化自在天天帝不会再插手相助存亡全凭自身波旬深知其中的艰险却仍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天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引动星力十恶命星悄然现于苍穹降下一道血光将魔主罩定祭动弥罗镇神玺将波旬送回六欲天他化自在天。 星光扑面而来又弃之而去波旬意识略一恍惚已回到天魔宫血池内。血池干涸魔宫坍塌他化自在天沦为一片废墟波旬不敢怠慢催动体内所剩无多的本源气双臂一震魔气滚滚而出席卷天地顷刻间重起魔宫再生血池魔核分化而出造就一十八员魔将沉于血池之底各自运转魔功。 波旬背负双手身躯急剧涨大穿过魔宫顶天立地双眸璀璨如星注视着他化自在天每一处角落伫立良久忽然散去人形化作无穷魔气弥漫于天地间。 魔主重归他化自在天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从涅槃中惊醒慧眼看遍过去未来眸光转为深沉。深渊意志先后二度来袭俱被天帝击退此乃根本法则之争浩劫无可回避。星域、灵山、六欲天并称三界天帝放魔主回转故地显然觉得深渊第三波冲击无可抵挡魔主之力虽然微弱却绝不可少。然而就算魔主回复鼎盛之时不登上境不执掌法则也是枉然。 如来垂落目光目放毫光注视七宝莲台座下那一朵摇曳的残莲若有所思莲花分明是法则之线编织而成日夜听其说法静候天机演变云破月来之时天帝的心思坦坦荡荡正是要推佛陀去往上境共御强敌。 如来宣一声佛号无馀涅槃金身现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抬手轻划残缺的莲瓣一一补全心田之上忽然生出一枝幼苗开枝散叶顷刻间长成娑罗双树一尊金身大佛端坐树下持定手印由说法印变为施无畏印变为定印变为降魔印变为施愿印一缕法则之线油然而生佛光攀附其上明灭闪动。 法则之线颤巍巍飘出心田落于现世座下莲花骤然静止数息后悄然溃散。如来端坐良久探出食指点在法则之线上下一刻无量佛光冲天而起大雷音寺熠熠生辉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怅然若失旋即回过神来尽皆拜伏于地仿佛大欢喜又仿佛大悲哀。 继天帝魏十七之后如来佛祖厚积薄发水到渠成以“上法”执拿涅槃法则登临上境。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出的果如来深知自己欠天帝一个人情若非那一朵残莲指明去路他无法凭空迈出登天一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待到深渊第三波冲击降临三界如来无可推脱须得还了因果方能得大自在。 五明仙境羲和殿内天帝察觉如来佛祖持拿一部涅槃法则登临上境三界气运勃发如烈火烹油节节攀升。多一人登临上境三界就多一分力量他并不担心如来脱离掌控乃至于倾覆天庭漫漫长路如来才刚踏出第一步而他已经望见了上境的尽头。 天魔本源气在掌中盘旋变化天帝祭起弥罗镇神玺身形落于光阴长河之旁凝神往上游望去凭借本源气遥相感应目光落于深渊之底过去之时血战倾覆天地北冥引动血气法则打灭波旬肉身镇下天魔本源气魔女离暗忽生异变体内一道神念从沉睡中醒来魏十七及时张开十恶星域将那一缕作祟的神念禁锢离暗随之化为一枚天魔珠。 天帝将手一撒掌中天魔本源气落入深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节 丧家狗漏网鱼 天帝祭动弥罗镇神玺回溯光阴长河逆流而上施展无上神通以天魔本源气连接现世过去三界深渊抢在北冥打灭波旬肉身镇下天魔本源气之前将一缕神念投入其中。血气神域滚滚合拢天魔本源气无处可遁被法则之力束成一团落入北冥掌中然而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北冥心中油然泛起一丝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深渊之底血战如火如荼不容他从容琢磨迦耶显出涅槃金身祭起血舍利一百零八道佛门神通生生不息一气压下伏岳。昊天伸手自指眉心降下一十二具血气分身将转轮死死困住腾出手来处置魏十七却不料他引动涅槃法则衍化万物补全佛国血气数度侵夺俱被涅槃之力化解无功而返。 转轮倒戈伏岳就擒涅槃法则克制血气胜负的天平逐渐倒向深渊意志北冥百忙之中抬头望去却见昊天张开血气神域法则之力掀起滔天巨浪肆意挥霍千万载血气积蓄真身由实转虚层层淡去一抹血光若隐若现倏忽遁出深渊之底。局势土崩瓦解时机稍纵即逝他毫不犹豫施展一道神通血气从七窍盘旋而出勾勒出一座残破不全的法阵杀意凌厉冲天而起将来敌迫开一步下一刻鸿飞冥冥身形凭空消失。 经此一战深渊意志与本源伟力合而为一夺迦耶金身执掌血气法则成为深渊至高无上的存在深渊主宰或灭或降转轮、阴酆、幽都、阎罗、草窠、郎祭钩、樊隗等拜伏在迦耶座下在法则之前立下誓约奉其为主。 伏岳灭亡赤日陨落昊天北冥逃窜在外转轮成为迦耶座下第一人迦耶乃深渊意志显化入世高高在上无为而治一意执拿根本法则命转轮执掌深渊自行其是。昊天北冥尚存此战未竟全功但不知何故迦耶并不急于剿灭残敌转轮试探过数回迦耶都不置可否彼时魏十七业已破界飞去不知所踪转轮自忖奈何不了昊天北冥就此熄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迦耶放任昊天北冥在外并非忙于执拿法则一时无暇顾及实则深有用意。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若他不加收敛完全执拿于手意识为法则同化再无自我可言。出于长存于世的打算迦耶留一二大敌在外与之争夺血气法则并不急于将他们彻底打灭就连转轮、阴酆、幽都、阎罗等人他也暂不打算剥夺法则弃之如敝履。 如何继续修持成为上尊大德他还没有明确的头绪。 北冥借法阵遁出深渊之底瞬息传至十万里之外只觉体内血气枯竭骨软筋酥一头栽倒在荒山中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狼狈过。他仰卧于土石中胸口如皮橐起伏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双手颤抖着摸出一枚丹药红似血烈如火磕磕碰碰送入口中直着嗓子干咽落肚默默运化药力足足躺了大半日才稍许恢复些元气。 腹中饥馁难忍十头八头牛也尽数吃得下北冥咽了口唾沫慢吞吞爬起身举目四顾山峦起伏林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头连他都不知道置身何地想必深渊意志的触角也伸不到这里来吧!他稍稍放开血气方圆百里百兽偃伏一头头迷了心窍身不由己送上门来北冥挑肥大的熊罴虎豹留下若干狼吞虎咽吃下肚去彼辈痴痴傻傻目睹同侪被吞不知畏惧任凭北冥予取予夺。 北冥吃了个饱气机一转身心畅快了几分然而这些山中猛兽只顶饥不顶事要回复耗去的血气须得另想他法。北冥正琢磨之际忽然心血来潮似乎有人在耳畔招呼他声音细若游丝缠绕不去。他纵身跃上树梢极目朝东首望去只见天与地之间灰蒙蒙一线侧耳倾听隐约有澎湃潮声若隐若现。北冥稍加琢磨心下了然东海波涛接天涌那是昊天出身之地定留下了什么后手此番逃脱深渊之底回转东海故地亦在情理之中。 深渊三皇中昊天得道最早凌驾于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隐隐有联手之势与其分庭抗礼。北冥虽与昊天不睦时至今日也没有旁的选择抱团取暖势在必行单靠他一人无法抵挡深渊意志的侵袭。他拿定主意驾血光飞遁而去一路向东空气中水汽渐浓郁夹杂着海腥气味涛声渐响海岸阴冷荒凉四下里空无一人。 却听一人叹息道:“北皇也逃出来了?丧家狗漏网鱼你我被逼得如此落魄真是想不到1 北冥循声望去只见昊天蹲在一块湿漉漉的礁石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手腕垂落目光游移毫无深渊主宰的风范。他并非破罐子破摔事实上昊天一向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喜怒无常言谈举止很是随意冷不丁让人难堪。 北冥略一颔首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问他有何打算。昊天搔了搔后颈搓下一团泥垢在指间捏来捏去漫不经心道:“想好了吗?有去处吗?” 北冥沉默片刻黯然摇了摇头。深渊虽大收敛气息隐姓埋名固然到处都可藏身但这跟死去有什么分别?可以韬光养晦不能苟延残喘唯有重新将深渊意志封禁于深渊之底一雪当日之耻继续活下去才有意义。 昊天道:“既然无处可去那就跟我走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相互也可有个照应。” 北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昊皇有何打算?” 昊天指了指北方的天空画了个大圈含糊其辞道:“往北走沿途收拢血气恢复了元气再说。” 北冥不觉心中一动试探道:“昊皇可是要去北方寻求机缘?” 昊天嗤之以鼻反问道:“你想要寻什么?” 北冥试探道:“故老相传深渊开辟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神佛陨落血气法则由此而生据说神佛陨落之地正在极北之地莫不是” 昊天打断道:“这种传闻怎可当真1 北冥看了他半晌道:“往北去也好南边太热西边太干北边虽然冷了点契染躲在极北之地炼化南方本命血气转轮投敌那就先掘了他的根看他能嚣张到几时1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节 日月双转轮 传闻也罢救命稻草也罢拿契染出气也罢往北去终究是条出路才逃离深渊之底未脱险境走得越远越好二人心照不宣双双踏上逃亡之路。 牵一发而动全身深渊意志的介入打断了血战镇将陆续回归鏖战渐次平息余波却仍在蔓延昊天与北冥无须维系微妙的平衡从心所欲收割血气直杀得伏尸百万血流漂杵但对执掌一部根本法则的深渊主宰而言这些血气少得可怜不足以填补深渊之底的损耗契染手握南方本命血气如孩童持重宝过闹市愈发惹人心动。 南方之主山涛入主深渊之底遗下的本命血气一分为八赵千瞳、简大聋、管虢公、西陵主、鬼牙将、莫澜、契染、陈聃各得一份因缘际会到头来只有契染得转轮鼎力相助将这一份本命血气留在手中。南方本命血气若归于一人当可继任南方之主升起一轮独属于己的赤日契染只得八分之一此生无望成为深渊主宰但他在极北之地闭关修持浑不知晓深渊波诡云谲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转轮与阴酆也没有提醒他。 能将美梦继续做下去又何必匆匆醒来面对严酷的事实? 极北之地万丈冰山孤峰撑拄天地间契染藏身于山腹深处舌下含一枚千枝万叶血气丹孜孜不倦炼化南方本命血气距离彻底炼化尚有一步之遥。这一日他正全神贯注运功之际忽然心神不宁频繁受扰似乎有个声音在耳畔焦急地提醒他大敌将至速速远遁为上策。 契染收了功法皱眉寻思片刻伸手在冰壁上一按身躯旋即融入其中驰飞如电顷刻间已遁出千里之遥耳畔的警兆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来愈强烈宛如电闪雷鸣。他心中猛一沉顿知自己已被深渊主宰盯上仓促间难以脱身强弱悬殊他毫不犹豫催动千枝万叶血气丹向远在深渊之底的转轮传递一道求救讯息。 远水难救近火转轮能否及时援手尚 且未知令契染更为绝望的是千枝万叶血气丹在舌下剧烈跳动震得牙齿咯咯作响求救的讯息左冲右突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始终送不出去。脑海之中灵光一闪这是传说中的血气神域唯有神域才能束缚深渊意志他又何德何能惊动深渊主宰如此大费周章! 血气从四下里合拢来契染不甘心束手就擒不顾一切催动南方本命血气周身泛起无数血纹血符意识陷入狂乱中如落网之鱼蹦跶了一阵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到契染再度醒来发觉自己赤身裸体虚弱不堪仰天躺倒在冰窟中日光透过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曲曲折折照在胸口千枝万叶血气丹被强行夺去南方本命血气荡然无存修持千载的血气亦干枯见底深渊之躯像一口空布袋千疮百孔几近于崩溃。他灿笑一声吐出满口血沫艰难地转过头去望见两个模糊的身影血气蒸腾正是将自己掳掠一空罪魁祸首。 契染口齿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挣扎道:“你等……是……谁人……” 昊天与北冥谁都没有理睬他炮制契染犹如踩死一只小小蝼蚁不曾不放在心上转轮与阴酆既然背信弃义在拿下他们之前先收些小利息稍稍纾解郁闷之意。北冥嫌他聒噪屈指一弹一道血气电射而出穿透契染眉心长驱直入劈开脑海神魂顷刻间化为乌有契染的呻吟戛然而止头一歪身死道消不存于世。 昊天将半份南风本命血气炼化待尽拍拍双手长身而起似乎记起了什么拈起千枝万叶血气丹凑到眼前看了片刻枝叶婆娑缠绕血气浩瀚如海不禁赞了一声弹出食指轻轻一点引出一缕黏稠的血气取了三四成光景剩下的丢给北冥。 南方本命血气各取其半不无小补剩下这枚千枝万叶血气丹蕴藏的血气亦不在少数北冥毫不客气将血气汲取一空千枝万叶随之模糊不清不知触动了什么后手血气 丹毫无征兆炸将开来。北冥反应极快双掌一合将其牢牢锁于掌心仓促间不及张开神域只能凭借深渊之躯硬扛了下来骨节劈啪作响血气从浑身毛孔氤氲散出原本镇下的天魔本源气趁机冲破束缚从透光处一穿而逝无从拦截。 昊天不觉皱起眉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魔王波旬只是邪魔外道北冥将本源气留在身边殊为不智早些磨灭了岂不干净不过事后也没必要说风凉话转轮处心积虑留下后手断非无谓之举他抬手一按张开血气神域助北冥镇压血气丹。北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摊开手掌却见千枝万叶血气丹化作一团焦炭左手掌心多一日轮右手掌心多一月轮深入肌理磨灭不去。 他“嘿”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搓血气神域在指掌间来回研磨将皮肉生生磨去一层又一层日轮月轮只稍稍淡去几分。昊天道:“那是转轮的手段杀子之兆附骨之疽只怕将双手斩去断臂复生仍磨不去日月双转轮。” 北冥心中烦恼早知如此留契染一条性命又何妨?他觉得自己落入昊天的算计中平添了三分厌恶没由来觉得他幸灾乐祸全无同舟共济之意。 昊天看了几眼兴味盎然犹如老饕遇上珍馐美味五指挑动法则之线琢磨了许久试图编制因缘封禁日轮月轮耗时费力却始终未能如愿。北冥胸中恶气稍稍纾解几分看他也顺眼了些脱口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契染死便死了南方本命血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转轮迟早会追上来昊皇可有打算?” 昊天双手一撒散去指间法则之线沉吟道:“极北乃法则源起之地既然有神佛陨落的传闻不妨去寻上一寻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北冥听到“法则源起”四字眼前一亮心下了然昊天果然知道些什么并非无的放矢直到他亲手斩杀契染才放下戒备透露了些许不为人知的隐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节 射人先射马 昊天北冥商议几句匆匆而去将契染的残尸遗弃在冰窟里。过了小半个时辰日光渐次暗淡阴阳割昏晓冰窟中几缕血气凭空浮现北冥的身影扭曲不定他冷哼一声抬掌按落掌心日轮清晰可辨。伟力轰然压下尸骸粉身碎骨北冥扫了最后一眼似有些失望化作血气飞腾而去。 契染神魂湮灭肉身被毁转轮总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也无法起死回生日月双转轮刻于北冥掌心不过是指引仇人所在当真要报仇雪恨绝非朝夕可至。冰窟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一缕缕天魔本源气悄无声息聚拢来投入契染残尸之中将其一点一滴转化为天魔之躯。 如来波旬皆从深渊得道佛是魔的左手魔是佛的右手佛魔如一追本溯源俱因深渊涅槃法则而生。波旬入魔命中注定为佛法开路臣服于佛陀座下沦为护法之众但他独具只眼窥得深渊血气种种变化以天魔本源气衍化魔纹立下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成就魔主隐隐与佛陀分庭抗礼占据三界一席之地屹立不倒亦属异数。 冰窟之中聚拢近八成天魔本源气将残尸反复洗炼脏腑弥合碎骨重续血肉复生契染冉冉浮于空中本源气绕着身躯急速飞旋无数魔纹如飞蛾扑火投入体内胸腔中心脏微弱地跳动一下过了许久又跳动第二下渐次有力。 身躯彻底转为天魔之躯魔气灌注每一处毛孔契染手脚微微抽搐双眸霍地睁开漆黑如永夜幽深似海底天帝投入的一缕意识从混沌中醒来魔躯承受不住庞大的意识竟无法维系人形忽然瘫作一团忽而鼓胀蠕动酝酿良久才化作一魔将面目与契染有几分相仿头生短角眉眼凶悍嘴角微露獠牙血肉紧裹筋骨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契染扭动头颈略加舒展筋骨举手投足撕裂虚空冰窟不堪重负轰然 坍塌。一道黑影破冰而出双足踏在冻土之上大地颤抖冰川隆隆作响几欲断折。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体内魔气流转不息很快适应了这具天魔之躯收敛起力量举目四顾视野所及白茫茫一片北地苦寒千丈冻土冰天雪地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苏醒裂开嘴慢慢记起了许多往事。 魔气灌注之下脱胎换骨起死回生这一具身躯虽从契染而来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操纵魔躯的一缕神念来自天帝深渊之中又多了一个落子之人。然而他还不够强大充其量只得了魔主八成本源气与四方之主相争尚且不及更不用说执拿血气法则的三皇六王了。 不过极北冰川中有深渊始祖遗下的一截残躯若能占为己有一举数得。 契染在冰原停留了十余日彻底掌握了这具魔躯如臂使指无不如意。这一日旭日初升他正待动身前往极北冰川忽然心有所动扭头朝身后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高大身影面目模糊不清五指细长皮包骨头干枯皲裂如鸟爪朝自己遥遥抓来正是深渊六王之一的平等王。 平等王雄才大略却猜忌多疑平日与昊天走得极近此番深渊剧变外敌攻入深渊之底地覆天翻转轮忽然反戈一击昊天独木难支被迫远走高飞平等王深知留下绝无活路出尽手段舍了性命才逃出生天。深渊意志归来清算旧账在所难免平等王正不安之际发觉昊天留下的讯息权衡利弊匆匆北上赶来与昊天会合前脚后脚恰好与契染撞了个正着。 血气神域如一张大网当头罩落法则无形无质契染眸中魔纹幻化约略分辨出几分猱身闪避化作一缕轻烟忽然欺近十余丈。平等王五指轮转神域一分为五从四下里包抄契染忽左忽右进退如电在血气合拢前一掠而过抢入平等王身前三尺之地。 平等王脸上皮肉频频跳动百忙之中祭出“穿心珠”一道血光电射而出只击穿一具虚影契染已绕到他身旁五指如钩扣住肩膀将其车轮般抡起一个“倒栽葱”狠狠砸落在冰原上。这一击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平等王猝不及防半截身躯没入冻土“哗啦”一声散将开来一滴精血奄忽而逝竟是一具惟妙惟肖的傀儡。 百里之外平等王盘膝而坐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契染竟然被魔气侵蚀转化为天魔之躯神通如此了得令他刮目相看。虽然看清了对方的手段谨慎起见他仍不愿亲身上前弹出食指在眉心一点戳破皮肉引出一滴黏稠的精血重重砸落在冻土上如金石交击重得异乎寻常。 他随手捏合眉心伤口伸手勾勒血符指尖幻化重重虚影一具精血傀儡凝化成形血符遍布全身层层叠叠不知凡几。契染已察觉百里外血气波动毫不犹豫飞身扑去疾如流光稍纵即逝。平等王暗暗叹息留给他从容施为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只得从袖中摸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盒随手打开赤光冲天而起热力磅礴滚出一滴“火髓浆”。 平等王振臂一抛“火髓浆”滴落在傀儡头顶烈焰勃然而作笼罩方圆百丈下一刻倏地收拢尽数钻入体内皮肉凝结焦黑之下有岩浆奔涌。契染堪堪杀到见平等王又召出一精血傀儡形貌怪异一时看不破虚实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绕了大半个圈子猱身扑向正主。平等王微微一笑低低念了个“咄”字那傀儡身形一动虚空扭曲荡漾瞬息挡在契染身前张开大嘴喉咙深处岩浆涌动炽热如铁水。 契染体内魔气流转正待避其锋芒那傀儡蓦地张开双臂虚虚一抱刹那间天地伟力从四下里合拢将其死死按住紧接着喉咙深处喷出一道岩浆洞穿契染胸腹如滔滔江河将其整个淹没。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一节 油尽灯枯 岩浆所过之处万物灰飞烟灭契染身躯骤然溃散化作万千魔气挣脱伟力束缚合而为一现出天魔之躯。那傀儡一招失手猛地扭转身体内岩浆翻涌肌肤开裂炽热的蒸汽此起彼落呼哧呼哧撞上前落足处冻土融化泥浆溅射。 虚空扭曲那傀儡瞬息逼上前热力扑面而来契染感到有些棘手所谓“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平等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久战之下若被他摸清了底细如何还打得下去!傀儡再度张开大嘴喉咙深处岩浆翻滚契染蓦地抬脚踏落巨力涌入冻土一声巨响冰原开裂数丈傀儡立足不稳一头栽入地底。 契染五指虚抓魔气从指尖射出深深没入冰原中一掀一提拔起一块小山也似的冻土朝傀儡当头压落又抬掌重重拍下连拍三下夯得结结实实。平等王看在眼中眉头不觉皱成一团眼看局势无法翻转唤回一滴本命精血“火髓浆”失去控制岩浆在地底奔流方圆千里烈焰爆发将极北苦寒之地凭空烧成一片火海。 烈焰之中魔气忽聚忽散契染神出鬼没绕着平等王寻隙攻入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平等王张开血气神域紧守门户心中有些纳闷他并没拿契染怎么样为何转化为魔将仍放不下心中执念?契染气力大得异乎寻常一举手一投足虚空破碎裂痕旋生旋灭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大威能平等王暗暗称奇只是对方虽然拳脚了得脑筋似乎不大灵光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神域笼罩之下气力再大也是枉然。 心念动处平等王转守为攻血气神域掀起法则之力孰料契染料敌在先避其锋芒趁虚而入魔纹生生撕开血气与法则之线交织在一起僵持数息后才湮灭溃退。契染全身而退平等王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这一手进逼得时机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圆通 老辣犹如淫浸于法则数百年令人刮目相看!他旋即回过神来心中大惊契染断无这等手段那魔将大有来历不可小觑。 契染稍加试探察觉平等王色厉内荏显然在深渊之底吃了大亏若非如此对方无须大费周章接连遣出傀儡对阵。法则之线编制因缘张开血气神域平等王掩饰得虽好神域强弱是骗不了人的契染深吸一口气周身魔气氤氲幻化十余道身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断推动魔纹步步紧逼逼出每一分力量与平等王对耗。 契染体内天魔本源气一分分耗去平等王被迫收拢神域渐渐缩至身前三尺之地兀自觉得后继无力他胸中万分恼怒肚子里却暗暗叫苦若非在深渊之底遭转轮阴酆围攻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契染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死缠住他不放有没有搞错他才该当迁怒于人发泄满腔邪火! 契染的攻势近乎疯狂在平等王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血气神域牢不可破天魔本源气急剧消耗消耗的同时亦去芜存菁待到契染体内的本源气折去九成一缕法则之线油然而生。 法则之线甫成血气冰消瓦解平等王眼前一花却见佛光微明隐隐现出一座残破的佛国满目疮痍虚影如水纹荡漾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他心急火燎跳将起来如被蝎子狠狠蜇了一口忙不迭向后退去契染伸出手去轻轻触碰法则之线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明悟天魔本源气因涅槃法则而生如今返本溯源回归本来面目波旬患得患失不能为、不及为、不敢为之事经他之手开辟一条直指上境的大道。 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天魔本源气蜕变为涅槃之力平等王感同身受隐隐猜到其中的变故从何而来当年离开深渊的凶徒如今又杀了回来他数番算计此人 甚至不惜遣出平等傀儡举手将屠真肉身毁去种下了今日的祸根。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事留一线不留一线悔之莫及! 天魔之躯神出鬼没遁飞如电平等王熄灭了最后一丝侥幸抬手在唇上一抹吞下一枚“血海纳气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涩然道:“阁下非是深渊之众既然跳出深渊又为何阴魂不散……”药力在体内点滴发作犹如一团烈火灼烧着脏腑筋骨平等王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胸中的暴戾如春水渐涨身形忽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契染身前五指探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则之线竞相浮现。 契染身躯随之溃散仗着涅槃之力克制血气撕开神域于间不容发之际冲破阻拦。平等王推动“血海纳气丹”作困兽斗不顾伤势逼出每一分潜力意识渐陷于疯狂血气神域却愈发严密老辣。 契染体内天魔本源气所剩无几身躯模糊不清凭藉一缕涅槃法则之线频频逃出生天。然而他并非一味逃窜法则之线每一次撕开神域顺势吞噬血气炼化资粮壮大己身一开始是鼹鼠饮河不过满腹到后来鲸吸牛饮主动索取“血海纳气丹”中蕴藏的血气耗去大半佛光再现法则之线微微颤动一分为二。 契染执拿法则之线紧守门户不再腾挪避让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平等王却已是强弩之末渐渐撑不下去胸中的狂暴如雪狮子向火冰消瓦解惶恐之情攫取心神他掩饰不住慌乱眼珠朝四下里乱瞟绞尽脑汁寻找退路。 强弱易势气机此消彼长契染转守为攻大肆掠夺血气缠斗一日一夜后平等王服下的“血海纳气丹”只剩一星半点他形容枯槁体内精元油尽灯枯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暗中酝酿腹内一团精血兀自不肯放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二节 过去的好时光 胜负的天平左右摇摆契染在刀尖上舞蹈逼出每一分潜力看似不顾一切疯狂进攻实则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切尽在掌控。平等王油尽灯枯战局渐趋于尾声契染将体内天魔本源气尽数逼出借法则之线涤荡魔气止留本源重又灌注己身天魔之躯洗炼未久又渐次转为金身。他并不急于求成平等王是砥砺己身的磨刀石深渊六王执拿法则就算剩下些渣滓也能榨出不少油水趁他病要他命机会难得不容轻易错失。 平等王苦不堪言他并非败在契染手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转轮和阴酆若非他二人联手将自己打成重伤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平等王亦是果决之辈眼看难得善终当即施展最后的手段拼尽全力张开神域下一刻法则之线逆转血气倒灌而回千锤百炼的深渊之躯猛地炸开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徐徐向外扩张所过之处虚空破碎万物化为灰烬一团精血挟裹神魂趁机遁去。 深渊主宰舍命一击契染不得不避其锋芒急退百丈以法则之力消解血气护住己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时间无暇分神只能眼睁睁看着平等王远走高飞。百余息后天地重归于安宁冰原冻土被生生刨去一层水汽蒸腾一片狼藉契染拨动法则之线将虚空破碎处一一捏合若有所思心中多了一分忌惮。 此番趁虚而入拿捏平等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借他之手执拿法则成就上境个中凶险难以言喻最终被他纵精血脱逃未能克竟全功。他在神念中反复推衍千百回发觉无论怎样应对都不得留下平等王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眼下已是最好的结局。深渊主宰未可小觑平等王在六王中不居前列由此推测昊天北冥的神通手段绝非他眼下所能对抗。契染意识到自身的弱势放弃第一时间追踪而去的想法略加思忖抽身向西而去蜿蜒行出千里之遥寻得一处隐秘的冰窟封绝气机闭关修持。 足足花费百日光景巩固上境体内天魔本源气尽数转为涅槃之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洗炼金身执拿更多的涅槃法则。如平等王这般送上门的资粮可遇不可求不过深渊意志虽然归来血战尚未完全平息如何抓住机会就要凭手段和运气了。 契染离开冰窟重新回到广袤无垠的冰原魔将的体征已完全消退眼下形貌与契染大体无二既然如此借用一下他的身份也便于行事。 他当即辨明方向直奔风屏谷而去。 “风屏谷”深入北地数十万里四围地脉隆起群山连绵如屏将风雪隔绝在外于严寒中辟出一方和暖谷地堪以容身。风屏谷并非无主之地最初由契染驻扎一支偏师在此经营数百载建筑修葺颇具规模及至西方之主樊隗兴兵来犯风屏谷成为四战之地多方势力反复拉锯最终樊隗占据了风屏谷引来深渊意志回归拉开了终战的大幕。 战火向东转移一直蔓延到深渊之底风屏谷乃弹丸之地很快被诸方势力遗弃只剩仓谷糜、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等一干老弱病残留守。其时深渊血战正酣镇将率大军纵横捭阖驱使魔物四处掳掠血食风屏谷数度被围岌岌可危。仓谷糜与柯轭牛被迫携起手来精诚合作好不容易撑过三五日眼看沦陷近在眼前斜地里杀出一支疲惫之军将魔物驱散暂时解了风屏谷之厄。 那支疲惫之军以南明小主、管大椿、乌照、姬胜男为首麾下尚有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等却是魏十七遗下的人马身不由己卷入血战大小百余战死伤惨重一时无处落脚兜兜转转仍回转风屏谷。南明小主雄心勃勃接连遭遇迎头一棒二棒三棒早已打没了心气无比怀念魏十七尚在之时那真是过去的好时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深渊罕遇敌手莫说区区镇将即便对上深渊主宰也毫不胆怯。仓谷糜柯轭牛有自知之明背后没人撑腰硬不起来当下陪着笑脸放低姿态将他们迎入风屏谷凿开坚冰将囤积多年的血食挖出来酬军侍奉得甚是周到生怕得罪了这一帮凶神恶煞惹火烧身。 南明小主狼吞虎咽才吃了个半饱手下心急火燎来报有镇将率魔物大军蜂拥而至。南明小主丢下手中吃残的血食口中骂骂咧咧一马当先冲上山头举目远眺却见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魔物大军漫山遍野不计其数居中一员镇将头顶一道紫光跨猛兽徐徐压进兵锋直指风屏谷。 南明小主倒抽一口冷气她自恃神通了得遇上镇将也只能落荒而逃万万不是其对手。管大椿眯起眼睛望了许久摇首道:“风屏谷守不住了趁早撤退为好。” 才刚有个落脚地屁股都没坐热又得仓皇逃窜南明小主心有不甘咬牙切齿跺脚发狠忽然像泄了气的皮槖残兵败将不足言勇脚底抹油才是上上策犯不着为了风屏谷卖命。她正待下令整军撤退忽然心有所动扭头朝山下望去却见仓谷糜率手下拜伏于一人脚下柯轭牛等立于一旁有些不尴不尬脱口道:“那生脸是谁人?” 管大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亦未曾见过此人姬胜男跟随简大聋多年知晓他对陈聃、安仞、契染、莫澜、邓剥、松千枝等加意提防身为他的心腹谋主自然多方搜集情报了如指掌当下道:“瞧模样是契染契将军风屏谷的旧主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似乎才刚回转。” 仿佛察觉到什么契染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南明小主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既然是旧主想来不会把风屏谷拱手相让多半要与那镇将做上一抄” 乌照忽道:“此人深不可测看不破底细。”他身怀天赋神通阴阳双照一双眸子看人极准南明小主闻言不觉怦然心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三节 朋友来了有好酒 契染手下有两个心腹倚为左臂右膀一名华隆头一名仓谷糜命运多舛前者死在乱军中尸骨无存后者躲在风屏谷迎来送往随风倒地头蛇知根知底多少有点用处把性命留到今终于等回旧主。仓谷糜一把鼻涕一把泪半是作态半是真心觉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契染也没有苛责他命其将手下兵将收拢来登高观战。 听到前一句“收拢兵将”仓谷糜只道他打算卷铺盖跑路听到后一句“登高观战”心中不觉打起鼓来观战?谁跟谁战?外头叫嚷着镇将来袭吓谁又挡得住镇将!他搔了搔脑壳战战兢兢道:“大敌来袭敢问将军那个是战是和还是走?” 契染漫不经心道:“区区一个镇将既然送上门来斩了就是北地冰天雪地风屏谷是难得的好去处何必让出去。” 仓谷糜闻言吓了一大跳契将军这么有底气难不成另有奇遇?他记起篝火之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面红耳热之余唾沫乱飞说起的种种离奇的传闻说契将军出身不凡乃是深渊主宰转轮王的啥啥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仓谷糜这才回过神来脑中灵光一闪那啥啥啥莫不是“私生子”?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讪讪的一旁柯轭牛等亦觉得气氛不对劲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他。契染浑不在意举步朝南明小主行去一干深渊魔兽下意识收敛起凶相彼此推搡着推到两旁似乎本能感到畏惧。 南明小主依旧是那副长不大的模样脸小嘴小鼻子小小细胳膊小细腿一双水汪汪眼睛偏生大得出奇实则是出身南明山的魔兽头目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她上下打量着契染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细牙一条分叉的蛇信舔了舔嘴唇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结结巴巴道:“幸会叨扰可是契将军?”她的意思是“有缘拜见风屏谷之主三生有幸此番借宝地容身实属叨扰不知尊驾可是契染契将军当面”只是话到嘴边不知何故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觉得沮丧。 管大椿不禁为她担心南明小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怎地对契染如此畏惧没头没脑不知说些什么!他记起乌照所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一颗心竟漏跳了半拍头皮隐隐发麻深深低下头去仿佛看到了当年跳出深渊的那位主。 契染微一颔首道:“风屏谷向来不拒远道来客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剥皮下酒此前多蒙诸位打退魔物来袭如不急着走不妨多留几日容契某略尽地主之谊。” 南明小主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姬胜男没有魔兽与生俱来的感应见南明小主与管大椿如此作态心中好生诧异抬起一双妙目打量契染契将军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深渊魔兽拜服强者这是颠簸不破的至理契染销声匿迹多年忽又现身瞧他行事做派当有奇遇姬胜男见他目光投向自己下意识敛袂行礼低低道:“见过契将军。” 面若桃李心似蛇蝎这便是姬胜男此女斗战虽平平无奇却多谋善断心细如发保不定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契染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举头投向风屏谷外但见魔物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先头部队已蚁附而上南明小主不待他开口主动招呼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等率魔兽出击管大椿朝契染郑重抱拳转身杀下山头仰天厉啸现出原形却是一匹筋肉狰狞的“人身马”上半身为人腰以下为马摇动双肩腋下又挣出一双胳膊赤手空拳将身前魔物撕得粉碎淤血泼洒如雨。 胡触、邓犁、施旋豹等自成一派向来不与魔兽同进退南明小主瞪了他们一眼小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呲牙咧嘴连使眼色姬胜男轻轻咳嗽一声道:“胡将军覆巢之下无完卵眼下正当同舟共济之时万不可糊涂” 胡触心中一颤听懂了她话里的含意微一沉吟招呼邓犁、施旋豹率本部兵马从侧旁包抄接应然而此举并未收到什么效果来袭的魔物如铁血洪流顷刻间将他们淹没分割成东一茬西一块苦苦支撑各自为战。 南明小主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扭头望向契染显出狂热之色契染一步迈出身形化作一道灰影横掠千丈凌空扑向那镇将。天地刹那静止无数目光追逐契染而去那镇将闷哼一声胯下猛兽四分五裂方圆百丈魔物尽皆倒地手脚抽搐尸身扭曲精血尽数投入他体内奇气勃发化作一柄长枪引动冲天血光奋力刺向契染。 血光豁然中分如雪狮子向火一扫而空契染伸手按落法则之力加诸于身那镇将骇然色变手中长枪寸寸断裂紧接着一只手抓住发髻将他头颅生生摘去尸身坠下高空混同无数死去的魔物毫无分别。 契染立于空中睥睨漫山遍野魔物大军手腕倾翻镇将六阳魁首化作灰烬一团紫光氤氲翻滚正是镇将赖以显化入世的奇气。 镇将相斗归根到底是奇气的较量一旦失手奇气回转镇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才能重新显化入世然而契染执拿涅槃法则生生将奇气截下任凭镇柱千呼万唤始终不得回转。南明小主虽不明就里却也知晓契将军言必行行必果说斩了那镇将转眼便将其脑袋摘了下来百万军中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她尖啸一声双拳掀起滔天血刃义无反顾杀入重围。 镇将毙命奇气湮灭铁血命气随之溃散魔物大军沦为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南明小主身先士卒痛饮鲜血疯狂收割血气管大椿、乌照等汇拢一处紧随其后杀出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连仓谷糜柯轭牛等也按捺不住壮着胆子冲出风屏谷拣些残羹冷炙吃了个饱。 契染立于空中衣袍猎猎飘飞五指一紧将奇气尽数吞没感受法则之力蓬勃壮大若有所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四节 被遗忘的角落 镇将收拢的魔物大军不计其数大肆杀戮掠夺血气前后也不过耗去十之一二吃饱的勐兽终有餍足南明小主着手收拢魔物大军挑精壮的充入麾下彼辈毫无忠心可言只知追随强者既然镇将殒灭合当改换门庭一时间成批成批伏地投降丝毫没引起骚动。 魔物血气对契染而言毫无用处他的猎物是镇将是深渊主宰只是深渊主宰就那么几个除了四方之主剩下的多半惹不起而血战渐次平息镇将陆续回归留给他狩猎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契染目光转为深沉将沙场留给南明小主打扫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仓谷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不得招揽魔物匆匆赶回风屏谷迎上前接住契染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将军欲往何处去。契染命他在前带路去往旧日清修的洞府仓谷糜闻言打了个咯噔既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将军念旧他这个旧人想必仍有一席之地担心的是这些年兵荒马乱洞府内诸般旧物早已毁坏殆尽来不及打点实在看不过去。 无移时工夫二人便来到风屏谷西半山腰一处洞府前土石坍塌草木丛生令人触目惊心仓谷糜着实有些尴尬讪讪自责没有替将军看护好洞府罪该万死。契染也没有苛责他风屏谷连年鏖战几番易主兵将魔物来来往往折腾成这幅模样也在意料之中。他看了几眼命仓谷糜召来几个手下将洞府略加收拾容身即可不必尽善尽美。 仓谷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急火燎唤来一干手下都是跟随多年幸存下来的老伙计摩拳擦掌为将军效力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搬来石桌石椅石床石榻仓谷糜还摆上一个旧香炉顿时有了那么一星半点雅致气象。众人轻手轻脚退出洞府仓谷糜亲自把香炉擦得亮锃锃一尘不染左顾右盼摆放端正这才请将军入内歇息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松了口气。 契染挥挥手 命他退下默默坐于石榻上夕阳渐次落下光线一分分澹去他暗暗拨动法则之线将镇将奇气徐徐炼化犹如牛羊反刍不浪费一丝一毫。风屏谷陷入黑暗也陷入久违的安宁契将军坐镇于此上到南明小主下到魔物魔兽一个个老老实实消化血气谁都不敢肆意喧哗风屏谷如一头勐兽伏于北地再无人敢小觑。 到得翌日天明契染收起功法唤来南明小主命她安排人手四处打探镇将的动向。南明小主不假思索答应下来能为契将军效力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委屈。 待到离开洞府兴冲冲走出百余丈南明小主这才回过神来她并非契染麾下的部属为何要听他指使?怎地湖里湖涂就一口答允连条件都不谈上几句?她放慢脚步低头琢磨了良久琢磨得脑壳疼回转驻地命人将姬胜男请来要她出个主意。 姬胜男略加忖度道:“大人离深渊而去我等便是无主之人深渊是何许样地方小主自然清楚无主之人如无根浮萍唯有依附强者才能活下去契将军愿意收留我们错失了机会可惜。” 南明小主眼角一阵抽搐压低声音道:“若大人回来呢?” 姬胜男道:“大人若回到深渊自然与契将军做上一场胜者为王强者为尊没什么可说的。小主若心存野望打算自立门户当然是另说不过在妾身看来这位契将军……是强者中的强者……” 南明小主下意识重复道:“强者中的强者?” 姬胜男比划了个手势道:“当在陈聃、安仞之上比诸深渊四方之主只怕也不遑多让。” 南明小主小心肝打了个颤前有乌照“阴阳双照”后有姬胜男一言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该怎样选择。若说“自立门户”她确实有那么一丁点打算但这些年在血战中厮混入不敷出 神通并没有太大长进一干手下也不无怨尤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她暗暗叹息挥手命姬胜男退下。 南明小主一旦拿定主意便雷厉风行一股脑遣出手下精锐管大椿、乌照、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楼枯河、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等各领一队人马散入北地冰原四下里打探镇将下落至于风屏谷会不会无人驻守内部空虚一来不该她担心二来有契将军在又有那个不长眼的胆敢进犯! 南明小主所料不差日升日落一天天过去北地风平浪静别说魔物大军连零星的下层魔物都不见踪影风屏谷沦为被遗忘的角落仓谷糜柯轭牛等趁机消化血气休养生息把好处吃尽肚子里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 契染做的也是同样的事。 奇气乃深渊本源所化推动血气流转而生以海量血气催动奇气能衍化千万铁骑乃至诞下“镇将”入世。契染将这一团奇气彻底炼化所得好处不可估量两道法则之线分分合合隐隐有生出变化之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要凝出第三条法则之线涅槃佛国投入现世他便有底气与深渊主宰掰一掰手腕了。 忽忽月余过去管大椿、乌照等陆续回转风屏谷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深渊血战渐趋于平息镇将陆续回归镇柱北地荒凉苦寒方圆万里没有发觉魔物大军的动向。这一切正在契染的意料之中好运气可一不可再他正思忖对策忽然心血来潮察觉一缕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来到风屏谷左近隐隐向他发出邀请。 月黑风高北风呼啸契染悄无声息离开风屏谷出现在冰原之上。举目望去但见风雪之中一个身影缓步行来毫不掩饰本来面目契染微微眯起眼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正是昊天麾下大将陈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五节 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六节 渡空镇将 陈聃是被酒香唤醒的。 北地烧刀子喷香浓烈入口一条线堪比杀人的刀子快狠辣。陈聃鼻翼抽动觉得手脚有了些气力慢吞吞爬起身喉结上下滚动睁眼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坛烈酒泥封裂开少许酒香绵绵不绝。 他起身上前拍去泥封弯腰操起酒坛凑到嘴边慢慢喝下肚去。一坛酒将近百斤陈聃如牛饮水涓滴不剩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胸腔内两颗心脏从沉睡中苏醒有力跳动着陈聃扭动脖颈骨节发出噼啪轻响双眉微皱食指点向眉心摄出一枚飞梭紧紧握于掌心飞梭刺破肌肤精血渗入其中起心意一唤等了良久不见回应心中猛一沉若非昊天暂时无暇顾及便是将自己彻底遗弃了。 最后的希望也告破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孤零零一人独自面对深渊最深沉的恶意漫长岁月他何曾如此落魄无助过? 陈聃静静站了许久收拾起心绪举步踏出山洞洞外正当黄昏时分半边天黑半边明云霞相逐璀璨似锦。契染立于悬崖边遥遥眺望极北冰川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显然等待已久。陈聃举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吹了几阵刺骨寒风沉声道:“败军之将愿赌服输契将军开出条款来吧……” 生平第一遭低头说出软话陈聃不无悲凉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并非绝对不能接受深渊强者为尊强中自有强中手契染既然执拿法则向他低头势在必行也没什么可矜持的。契染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陈将军可知哪里能找到镇将?” 陈聃为之愕然他心中百转千回寻思契染会开出什么条件来甚至做好了受其驱使为其奔走的打算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镇将。他沉吟片刻道:“血战渐次平息镇将陆续回归镇柱逗留深渊不去者只怕寥寥无几。” 契染道:“契某修炼了一宗神通预找镇将印证一二陈将军如能促成此事之前欠账一笔 勾销你我各奔东西互不相欠。” 陈聃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猜想契染这宗神通威力绝大非常人所能承受镇将乃奇气衍化入世即便打灭了也可在镇柱内复生无须担心收不住手。正权衡之际却听契染又道:“镇将若找不到深渊四方之主亦可若再不便就只能拿陈将军试上一试了。” 轻描淡写有商有量但陈聃听出其中的威胁与凶险踌躇再三苦笑道:“依陈某看来还是寻镇将印证为好!”山涛陨灭昊天北冥被逐出深渊之地樊隗、草窠、郎祭钩俱成为深渊意志的羽翼胡乱插手深渊主宰之争一旦成为众矢之的无人保得住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转轮既然投靠深渊意志契染为何毫不在意仍敢向四方之主下手? 契染追问道:“镇将现在何处?” 陈聃抛开顾虑伸手托起一枚飞梭两头尖尖线辘缠绕着一团血丝密如线乱如麻一刻不停来回转动凝视稍久神魂似欲离体而出摄入其中。 契染看了一眼随口道:“此物可是昊天留下的寄托之物?” 陈聃道:“深渊主宰各有寄托之物伏岳之勾心角北冥之血云玉印转轮之千枝万叶血气丹平等之穿心珠阴酆之血玉滴水佩幽都之黄泉铃地藏之不动宝轮阎罗之百鬼昼行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此梭名为‘渡空’与渡空镇柱一同祭炼遥相呼应可召唤镇将。” 昊天传下的寄托之物在陈聃掌心慢慢转动指向北地冰川契染无意染指至少眼下尚无必要。他朝陈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召唤“渡空”镇将前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聃盘膝坐下体内血气鼓荡全力催动渡空梭线辘“哗啦啦”急速飞旋血丝层层松开千头万绪腾空升起彼此交缠在一起隐隐勾勒出一员镇将的轮廓。 渡空镇将尚未回归镇柱远在数万里之外感应极其微弱乱蓬蓬 的血丝忽聚忽散陈聃体内血气如开闸洪水一泻千里胸腔内“血气神核”所化心脏咚咚跳动源源不断补益血气支撑他继续催动渡空梭。陈聃逼出每一分余力倾力施为一天一夜过去血丝渐次凝聚成形现出渡空镇将的模样跨麒麟贯黑甲持铁戈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 “血气神核”又缩小近三成渡空镇将终于化虚为实仿佛一瞬间注入了生命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眼珠忽然一动神采骤生扭头目视陈聃举戈欲击。血战非比平时镇将得以摆脱镇柱束缚长驻于世收拢魔物大军以铁血命气滋养奇气陈聃不惜违背镇将意愿强行将其召唤至此惹火烧身难逃反噬之厄。 契染伸手一推陈聃如一片枯叶飘然飞出渡空镇将察觉到威胁所在毫不犹豫提起铁戈双臂涌起十龙十象之力当头砸落。契染不欲与之硬碰硬打塌风屏谷得不偿失轻轻拨动法则之线一声梵音响彻天地涅槃佛国凭空浮现将渡空镇将困于其中。 糊里糊涂受制于人败下阵来直到此刻近在咫尺才看得无比真切陈聃眸中神光闪动一颗心怅然若失这不是血气神域佛光克制血气法则压制法则他输得不冤!契染此番脱胎换骨横空出世果然另有机缘与南方本命血气无干。 渡空镇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佛光一道道刷落血气层层消解竟毫无还手之力。僵持十余息胯下麒麟先撑不下去哀嚎一声溃然湮灭紧接着渡空镇将双臂一轻铁戈寸寸折断他闷哼一声换动体内奇气颅顶射出一道白光消失于苍穹深处与镇柱连接在一起。 镇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奇气更是变化无穷渡空镇将察觉危机降临釜底抽薪主动接引镇柱试图逃过灭顶之灾或有一线机会保全驻世之身。契染拨动法则之线菩提古树舒枝展叶娑罗双树婆娑摇曳梵音冉冉不绝白光竟戛然而断渡空镇将被强留于现世不得脱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七节 云端跌落泥潭 白光一断渡空镇将仿佛察觉到什么低低怒吼一声摇动双肩体内奇气急剧衍变现出三头六臂之相如旋风般奋不顾身杀上前妄图逼退大敌撞破佛国。涅槃佛国只是一片虚影荡漾的废墟尚未完全成形佛光一道道刷落渡空镇将凭借血战积储生生扛了下来呼呼喝喝闯到契染跟前一时间杀红了眼六条胳膊齐齐探出扼向他咽喉。 镇将与镇将天差地别渡空镇将被困于涅槃佛国颤抖这许久依然生龙活虎丝毫不显颓势。契染暗暗称奇眼看对方作困兽一搏挡住去路寸步不让并指引动法则之线佛光大盛刹那间淹没天地渡空镇将如陷流沙之中一步步向前逼近一身血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仿佛永无枯竭之时。 陈聃心中感慨万千渡空镇将非比寻常金刚不坏之躯十龙十象之力这些尚在其次“渡空”二字应在奇气变化头顶一道白光连接镇柱随时都能渡空而去立于不败之地。而然不执法则终落下乘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一旦身陷域界神通俱作镜花水月无根浮萍渡空镇将狠天狠地终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契染已凌驾于樊隗、草窠、郎祭钩之上跻身深渊诸皇诸王之列之所以未能升起一轮独属于自身的赤日光耀深渊当是由于他另辟蹊径不曾执拿血气法则而血气法则才是深渊的根本法则。 渡空镇将拼尽全力艰难地踏出数步手指距离契染咽喉不足半尺血气轰然溃散驻世之身土崩瓦解遗下一团奇气左冲右突寻隙而逃。终于结束了!陈聃长舒一口气奇气回归镇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一员全新的镇将投入现世名为“渡空”却已不再是过去的“渡空”了。然而令他骇然心惊的是契染并未撤去涅槃佛国奇气困于佛光之中竟不得脱身陈聃倒抽一口冷气蓦地腾起一个念头难不成……难 不成他意欲…… 印证神通云云只是一句托词契染真正的意图是吞噬奇气占为己有如此一来渡空镇将再不能复生镇柱形同死物!陈聃急待阻止忽然心生悸动不禁慢了半拍契染顺手将奇气收去扭头望向他眸光深沉不无警告之意。陈聃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终是按捺下冲动并未轻举妄动强弱悬殊他又能做什么?无非是给对方一个借口白白赔上性命罢了! 契染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知趣颇为满意心念落处法则之力层层退去涅槃佛国隐没于虚空中。渡空镇将殊死力战却只在域界内折腾丝毫未曾波及现世风屏谷草木不惊不留痕迹陈聃内心的忌惮无可言喻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无语。 契染道:“陈将军气血两衰且在风屏谷逗留些时日待到诸事齐备契某当与将军同行前去拜会上皇昊天。” 彻骨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后脑契染终究还是露出了獠牙陈聃悔之莫及打灭渡空镇将只为斩断昊天一条臂膀他是转轮与阴酆之子从始至终站在昊天的对立面这一点不曾改变。陈聃呆了半晌忍不住反驳道:“之前说过从此各奔东西两不相欠。” 契染淡淡道:“两不相欠是实各奔东西尚早契某留陈将军在风屏谷做客客随主便莫要再推辞。” 怒意与惧意缠绕在一起陈聃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又该何以自处?继续委屈求生充当契染手中的一把刀还是宁折不弯奋起反抗报答昊天的栽培之恩?陈聃悲哀地发觉无论他怎样选择对契染而言都造成不了损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反抗都无关痛痒。 从云端跌落泥潭傲气也罢豪情也罢像琉璃摔得粉碎对活下去的渴望攫取了身心陈聃呆了半晌竟下不了决心。一开始没有下决 心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陈聃长叹一声万念俱灰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英雄事到临头才发觉当不了英雄。 契染仿佛看穿了他所思所想既不轻视也无同情。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几人能看破?转轮改投门庭昊天北冥避走北地地藏早早在三界留下转世之身惜身爱命乃人之常情修道若不能留存自我不修也罢。他朝陈聃唯一颔首飘然而去回转洞府炼化奇气并不担心他不告而别远遁万里。 陈聃未尝没有抽身远遁的想法但契染如此作态反令他疑神疑鬼担心对方做下什么手脚他顾不得元气大伤搬运血气游走全身一寸一分探查未有丝毫异样。沉吟良久陈聃忽然记起胸腔内“血气神核”留意于第二颗心脏骇然发觉一缩一放鼓荡血气竟夹杂一丝微不可查的杂音。 昊天乃三皇六王中最早入主深渊之底道行深不可测赐下两件寄托之物一明一暗“渡空梭”在明与勾心角、血云玉印、千枝万叶血气丹、穿心珠、血玉滴水佩、黄泉铃、不动宝轮、百鬼昼行简齐名知之者不在少数“血气神核”在暗偷偷炼化为第二颗心脏得以挪用一部分昊天神域参悟法则之秘。 “血气神核”是陈聃去往上境的攀附之梯他欲跳过四方之主直接执拿血气法则根基不稳一旦有失前功尽弃。他也知晓自身的薄弱有意夺去南方本命血气到头来无功而返此番连“血气神核”都出了岔子一时间手脚冰凉脚步踉跄如同踩在棉花堆里浑浑噩噩回转洞中跌坐在石台上。 陈聃终不甘就此沉沦将诸般杂念抛诸脑后潜心搬运血气行昊天之法一点一滴壮大本源心与神合神与意会血气滚滚聚拢凝成一只竖直的细眼张开一隙朝“血气神核”望了一眼旋即溃散。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八节 一物降一物 一眼望穿根本陈聃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心又提起“血气神核”纯粹如一并无异物侵入但令他担心的是血气法则残破不全岌岌可危再也经受不起摧折。他迫切需要炼化资粮补益血气然而资粮从哪里来?风屏谷是契染的地盘断不容他肆意妄为唯有向外求取方可找到一线机会。陈聃思忖再三有道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决意先招揽几个帮手。 风屏谷中鱼龙混杂昊天麾下第一人的名头十分好用陈聃微露招揽之意很快就有魔物来投陈聃不拘良莠粗细尽皆收留下来拉扯起一支人马出得风屏谷一路投东南而去绕了个大圈子四处猎杀魔物。 血战虽渐次落幕余波不绝深渊大地仍有一队队零星魔物出没陈聃驱使手下围而剿之留下精锐补充兵力吞噬血气壮大己身辗转数月自觉有了一定实力着手进攻魔物汇聚的几处据点大肆杀戮将海量血气一扫而空。 魔物血气对陈聃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聊胜于无他领着人马折向东兜了一个大圈子回转风屏谷一路不再“打野食”干脆撕破脸扫荡北方之主郎祭钩的地盘连破数个城寨搅得鸡飞狗跳北地不宁。郎祭钩终被惊动却只道昊天不忿他倒向转轮一边命陈聃攻略北地给他填堵一开始也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战事愈演愈烈连松千枝都按捺不住率本部精锐衔尾追杀大军滚滚扑向风屏谷。 陈聃声名显赫神通广大隐隐然仅次于深渊四方之主松千枝原本小心翼翼不敢冒进数番交手后察觉陈聃似乎元气大伤不敢浪费一分一毫的血气战力不足为惧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如此良机怎可错过当即召集兵力从四下里包抄撵得对方如丧家之犬一路逃亡。 风屏谷遥遥在望松千枝麾下大军已有数十万之众兵 分三路士气正旺。契染回转风屏谷斩杀一员镇将的消息松千枝亦有所耳闻他猜想契染业已将南方本命血气彻底炼化虽然只得一份不足以顶替山涛跻身深渊主宰之列脱胎换骨亦在情理之中松千枝心中不无艳羡。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南明小主率魔兽魔物杀出风屏谷接应陈聃双方竟合兵一处二话不说大开杀戒松千枝冷不丁失了先手一场混战之下死伤无数。松千枝心在滴血目眦欲裂若是契染出兵截杀看在转轮的面上他也只好咽下这口气但南明小主又算什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松千枝一马当先冲上前与南明小主战作一团。 南明小主仗着背后有契染撑腰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催动血刃磨盘上下交击松千枝见她来势汹汹举拳往胸口重重一捶后背高高弓起“哗啦”一声响皮开肉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化作一头穷凶极恶的鬼物鬼身虚不受力血刃透体而过竟不能阻其分毫。 一物降一物南明小主猝不及防吃了大亏被那鬼物抢到身前探爪捞了一把划出一道浅浅伤痕豁然裂开一个大口子狰狞可怖血肉横飞。南明小主厉啸一声寸步不退双手在胸前合拢身后浮现一头巨兽虚影遮蔽天日阴影笼罩之地暗如永夜。 鬼物腾身扑入虚影中左冲右突南明小主感同身受七窍淌出黏稠的鲜血身躯由实转虚巨兽随之由虚转实发出一连串无声咆哮痛苦不堪。松千枝冷笑一声正待痛下杀手催动鬼物将其重创忽然心头一跳仰头望去却见契染立于高崖之上鄙睨下视千军万马殊死拼杀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互搏。 当松千枝眸中映出契染的身影气机牵引契染目光一转亦落在他身上。松千枝没由来腾起一阵寒意手脚发麻一时间竟进退失据。南明小主狠天狠地终究不是松千枝的对手 契染没有袖手旁观只是抬起手来探出食指朝他轻轻一点。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松千枝恍惚间听到一声梵音如黄钟大吕在耳畔嗡鸣震得他魂飞魄散下一刻涅槃之力掠过千丈之遥如一根松枝从他眉心间刺入贯穿脑壳直击神魂。松千枝圆瞪双目体内血气如潮水般退去眼前光影缭乱短短一刹前半生种种机遇一晃而过生机蓦地断绝仰天摔倒在地。 鬼物弃下巨兽化作一道血光绕着松千枝转了数圈一分分淡去渐次溃散。南明小主长舒一口气忙不迭收起神通摇摇晃晃竟一屁股坐倒在地生死一线心中后怕不已松千枝神通诡异此番若非契将军出手相救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松千枝一死军心大乱方洗研及时挺身而出拼死力战引残部徐徐退去。大局已定契染双眸亮起两团佛光凝神察看虚空中的蛛丝马迹没有发现北方之主郎祭钩的行踪他并非潜伏不出而是根本没有来到风屏谷。陈聃没有引来镇将引来郎祭钩也一样松千枝乃是他麾下心腹爱将暴毙在风屏谷前郎祭钩定不会坐视不理迟早会出现。 夜幕降临陈聃、南明小主引军得胜而返大摆宴席燃起熊熊篝火通宵达旦享用烈酒血食大呼小欢发泄胸中的狂野。契染收下众人孝敬的血气喝了几杯烈酒飘然而去独自回到洞府中静静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渡空镇将的奇气在不久前完全炼化凝出第三道法则之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真正执掌了一部涅槃法则有底气对抗昊天北冥。不过即刻北上谋夺神佛残躯稍嫌早了些以一敌二十有八九会败下阵来须得从长计议。 契染静静思忖忽然心中一动察觉一道熟悉的气机出现在风屏谷外不加掩饰主动向他发起邀请见上一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十九节 命里无时莫强求 风屏谷外朔风呼啸粉雪飞旋数点篝火若隐若现血气氤氲充斥了喧哗和骚动。莫澜双手抱肘耐心等待回音一颗心忐忑不安未知久别重逢会是怎样一番境地。 当年她得了一份南方本命血气视同至宝藏身于不见天日处潜心祭炼只道是天赐机缘不可错失却不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山涛一朝召回血气以大欺小强夺她一身精元。莫澜祭起“血玉滴水佩”苦苦支撑螳臂当车哪里是山涛对手她当机立断拼着舍去半身精血血气从指尖喷涌而出瞬息叠加了百十层一涨一缩凝成一颗颤巍巍的“血符珠”毫不犹豫抛将出去斩断本命血气的羁绊脱身而去。 侥幸逃出生天气机一落千丈如同与强敌周旋七日七夜逼出每一分潜力熬到灯枯油尽莫澜心跳如擂鼓手足僵硬精疲力尽匆匆遁出百余里便撑不下去顾不得寻觅安稳处胡乱钻入一片竹林倒地不起。 风雨来袭枝叶婆娑莫澜躺在泥泞里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此时若被过往魔物发觉定难逃灭顶之灾。足足捱了七八个时辰体内才孕育出一丝血气莫澜勉力引动“血玉滴水佩”度过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时刻从泥泞中坐起浑身酸软昏昏欲睡。 衣衫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寒意一阵阵渗入骨髓莫澜勉强爬起身踉踉跄跄行了百余丈找到一条浅浅溪涧俯身喝了一肚子凉水洗了把脸怔怔望着水中倒影心生不甘。玉容虽在满头青丝却白了大半南方本命血气得而复失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素来心高气傲何曾吃过这等亏暗暗下定决心务必要争回这口气! 然而害她的罪魁祸首却是深渊南方之主山涛。 凭借阴酆赐下的寄托之物莫澜一点一滴恢复了力气内视己身精血虽然大损足足折 去千年道行总算没留下什么后患。“血玉滴水佩”入不敷出光泽暗淡陷入沉睡中莫澜急需血气补益元气思忖再三一咬牙易容换貌只身闯入血战混迹在魔物大军中以战养战四处搜罗血气。 也是机缘巧合莫澜闯荡血战之际偶遇一镇将收拢魔物大军正当草创之初不拘粗细一应招揽至麾下莫澜顺水推舟加入其中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统领一支人马的偏将率众厮杀四处掠夺血气。 那镇将名为“侯婴”沉默寡言战力约略处于中游不及“藏兵”、“钟离”、“渡空”、“转轮”、“大丘”等镇将在血战中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莫澜在他手下如鱼得水元气渐次恢复手下兵将也越来越多直至十万大军兵锋所指如洪流般席卷而去屡战屡胜。 然而好日子很快到了头深渊意志取回本源伟力借迦耶金身显化入世血战渐趋于平息镇将陆续回归镇柱侯婴亦不得长久逗留终有一日弃世而去。镇将一去魔物大军顿作鸟兽散留在莫澜麾下只有区区数万之众辗转奔走。镇将与镇将心存感应不到最后关头本能彼此回避没了侯婴指引莫澜接连遭遇镇将手头的兵将很快打没了她也算是看清了血战行将结束依附镇将不过是权宜之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孤身远走山林不再掺和其中。 这一日莫澜偶然听到消息契染回转风屏谷举手投足斩杀一员镇将心中的讶异无可言语。她的第一反应与陈聃无二猜测契染定是从南方本命血气得了好处才有今日的强势一时冲动按捺不住好奇奔赴北地邀他见上一面问个究竟。 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契染莫澜心中感慨万千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忍不住伸手轻抚发梢心想这副形貌会不会令他看轻。契染静静注视着她旧事一一浮上心头她依旧是旧时模样身形矫捷腰肢纤细 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只是长发业已半白眼角眉梢减损几分倔强多了些许憔悴。 一见莫澜误终身多少沉痛多少惆怅多少幽怨多少仰慕都付诸东流。但这些情绪都与契染无关莫澜俏生生立于跟前只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旧相识别无其他意味。 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莫澜抿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心生踌躇觉得眼前之人似有些陌生。正待开口之际“血玉滴水佩”剧烈跳动频频向她示警莫澜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间福至心灵脸色大变脱口道:“你不是契染!” 这么快就察觉了异样?看来他们纠缠多年彼此情深意切了如指掌瞒是瞒不过去的。契染微微一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莫澜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掌心紧握“血玉滴水佩”胸口起伏口干舌燥断断续续道:“你……你把他……怎么了?” 契染没有糊弄她坦然道:“昊天北冥夺去南方本命血气契染神魂湮灭留下一具残破不全的尸骸与其葬身狼腹不如借来一用。” 莫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内心深处却又一个声音务必肯定地告诉她这是实情是真相而非谎言。契染已死她摇摇晃晃几欲跌倒酸楚充塞胸腹她沙哑着嗓子道:“你……究竟是谁?” 契染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做什么。” “血玉滴水佩”炽热如炭莫澜拿捏不住缓缓松开五指一枚水滴状的玉佩冉冉升起血光忽浓忽淡幽光明灭照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却是个面相略带忧郁的女子似容颜老去又似花信年华。 母子连心那是阴酆王不计代价将一道投影送入北地近在咫尺直面契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节 万事随转烛 母子连心母子亦同心看到契染的第一眼阴酆王就确认唯一的爱子不复存于世深切的悲哀从心底涌起转瞬变作愤怒的潮水将身心彻底淹没。罪魁祸首当真是昊天与北冥吗?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不重要眼前之人占据了爱子的躯壳胆大妄为那就永远忍受她怒火的煎熬吧! “血玉滴水佩”砰然破碎阴酆王张开血气神域扑向契染天地骤然静止下一刻无数血丝如蛛网蔓延虚空片片剥落然而令她大感诧异的是契染手捻一朵莲花大放毫光于神域中自成一界竟完好无损。 契染哂笑道:“阴酆王你若真身降临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区区一道投影也敢如此嚣张?”他五指一紧将莲花捏灭反手按下法则之线编制因缘张开涅槃佛国以法则对抗法则侵蚀血气层层向前推进。 阴酆王全力施为极尽神域变化之能事但正如对方所言她只是一道投影能引动的法则之力殊为有限强弱悬殊只僵持数息便败下阵来毫无悬念可言。梵音在耳畔悠悠响起一声近一声远阴酆王满腔怒火化为乌有身躯为佛光刷过由实转虚湮灭于无形。 莫澜目睹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失了寄托之物她心中空空落落契染魂飞魄散阴酆王一溃千里强敌在前她又该何以自处?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伤怀悲哀愤懑不甘种种心绪糅杂在一起她红了双眼颤抖得像风中芦苇。 法则之力席卷而至如恶龙探爪将她轻轻攫取身心遭受的冲击是如此猛烈莫澜脑中轰然巨响旋即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一个绮丽的梦说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那时她还年轻容姿姣好性情却如烈马恰值孤身一人行走于山林与契染狭路相逢。四目相投莫澜看穿对方眼中的欲望顿时心生厌恶契染果然按捺不住冲动上前邀斗欲将她掳去肆意妄为莫澜嗤之以鼻鼓荡血气迎头痛击大开 大合拳拳着肉。 然而这一次与记忆全不相符她的拳头落在对方身上犹如挠痒契染轻易便将她制服反拧胳膊于光天化日之下粗暴地撕去衣物骑在她身上驾驭驰骋。莫澜匍匐在地拼命挣扎却只激起对方的兽欲承受更多的屈辱和痛苦。 不该是这样莫澜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她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契染一脚踢在铁板上被她打得惨不忍睹肉身几近于崩散拼尽全力才从她铁拳下逃生从此念兹在兹奇耻大辱铭刻于心。挫折令人成长他痛定思痛一反常态憋着劲打熬血气修为突飞猛进信心满满再度找上莫澜多撑了半个时辰仍被打得满地找牙跳入天渊河逃生。 之后的数百年中契染如被鞭打的陀螺丝毫未有松懈然则数度邀战始终被莫澜压得死死翻不了身所谓“大打大伤小打小伤”吃足了拳头苦头。天长日久莫澜隐约知晓他与转轮王阴酆王的关系虽然有些不合心意放眼深渊契染也勉强配得上她她默默接受了阴酆王的属意但内心深处却始终忘不了一个身影陈聃的身影。 那是很久以前上一轮血战临近尾声东方日出之地参天巨桑之下陈聃目射金芒雄霸天下一声断喝海涛倒卷露出千里海岸振臂抡起一根大铁锥击破一员镇将。莫澜心潮澎湃惊为天人从那时起她就暗暗下定决心须得委身这等人物! 她崇拜强者。 记忆中的现实层层淡去变成一个遥远的梦梦成为现实她蓦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伏在兽皮上遍体狼藉浑身无力。她转过头看到梦中蹂躏自己的人躺在身旁一伸手就能扪及双眸渊深似海璀璨如星。 她低低呻吟道:“混蛋……” 契染抓住她的肩膀老鹰捉小鸡般将她拖到怀中兀自不知餍足莫澜双手撑在他胸口翻身骑在他腰间 咬着嘴唇道:“不成我要在上面!” 胡天胡地了许久莫澜精疲力尽沉沉睡去睡得安稳而踏实。待到醒来时早已不见契染的身影身旁多了一叠干净衣物气味清爽令人忘忧。懒洋洋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身穿戴整齐里里外外甚是合体粗糙的衣料摩擦着肌肤神清气爽莫澜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举目四顾四下里空无长物乏善可陈莫澜走出洞府立于山崖之上寒风夹杂着雾气扑面而来湿漉漉拂在脸上精神顿为之一振。极目俯瞰风屏谷从沉睡中醒来喧哗与骚动仿似涟漪层层向外扩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忙碌的人群中莫澜忽然望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曾经神威凛凛豪情万丈如今看来却有几分落寞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那是昊天麾下大将陈聃这么多年形貌未曾改变契染对她为所欲为时他也在风屏谷中并且相距不远。莫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不是当年怀春少女陈聃也不是当年的血战英豪。 当她忍不住抬起头时陈聃早已消失在人群里不知所踪。莫澜琢磨片刻不觉哑然失笑将旧事尽皆抛诸脑后忽然一身轻松她最终还是背叛了阴酆王心甘情愿委身契染不管那具躯壳下究竟是谁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唯有深渊强者才能留住她的身心其余都是旁枝末节。 莫澜裹紧衣物觅路走下山崖来到风屏谷中很快找到了仓谷糜问起契染的去向仓谷糜茫然无知又问起众人为何如此兴高采烈仓谷糜咧开大嘴将陈聃诱敌深入契将军击杀松千枝大破敌军的前后说了一通双眼放光与有荣焉。 莫澜这才意识到她不仅背叛了阴酆王。她背叛了深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一节 来自深渊之底 深渊之底阴酆王痛失爱子悲哀很快化作滔天恨意她找到转轮还没来得及开口深渊意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轮以下深渊诸王暂且留在深渊之底真身不得擅离。此议针对自己而发阴酆王不觉蹙起眉头看了转轮一眼脸色变幻莫测转轮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心中却似开了锅的粥种种猜测此起彼伏陷入沉思之中。 阴酆王很快冷静下来双手绞在一起骨节发白面如寒潭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契染可以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占他躯壳不能出自深渊意志的授意?昊天与北冥若是害了爱子的罪魁祸首深渊意志此举并不让人意外易地而处她也会这么做。 然而她无法原谅。 转轮从她眼中看到了决然很快下定决心五指轻捻一笼一撒暗暗施展神通将讯息传出深渊之底。二人心意隐隐相通一个眼神阴酆王明白了转轮的用意深渊意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并未把所有路都堵死留给他们腾挪的余地堵不如疏这是有意为之若出尽手段未能如愿那就死心塌地留在深渊之底。 北方苦寒之地郎祭钩立于冰原之上遥遥眺望风屏谷忽然心有所动抬手勾勒数下一缕血气袅袅冉冉来自深渊之底作转轮回旋他微微皱起眉头将血气攫入掌中紧紧握拳陷入沉思之中。转轮命他稍安勿躁不可轻敌待到与东方之主草窠会合后再联手攻入风屏谷擒下契染。 北方之主郎祭钩奉转轮之命看顾契染对他心性行事了如指掌打灭松千枝的当是另一人若非形貌相似便是受人操纵转轮之命印证了他的怀疑契染躯壳已被他人占据全然不念当年的情分将松千枝视同陌路。 须得与草窠联手才能一战吗?郎祭钩不禁有些怀疑但他对转轮向来信服放弃了孤身潜入风屏谷的念头收敛气息只是远远眺望了一番转身离去。 松千枝意外陨落麾下人马四 分五裂各自回转驻地人心惶惶不安闹腾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郎祭钩向来不插手这些俗务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见方洗研掌控局势将一干骄兵悍将收拢至麾下继松千枝之后掌控了大局便赐下寄托之物授意其放手施为。 等了十余日东方之主草窠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姗姗来迟二人在冰原上相会郎祭钩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心生好奇追问了几句。草窠瞅了他几眼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根镇柱来。血战渐次平息镇将陆续回归深渊主宰收回镇柱亦属寻常郎祭钩握有“洄水”、“逆相”两根镇柱草窠握有“大丘”、“回鹘”、“沧澜”三根镇柱彼此的底细都一清二楚然而令人吃惊的事草窠手中这根镇柱粗粝如石气机晦涩正是凶名赫赫的“转轮”镇柱。 郎祭钩心念急转脱口道:“风屏谷那人当真如此棘手?” 草窠沉默片刻幽幽道:“棘手不棘手眼下还说不清你我二人联手大人尚觉不够还特地赐下‘转轮’镇柱……不是什么好兆头……” 郎祭钩觉得鼻尖有些发痒后背有些发冷转轮王祭炼转轮镇柱不知多少万年下的功夫极深转轮黑骑骁勇善战无往不利战力堪敌深渊主宰那契染究竟被什么东西附了体惹得转轮勃然大怒不惜将镇柱借与草窠。 草窠像拿了烫手的热山芋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喃喃自语道:“‘转轮’镇柱是双刃剑不克敌则伤己万一要动用黑骑劳烦祭钩兄帮我看着点……” 郎祭钩颔首应允草窠与转轮走得极尽有半师半徒之谊唯有他才能催动“转轮”镇柱唤出黑骑克敌当真到了那时候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谁都逃不了。他寻思了一阵试探道:“大人可曾吩咐何时动手?” 草窠将“转轮”镇柱塞回怀中道:“等上三天无人来援则由你我二人动手。” 郎祭钩念头转得极 快脱口道:“可是西方之主樊隗?” 草窠道:“樊隗性情古怪未必肯卖大人一个面子等等看如他肯来则多了几分把握。” 三位深渊主宰联手对敌这是何等大阵仗那契染当真如此厉害值得他们如临大敌?郎祭钩摇了摇头觉得草窠料敌太过畏首畏尾折了自身锐气契染纵然神通广大又何至于动用如此大阵仗须知三位主宰再加上“转轮”镇柱即便在深渊之底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草窠显然不这么看他对转轮言听计从绝不越雷池半步老老实实等足三天不见樊隗踪影这才招呼郎祭钩联袂前往风屏谷。才行出一炷香光景风屏谷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却见一个伟岸的身影跌跌撞撞滚落山头满头乱发伤痕淹没五官纵横交错遍布身躯赤身裸体肌肉坚如铁石后背探出八条粗壮的触手深渊气息冲天而起搅得满天星斗摇摇欲坠。 郎祭钩看了草窠一眼道:“西方之主还是来了!” 草窠苦笑道:“那厮仗着几分蛮力居然……”话音未落却见契染足蹈虚空飘然而现伸手朝樊隗虚虚一握法则之力从四方合拢樊隗连连咆哮轮番掀动八条触手如抵山岳苦苦支撑。 草窠凝神看了片刻倒抽一口冷气道:“莫不是……莫不是……” 郎祭钩接口道:“是法则之力确凿无疑难怪大人如此慎重单凭樊隗一人万万抵不住速速祭出‘转轮’镇柱或能挽回颓势!” 唯有法则才能抗衡法则樊隗纵有通天彻地的能耐在法则之力碾压下毫无还手之力他心跳加剧几乎要冲出嗓子眼吼声渐低渐弱八条触手紧紧裹住身躯光挨打不还手眼看就要陨落在契染手下郎祭钩按捺不住伸手一引掀起滔天血潮滚滚压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二节 转轮黑骑 血潮滔天气焰不可一世契染抬眼望去法则之线编制因缘梵音冉冉回荡张开一座残破不全的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血潮滚入其中一改吞噬万物之势静水低洄温顺如绵羊。涅槃法则侵吞之下血潮急剧退去郎祭钩见势不妙暗暗掐动法诀“洄水”、“逆相”二员镇将踏浪而出一骑螭龙一跨玄武周身血气缠绕甫一落入佛国便为涅槃之力压制如同深陷泥沼行动不得自如。 郎祭钩加入战局契染分心压制两员镇将西方之主樊隗顿时压力大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奋力舒展八条触手横冲直撞涅槃佛国如水纹荡漾菩提古树半枯半荣娑罗双树枝断叶落恍若不堪重负。 契染心无杂念屈指轻弹拨动法则之线佛光落于镇将之身只一刷“逆相”镇将身形骤然溃散一道奇气飞将出来左冲右突无处可逃。郎祭钩心头猛一跳急道:“草东方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二人先后投向转轮甘心为其羽翼相互扶持郎祭钩称对方“草东方”草窠称对方“祭钩兄”千百年共事交情不浅郎祭钩才一发声草窠便知此战到了关键时刻不可有失当下一气唤出“大丘”、“回鹘”、“沧澜”三员镇将齐齐投入战局。“回鹘”、“沧澜”也只平平“大丘”镇将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差强与“转轮”、“渡空”相比肩乃是草窠最为倚重的杀手锏。然而郎祭钩看在眼中不禁暗叹命数难违若草窠不计代价召出转轮黑骑一举冲破法则束缚合众人之力此战再无变数但他终究眼力有所不逮白白浪费了战机! “大丘”镇将一马当先“回鹘”、“沧澜”二镇将左右辅弼如楔子一般钉入涅槃佛国遭此突如其来的打击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瑟瑟发抖枝叶坠落如雨佛国动荡不息樊隗与“洄水”镇将不约而同杀向契染欲求一击破敌。 身 陷重围腹背受敌契染毫无惧色五指一捏将奇气收入体内彻底扼杀“逆相”镇将眸光落处十余道佛光先后刷去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樊隗闷哼一声摇动双肩八条触手齐齐砸下落入佛光之中浑不受力血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剧消融“洄水”镇将更不济被佛光一刷半身血气化为乌有忙不迭向后退去。 得奇气滋养枯枝败叶飞上枝头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回复了几分元气将涅槃佛国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契染伸手一指遍地废墟满目疮痍虚影来回荡漾隐隐现出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梵音缥缈四员镇将俱被定住如琥珀中虫蚁纹丝不动。契染举步上前目光望向樊隗伸手按下佛光齐齐压去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樊隗八条触手灰飞烟灭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咬牙切齿苦苦支撑。 郎祭钩心头猛一跳局势反复生死一线此刻他涉足未深抽身远遁尚可自保但一走了之意味着背叛转轮背叛深渊意志从此无依无靠除非抛弃一切投向昊天北冥深渊再无自己的立足之地。稍一犹豫忽觉血气涌动郎祭钩扭头望去只见草窠双手持定“转轮”镇柱体内血气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尽数灌注于镇柱。 此刻召唤转轮黑骑还来得及吗? 大敌当前仓促之际无暇炼化奇气契染推动一道神通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隐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意奇气冲天而起消失于苍穹深处下一刻暮鼓晨钟悠悠响起涅槃佛国之中凭空显出一座莲台隐隐站立一位护法伟岸如山作金刚怒目状。 三界之地魏天帝执拿一部涅槃法则佛国初具规模种下四座莲台供奉护法樊鸱占了一座藏兵占了一座汉钟离占了一座沈辰一占了一座日夜得佛法浸染洗脱深渊血气束缚道行一日深过一日。涅槃佛国无微不至无远弗届契染耗去一 道奇气从三界之地接引护法降临深渊立于莲台之上正是“藏兵”镇将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持一柄八棱破甲槊悍然杀出一槊洞穿樊隗胸口耗尽奇气身形随之消失。 樊隗骇然色变低头望去但见胸口完好无损连油皮都没有破损然而心中却无比绝望这一槊击毁本源生机尽去他早已不存于世。心念一起眸中血气之火黯然熄灭深渊刹那间风云变色一轮赤日缓缓陨落天地动荡从深渊之地到极北冰川深渊主宰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风屏谷注视这一轮陨灭的赤日兔死狐悲不无凄凉。 深渊又少了一个主宰。 契染灭杀西方之主樊隗佛光接连刷下将“大丘”、“回鹘”、“沧澜”、“洄水”四员镇将逐一打灭郎祭钩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双腿犹如铜铸铁浇迈不开半步不敢以身涉险踏入涅槃佛国。草窠骑虎难下耗去体内九成血气才将“转轮”镇柱彻底唤醒转轮镇将跨一头梼杌率一百零八转轮黑骑蜂拥而出面目俱被盔甲遮掩跨恶兽吞云雾形貌各异寂然无声。 血气所剩无几草窠一瞬老去身躯佝偻干瘪颤巍巍举起镇柱郑重其事指向契染“转轮”镇将催动凶兽一百零八转轮黑骑汇成一股洪流径直杀入涅槃佛国。契染深知转轮黑骑不死不灭愈战愈强毫不犹豫推动神通四道奇气冲天而起接引护法。四座莲台现于佛国之中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各显神通截住转轮黑骑“转轮”镇将将梼杌一拍那凶兽张开大嘴咆哮无声四足一蹬凌空扑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契染。 汉钟离将头颅摇上一摇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金刚怒目吼声如雷五指扯动天地伟力梼杌身躯蓦地一沉堪堪避开只将“转轮”镇将从半空截下。契染眼见那凶兽恶狠狠扑来眼中不无狡黠之色不觉哑然失笑抬手一划法则之线荡漾而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三节 打碎牙齿和血吞 梼杌乃上古凶兽形似大虫人面虎足口生獠牙长尾几乎与身躯相当扑入空中如鱼游水下浑身长毛荡漾转折从心所欲。契染一开始没怎么在意随手拨动法则之线却料敌有误涅槃法则克制血气无往不利然而那梼杌却并非奇气衍化而是借镇柱藏身的活物凌然无惧堪堪绕开法则之力抢入身前三尺双爪蓦地合拢朝他一抱一咬。 这一抱一咬乃是梼杌捕杀猎物惯用的伎俩出其不意娴熟无比契染猝不及防竟为其所趁双肩被利爪紧紧抱住脑袋落入梼杌口中獠牙狠狠刺下吱吱嘎嘎如同生锈的铁门枢。一层淡淡金光流淌于体外契染弹出双手一上一下抓住大口发力一扳将脑袋拔了出来与梼杌面对面瞪视数息双臂陡然粗壮一圈。 梼杌察觉危机尻后长尾猛地刺出利如长枪狠狠捅在契染胸腹之间金光如水纹荡漾涟漪旋生旋灭毫发无伤。郎祭钩窥得真切心中暗暗叫苦那厮非但执拿涅槃法则且铸就涅槃金身牢不可破坚不可摧这还打什么打!他下意识瞥了草窠一眼却见他跪倒在地手持“转轮”镇柱半身前仰后合萎靡不振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契染掀开最后一张底牌双臂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梼杌上下颌张开至极限嘴角一分分开裂血流如注它拼命挣扎双爪乱拍一条长尾忽而乱戳乱刺忽而又缠有拖契染稳稳立于涅槃佛国中金身如沉默的山岳纹丝不动。梼杌终究只是一头凶兽使尽手段仍挣不脱几近于绝望气力稍稍松懈被契染从头到尾撕成两半掼落在佛国之中。 血如雨下上古凶兽的尸身渐次消融涅槃佛国似得了升级滋养稍稍凝实了几分。契染抬头望去转轮黑骑被四护法一扫而空然而奇气不绝彼辈旋灭旋生愈战愈强永无溃灭之时他毫不犹豫催动法则之力将转轮黑骑一一打灭丝丝缕缕收拢奇气不令其再度衍化入世 。 奇气消耗殆尽莲台随之涣散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先后遁去草窠呆呆望着手中“转轮”镇柱镇柱粗砺如石片片剥落到最后只剩满手石屑什么都没留下。郎祭钩当机立断拦腰将草窠提起飞遁如电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冰原深处。 涅槃佛国隐没无踪契染“嘿”了一声没有去追赶倦怠如潮水翻滚淹没了身心他眯起眼睛望向天际赤日沉沦霞光璀璨似锦那是西方的最后一丝灿烂转瞬即逝永不再现。他垂下眼帘将奇气收入体内静静伫立良久这才转身离去。 击杀樊隗连灭数员镇将契染亦非毫无损伤他悄无声息回到洞府深居简出一面潜心疗伤一面徐徐炼化奇气。北地兵戈平息回复了过往的平静然而冰原冻土深处有岩浆奔流酝酿着爆发的烈焰。 郎祭钩如惊弓之鸟携草窠远遁万里这才停下脚步发际热气氤氲胸口微微起伏微一沉吟寻了一处避风的山谷将草窠轻轻放下。草窠沙哑地道了声“多谢”随手抓起一团冰雪塞进嘴接连吞了三四团干渴的喉咙才觉得舒服些。 郎祭钩看了他片刻此时重提旧事纯属多余只怕草窠也意识到错失唯一的胜机心中懊悔不已自责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到山林中转了一圈拖回一头硕大的白熊也不洗剥烤炙撕下血淋淋的生肉与草窠分而食之连骨头都没放过嚼碎了咽下肚去。 草窠稍稍有了些精神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一遭铩羽而归一败涂地万万没料到……祭钩兄你说契染究竟被谁人占了躯壳竟如此厉害?” 郎祭钩沉默良久涩然道:“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从废墟中升起一片涅槃佛国你还猜不到是谁人从中作梗吗?” 草窠蓦地记起一人脸色顿时大变 脱口道:“那人不是撞破界壁跳出深渊了吗?怎地……怎地还……” 郎祭钩苦笑道:“怎么还阴魂不散横插一杠是吧?谁能猜到他的想法……这事你我插不上手除非大人离开深渊之底亲身来到风屏谷或有几分胜算……” 寄托之物破碎邓剥身死道消大丘镇将被打灭成一缕奇气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草窠纵然有千般恨意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深渊的铁律他无能为力。时隔多年那人再度降临深渊借尸还魂阴魂不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草窠只觉手脚冰冷阴魂不散下意识道:“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郎祭钩道:“离开风屏谷离开北地躲得越远越好那人心狠手辣下次再遇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草窠为难道:“可大人有令……吩咐你我……” 郎祭钩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断然道:“深渊之底十有八九出了变故大人被羁绊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你我无能为力须得保全有用之身万不可鲁莽。” 草窠沉默下来心中酸溜溜不是滋味郎祭钩说的有道理不过深渊四方之主落得如此下场傲气到哪里去了?血性到哪里去了?难道连奋力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郎祭钩以退为进叹道:“相识一场交情匪浅你若当真不甘心我便陪你去往风屏谷与那人再斗上一场就算重蹈樊隗的覆辙也绝无二话!” 唯有法则才能抗衡法则西方之主樊隗陷落涅槃佛国中一身神通无处施展被对方接引护法一槊灭杀想起这一幕草窠顿时心灰意冷摇头道:“算了力不如人强求不来也只能辜负大人之托了。” 郎祭钩听到了想要的答复顿时心中一松。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四节 黄花菜都凉了 风屏谷中契染不紧不慢炼化奇气既非闭关不出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坦坦荡荡反令陈聃不敢轻举妄动。他远远目睹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于确认眼前之人绝非转轮之子而是当年跳出三界那人借契染躯壳重回深渊搅风搅雨。 赤日坠落镇将陨灭草窠郎祭钩仓皇而退陈聃内心的震撼与庆幸无以复加当初若不低头服软“转轮”镇将的下场便是他的命运。最后一点傲气亦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活下去陈聃对契染得畏惧更甚于深渊主宰他隐隐觉得契染并不在意他的臣服也不在意风屏谷这片争霸深渊的基业甚至不在意道行修持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些东西。 人皆有所求契染究竟要什么?对强者的警惕和敬仰杂糅在一起混成一种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滋味陈聃按捺不住好奇关注契染得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看出几分端倪。忽忽数月过去他感到有些失望风屏谷内有仓谷糜外有南明小主虽然在他看来二人都做得不甚高明但契染放任他们自作主张并不过问至于远道而来的莫澜原本就是契染的旧相识绝不会认错人不知何故竟臣服在他胯下心甘情愿充当暖床的姬妾让人看不明白。 草窠和郎祭钩一去不返南明小主意气风发率麾下人马四下里掳掠乐此不疲风屏谷中人满为患不断向外扩张在风屏谷外陆续建起简陋的据点风雪虽大心头却火热。南明小主野心勃勃趁着北方之主不在风卷残云横扫冻土冰原着实过了一把瘾终于得偿所愿。 赤日仍在北方却换了主。 风屏谷蒸蒸日上在契染眼中不值一晒浑不放在心上。这一日他将陈聃唤至身旁直截了当命其催动“渡空梭”指引昊天所在之处。陈聃心中一颤顿记起之前所言诸事齐备后要与他同行前去拜会昊天当时只当是推托之辞没想到竟真有此举。他没由来觉得口干舌燥慎重道:“敢问契将军可是要与昊皇一晤?” 契染随意颔首道:“确有此意。” 陈聃犹豫道:“不知将军欲见昊皇所为何事陈某可得与闻?” 契染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此问纯属多余略一沉吟耐着性子解释道:“深渊意志回归转轮反戈一击驱逐昊天北冥独占深渊之底契某既然夺了这具躯壳便是与转轮为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陈将军有何疑惑?” 陈聃心情复杂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原没错不过契染将自己与昊天北冥相提并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深渊三皇六王各执拿一部血气法则与之相比契染毫无逊色他完全有资格与昊天北冥平起平坐共商大计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 想通了这一点陈聃备受打击他无言以对只得鼓荡血气催动寄托之物“渡空梭”在掌心滴溜溜转动忽然静止不动斜斜指向北方。陈聃屏息静气透过“渡空梭”传递一缕心意隔了许久都没有回应他有些失落朝契染摇摇头昊皇不作答复他也无能为力。 契染若有所思问道:“寄托之物所指可是昊天所在方向?” 陈聃想了想道:“沿着这个方向走终有一日能遇到昊皇但这一天不知何时会到来可能在数日之后可能在数年之后也可能是百载千载。” 契染虽然确信昊天北冥在极北冰川寻找神佛的残躯但深渊如此广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循着“渡空梭”所指追踪而去虽非南辕北辙短时间内是碰不上昊天的只怕当真如陈聃所说要等上百千载。 真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种种可能在心头缠绕昊天不回应是无暇回应还是察觉到异样不愿回应?契染挥了挥手似有些意兴阑珊既然昊天没有回应强留他在风屏谷亦多此一举他对陈聃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日后若能遇到昊天带个口信我在风屏谷等他。” 陈聃听到前半句如蒙大赦心中顿时一轻听到后半句又觉得不是滋味一时也无暇细思双手抱拳深深一礼生怕对方改变主意匆匆而去。契染目送他身影星丸跳掷翻过山头头也不回消失在冰原深处心中琢磨着难不成终究要孤身上路大海里捞针寻找昊天北冥的去处? 他觉得有点头疼。 陈聃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契染的确在他体内做了手脚对他的去向了如指掌然而令契染失落的是陈聃并非去往极北冰川而是一路向东向东再向东直至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他无意寻找昊天与之会合而是选择了自行其是。他难不成打算脱离昊天凭一双铁拳打出一片新天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陈聃在风屏谷受了刺激有此雄心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该如何找到昊天与北冥? 翻来覆去寻思良久只能退而求其次亲身前往极北冰川探上一探了神佛残躯乃法则显化掩埋于冰川深处不去惊动难以察觉动静只要昊天北冥着手炼化血气定有蛛丝马迹可寻。他拿定主意命莫澜收拾行囊备好所需之物随他前往极北之地。 莫澜不知他为何北上随口问了几句见他笑而不答也便作罢。从赤流到风屏谷纵横十万里冻土冰原雪山荒野茫茫松林是北方之主统御的地盘再往北去风雪怒号生灵绝迹更有连绵冰川汇成高原向天尽头蔓延那是一片血气干涸的无主之地连魔物都无法生存下去。 莫澜找来几头生于兹长于兹的深渊魔物一个个年老力衰目光呆滞余日无多她耐着性子问起极北冰川彼辈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一老者壮着胆子伸出手来皮包骨头皱巴巴如鸟爪抖抖索索向她索要血药血晶。莫澜不觉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倒出一丸血药弹入他掌中。 众人不约而同扭转头昏花的老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五节 横亘千万里 那魔物捏起血药毫不犹豫纳入口中直着脖子咽下肚去气息三转干瘪的老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如饮醇酒有醺醺然醉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寿元如干涸龟裂的泥潭有活水源源不绝注入又能再撑个数十年如释重负向莫澜躬身施礼沙哑着嗓子道:“小人出身极北之地冰川地形复杂屡有变动须到现场看了方能分辨眼下一言难尽。小人愿为向导前驱为大人探路。” 莫澜颔首应允问了姓名无姓只有个诨名唤作“三瘤蛟”却是他后脑有三颗肉瘤软中带硬不生毛发大小与弹丸相仿故此得名。莫澜命其自去准备到契将军洞府旁待命那魔物千恩万谢浑身充满了气力行动也敏捷了许多不再老态龙钟。同来的魔物见血药如此灵验推搡着挤上前这个说自己老马识途那个说自己是识途老马七嘴八舌向她标榜。 莫澜皱起眉头一律将彼辈交给仓谷糜鉴别仓谷糜不敢怠慢打点起精神仔仔细细盘问了一番都是些光说不练的嘴把式当下板起面孔一概喝退。极北冰川乃死亡之地到头来只有“三瘤蛟”一人充当向导拿性命去换取血药也不知识亏是赚。 数日后契染离开风屏谷一路北上去往极北冰川。一开始还是冻土冰原天公作美路途也不难走有长毛矮脚马轮番代步平平稳稳行出数千里“三瘤蛟”很快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偏离路径寻了个避风的土丘奋力掘出一个大坑吆吆喝喝将矮脚马一匹匹拽入坑底头挨头肩并肩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直着脖子打个响鼻。 风云突变暴风雪很快降临天昏地暗风雪怒号矮脚马瑟瑟发抖长毛冻成一片幸好有土丘遮挡若还在旷野之地凶多吉少十有八九撑不下去。每隔半个时辰“三瘤蛟”便顶着风雪检视一番揉搓拍打一番助矮脚马活络血脉不至冻坏了皮肉筋骨。对他而言这也是好事莫澜不吝赐下血药“三瘤蛟”借此机会炼化药力身躯也渐次回复到青壮之时 暗自惊叹不已。 暴风雪持续了一日一夜天空再度放晴“三瘤蛟”处置得当长毛矮脚马只冻死了一匹剩下的完好无损略有些萎靡不振。“三瘤蛟”将冻死的矮脚马洗剥干净挑好肉割下七八块裹在马皮里充当血食有备无患药力在体内氤氲流淌他浑身是劲手脚麻利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很快踏上了旅程。 风雪过后是连着七八天的好日子“三瘤蛟”尽力赶路向北行出万里眼看冰原到了尽头远处隐隐传来涛声汹涌澎湃重重拍打着海岸卷起千堆雪。“三瘤蛟”长长舒了口气指着海岸道:“那是极北冥海广袤无垠深不见底冰川大半沉于海中露出海面尚不足一成。”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似有些担心催促长毛矮脚马加快脚步紧赶慢赶抢在天黑前赶到了冥海边。波涛汹涌坚冰起伏碰撞叮当作响莫澜极目眺望但见海天尽头夜幕奔涌而来视野尽头隐隐有一线惨白横亘千万里岿然不动。 “三瘤蛟”道:“海水冰冻彻骨暗流涌动待到天明再凿冰作船渡海而去。” 既然望见了极北冰川也不急于这一时契染决定在冥海边过一夜待到天明出发。“三瘤蛟”卸下行囊摊开马皮拣了块硬邦邦的血食塞进嘴里狠狠咬下一块连冰带血略嚼几下用力吞下肚去。虽有血药支撑奈何挡不住腹中空空如也饿得心发慌缺了血食落肚两腿直打战站都站不稳他不明白两位大人怎么连着十余日水米不进反正吸风饮露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极北的夜长得令人心焦“三瘤蛟”远远寻了个避风的角落裹起马皮呼呼大睡浮冰的碰撞声忽响忽轻如同催眠曲丝毫吵不醒他。莫澜双手抱膝毫无倦意静静坐了良久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轻声问道:“你要去极北冰川找什么?” 契染想了想道:“无非是寻找机缘罢了。” 莫澜眼眸闪闪发光下颌抵在膝盖上扭头望着他道:“是什么机缘?我也有份吗?” 契染道:“如能抢到手你也有份。只是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任你尽多尽少拿又能拿得去多少!” 莫澜辨出了几分味道那机缘非她所能消受至少须深渊主宰才能分润一二。她有些不甘心寻思了片刻又问道:“机缘难得要跟谁去抢?” 契染道:“眼下已有昊天北冥试图染指兴许还有旁人隐藏一旁暗中觊觎说不准。” 莫澜倒抽一口冷气要从深渊诸皇口中夺食契染胆子真够大的不过有实力自然有底气连西方之主樊隗都能轻易打杀与昊天北冥争上一争也未为不可。然而她又算哪根葱?跟着他来到极北冰川连摇旗呐喊都不配……莫澜有些灰心丧气长长叹了口气。 莫澜崇拜强者心甘情愿委身此人却也不像菟丝子般依附大树她留在契染身边从来不曾失去自我。有朝一日如能压过他一头她会毫不犹豫弃之而去然而就目前而言这一天似乎遥遥无期。 沉默片刻莫澜忽道:“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契染不觉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道:“法则之争岂是寻常莫说帮忙只怕你连看都看不懂哪里插得上手。” 莫澜皱起眉头道:“那你带我来到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契染随口道:“端茶送水贴身侍奉有个人跟着空下来说说话也好总不见得唤上仓谷糜或者南明小主吧!” 仓谷糜五大三粗面生横肉模样憨蠢南明小主细胳膊细腿满口尖牙喜怒无常莫澜认认真真想了片刻道:“仓谷糜和南明小主确实不妥还是我来比较好……” 契染不觉笑了起来摸摸她的脸道:“是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六节 世间好物不坚牢 冥海的夜寒冷而漫长九阳狐皮帐内红烛高烧温暖如春莫澜取出酒肉与契染相对而坐吃了五七杯烈酒两颊陀红呼吸中带着酒香。酒色动人心九阳狐皮帐是契染的旧人然而帐中人只能算半个故人莫澜不在乎这些她将过去的那个契染抛诸脑后也将远在深渊之底的阴酆王抛诸脑后放纵自己恣意求欢她不仅承受也主动索取和给与。 长夜终于过去旭日跃出海面冰层大放光明方圆万里没有一丝阴影。“三瘤蛟”从马皮中爬出来用力跺脚活动僵硬的身躯又吞下一颗血药借助药力驱散体内寒意折腾了好一阵才暖和起来。出海去往冰川不知何时才能回转“三瘤蛟”挑出七八匹强壮的长毛矮脚马放其去往南方觅食休憩剩下的尽数斩杀了剥皮取肉裹成一个大包袱负于背上试试分量觉得行动无碍又卸了下来。 契染立于海边抬手虚虚一按浮冰聚拢于一处彼此挤压冻结很快拼凑在一起略具船形无桅无帆无桨无舵粗陋不堪不过是一块狭长的浮冰罢了。 莫澜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也算船吗?” 契染踏上船尾漫不在意道:“能渡海就是船莫要挑剔快些上来吧!” 莫澜纵身一跃跳上冰船落脚处牢固稳当波澜不惊她用力踩了几脚回声沉闷船底出乎意料的厚莫说三人就算把所有长毛矮脚马都拉上来来回奔个几趟也踩不沉。 “三瘤蛟”小心翼翼踏上船挑个稳妥处卸下马皮包袱垫在屁股底下坐立不安神情有几分紧张。冥海是小孩子脸说变就变别看这会儿风平浪静保不定没多久风暴忽起把冰船掀个底朝天。 契染拂动衣袖扫过海岸冰船推开层层涟漪驶向冥海深处。“三瘤蛟”抬头眺看天色稍稍放下心来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马皮将长毛编成绳索在刀口处刺出一行窟窿紧紧 绑在一起反复涂上油脂不使漏气留一个小口鼓起腮帮子吹涨了麻利地绑住做成一口鼓鼓囊囊的马皮筏。这是极北冰川生存的智慧万一不小心翻进冥海抱住马皮筏也可多几分生还的机会。 他偷偷瞅了契染莫澜一眼见二人稳稳立于船头乘风破浪意气风发不大像需要皮筏保命也就没有多此一举主动凑上去。下层魔物很少能活到他这个岁数活得久的好处是有眼色知道自己在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是老老实实当个向导其他时候连屁都不要放一个。 没有桅帆没有桨舵冰船走得越稳越快笔直驶向远处的冰川丝毫没有偏离。“三瘤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啧啧称奇心中猜测这大概就是“血气神通”吧有这等神通天下哪里去不得中原腹地花花世界又何必到极北冰川来受苦想不通! 冰船越驶越快破浪前行无移时工夫风云突变狂风卷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下甫一靠近便碎作漫天水雾荡然一空。冥海仿佛被激怒酝酿十余息掀起一道千丈水墙挡住去路契染毫无惧色抬起手来轻轻一按水墙豁然中分冰船如入无人之境一穿而过。 莫澜立于契染身旁目不转睛盯着他一举一动毫不掩饰偷师之意然而正如契染所言法则之力微妙变化她看都看不懂。冥海兜底翻滚冰船起伏跌宕时不时高高跃起避开一个个暗藏杀机的漩涡任尔风吹浪打只作闲庭信步无移时工夫便将风暴甩在身后“三瘤蛟”备下的马皮筏没派上用场。 彤云散开风平浪静“三瘤蛟”佩服得五体投地加开绳索将马皮筏放瘪卷起收好不再为冥海风浪而担心。他坐在马皮包袱上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体内血气徐徐流转心无杂念一生中从未如此刻平安喜乐至于未来会怎样他对契将军充满信心。 在法则之力的推动下冰川疾驰于冥海一分分靠近 极北冰川。在岸边遥遥眺望冰川只是惨白一线横亘千万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千丈高冰原充斥视野不见其开端不见其终末从冥海拔地而起直刺苍穹海浪从亘古拍打冰川岿然不动不能损其分毫。 莫澜目眩神迷脱口道:“如此庞然巨/物竟然浮于海中?” 契染道:“冰川露出一角沉于海下的部分更为巨大堪比洲陆可见冥海之深深不见底。” 莫澜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如非亲身来到极北冥海如何能想象天地间竟然有这等奇观!随着冰船渐渐驶上前冰川高耸入云沉默不语她越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一己之微如何与天地相比?莫澜不禁长叹一声喃喃道:“能亲眼见到这般宏伟壮阔的冰川不枉此行死而无憾……” 契染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有所感应一语成谶无心之言往往成为现实莫澜的命运就此笼上一层阴影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似乎看到了玉陨香消的一幕。莫澜却浑然不觉半张着嘴痴痴望着千丈冰川良久才回过神来苦恼道:“高不可攀滑不留手要上去可大不容易……” 契染操纵法则之力冰船偏折一旁绕着冰川疾驰而过足足绕出千里之遥找不到停靠的港湾。“三瘤蛟”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前方道:“那一块突起的冰山像不像一朵莲花?” 莫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夕阳斜照冰川熠熠生辉隐隐勾勒出莲花的轮廓越琢磨越觉得栩栩如生。她脱口道:“像莲花又如何?” “三瘤蛟”迟疑道:“听老一辈说绕过‘莲花角’冰川裂开一道十余丈宽的峡谷地势稍缓从那里攀缘而上能省不少力气。”他也是道听途说没什么把握有些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契染道:“无妨趁天光尚亮去看上一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七节 不速之客 冰船破开风浪兜了个圈子绕向“莲花角”莫澜仰头眺望冰川之上绽开一朵硕大无朋的莲花晶莹剔透如梦如幻她的呼吸戛然而止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滚落脸庞神魂为之摇曳一阵冲动涌上心头仿佛欲纵身投入其中永不醒来。 冰川近在咫尺宛若天倾人似蝼蚁靠得越近越见其宏伟乃至于仰头亦无法目睹冰莲全貌莫澜垂下眼帘心中怅然若失仿佛预感到什么心弦微微颤动。契染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道:“天无绝人之路从这一道峡谷攀援直上可抵达冰川之顶。” 寒气滚滚扑来莫澜打了个寒颤强行打点起精神抬头望去只见冰川居中裂开一道峡谷蜿蜒扭曲触目惊心如同丑陋的伤疤。契染将冰船停于峡谷旁“三瘤蛟”背起马皮包袱靠近前仔细端详一番踌躇道:“天色将暗从峡谷内觅路而上地形复杂只怕要费上一番手脚……” 契染道:“无须多虑紧紧跟上即可。”话音未落脚下冰船四分五裂碎作大大小小的冰块随波逐流四散漂浮契染借力跨上冰川御风而行径直投入峡谷之中下一刻已沿着陡峭的冰层登临而上莫澜不声不响紧随其后不多不少始终落后丈许之遥。 “三瘤蛟”见两位大人渐去渐远手脚并用壮起胆子攀上冰川孰料身轻如燕如履平地即便偶有失足亦被一双无形的手稳稳托住不虞有失。他大喜过望加快脚步追上前暗暗赞叹大人神通广大胆气一粗攀援无不如意反倒没什么失误。 千丈冰川不过片时即登顶“三瘤蛟”气喘吁吁手脚酸软心中的喜悦却无可言喻放眼望去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天与海脚下是无边无垠的高原千里冰封寒气肆虐朔风如刀体内血气急剧散失他顿时脸色大变扯下马皮紧紧裹在身上从头到脚裹得严实只露 出眼鼻。长毛矮脚马生于北地顶风雪嚼草根毛皮极其保暖“三瘤蛟”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自然对御寒的手段了如指掌。 冰川之顶凹凸不平犬牙交错时不时冒出一条隐蔽的沟壑深不见底。契染独自行出百余丈兜兜转转似乎在寻找什么莫澜双手抱肘立于原地注视他一举一动越发肯定契染费尽心思攀上冰川是为寻找什么东西。 余晖暗淡夜幕降临契染回到莫澜身旁嘱咐她撑起九阳狐皮帐就地过夜。莫澜见他神色如常既不欣喜也无失望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心中稍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三瘤蛟”甚是知趣寻了个下风处远远避开二位主人将马皮层层卷起蜷缩其中裹成一个大粽子头脚都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一条缝透气倒也甚是安稳。 黑夜笼罩冰川风声嘹亮鬼哭狼嚎睡到中夜时分契染忽然睁开双眼慢慢坐起身侧耳倾听似乎察觉到异样。莫澜甚是警惕翻了个身按住胸口的毛毯露出雪白光洁的后背脊椎弯成一道优雅的弧线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契染伸出手指按在她嘴唇上静静听了片刻脚步声业已消失在远处微不可闻。冰川之上竟然还有不速之客难不成是昊天与北冥?契染心中转着念头扭头望见莫澜矫健动人的身体一时兴起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一夜朔风待到天色大亮马皮被冻得硬邦邦如同一截枯木“三瘤蛟”费了好大气力才钻出来敲软马皮重新卷起胡乱嚼了几口血食匆匆跟随两位大人向冰川深处行去。 契染似乎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取弓背绕行百里忽然停下脚步低头望向一处冰窟伸手虚虚一抓摄出一幅衣角光泽暗淡水云之纹破旧不堪。他低头忖度片刻眸光闪动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于眼前体态婀娜神情惊恐眼珠骨碌碌 直转正是青岚的贴身侍女朱蝉身不由己滑落冰窟为黑暗吞噬只遗下一幅衣角。 朱蝉原是天后拔擢的侍女青岚的小跟班留在云池看护帝子尽心尽力结下了些许香火情。魏十七执拿弥罗镇神玺帝子被迫离开天庭遁入深渊避难西华元君不离不弃携蓝容与朱蝉二人追随帝子绝尘而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行人竟出现在冰川之顶与契染擦肩而过深夜之中不提防朱蝉竟葬送于冰窟中。 如来波旬俱从深渊得道帝子为求东山再起辗转来到极北冰川寻求机缘殊途同归亦不足为奇。契染正愁找不到线索既然帝子送上门来岂能白白放过他命莫澜留于此地藏身于一道冰缝内耐心等他回转再作打算。莫澜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契染身影一晃已消失在冰川深处这一回他全力施为驾一抹迷离佛光星驰电掣飞遁如电莫澜右手抓了个空心中忽然空荡荡的似乎永远失去了什么。 契染去得极快冰窟沟壑不能阻其分毫他循着若有若无的气机驰出数百里之遥扭头向一旁望去却见昔日的醴泉宫主蓝容与立于虚空中周身衣物无风自动抬起纤纤玉指轻轻一点彼此间似乎隔了一层薄薄轻纱冰川扭曲不定咫尺天涯刹那永恒。 契染哪里将这小小手段放在眼里举步上前身躯撞破无形屏障破了对方神通一步跨到她身前。蓝容与大吃一惊匆匆祭起玄黄印契染随手一拍宝印尚不及施展威能便被拍飞一声哀鸣灵性大损他顺势探出手去五指捏住对方咽喉将蓝容与提在手中如提一鸡脸上似笑非笑逼问道:“帝子何在?元君何在?为何留你一人断后?” 蓝容与双脚乱踢拼命捶打他的胳膊却如铜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她脸色煞白什么神通都施展不出眼前迅速暗淡下去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八节 世间已无帝子 契染微微松开五指蓝容与声嘶力竭深深吸一口气面容狰狞扭曲涕泪直流。一口气堪堪续命还没顾得上吸上第二口五指再度勒紧蓝容与几近于绝望自得道以来她从未如此狼狈仿佛孱弱的幼兔落入鹰爪身心战栗无力反抗。 正当命悬一线之际深渊的天空骤然黯淡白日星现紫微星悄然浮现重元君从后逼近接引星力凝成一支长矛振臂掷出甫一离手便击中契染后背。紫微光矛无坚不摧星力一击粉身碎骨魂魄灰飞烟灭一道星光冲天而起光华流转撑开一个“十”字然而令重元君意外的是对方单手提起蓝容与仍凭星力加诸于身竟毫发无损。 虚空荡漾水声潺潺瑶池天水化作锁链破空飞出将契染紧紧缠绕一头扎入冰川将其禁锁于原地重元君全力接引星力举袖一拂十余支紫微光矛从天而降纵横交错将对方一一洞穿。蓝容与失去支撑身躯一软扑倒在地契染的身影凭空消失天水禁锁光矛洞穿竟只是一具虚影重元君心中大警心念落处星光播撒方圆百丈之地眸光蓦地投向一处。 契染举步跨入现世伸手拂开星光如同抹去一层灰尘轻笑道:“帝子弃三界故地转投深渊寻求机缘似乎未能得偿所愿。” 重元君眸中星光荡漾似有无数星辰明灭他静静注视契染暗暗使了个神通对方身影迅速淡去气息桀骜不驯似曾相识他心中不觉一颤恍然大悟。西华元君从帝子身后闪出成掎角之势面沉如水抬手将蓝容与扶起屈指轻弹一滴天水没入她体内略转数圈察觉她并无性命之虞稍稍放下心来。 紫微星垂落头顶重元君长叹一声涩然道:“世间已无帝子阁下执拿弥罗镇神玺入主灵霄宝殿登临帝位兀自不肯放过吾等吗?” 西华元君闻言心中一凛心念微转顿时明白过来眼前之人并非深渊主宰而是那以下犯上夺取帝位放逐帝子的五明宫主魏十七。帝子何等高傲竟被逼得退无 可退心灰意懒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双眉紧蹙气息为之一变毫不犹豫将瑶池天水尽数收入体内酝酿一宗毁天灭地的大神通。 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不惜舍弃现世之身倾力施为连重元君都为之动容。气机弥漫天地契染目不旁视抬手朝她按落半空梵音冉冉西华元君只觉灵机为之一滞恍惚间落于一片佛国废墟中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佛光一转已将二人双双挪去。 冰川之上只剩帝子重元君为之唏嘘不已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佛法当兴道法当灭他原以为西天灵山如来佛祖是平生大敌没想到“佛法当兴”四字竟应于眼前之人! 佛国笼罩之下星光千疮百孔紫微星悄然隐没重元君摇了摇头涩然道:“魏天帝费尽心思找上门来不知有何见教?” 在西华元君眼中他只是犯上作乱的五明宫主终有一日会众叛亲离然而重元君却不这么看既然魏十七执拿弥罗镇神玺坐稳天帝之位天机就此倾覆三界之地已没有他立足之地远赴深渊即是避祸也是表明态度至于“卷土重来”他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 契染淡淡道:“帝子无须多虑此番巧遇虽在意料之外追本溯源殊途而同归。” 重元君隐隐猜到几分道:“愿闻其详。” 打开天窗说亮话契染径直道:“魔主波旬从深渊得大机缘才有今时的成就然则事后追索不知其所以然帝子乃亲历之人可知机缘从何而来?” 重元君略加思索心知魔主波旬业已臣服在他脚下袒露身心毫无秘密可言对方不提灵山佛陀想必大雷音寺尚未放弃抵抗不过在镇道之宝的倾轧下如来亦撑不了太久三界终将归于一元。他微一踌躇叹息道:“魏天帝当知三界与深渊为界壁所隔互不交通当年不知何故天降异兆界壁破开一隙我等潜入深渊游历多年忽聆妙谛喜不自胜寻至北方 苦寒之地于极北冰川之下得了大机缘此乃佛陀之所以为佛陀魔主之所以为魔主的由来。” 契染道:“帝子又得了什么?” 重元君淡淡一笑道:“临渊止步过其门而不入我一毫未取故此还记得这段旧事佛陀与魔主归去后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深渊之行非不愿实不能。” 契染道:“机缘难得帝子为何一毫未取?” 重元君道:“当年我修炼命星秘术业已铸就紫微星躯这冰川之下的气息令人不喜游历深渊所得已远远超出预期再妄取机缘沾染因果只怕难以脱身故此弃之而去。” 契染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帝子可曾后悔?” 重元君微微摇首道:“有因必有果从深渊回转三界之地得以收灵机立天庭镇星域与灵山欲界鼎足而三焉知不是拜当日所赐?” 契染明白他的意思“气息令人不喜”乃是道法排斥血气所致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重元君修持星力不敢轻易染指固然避开血气侵夺却也因此错失了涅槃法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目视重元君道:“帝子此番故地重游可是要重拾当年放过的机缘?” 重元君坦然道:“帝位不保天庭既失三界是回不去了深渊已非复曩时命星秘术不足恃也只能赌上一把了。只可惜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未有所得反令朱蝉不慎陷落冰窟未免可惜了……” 契染打断道:“帝子可欲继续寻觅下去?” 重元君为之一怔不觉哑然失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既知机缘所在岂可轻易退缩魏天帝亦为此而来可是欲命我等为前驱?” 契染道:“正有此意须知机缘缥缈一时难以触及借助帝子之力合则两利。” 合则两利吗?重元君若有所思心中隐隐觉得此言并非虚诓。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十九节 来者犹可追 契染又下了一剂猛药道:“我看过那一处冰窟深不见底另有玄机朱蝉未必殒身或许更糟糕也说不准帝子谋求的机缘是一柄双刃剑稍有不慎伤人伤己。” 黑暗之中朱蝉忽然被冰窟吞没西华元君救之不及重元君隐隐察觉冰川下藏了什么异物此刻听对方所言触动心事他猛地抬起头眸光闪动脱口道:“魏天帝莫非知道冰川下……究竟藏了何物?” 契染道:“虽未能确认大体有数。” 重元君权衡利弊很快下定决心断然道:“那就如魏天帝所言合则两利共觅机缘!” 契染轻拂衣袖将西华元君、蓝容与从虚空中抛出送至重元君身旁二女身不由己打了个踉跄脸色颇为难看。受制于人如牵线傀儡不得自主元君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胸中一口气几乎要炸开来却见帝子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不无严厉一时间如堕冰窟强行按捺下冲动。 契染与重元君略略说过数语西华元君见微知著顷刻间明白过来二人已达成一致联手谋求机缘对方的神通手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她连看都看不明白连他都需要帝子相助可见那机缘何其难求。她彻底冷静下来帝子主动自我放逐将天庭完好无缺留给魏十七免去一场劫难不论他承不承情终究要接下这一份因果。 从三界到深渊兜兜转转命运仍将他们绑缚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西华元君在忌惮之余感到深切的无奈和悲哀。 既然帝子愿意从旁襄助契染也不吝透露一些内情。当深渊开天辟地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推动深渊血气流转。那殒身的神佛系深渊始祖先深渊而生因深渊而亡遗留一截残躯藏于极北冰川之中机缘由此而生凶险亦藏于其中道行运数缺一不可万不可大意。 重元君若有所思蓦地记起对方适才所言“朱蝉未必殒身或许 更糟糕也说不准”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似乎意识到什么正待开口忽听一声凄厉的尖啸穿云裂帛戛然而止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扼住咽喉。 契染扭头望去眉心纠结成一团佛光轮转身形由实转虚消失无踪重元君心知有异毫不犹豫接引星力破空遁去。西华元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瑶池天水波涛翻滚卷起蓝容与紧追不舍却仍是慢了一步遥遥望见一道血气冲天而起只看了一眼便目眩神迷几乎把持不住道心。 她猛地别过头紧闭双眼眼角淌下两行血泪一颗心怦怦乱跳百忙之中催动天水将蓝容与护得密不透风生怕她为血气侵蚀迷失了本性。 重元君沐浴在紫微星光下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契染挡在他身前血气法则如潮水奔涌涅槃佛国如中流砥柱两相对峙此消彼长此涨彼消一时间僵持不下。过得十余息血气忽然主动退去滚滚收入一人体内体态婀娜娇小玲珑正是陷落于冰窟的小婢朱蝉周身血气氤氲眼中空空荡荡燃起两团跳动不息的血气之火。 她已被血气法则侵蚀神魂湮灭沦为无知觉的行尸走肉。 冰川之上倒毙了两具尸身一为“三瘤蛟”干瘪枯槁皮包骨头马皮散落在旁一为莫澜胸口破开一个前后通透的血窟窿鲜血散落一地凝成大大小小的血珠四处乱滚。契染来得虽快却也未能及时救下她他只见一道血光凌空扑去莫澜竭尽全力抵抗冷不防血光中探出一条纤细的胳膊五指洞穿胸脯将一颗心生生剜出捏得粉碎。 莫澜香消玉殒死在朱蝉手下罪魁祸首却是冰川之下的神佛残躯然则残躯只是承载法则的死物浑浑噩噩并无意识血气借朱蝉之手屠戮生灵就像火山爆发海啸席卷精/满自溢怪不得任何人只能归咎于己为何立于危墙之下。 契染心肠刚冷不为所动鼓荡涅槃法则层层叠叠压去朱蝉鼓荡血气奋力抵挡 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维系不得人形身躯渐渐蜷缩成一团佛光一道道刷过将其彻底炼化。重元君近在咫尺感同身受仿佛井底之蛙跃出井栏看到了一方无比广阔的天地。 然而他只是探头看了一眼便又重新落回井底重元君心如明镜冰川之下埋藏的机缘是一架攀附之梯循梯而上终有一日能离开井底踏入全新的天地。他默默注视着契染的背影忽道:“如来波旬既得机缘修持多年可曾踏出那一步?” 契染沉默片刻道:“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如来已登临上境波旬仍未踏出那一步。” “上境吗?”重元君怅然若失当年他若没有止步于临渊羡鱼而是退而结网命运会不会因此彻底改变?此念才起就被生生掐灭他道心稳固断不会因此而动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他放弃三界转投深渊须得牢牢把握眼前的机会而不是追悔过往之失。 况且殊途同归过往的选择并非失误从始至终他都走在通往上境的路途上一路看到不同于佛陀和魔主所见的风光。 法则的波动彻底消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契染反复探查都一无所获明知神佛残躯藏于冰川之下但冰川如广袤无垠的高原沉于冥海中找不到蛛丝马迹不得其门而入。他沉思片刻向重元君道:“如来波旬已失去这一段记忆帝子可还记得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重元君面色变幻过了良久才道:“当日我等三人历尽坎坷来到冰川之上饱受风雪之苦不知跋涉多少时日闯入一处未知之地似乎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只闻其声不明其意波旬最先作出回应接着是如来二人先后沉入冰川之中我却因心存疑虑不曾取得机缘。” 契染淡淡道:“帝子或许错失机缘或许反倒逃过一劫个中得失一言难尽。” 重元君心头一跳道:“此话又从何说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节 不足与之言 契染道:“如我所料不差冰川之下是深渊诸般法则的源头所谓机缘乃是一点藏有法则胎芽的种子。与其说如来取了涅槃之种波旬取了血气之种不如说涅槃之种选择了如来助其铸就金身弘扬佛法血气之种选择了波旬助其成就魔躯立下神通。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帝子修持星力此乃三界根本为深渊所斥若沾染血气之种骑虎难下不死不休万年道行毁于一旦若沾染涅槃之种道心不稳难以收拢诸天灵机立下天庭亦不复有今日的成就。” 这一番话抽丝剥茧将个中利弊一一道来西华元君终究隔了一层心存疑虑重元君却已经来到了那一道门前醍醐灌顶深以为然。虽然迟了这么多年虽然如来已经先行一步但他并没有错失什么对方一番话令他心意融通气机勃发不经意间道行又有所进益。 心意愈是融通前路就愈是艰难重元君深深为之叹息弃三界投深渊就意味着将一身星力尽数转为血气将紫微星躯洗炼为深渊之躯。这是一条从未有人涉足的不归路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魏天帝不无规劝之意但他退缩了一次又怎能退缩第二次?天无二日他不愿立于魏十七的阴影下宁可豪赌一场入深渊另辟一番天地。 西华元君虽然提起十二分警惕不敢有丝毫轻信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子神通见识高不可攀非她所能企及观其言行似乎对帝子并无恶意不无提携借重之意这是帝子的缘法亦是帝子的悲哀!她心中觉得难过面上并没有流露分毫生怕惹来帝子不喜。 重元君朝契染摇首道:“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不过吾意已决不容更改。” 契染点到为止不再多劝回转身来目视莫澜玉殒香消是她的命数性命如三春之花绚烂且孱弱经不起风吹雨打。他振袖拂去送上最后一程尸骸化为乌有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留存于世至 于“三瘤蛟”连这一拂袖都欠奉任其曝尸于冰川之上为风雪掩埋。 四人各怀心思踏上行程重元君循着冥冥中一线天机寻找当年的未知之地有契染这等大神通者同行心中有了底专注于感应机缘暂时不用担心深渊的威胁。西华元君却不敢大意从踏上冰川的一刻起她就隐隐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风雪之夜朱蝉的意外是一个警兆她不愿将希望寄托于契染不惜损耗元气推动瑶池天水流转。 令西华元君意外的是蓝容与对此一无察觉。 元君的提防与戒备契染看在眼里心下了然神佛残躯虽是死物其中蕴藏的法则之力却时有外泄西华元君道行深厚隐约有所触动帝子的感应当更为强烈。然而无论西华元君怎样戒备该来的总会来一旦法则之力宣泄而出下场与朱蝉无二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来到深渊不值一提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不踏出那一步终是蝼蚁无可幸免。 在契染看来帝子不该去往深渊他应当留在天庭俯首称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潜心修持登临上境执拿一部星力法则对抗深渊的冲击无论对帝子还是三界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性格决定命运帝子自有性情亦自有主张花自飘零水自流终不能事事皆如人意。 以一己之力对抗深渊冲击心有余而力不足三界若维系于魏十七一身是机缘也是束缚独木难支唯有更多同道登临上境路才能越走越宽无论推动如来登临上境还是提携帝子谋求机缘都是从大势考虑从长远考虑而非着眼于一时一地得失。 上境尽头无路可走意识与本源合而为一虽生犹死然而道法流转无路处也可辟出一条路来有上尊大德突破极限执拿完整法则立于诸界万界之上彼辈可往后来者岂可固步自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魏十七 借契染躯壳寄托一缕神念远赴极北冰川谋取神佛残躯正为窥探上尊大德的种种玄妙。 西华元君终究格局太小不入上境不足与之言! 忽忽数月过去一行人奔走于冰川寻找传说中的“未知之地”。冰川亦非一成不变时隔多年面目全非找不到丝毫过去的影子帝子每每停下脚步潜心感应许久才循着模糊不清的指引继续前行从高空下视他的足迹蜿蜒盘旋如同长蛇追逐自己的尾巴迟迟未能靠近。 极北冰川气候恶劣风雪不时来袭天昏地暗凌厉如刀比起冻土冰原不知猛烈了多少。契染张开九阳狐皮帐西华元君祭起佛前娑婆灯暂且躲避天地之怒一点微光照亮脚下冰川摇曳之际映出无数迷离幻象四人身怀神通不为所动各据一角入定修持耐心等待风雪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低渐远雪花落在九阳狐皮帐上簌簌作响积成一个大雪堆圆鼓鼓如同山丘。一派安宁祥和之中契染忽然察觉异动蓦地睁开双眼屈指轻弹梵音悠悠在众人心底响起。重元君下意识望向佛前娑婆灯光影轻摇并无警兆他微一沉吟开口道:“魏天帝唤醒吾等有何指教?” 契染道:“似有恶客相扰已距此不远矣。” 重元君闻言微微一怔伸手捏去佛前娑婆灯一点灯焰却已经迟了一步只听帐外一声厉啸积雪漫天飞舞血气掀起惊涛骇浪化作一只大手狠狠拍落。契染收起九阳狐皮帐抬手一按将漫天血气尽数镇下举目望去只见“三瘤蛟”死而复生干瘪枯槁如骷髅周身血符密如蛛网痴痴呆呆张开双臂扑将上来。 西华元君双眉倒竖瑶池天水化作锁链将对方紧紧缠绕钉死在冰川中“三瘤蛟”吼声如雷竭力挣扎体内血符旋生旋灭将天水锁链一分分化去眼看就困之不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一节 蟠桃盛会 帝子接引星力双指一引紫微光矛轰然刺下贯穿“三瘤蛟”胸腹将其钉在冰川之上星力缠绕熠熠生辉。血符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蜂拥而出将星力吞噬化解连帝子都看出其中的不同那“三瘤蛟”并非重蹈朱蝉覆辙而是被大能操纵充当试探的急先锋。 有此手段者定是深渊主宰之流的大人物! 帝子伸手一指天水锁链砰然瓦解倒卷而回“三瘤蛟”少了一重束缚奋力折断光矛张嘴咬了上去利齿合拢如同咀嚼有形之物将星力一口口吞咽落肚。帝子挥洒星力紫微光矛一根根刺入“三瘤蛟”体内将他扎成马蜂窝兀自不停吞噬似乎并非伤到要害。帝子眸中寒芒闪动心念落处光矛尽皆炸将开来“三瘤蛟”身躯四分五裂尸块间有血线牵引细若游丝倏地向内合拢再度弥合于一处手脚扭曲摇摇晃晃扑上前来。 契染目光如炬顺着血线向前追溯双指一弹法则之力击破虚空一道身影举步跨出五指拉扯血线如牵线木偶“三瘤蛟”一举一动都受其操纵。四目相接契染顿时认出来人哂笑道:“冥皇何必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的猜测没有错昊天北冥是在极北冰川偶遇帝子元君百般拷问才找到那神佛残躯的下落如今被他半道截了胡帝子也免去一场命中注定的大劫难。不知何故北冥与昊天竟分道扬镳不在一处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契染顿时心生杀念决意将其留下。 北冥目光森然上下打量着契染确认对方借尸还魂躯壳内藏了另一人却一时看不出对方的底细。他五指微微一缩血气沿血线鼓荡而出“三瘤蛟”干瘪的身躯一下子丰盈鼓胀眼眸蓦地睁开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双臂暴长幻化重重虚影朝契染当头抓落。 虚空之中法则之线编制因缘涅槃佛国降临现世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一圈圈佛光涟漪漾出将方圆百丈笼罩在内帝子元君蓝容与骤然消 失“三瘤蛟”扑在空中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北冥冷哼一声他不防小觑了对方太过托大竟为法则所困当下张开北冥神域于佛国中生生开辟出一方天地推动血气法则滚滚压去。 法则交锋“三瘤蛟”无从回避顷刻间粉身碎骨北冥恃强凌弱欲一气冲垮佛国不想数度冲击都被涅槃法则从容化解心知有异稍稍收回神域稳住阵脚引诱对方来攻。法则相争凶险万分涅槃法则虽能克制血气譬如水能灭火杯水救不了车薪之火北冥修持万载道行何等深厚契染见其主动退缩并不趁机反扑拨动法则之线佛光明灭间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虚实变幻如水纹荡漾。 北冥见对方沉稳老辣绝非等闲之辈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 契染置若罔闻拨动法则之线涅槃佛国一分分转为真实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梵音响彻每一角落。北冥不觉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妥再度推动神域压上这一回他将契染视作平生大敌稳扎稳打以血气法则侵蚀佛国步步紧逼如潮水涨过礁石势不可阻。 远在三界之地天庭灵霄殿内天后梅真人奉天帝旨意着手筹措蟠桃会。 瑶池蟠桃园中有仙桃异种紫纹缃核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乃仙家难得之物。恰值桃熟天庭无事天后设下酒席宴请三十六宫诸位宫主奉上仙桃一枚仙酒三壶同敬天地为天帝寿。诸位宫主欣然赴宴各自奉上贺礼原以为天帝当破关而出同饮一杯仙酒没想到主位虚空从始至终都是梅真人代为引觞。 蟠桃会乃千载难逢的盛举天帝不曾露面却有些冷冷清清不尴不尬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神情凝重停杯不饮一时间人心惶惶猜测纷纷难不成天帝当真元气大伤难以恢复?梅真人一一看在眼中风轻云淡浑不放在心上天庭只是一个小池塘彼辈再怎么蹦跶也逃不 脱天帝的五指山蟠桃会另有深意三十六位宫主不过恰逢其会真正的宾客另有其人。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这蟠桃会有何意味天后梅真人仰首望向苍穹赵元始、李老君、列御寇三位宫主神情微动起身离席却听钟磬清音响彻天庭五明仙界豁然中开灵机从四方聚拢浩浩汤汤化作三朵祥云托起天帝冉冉升腾直入星域。漫天星辰渐次隐没十恶帝星悬于头顶播撒血光笼罩天庭诸位宫主怅然若失低眉垂首不敢直视天帝。 天帝足踏祥云孑然立于星域淡淡道:“蟠桃盛会不可无嘉宾佛陀与魔主远道而来当奉上仙酒同敬天地。” 话音未落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梵音不绝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下一刻如来佛祖金身降临落于星域身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乘一头六牙白象象口吐出一朵青莲一朵白莲。几乎与此同时域界他化自在天魔宫深处血池倒卷而起波旬周身魔气缠绕魔纹荡漾如水一步跨出现身于天帝之旁。 佛陀、魔主齐齐现身共赴蟠桃盛会诸位宫主心驰神摇难以自持过往种种流言一扫而空无人敢有分毫异心丝毫疑虑。天庭三十六宫齐齐震动雷鸣七响电光明灭姜夜手捧仙桃仙酒衣袂飘飘登临星域天帝持壶亲手斟下美酒奉与佛陀魔主三人举杯共饮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天帝放下酒杯向如来道:“佛法无边佛国广大朕有一事关系三界安危还望佛陀不吝相助消去一场灾愆。” 如来佛祖双掌合十口宣佛号道:“三界安危与共灵山岂可置身事外请天帝明示如来当略尽绵薄之力。” 天帝伸手一指涅槃佛国降临现世无微不至无远弗届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真实不虚纤毫毕现北冥鼓荡血气神域赫然置身其中凶焰滔天不可一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二节 可愿皈依否 如来以慧眼观之忽然心中一震隐约望见一条攀援之路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消失在意识之外。得天帝指点如来执拿一部涅槃法则登临上境却不知该如何修持之前所有经验都不堪借鉴正徘徊摸索之际得天帝相邀赴蟠桃盛会亲眼目睹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张开一座佛国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过来。 涅槃佛国遗世独立落于光阴长河之外每一刻都是旧的每一刻又都是新的北冥一时不察陷落其中天帝推动涅槃之力将其从深渊现世剥离因缘之线渐次断去北冥虽觉不妥却又不知危机从何而来只得鼓荡血气推动神域滚滚压上。 涅槃佛国种种由虚转实历尽沧桑在佛光掩映下肃穆庄严任凭血气冲刷岿然不动。一种异样的错觉涌上心头恍惚之间北冥觉得自己像陷入蛛网的飞虫拼命挣扎却越缠越紧冥冥之中有四双眼眸望着自己无喜无怒无威无惧命运如大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并不知晓四双眼眸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刻北冥毛骨悚然毫不犹豫逆转血气神域不再扩张转而向内塌陷收拢至身前三尺之地血符明灭闪动升腾如火他对血气法则的种种体悟尽数呈现于眼前。北冥毫无保留全力施为涅槃佛国顿如雪狮子向火殿宇经阁轰然坍塌再度化作一片废墟。 然而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断叶坠却始终岿然不倒。 法则之争如短兵相接强弱之势一旦判明无有翻盘的机会北冥道行何等深厚单凭契染之力挡不住血气神域的侵蚀然而涅槃佛国无所不在贯通过去未来天帝得以插手过去之争以涅槃之力压制北冥不令其脱身。 未来之时三界之地天庭之上天帝指了指他向如来说道:“此子名为‘北冥’乃深渊主宰之一执拿一部血 气法则未来更觅得大机缘鱼跃龙门堪与深渊意志相抗衡迦耶无路可退终将目光投向三界先后二度来袭无功而返。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北冥既然陷落佛国有劳佛陀出手将其打灭。” 如来初入上境修持时日尚短断不及北冥神通广大然而天帝此举当有深意他略加思索低低念一声佛号催动法则之力眉心肉珠放出五色毫光抬起右掌五指纤长指间生膜筋骨隐而不现掌心印有一“卍”字朝涅槃佛国内徐徐按落。 法则之力宣泄而出毫无阻碍径直落于过去之时北冥正推动血气神域侵蚀佛国忽然一道佛光从天而降端端正正落于头顶没有任何先兆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血气神域层层消融北冥心神微分被迫鼓荡血气将佛光一一化解于己身防护稍有疏忽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 如来出手的刹那过去未来种种映入天帝眼眸他持定弥罗镇神玺慧根不乱从恒河沙数的光影中找到一瞬随之一指点出涅槃佛国骤然静止唯有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佛光如流水浸渍每一寸佛国祇树给孤独园浮出虚空大雄宝殿巍然不动门户中开一尊大佛结趺跏坐面如满月肃穆庄严启眸看了北冥一眼慈悲面庞顿作金刚怒目状嘴唇微微蠕动捏定法印念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掌心托起一道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朝他轻轻一送。 时光仿佛停滞于一瞬北冥心如明镜身躯却不得稍动无从回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焚天之火寻隙而入落于己身体内血气骤然沸腾尽被焚天之火点燃。北冥心头猛一沉大叫一声时光再度向前流驰他顾不得提防契染趁虚而入全力催动血气法则试图扑灭焚天之火。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焚天之火由 内而外灼烧脏腑筋骨血肉血气法则不得加诸己身深渊之躯渐次毁坏北冥猛地抬起头双眸淌下两行血泪直愣愣盯着契染厉声道:“是谁在暗中助你?是谁在拨弄手段?是谁?是谁?给我出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哀鸣焚天之火烧过每一寸身躯将血气焚烧殆尽北冥体内生机一落千丈视野模糊气喘吁吁死亡从未如此逼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扪及。血气荡然无存神域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涅槃法则的压迫下急剧萎缩溃散于无形北冥双膝一软跪倒在佛国中天旋地转魂不守舍下一刻已被挪入大雄宝殿拜伏在大佛座下。 北冥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昂首直视那大佛面目模糊不清他用力眨了眨眼觉得似有几分面熟。涅槃之力浩浩汤汤焚天之火摧枯拉朽他原以为败在深渊开天辟地之初分化诸般法则的神佛始祖之手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断然否认深渊始祖业已陨落永世不得超生击败他的另有其人……蒙蔽双眼的鳞片翕然落下他终于认出眼前大佛的真面目竟与深渊之底那场大战中的魏十七重合在了一起! 远在三界界壁隔绝犹能插手深渊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此人才刚离去不久为何神通广大乃至于斯?北冥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绝望彷徨无助不甘那大佛垂下目光口吐箴言直落北冥心田:“汝可愿皈依否?” 北冥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福至心灵一身血气尽毁深渊之躯已被焚天之火烧得千疮百孔降服才有一线生机。这是个艰难的抉择身为深渊最早得道的三皇之一向出身三界的外人低下骄傲的头颅这是何等的屈辱与痛苦然而他当真甘心就此陨落陨落于此? “汝可愿皈依否?”这一问如洪钟大吕在神魂深处久久回荡反复拷问着他的本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三节 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北冥生于深渊长于深渊得道于深渊深渊的羁绊早已渗透进血脉这是他立命安身的根本从未有过背弃之心。然而深渊意志并非深渊终其一生北冥都将深渊意志视作平生大敌大敌不灭岂可轻易舍弃性命。 深渊主宰与深渊意志的对抗要追溯到远古之时魔物开智之初。 天地静滞不动便为死物唯有风云雨雪江河奔流沧海桑田生死轮转本源意志才能长存不灭不至陷入黯寂。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出于本能深渊意志因势利导点化魔物推动血气流转谁知变数迭加血战爆发最终酿成滔天洪流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乃至于反噬己身不得解脱。 一片雪坠落引发连绵雪崩一粒石滚下挟裹泥石洪流这是始作俑者不曾料到的结局谁都无法改变的大势。 魔物因深渊意志而生一开始浑浑噩噩遵循本能自相残杀争夺血气弱者成为强者的资粮强者得血气供养水到渠成以至于开智觉醒分化男女彼此交/合诞下后代。魔物的后裔生来具有灵性天赋诸般神通一代代修炼传承凌驾于魔物之上自认为是深渊的主人。 魔物中开智觉醒的强者称为“魔人”生来具有灵性的后裔称为“天人”天人者天生之人也。 天人生而知之心高气傲从诞世的一刻起就走上抗争之路竭力摆脱深渊意志的摆布最初的血战因此而起彼时镇将尚未出现魔物大军纵横决荡天人前赴后继死伤惨烈。大浪淘沙留下光芒四射的黄金然而黄金并非一开始就是黄金许多弱小的天人在血战中取得机缘临阵突破一飞冲天种种修持血气的法门得以传播一代代薪火相传去芜存菁。 直到有一天昊天横空出世升起一轮独属于自身的赤日坐镇西方凭一己之力屠戮千万魔物夺取海量 资粮一气炼化扶摇直上登临上境执拿一部血气法则为求大自在大解脱决然入主深渊之底对抗深渊意志。 光阴流驰血战起落昊天得道后不知多少年北冥与伏岳先后崛起循着昊天开辟的道路登临上境。对二人来说昊天把持权柄乾坤独断可敬而不可亲彼此芥蒂渐深面上还相安无事。随着时日推移六王陆续入主深渊之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利益纠葛各怀心思北冥越发觉得昊天取代深渊意志成为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 但这一切随着深渊意志的反扑化作过眼云烟伏岳陨落转轮反叛昊天与北冥被迫逃离深渊之底来到极北冰川寻找渺茫的机缘。二人俱为上境大能执掌一部血气法则道行深厚对冰川之下的法则波动不无察觉然而冰川实在太大广袤如洲陆即便在某时某刻感应到法则波动也无法确定其所在好比独目穿针每每对不准孔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昊天不愧是昊天琢磨出一个天才的想法他创下一门血气神通与北冥分头行事相隔万里遥遥呼应只要彼此配合无间同时感应到法则波动便可将目标的位置缩小到一个范围内反复多次逐步逼近。按照昊天的说法如伏岳仍在世三人同时感应法则波动事半功倍最为省心省力只剩他二人仍要费不少手脚但比起大海捞针没头苍蝇乱撞已好得太多。 二人计议定当分道扬镳北冥独自往西南而去然而冰川之下的法则波动并不频繁存心去寻偏生久久不见动静。正当郁闷之际偶然察觉契染一行的动向一时兴起跟了上去隐藏在旁操纵“三瘤蛟”暗中试探不想打雁不着反被啄眼陷落在涅槃佛国中生死操于人手。 汝可愿皈依否? 过往漫长的生命浮光掠影一幕幕从眼前晃过神魂忽而脱离肉身北冥发觉自己腾身于半空中低头俯瞰看 到那个绝望、彷徨、无助、不甘的自己拜服在大佛座下一瞬如千年。焚天之火从三万六千个毛孔中喷/泄而出北冥口干舌燥焚心以火不觉长叹一声一时间万念俱灰神魂倏然投入肉身涩然道:“北冥愿皈依上尊座下。” 此言一出焚天之火顿如潮水般退去远在未来之时三界之地天帝目光落于他身这一句“皈依上尊”暗合天机他心念落处伸手一指涅槃法则层层荡漾无中生有一座莲台飘然坠入祇树给孤独园悬于大佛之侧莲瓣轮转毫光四射。 北冥福至心灵举步跨上莲台耳畔一声梵音如醍醐灌顶顿知己身已成为魏十七座下第五位护法得莲台供奉佛光照彻内外伤势荡然无存成就常住不坏金刚之身。在他之前涅槃佛国尚有四位护法一曰樊鸱一曰藏兵一曰汉钟离一曰沈辰一前三位护法乃是深渊镇将出身末一镇将却是古佛迦耶的亲传弟子俱与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唯有立于莲台之上日夜得佛法浸染才能放心用之。 一丝明悟涌上心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从这一刻起他斩断因缘跳出因果彻底摆脱深渊意志的束缚与过去一刀两断无牵无挂。 邪魔外道洗心革面皈依佛门佛国如水纹荡漾渐次淡去契染立于极北冰川之上仰头望去赤日依旧却已然变了颜色。他拂动衣袖释出帝子元君蓝容与神情淡然若有所思沉默良久方道:“来敌已灭我等上路吧……” 北冥登上莲台皈依佛门的同时天帝亦收回目光伸手轻拂涅槃佛国应手而灭如来双手合十垂下眼帘气息一落千丈显然此番倾力出手并非毫无代价。天帝从姜夜盘中取过一枚仙桃亲手送到如来跟前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佛陀依此修持当有进益。” 如来心中豁然开朗收下仙桃合十称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四节 喜怒不形于色 北冥踏上莲台的一瞬过去之我陨灭未来之我复生深渊赤日微一摇动光芒依旧颜色已改。昊天蓦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似乎有所察觉轻轻叹息道:“有始必有终放不下执念做牛做马就算常住不坏又如何?”他觉得兴味阑珊摇了摇头旋即化作一抹血影向北冥气息湮灭处疾驰而去。 血影倒映在冰川之下扭曲游动飞遁如流光无移时工夫戛然一收昊天停驻身形极目四顾茫茫冰雪消失在视野尽头天地寂寥空无一人。他提起右手食指牵引法则之线随意勾勒数下血气氤氲升腾隐约现出一人正是转轮与阴酆之子契染朝他深深望了一眼身形随之溃散。 昊天静静伫立良久身影一晃追上前去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并不急于与对方碰面只是远远尾随对此契染一无所察。昊天乃是最早得道的深渊主宰入上境不知多少年道行深不可测存心隐匿行踪如一滴水融入江海无迹可寻。然而契染早知昊天的存在不敢有丝毫侥幸言谈之际毫不掩饰对帝子的厚望郑重其事寻找“未知之地”果不其然昊天始终没有露面帝子不受其扰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契染心知肚明眼前的顺利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旦帝子找到“未知之地”神佛残躯浮出水面昊天定会现身争夺一场天崩地裂的大战在所难免鹿死谁手殊难预料。他从未低估昊天仅凭一截残躯之助便能与深渊意志相抗衡逼得迦耶不得不向三界索求资粮这是何等强大的对手哪怕有涅槃佛国为后盾北冥护法为奇兵与之正面冲突亦属不智。 契染隐隐有所猜测降服北冥一战是前所未有的尝试涅槃佛国贯通过去未来昊天一旦现身他真正的对手将是远在三界之地的天帝魏十七好比二虎争食贪狼得利在二者分出胜负之前他要抢先将神佛残躯吃下肚去能吃多少是多少事后 昊天腾出手来夺得一些残骨剩肉也不足以扭转大势只能在迦耶的威胁下四处躲藏继续僵持下去。 天机不测命运多舛赤日陨落深渊主宰所剩无几然则即便如此仍有迦耶、昊天、转轮、阴酆、幽都、阎罗六位上境大能三界却只得天帝与佛陀二人若深渊上下同心倾力来攻推动血气法则吞噬三界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天庭灵山魔宫俱不得幸免。 眼下深渊陷入内乱迦耶与昊天彼此对抗视对方为心腹大患一时半刻无暇旁顾。双方保持某种微妙的均势对三界而言才是最好的格局任一方占据绝对优势弱势的一方走投无路势必将目光投向外界壁阻挡不了法则侵蚀战火一旦蔓延到三界之地无论胜负都将是一场灾难。 争取时间积储力量才是关键三界只要再多几位上境大能便可将深渊的威胁拒之于外这是魏天帝既定的方略正是出于这一考虑他才答允迦耶的请求插手极北冰川神佛残躯之争遏制昊天与北冥的强势崛起。 这些猜测最初只是心田上萌发的幼苗一点动荡的微火一抹摇曳的幻象随着帝子兜兜转转渐次靠近“未知之地”幼苗扎根心田开枝散叶成为无比坚定的信念。神佛残躯势在必得魏天帝不会袖手旁观他定有手段牵制昊天将其屏绝在外不得染指然而就算有千载难逢的机会天帝也不会打灭昊天助长迦耶一方的气焰。 正当极北冰川波诡云谲局势一触即发之际远在深渊之底古佛迦耶心血来潮从入定中醒来结趺跏坐静思良久从身旁提起木锤在木鱼上轻轻敲击三下。过得片刻转轮、阴酆、幽都、阎罗等四位深渊主宰鱼贯而入侍立于迦耶座下静候深渊意志差遣。 迦耶目光一一扫过四人微一沉吟出言道:“昊天北冥脱逃在外近日似有异动老衲以慧眼观之此非佳兆 于深渊大有妨碍。此番须劳动诸位主宰走一趟去往四方探寻便宜行事如有难决之处可及时传讯老衲。” 他言辞含糊转轮等却心下雪亮不久之前北冥升起的那一轮赤日死而复生天机混沌不可辨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迦耶轻描淡写说什么“此非佳兆于深渊大有妨碍”当是避重就轻生怕触动天机平添更多的变数。 四位主宰躬身领命间迦耶并无话语吩咐各自退下。阴酆与转轮走到一处彼此对视一眼心存默契迦耶既然命他们去往四方探寻北地亦在其列契染魂飞魄散躯壳为人强占深仇大恨一并处置了说不定迦耶感应到的“异兆”正应在此。 二人计议定当双双催动法则之力借血气神域挪出深渊之底落于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海潮澎湃巨浪接天天空黯淡无光彤云压得极低。转轮略加感应屈指弹出一道血气静候数个时辰草窠与郎祭钩匆匆赶到巨桑之下纳头拜见二位大人诚惶诚恐心中忐忑不安。 转轮喜怒不形于色问起契染之事草窠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听得契染执拿法则之力张开涅槃佛国接引四位护法击杀西方之主樊隗击破转轮黑骑阴酆顿为之动容一丝本不该有的波动涌上心头如此神通了得若当真是她爱子所为那该有多好! 郎祭钩见草窠说到后来有些吞吞吐吐面露羞赧之色轻轻咳嗽一声拱手上前接过话头自承二人见大势已去避战而退途中偶然发觉昊天麾下大将陈聃的行踪一路尾随至东方日出之地察觉他无意与昊天会合自行其是四处收拢魔物提携将领似乎有意拉扯起一支大军自立门户。 转轮沉吟片刻并无责难之意吩咐二人去将陈聃带来他有话要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五节 风起于青萍之末 草窠与郎祭钩言之凿凿一口咬定侵占契染躯壳的罪魁祸首正是来自三界之地的魏十七阴酆恨之入骨却并没冲昏头脑当日深渊之底一场大战魏十七的神通手段历历在目硬撼血气神域而不落下风显然亦执拿法则堪与深渊诸王相提并论。只是他既然跳出深渊又为何卷土重来?阴酆百思不得其解。 在转轮看来魏十七重返深渊定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站在昊天北冥一边迦耶或许察觉到什么否则也不会在一开始阻止他们离开深渊之底。然而风云变幻波诡云谲如今事态有失控之虞不能再听之任之迦耶最终还是决定插手。 仿佛隔了一层帷幕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转轮深知变数迭生的后果风起于青萍之末任何细微的乱象都可能引发天地震荡故此离开深渊之底来到东方日出之地后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先召来草窠与郎祭钩问明缘由权衡利弊决定从陈聃入手。 出身即罪孽陈聃乃昊天的左臂右膀从头到脚深深打下了反叛的烙印深渊之底绝不会接纳他转轮虽然没有明说草窠与郎祭钩心下了然既然发现了对方的行踪断不容他轻易逃脱哪怕他有意脱离昊天自立门户。 二位深渊主宰联手出击不可谓不重视然而令草窠与郎祭钩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竟不能如愿拿下对手反而陷入一场苦战。 昊天对陈聃的栽培可谓不遗余力赐下一明一暗两宗寄托之物“渡空梭”在明知者甚众“血气神核”在暗被陈聃炼化为第二颗心脏得以挪用一部分法则之力张开昊天神域。草窠与郎祭钩一时不察竟为法则所制被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壁虎断尾拼着损失不少血气从神域笼罩下脱身。 陈聃不曾跨过那一道界线保命手段一旦露底对手有了提防再难得手他见好就收毫不犹豫弃下魔物大军 不惜元气大伤施展“血影遁”气息如离弦之箭鸿飞冥冥缥缈无迹。草窠与郎祭钩脸面无光暴跳如雷施展神通紧追不舍二人毕竟是深渊四方之主道行深厚气脉悠长陈聃竟不能甩脱兜了几个圈子走投无路只得往风屏谷而去试图将契染拉下水合力对抗强敌。 此举正中转轮下怀他循着草窠留下的讯息一路去往风屏谷只待陈聃将契染引出再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他约束阴酆郑重告诫她莫要一时冲动平添乱数阴酆对转轮向来言听计从只得按捺下胸中恨意勉强答允下来。 草窠与郎祭钩衔尾紧追陈聃仓皇逃遁如丧家之狗感到莫大的压力他频频施展“血影遁”借北地风雪掩盖行踪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风屏谷。南明小主与仓谷糜早有察觉抢先一步将他拦下盘问来意陈聃藏藏掖掖只说深渊主宰来袭事态紧急须立即拜见契将军。二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告诉他契将军已离开风屏谷前往极北冰川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陈聃心中一沉当机立断辞别二人匆匆离开风屏谷马不停蹄奔赴冥海。南明小主与仓谷糜拦不下他只能任其扬长而去没由来心惊肉跳若深渊主宰来袭属实契将军又不在该怎生是好?是奋起抵抗还是干脆缴械投降? 他们并没有犹豫多久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双双闯入风屏谷杀气腾腾脸色极为难看仓谷糜伏地不起头都不敢抬南明小主慢了半拍也屈膝服软生不起反抗之心草窠擒下二人倒也没有十分为难问明陈聃的去向紧追而去郎祭钩留在风屏谷迎接转轮阴酆的到来。 草窠前脚才走转轮后脚就到郎祭钩还没顾得上仔细盘问转轮摆摆手命其自便亲自坐于一旁聆听阴酆立于他身后眉眼森然心情殊不佳。南明小主等何曾见过这等大阵仗血气压制之下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连郎 祭钩都觉得大不自在。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深渊的铁律面对转轮与阴酆的威压南明小主如竹筒倒豆子非但将契染卖了个一干二净且绞尽脑汁将早已遗忘的旁枝末节也一并挖了出来。转轮从始至终不置可否在他血气笼罩之下南明小主绝不可能隐瞒什么郎祭钩见她神情委顿如同反复咀嚼的甘蔗再挤不出什么滋味看了转轮一眼眼中流露询问之意。 转轮微一踌躇试探着问起魏十七之事南明小主双眼放光精神大振张口欲交待记忆忽如潮水般退去什么都记不起来张口结舌小脸流露苦恼之色。转轮暗暗叹息魏十七神通广大连迦耶都对他有几分忌惮南明小主记不起其人其事也在情理之中假以时日他道行一日深于一日只怕连深渊主宰也会渐渐将其忘记。 南明小主精疲力尽如同与强敌大战三天三夜步履蹒跚软绵绵踩在棉花堆里仓谷糜见她全须全尾退出来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忖度着轮到他时又该怎么交待过关。耽搁了这小半天光景不无所获转轮命郎祭钩留在风屏谷继续盘问他唤上阴酆动身北上去往极北冰川会一会正主当面锣对面鼓问清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冻土冰原之中陈聃顶着风雪彳亍而前身影飘忽辨不清方位。他听闻冥海浩瀚无垠冰川沉于其中只露出一角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希望何其渺茫。不过事到如今除了碰碰运气还有什么路可走?想到深渊主宰紧追不舍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陈聃就觉得身上发冷嘴里发苦他下意识掏出“渡空梭”寄托心意向昊天苦苦哀求不知过了多久“渡空梭”血光一闪在掌心滴溜溜转过数圈笔直指向前方与此同时一道暖意涌入体内两颗心脏怦怦跳动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时隔多年昊天终于回应了他的召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六节 如同炮制鸡犬 绝境逢生陈聃顿时精神大振五指紧紧扣住“渡空梭”纵身飞起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暴风雪中。北地风雪如刀天地如磨破空遁行消耗极大血气急剧流失用一分少一分既然昊天回应了他的恳求寄托之物源源不断注入血气陈聃不再缩手缩脚鼓荡血气飞驰而去。 东方之主草窠仗着道行深厚无视风雪威压愈追愈近正待凌空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陈聃蓦地察觉他遁速忽快倏忽消失在远处。草窠一怔之下不怒反喜前度交手虽然吃了点亏却也借此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似这般涸泽而渔不过数日光景陈聃便会耗尽体内血气到那时再从容炮制他如同炮制鸡犬手到擒来。他一时也没多想飞腾而起衔尾紧追不舍风雪迎面扑来尚未近身便化作水气四散眼前白茫茫一片视野不能及远神念却牢牢锁定对手千里之内无可遁形。 令草窠意外的是陈聃不知吃了什么猛药气脉悠长血气不竭一口气遁出万里之遥未露颓势。他隐隐觉得不对劲正寻思间风雪骤然消散眼前豁然开朗冥海浩瀚无垠波涛翻滚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如同十万大山当头压下草窠身不由己坠落冰原震得双脚发麻气血翻涌。 他扭动头颈活络一下筋骨甩了甩手脚凝神望去却见波涛间一块浮冰乘风破浪朝视野尽头疾驰而去冰上一人扭头望了自己一眼。无有风雪相阻草窠目光何等锐利早认出那人正是陈聃身材魁梧颈粗肩宽显得头颅有点小看上去十分可笑。他哼了一声纵身跃上一块浮冰鼓荡血气追上前冰块分开波涛时不时跃出海面转眼便追近了许多。 海天之间一道白线映入眼帘节节拔高如晶莹剔透的高原直插苍穹草窠心下凛然极北冰川之名如雷贯耳东海之滨何曾有此等异象。心神稍分陈聃忽然偏转 航向折向东行草窠微微一怔不觉皱起眉头。一开始对方走投无路如丧家狗般仓皇逃窜忽东忽西竭力将他甩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聃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路顶风冒雪来到冰原尽头以浮冰渡海直奔冰川而去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草窠并非无智之人心中有所猜测捏定血气施展一道神通匆匆传讯转轮仍紧追不舍行动之际却多了几分审慎。 冰川近在眼前高不可攀天光云影共徘徊令人没由来心慌。陈聃却视若无睹脚下浮冰越来越小如离弦之箭划过海面转过一块凸出的冰山一头撞上去手足并用顺势攀援而上。草窠重重一跺浮冰四分五裂身躯如大鸟般扑起驾血光飞遁而去只觉血气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冰川似乎倒压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顿记起郎祭钩所言深渊南北二极法则扭曲催动血气须顺势而为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底他虽然跻身深渊主宰之列终究不曾执拿血气法则面对天地威压也只能低头服软。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差一点都不行草窠心中有些憋屈只得将血气一收晃晃悠悠扑落在冰川之上五指如钩深深没入冰层稳住身形。 草窠肉身何其强悍即便不催动神通单凭深渊之躯攀附千丈坚冰亦不在话下他定了定神手足并用稍一发力便拔高丈许直如腾云驾雾一般无移时工夫便登上冰川。放眼望去四下里白茫茫一片陈聃只剩一个小黑点在视野尽头跳跃蠕动日色薄暮夜晚将至他皱起眉头迈开长腿追上前去小心避开冰窟沟壑心中有些焦急。 极北的夜漫长难熬草窠正担心陈聃趁机逃脱忽见对方停下脚步似乎迷失了方向踌躇不前。他心中顿时大警下意识放慢步伐双眸炯炯盯着对方生怕有什么陷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冷不防吃了血 气神域的亏保不定陈聃还藏了一手。转轮已收到讯息正朝这里赶来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拖住陈聃不让对方脱离视野至于能不能抢先将其擒下他无意强求。 草窠踏着冰雪一步步靠近陈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低头望向掌心一枚“渡空梭”忽左忽右滴溜溜乱转似乎失去了感应。草窠心中猛一沉没由来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似曾相识生杀予夺他身躯僵硬如被深渊死死摁住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入掌心鲜血一滴滴淌下落在冰面上凝结为大大小小的血珠。 神域在脚下悄无声息蔓延草窠沦为蛛网中的飞虫失去挣扎的力量他无比艰难地转过身骨节劈啪作响若不堪重负眼梢终于瞥见一人。最后一丝侥幸亦荡然无存草窠嘴角一扯沙哑着嗓子苦笑一声心中腾起悔恨与不甘。明明郎祭钩才是北方之主为什么偏生是他来到极北冰川? 昊天缓步上前伸手捏住草窠的头颅将他提在空中血气神域笼罩之下法则操纵一切草窠像条死鱼全无反抗之力连脑中所思所想都藏不住任凭对方翻检。昊天很快知晓了一切五指一紧头颅四分五裂如同捏碎一只西瓜鲜血脑浆泼了一地。 无头尸身颓然落地陈聃收敛心神推金山倒玉柱上前拜见昊天嘴唇颤抖欲言又止。昊天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炬早看出陈聃胸腔中那一枚“血气神核”萎靡不振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眼下正当用人之际陈聃追随他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因缘际会不妨赐他一场机缘。 心念已定昊天伸手一勾草窠尸身豁然裂开一缕本命血气飘将出来落入他掌心左冲右突不得逃脱。与此同时深渊天翻地覆又一轮赤日缓缓陨落黑夜随之降临天机混沌一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七节 不负所托 昊天掌心漂浮着一缕血气东方本命血气彻底炼化这一缕血气便可跻身深渊主宰之列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然而昊天无意按部就班走这条路他屈指轻弹从本命血气中剥出三成示意陈聃摄入“血气神核”将其炼化。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久陈聃毫不犹豫张口一吸本命血气如飞蛾扑火从他口鼻钻入化作无数微不可察的细流四处乱钻乱窜散入血肉脏腑骨节经络中。陈聃脸涨得通红浑身三万六千毛孔血气氤氲蒸腾才离体数寸又倏地收回他急忙抱元守一胸腔中两颗心脏“咚咚”跳动急如擂鼓重如夯土此起彼落愈来愈激烈。散入体内的细流倒卷而回百川归海尽数投入“血气神核”陈聃身不由己推动功法朝上境一步步登去。 黑夜笼罩极北风雪如注陈聃盘坐于冰川之上胸腔透出一团暗红如火焰升腾时明时暗。昊天静静注视他良久五指一紧将剩下的本命血气纳入体内顷刻间化作滚滚热流将之前损耗的元气一一补足。 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之地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昊天静静等待陈聃炼化本命血气他也许能趁势登临上境也许功败垂成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步登天这是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险途然而机缘不可错失深渊天翻地覆已容不得他徐徐图之这是陈聃唯一的希望。 风雪之中神域之外转轮遥望许久不觉摇了摇头一步登天谈何容易但昊天偏生于万丈绝壁凿出一条登天险径推动陈聃攀附而上一朝踏入上境天机倾覆深渊将迎来亘古未遇之变局断不能坐视他一举功成。 转轮心意已决缓步踏上前张开血气神域一寸寸向前覆盖。血气法则同出一源昊天与转轮各掌一部推衍万载面目各异法则与法则接触的一刹风雪骤然停滞冥海掀起滔天巨浪层层向外翻滚海水一落千丈 露出巍峨磅礴的冰川本体轰然沉落海底。 血气法则彼此碰撞吞噬强弱判明分毫做不得假深渊之底的一幕未能重演无有迦耶从旁牵制昊天轻易便碾压转轮势如破竹逼得他一退再退神域转眼缩至身前三尺。 若无后手转轮如何会以身涉险就在神域节节败退之际阴酆悄无声息来到转轮身后伸手按在他后背之上二人血气瞬息沟通合而为一转轮神域稳住颓势僵持数息徐徐向/前反压。昊天“咦”了一声似乎颇感诧异略加思索便了然于胸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昊天与阴酆洞察阴阳之变各执一部血气法则阴尽而阳生阳尽而阴生动静交摩生生不息一时竟无法压制。 法则之争陷入僵持那就天长地久耗下去昊天主攻随手都能收手转轮阴酆被迫固守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可进不可退不可避一旦失误便是万劫不复。昊天随手催发血气将二人困住于一隅分心旁骛留意陈聃“血气神核”正加紧炼化本命血气虽然在他看来慢如龟爬一切还算顺利再过个十天半月就可见分晓转轮阴酆韧性十足也不是仓促就可拿下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点耐性他还是有的。 法则冲撞的同时山呼海啸天地变色深埋于冰川之下神佛残躯亦被惊动帝子察觉到冥冥中那一丝熟悉的感应眼前一亮不顾冰川剧烈震荡快步穿行于冰窟沟壑之间心无旁骛不惊不扰加紧寻找机缘所在的“未知之地”。 西华元君默不吱声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帝子心中却忐忑不安风雪骤歇冰川动荡这分明是深渊主宰大打出手余威无处宣泄搅得天地不宁。身处险地兀自存了火中取栗的侥幸念想在她看来殊不明智然而契染以势压人帝子又一意孤行她虽忧心忡忡一时间也无法可想。 又过了大半日光景极北冰川不堪重负 分崩瓦解渐次剥落碎片大如山岳轰然滑落冥海眼看冰层扭曲断裂无路可走西华元君终于按捺不住正待开口帝子忽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身心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召唤他催促他诱惑他只要他放下戒备敞开心扉就能种下一枚法则种子。 帝子心念数转伸手指向脚下决然道:“不负所托就是这里!” 契染毫不犹豫拨动法则之线层层编织因缘张开涅槃佛国法则之力朝帝子所指处涌去冰川“吱嘎”作响豁然裂开一道沟壑不断向深处蔓延似乎永无尽头。帝子抽身向后退去心中感慨万千他的使命业已完成就像一枚钥匙开启了宝藏接下来轮到一干上境大能粉墨登场了。 冰层急剧坍塌沟壑狭长如眼缓缓睁开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法则之力席卷而出冗杂不堪血气之力涅槃之力雷电之力五行之力糅杂成一团如火焰飞腾横冲直撞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束缚不住顷刻间千疮百孔枝折叶落。契染不敢怠慢如临大敌全力推动法则衍化将诸般异力一一化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之又险稳住阵脚后背凉飕飕的适才只要有稍许疏忽法则反噬己身便前功尽弃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藏于冰川下的一截神佛残躯蕴含无穷无尽的法则之力难怪昊天北冥藉此与深渊意志对峙非但不落下风反而将迦耶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三界之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盖子既然打开便宜他抢先一步喝个头汤。契染满头乱发根根倒竖提起双掌齐齐按下涅槃佛国如水纹荡漾祇树给孤独园渐次浮现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古佛睁开双眼捏定法印从冰川之下源源不绝汲取力量涅槃佛国从废墟中立起一道佛光扫过便凝实一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八节 英雄无用武之地 涅槃佛国连接过去未来无微不至无远弗届。星域深处寂灭寥落星辰黯淡如三两点渴睡的眼魏天帝周身金光流转伸手拨弄法则之线涅槃佛国不断向外扩张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四护法各据莲台专心修持佛光一道道落下彼辈神情肃穆现出庄严宝相。 深渊始祖的力量揭开冰山一角诸般法则缠绕一体如花瓣渐次绽放露出深藏的花/芯上尊大德的秘密揭开面纱种种玄妙呈现于眼前。 上境的尽头是一条死路执掌法则愈趋完整肉身被法则同化无可抗拒势必与本源合而为一意识随之沦陷于虚无。深渊始祖另辟蹊径同时执拿两门法则以血气为主涅槃为辅利用二者水火不容泾渭分明借涅槃法则护持身心屏蔽血气侵蚀得以长驻于世。 然而此法并非上法个中凶险不言而喻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水火不容共存于一身吞噬损耗在所难免血气法则完整对涅槃法则的侵蚀就越激烈为了与之匹敌涅槃法则不能太弱太弱则护不住意识也不能太强太强则意识亦有湮灭之虞。从始至终深渊始祖都在刀尖上行走费尽心力时刻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深渊始祖的经验不可借鉴天帝虽然同时执拿两种法则然则星力不同于血气二者并非截然抵触至高深处隐隐有交融之兆此法断不可行。天帝心意一决深渊始祖留下的种种玄妙渐次隐去他专心致志剥离涅槃之力每摄取一分血气便壮大一分不得不分心压制抽丝剥茧徐徐炼化进展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极北冰川动荡不宁黑暗之中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靠近来驻足于涅槃佛国边缘双眸微光闪动窥视良久无声无息探出右臂朝契染缓缓按去血气神域引而不发。他自以为草木不惊契染确实不曾察觉然而祇树给孤独园 内大佛慧眼如电观过去未来种种伸手一指佛光从天而降照定座下一莲台莲台之上现出一尊护法正是死而复生的北冥。 北冥现身佛国循气机锁定来敌下一刻身形骤然消失抢先一步将其截住却是深渊之底的旧相识阎罗。世易时移他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扯动一道佛光当头刷下。阎罗骤见北冥不声不响杀出吓了一跳心中先存三分退意深渊三皇道行深不可测非他所能及及至佛光刷落又吓了第二跳北冥竟改弦易辙弃血气神域不用?他下意识撒开右手法则之力孕育多时迎着佛光张开神域。 说时迟那时快佛光如利剑劈开血气神域去势锐减下一刻涅槃佛国急剧扩张将阎罗笼罩在内北冥须发俱张又扯动第二道佛光当头刷下。阎罗心知大事不好硬着头皮鼓荡血气神域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死死抵住佛光。 北冥眼中流露嘲讽之色双掌一合与胸前合十两道佛光如双剑合璧接引冰川下喷薄而出的涅槃之力摧枯拉朽将血气神域劈成两半。阎罗怒吼一声双臂交叉护住头顶血气喷涌而出被佛光撕得粉碎一道血线从卤门蜿蜒而下划过眉心、鼻梁、嘴唇、下颌、咽喉、胸脯、上腹、肚脐、丹田、下阴居中一劈为二。 肉身一分为二赤日却不曾坠落阎罗左半边尸身骤然溃散右半边尸身急速充盈转瞬回复原状下一刻化作一道血光生生挣脱佛国束缚逃之夭夭。这一手保命的神通他藏得极深从未示人北冥一时不察竟被阎罗趁势脱逃眼看血光已掠出百丈追不可及他抬手散去佛光朝远处望了一眼目光森然意有所指。 幽都自知不敌主动步出黑暗朝北冥遥遥施上一礼飘然而去。 北冥觉得兴味索然冰川之下法则之力骤然爆发为涅槃佛国所接 纳随便腾挪一二就足以击破神域压制诸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之奈何?他不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傀儡不费吹灰之力击溃阎罗逼退幽都看似神威凛凛傀儡终究是傀儡没什么可自傲的! 阎罗如没头苍蝇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奔出数百里才颓然跪倒在地体内血气一落千丈几近于枯竭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懊恼万分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如此无助好端端为何要去蹚那浑水!幽都跟了他一路到此刻才现身相见静静注视他半晌丢了一瓶血药给他。 深渊三皇六王心性不一昊天得道最早道行凌驾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隐隐有联手之势试图与昊天分庭抗礼。转轮、阴酆二王情比金坚以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为羽翼自成一派幽都、地藏、阎罗三王性情淡薄对权势不甚在意也无意介入纷争平日里专注于修持不显山不露水。至于那平等王自以为是猜忌多疑抱紧昊天的大腿时不时搅点风雨让人不大看得起。 及至深渊意志回归天下大乱局势倾覆伏岳、地藏、山涛、樊隗、草窠先后陨灭昊天远走平等失踪北冥降敌深渊主宰命运多舛七零八落阎罗幽都有朝不保夕之感下意识走得近了些彼此扶持一把危机时也好有个照应。 幽都珍藏的血药非同一般一瓶足足一百零八粒耗费无数心血才炼成阎罗口对口尽数倒入喉咙一股脑咽下肚去及时催动药力补益元气这才没有损伤根本。幽都见他脸色恢复几分血气气机虽低落却无大碍稍稍放下心来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远处只见漆黑的天际时不时亮起一道血光隔得极远兀自感到惊心动魄。 阎罗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昊天动手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三十九节 有过之而无不及 昊天不是才刚动手转轮和阴鄷早就登上极北冰川狭路相逢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僵持至今难分胜负。阎罗这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实则隐藏深意幽都略加思索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二人心存默契不愿与昊天正面冲突故此才找上契染阎罗冷不防吃了点亏并无大碍是继续以此为借口继续置身事外还是赶去掺上一脚随机应变? 幽都沉吟良久有点拿不定主意。 昊天凭一己之力压制转轮阴鄷游刃有余帝子循着冥冥中一线天机找到“未知之地”冰川开裂法则之力如山洪暴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神佛残躯岂是那么好拿的他并不急于插手好整以暇鼻翼张翕轻轻哼了一声一道血影从体内飘出御风而行瞬息万里掠过茫茫冰川骤然驻足于涅槃佛国前空洞的眼眶望向北冥不言不语。 北冥足踏莲台立于菩提古树下神情微微一动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忽觉多余长长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昊天挪开视线从契染身上一扫而过对帝子元君更是视若无睹怔怔盯着祇树给孤独园内那尊大佛远隔百丈如在目下。他心中腾起一阵明悟北冥也罢契染也罢俱是做不得主的傀儡汲取涅槃之力的正主不在深渊不在现世亦不在现时。 时间仿佛停滞于这一刻谁都没有轻举妄动静静注视良久昊天看出几分端倪忽道:“对尊驾而言血气有害无益何不松开一隙你我各取所需?” 昊天乃深渊最早得道的上境大能奉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铁律血气之力近在眼前却不径直夺取反要与对方打个商量令人深思。契染忍不住盯了他一眼深知昊天此言并非说给自己听他心中有三分不甘三分无奈继续保持沉默。过得十余息涅槃佛国层层荡漾分开一条金光大道血气宣泄而出被昊天随手截下分毫不得外泄。 三界之天帝深渊之昊天在这一刻联手瓜分神佛残躯各取所需契染因缘际会从旁分润涅槃之力帝子与元君却只能往而兴叹。冰川之下喷出的法则之力犹如无穷无尽任凭两位上境大能鲸吞鲲吸不见衰竭契染从魏天帝手边截留几分便撑得盆满钵满。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此番帝子出力不少不能将其屏绝在外契染暗中接引血气凝炼出一枚“血气种子”送至帝子跟前传语道:“帝子如欲伐毛洗髓修持血气眼下正是时候。”未来一世他以郭传鳞肉身修持血气登临上境对血气法则知之甚深不逊色于任一位深渊主宰神佛残躯蕴藏的法则之力经他之手剥去冗杂只留一点纯之又纯的本源可省去帝子无数水磨工夫。 帝子浑身一震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枚“血气种子”毫不犹豫探出手去食指轻轻一触一道热流涌入体内周转一十八圈将星力吞噬一空散入血肉脏腑一点一滴转化为深渊之躯。他持定心神无惧无畏待到肉身洗炼完全诸般妙法涌上心头体内血气一转自然而然接引法则之力修为层层推进。 昊天心有所感扭头望了帝子一眼旋即失去了兴趣此子道行浅薄半路出家才刚修持血气正途虽得法则之力推动来日成就殊为有限不值一顾。元君近在咫尺心中感慨万千血气灌顶星躯不存帝子就此踏上不归路再无法回头她又该何以自处何去何从? 西华元君很快下定了决心朝契染伸出手去决然道:“烦劳契将军也赐我一枚种子!” 契染低低笑了起来道了声:“难得元君开口便如你所愿……”随手接引血气凝炼出“血气种子”轻轻推向西华元君看着这位“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追随帝子转投深渊沉沦于血气永不回头。 海量血气涌入昊天体内血影分身渐次凝结转为深渊之躯眸中瞳仁复生多了几分灵动与神采。昊天元气尽复推动道行继续向上攀升尽可能攫取更多的好处与此同时无有血气从旁掣肘涅槃之力亦被大佛源源不断收去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节节拔高枝繁叶茂佛光笼罩下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完好无损色色俱全莲台逐一涌现合计一十三座其中五位护法各据其一剩下八座尚且无主。 昊天与魏天帝联手汲取法则之力远隔万里之外转轮阴鄷忽得强援幽都阎罗二王不期而至双双张开血气神域从后夹击。昊天以一敌四腹背受敌非但不落下风连陈聃都毫发无损专心致志冲击瓶颈气机起起落落半只脚已跨过那条界线正待一鼓作气攀升上境局势倾覆变生不测。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极地冰川陷入死一般的寂灭古佛迦耶双掌合十举步跨入现世振袖轻拂血气顿如燎原之火席卷天地。这一拂蓄势待发酝酿已久昊天神域如琉璃片片破碎陈聃首当其冲魂飞魄散肉身化为灰烬昊天见迦耶亲身降临一出手便打灭陈聃顿知大势已去事已不可为抢在对方封禁天地之前单足一顿一团血气之火从脚底心燃起身躯瞬息化作无有只留一圈焦黑的烧痕。 涅槃佛国之外血影分身得血气灌注化虚为实与本体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当他心无旁骛汲取血气之时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昊天的意识闯入脑海接管了这具分身气机为之一变幽深晦涩引动天地震荡。魏天帝察觉有异顺水推舟金光大道隐没于佛光中涅槃佛国弥合如初将神佛残躯重新镇下静观其变。 昊天沉吟片刻试探道:“迦耶已离开深渊之底来到极北冰川争夺神佛残躯你我联手当可与之一战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节 井底之蛙眼界浅 令昊天诧异的是大佛对他竟置若罔闻只管收拢涅槃之力紧接着灵机如潮水般滚滚退去仍化作泥塑木雕独坐于大雄宝殿内声息全无。是不欲回应还是无力回应?昊天若有所思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不入深渊不落现世亦不存现时那位的手真长竟然伸到自己鼻子底下只怕连迦耶都意想不到……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契染神情多了几分凝重天机混沌一团不可窥探。 冰川之下的神佛残躯乃开天辟地之处深渊始祖所留昊天隐约有所感应直到此刻才确认无误。漫漫长夜得无穷血气补益凭空多出数千载道行若能将残躯尽数炼化反压迦耶一头亦非难事只是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明明水火不容却又交织于一处泾渭分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从容剥离血气之力离不开那位倾力配合否则的话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天帝的意识业已退去然而涅槃佛国内一十三座莲台却长存不灭樊隗、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位护法立于莲台之上如臂使指唯契染马首是瞻。契染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忽然明白了天帝用意一颗心不禁连跳数下天帝将五位护法让渡给他分明暗示只管舒展拳脚在深渊打出一片天地那块大饼是如此之大如此之圆由不得他不动心。他想得更多更远既然郭传鳞可以在未来立足永驻于世开始一段独属于自己的人生那么自己呢?天帝的心意是如此明了他是不是该为自己考虑尽力争取一下? 这个念头就像黑暗中的种子在心田生根萌芽再无法掐灭。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契染很快摄定心神寻思片刻向昊天摇首道:“昊皇说笑了强弱判明深渊意志不可力敌恕契某未能答应。” 昊天目光扫过莲台上五位护法隐约有所猜测心中大不以为然哂笑道:“难不成阁下还能置身事外?” 契染从容道:“未必不能无非多付些代价罢了不过为长远计昊皇如能拖延数日光景日后仍有机会分上一杯羹否则那物落入迦耶之手只怕再也翻不了盘。” 昊天闻言微微一怔细品对方话中意味似乎对冰川下那物知根知底有手段将其收去难怪大言不惭。只要能留一线机会顺便给迦耶添些堵他也乐意为之看在契染背后之人的面上且信他一回日后若不兑现再分说。 他问明“数日光景”究竟是几日敲定转角约定后会之期最后看了北冥一眼心中不无感慨随之拂袖而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迦耶的到来并不让人意外昊天既然答允拖住他当有七八分把握足够他掘出神佛残躯携之遁去。此物关系重大焉能留给迦耶!契染眸光转为深沉毫不犹豫推动法则之力涅槃佛国隆隆作响梵音如焦雷连成一片樊隗、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护法忽然涌身飞起凌空蹈虚立于天坑上空各施手段气机此起彼落渐次融为一体合而为一。 帝子与元君目睹契染施展上境手段内心的震撼无可言喻朝闻道夕死可矣三界之地不过是口小池塘井底之蛙眼界浅到了深渊才知晓天地是何等广阔。心魔一扫而空这一刻二人由里到外由身到意彻底接纳深渊根本法则血气流转无碍脱胎换骨道行徐徐向上拔高。 樊隗身披牛王皮甲左手持大力牛王角右手提一根九头穗骨棒精瘦惫懒愁眉苦脸藏兵镇将跨独角乌烟骓持八棱破甲槊汉钟离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金刚怒目吼声如雷赤手空拳扯动天地伟力沈辰一身披晦明上极衣持定佛陀五指山与昏晓割脉剑北冥负手而立衣袂猎猎作响面无表情貌似淡定实则最为寒酸。 在涅槃之力推动下五护法齐齐出 手将猛烈暴发的法则之力生生压了回去却听“嘎啦啦”一串惊心动魄的巨响天崩地裂极北冰川承受不住法则之力顷刻间四分五裂一点金光冉冉升起漂浮于涅槃佛国左旋右转法则之力笼罩天地亘古不化的坚冰融作滔天海水轰然崩解。 五位护法四散避让顺势分在两边北冥凭一己之力傲然撑拄菩提古树樊隗、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合力撑拄娑罗双树契染徐徐收拢涅槃佛国如一叶扁舟浮于惊涛骇浪之上。金光骤然闪动第二波冲击不期而至佛国如被无数利刃穿透千疮百孔万物摧折祇树给孤独园首当其冲沦为一片荒芜废墟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毁于一旦无一幸免。 法则之力宣泄而出五位护法陷入苦战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虽撑拄不倒枝干顷刻间枯死大半黄叶纷飞如雨化作齑粉。契染心无旁骛顶着重压一步步上前金身层层崩坏又层层复生五指引动法则之线勉力将那一点金光攫入掌中。 昊天与魏天帝心存默契釜底抽薪一收血气之力一收涅槃之力天帝早有谋算施展手段的同时瞒天过海暗中镇压神佛残躯及至迦耶降临极北冰川猝然发难只剩少许收尾留与契染处置。金光忽涨忽缩始终没有脱离掌控契染倾力施为终于将其降服紧紧握住掌心如同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 天昏地暗暴雨从天而降极北冰川荡然无存冥海掀起滔天巨浪涅槃佛国隐没于虚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契染浑身湿透举目望向远方只见血光冲天如大蛇盘旋游动昊天兑现了诺言将迦耶牢牢拖住留给契染足够的时间降服神佛残躯。 契染收回目光朝帝子元君打了个手势扭身投入茫茫冥海如大漠中的一粒沙暴雨中的一滴水转瞬消失无踪。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一节 海上生明月 虽有转轮阴鄷、幽都阎罗为羽翼迦耶终未能留下昊天究其缘由一则昊天绝非弱者执拿一部血气法则推衍千万载屏绝深渊意志独树一帜自出机枢二者昊天又从神佛残躯夺下无数资粮道行一骑绝尘凌驾众人之上在极北冥海这等法则扭曲之地深渊诸王插不上手唯有转轮从旁襄助一二于大局无碍三则昊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意拖延且战且退迦耶纵然占得上风仓促间却奈何不了他。 这一战令迦耶对昊天刮目相看。 迦耶执拿血气法则臻于己身所能承受的极致再多则无法避免法则侵蚀意识有沉沦之虞昊天乃天人得道根基道行远不及迦耶甫一接战便落下风毫无悬念。法则之争原本强弱判明积小势成大势无有通天手段断难挽回昊天却退而不溃坚韧不拔每每于绝境时横生一道血气之力稳住阵脚再度反扑。迦耶数度被逼退不得不打消速战速决的念头耐下性子与对方纠缠一分分耗去血气之力。 神佛残躯出世法则之力纵横决荡搅风搅雨乱成一锅粥连迦耶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僵持数日后昊天主动弃战而遁鸿飞冥冥一去不返迦耶也没有去追而是逗留于极北踏波行遍冥海寻找冰川遗迹感应法则余波确认此地乃传说中开天辟地之初深渊始祖陨落之地。 始祖陨落遗骸尚存昊天从中得了好处才强韧如斯。迦耶猜想他不遗余力拖延时间是为余党收拾手尾创造机会而幕后主使多半是那不辞而别回转三界之地的魏十七。此番魏十七搅动深渊风云迦耶隐隐觉得与自己有莫大关系是以契染现身之初他约束转轮等不得擅离深渊之底后来察觉天机有变不得不插手主持大局仍避免与对方正面冲突。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不得从心所欲放手施为。迦耶乃深渊意志显化 入世执拿深渊根本法则能约束他的唯有“道誓”他曾花费无数心力仔细推算却骇然发觉誓约并非落在当下而在未来。察觉这一点迦耶才拿定主意暂且放过契染静观其变。 攘外必先安内昊天乃深渊心腹大患狮象搏兔皆用全力暂不得分心待到内患平定倒要去往三界会一会此子弄个水落石出。 先后二度与昊天交手深渊之底是第一次极北冰川是第二次虽被他逃脱法则与法则冲撞侵蚀犹如水墨相染昊天血气内不可避免染上了迦耶的气机循着这一线气机将有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更多次交手深渊虽大昊天终将逃无可逃落入他手中。 冰川荡然无存暴雨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天空阴霾万里冥海波涛翻滚吞噬大片冰原冻土迦耶不知所踪转轮、阴鄷、幽都、阎罗等先后离去天地肃穆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时光依旧流驰这一日冥海深处汩汩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过得片刻契染四仰八叉如尸体般露出海面半沉半浮一动不动隔了许久才深深吸口气胸腹起伏慢慢睁开眼从龟息中醒来。赤日隐藏在云层后阳光一点都不耀眼海潮推着他东西南北四飘来荡去不知去往何方契染也不在意只觉得海水似乎温暖了一些他猜想自己已远离极北苦寒之地。 去往哪里并不重要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何方迦耶找上门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契染将双手合在胸前再度闭上眼陷入久违的酣睡中体内涅槃之力化作丝丝暖流流转不息身躯不知不觉转了半圈波涛翻滚载风载浪托着他逶迤朝东南飘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而长久再度醒来时身上暖洋洋如浴春光隔着眼帘兀自感到阳光刺眼耳畔涛声依旧倦怠尽去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生机和力量。契染打了 个哈欠伸手抓了一把细沙凑到眼前看了看沙粒从指缝间泄下在他胸口堆起一个小小的沙丘。 契染慢慢撑起身伸手遮挡阳光举目望去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他躺在一片静谧的沙滩上身前是潮来潮往的大海身后是生机勃勃的高崖丛林海雕展开双翅翱翔于天空他猜测这是个荒芜的海岛离陆地应该不远。 契染摸了摸衣袖囊中空空连九阳狐皮帐都遗落在冥海身无长物。他拍去身上的沙粒哈哈一笑沿着海岸绕了一圈果然是个荒无人烟的海岛极目眺望视野尽头沉沉一线横南北似乎是陆地。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他也不急于动身攀上高崖寻了个干燥的岩洞暂且落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契染的面庞半明半暗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片刻他小心翼翼摊开右掌一点金光冉冉升起明灭闪动那是深渊始祖陨落时留下的一截残躯虽被魏天帝以无上神通镇压法则之力仍丝丝缕缕逸出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缠绕交织却又泾渭分明。契染试图将其剥离炼化及至东方发白所获寥寥无几他沉吟良久仍将残躯密密收起。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契染眯起眼睛分辨着赤日归属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如风起浪涌又渐次平息。他将杂念抛诸脑后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一一唤醒重元君、西华元君、蓝容与稍一犹豫召出北冥问了几句又将其送回佛国莲台之上。 北冥乃深渊三皇之一得道仅次于昊天足迹踏遍深渊每一个角落对这一方天地了如指掌据他所言荒岛位于东海一隅视野尽头便是千里海岸参天巨桑撑拄天地根须直达深渊之底如不想惊动迦耶最好及早离开为好。 契染眨了眨眼觉得有些郁闷兜兜转转竟仍然没有远离迦耶的五指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二节 沧海一粟 时隔多日双脚重又踏上坚实的大地重元君心中不无感慨西华元君安然无恙又令他不无欢喜仿佛感受到他心中所思元君微微一笑觉得此番弃绝三界追随帝子远赴深渊并没有错失什么。 契染久久注视着千里海岸心中有些异样之前不知晓参天巨桑根治深渊之底在迦耶鼻子底下炼化神佛残躯幸未惹出什么祸事来他有自知之明若迦耶倾力来攻即便有魏天帝遥遥相助也断然撑不过去。不过好在身处深渊天地寥廓他大可落荒而逃只要不被血气法则困死总有腾挪的余地。 他沉吟片刻向重元君道:“极北战事暂告平息此地乃东海一荒岛距离东方日出之地不远深渊主宰耳目众多不可久留有劳帝子置办一木筏尽快离去为好。” 宁可置办木筏泛海避敌也不愿御器遁行生怕惊动深渊主宰的耳目重元君心下了然木筏乃小事耳经得起风浪即可关键是避往何方须得未雨绸缪。他将伐木制筏之事交给蓝容与留下西华元君在身旁郑重问道:“未知契将军有何打算?” 帝子曾为天帝执掌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心高气傲岂肯久居人下契染知他此问有分道扬镳之意微一沉吟道:“南方之主山涛也已陨落本命精血散失殆尽蛮荒之地不与深渊之底相通契某欲寻一安稳地避开深渊耳目潜心炼化冰川下所得之物。帝子自是知晓机缘难得如无旁的打算何妨随吾南下炼化那物说不得要借重帝子之力。” 契染言辞很客气任凭重元君去留他本可以更强势的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当年在天庭结下的一点香火情并未完全耗尽。此事有利有弊重元君沉吟片刻微微摇首道:“多蒙契将军看顾只是我等修为浅薄只怕帮不上什么忙莫如一同南下到得安稳之处再说。” 这是婉拒了他的提议看情况再说契染也 无意勉强颔首应允待到蓝容与置办好木筏四人即漂流南下。 荒岛杳无人烟千百年无人砍伐树木长得极其粗大蓝容与施展神通刻下符阵以藤蔓缠绕成木筏虽谈不上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寻常风浪不能损其分毫且法力波动极其微弱不至引起他人注意。东海浩瀚无垠木筏看似宽大划入海中却如沧海一粟很快消失在连天波涛中。 蓝容与以灵机驱动符阵木筏乘风破浪南下疾如奔马夜幕降临之前已飘出数千里之遥将参天巨桑远远抛在身后。苍茫东海中漂浮着一条木筏明月高悬于夜空契染再度释出神佛残躯与重元君、西华元君合力祭炼法则之力近在咫尺惊心动魄虽然只逸出一丝一缕却如山海般浑然一体无从剥离三人耗费整整一夜终究还是无功而返。 入宝山而空回重元君深感遗憾这也坚定了他另觅机缘的决心契染亦不得不承认无有昊天配合终难炼化此物莫说是他即便远在三界未来的魏天帝亦无能为力。认清了现世他将神佛残躯密密藏起不再冒险尝试整日介若有所思琢磨着自己要走的道路。 忽忽数月闷头赶路天气日益闷热时不时遇上一场雷暴雨待雨过天晴艳阳高挂愈发溽热难忍。这一日契染示意蓝容与驾驭木筏靠向海岸行了小半日光景眼前忽然一亮山温水软苍翠欲染南方山峦景物如一幅画卷绵延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气息仿佛温柔的手安抚下内心骚动和不安。 重元君心有所动分别就在眼前他长身而起向契染拱手作别携西华元君、蓝容与登上海岸回头望去木筏已逐浪而去继续蜿蜒南下。直到此刻西华元君才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帝子违逆契染心意会不会招致杀生之祸看来是她多心了就此分道扬镳是最好的结局她深深觉得契染所谋甚大帝子未入上境尚不足插手其间。 涅槃之力渗透符阵将其逐寸逐分抹去不留分毫痕迹在风浪拍击下木筏不堪重负渐次崩坏先是藤蔓磨损断裂接着树干腐朽中折一截截滚入海中不知所踪。契染任凭风吹浪打木筏渐次毁坏待到只剩五七根树干松松垮垮载沉载浮脚下微一用力“嘎喇喇”数声响木筏彻底分崩离析他如大鸟般扑向海岸几个起落消失在山崖之后。 翻山越岭昼行夜宿深入南方莽荒之地这日来到一座荒山之中四下里草木繁茂遮天蔽日契染停下脚步静静感应良久披荆斩棘朝大山深处行去。日头忽晴忽阴光影流转不定跋涉大半个时辰契染循声来到一条潺潺溪涧旁就着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痛饮几口扭头望去只见昊天蹲在上游一块凸起的白石上怡然自得晒着太阳气息与周遭山水草木融为一体殊难分辨。 契染与他打了个招呼昊天歪着头瞅了一眼咧嘴笑道:“契将军来迟了路上可曾意外?”眼前这具躯壳中藏了何人背后又站了何人他心知肚明却没有说破只把他当契染对待。踏破虚空跳出深渊扶摇直上登临上境又从未来拨开时空隔绝只手搅动深渊风云这份能耐令他刮目相看昊天不愿在迦耶之外更立一强敌故此多了几分客气。 契染举袖擦去脸上的水渍从容道:“走海路耽搁了一些时日路过东方日出之地不知有没有惊动深渊的耳目之后倒是一帆风顺。” 昊天道:“无妨草窠陨灭手下自然作鸟兽散参天巨桑下那条通往深渊之底的故道平常没什么人往来况且迦耶并未回转深渊之底似乎引了转轮阴鄷往西南三江源头而去。” 契染好奇道:“三江源头可有什么故事?” 昊天道:“一言难尽先将神佛残躯炼化了再说如一切顺利倒可去三江源头凑凑热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三节 一口唾沫一个钉 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昊天兑现了承诺契染也没有推脱犹豫他张开涅槃佛国摄出神佛残躯与昊天分享法则之力各取所需合力炼化。一点金光蓦地涨大隐隐现出一截残躯伟力如潮水般席卷而出如被一只无形大手生生遏制化作奔流的江河从指缝中徐徐泻/出契染浑身一震无穷伟力当头压下压得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涅槃法则与血气法则缠绕交织在两位上境大能合力冲击下逐寸逐分剥解分离然而这一回昊天敏锐地察觉到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好比双方合力捕猎分享猎物的却并不止两头最雄壮的雄狮佛光掩映下影影绰绰现出数道身影加入争夺法则之力的行列并非如秃鹫般拣些残羹冷炙了事。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再浪费时间加紧汲取血气之力然而无论昊天怎样鲸吞鲲吸对方始终留有余力牢牢把持住大势令他无法反客为主夺取神佛残躯。 远在三界之地星域深处佛陀如来、魔主波旬、傀儡姜夜立于天帝身后待他从涅槃佛国接引法则之力完完整整呈现于眼前便各显神通或参悟或炼化推动己身修持层层拔高。如来厚积薄发执拿涅槃法则后来居上道行仅次于天帝炼化涅槃之力事半功倍姜夜虽入上境因人成事根基不稳只能将血气之力丝丝缕缕引入雷海多费一番手脚炼化至于魔主波旬尚在登天之门前徘徊静观血气法则荡漾变化迟迟未能推门而入。 波旬神魂深处一枚法则种子生根发芽半为血气半为魔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不清。当年赴深渊寻觅机缘他侥幸得了一枚血气种子回转他化自在天潜心修炼为三界根本法则压制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波旬亦是天纵奇才见前途无路可走便潜往娑罗双树下偷窥如来修持无馀涅槃金身目睹“常与无常乐与无乐我与无我净与无净”诸 般妙境如醍醐灌顶将血气转为天魔本源气衍化魔纹立下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独树一帜成就三界魔主。这是他的机缘亦是他的魔障。 世事无常地覆天翻如来先行一步执拿一部涅槃法则登临上境波旬却踯躅原地不知何去何从。直到此刻魏天帝将血气法则原原本本展露在他面前波旬熟视良久神魂深处那一枚血气种子终于冲破三界根本法则的压制开枝散叶茁长生长。漆黑的双眸忽然染上一层血气天魔本源气滚滚向内塌陷缩至针尖大小燃起一团血气之火波旬低低呻吟一声如同从亘古的长梦中醒来洗尽魔气还以本源。 天帝恰到好处分出一道血气之力送入波旬手中一开始是涓涓细水很快壮大为江河奔流波旬如同干涸已久的大地拼命吮吸甘霖气机扶摇直上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户趁势登临上境。在三界之地执拿血气法则何其艰难破而后立败而后成波旬几经起落绕了多少弯路才得以回归本来一步登天。 他心中感慨万千微微侧转头正待言说一二天帝深深望了他一眼一个念头照亮脑海甫入上境根基不稳眼下机不可失错过殊为可惜。波旬了然于胸微一颔首从天帝手中接过血气之力潜心炼化化作阳光雨露滋养神魂之树。 昊天感同身受三界又多一人成就上境着手收割血气之力势头虽弱却不可小觑。仿佛添上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神佛残躯急剧解离法则之力挣脱涅槃佛国的束缚似有失控之虞而契染默然立于一片废墟中魂不附体无所反应他深吸一口气正待出言提醒刹那间异变忽生。 佛光层层荡漾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节节拔高枝繁叶茂废墟之中立起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轰然中开现出一尊金身大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气机晦涩 面目模糊不清。契染周身一松又得以掌控身躯一时间福至心灵举步踏入大殿仰头望去但见一十三座莲台齐逐次浮现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各据其一剩下八座空无一人在大佛脑后绕作一圈如法/轮常转将涅槃之力收去三成。冥冥中降下一声宏大梵音五彩光晕中莲台轮转不息大佛面目渐次清晰朝气蓬勃竟与他有三分相似。 契染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脑中轰然巨响眼前一花下一刻已腾身至无尽高空低头俯瞰光阴长河奔流而去前不见源头后不见终末天地悠悠渺如一粟。他口干舌燥仿佛意识到命运在此刻改变缓缓转过身去却见魏天帝立于面前万语千言化作淡淡一笑徐徐抬起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眉心。 长河隐没万物崩解契染痴痴站在大佛座下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庄严法相望着光晕中轮转不息的一十三座莲台心潮澎湃不可遏制。魏天帝将涅槃法则尽数让渡给他不留分毫撒手放他自由如此行事究竟意欲何为?联想到那远在未来的郭传鳞契染若有所悟胸中顿时大震天帝已然决定去往上境尽头成就上尊大德! 涅槃法则归于契染一身推动他修为不断向上攀升大佛的面目越来越清晰每一分轮廓每一缕发丝每一点毛孔都与他一般无二契染双手紧紧握拳感受着涅槃法则渐次完整心底没由来腾起一阵惶恐一旦法则反噬己身又该如何是好? 昊天目睹契染一飞冲天叹为观止。经历无比漫长的生命看尽沧海桑田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他触动他令他惊叹然而眼前一幕却颠覆了他的想象上境修持无需耗费水磨工夫竟如此轻而易举?物是人非深渊非复曩时旧时代落下大幕新时代以雷霆万钧之势扑面而来无可阻挡。这一切的根源都要拜三界之地那幕后黑手所赐。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四节 多费一番手脚 忽忽百日过去在诸多上境大能的联手推动下神佛残躯剥解分离愈来愈快饶是昊天倾力施为亦无法将血气之力尽数收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忙不迭抬眼望去只见涅槃佛国内一点金光急剧闪动如皮橐般渐次涨大心中猛然一沉惋惜之余又有些释然残躯中蕴藏的法则之力所剩无多此刻即便收手也已装得盆满钵满。 法则彼此冲突侵蚀不再泾渭分明紧紧缠绕在一起这是失控的先兆。契染不觉摇了摇头得魏天帝主动让渡他执拿涅槃法则渐趋完整凌驾于佛陀之上兀自压制不住神佛残躯只能任其宣泄而法则之力一旦爆发明眼人洞若观火迦耶会作何反应殊难预料。 眼看事不可为昊天双手一摊不再接引血气之力身躯由实转虚急速向后退去。契染正待撒开眼前的祸患抽身远遁脑海中再度浮现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下意识稳住身形将那一团鼓胀扭曲的金光一分分挪入大雄宝殿小心翼翼置于大佛座下。 昊天“咦”了一声大感意外身影忽虚忽实眸中跳动着两团血气之火盯住对方一举一动。却见契染十指挑动法则之线试图将神佛残躯重新镇压然而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一旦冲突如同星火燎原非人力所能左右他凑得如此之近就不怕肉身崩散道行大损吗?他旋即打消了疑虑契染并非没有跟脚背后还站着一尊大神对那位的神通手段他不无忌惮。 正当一点金光炸开之际大佛掌心忽然燃起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失控的法则之力犹如飞蛾扑火一头撞入其中被焚天之火一扫而空余威层层荡漾先被大佛脑后轮转的光晕一扫削弱大半剩下的散入涅槃佛国已掀不起多少风浪了。 当深渊开天辟地之初有焚天之火从天而降烧结万物神佛为之殒身骨殖化作血舍利诸般法则由此而生几经吞噬衍化血气法则最终侵蚀天地成为深渊的根本法则。追本溯源深渊今日的面目 源自于上尊大德之争。 焚天之火乃是上尊大德的手段此火非五行之火当其微弱之时依附法则如余烬藏于灰堆当其壮大之时灭毁本源如烈焰焚尽薪柴。深渊始祖虽是上尊大德执拿血气、涅槃二门法则却挡不住焚天之火一击本源毁于一旦驻世之身随之崩解。 一击之威灭杀上尊大德焚天之火亦十去八九剩下些许并未就此消散而是依附法则散入深渊无所不在深渊魔人天人修持到高深处燃起血气之火其中便蕴含一丝微乎其微的焚天之火。 焚天之火经魏十七之手重现于深渊阴差阳错纯属意外。 深渊意志被困于深渊之底为挣脱束缚无所不用其极地龙河谷死气弥漫寸草不生红土中夹杂金精孕育无尽凶煞之气便是他有意点化而成。他趁血战爆发镇将纷纷入世深渊主宰稍有疏漏以本源血气诞下地龙赋予神通一代代锤炼演化待到大功告成之日钻入深渊之底里应外合打破三皇六王的联手屏蔽。 然而深渊之底没有秘密这一切最终为昊天察觉深渊之主联起手来剿灭地龙屠灭殆尽只有一条地龙得了深渊意志的指引提前藏匿行踪侥幸逃过一劫非但如此还趁机吞噬同伴遗下的精华本源成为日后的地龙王。 地龙王神通诡异天生克制血气变化等闲也无人招惹未得深渊意志召唤它老老实实蛰伏于河谷之下休养生息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以金精洗炼肉身度过漫长的年月距离开智只有一步之遥。但这至关要紧的一步却被魏十七生生打断祸从天降身死道消尸骸为雷火炼化炼成一条刚柔并济的地龙索。 深渊意志分出的本源血气集于地龙索机缘巧合魏十七以秘术祭炼此物吞噬魔物精华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又投入一缕南方本命血气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焚天之火死灰复燃重现于世。时至今日焚天之火 在祇树给孤独园中供养多年已成为涅槃佛国的一部分得魏天帝让渡落入契染之手。 第一回让渡莲台护法第二回让渡涅槃法则第三回让渡焚天之火契染终于确信天帝心意再无半点犹疑。 神佛残躯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点余力为焚天之火吞没金光黯淡消散于无形。契染长长舒了口气倦怠如潮水般淹没身心但他没有露出丝毫疲态从容撤去涅槃佛国拍拍双手轻描淡写道:“多费一番手脚令昊皇见笑了!此番炼化神佛残躯动静非小只怕会惊动迦耶不可不防。” 昊天对契染刮目相看认可他与自己平起平坐心平气和道:“契将军执掌佛国涅槃法则克制血气迦耶远在三江源头远隔千万里如非刻意探查当不至察觉血气波动。” 契染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承昊皇吉言不知三江源头有何故事?” 对方既然旧事重提昊天也不隐瞒道:“三江源头有一万窟洞乃深渊七绝地之一孕育奇气催生镇将三万年一开唯有深渊主宰方可入内。此番迦耶重开万窟洞是难得的机缘错失了未免可惜吾观契将军尚有八座莲台未曾供奉护法若能得奇气镇将或可补全一二。”他目光犀利早看出莲台上樊鸱、藏兵、汉钟离俱是镇将出身欲说动他同去至不济也可与迦耶掰一掰手腕。 契染沉吟片刻道:“昊皇估摸着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彻底炼化血气之力?” 神佛残躯中血气之力浩瀚如海昊天匆匆将其收入体内不及炼化迦耶道行深不可测神通手段凌驾众人之上不可轻敌他微一沉吟坦然道:“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契将军觉得如何?” 契染颔首道:“如此甚好契某亦要觅地修持莫如待一年之后在此相会同赴三江源头可好?” 昊天慨然应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五节 山中无老虎 一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若闭关打坐不过是转眼的事若悠游度日则一岁的光阴也长闲了。契染并不需要下一年半载苦功神佛残躯剥解出的法则之力竟魏天帝炼化后反哺己身如同乌雀哺雏嚼饭喂人一分分补全涅槃法则无须他出力。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契染根基稍嫌不稳这不是闭关修炼能解决的唯有在法则不断碰撞侵蚀中才能渐次夯实不过对他来说考虑这些为时尚早。 山野的风吹拂着脸庞契染略加思忖挑了个方向迈开大步消失在山林深处。 翻山越岭昼行夜宿行走在蛮荒之地一路深入南疆踏入莽莽南明山。南明山乃南疆第一大山穷凶极恶之地绵延十万里崇山峻岭大河深渊乃魔兽栖息之地。契染孤身闯入大山深处难免遇到不长眼的魔兽打杀几个挑头的剩下的一哄而散久而久之凶名远播南明山的魔兽知晓来了这么个凶人彼此通风报信寻觅血食时远远避开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南明山先后出过三位妖王无面女鬼牙将西陵主俱是神通广大的风云人物可惜生不逢时撞上了南方之主山涛无面女被镇压在落风谷鬼牙将与西陵主臣服于山涛的淫威下后因争夺本命血气身死道消一身精血尽被卷走。原本七十二莲花峰以东是鬼牙将的地盘以西是西陵主的地盘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南明小主管大椿之流的角色亦不多见颇有些日薄西山后继无人的窘迫。 契染去往之处乃是西陵主经营多年的万兽谷。 当年魏十七离开之时南明小主、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兄弟追随他离开南明山投入血战辗转于深渊再也没有回来过。时隔多年万兽谷已被新崛起的魔兽所占据以白毛尸犼为首纠集起一干魑魅魍魉四处掳掠血食作威作福气焰不可一世。 契染往万兽谷而来的消 息早就传入白毛尸犼耳中他自恃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手撕龙象哪里将对方放在眼里当即点齐手下率众出谷迎战等了足足数日光景才远远望见一道身影不急不缓上前来。 白毛尸犼瞪起一双蜡黄的眼眸冲着对方远远打量未曾看出有何异处他眼珠一转扭头唤来一头猿怪人面猴身白首赤足赤裸着上身筋肉鼓胀横七竖八布满伤痕腰间缠一幅虎皮手中提一根粗大的木棒朝他大大咧咧低吼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白毛尸犼一指契染道:“朱将军那厮一路来到万兽谷有两把刷子旁人不顶事你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那猿怪唤作朱餍亦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与白毛尸犼恶斗三天三夜才败下阵来在万兽谷中屈居次席平日里也还算听话。这些年白毛尸犼不大亲自下场但凡有棘手的对头多半交给朱餍处置眼下来人不知深浅正好命其试探一二摸清了底细再做打算。 朱餍扭动粗壮的头颈骨节发出“嘎喇喇”刺耳的声响提起木棒呼呼抡几下大步流星奔上前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契染身影一晃骤然闪到他身旁伸足踩在他脚背上朱餍收不住前冲之势冷不防栽了个嘴啃泥木棒脱手飞出脸面生生砸入土石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众人龇牙咧嘴摸着口鼻感同身受这一跤跌下去只怕牙齿鼻梁都保不住!也有肚子里幸灾乐祸的朱餍人缘不好独来独往吃独食仗着仅次于白毛尸犼对手下动辄打骂下手也没个轻重合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长些记性。 朱餍埋首于土石中牙咬得咯咯响双手撑地慢慢爬将起来双眼血红嘴角露出雪白的獠牙胸口剧烈起伏暴戾之气直冲脑门。众人见他毫发无损心底暗暗吃惊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闭嘴不出声生怕惹火烧身。朱餍双拳捶打着胸脯咚咚作响仰 天怒吼抡起双臂当头砸去刹那间狂风大作草木吹折令人无法睁眼。 白毛尸犼眯起眼睛注视对方一举一动却见契染伸手轻轻一推朱餍双拳如同砸在大山之上停滞于空中不得寸进下一刻巨力反涌指掌腕臂肘肩皮开肉绽筋骨粉碎怒吼转为哀嚎哀嚎变成呻吟朱餍立足不稳仰天摔倒在地说巧不巧后脑重重磕在一块尖石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朱餍有几分能耐能不能打白毛尸犼自然心知肚明眼看对方如此了得斗狠的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裂开嘴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像笑又像哭。契染扫了他一眼意兴阑珊举步上前去魔兽顿如潮水般向后退去推出白毛尸犼顶在前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珠咕噜噜直转结结巴巴道:“那个……这个……敢问大人远道而来……可有白某效劳之处?” 契染道:“西陵主没了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不在如今这万兽谷可是被你占为己有?” 白毛尸犼打了个激灵他一听便知对方不是贸然闯入南明山的外来者对万兽谷兴衰知根知跟听其口气似乎并不把妖王西陵主放在眼里他倍加小心双手连摆道:“不敢不敢白某不敢自作主张只是领着弟兄们暂且落脚万兽谷内一草一木都不曾惊动……对了最近有一蝼蛄怪万里迢迢回转谷中身负重伤只剩下半条命还吊着一口气自称‘楼枯河’说是妖王手下万兽谷旧人敢问大人可否识得?” 蝼蛄兄弟向来形影不离楼枯河怎会独自回转万兽谷?难不成是风屏谷出了什么乱子?契染道:“且在前头带路去见一见那楼枯河。” 白毛尸犼见他不再追究冒犯之过如释重负忙不迭在前引路暗使几个眼色命心腹先赶去谷内安顿一二不想彼辈会错了意自作聪明巴巴地抬起朱餍灰溜溜跟在后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六节 打狗要看主人面 万兽谷是南明山中一处洞天福地群山合抱层林丘壑更有跸跋岩下三处地穴三口“雷池”谷主西陵主鼎盛之时将“雷池”视作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挟雷霆之威持天顶枪横扫南疆与鬼牙将分庭抗礼。俱往矣万兽谷的衰落有目共睹地穴崩塌跸跋岩化作一片废墟白毛尸犼自封谷主只在方圆数千里作威作福轻易不敢离开南明山一线。 契染故地重游暗觉可惜白毛尸犼根本不懂得经营将好端端的万兽谷糟蹋得不成模样不过事非关己他也懒得多管一路迤逦而行经过些残山剩水看过些乌烟瘴气来到万兽谷西一片高崖下。日头甚好阳光了无阻挡楼枯河半坐半卧有气无力靠在洞口一只眼瞎了脓水流淌另一只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半晌不见神光。 性命虽存心气已失契染打了个手势示意白毛尸犼等退开去独自上前挡住阳光阴影笼罩在楼枯河头顶。血气威压唤醒了记忆楼枯河眼珠微微一动瞳孔忽收忽放半晌才看清来人犹如注入了精气神挣扎着爬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咯咯”作响喘息道:“契……契将军……” 没有痴没有傻认得人就好契染屈指轻弹一缕血气没入他眉心楼枯河浑身一颤哆嗦了十余息才长长舒了口气发出一声狼嚎般的呻吟拜伏在地带着哭腔道:“将军他们都死了……郎祭钩血洗风屏谷……都杀光了……” 契染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沉默片刻命他细细道来。楼枯河板着手指哭诉南明小主管大椿乌照姬胜男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仓谷糜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侥幸熬过了血战却熬不过灭顶之灾北方之主郎祭钩率魔物大军将他们堵在风屏谷里如犁地一般彻底清洗不留任何活口。风屏谷尸积如山血流漂橹楼枯河 见大势已去施展替死之术才侥幸逃过杀劫他不敢再逗留北地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回南疆。 在契染目光注视下楼枯河不敢有半分夸大半点虚言契染仿佛看到风屏谷生灵涂炭陷入一片火海火光照亮了郎祭钩的脸庞他面无表情心如铁石。北方之主亲手屠灭风屏谷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他终究只是别人手里的刀下令的当是阴鄷王唯有她才如此痛恨如此疯狂。 他可以不在乎南明小主等人的生死但打狗要看主人面阴鄷王与郎祭钩如此肆无忌惮往死里得罪他就不怕秋后算账吗?不过他们之间的过节与仇恨已没有削解的可能了姑且不说契染的躯壳为他侵占单是打灭西方之主樊隗、东方之主草窠之举已足以激起他们的警惕但凡有机会定会不遗余力扑灭。 楼枯河扑倒在地一忽儿痛哭流涕一忽儿咬牙切齿恳请契将军为枉死的冤魂报仇雪恨契染静静看了他片刻不置可否挥手命他收声起身耐心养好伤再说。楼枯河不敢违逆老老实实抹去涕泪垂手立于一旁听候吩咐。 白毛尸犼等离得不远一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只见楼枯河一番作态嘴唇开合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魔兽向来耳聪目明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万分警觉何至于连一个字都入不了耳彼此面面相觑隐约猜到是对方神通所致心中的忌惮与畏惧又多了三分。 契染招来白毛尸犼命他小心照料楼枯河不得大意白毛尸犼头点得像拨浪鼓赌咒发誓定会尽心尽力绝不出纰漏。他唤来几个心腹瞪着眼珠指派他们日夜看顾楼枯河要什么只管支取缺肉掉头发拿他们脑袋是问。 楼枯河只是个小小插曲契染此行另有目的待白毛尸犼安置妥当便命其在前带路去往崩塌的跸跋岩。白毛尸犼亦听说万兽谷内有 三口“雷池”出于魔兽的本能他从未动念掘开跸跋岩一探究竟既然大人为此而来他不禁怦然心动琢磨着能不能浑水摸鱼借此捞些好处。贪念一闪即逝朱餍前车之鉴不远白毛尸犼清楚对方的手段老老实实听命于人才能保全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至于趁机捞好处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想都不要想! 跸跋岩乃万兽谷禁地原是一块横空出世斜指落日的巨石如今四分五裂坍塌成一堆乱石饶是如此白毛尸犼隔了百丈便驻足不前战战兢兢向契染道:“大人见谅白某寒毛倒竖腿脚发软不便再靠近去。” 雷池干涸雷纹幻灭按说不再对魔兽有威慑但显然他们还在忌惮些什么这与契染之前的猜想相吻合他又多了几分把握。白毛尸犼既然不敢靠近契染也不勉强举步上前去绕着乱石兜了几圈果然在某处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机深藏于地底稍不留心就会轻轻放过。 便是这里了!契染举袖一拂大小碎石冉冉升起如潮水般向外滚去无移时工夫就露出三口深不见底的地穴坍塌多年早被土石填埋。契染伸手按落又缓缓向上抬起一道旋风凭空而作土石井喷而出其中一口地穴露出了本来面目黑黝黝深不见底。 如他记得不差这一处地穴形同葫芦“雷池”位于下部膨/大处方圆五尺犬牙交错孕育了“乙木劫雷”西陵主就是在这一口雷池中洗炼天顶枪的。 时隔多年回到万兽谷跸跋岩契染有所期待当年在北地冻土冰原山涛藏身赤日之中魏十七以天顶枪引动大陵五星力雷纹动荡法则之力绞成大蛇一击之威破灭光热将山涛打入寂灭赤日化作黑日天顶枪亦随之消失彻底失去感应。 但他并不认为这支深渊神兵就此毁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七节 万兽谷中一魔兽 在血气涤荡之下崩塌的地穴清理一空契染踏入其中一落千丈如一片树叶飘落双脚踏上实地片尘不惊。地穴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契染目放毫光径直来到“雷池”旁池底干涸龟裂死气沉沉等了许久忽然察觉到一丝星力波动稍纵即逝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契染伸出手去凝神感应地下的蛛丝马迹趁着星力再度掠过五指一紧缓缓向上提起“雷池”下土石翻滚如泉眼喷涌一柄乌沉沉的断枪从地底拔出不情不愿落入契染掌中令他意外的是这并非当年失落在冻土冰原的天顶枪而是未曾现世的下半截断枪。 原来天顶枪一折为二深埋于“雷池”之下一浅一深相隔数百丈为土石密密填埋。西陵主机缘凑巧得了上半截断枪如获至宝以雷电之力祭炼神兵闯出偌大的名头从始至终都未曾发觉下半截断枪就在眼皮底下。及至魏十七取了上半截天顶枪反复引动大陵五星力灌注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深埋于“雷池”下的半截断枪亦得星力牵引隐隐然有合而为一之兆。然而世事难料未等断枪合一便有山涛作乱魏十七为击破赤日不惜毁去神兵致使下半截断枪再度陷入沉眠从此无人问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时隔多年魏十七将一缕神念投入过去借契染躯壳复生随着道行突飞猛进心中偶有所动隐隐觉得天顶枪并未彻底毁去循着冥冥中运数指引来到万兽谷阴差阳错找到了下半截断枪亦是意外之喜。 断枪入手沉甸甸冷冰冰星力波动愈发真切契染随手挥舞几下察觉天顶枪对他微有抗拒不能称心如意。大陵五合天顶此枪上应深渊第一凶星唯有灌注星力方可补全断枪觉醒为“主杀主死主斩”的大凶之器他修持涅槃法则有所排斥亦在意料之中。不过这并无大碍佛法无边 相逢即有缘他随手拨动法则之线凝化雷纹动荡不息万道金蛇争先恐后钻入断枪。 当地穴深处再度响起闷雷之声楼枯河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瞪着一只独眼慢慢裂开嘴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洞穴中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郁的腥臊味血气在体内流淌如沙漠中断断续续的细流随时可能干涸楼枯河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爬起身身形一晃闪出洞口深深吸了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万兽谷骚动不安跸跋岩方向雷电交加令人没由来心烦意乱不得安眠。楼枯河侧耳倾听良久确认无人注意他鼻翼张翕嗅了片刻双足一蹬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直奔万兽谷深处而去。 朱餍仰天躺倒在黑松林中鼾声如雷篝火劈啪作响不时腾起一串火星手边撂着吃剩的熊罴半生不熟鲜血淋漓。朱餍人缘虽差好歹也是万兽谷仅次于白毛尸犼的二号人物谁都不敢怠慢他尽心尽力奉上血食却没什么人照应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他性命难保。朱餍也不在意这些独自留在黑松林养伤他皮糙肉厚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断裂的筋骨业已接起行动无碍暂时还使不上劲精神仍有些萎靡不振。 楼枯河从下风处一步步靠近火光掩映下朱餍赤身裸体叉开手脚摊成一个“太”字睡得昏天黑地毫无防备在他眼中无异于送到嘴边的肥肉。楼枯河确认四下里无人从体内汲取一丝血气在指间来回搓揉拧成一根细针轻轻撒开手血针疾射而去没入朱餍胸口深深刺入心脏。 鼾声戛然而止朱餍蓦地醒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似乎做了个噩梦。他正待起身忽然浑身无力一颗心怦怦乱跳快得异乎寻常。他奶奶的难不成是中邪了?朱餍咬牙切齿挣扎了一 回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正纳闷间却见一人走到篝火旁慢慢蹲下身探过头来望着他正是前些日子回转万兽谷的楼枯河独眼中闪动着凶残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楼枯河拨转朱餍的脑袋露出粗壮的头颈张开嘴凑了上去尖利的牙齿撕咬着肌肤一时半刻竟咬不穿。朱餍终于明白过来那厮竟要吃了自己他浑身寒毛根根倒竖偏生体软如棉无从反抗一股气在胸中鼓荡却冲不出喉咙口叫不出声。 利齿反复碾磨了百十回终于撕开皮革般坚韧的肌肤鲜血涌入口中楼枯河用力吮吸喉结上下滚动将血气精元一并吞入腹中。朱餍心中无比惶恐眼中流露绝望与悔恨过往种种从眼前一掠而过黑暗降临充盈的身躯渐次干瘪塌陷生机泯灭最终沦为一具无知觉的干尸。 楼枯河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体内的暖流伸手从干尸胸口拔出血针长身而起。拜契染所赐那一缕血气中蕴含了法则之力将他从长眠中唤醒楼枯河对契染垂涎三尺亦忌惮万分眼下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耐心等待迟早会有机会出现。 他狞笑数声朝篝火吹出一口血气烈焰升腾而起如群魔乱舞。楼枯河将干尸踢入火中顷刻间烧成灰烬不留分毫痕迹这才施施然从容离去趁着夜幕遮掩回到平日里养伤的洞穴中仍旧装模作样躺好暗中炼化血气涤荡肉身。 楼枯河只是万兽谷中一魔兽不得修持法门肉身虽强横却似铜铁熔于一处冗杂不堪如今得了朱餍一身血气精元若存于体内难免为契染察觉莫如都用来洗炼肉身散入筋骨皮肉不引人瞩目反可蒙混过关。至于那一缕蕴含法则之力的血气本是契染所赐有根有据即便露出端倪也无大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八节 树倒猢狲散 富贵险中求时至今日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唯有孤注一掷才能赢得往日的荣耀。一一盘算定当意识缓缓退去将肉身交还原主楼枯河陷入无梦的沉睡中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呢喃几句浑不知发生过什么。 时光永不停留翌日如期而至一开始谁都没有发觉异样直到黄昏时分朱餍凭空消失的消息才传遍万兽谷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如长了翅膀在夜空中翱翔提供了咀嚼的话资带来了久违的兴奋和乐趣。 白毛尸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了解朱餍头脑简单没什么花花肠子若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大亏心生羞愧黯然离开万兽谷觅地闭关苦修以求来日重新找回场子打死他也不信。那厮是个一根筋的粗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打不过就低头服软绝无怨言在他心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可多想。 朱餍的消失是个凶兆白毛尸犼嗅到了不祥的气息有心找契染嘀咕几句但跸跋岩为雷电笼罩根本不敢靠近。他暗地里吩咐一干心腹四处打探消息搜寻蛛丝马迹折腾了几日一无所获反搅得鸡飞狗跳只得作罢。作罢归作罢白毛尸犼就此留了心即便是安睡也睁开一只眼竖起一只耳但凡有风吹草动总是第一个惊醒生怕重蹈朱餍的覆辙。 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这一日清晨万兽谷一片嘈杂心腹匆匆来报神情有些惊慌失措白毛尸犼曲起中指给他一个“栗凿”打得他额头顿时鼓起一个大包又红又肿又痛捂着头委屈万分。白毛尸犼瞪了他一眼强按下心中烦躁问明事端这才得知黑松林之事再度重演这一回是鹿力、鹿股、鹿肱父子好端端回洞歇息到天明就没了踪影也不见打斗的痕迹就这么无缘无故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鹿力在万兽谷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平 日里对白毛尸犼毕恭毕敬办事也算卖力他两个儿子鹿股、鹿肱天赋异禀修持血气进展奇快白毛尸犼甚至动过念头打压一二设法弄死一个才放心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眼下父子三人凭空消失凶多吉少他却没感到轻松心头反倒沉甸甸的不知厄运什么时候降临到自己头上。 板着脸琢磨片刻终究不是个事身为万兽谷谷主该出面还是得出面不能露怯。白毛尸犼咳嗽一声挥挥手命报信的心腹退下招呼一声引了麾下人马前去查看。 与朱餍不同鹿力在万兽谷中有一座洞府四下里族人群居林林总总百余众也算是小有势力。说是洞府实则不过一个挡风遮雨的洞穴空旷敞亮一览无余角落里堆了吃残的血食和嫩枝鹿族都好这口说什么“荤素搭配滋味无穷”。 白毛尸犼装模作样查看一番又召来鹿族问了几句看不出什么名堂也没问出个名堂来折腾到午后才率众招摇而去。他遣散手下回到洞府中坐定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脑子里翻江倒海却又拿不出主意来到头来也只能安排手下轮番巡哨彻夜不息。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哪怕上下警惕万分都没能阻止噩梦的蔓延短短两天后又有魔兽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这次是遇难的是两头长臂猿在万兽谷中亦数老资格了平日里虽有些高傲却是嘴硬心软的主对弟兄们颇为照顾。二猿的消失激起轩然大波众人愤慨之余都有朝不保夕之感彼此交换着眼色最后都将目光投向白毛尸犼如他再拿不出个章程来只怕万兽谷会树倒猢狲散再也留不住人。 白毛尸犼人前还撑得下去人后却苦恼万分如果说朱餍还可能是意外三鹿二猿的先后消失坐实了万兽谷中隐患——不不是隐患那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凿齿磨牙虎视眈眈狞笑着 寻找下一个猎物无人能逃脱他的魔爪。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离开万兽谷会不会是条活路?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陆续有心眼活络之辈不告而别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拦都拦不住此风断不可长白毛尸犼命心腹驻守谷口迫于他的强势与淫威万兽谷明面上安稳下来暗地里却酝酿着更大的风波。然而不等动/乱爆发那些离谷而去的魔兽又屁滚尿流逃了回来面如土色十不存一说恶魔在谷外候着他们二话不说将他们一个个吸成干尸。 白毛尸犼问起恶魔的面目彼辈异口同声说只看到一道血光卷过弟兄们纷纷倒地血气精元被一扫而空只剩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被日头一晒便化作飞灰。白毛尸犼闻言大吃一惊他毕竟是有见识的这分明是天人神通既然那恶魔有如此手段为何在万兽谷内趁着黑夜遮掩偷偷摸摸行事夺了精血还要毁尸灭迹生怕露出马脚?略加琢磨他便明白过来那恶魔十有八九顾忌大人在谷内不敢肆意妄为缩手缩脚一旦离了万兽谷便肆无忌惮掠夺精血看来要彻底解决祸患只能请大人出手。 万兽谷内人心惶惶白毛尸犼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去往跸跋岩众人满怀希望目送他孤身涉险没人幸灾乐祸若请不出大人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跸跋岩塌成一堆乱石滚得到处都是雷电笼罩方圆百丈稍一靠近毛发根根倒竖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白毛尸犼仰天怒吼现出原形身如巨犬额生独角嘴露獠牙脑后白毛猎猎飞舞淤青的硬甲覆盖每一寸肌肤一条长尾如蟒蛇游动尸气冲天不可一世。 未等他踏出半步尸气引动雷电霹雳一声巨响电光霍霍乙木劫雷从天而降狠狠劈在尸犼头顶从额头独角流遍全身织成一张耀眼的电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四十九节 良禽择木而栖 白毛尸犼僵立片刻迈开四蹄一步步踏上前劫雷接二连三劈下为额头独角所接引狂暴之威散入周身硬甲如水流冲刷而过无伤根本。他心知肚明劫雷看似冲着他劈个不停实则无人操纵只是受尸气刺激随意宣泄罢了也幸亏如此他才得以毫发无损渐渐接近传说中孕育“雷池”的地穴。 地穴如深井黑黝黝不见底雷电的气息喷薄而出将尸气一扫而空白毛尸犼呼吸戛然而止浑身酥麻使不上劲他试探着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一时间进退两难。众目睽睽之下半途而废是打自己的脸但继续前行心中的警兆愈来愈强烈多跨一步都将引发不测之威他没把握撑得下去。 正当犹豫之时雷电的气息滚滚收入地穴天地重又回复平静百余息后契染飞身而出见白毛尸犼现出原形颇感诧异多看了几眼举袖拂过土石倒卷而起化作大蛇一头扎入地穴转眼间夯得严严实实。 白毛尸犼忙不迭着地一滚化作人形匆匆上前拜见见大人并未怪罪他打扰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说起万兽谷内出现嗜血恶魔人心惶惶走投无路请大人不吝出手。契染听了不置可否举步朝外行去白毛尸犼落后一步如小狗般紧随其后一颗心七上八下。众人下意识跟上白毛尸犼蹑手蹑脚倾听着风吹草动如一群行尸走肉。 契染离开地穴再度现身却与白毛尸犼无关天顶断枪业已洗炼完全万兽谷不枉此行一年之约绰绰有余正好动身去往下一处。此刻听闻谷中忽生异变契染心中微动神念如涟漪荡漾而出扫过万兽谷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白毛尸犼忐忑不安亦步亦趋跟随良久才听大人道:“凶手隐藏极深一时半刻找不出来尔等各安其命好自为之。” 白毛尸犼心中一惊张口结舌道:“大人……你这是……为何……” 契染随意道:“此间事了自不会久留。” 白毛尸犼满怀委屈又不敢多言偷偷瞧了契染几眼见他不似有意拿捏当真没有插手的意思搜肠刮肚寻思了一阵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打动他干脆将心一横鼓起勇气道:“大人这就要出谷?” 契染“嗯”了一声懒得多解释。 白毛尸犼咬牙道:“这些时日算是想清楚了留在南明山万兽谷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不过是井底之蛙白某甘愿带领这干忠心耿耿弟兄鞍前马后追随大人求个出头的机会。”他早跟楼枯河打听清楚大人姓契命染出身天人在北地冻土冰原有一块地盘名为风屏谷南明小主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等便是听命于他为大敌所迫这才来到南疆避一避风头。连万兽谷的诸多前辈都在他麾下奔走卖命他又有什么拉不下脸的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凭他一身神通定能打出一方天地来。 楼枯河没有道出全部实情白毛尸犼并不清楚北方之主郎祭钩血洗风屏谷南明小主等无一幸免尽皆沦为刀下冤魂投奔契染意味着与深渊主宰不死不休。虽是迫不得已病急乱投医舍身投靠契染倒没有一口回绝微一沉吟道:“你可知七十二莲花峰?” 南明十万大山峰峦连绵不绝数不胜数其中有七十二座山峰盘旋团簇如莲花原是南方之主山涛清修之地被称为“七十二莲花峰”如雷贯耳如何不知。白毛尸犼连连点头道:“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传说是南方本命血气发生之地白某久闻其名未曾有幸到访。” 契染道:“七十二莲花峰中有一沉渊湖湖心孤峰名为‘九泉峰’你到‘九泉峰’来见我赶不上就此作罢赶得上再说其余。”最后一字出口身影渐次淡去鸿飞冥冥就此不知所踪。 白毛尸犼停住脚步 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百转千回到头来只剩一声叹息涩然道:“你等都听清楚了?” 一干魔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吱声去往莲花峰不难难的是如何逃脱那恶魔的追杀四条腿奔得再快也跑不过血光一卷。但这终究是条出路况且谷主领头众人一涌而散逃脱的机会大增被血光卷去自认倒霉卷不去总有一线生机。 白毛尸犼不知大人会在九泉峰逗留多久事不宜迟尽快动身为好他匆匆收拾起这些年积攒的要紧物事命心腹告知楼枯河一声尽了最后一点心意率众弃谷而去。 楼枯河慢吞吞蹩出洞穴眸中精芒闪动鼻翼张翕嗅着风中残留的气息喃喃自语道:“沉渊湖‘九泉峰’?他去那里做什么?”眼下的局势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契染此举是引蛇出洞还是当真撒手不管?万兽谷中兵荒马乱闹腾了好一阵转眼走得干干净净四下里空荡荡不无凄凉他冷哼一声意识再度退去楼枯河从迷糊中醒来愣了一阵不假思索迈开双腿赶上大队人马在乱哄哄中离开万兽谷。 一开始众人抱团追随白毛尸犼翻山越岭一路向东然而时不时有血光卷过抛下一具具干尸恶魔显然没有放过他们救世主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心中的弦绷紧到极致不知是谁嚎叫一声率先脱逃群兽顿时一哄而散各奔东西逃入莽莽南明山中。 留在身边的只有数十心腹大队人马都作鸟兽散白毛尸犼摇了摇头彼辈慌不择路只怕是凶多吉少眼光扫过心中忽然一怔却见楼枯河瞪着一只独龙眼大汗淋漓紧跟在后不舍不弃显然要追随他同往七十二莲花峰。他犹豫片刻招呼手下加快脚步并没有刻意照顾楼枯河火烧眉毛自身难保就算是大人的手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节 驱狼惊鹿 血光在地下运行奔突转瞬千里此起彼落将魔兽一一吞噬侥幸逃过一劫的都是些小鱼小虾道行浅薄食之无味。四散逃逸的魔兽几乎被屠戮一空血光汇拢于一处凝结为一枚血药悄无声息没入楼枯河脚底心成为他修持的资粮。杀戮虽众所获却不多血药未经洗炼冗杂不堪但对楼枯河来说尚堪一用他花费数日之功暗暗将其炼化肉身又强韧些许不无小补。 这些时日他所下的功夫无非是夺取魔兽精血涤荡肉身截留契染赐下的精纯血气以备他日之需吝啬有如守财奴一分一毫都要计较是否用在了刀刃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魔兽之躯太过粗劣锤炼乃是水磨工夫急也急不得楼枯河只得耐着性子混在人堆里紧赶慢赶去往七十二莲花峰。 离了万兽谷昼夜不息赶路总算没遇到什么意外白毛尸犼察觉恶魔并未远去而是存了猫戏老鼠之意一路驱赶一路好整以暇屠戮魔兽在南明山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驱狼惊鹿围猎血食这勾当他们平日里常干如今落在自己头上令他有苦说不出。但这并非全是坏事白毛尸犼把心一横沿着南明山主脉一路狂奔直奔葫芦沟而去。 葫芦沟方圆千里之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道那是一段讳莫如深的过往白毛尸犼心中流血的伤永远的痛。 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南明山中大小魔兽都有个出身的犄角旮旯白毛尸犼天生异种葫芦沟乃是他的老巢生于兹长于兹外头再好也终归要回转故地。然而葫芦沟并非他一人所有早在他得道之初就有一不知底细的外来者闯入此间自称“黑山魈”手腕老到神通广大没多久就站稳脚跟拉山头竖旗杆与白毛尸犼分庭抗礼各据一方。 明争暗斗吃了亏打落牙齿和血吞白毛尸犼只得捏着鼻子容忍但黑山 魈却容不下他一开始还井水不犯河水到后来反目成仇数番冲突都被黑山魈压过一头白毛尸犼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缩在葫芦沟一隅日子过得好生凄凉。 黑山魈虚张声势步步紧逼白毛尸犼有些进退失据在这要紧要慢的当儿一时脑热领了一干不离不弃的弟兄趁夜离开葫芦沟翻山越岭去往万兽谷。 当年西陵主乃是货真价实的“妖王”以一己之力横扫南明山所向披靡后虽销声匿迹余威仍在万兽谷空了多年无人敢擅闯。白毛尸犼迁往万兽谷并非吃了狼心豹子胆而是得到确切消息南明小主管大椿等倾巢而出陷落于血战下落不明西陵主业已陨灭尸骨无存这才动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万兽谷只是一座荒凉的空巢里里外外掘地三尺也没捞到多少好处但有了这么个落脚地拉虎皮扯大旗招兵买马倒也聚拢起一方势力白毛尸犼食髓知味顺势自封谷主正儿八经关起门来称王称霸。 白毛尸犼后知后觉事后才琢磨过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黑山魈要占了整条葫芦沟又不愿把他逼到绝境殊死反扑这才使了点手段把他哄骗走万兽谷空虚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哄骗归哄骗白毛尸犼却是捡了个便宜阴差阳错入主万兽谷无论西陵主抑或是南明小主谁都没有再出现天长日久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在葫芦沟所受的屈辱白毛尸犼从未忘记终有一日要还回来那嗜血恶魔跟在身后一路收割精血正好拿他当枪使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白毛尸犼径直闯入葫芦沟气势汹汹一路北上直奔黑山魈巢穴而去。 黑山魈听闻手下来报捏着下颌沉吟良久决定以逸待劳点齐手下人马布下天罗地网等白毛尸犼 送上门。不想相距不过百丈白毛尸犼忽然掉头向东从隘口翻出葫芦沟绝尘而去。黑山魈大感意外不知对方此举意欲何为正寻思之际脚下地动山摇血光喷薄而出如大蛇般绞杀弟兄抛下一具具干尸。 他毛骨悚然怒吼一声现出山魈原形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双唇翻转似笑非笑举起双臂重重拍打地面大地如同抖动的布匹震波滚滚而散。但这一切都是徒劳血光凌空扑下所向披靡黑山魈催动丹田内一团阳气连喷三口只将血光削去数分眼看无从抵挡只得将身躯缩成一团骨碌碌着地滚开躲过一场杀生之祸。 黑山魈是个有见识的血光看似矫捷实则并非活物只是一道掠夺精血的神通找不到正主缠斗下去绝无胜算。他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与血光插身而过终于找到机会右爪急速掠出从血光中抄了一把凑到鼻下一嗅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笑化作一道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莽莽群山中。 血光来得蹊跷葫芦沟除他以外无人躲得过苦心经营多年一朝付诸东流黑山魈干脆弃下所有孤身追击距离正主愈来愈近。白毛尸犼亦察觉黑山魈像疯狗一样紧追不舍匆匆寻了一个易守难攻的隘口命手下先行一步独自留下断后。 彼辈面面相觑宁可面对杀红了眼的黑山魈也不愿退得太远事实证明跟着白毛尸犼万里奔波虽然累得像狗毕竟躲过血光追杀那才是要命的事。 山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风声一道黑影星驰电掣逼近来双足蹬地一扑飞掠十余丈气焰不可一世。旧恨新仇涌上心头白毛尸犼亦现出原形尸气冲天而起长尾重重拍落山崩地裂土石飞溅如雨恶狠狠冲了上去。 时隔多年一魈一犼再度战成一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一节 南疆多异物 白毛尸犼口中掠夺精血的恶魔多半是混入万兽谷的外来魔物暗中掠夺血气修持神通弱肉强食此乃深渊司空见惯之事契染也没有十分在意神念匆匆一扫对方颇有几分道行藏匿甚深一时半刻也找不出来便轻轻放过。 南疆之地到处都是崇山密林难保没有迦耶转轮的耳目为免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契染并未动用涅磐之力破空飞遁而是迈开双腿跋山涉水径直投七十二莲花峰而去。涅磐金身强韧无匹虽未动用神通风一般穿过山林快得异乎寻常较之遁飞亦相差无多。 一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并未遇到不长眼的魔兽阻拦南明山温柔得不像话蛮荒血性无觅处令契染有些失望。不眠不休奔驰月余七十二莲花峰遥遥在望他毫无疲态遁速凭空又快上三分熟门熟路闯入群山深处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沉渊湖畔天地大阵业已崩解沟壑纵横如刻满大地的伤疤沉渊湖干枯见底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契染飞身掠过沉渊湖踏上九泉峰三生崖荡然无存山涛修持千载的洞府亦随之化作飞灰他静静回思过往历历在目。赤日流火将三生崖烧结为五色斑斓一块琉璃碎屑片片剥落现出蚕茧一般的简陋洞府一道身影盘膝坐于蒲团上灯焰摇曳如血光山涛独自参悟血气法则厚积薄发终见花开一朝入主深渊之底遗下南方本命血气唤醒七十二莲花峰大阵只手拨动风云。 深渊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昊天伏岳北冥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转轮草窠山涛樊隗郎祭钩一十三位深渊主宰一十三轮赤日最为人低估的并非转轮而是山涛。只可惜他生不逢时遇到了魏十七又恰逢深渊意志横空出世黯然陨落令人扼腕叹息。 契染抬手轻轻推去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涅磐佛国降临现世一道道佛光刷过九泉峰山涛掩藏其中的秘密露出端倪无所遁形。入主深渊之底固然是莫大的机缘但直面深渊意志的冲击何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山涛未虑胜先虑败不仅在南方本命血气中做了手脚而且在九泉峰下千丈地底藏了一份东山再起的后手。 当日在北地冻土冰原一战魏十七隐隐察觉不大对劲山涛执拿血气法则却败落太快天顶枪一击固然毁天灭地但不足以就此击破神域他似乎早有退路顺势收拢血气沉入龟息赤日转为黑日渐次隐没显然存了保全实力卷土重来之心。只是世事每每出人意料未等他施展后续手段风屏谷原石出世引动天地异象山涛浑浑噩噩不防露了行迹为深渊意志击灭留在南疆的后手亦成为镜花水月埋葬于地底。 离开深渊之时行色匆匆千头万绪无暇旁顾魏十七心中却始终惦记着两件事都与南方之主山涛有关。一是天顶枪击破赤日神念之中失去感应却未必就此损毁二是山涛用心深远狡兔三窟或恐另有安排。故此当契染在深渊站稳脚跟见缝插针才有了南疆之行孤身深入南明山先往万兽谷取了半截断枪又赴九泉峰找到山涛留下的后手。对契染而言这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藏于九泉峰地底千丈深处的后手不是什么神兵血药而是一具千锤百炼的“尸蜕”分身。 山涛炼化本命血气成就南方之主升起一轮赤日却没有固步自封他深知赤日亦会陨落一朝身死数千载苦功付诸东流。南疆多异物为此他亲赴南明山极西之地费尽心机捉到一头传说中的“风狸”大小如狸体形似豹浑身覆盖青毛水火不侵利器不伤以钝器大力抽打数百下生机消退变作一卷不损不毁的兽皮一旦口中进风则死而复生。 山涛得了风狸如获至宝花费无数心血将兽皮炼成一具“尸蜕”在其口中塞了一枚血药布下接引血符万一时运不济肉身被毁一灵尚存投入“尸蜕”之中犹能借尸还魂譬如多一条性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来得及动用“尸蜕”山涛便身死道消陨灭于天地间。 涅磐佛国不断向下延伸将“尸蜕”完完整整取出佛光笼罩之下过去未来历历在目契染顿知此物来龙去脉随手将其悬于菩提古树枝头。菩提古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一缕微风来自西方极乐世界缠绕于枝头吹入“尸蜕”口中风狸顿时死而复生。血药滚入喉中意识油然而生他着地一滚化作人形容貌却与山涛有几分相仿。 既入涅磐佛国也不怕他翻出什么花招来契染熟视良久出言问道:“阁下可知自身来自何处有何根脚?” 风狸眉眼微微一动周身血气翻滚毛孔中腾起氤氲血气被佛光一扫不留分毫。他面上露出讶异之色微一沉吟徐徐道:“吾乃一具分身当由本尊唤醒不知何故落在道友彀中。” 契染哂笑道:“你那本尊唤作‘山涛’原是南方之主后入主深渊之底自号‘南明王’如今业已陨落。冥冥之中羁绊已断你被这九泉峰镇压在千丈深的地底我若不唤醒你岁月如流将永不见天日。” 风狸沉默片刻道:“道友可是要市恩与我?” 契染也不遮掩顺着他的话头道:“你若愿受此恩莲台之上有你立足之地日后为佛门护法可修成正果。若不愿受此恩我便将你打灭为‘尸蜕’收于避风处隔千年再来问你。” 风狸体内血气再度涌动心念才动周身随之一紧法则之力将其禁锢身躯如被十万大山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契染缓步上前伸手从菩提古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掌心轻击数下问道:“怎么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二节 一动不如一静 风狸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摇首道:“道友误矣!既为‘尸蜕’千载与一瞬又有什么分别!” 契染见他执迷不悟懒得多费口舌提起菩提枝在其身上重重一抽风狸如被一只大手抓住后颈腾空提将起来一缕缕血气从他口鼻中吹出剥离神魂勾勒出一张惊愕面孔正是山涛残留的些许意识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风狸化作一卷兽皮血气从躯干中剥离凝成一枚血药冉冉升起被菩提叶卷入大千世界短短一刹受尽千载折磨本尊却不闻不问任其沉沦于苦海欲哭无声不得解脱。 须臾光景菩提叶枯萎凋零血药滚讲出来落入风狸口中死而复生再度现出人形发丝斑白眼角眉梢尽是细小皱纹身躯微微颤抖精神萎靡不振。佛法无边身处涅槃佛国只要对方愿意尽可将折磨延续千载万载直到时光尽头。 这一刻他终于动摇了。 契染提起菩提枝随手拍打身上尘土一起一落佛光荡漾如水落在风狸眼中心惊胆战一时间万念俱灰涩然道:“如道友所愿莲台之上请为我留一落足地……”经此一劫风狸终于确认本尊已死区区一具“尸蜕”分身如何再撑得下去终于低头服软。 契染欣然道:“如此甚好他日得成正果佛国之中亦有你一席之地。”他随手将菩提枝插还树上从祇树给孤独园中召来一座莲台命风狸立于其上送至菩提古树下不容分说降下一道佛光将其罩定梵音冉冉不绝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将其一身血气尽数化去。风狸长叹一声只得放开心神任凭佛光涤荡身心眼前忽然一花隐约看到一尊宏伟大佛脑后光晕之中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轮动六座之上各有一护法或坐或立模糊不清其余七座虚位以待留与有缘人。 他眨了着眼其中一员护法回转身来云开雾散面目与自己一般无二四目相对会心而笑。风狸心下了然目光下垂落于大佛脸上胸中陡然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最后一点不甘亦悄然退去他终于明白执拿涅槃法则的正主究竟是谁人。 一十三座莲台已供奉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风狸六位护法出身各异神通层次不齐其中北冥乃深渊三皇之一凌驾于众人之上风狸乃是契染亲手降服的第一人投石问路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确认风狸顺利登上莲台跻身护法之列契染放下心来撤去涅槃佛国抹去最后一丝法则波动天地重归于平静。 契染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十三座莲台供奉一十三位护法轮转不息推动涅槃佛国趋于完整大功告成之时他将真正执掌佛国从此后没有他许可即便远在三界之地未来之时的天帝也无从插手而他也将扼住命运的咽喉成为真正的自己。 七十二莲花峰只剩一派残山剩水别无可恋之处南疆之事已了一动不如一静契染决定在九泉峰再修持百日养精蓄锐静静等待三江源头之行。他于九泉峰下沉渊湖畔盘膝而坐双手捏定法印说法印无畏印禅定印降魔印与愿印轮番变化气意冲天而起去往至高无上缥缈之地。 涅槃佛国落于光阴长河外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内一尊大佛端坐不动眉心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脑后五色光晕罩定一十三座莲台双手微微一动犹如牵线木偶般捏定禅定印动作生疏迟疑过了良久又转为降魔印。 南明山地气涌动如百川归海涌入七十二莲花峰一时间风起云涌地动山摇雨水从天而降如久违的甘霖滋润着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四下里青山连绵干涸的沉渊湖再度溢满碧水连天绿如蓝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雨过天晴风定云散楼枯河背着白毛尸犼踏入七十二莲花峰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周身毛孔开张精神为之一振。白毛尸犼咳嗽一声有气无力道:“沉渊湖九泉峰就在前面……内外三十六峰交界处……湖中有山如碧玉中一座大坟头好认得很……” 楼枯河道:“我知道到都到了这里不会弃下你的。” 白毛尸犼咧嘴一笑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他与黑山魈殊死拼杀滚滚缠斗一天一夜身负重伤没有一寸完好之处尤其是胸腹间一道爪痕深及脏腑只要偏上半分就能将一颗心生生剜出。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黑山魈也没讨到多少便宜遍体鳞伤尚在其次更为要命的是尸气钻入伤口血肉僵死如不及时祛除后患无穷。 眼看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黑山魈忽然弃了对手直奔山隘而去将满腔怒火撒在旁人身上可怜一干忠心耿耿的心腹追随白毛尸犼千里奔波不离不弃三下五除二就被黑山魈屠戮殆尽无一幸存。白毛尸犼喘过一口气目睹如此惨状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奋不顾身扑上前千钧一发之际血光再度暴起趁虚而入将黑山魈卷去。 白毛尸犼大惊之下拼尽余力扭头就跑慌不择路一头扎入陌生的山林却因伤势过于沉重失血过多越跑越慢幸亏楼枯河从旁窜出不声不响将他负于背上辨明方向穿山越岭奔赴七十二莲花峰。血光吞噬了黑山魈毫无餍足仍一路紧追不舍楼枯河连闯十余数处魔兽巢穴引狼入室搅得南明山鸡犬不宁好不容易才望见七十二莲花峰血光有所忌惮就此止步退去祸害旁人。 白毛尸犼对楼枯河刮目相看万兽谷西陵主麾下心腹爱将最能打的要数“一牛二虎三彪”楼枯河身为彪将之一果然有两把刷子若非他及时援手他早就与黑山魈躺在一处做一对同命冤家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三节 不可失了礼数 w7j66ir0ulimaunla1cqgr5qgqb1b9y8rust2iuc2khbdakwal/5ry+3l4mwxslidtocsm7zbgdm eavbhyqtvv8zhjtczst1jmmuy++tl0oaeoshtrophhfvvei+qbqy+kdjsbxuzliy6wzubbo rogg+fv9id7wbkol0gixil0j6sodaesoe+cuq6sj5q/cbc59liff6gch6zsmqe1gzjp2xbq4 jypekok+mvsgaulols21njlpwyvqfvt4r8fvsjvgzzc+3btijtqx+d8ehqsafwe+rhrk7o0fasfd cmaergr4uf29lqsroiptvtqs5k1fxrtma5y+qv3xd8g27nwoqngmguxbhigrmx78lnwglr9nkggq /+cohtu2k/3lynvskylhgtdjts1gcqiuy13bebu3moll5wffdj9extjjpht1i l3a8enurdehecxm91qvswgzy/1qn3jrgpdc3f8s5u2duiwahbymtbe2il34rb9x/yam ik4tshww5zhbl0un4o/+ocy0s6ogkxta84oywbkiz+qjq6/da4+yyh7w178spodq6fmrccbacpc1 sam5cuzirl8+vsw97fncphsgyzrjsjnnsgmgcqozw4jig/5k3cslbpy9ayl8wh1r4e nw4vju+v9rvgjdy2mppkmxjnd6sb/zyy635yudx2hspc5ke94bogzjgnzvggqsoqpowuzgw29ksu e4orpvhisuwaioys0qyunnflklpj69ifwxkqmuyqhgplqtsj2ox2ts3pii5y+8a7 gmooxmukahrjujmowrcyqm/5tesaxvt/mbaumgg2w5ss7mtnusb4z4hed17ejrvlv6n+e qxdsl88dmlj3dorhnoqoe2j2ozbqqy9j5qttabsr8tgala+zlxiwo87hiyr+d5l6kdhfp wttj8v3rpttbxoqbtuaktathftkxzxmtg1vfriu9v08l3vh5tt8w5r3f2kvgs55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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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ju4u47hb24oftknnhklpvmkg0w/fnobk0tt4xvpw44ksmqpjfjp6yqnmjbnq3/4w n2kkmdkfd+hhzka74f/mmw7dnr1djbnweubreyde6lwwnbqnrhj4q9y92fnlm0 /78cpcm+utz7dqyxbav4cqrdiuqlrqkiuczgar2dtmizm40dfmnilm/ard6992hh 1+nrjidngmqjielrysuozrml/0tvqudrucrovob2dbjos8hgqe6nah/gmv5lykod2jhy1xtcjeab tbvksyqs5p9/sfkxeh7lhl9eupehlulw6dkum/pw6dirgdd2j11ki4gtveoo/d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四节 太岁头上动土 “代步的坐骑”五字坐实了白毛尸犼的地位他悻悻然载起契染一声不吭埋头赶路果然稳如平水行舟快如疾风穿林楼枯河看在眼中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冷笑一朝为奴命运操于人手永无翻身之日白毛尸犼自以为抱上一条粗大腿却不想为此付出的代价非他所能承受。 正冷笑间楼枯河忽觉后背发凉心头发毛忙不迭回头望去却见昊天随手一挥撒出一道血光将自己脖颈缠住有如缰绳。下一刻体内血气尽数沸腾身不由己现出原形却是一头硕大无朋的蝼蛄铜头铁甲全须全尾口器开合磨砺进退如风。昊天举步上前踏于蝼蛄前胸背板一凹陷处将血光轻轻一拉楼枯河只得乖乖听话前足运转如轮掘开土石一头扎入大地。 须臾潜行百里楼枯河又钻将出来仰头望去只见白毛尸犼四蹄踏风白毛飘飘奔走如飞何等洒脱一时间悲从中来幸灾乐祸了半天到头来发觉小丑竟是他自己令人情何以堪。然而被昊天踩在脚下又能怎样楼枯河透了透气窥准方位再度钻入地下一路向西掘土而去。 近在咫尺楼枯河体内的隐秘瞒不过昊天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如何落得这般下场?”前足蓦地停下沉默片刻楼枯河继续掘土窜行瓮声瓮气道:“肉身被毁神魂侥幸逃脱窥得机会躲入这具躯壳内苟延残喘至今也是无奈之事。” 昊天又问道:“可是迦耶所为?” 楼枯河长叹一声自嘲道:“当日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逃离深渊之底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在北地撞上了契染被他打得肉身崩溃惭愧啊惭愧!” 昊天“嗯”了一声并不感到意外他亲眼见识过契染的神通手段平等王鼎盛之时或可与之周旋一二全身而退然而逃出深渊之底谈何容易平等王出尽手段已是强弩之末继而折在契染手下不足为奇。不过契染执拿法则时日尚短有失粗疏尚未臻于“毫发不加纤尘不落”的境地被他瞒天过海竟无所察觉。 昊天道:“既然栽在他手里又为何冒险凑上前?莫不是打了报仇雪恨的念头?” 楼枯河苦笑道:“昊皇明见报仇雪恨为时尚早之所以恋栈不去是看中他手中的几缕血气蕴含法则之力实属罕见。” 昊天“嗯”了一声道:“不错有眼光。那是开天辟地之初深渊始祖所遗血气法则的源头所剩无多如能拿到手不可错过。” 楼枯河闻言怦然心动试探道:“不知此物对昊皇是否有用?” 截取过滔滔大河又如何在意些许细流昊天道:“你欲谋求血气也不是没有办法此去三江源头好生出力奋不顾身契染不是吝啬之辈说不定会得偿所愿。” 楼枯河细品昊天话中意味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忍不住道:“三江源头可是为了万窟洞而去?” 昊天道:“迦耶手下损兵折将无可用之人此番重开万窟洞搜求奇气镇将作羽翼岂能容他如意。况且深渊奇气有定数尽被他取走亦是一场大祸患。” 楼枯河权衡利弊终觉己方实力颇有不及就算昊天对上迦耶契染对上转轮势均力敌不落下风剩下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几位主宰又如何应付?总不见得让他顶上吧?楼枯河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却没有得到答复着实有些忐忑不安。 在昊天眼中三江源头只有一个半对手值得重视那一个自然是迦耶深渊意志夺回伟力乃当之无愧的执拿血气第一人剩下半个是转轮阴阳轮转动静交摩臻于变化的极致。其余碌碌无为之辈都不足为虑契染只须张开涅槃佛国召出五员护法旁人不去说他单北冥就足以拖住彼辈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契染全力施为究竟能支撑多久。 见昊天不再言语楼枯河亦沉默下去昊皇冷酷无情漠视万物自不会在意他的生死要得对方出手护佑就必须有足够的价值打动他三江源头之行对他来说九死一生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退缩只能听天由命了。 深渊酝酿着一场倾天之战昊天与契染养精蓄锐每一分气力都须用在刀刃上赶路代步这些事就由白毛尸犼与楼枯河承担下来。不眠不休长途跋涉这两头脚力却有些撑不下去了半途中须得觅些血食稍事歇息。 南明山中天生地长的魔兽不计其数白毛尸犼和楼枯河背后有大神撑腰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趁机大开杀戒掠夺血气方圆千里的魔兽俱被惊动奋起反扑又哪里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对手抛下无数尸骸仓皇逃窜竟酿成一场惨烈的“兽潮”波及数处魔物聚居之地再度引发一场混战。 血战平息还没过几年镇将先后回归镇柱聚拢的魔物大军却不会立刻溃散一时间群龙无首各立山头彼此争斗吞并南疆最终形成三股势力其中最大的一支以师延獬为首麾下控十万之众分散在南明山支脉间的谷地恰为“兽潮”袭击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死伤惨重。 师延獬得到消息勃然大怒反了天了区区魔兽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当下点齐麾下精锐倾巢而出一路北上阻截“兽潮”直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这才弄清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竟是万兽谷的白毛尸犼与楼枯河。 师延獬原是南方之主山涛麾下一员偏将南疆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若妖王西陵主仍坐镇万兽谷他绝无二话掉头就走如今只是白毛尸犼与楼枯河两头后起的魔兽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山林茂密不利大军行进他点了数百骁勇善战的悍卒悍将闯入南明山中要向他二人讨个说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五节 血炼之术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师延獬一马当先杀入南明山远远望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大蛇般盘旋游动直映得漫天霞光如火如荼先为之一怔旋即心中狂喜这分明是上乘的血炼之术尸山血海炼成精纯血气可省去百年水磨工夫。 师延獬举起骨楞刀一挥麾下悍兵悍将蜂拥而去无移时工夫便杀到血光之前但见林木摧折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骸堆积如山鲜血如被一道无形的堤岸挡住时涨时落回旋激荡白毛尸犼与楼枯河旁若无人只管大肆吞吐血气。 师延獬瞪起一双三角眼确认山林中无有陷阱伏兵二话不说杀向二人。此番随他而来数百兵将乃是血战中久经磨砺的精锐最是骁勇善战白毛尸犼与楼枯河被迫中断修持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甫一接战便痛下杀手。 局势瞬息万变不待主帅吩咐众兵将列成阵势将对手分割两处轮番进攻。白毛尸犼与楼枯河陷入重围腹背受敌却凛然无惧前者仗着一身硬甲左冲右突刀枪难伤后者钻入地下神出鬼没根本困不住。师延獬冷眼旁观将二人手段一一看在眼里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先盯上白毛尸犼双足一蹬箭一般冲上前手下兵将如潮水分在两边让开一条道来。 白毛尸犼见来人气势汹汹非同寻常有心掂一掂对方的分量颈后白毛猎猎飞舞将体内尸气一股脑放将出来方圆十丈内魔物纷纷倒地脸色铁青双手扼住咽喉透不过气来浑身抽搐肉身一分分僵死。 师延獬周身血气缠绕双眸燃起两团火焰尸气不得近身提起右拳狠狠砸去。白毛尸犼不避不让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对方发出一身无声嚎叫师延獬身形为之一滞他趁机抬起前蹄朝对方胸口狠狠踏下。 着一嚎一踏屡试不爽乃是白毛尸犼最为得意的手段没想到师延獬天生神力无声嚎叫只定住他一刹旋即暴喝一声奋起双臂牢牢握住两只前蹄朝左右一分低头撞了上去头顶探出一枚硬角正中白毛尸犼前胸发出一声闷雷也似的巨响。 淤青的硬甲承受不住重击四分五裂簌簌剥落白毛尸犼骤然色变蓦地收拢尸气从口鼻中喷出劈面击中师延獬。师延獬仗着血气护体小觑了对方正待发力将他掀翻踩上一只脚撕成两半忽觉一阵没由来的心慌脸面染上一层淤青竟不知不觉中了尸毒。 尸毒急速蔓延侵入颅脑师延獬头昏脑涨匆忙催动血气护住要害双臂酸软无力只得放弃到手的大好形势松开双蹄踉踉跄跄往后退去。麾下兵将见主帅吃了亏一个个奋勇上前刀枪齐出捅在胸甲破损处将皮肉戳得稀巴烂创口深及白骨白毛尸犼摇动长尾一化十十化百势如破竹洞穿彼辈胸腹狠狠甩落在地。 师延獬缓过气来体内血气如江河节节长流片刻间即将尸毒化去厉啸一声再度杀上前一把抓住长尾将白毛尸犼扯了个跟斗掌心忽然一阵剧痛尾上鳞甲片片倒竖锋利如刀竟刮破掌心皮肉尸毒一路侵入手腕只得撒手退避。 白毛尸犼二度迫退师延獬肚子里却叫苦不迭尸毒已所剩无多显然奈何不了对方再打下去凶多吉少心中顿生退意。师延獬察觉到对方有所动摇气机暴涨周身燃起熊熊血气之火身形一晃已迫近白毛尸犼身旁狠狠一拳捣在他躯干上“咔嚓”数声响拳力击穿身躯两边肋骨寸寸折断口中狂喷鲜血夹杂着破损的脏腑。 白毛尸犼重创之下凶性大发一边吐血一边扭转头狠狠咬去口中獠牙蓦地电射而出近在咫尺猝不及防师延獬身形暴退数丈低头看去胸口被两根獠牙洞穿尖端刺破后背。他伸手握住獠牙一根根慢慢拔将出来细细品味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白毛尸犼毫不犹豫泼开四蹄扭头就跑师延獬弯腰捡起一根骨矛无视胸口鲜血淋漓右臂涨大一圈青筋凸起如小蛇扭动奋力掷出如流星般疾射而去将硬甲击得粉碎白毛尸犼打了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师延獬又捡起一根骨矛狠狠掷将出去眼看就要将白毛尸犼钉死在地土石如喷泉乱涌一头铜头铁甲的蝼蛄破土而出前足一夹将骨矛居中斩断不待落地又一夹斩成四截。白毛尸犼逃过一劫却也没有弃下楼枯河独自逃生回转身与师延獬对峙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师延獬打量了楼枯河几眼不无忌惮他重施故技喝令手下兵将上前围剿只须将其拖住一时半刻便可先了结掉白毛尸犼。目光稍稍挪开数息再度投向白毛尸犼却愕然发觉面前多了一人看上去似有几分眼熟。 契染挥挥手白毛尸犼如释重负拖着沉重的脚步扑入尸堆中大口大口狂饮鲜血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愈合尸气氤氲而生缠绕不去。楼枯河点头哈腰知趣地向后退去师延獬见他如此作态心知面前之人当是正主当下咳嗽一声狞笑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契染探出食指轻轻一划师延獬一颗心狂跳不已大叫一声后背挣出一双血气双翅腾空飞起眼梢余光瞥见一道血线从众人喉头掠过手下兵将如稻子般倒伏于地竟无一幸免。楼枯河倏地窜上前将尸骸一一拖去投入尸堆中推动血炼之术将血气一分分压榨出来契染置若罔闻抬头望向师延獬伸手又一指。 血气双翅冰消瓦解师延獬如石头般跌落在地砸出一个大坑一颗心冰凉彻骨对方手段如此了得定是深渊主宰一流的人物堪与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比肩然而深渊只见旧日陨落不见新日升起什么时候多出一位凶神恶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六节 一根骨头一滴血 白毛尸犼从淤血烂肉中爬将出来双目血红鲜血淋漓生怕师延獬开口求饶抢先一步道:“大人将军让我生吞活剥吃了他!”滔天恨意充塞胸膛他喉咙口“咯咯”作响声嘶力竭咬牙切齿。 契染无可无不可随意道:“那就如你所愿。” 师延獬折去血气双翅气机一落千丈萎靡不振白毛尸犼数番吃了大亏不敢怠慢拉下脸面向楼枯河道:“有劳楼老兄相助不把那厮吃进肚里白某咽不下这口气!” 楼枯河肚子里转着念头谁他娘的是你老兄但当着契染的面终须给几分面子毕竟明面上他二人还是“一根绳上的蚱蜢”理当相互援手。他二话不说磨砺口器埋头冲上前将对方死死缠住师延獬气力大减三拳两脚将楼枯河打倒在地却奈何不了一身铜头铁甲翻身又爬将起来摇了摇脑袋再度杀上死缠烂打不松手。 白毛尸犼窥得空挡奋不顾身扑上前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师延獬右臂与楼枯河一左一右狠命撕扯滚滚斗成一团。师延獬腹背受敌血流如注心中一片冰凉奋起余力一脚踩住楼枯河后背腾出右手正待重击忽然立足不稳被楼枯河掀翻口器咬住脚踝急速蠕动啃去一节筋骨血肉痛彻心扉。 白毛尸犼上下颌猛力咬合将师延獬一条右臂咬成三截掉一截留一截嘴里叼一截“嘎巴嘎巴”嚼几下匆匆咽下肚去尝到骨肉的滋味顿时凶性大发脑后白毛蜂拥而出将师延獬紧紧缠住拖到身前与之贴身撕咬。 楼枯河啃掉师延獬一截小腿心下了然难怪白毛尸犼说什么都要吃了他师延獬一身血肉千锤百炼乃是十分难得的大补之物魔兽终究脱不了野兽行径抵挡不住血食的诱惑。楼枯河若有所思将白毛尸犼咬断的残臂扒拉到身下一边观战一边送入口中嚼食。白毛见风狂长将师延獬缠成一只大粽子柔韧如丝挣扎不开白毛尸犼抬起前蹄重重踏落反复十余次待对方没了反抗之力趁他还有一口气趁着新鲜热辣一口口蚕食躯干。血肉的滋味是如此甘美令人沉迷?令人陶醉。 才吃了三五口?烈焰冲天而起?将缠身白毛烧成灰烬?一具焦黑的身躯缓缓立起?缺胳膊少腿?摇摇晃晃站不稳?转过头直愣愣盯着白毛尸犼嘟起干裂剥落的嘴唇吹出一缕血气之火。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毛发卷曲焦枯白毛尸犼忙不迭着地一滚狼狈不堪躲过对方的反击师延獬好不容易抢得一线空隙伸长头颈奋力一挣颅顶豁然开裂一个白生生的身躯即将出来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见风即老化作一层坚韧的肌肤。 白毛尸犼猛地窜将出去一头撞在他胸腹之间师延獬佝偻成一只大虾公强忍着痛楚抬起右手轻飘飘拍在对方后颈一声雷鸣电光织成一张大网将白毛尸犼紧紧缚住。楼枯河蓄势已久见师延獬转身欲逃张开背上双翅嗡嗡腾空飞起倏地撵上对方一对前足幻化无数虚影血光纵横交错将师延獬千刀万剐。 师延獬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挣扎之力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白毛尸犼跌跌撞撞凑上前不顾浑身痉挛抽搐重重压在他背上低头撕咬血肉呜呜吞下肚去。师延獬终于陷入绝望他生机强韧一时半刻断不了气无比清楚地感觉到后背开裂脊椎寸断血如泉涌。白毛尸犼埋头啃食柔软的脏腑大口大口吞咽血水师延獬惨不忍睹痛不欲生不知过了多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毛尸犼不折不扣兑现了承诺将师延獬从头到脚啃食干净没有留下一根骨头一滴血他终于如愿以偿仰天大笑三声精疲力尽身躯一歪栽倒在地鼾声如雷呼呼大睡。楼枯河摇了摇头不去搭理他自顾自吞噬血气这是他应得的谁叫白毛尸犼贪吃血食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血气氤氲缠绕渐次变稀薄鲜血干涸堆积如山的尸骸干瘪枯槁楼枯河心满意足收了功法踉踉跄跄有如醉酒每一步都踩在棉花堆里寻了个避风的草窠钻入地下静静蛰伏消化所得的血气。他不知契染是否远离是否还留意他一举一动不敢露出丝毫破绽生怕被对方窥破真相惹祸上身。 昊天的态度让他感到岌岌可危对契染越发忌惮。 尘埃落定死的死亡的亡待到十余日后师延獬的手下一路寻到埋骨处但见空山寂寂尸骨堆积成冢七零八落兜底翻了一通找不到师将军的遗骸众人心中尚存一丝侥幸漫山遍野到处唤了一回无有回音只得掩埋了尸骨悻悻而去。 师延獬手下有一心腹名为“叔于稷”心思深沉待众人走后偷偷回转埋骨处将尸骨重新掘出花了无数工夫一具具拼凑起来不见师将军又将方圆十里仔仔细细嗅了一遍终于在一捧焦黑的灰烬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然而掘地三尺什么都没找到。 叔于稷知晓师延獬有一神通以血气之火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非到山穷水尽之时断不会行此险招他几乎可以可定师将军遇上前所未有的强敌被迫施展保命之术能否如愿逃脱尚未可知。他犹不肯死心踏遍南明山到处打听消息偶然听闻有人远远望见一头白毛尸犼背负一人跋山涉水投西南而去顿时留上了心一路追踪而去。 对方并不急于赶路每隔十余日便停驻歇脚四处掳掠血食解馋充饥除了白毛尸犼外尚有一掘地蝼蛄时不时冒出头来分享血食似乎是相识的同伴。引发兽潮的正是白毛尸犼与蝼蛄怪叔于稷猜想他们十有八九知晓师将军的下落但尾随了一路始终找不到机会。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七节 连皮带骨吞下肚 叔于稷为人机警深知对手的厉害不敢有分毫大意不过他远远尾随不曾被人发觉也有几分依恃的手段并非运气。待到夜深人静四野寂静他挑了个隐蔽的山坳蜷缩成一团合上双眼似睡非睡从神魂中分出微乎其微的一缕随风飘荡瞬息百里追上白毛尸犼一行。 分魂不能视物不能察声犹如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天地万物隐隐绰绰如水流聚散变幻不定。分魂在林间逡巡徘徊无移时工夫便找到一只鸟巢悄无声息没入雀鸟体内眼珠一转振翅飞起掠过百余丈停落枝头低头望去但见篝火熊熊燃烧劈啪作响白毛尸犼狼吞虎咽楼枯河细嚼慢咽默不吱声享用着血食。 叔于稷心中清楚他们看似凶悍实则受制于人只是驰骋奔走的脚力背后的主子不见踪影只在他们歇够后才会现身眼下尚且无碍。他静静立于枝头耐心等待二人交谈捕捉片言只语揣测其中的含义眼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彼辈正一路赶赴三江源头他们的对头极有可能是传说的深渊主宰。 白毛尸犼胃口极大将一头肥硕流油的黑熊吃得七七八八连骨头都没放过搁在火上烤得滚烫拗断了吮吸半熟的骨髓相比之下楼枯河要克制许多只挑上好的血肉尝些滋味安抚下与生俱来的对血食的渴求显然他的道行更为深厚更接近于魔人而非魔兽。 白毛尸犼心满意足拍了拍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折了根树枝剔着牙含含糊糊道:“这次能歇上几天?” 楼枯河反问道:“这么大块头跑点路就撑不住了?” 白毛尸犼有点尴尬讪讪道:“单是跑路自然不怕只是三江源头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听说那地方凶险得紧不悠着点留点力气万一遇到比师延獬还棘手的对头岂不是拿自个儿的小命开玩笑……” 楼枯河“呵呵”冷笑两声慢吞吞道:“那地方不是凶险得紧是九死一生遇到的对头也不是比师延獬还棘手是棘手千百倍!” 白毛尸犼心中一寒脱口道:“那……可怎生是好?” 楼枯河沉默片刻像是建议对方又像是说服自己道:“此去三江源头路途漫漫须得抓紧修持血气不可懈怠才能多些自保之力。” 白毛尸犼苦笑道:“理是这个理荒山野地的哪来那么多血气师延獬巴巴送上门来连皮带骨吞下肚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余日之资粮除非再来一场血战否则的话又谈何容易!” 叔于稷闻言大吃一惊连皮带骨吞下肚是夸张之词还是确有其事?一时间心慌意乱发出些许动静楼枯河扭头望去只见枝头立了一头雀鸟似被火光惊动局促不安也没放在心上他随手指了指道:“也不用太过担心你看那枝头的鸟雀在你我眼里不值一提杀之无益放之无害如无必要可会白费力气将其碾杀?有两位大人在你我只是小喽啰没人看得上眼!” “小喽啰没人看得上眼也未必就躲得过劫数……”白毛尸犼随手挥出一道尸气枝头雀鸟忙不迭振翅飞起却是慢了半拍尸气侵入体内浑身铁青僵硬如秤砣般跌落在地。 分魂湮灭的一刹叔于稷打了个寒颤从入定中惊醒心知定是出了意外分魂未曾回归他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甘心就此收手沉吟片刻再度闭目运功冒险分出一缕神魂飘飘荡荡前去探查。这一回他没有再挑鸟雀而是附身一头蝼蛄钻入土中小心翼翼靠近耐心潜伏了三天三夜直到白毛尸犼与楼枯河双双离去。 叔于稷慢吞吞爬出地下抖了抖身躯振翅飞入草丛中确认四下里无人留意分魂弃了躯壳倏忽而去下一刻已回转叔于稷体内。然而费尽心机仍一无所获白毛尸犼与楼枯河各自修持并没有透露什么关键的消息唯一让他稍感放心的是无人察觉鸟虫体内暗藏玄机之前的意外只是一次偶然。 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叔于稷锲而不舍频频驱使分魂窥探对手虚实他出身天人天赋异禀又得南方之主山涛指点这一手“神魂离合捕风捉影”的神通探微知著颇有可观师延獬能从血战中异军突起成就一方势力大半功劳要记在叔于稷头上。然而他终究还是忘乎所以小觑了对手叔于稷隐隐觉得师延獬凶多吉少暗自愧疚自责解不开心结孤身紧追不舍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南疆广袤无垠以白毛尸犼与楼枯河的脚力足足奔驰大半载才将南明山甩在身后踏入西南腹地的高原与峡谷天降暴雨足足持续月余大江大河奔流翻腾浊浪滔天路途湿滑泥泞不堪楼枯河插翅能飞白毛尸犼却不得不涉水强渡一不小心就被波涛冲向下游白白费了许多气力。 这一日暴雨如注白毛尸犼与楼枯河缩在山崖下避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面面相觑眉毛鼻子一个劲滴着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昊天立于高崖之上风雨不得近身双眸有无数血符明灭目光穿过万水千山投向三江源头。 三江者天渊河、沙陀江、伏波江也北天渊南伏波西沙陀俱发源于高原雪山三江源头。昊天凝神分辨气机铺天盖地的暴雨层层退去他望见西南方血光冲天法则之力拉起大幕重重叠叠遮蔽视野望不见万窟洞。他沉声道:“迦耶已经到了三江源头正重开万窟洞。” 契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昊皇有何打算?” 昊天沉吟片刻断然道:“待迦耶进洞采集奇气无论留谁守在洞口你我联手先将其打灭!” 契染微微颔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迦耶麾下只剩转轮、阴鄷、幽都、阎罗、郎祭钩五主宰无论谁留下来都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八节 软刀子割肉 雨为天哭迦耶重启万窟洞天降种种异兆暴雨未歇又继以狂风直刮得林木吹折江水倒流似乎深渊末日降临从此永无宁日。昊天数度远眺望气确定万窟洞行将开启不再继续等下去招呼契染启程上路。这一回“贱躯沉重”的白毛尸犼占了便宜顶风冒雨一步步走得极稳楼枯河却要多费数倍气力才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 天地伟力非人力所能扭转即便昊天与契染也只能顺势而为好在早一步晚一步赶到万窟洞没有太大差别二人不加催促白毛尸犼与楼枯河走走停停尚且留有余力远远缀行在后的叔于稷却吃足了苦头。风雨如刀分魂甫一离体便遭遇灭顶之灾叔于稷成了“睁眼瞎”早在数十日前就追丢了目标如没头苍蝇一般在荒野中乱转。 大海捞针希望越来越渺茫叔于稷终于放弃侥幸苦思冥想推测白毛尸犼一行的目的地是三江源头万窟洞要想截住他们只能拿性命去冒险。深渊绝地九死一生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叔于稷踌躇再三一咬牙孤身上路抱着一去不还的悲壮之心奔赴万窟洞。 风雨交加道阻且长天地伟力倾泻于三江源头方圆万里天昏地暗不辨南北叔于稷艰难跋涉脚程慢如龟爬肚子里叫苦不迭。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正迷浑之际忽然云开日现天空放晴阳光如万道金箭照亮了峡谷与高原叔于稷这才发觉自己只在原地鬼打墙兜圈子白白浪费了许多气力。 欲速则不达他干脆找了个避风的洞穴蜷缩成一团熟睡数个时辰待到回复了几分精力这才辨明方向继续上路。无有风雨侵扰叔于稷从容施展“神魂离合捕风捉影”的神通费了一番手脚好不容易找到万窟洞的入口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远远观望四下里竟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呜咽草偃枝摇。 峡谷深处高崖之上万窟洞如猛兽的巨口三江源头雪水汩汩流淌蜿蜒东去叔于稷犹豫良久终是不敢贸然入内生怕中了什么圈套埋伏悄然离去。那一个深夜月明中天万籁俱寂叔于稷反复权衡盘算眼下谁都没有注意他就算注意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若止步于此当可全身而退反之一旦入得万窟洞就把身家性命尽数压上再也没有退路了。 是进还是退?是为了师延獬还是为了他自己?叔于稷心中百转千回斩去旁枝末节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来到万窟洞前无论如何都须探上一探半途而废辜负师延獬拔擢之情救命之恩从此后寝食难安。 叔于稷盘算定当提起十二分小心跋山涉水来到万窟洞口分出一缕神魂投入其中不想入泥牛入海转瞬消失无踪神通竟不可恃。叔于稷连试数回都是同一下场万窟洞吞噬分魂只进不出他终于放弃侥幸亲身涉险咬紧牙关潜入洞中。 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进入截然不同的世界叔于稷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耳目口鼻黏糊糊的不大舒服他下意识搓热双手用力揉了揉脸稍稍感觉好一些。举目四顾万窟洞内光线暗淡石壁湿滑远处传来滴水的声响忽快忽慢令人心跳加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紧张在所难免毕竟这是深渊赫赫有名的绝地之一叔于稷咽了口唾沫仍不死心再度催动神通分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神魂才离体数尺就被一阵微风吹散。 风吹在脸上如软刀子割肉透着十二分古怪叔于稷沉默片刻双眸泛起两团血光仔细辨认一回举步朝洞穴深处行去。 万窟洞顾名思义洞中套洞有如庞大的地下迷宫误入其中不辨出路困死其中者比比皆是好在叔于稷早有准备张口吐出一团“乱麻丝”抽出一缕亮晶晶的游丝血光微微闪动贴附于石壁上浑然一体轻易无法查觉。他稍稍放下心来这“乱麻丝”采自南疆鬼灵沟祭炼这小小一团便耗去十万天蚕丝嚢穷尽千载之功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乃是探寻迷宫必不可少的宝物非是南疆土生土长之人断不知其中妙用。 叔于稷紧握“乱麻丝”小心翼翼向前行去没过多时就遇到岔路他抽动鼻翼仔细嗅了嗅隐隐察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心中顿时一喜跟随白毛尸犼留下的气息一路尾随而去。 前有尸气引路后有“乱麻丝”托底叔于稷放心大胆地往前走穿过了一个洞又一个洞一开始还暗自记在心中到后来有些晕头转向干脆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专心致志追踪白毛尸犼。对方似乎对万窟洞了如指掌没有走半步回头路叔于稷在诧异之余不禁深感好奇这等认路的能耐令他望尘莫及。 正感叹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刺骨寒风风中夹杂着浓郁的尸气几乎令人窒息叔于稷顿感不对劲凝神望去却见黑暗中亮起两点青光紧接着一头“尸猱”窜将出来臂长腿短形同猿猴浑身铁青无毛嘴角露出两根獠牙攀附在洞壁上奔走如飞形同鬼魅。 叔于稷并起食指中指重重一戳指尖飞出一点血光急如星火击中“尸猱”胸口散作一团血光如流水般漫过体表重新聚拢于尾尖化作一滴血水滴落。“尸猱”天生异种克制血气顺势抢入空门狠狠探出利爪叔于稷一招失察旋即将“乱麻丝”一收身躯倏忽后退快得异乎寻常转眼消失无踪。“尸猱”紧追不舍却只看到对方衣角一晃消失在拐角处无移时便追岔了路只能悻悻而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五十九节 死生有命 叔于稷并未将“乱麻丝”尽数收起沿着来时路退出近半确认“尸猱”已放弃追击便掐住游丝站稳脚跟长长舒了口气。他开始怀疑一开始就追岔了路尸气指向栖息于万窟洞深处的异物“尸猱”而非白毛尸犼所留。踌躇片刻他抛开旧路换了个方向朝前行去反正有“乱麻丝”兜底至不济也能平安退到洞口不虞有失。 这一回无有尸气指引叔于稷如没头苍蝇般随意乱撞不知不觉饶了不少回头路好在他手掐“乱麻丝”及时察觉多费一番手脚总算没有大兜圈子将自己绕晕。不知行了多久感觉已抵达万窟洞极深处四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水声滴答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叔于稷及时停下脚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正疑神疑鬼之际又一阵刺骨寒风劈面刮来尸气翻滚一条海碗粗的“尸蛟”贴着石壁游将出来眼如两盏青灯鳞片斑驳脱落狠狠甩动长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无从分辨来势。叔于稷忙不迭着地一滚意识到“尸蛟”比之前的“尸猱”更为棘手一旦被其缠住势必难以脱身他紧了紧手中“乱麻丝”正待退出险地不料“尸蛟”甩尾砸了个空重重击在石壁上碎石乱飞游丝为之断裂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叔于稷暗暗叫遭眸中血符闪动凝神盯住“尸蛟”一举一动却见黑暗中飞出一点血气之火将尸气尽数点燃“尸蛟”在熊熊烈火中疯狂挣扎躯干渐次缩小最终烧成一抔灰烬全无还手之力。叔于稷暗暗吃惊如此轻描淡写便除去一条“尸蛟”定非等闲人物他不敢怠慢口中客客气气招呼道:“多谢援手敢问尊驾如何称呼?”后背紧贴湿漉漉的石壁反手摸索试图重新续接起“乱麻丝”以备不时之需。 一道身影缓步而出正是北方之主郎祭钩他拂袖扫除“尸蛟”遗下的灰烬目光落在叔于稷脸上淡淡道:“你是何人?何故闯入万窟洞中?” 叔于稷闻其声观其貌顿时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躬身道:“南疆叔于稷见过大人!小的追踪一仇家误入万窟洞中多蒙大人援手才侥幸逃过一劫……” 郎祭钩“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多看了他几眼问道:“你是谁人手下?如何识得某家?” 叔于稷道:“小的在师延獬师将军麾下当差有幸远远目睹大人真容听师将军说起大人风采念念不忘。” 郎祭钩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南方之主山涛的手下难怪……”他与山涛一据北地一据南疆平日里素无来往然则血战席卷深渊大地无人可置身事外早年曾转战万里率一支孤军杀入南疆恰好被对方记住也是一段因果。 北方之主乃深渊主宰之一高高在上非他所能企及叔于稷鉴貌辨色不待对方问及便主动说起师延獬清剿兽潮下落不明他远远追踪白毛尸犼与楼枯河一路来到三江源头冒险闯入万窟洞的始末口齿清晰言简意赅。 迦耶重开万窟洞早已察觉昊天与契染虎视眈眈守是守不住的与其被对方各个击破不如到万窟洞底做上一场故此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五位深渊主宰尽随他入内未曾留人看守。郎祭钩道行最为浅薄奇气对他而言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落在了最后不急于深入洞底阴差阳错顺手救了叔于稷。 在郎祭钩看来叔于稷意犹未尽并未吐露全部真相哂笑道:“当真只有两头魔兽吗?” 叔于稷稍作迟疑坦然道:“不瞒大人小的猜想白毛尸犼与楼枯河并非正主只是竞相奔走的小喽啰背后另有其人不过数番遥相探查都不曾发觉异样从他们言谈中隐约得知似乎赶赴三江源头是为找寻什么机缘。” 师延獬麾下区区一将竟能当着契染与昊天的面瞒天过海?郎祭钩不觉皱起眉头见他神情坦荡不似作伪便问他如何个“遥相探查”法。叔于稷将分魂神通和盘托出听得此术传自南方之主郎祭钩倒信了八九分山涛惊才绝艳率先从四方之主中脱颖而出执拿血气法则入主深渊之底他自叹不如。 叔于稷趁机想他讨教为何万窟洞中不得施展神通分魂甫一离体即被外力扑灭。郎祭钩思忖片刻道:“这万窟洞乃奇气发生之地吞噬神魂催生镇将一缕分魂太过孱弱为气机克制消亡亦在所难免。” 叔于稷恍然大悟连声称谢这只是投石问路察觉对方性情平和并不难说话便小心翼翼问起白毛尸犼的动向。郎祭钩看了他一眼道:“师延獬凶多吉少多半葬身他们腹中你既然知晓他们背后另有其人还要继续追下去吗?” 叔于稷诚恳道:“师将军于小的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望大人成全!” 世道险恶大浪淘沙如叔于稷这般忠心念旧情的手下已是凤毛麟角所剩无多了郎祭钩心中不无感慨破天荒道:“白毛尸犼与楼枯河背后之人某家都要退避三舍他们十有八九去往万窟洞底这一路有‘尸蛟’、‘尸猱’、‘尸鬼’之属阻挠你去不了。” 叔于稷躬身施礼道:“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郎祭钩打量了他一番道:“也罢某家反正要去万窟洞底就带你同行一程路途凶险好自为之!” 叔于稷喜出望外道:“多谢大人相助死生有命求仁得仁不敢有分毫怨言!” 郎祭钩微微颔首振袖挥出一道血光将叔于稷稳稳托起略作盘旋向万窟洞深处疾驰而去。叔于稷暗暗持定“乱麻丝”抛出一缕细微游丝粘附于石壁手忙脚乱应接不暇郎祭钩似乎有所察觉稍稍放慢遁速以免他忙中出错不小心扯断了“乱麻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节 泥菩萨过江 郎祭钩遁行极快一味向万窟洞深处遁飞叔于稷以己度人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暗中以“乱麻丝”辨识路途却愕然发觉他对万窟洞了如指掌没有走半步回头路这才放下心来。他不禁自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北方之主深渊主宰岂会在这小小万窟洞中迷了路! 自嘲归自嘲事实上万窟洞大得不着边际异物出没危机四伏短短半个时辰已数度遭遇偷袭郎祭钩对此见怪不怪能避则避与“尸蛟”、“尸猱”之流擦身而过不能避弹出一点血气之火引燃尸气扫除障碍。叔于稷叹为观止完全插不上手干脆全神贯注操纵“乱麻丝”不再分心。 “乱麻丝”细虽细柔韧耐磨粘附于石壁上难以察觉等闲不会断即便断损也无妨留多长就能退多远及时续接上断头又可循旧路返回。对叔于稷而言“乱麻丝”是保全小命的最后一道防线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能有丝毫大意。 正遁飞之际郎祭钩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戛然而止待要转身退出洞穴身后响起一串窸窸窣窣的动静十余高大的“尸鬼”堵住退路一个个佝偻着颈背双臂垂落到膝盖处浑身惨白一道淤青盘旋如蛇缓缓游动。 万窟洞中尸气淤积滋生种种异物天生克制血气寻常手段难伤分毫唯有以血气之火引燃尸气方可将其彻底打灭。洞中异物亦分三六九等“尸蛟”、“尸猱”等而下之最厉害的要数“尸鬼”郎祭钩虽不惧却也不愿白白耗费血气只是这一次身陷重围前后遇敌说不得也只能做上一场了。 郎祭钩收拢血光将叔于稷轻轻抛落在旁直截了当道:“你运气不好某家顾不上你自个儿逃命去吧!” 叔于稷转动脑袋朝两头张望心念数转试探道:“往哪里去?”话音未落却见前方爬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蝼蛄体内血气翻滚如火如荼眸中更是透出十二分凶戾十二分贪婪死死盯住郎祭钩。 叔于稷眼中只有楼枯河铜头铁甲面目狰狞心神竟为之所摄一时僵立于原地不得动弹。之前数番以分魂窥探并未察觉异样直到此刻正面此獠才察觉双方的差距竟判若云泥他心中尚有一线清醒百思不得其解区区一头妖兽何以有这等威压? 然而在北方之主郎祭钩看来楼枯河背上赫然站了一人双手抱肘嘴角似笑非笑正是深渊三皇之首的昊天。狭路相逢他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忽张忽缩之前早已察觉前方血气波动料到会有强敌却没想到竟是昊皇本尊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他尚未入主深渊之底在昊天跟前毫无还手之力又该如何是好?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郎祭钩第一反应就是跪地投降背叛深渊意志充当昊皇反攻深渊之底的排头兵急先锋踏脚石然而当他目光落到楼枯河身上察觉其体内似曾相识的气机顿时明白过来昊天已经有了忠心耿耿的手下根本不需要迫于无奈的投诚者在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具行走的资粮。 楼枯河体内究竟藏了谁呢?郎祭钩有所猜测又不敢确信如果连他都落得这般下场深渊的局势不容乐观他迟早会步山涛、樊隗、草窠的后尘。束手就擒不是他的心性就算孤身对上昊皇毫无胜算也要做倾力一搏郎祭钩抛开所有杂念体内血气收拢成一团如星云缓缓转动不断向内塌陷燃起一团血气之火毫不畏惧直视昊皇。 鱼死网破困兽犹斗面对郎祭钩如此激烈的反扑楼枯河没由来收住脚步不愿再靠近在昊天神域笼罩下郎祭钩不可能翻盘但万一他拼死将自己拖下水岂不是祸从天降?须知眼下他只是楼枯河还不是平等王! 楼枯河气机稍落叔于稷顿时清醒过来毫不犹豫收起“乱麻丝”身形疾往后撤十余头“尸鬼”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他也顾不上这许多腰身一扭如大蝙蝠一般贴着洞顶急速移动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一头“尸鬼”蓦地弹出右爪朝他当头捞去。 “尸鬼”胳膊奇长利爪没入岩石犁出五道沟痕叔于稷百忙之中沉腰躲避如断了线的鹞子合身撞向“尸鬼”紧闭双眼顺势捏破“明光珠”射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强光诸多“尸鬼”猝不及防嗷嗷乱叫双手抱头埋在胯下顾不得出手阻挡。 叔于稷牵引“乱麻丝”夺路而逃心中暗暗窃喜才刚脱出洞口一条坚硬有力的胳膊挡在身前胸口结结实实撞个正着如同撞上十万大山。叔于稷眼前一黑胸闷气短哇地喷出满口鲜血急忙睁眼看时却见一头高大的“尸鬼”低头望向自己惨白的身躯上盘旋一条淤青大蛇口鼻宛然栩栩如生双眼凶光毕露作势欲扑。 他心下了然这“尸鬼”非同寻常纵然不是“鬼王”亦是“鬼将”之流的人物寻找手段定奈何不了对方叔于稷咬紧牙关正待捏破又一枚“明光珠”那“鬼将”忽然起脚踢去将他远远踢飞。叔于稷腾云驾雾飞将出去匆匆收拢“乱麻丝”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滞那“鬼将”有所察觉利爪重重划向石壁将“乱麻丝”切断叔于稷无处借力重重摔落在地。 强光业已熄灭众多“尸鬼”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气急败坏一拥而上将叔于稷五马分尸撕成碎片生吞下肚。 身后发生的一切郎祭钩浑不在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叔于稷是生是死他也顾不上了就在“明光珠”破强光亮起的一刹那他猛地摇动双肩血气之火从周身毛孔喷涌而出将他从头到脚彻底吞没于熊熊烈焰之中现出一尊三头六臂的法相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一节 曾经沧海难为水 深渊魔物从血战中崛起朝不保夕打熬肉身磨砺爪牙修持血气至精深也不过操纵血气乱砍乱砸多半没什么章法而天人生具灵性道行日益深厚自然通晓血气诸般神通血符法相血气之火法则之力种种变化不一而足。昊天度过漫长的岁月三头六臂法相不知见了多少大同小异罢了挥手之间张开血气神域瞬息笼罩方圆百丈法则之力如磨盘碾过“尸鬼”如雪狮子向火转瞬化为灰烬唯有那“鬼将”颇为警惕始终离得极远见状头也不回遁去侥幸逃出生天。 郎祭钩被困于神域之中法则之力从四面八方压迫而至生死只在昊天一念间不知何故他竟不理不顾一味催动血气之火烈焰从三千六百毛孔喷/泄而出三头六臂法相眉眼明晰纤毫毕现六手捏定法诀深深望了昊天一眼胸口剧烈起伏蓦地张口发出一声低吼。 吼声回荡在万窟洞每一个角落刹那间天旋地转时空转换昊天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置身于万窟洞底脚下是坚不可摧的地脉连绵起伏如海波四下里空旷浩渺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光地力无所不在几近于实质排挤闯入的异类身躯沉重如同陷入流沙。 昊天不是第一遭来到这里对此并不意外地力加诸于身恍若不察楼枯河却有些撑不住喉咙深处“咯咯”作响翅甲交摩若不堪重负。昊天举步踏下蝼蛄之背动念间张开血气神域层层推开地力楼枯河浑身顿为之一轻着地打个滚现出人形立于昊天身后沾点神域的光不敢远离。 昊天抬手弹出一团血光如明灯冉冉升起却见郎祭钩僵卧于前方法相化作碎屑簌簌坠落气机一落千丈肉身崩解神魂几近于消散只留下一缕微不可察的生机。这一道改天换地的神通好生了得昊天竟不知不觉落入彀中北方之主道行浅薄当是迦耶提前将神通种于郎祭钩体内以血气之火焚尽肉身猝然发难。不过这万窟洞底他本就势在必行迦耶不惜舍弃郎祭钩也要将他强行拖到这里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打各个击破的主意? 血光越升越高照亮幽暗高远的穹顶黯然熄灭置身于万窟洞底渺小如蝼蚁深渊万古不灭深渊主宰却并非长存于世赤日升起亦终有陨落之时。昊天沉默片刻出言道:“迦耶安在?再不现身相见更待何时!” 黑暗之中亮起一抹幽幽血光鬼魅般飘忽上前地力如潮水般分在两边迦耶眸光明灭静静注视着昊天转轮、阴酆、阎罗、幽都等深渊主宰一一现身各自张开血气神域隐隐连成一气。他瞒过郎祭钩处心积虑在其体内种下神通意在把他抛出当诱饵布下绞杀之局无论上钩的是昊天还是契染先行击溃一人剩下之人孤掌难鸣动摇不了大局。 在迦耶看来最好的局势莫过于抢先一步擒下契染逼得昊天不战而退免去一场不必要的消耗。击溃昊天毫无意义灭杀他几乎不可能他若一心要遁走谁都拦不住反倒是契染羽翼未丰气候未成须得及早控制在手中。 极北冰川一战后动身前往万窟洞前他清楚地意识到深渊已陷入三足鼎立的乱象最大的变数正落在契染身上乱象的源头隐隐指向三界之地过去未来交织在一起这一切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处置不当他将不得不担负起全部的因果。迦耶试图窥探光阴长河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始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排斥在外无法靠近他猜想有人执拿镇道之宝从中作梗这恰恰是他欠缺的一环。 此番重开万窟洞最主要的目的是采集奇气祭炼深渊镇道之宝至于能否解决昊天与契染的威胁只是顺手为之迦耶并没有报以太大期望。 血气神域彼此融合喷薄成环将昊天周遭困禁楼枯河身处其间心惊肉跳迦耶在万窟洞底布下天罗地网携四位深渊主宰一齐出手昊皇神通广大付出些代价自可脱身他却走不了十有八九会陨落于此。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觉得口干舌燥一个念头忽然跳入脑海若大叫“我是平等王愿投向深渊意志”迦耶会不会收下他? 楼枯河心潮起伏无人在意迦耶与昊天不是第一次交手既然势不两立口舌之争毫无必要神域之环禁锁天地不断向内收拢搅动地力鼓荡在万窟洞底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昊天岿然不动如中流砥柱直到神域之环近在咫尺才徐徐撑开血气。 法则之力彼此冲撞湮灭平等王全然插不上手只得蜷缩在昊天脚下听天由命血气余波搅动地力如千百根巨木夯筑地脉将奇气丝丝缕缕逼出有如活物般到处乱钻。法则之争容不得分毫失误一时半刻谁都腾不出手来无暇顾及奇气楼枯河见状心中一动暗中催动法则之力吞噬奇气充当壮大己身的资粮。 这一缕法则之力乃契染所赐追本溯源来自极北冰川中一截神佛残躯楼枯河只是万兽谷中一魔兽然而躯壳内却伏了平等王神魂曾经沧海难为水趁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火中取栗收取奇气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楼枯河的小动作无人察觉也无人在意然而当他偷偷摸摸捞取好处之际却发觉地脉深处泛起的奇气汇成涓涓细流往一处聚拢有人在与他争夺奇气将肥肉尽数吃下肚只留些汤汤水水。楼枯河顿为之一怔抬头望了众人一眼迦耶、转轮、阴酆、阎罗、幽都正全力推动神域之环昊天亦撑开神域以法则对抗法则周身血气氤氲蒸腾显然不得分心旁骛。 血气与地力搅成一锅粥动荡不堪楼枯河静下心来仔细探查花了一番手脚骇然发觉奇气竟朝郎祭钩汇拢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二节 秤砣虽小压千斤 郎祭钩明明肉身崩溃奄奄一息为何能截取奇气?楼枯河百思不得其解他牵引法则之力试图与之争夺奇气却遇到莫大阻力非但如此奇气纷纷弃之而去连汤水都喝不到。楼枯河蓦地警醒脱口道:“昊皇小心迦耶正以奇气催生镇将!” 话音未落迦耶等齐齐发力神域之环骤然收紧昊天闷哼一声压力陡增体内血气急剧跌落神域随之摇晃不稳有崩解之虞。以寡敌众果然勉强昊天心念数转不得已解开封禁丹田内无中生有又一道血气源源不绝涌出稳住神域不失。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昊天体内共封禁三处“血海”万千载积储无论如何危急都不曾动用。然则此番在万窟洞底迦耶与转轮、阴鄷、阎罗、幽都联手神域之环压迫之下血气消耗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若非之前炼化神佛残躯得海量血气之力补益断然撑不了这许久。眼下已到关键时刻对手消耗只比他更大只要他能拖住五名大敌待到契染及时赶到胜负的天平必将倒向他们一边。 “血海”所藏有如无穷尽昊天不急于求成任凭神域之环如何压迫推动血气法则稳稳守住身前丈许之地如高崖拒阻海潮短时间内无法攻破。迦耶原本还藏了一招暗手以作破局之用却不防被楼枯河叫破失了先机此刻也只得将错就错将这一子顺势送出。 郎祭钩体内奇气衍化生机重铸肉身由内而外脱胎换骨焕然一新这是迦耶许他的好处置于死地而后生成为镇将虽有种种不如意总算没有沦为一枚弃子况且他握有北方本命血气得以长驻于世不受镇柱束缚个中利弊得失一时也算不清。 迦耶一边又多了一支生力军郎祭钩缓缓爬起身颀长健硕的身躯完美无瑕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血肉之下蕴藏着无穷力量。他踏上半步深吸一口气眸中精芒闪动如流星划过夜空楼枯河审时度势硬着头皮上前阻拦。他心如明镜郎祭钩加入战局昊皇腹背受敌神域一旦露出破绽稍有护不周全要数他首当其冲难逃一劫。 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有第二次那便是赤日陨落 郎祭钩抬起手来朝楼枯河遥遥按下奇气如一道薄如蝉翼的利刃斜斜斩入昊天神域几乎与此同时迦耶催动神域之环猛力收缩血气法则如冰雪消融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楼枯河不敢怠慢全力以赴捏定法则之力轻轻一抹于间不容发的一刹将奇气拒之于外分寸把握恰到好处。 郎祭钩“咦”了一声颇感意外上下打量楼枯河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当年他挥军血洗风屏谷南明小主、管大椿、乌照、姬胜男、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等尽皆成为刀下之鬼唯独逃了一个楼枯河如今看来并非偶然这楼枯河确有过人之处绝非寻常魔兽可比。 迦耶推动神域之环困禁昊天阴鄷、阎罗、幽都亦步亦趋应接不暇转轮道行深厚犹有余力关注郎祭钩楼枯河以法则之力弥补神域之环撕开的破绽虽是借用外力眼力手段可圈可点秤砣虽小压千斤令他生出似曾相识的错觉。 那是老熟人了也可以说老对头转轮忽然出言道:“平等王?”一字字从嗓子眼挤出血气震荡如针尖扎入耳膜郎祭钩顿时醒悟这是在提醒他切莫大意对方虽然失了肉身保不定还有什么厉害手段。 楼枯河脸上不动声色置若罔闻心底却暗暗叹息终究还是漏了形迹瞒得过契染瞒不过昊天更瞒不过转轮这些年在深渊之底朝夕相处神域交融彼此再熟悉不过。眼看郎祭钩再度杀上只得振作起精神拼了老命与之周旋。迦耶主持攻势数番进逼都被昊天一一化解楼枯河使出浑身解数挡住郎祭钩不令他有可趁之机三五个来回后倍感吃力。 奇气重铸肉身与深渊之躯迥异郎祭钩一开始有些生疏很快如臂使指从心所欲攻势愈发凌厉迦耶见状催动神域之环频频施加压力。昊天察觉楼枯河已成为对方的突破口腾出手来伸手一指一股热流从他尾尻涌入体内楼枯河顿时血气充盈精神大振依托昊天神域与郎祭钩周旋将对方拒之于外。 然而这一次冒险出手却招致不测之祸神域之环寻隙而入昊天神域层层崩坏缩至身前七尺之地才堪堪稳住阵脚。楼枯河随之一路后撤郎祭钩步步紧逼趁机猛攻终因事发突然未能及时抓住机会无功而返。 局势再一次陷入僵持。 迦耶受转轮阴酆“阴阳生灭动静交摩”启发创下神域之环合五人之力攻守一体将昊天困在万窟洞底稳稳占据上风但为防他狗急跳墙抽身远遁不得不将大半力量用于封禁一时半刻拿不下对手。原本寄希望郎祭钩接引奇气从旁襄助成为破局的妙手不想楼枯河体内竟藏有平等王神魂手段沉稳老辣抵住郎祭钩不令其得手。 昊天看似落在下风实则韧性十足迦耶也清楚他在等什么。他在等一个转机等契染出现击破己方联手届时双方陷入一场混战昊天占据主动进退自如迦耶一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要从容收取奇气却是千难万难。 迦耶早有算计以郎祭钩为饵将其中一人先一步挪至万窟洞底困于神域之环中法则之力如磨盘周转消磨血气。眼下昊天已落入他彀中契染却迟迟未现身迦耶心中明白契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继续拖延下去于己方不利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郎祭钩这枚棋子的妙用被他发挥到淋漓尽致若平等王以为他技止于此那就看走眼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三节 鬼将幽蠡 以法则之力震荡地脉可将奇气逼出经千万载采集浅表的奇气早已一扫而空地脉深处的奇气极难撼动此番迦耶以神域之环困住昊天血气法则彼此冲撞吞噬逼出深层的奇气令郎祭钩捡了个便宜这一切都在迦耶算计之中。 昊天为神域之环所困郎祭钩放心大胆操纵奇气攻上前逐渐掌控这具身躯越来越得心应手随着双方僵持不下地脉深处的奇气源源不绝涌入体内推动他修持一路往上攀升郎祭钩又惊又喜似乎看到了突破血气瓶颈的一线希望。 郎祭钩并非惊才绝艳之辈山涛一飞冲天令他可望不可即他苦苦修持多年始终止步于法则之前明明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扪及指尖偏生还差了那么一线不得如愿。直到此刻破而后立重铸肉身脱胎换骨才补全了那一线资质的欠缺在奇气的推动下郎祭钩终于触碰到血气法则的门槛脑中轰然巨响体内奇气散作百十旋涡尽数转化为血气。 对郎祭钩而言跨过这一步海阔天空一个全新的世界呈现于眼前。 楼枯河心中猛一沉郎祭钩体内的变化如何瞒得过他的双眼此消彼长之下他再也挡不住对方的攻势溃败在所难免。肉身崩解神魂遁入这具肮脏低劣的躯壳苦苦挣扎求生吃了多少苦头仍不能逃脱覆灭的厄运吗?绝望在心底滋生蔓延昊天再也腾不出手来单靠自己又如何撑得下去! 正当郎祭钩触摸到血气法则如痴如醉楼枯河走投无路几近于崩溃局势倾覆在即的当儿远在万窟洞的另一端白毛尸犼背负契染扑出洞口骇然发觉腾身跃入空中脚下空荡荡没个落脚处竟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如同一颗米跌向碗底。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颈后白毛猎猎飞舞白毛尸犼咽了口唾沫四蹄卷起阵阵旋风一气坠落十余丈伏低身躯稳稳落于坑底。契染翻身下地举目望去但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凝结厚厚一层冰霜冰霜下隐约埋了无数身影重重叠叠不计其数。白毛尸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寒气刺骨他用力跺了跺脚忽然觉得心底发毛长尾一扫拂去冰霜却见冰下冻着一具具“尸鬼”双手交叉护在胸前闭目冥睡神情狰狞。 这一路行来多遇“尸猱”、“尸蛟”、“尸虎”、“尸狼”之属俱是尸气淤积所化取其形貌有几分相仿以“猱”、“蛟”、“虎”、“狼”名之实则相去甚远。契染随手击杀了许多并没费多少气力白毛尸犼将尸气吸入口鼻运化为己有如同得了大补之物神采奕奕只嫌其少不嫌其多巴不得多撞上些。 然而“尸鬼”却不同彼辈似乎数量稀少灵智已开踏入修行之途神通各异对契染来说不堪一击但白毛尸犼看在眼里却有些心惊肉跳。他一时起了贪念小心翼翼汲取“尸鬼”遗下的尸气占为己有却总留下那么些许淤积于脏腑内虽不至作祟终究让人忐忑不安。 原先的猜测竟错的离谱天坑之下埋葬了不计其数的尸鬼足有万千之众由此带来的冲击令白毛尸犼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这里是……‘尸鬼’的坟墓?” 契染道:“不是坟墓是‘尸鬼’的巢穴。”话音未落冰层“吱吱嘎嘎”作响裂痕如蛛网急速蔓延一头头“尸鬼”从沉睡中醒来破冰而出默不吱声无数幽幽目光投向二人白毛尸犼退后半步不寒而栗。 片刻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尸鬼”骚动不安如潮水分在两旁万窟洞兜底震荡一员“鬼将”排众而出身高丈八双手垂地佝偻着后背身躯之上缠绕三条淤青大蛇吞吐蛇信凶光毕露张嘴露出毒牙。 那“鬼将”举手投足尸气威压山海白毛尸犼撞上此等凶物四蹄发软几欲跪倒伏地。但他终是撑了下来没有露出怯态须知他可不是什么没跟脚的魔兽南明山万兽谷主背后可是有人撑腰的!一念才起响应如神白毛尸犼顿觉胆气舒张“鬼将”并不可怕之前吞噬的尸气亦尽数化为己有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鬼将”察觉白毛尸犼气机变化张口低吼一声简简单单一个音节传递出几层意思。尸气鼓荡衍化白毛尸犼顿时明白过来恭恭敬敬向契染道:“大人那‘鬼将’自称‘幽蠡’奉‘鬼王’之命镇守‘尸窟’尸鬼族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契染不置可否扫了对方一眼顿时看破根脚那“鬼将”能从万千“尸鬼”中脱颖而出得力于体内一缕奇气。他随意道:“问问他体内奇气从何而来。” 白毛尸犼不假思索吼了一声不料却触犯了禁忌那“鬼将”当即翻脸抬臂一指无数“尸鬼”蜂拥而上露出嗜血的獠牙。白毛尸犼四蹄打战肚子里叫苦不迭孤家寡人一旦淹没在“尸鬼”的汪/洋大海里铁定撑不过一时半刻就被撕成碎片。 契染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护法齐齐杀出所向披靡如切瓜剁菜般犁出三条血路面前顿时为之一空。“鬼将”幽蠡如遭雷击三员镇将横空出世一持九头穗骨棒一持八棱破甲槊一现三头六臂法相麾下“尸鬼”为奇气震慑噤若寒蝉痴痴呆呆任凭对方肆意屠戮。 幽蠡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来人竟如此棘手合当装聋作哑放他们过境一念之差悔不该唤醒“尸窟”中沉睡的族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连发数声怒吼急命“尸鬼”速速退下但在樊鸱、藏兵、汉钟离追杀下形势早已失控幽蠡只得亲身上前硬着头皮先拦下樊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四节 吃到嘴的肥肉 樊鸱得莲台供奉佛光加持等闲之辈哪里近得身提起九头穗骨棒捅捅戳戳“鬼将”幽蠡一身力气铜头铁臂竟被他捅得没了脾气九头穗骨棒戳中处皮囊无损尸气从七窍喷出如同泄气的皮橐绕身三条淤青大蛇急速淡去模糊不清。幽蠡暗自心惊一时骑虎难下只得使出浑身解数进退如风绕着樊鸱大兜圈子再不敢轻易逼近。 藏兵与汉钟离大开杀戒无移时工夫将万千“尸鬼”屠戮一空二人也不去搭理幽蠡对视一眼身形渐次淡去回归涅槃佛国莲台之上自去修持。幽蠡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心知这一脚踢在铁板上顿生退意气机此消彼长樊鸱右臂暴长九头穗骨棒激起风声呜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中他胸口。这一击势大力沉幽蠡面色一僵体内尸气溃散卤门豁然中开一道奇气窜将出来被樊鸱攫入手中。 僵立片刻一阵旋风卷过“鬼将”幽蠡化作飞灰樊鸱朝契染微一躬身携奇气回转佛国。天坑内尸横遍野白毛尸犼如同老鼠掉进米仓里泼开四蹄奔走如飞将尸气一扫而空得了莫大好处精神亢奋活蹦乱跳。 契染听任他四处撒野低头看了片刻举步来到天坑之地伸手一抓从地下摄出一枚惨白浑圆的玉珠珠生九窍窍窍相通残留的尸气丝丝缕缕飘出已所剩无多。幽蠡将着天坑称为“尸窟”万千尸鬼当因这一枚九窍珠孕育而生万窟洞内“尸窟”当不止一处契染唤来白毛尸犼正待命他仔细嗅一嗅九窍珠循气机找寻下一处“尸窟”忽然心血来潮微一沉吟将九窍珠收入袖中。 迦耶重开万窟洞并未留人看守洞口契染与昊天长驱直入分头行事约定在洞底会合。不过万窟洞毕竟是迦耶的主场提前有所布局不可不虑临别时昊天留下一枚血签万一陷入困境也可及早联络相互声援。 契染捻出血签看了一眼跨上白毛尸犼朝万窟洞深处奔驰而去。 白毛尸犼贪婪无度凭空得了许多尸气一时半刻炼化不了如同发/春般使性狂奔后背起伏种种颠簸不适酣畅淋漓发泄了一通才将尸气尽数收入脏腑头脑也随之冷静下来。他这才记起背上的契染契大人脸颊抽搐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并无责怪之意稍稍放下心来暗自庆幸没有投错主子。 越接近万窟洞底血签的反应越剧烈然而白毛尸犼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路不得其门而入正逡巡之际阴风忽起一头“尸鬼”闪身而出堵住了去路遍体淤青模糊不清双眸幽暗如深渊多看几眼似乎神魂欲离体而出投入其中。 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白毛尸犼如遭雷击蓦地收住四蹄怔怔立于原地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哇”一声将尚未炼化的尸气尽数吐出。一枚惨白的玉珠从契染袖中飘出寒气氤氲尸气源源不绝涌入其中被九窍珠鲸吞鲲吸汲取一空。白毛尸犼痛心不已这些尸气都是他日后修持的资粮吃到嘴的肥肉又吐出来如何使得!他正待与九窍珠争夺尸气截留下几成那“尸鬼”扭头看了他一眼白毛尸犼不知何故打了个寒颤心神一阵恍惚状若痴呆。 无移时工夫九窍珠吸足尸气色泽青白相间载沉载浮飘向“尸鬼”契染伸手一指将此珠定在空中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那“尸鬼”舔了舔嘴唇口吐人言道:“九窍珠非是天生地长无主之物我亲手所炼阁下何故强夺?”他口齿阴沉微带一丝颤音如金石交摩直刺神魂深处白毛尸犼四蹄一软跪倒在地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契染上下打量几眼看出几分端倪反问道:“你可是这万窟洞中的‘鬼王’?” “鬼王”沉默片刻心底腾起一丝莫名畏惧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令他如此忌惮下意识敬而远之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他一向心有灵犀懂得趋利避害之道从不招惹厉害的大人物为何这一次竟为了区区一处“尸窟”鬼使神差撞上门去?一枚九窍珠孕育一处“尸窟”确实耗费无数心血才有今日的规模被人毁去殊为可惜但这绝不是以身涉险的理由“鬼王”幡然醒悟眼前掠过一个陌生的身影朝自己随意一指一道血气没入脑中竟毫无察觉。 这一幕分明发生在过去而非眼下“鬼王”心中一凉顿知自己不知不觉为人暗算成为深渊主宰角力的焦点身在其中无可避让。 契染看到对方脑后腾起一道血气如水纹荡漾“鬼王”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眸中染上一层淡淡血色旋即低吼一声身影一晃疾扑上前。血气法则之下“鬼王”完全丧失了理智化身为杀戮的恶魔如癫似狂双臂一震幻化万千爪影暴风骤雨般袭来。 白毛尸犼体内妖气随之失控举动不得自由如同牵线木偶受制于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头偷袭悄无声息扑向契染契大人穷凶极恶白毛飞扬一条长尾从腹下窜出毒龙一般捅向他尾尻要害脑中顿时“嗡”一响胆战心惊几乎要晕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梵音响彻天地时光刹那间停滞不前沈辰一踏出涅槃佛国身披晦明上极衣左手托佛陀五指山右手持昏晓割脉剑面无表情一剑斩落九窍珠四分五裂留下一团惨白的尸气凹凸鼓荡行将炸开。沈辰一不慌不忙晦明上极衣一扫收去尸气又祭起佛陀五指山镇于“鬼王”头顶腾出左手捏住白毛尸犼后颈振臂将其甩在一旁。 一番举动如行云流水待到梵音袅袅散去时光流驰白毛尸犼身不由己摔了个嘴啃泥浑身酸软无力疼得龇牙咧嘴“鬼王”百忙之中抬起胳膊使个“双手托天“的架势双脚如夯桩般重重落地闷哼一声将佛陀五指山生生托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五节 婴儿持金过闹市 沈辰一在投入涅槃佛国成为莲台护法之前原是天庭餐霞宫碧落殿主他出身于陆离界太平洲师从古佛迦耶为其十六弟子之首得证金刚位成就真仙之躯飞升天庭。“佛陀五指山”乃迦耶赐下的佛门之宝经莲台加持洗炼奇重无比“鬼王”使出浑身气力托住此宝眼珠突出一口气喘不过来忙使个神通遍体淤青凝结为九条大蛇化虚为实缠住“佛陀五指山”奋力一提摇摇晃晃悬于空中。 大蛇离体“鬼王”如同泄了气的皮橐气机一落千丈摇摇晃晃立足不稳梵音唤醒迷乱的意识眼神随之清醒了几分。沈辰一“咦”了一声颇感意外“佛陀五指山”的分量他心中有数“鬼王”神通广大确有不凡之处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毫不犹豫祭起“昏晓割脉剑”剑光一闪阴阳剖分洞窟内半明半暗“鬼王”反应似有些迟钝勉强交叉双臂挡在身前。 剑光稍纵即逝“鬼王”闷哼一声双臂毫发无损气机却再度跌落。此番遇到的对手极为棘手稍有疏忽便将万劫不复他眸中寒芒闪动厉啸一声身躯炸将开来化作滚滚尸气充塞每一处角落。沈辰一察觉到威胁心念落处晦明上极衣大放毫光将尸气阻绝在外祭起“昏晓割脉剑”又一斩尸气豁然中分旋即又合拢一处浑然无伤。 尸气无形无质斩之不动沈辰一毫不犹豫调转剑锋撕心裂肺一声尖鸣缠绕“佛陀五指山”的九条大蛇已被斩去其一一缕奇气荡漾而出没入尸气之中“佛陀五指山”往下一沉“鬼王”身形随之凝实少许聚散不定飘忽如电数番扑上前都被“昏晓割脉剑”迫退。 大蛇乃奇气衍化不死不灭酝酿片刻又可复生然而九蛇缺一提不起“佛陀五指山”“鬼王”为佛门之宝牵制进退有迹可循。沈辰一窥得战机“昏晓割脉剑”又斩去一条大蛇“佛陀五指山”镇压之力更甚“鬼王”心中猛一沉不容他再斩第三剑又一声厉啸尸气滚滚收入体内蓦地摇动双肩一化二二化四将对方团团围住猱身而上。 沈辰一抖动晦明上极衣佛光如潮水荡漾而出三个“鬼王”模糊不清唯有左首真实不虚他祭起“昏晓割脉剑”斩落却不防斩了个空千钧一发之际“鬼王”已将真身挪去落入后方虚像之中探出右爪狠狠插落沈辰一后背。 晦明上极衣深深向内凹陷佛光急速流转挡住这致命一击“鬼王”得势不饶人身影一晃逼上前左爪神不知鬼不觉捞向他咽喉。沈辰一第一次露出狼狈之态急速往前一扑顺势打了个滚咽喉被爪尖擦破一层油皮尸毒侵入体内半爿脸庞染上一层铁青身躯随之冰冷僵硬不听使唤。 “鬼王”终于占得上风这才是他熟悉的局势得心应手的步调然而他的对手只是沈辰一吗?一股难以形容的战栗从心底泛起他猛地收住脚步艰难地扭过头去看了契染一眼再也挪不开目光心中倒海翻江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沈辰一! 涅槃佛国诸位护法唯有沈辰一出身天庭下界先天不足虽得莲台供奉终非“鬼王”对手继续纠缠下去难免有失。沈辰一也意识到这一点单膝跪地周身泛起层层佛光体内尸毒如雪狮子向火涓滴不剩顺势长身而起收手不战。 契染随手拨动法则之线涅槃佛国张开一隙钟离镇将汉钟离迫不及待跳将出来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竖起食指朝沈辰一摇了摇毫不掩饰轻蔑之意。沈辰一眼观鼻鼻观心视若不见收起“昏晓割脉剑”召回“佛陀五指山”向契染微一躬身径直回转佛国。 “佛陀五指山”凭空消失七条大蛇绞了个空彼此纠结成一团打了个死结下一刻齐齐溃散“鬼王”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九条淤青大蛇确认契染并无出手之意只是借自己之手磨砺下属稍稍放下心来打点起精神应付对手。 汉钟离打量了“鬼王”几眼五指一抓一提掀动天地伟力迎头砸下“鬼王”吓了一大跳急待闪避却发觉伟力一砸笼罩方圆数丈竟不得腾挪闪避无奈之下只得仗着一身铮铮铁骨奋力招架。哪知汉钟离的路数与沈辰一截然不同双手接连掀动天地伟力如夯土般乱打乱砸“鬼王”错失先机竟寸步难移双足一分分没入土石七窍喷火眼冒金星。 一味挨打不还手“鬼王”万分憋屈他咬紧牙关体内奇气急速流转散作百十旋涡下一刻肉身崩解化作漫天尸气蜂拥而出。故技重施汉钟离早有提防他双眼放光等的就是这一刻大喝一声双手张开十指齐齐抓出不遗余力强夺奇气。待“鬼王”有所警觉已经慢了一步踉踉跄跄从虚空跌出脸色极为难看九条淤青大蛇只剩八条半实力大损。 汉钟离乃是正儿八经镇将出身“鬼王”半路出家自行摸索哪里知道奇气衍化肉身生死转变的奥秘如同婴儿持金过闹市身外之物守不住白白便宜对手罢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鬼王”自知今日有败无胜心中才生退意脑后血气荡漾心性再度失控双眸血红欲滴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低吼伏低身躯胸腹贴地四肢并用窜上前。 近在咫尺血气波动昭然若揭汉钟离心下了然“鬼王”受制于人意识陷入迷乱形同一条咬人的疯狗。他最喜欢痛打落水狗了!汉钟离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重重一脚踏下刹那间翻天覆地一根根尖利的石锥拔地而起将“鬼王”死死困住好整以暇消耗对方的气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六节 心有余而力不足 血签频频震荡催促契染尽快赶赴万窟洞底但他置若罔闻静静观战并无催促之意。涅槃佛国六大护法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风狸根脚不同神通各异对他也殊无敬畏之心契染执拿法则未久尚未彻底掌控佛国这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公然抗命尽心尽力为他出战有点小心思小情绪不算什么日后自能降服彼辈。 沈辰一的神通手段他七七八八了然于胸莲台修持并没有根本改变他依然是通常意义上的真仙倚仗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诸般法宝无非是威力更强变化更多罢了。然而汉钟离却不同看似掀动天地伟力乱打乱砸毫无改观然而细细品味砸到人则山崩海啸砸不到人如和风细雨拿捏细致入微没有半点浪费。之前在“尸窟”清剿“尸鬼”强弱太过悬殊看不出差别眼下对上“鬼王”将汉钟离的深浅逼了出来在契染看来大抵与樊隗、草窠、郎祭钩在伯仲之间。 “鬼王”修持万载得奇气滋养道行深厚与深渊主宰不过一线之隔然而他不修血气不得深渊认可终其一生也难以捅破这层窗户纸升起一轮独属于自身的赤日。他也曾打算离开万窟洞去往深渊天地闯荡一番但不知何故每每事到临头打消了念头畏缩不前。 “鬼王”是看护奇气的守卫也是万窟洞的囚徒。 契染不急汉钟离更不急待“鬼王”撞穿石锥现出身形双臂此起彼落掀动天地伟力狂轰乱炸似乎永不知疲倦。“鬼王”耳畔隆隆作响头昏眼花肉身承受不住重压砰然溃散汉钟离趁机夺取奇气待到“鬼王”缓过劲来淤青大蛇只剩五条盘作一团萎靡不振。 汉钟离把持天地大势任你有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他只掀动伟力砸下一力降十会稳稳立于不败之地“鬼王”体内奇气已损失小半肉身再溃散一次便永无翻身的机会。然而他身心为血气侵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知进退一味横冲直撞支撑了数个时辰终于踏上了末路。汉钟离将其体内奇气又夺取大半两条可怜巴巴的淤青大蛇搭在肩头鳞片模糊有气无力“鬼王”伏倒在地气喘吁吁再也爬不起来。 涅槃佛国还剩七座莲台虚位以待汉钟离稍一犹豫扭头望了契染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无意收下“鬼王”当下将其抽筋剥皮打成肉泥抽出每一分奇气尽数占为己有。樊鸱打灭“鬼将”幽蠡平白得了一注奇气他看得眼热这次轮到自己没想到捡了个大便宜“鬼王”这些年积储的奇气尽数收入囊中他拿得有些烫手琢磨着要不要孝敬契染一份求个平安。 “鬼王”耗得灯枯油尽彻底泯灭剩下一点尸气汉钟离看不上眼白毛尸犼腆着脸嗅嗅吸吸拣些残羹冷炙吃了个饱心中万分庆幸这等从天而降的机缘不费吹灰之力就送到跟前与以往苦苦修炼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果然要擦亮眼睛投主投得好可以少奋斗几百年。 “鬼王”殒灭的一刹万窟洞中气机为之一变“尸鬼”群龙无首怅然若失“尸猱”、“尸蛟”、“尸虎”、“尸狼”尽皆伏地呜呜哀嚎不知悲从何处来无从扼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万窟洞无有“鬼王”坐镇诸多“鬼将”蠢蠢欲动龙蛇并起开始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 不过这一切都与契染无关他将汉钟离召回涅槃佛国跨上白毛尸犼继续寻找通往万窟洞底的门户。“尸鬼”是迦耶留下的暗手也是最后一道警戒无移时工夫契染便察觉异乎寻常的血气波动循踪而去很快找到一口深井方不方圆不圆血气氤氲腾起一忽儿凝成云雨一忽儿凝成风雪昭示着下方的争斗何其激烈。血签脱手飞出笔直指向井底微微颤抖若兴奋若不堪重负。契染伸手捻起一缕血气送到鼻下一嗅辨别出昊天的气机心下了然昊天先行一步找到万窟洞底正与迦耶等僵持不下。深渊三皇之首何等神通广大之所以恋栈不去要么被迦耶以神通困住一时半刻脱不开身要么在等他及时赶到二人联手毕其功于一役。 他微一沉吟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召出北冥护法示意他潜入井底探查虚实。北冥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喉咙口发出“咯”一声轻响举步跨出身形坠入黑暗之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万窟洞底郎祭钩体内血气翻滚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法则的奥秘展现于眼前却似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的越快到最后只剩一星半点留于掌心。他并不气馁留下的一星半点才是他眼下执拿的血气法则假以时日道行日益深厚执掌的法则将越来越多越来越完整。眼下这些已经足够了他徐徐探出手去血气缠绕于指间盘旋纠缠化作一柄双股叉循着血气指引不紧不慢刺向楼枯河。 郎祭钩挺叉直刺触及昊天神域双股叉戛然而止法则之力层层分开叉尖一分分深入一分分消融。神域之环骤然收紧逼迫昊天全力防守无暇分心旁骛楼枯河则心有余而力不足虽能看清郎祭钩这一击的种种变化肉身却全然反应不过来只能一退再退退入昊天神域深处抬起双手十指微微颤抖跟不上血气瞬息万变。 千钧一发之际北冥挟万钧之势从天而降双足轻飘飘落地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郎祭钩心头猛一跳下意识扭头望去瞳孔缩至针尖大小虎口剧烈跳动双股叉脱手飞出蓦地崩解化作丝丝细雨沾衣欲湿。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七节 三足鼎立之势 形势急转直下北冥一出手便稳住倾覆的战局郎祭钩直面昔日冥皇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才欲不战而退迦耶目光投来如芒刺在背不敢退不得退。奇气重塑肉身一步登天执拿血气法则跻身深渊诸王之列得了无穷好处怎可不付出代价?深渊意志能够成就他也能拿走给予的一切郎祭钩深吸一口气迫不得已双臂一圈掌心朝内十指相对虚抱一团血气旋涡法则之力鼓荡而出。 郎祭钩初执血气法则尚未领悟深渊无上域界神通掀动法则之力乃是眼下最强的手段但在北冥跟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他随手引一道涅槃之力法则对法则法则破法则轻而易举就扫平血气旋涡郎祭钩大叫一声仰天跌倒后背着地倒飞而出。境界未稳便遭此重创血气反噬己身郎祭钩从巅峰跌落谷底血珠从周身毛孔渗出筋骨寸断脏腑化泥模样惨不忍睹更为要命的是北冥下手绝不留情竟将他打回原状奇气铸就的肉身分崩瓦解覆灭只在一刹。 迦耶见北冥骤然现身道行神通更上层楼引动涅槃之力随手击溃郎祭钩心知事已不可为当即解开神域之环不再一味困禁昊天。北冥现身契染行将接踵而至昊天足踏楼枯河在他背上轻点一下平等王的意识沉入心湖深处生怕露出蛛丝马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迦耶伸手一指血气汹涌澎湃灌注于郎祭钩体内维系肉身一一抚平伤势。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或缺己方虽然稍稍占据上风却没有太多优势可言尤其当北冥挟涅槃之力归来胜负的天平摇摆不定连他都有些心中没底。 双方默默对峙数息后一道尸气从高空垂落白毛尸犼舒展身躯白毛飘飞如流火契染跨坐其背降临于万窟洞底。昊天望了迦耶一眼哂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万窟洞不是深渊之底胜似深渊之底你我双方都已到齐闲话少述划下道来做一场!” 迦耶微微一笑虽未能一举拿下昊天却也消耗了他不少元气一切又回到asxs但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法则对峙鼓荡地脉方可将奇气从地底逼出既然昊天契染有意争夺那便借他们一半力各凭手段收取奇气。昊天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闲话少述做一场就做一场他又何尝有畏战之意! 迦耶二话不说径直抬起右手朝昊天按去血气神域隔绝时空二人身影若隐若现介于现世与虚无的夹缝之间法则激烈冲突余波波及万窟洞底地脉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愤怒地翻了个身奇气蜂拥而出。阴鄷立于转轮身后手掌按在他背上阴阳生灭动静交摩将奇气一扫而空北冥冷哼一声引动涅槃之力轰然击下如同瀑布冲击万丈深潭一时竟僵持不下。 阎罗与幽都成掎角之势牵制契染插手战局敌不动我不动血气神域吞吐不定以守代攻。契染审时度势深渊二王联手韧性十足非仓促可破敌须得尽快打破僵局以免奇气为对方源源不绝收去失了先机。一念既动梵音响彻天地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镇将齐齐杀出与北冥前后夹击转轮阴鄷趁虚而入截取奇气。阎罗幽都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出手阻拦契染推动涅槃法则滚滚压上前一尊大佛现身于虚空脑后升起一轮光晕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轮转拇指食指捻起一团纯青色焚天之火万窟洞底法则动荡血气神域如煮沸的热粥翻滚不定隐隐有失控之虞。 为成就上尊大德魏天帝深思熟虑剥离涅槃法则将涅槃之力、莲台护法、焚天之火让渡给契染这是他第一次倾力施为以一己之力压下转轮、阴鄷、阎罗、幽都四位深渊主宰血气法则被局限于一隅若汪/洋中的一条船随时有覆灭之虞。迦耶与昊天于现世之外纠缠对峙心有所动双双将目光投向万窟洞底时空割裂万事万物如同蒙上一层厚纱望不真切然而大佛指间那一团焚天之火映入瞳仁色作纯青清晰如刻。 深渊始祖遗下的涅槃衣钵尽被此子取走始祖藉血气法则成就上尊大德此乃深渊根本法则无可违逆契染将止步于此没有希望执拿完整的涅槃法则但深渊这方天地棋局已少不了他一席之地。迦耶心中感慨万千叹息道:“三足鼎立之势已成你我再争斗下去两败俱伤不过便宜了此子!” 感慨归感慨叹息归叹息神域重叠一处法则撞击侵吞瞬息万变也唯有遁出现世二人才得以全力出手无须顾忌深渊天地。个中利害契染亦心知肚明捏定焚天之火只为震慑阎罗幽都若不顾一切投下此火天崩地裂万窟洞毁于一旦地脉摧折奇气化为虚无与他本意不合眼下北冥接引涅槃之力压制转轮阴鄷樊鸱、藏兵、汉钟离趁机截取奇气双方僵持不下维持某种脆弱的平衡正中他下怀。 此行的目的是收取奇气而非吃力不讨好耗费元气打灭深渊主宰。 郎祭钩得迦耶让渡一道血气破而后立否极泰来非但伤势尽愈肉身完好如初道行更胜于之前。此身因奇气衍化而生奇气对他而言至关要紧不可令三镇将从容收取但在插手乱局之前先解决掉角落里那两个小喽啰免得碍手碍脚。 楼枯河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扭头望去却见郎祭钩眸光森然投向自己毫不掩饰杀意心中顿时一慌眼珠乱瞟乱转昊皇没奈何撇下自己孤魂野鬼无处藏身只得扯开嗓门急叫道:“大人救命!契将军救命!”白毛尸犼吓了一大跳一溜烟躲到契染身后四蹄战栗几乎立足不稳暗叫一声“侥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八节 恰到好处入局 气可鼓不可泄“救命”二字才出口郎祭钩气势猛增并指一划法则之力如山呼海啸。楼枯河见对方提起双指顿知不妥身躯却慢了数倍待到法则之力轰然落下周身随之一紧再也避让不了心中的凄苦无可言喻。他奶奶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郎祭钩竟然在他跟前作威作福无奈之下楼枯河顾不得掩饰手段使出浑身解数如风中杨柳前仰后合左翻右滚竭力化解压顶巨力。 契染似乎察觉到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 胸闷气短眼冒金星铜头铁甲不堪重负“嘎吱嘎吱”作响楼枯河紧贴地脉身躯急剧缩小咬紧牙关死撑下去撑得过还有一线生机撑不过把命交待在这里。死生有命福祸自招怨不得旁人法则之力碾压之下身躯分崩瓦解楼枯河双眼模糊胸腹间余气被一分分挤出正当绝望之际压力忽如潮水般退去深吸一口气多么甘美多么芬芳令人沉湎不能自拔。 一阵青色的虚影绕着郎祭钩急速飞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时不时探出利爪趁隙偷袭生生撕开血气法则逼得郎祭钩不得分心。楼枯河松了口气凝神看了片刻心头忽然一跳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风狸”似狸似豹不死不灭万窟洞底如何会有这等异兽?他忍不住望了契染一眼心中猜测那是他豢养的灵兽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风狸忽进忽退绕着他大兜圈子郎祭钩数番出手都捞了个空反被对方抢入空门趁机抓了几把。风狸毫不恋战如无十足把握就算对方露出破绽也视若不见一味游走牵制。局势再度陷入僵持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并不能维持太久这一回胜负的天平倾向另一边北冥不断接引涅槃之力渐渐得心应手留给转轮阴鄷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少二人被迫全力反扑一时无暇旁顾樊鸱、藏兵、汉钟离三镇将趁机收手转而全力收取奇气。 双方交手多时法则碰撞空前激烈地脉深处的奇气尽被逼出被双方瓜分殆尽所剩无多地脉更深处或许还有奇气孕育一来事倍功半不足取二来不小心打塌万窟洞得不偿失。契染审时度势缓缓退后半步樊鸱、藏兵、汉钟离、北冥、风狸一一退回涅槃佛国立于莲台之上楼枯河这才领悟过来原来风狸并非什么灵兽而是他麾下一员护法! 脑后光晕中一十三座莲台轮转不息大佛微微俯下身指间一团纯青色火焰跳跃不定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眸中映出那一团焚天之火深渊之火命运之火无人敢上前。迦耶与昊天不约而同收拢血气法则双双跨入万窟洞底举目望向契染神情都有些复杂。 契染拂去身上灰尘向昊天道:“走不走?”语气随意言下之意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 昊天为之愕然沉默片刻叹息道:“万窟洞再过十万年也回复不了元气走就走吧……”他没有抛下楼枯河挥出一道血光将其收入袖中回望迦耶一眼嘴唇微动身影渐次淡去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契染跨上坐骑白毛尸犼纵身一跃四蹄踏风腾空飞起涅槃佛国如潮水般退去大佛挟焚天之火隐没于虚空当最后一抹纯青色火焰消失无踪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迦耶若有所思此战颇为蹊跷契染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出手先后遣北冥、樊鸱、藏兵、汉钟离、风狸五员护法出战又捏定焚天之火引而不发露出冰山一角逼得众人退避三舍其从容遁去个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事后深究这些莲台护法看似层出不穷其实也就北冥超凡脱俗凭一己之力压制转轮阴鄷占尽上风剩下都平平无奇。平平无奇数子恰到好处入局不动声色撬动大势契染令人刮目相看迦耶越琢磨越觉得此子善于借势造势万窟洞一战四两拨千斤火中取栗全身而退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他原以为三足鼎立之势将是昊天与契染联手合力对抗深渊意志如今看来似乎也许可能未必是那么一回事…… 难不成有朝一日他将不得不尽释前嫌与昊天联手对抗契染?迦耶很快将这念头扼杀在脑海深处修持到了他这般境地如若认准一事坚定不移十有八九会化虚为实将不可能变作可能。 此番重开万窟洞与昊天契染倾力一战并非一无所获北方之主郎祭钩顺利执拿血气法则跻身诸王之列入驻深渊之底转轮阴鄷抢先一步收取的奇气可造就十数位镇将再加上之前握有的镇柱镇将足以拉扯起一支横扫血战的大军。深渊生机在于血气流动深渊根本亦在于血气流动迦耶正不遗余力推动下一轮血气流动待到血战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届时再看谁能笑到最后。 万窟洞外三江源头契染将半数奇气分与昊天双方默契配合联手夺下这许多奇气单凭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成功。分手在即昊天主动开口向他讨要楼枯河契染对其身份不无猜测卖个人情不加阻拦昊天投桃报李不经意说起深渊气机动荡蠢蠢欲动上一轮血战平息未久新一轮血战已在酝酿中间隔如此之短背后定有深渊意志只手遮天搅动风云。血气流动乃深渊大势命运洪流之下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尤其是涅槃法则必将成为整个深渊打压的对象。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熬过这一轮空前绝后的血战才意味着他真正在深渊立稳了脚跟在此之前一切强盛都是烈火烹油镜花水月。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六十九节 瘦归瘦弱虽弱 契染望着昊天背影远去心中若有所思。血战再起?挟根本法则之大势压制涅槃法则?迦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仔细想来这是一招妙手赤裸裸的阳谋即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也不可置之不理。万窟洞之行收获颇丰手头有了足够的筹码须得未雨绸缪好生计议一番。 契染跨上白毛尸犼一路向东驰入南明山中翻山越岭一气奔出数万里白毛尸犼依旧精神抖擞全无倦意。契染估摸他体内尸气散入筋骨脏腑化为己有命其寻个山崖暂且休憩让沸腾的血冷上一冷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免得打熬过度适得其反。 白毛尸犼自去山林中寻血食解馋契染独坐于崖头看天边云卷云舒默默盘算了一回召出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护法问起奇气种种妙用。原来奇气因深渊本源而生孕育于地脉深处得镇柱温养天长日久衍化为镇将奇气不竭镇将不灭每一次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战力便平添数分愈战愈强立于不败之地乃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欲得镇将奇气镇柱缺一不可眼下奇气虽在手镇柱却不可轻得。深渊洞天得血气滋养历无穷年月机缘巧合可孕育出一宗宝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即为“镇柱”“镇柱”一旦取去洞天随之崩塌湮灭无可挽回毁一处便少一处是以“镇柱”数目有限多半是有主之物早已落入深渊主宰之手轻易不得染指。 “镇柱”可遇不可求天生地长之外也可人为催生当日樊隗在藏兵洞布下尸山血海大阵抽取洞天本源之力涸泽而渔强行催生“藏兵”镇柱代价虽大却也侥幸成功只是到紧要关头落入他人之手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镇将良莠不齐如“大丘”、“回鹘”、“沧澜”、“洄水”、“逆相”之流契染也看不上眼涅槃佛国一十三座莲台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立上去的“藏兵”的成功可一不可再抽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镇柱耗日持久大费周折未必能尽如人意此法不可取。 汉钟离虽是镇将出身洞悉奇气种种变化却也不知奇气衍化镇将的奥秘樊鸱藏兵存世不如他久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契染并不气馁收去三护法又召出北冥相询冥皇沉吟片刻给他出了个主意将深渊强者肉身打灭灌注奇气强行衍化自然能铸就一得力干将。 虽是个半开玩笑的馊主意却也有半认真的成分在内北方之主郎祭钩便是走这条路顺势执拿血气法则一步登天跻身深渊王者之列。万窟洞底一战契染深感涅槃佛国六大护法只有北冥一人堪当大用剩下的七座莲台须得好生筹划不可轻易许人。莲台供奉护法只要修持的时日足够久神通手段自然水涨船高然而契染缺少的恰恰是时间他必须在血战全面爆发前掌握足够的实力。 这一刻契染深感势单力孤。 深渊对外人从来不友好魏天帝鼎盛之时手下也没什么像样的气象每每须捋起袖子亲自下场然而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杀入深渊之底直面三皇六王。那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如今他只得孤身一人走在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上过去种种是他的锚而他也将成为未来种种的锚。 深渊势力错综复杂主宰镇将天人魔人魔兽再加上游弋于虚空外界膜中的异物分分合合各逞手段血战一旦开启谁都有陨落的可能就连深渊诸皇亦未能例外。契染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一支听命于己的力量绝非易事考量利弊得失天外异物似是最好的选择。 契染拿定主意从涅槃佛国中引出一缕纤细如发的火焰一缕纯青色焚天之火划破虚空暴露出“界膜”静静等待异物出现。虚空裂开一道数尺长的创口边缘沾染明灭星火久久未能合拢然而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不见异物现身契染大感意外略加思忖猜测彼辈趋利避害畏惧焚天之火的气息避之唯恐不及不敢靠近来。 他收去焚天之火右手握拳以法则之力重重一击虚空如琉璃片片破碎露出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天地伟力从四方涌来破碎处迅速弥合如初转眼只剩碗口大小忽然窜出十余道黑气撑开窟窿意欲挤入深渊。 契染五指如钩凌空一抓将一头异物拽到眼前躯干如一坨肉冻无头无肢圆鼓鼓颤巍巍探出十余条黝黑粗壮的触手乱挥乱舞吞噬一切血肉生灵。契染试图与之沟通却是白费力气对方浑浑噩噩毫无反应只知索求血肉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彻底打灭。看来异物亦分三六九等如乌照这般顿开灵智天生神通的凤毛麟角并不多见。 契染又尝试了数回揪出的异物多半是未开智的野兽唯有一头略通人性能传递少许简单的念头诸如食物、危险、欣喜、畏惧之类他稍一犹豫攫取一缕奇气送到它跟前那异物顿时陷入疯狂失去残存的理智不顾一切抢夺奇气百般安抚不下逼得契染不得不将其打灭。异物渴求奇气如荒漠渴求雨水对彼辈而言本命血气无异于脱胎换骨的神药奇气等而下之效力大差不离难怪如此疯狂索求。 契染不愿浪费手头的奇气反复尝试都没有钓到合用的猎物心中稍有些烦躁。“界膜”位于界壁与深渊之间广袤无垠随意开一道裂口逗引如大海捞针殊难遇到灵智已开天生神通的异物只能另想他法。 契染又试了十余回好不容易攫取到一头瘦弱的异物瘦归瘦弱虽弱似乎还有些头脑畏惧听话差强人意姑且拿它做个尝试不论成败都无伤大雅。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节 大水冲了龙王庙 异物有知有觉无名无姓似乎察觉到契染气机强横不可忤逆温顺如猫狗任凭他搓来揉去甘之如饴毫无抗拒。契染调教了一回将它大体捏成人模人样名之为“乌藤”那异物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 孺子可教也契染随手引出一缕奇气缠绕于指间故意引逗异物。那乌藤如遭雷击发出“嗬嗬”嘶吼作势欲扑又强行按捺下来并没有被欲望冲昏神智。契染颇为满意指尖一松奇气飘荡而出乌藤欢欣雀跃深吸一口气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孔显化出眼耳口鼻喉迫不及待将奇气吸入体内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随着奇气渗入体内乌藤躯干四肢渐次凝结毛发肌肤与常人无异黝黑敦实眉眼灵动仿佛破壳而出的雏鸟第一次看到广阔而新奇的世界感动得热泪盈眶喉咙哽咽。他很快醒悟过来赐予第二次生命的大人正在眼前他福至心灵倒头就拜真心诚意磕了几个头张口欲言却口舌僵硬吐不出一句囫囵言语。 乌照天赋神通“阴阳双照”窥破过去留下的痕迹可惜死在了风屏谷郎祭钩的屠刀下契染对乌藤心存期待命他把全部本事都拿出来不许藏着掖着。乌藤抖擞起精神哼哼哈兮耍了一通拳拳着肉虎虎生风全无章法可言不知不觉双臂软如无骨如触手般乱挥乱砸最后使一招“黑虎掏心”一拳击出胳膊暴长七八尺头颅缩进颈腔内此消彼长右拳涨大为头颅张开大嘴裂开到鬓角“啊呜”咬上一口。 契染啼笑皆非乌藤虽然塑成人形习性根深蒂固却并无多少改变只知一味吞噬生灵。他摆摆手意兴阑珊乌藤周身黑气滚滚回复人形垂手立于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自知不能领大人满意。耍练了一通奇气散入筋骨脏腑炼化了一二分模样契染命乌藤去四下里转转莫要远离待奇气彻底炼化了再来见他。 吞噬生灵血肉是界膜异物的本性乌藤兴高采烈辞别契染一头扎进南明山中大开杀戒不拘粗细一概吞吃干净。血气滋养肉身乌藤折腾了大半日搅得南明山鸡犬不宁惊动了白毛尸犼远远打量了许久目光森然心生杀念。他出身南明山四处猎杀血食齿爪沾满鲜血终究懂得“畋不掩群不取糜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遇上不守规矩的魔兽定要除之而后快眼下撞见乌藤虽不知他是什么来头行径令人不忿当即悄无声息摸上前。 乌藤察觉不对劲霍地扭转身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无声无息疾如风雷他抬手一抓五指扣住一条坚韧粗粝的长尾鳞甲如刀片片竖起狠狠刮擦着掌心。若是寻常血肉之躯早被鳞片剜得血肉模糊拿捏不住乌藤却恍若不察双手揪住长尾狠命一拽白毛尸犼打了个踉跄趁势扑上前张口喷出一团尸气劈面打在对方脸上。 尸毒入体乌藤脸上泛过一层青气旋即消散无迹丝毫不受其扰双臂鼓胀将对方生生抡起甩了几圈脱手砸向山崖。白毛尸犼于空中翻过身躯四蹄稳稳踏落陡峭的山崖上长尾如钉插入岩石虎视眈眈瞪着乌藤忽然身躯化作一团尸气滚滚压向对方。这是万窟洞之行的收获从“鬼王”身上捡尸捡到的便宜不料乌藤狞笑一声摇动双肩化作黑气冲天而起与对方纠缠在一起彼此吞噬。 尸气黑气忽分忽合缠斗许久才各自现出身形乌藤气喘吁吁扭曲摇晃如同一支融化的蜡烛白毛尸犼跪倒在地唾涎滴滴答答吐着舌头收不回去。双双耗尽力气两败俱伤谁都奈何不了对方白毛尸犼挣扎着爬起身骨软筋酥拼劲余力扭头而去四蹄软绵绵犹如踩在棉花堆里不小心被草茎绊了个跤骨碌碌滚下山去。 白毛尸犼摔得头昏眼花躺倒在草窠里仰头望着高空中流云疲倦从骨髓中泛起如潮水般淹没身心眼皮发涩只想倒头睡他个三天三夜。然而这当儿万万不能大意万一那大敌抢先一步缓过劲来一路追杀至此岂不是把老命交待在这里?白毛尸犼用力咬住舌头借剧痛刺激精神勉力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前挪去。 每一步都逼出全身潜力功夫不负有心人“鬼王”遗下的尸气一点一滴炼化力气如源泉涌入筋骨血肉白毛尸犼精神大振蠢蠢欲动心中顿生一个大胆的念头有意杀个回马枪将那大敌彻底打灭不留后患。谁知还没付诸行动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穿云裂帛中气十足白毛尸犼暗自庆幸四蹄生风跋山涉水而去无移时工夫便奔回契染身旁拜倒在地大大松了口气。 还没顾得上分说几句乌藤前脚后脚尾随而至见白毛尸犼神情作态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相残杀了一回。契染目光一扫便知二人狠狠斗了一场不过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乌藤将奇气彻底炼化白毛尸犼打熬筋骨也得了不少好处。他若有所思随口勉励了几句命乌藤上前来又赐下一缕奇气命他们觅地修持各施手段再好生斗上几场。 乌藤明白大人的用意赐下奇气这是大力栽培的意思他裂开嘴大笑伸手拍拍白毛尸犼故作亲热拉起他往深山老林钻去。奇气可是好东西白毛尸犼看得眼热自己却没得什么好处心中有几分不乐意但契将军既然有命不敢违抗只能半推半就随乌藤而去。 待到乌藤将第二缕奇气彻底炼化筋骨凝实力量强横更能口吐人言与白毛尸犼对骂唾沫横飞不落下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一节 求人不如求己 乌藤毕竟是异物出身心思难免单纯得此机缘缠着白毛尸犼不放孜孜不倦打熬气力奇气炼化一缕又向契染讨要一缕修为突飞猛进。白毛尸犼却没这么大面子待到“鬼王”遗下的尸气炼化殆尽再也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从一开始势均力敌到后来被乌藤压着打乃至于百般蹂躏苦不堪言。 乌藤也知晓白毛尸犼乃是大人的坐骑收着手让上几分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不再跟他交手仗着奇气造就的钢筋铁骨丢下白毛尸犼独自深入南明山一路寻找对手继续打熬气力磨砺肉身每每一去数月兴尽而返。 白毛尸犼免去沙包的苦恼心中却怅然若失伏在契染脚下无精打采思来想去试探着向主人讨教如何修持才能成为魔中之魔人上之人。魔中之魔人上之人的说法令契染哑然失笑他明白白毛尸犼的意思瞅着乌藤一日千里他却停滞不前让他这个“老人”情何以堪。虽然充当胯下坐骑却也有一颗求上进的心契染也不吝于指点。 同属深渊魔物血气滋生为魔人天生地长为魔兽修持之道殊途同归无非是掠夺血气磨砺爪牙在血战中殊死拼杀寻求一线突破的机会此外别无捷径可走。如何吞噬血气占为己有铭刻于血脉深处与生俱来无须契染手把手教他只向白毛尸犼指了一条登天之路。 当日白毛尸犼历尽千辛万苦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来到沉渊湖九泉峰下契染赐下一场机缘将一缕血气弹入他体内。这一缕血气来历不凡得自极北冰川下神佛残躯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诸般法则的源头蕴含少许元初法则之力对白毛尸犼来说无异于明珠暗投不知如何借势运用。 执拿法则太过遥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契染指点白毛尸犼将那一缕血气挪种于丹田以肉身为土壤汲取血气浇灌滋养天长日久自然见分晓。白毛尸犼如聆圣音醍醐灌顶原来机缘无须求诸于外求人不如求己他欢欣鼓舞倒头就拜只恨笨自己嘴笨舌说不出感激涕零的话语。 乌藤与白毛尸犼追随契染一路向东迁徙奔走于南明山专挑强横的魔兽下手杀戮日盛凶名远播继无面女、鬼牙将、西陵主之后隐隐然有问鼎妖王宝座的声势。南明山乃魔兽聚集之地弱者依附强者乃天经地义推都推不出去得契染首肯白毛尸犼驻留于七十二莲花峰在昔日南方之主的故地重起炉灶立下一片基业有了万兽谷的经验这一回少走了许多弯路地盘人马不断扩张蒸蒸日上。 南明山魔兽原以七十二莲花峰为分界西属西陵主东归鬼牙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白毛尸犼并非深渊主宰不自量力入驻莲花峰意图一统南明山此举触怒了鬼牙将麾下魔兽纠集起大军兴师问罪。谁都没有料到半途竟被乌藤阻截一场鏖战杀得惊天动地血流成河乌藤以一己之力连灭七头魔兽白毛尸犼趁机率众掩杀一战定乾坤七十二莲花峰再次成为南疆万众瞩目之地。 凭借这一场殊死厮杀乌藤厚积薄发觉醒一宗神通堪与陨落的乌照相比肩。契染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以焚天之火撕开虚空命乌藤投入“界膜”招揽异物充当手下如有不听约束或者阳奉阴违的一率打杀立威。乌藤对契染言听计从投入界膜大力搜罗同类他灵智大开肉身凝实显然从深渊得了好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很快召集起数千之众。 乌藤心中清楚大人要的是一支听命效忠的人马而不是一盘散沙白毛尸犼号令南明山魔兽有模有样他也不能差到哪里去故此他精挑细选只带了数百手下回到深渊余下的都留在“界膜”任其自生自灭。异物渴求生灵血食对彼辈而言深渊无异于极乐净土但焚天之火令它们战栗不敢越雷池半步唯有在乌藤的带领下才有勇气穿过那道充斥了毁灭气息的裂缝。就这样莲花峰驻扎了两支截然不同的人马一支是白毛尸犼统领的南明山魔兽一支是乌藤统领的界膜异物契染又从涅槃佛国中召出樊鸱护法命其指点二人操练兵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待到有几分像样轮番杀出崇山峻岭掳掠南疆膏腴之地以战养战以战练兵直扑上一轮血战中幸存的魔物大军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深渊没有软骨头魔兽异物在殊死厮杀中迅速减员新的兵力又源源不断涌入七十二莲花峰经过数载讨伐南方之主山涛遗下的兵马被各个击破终于败下阵来死的死散的散降的降从此不成气候。 白毛尸犼将千余降兵降将押回七十二莲花峰一来向契染请功二来充当壮丁口粮彼辈久经沙场筋骨强韧血肉加倍有嚼头须得好生腌制了等天阴拿出来细嚼慢咽下酒。契染却没有如他的意随意指派一个名为“蔡礼佛”的降将命其收拢降卒另立一支偏师于魔兽异物之外专一安置投靠的魔物。 蔡礼佛原是师延獬麾下偏将向来不受重用此番押解到莲花峰原以为难逃一劫正惶恐不安之际被契染一句话解脱厄运糊里糊涂捡了条性命手下还多出千余人马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蔡礼佛颇有几分心机契染留下他们这些降兵定有用意这千余残兵败将都是血战中幸存的老卒若能自成一体成为魔兽异物之外的第三支力量他也能趁势而起与白毛尸犼、乌藤相比肩。 存了这样的心思蔡礼佛不遗余力安抚人心他有能耐也有手腕将一干降兵收拢得服服帖帖契染看在眼里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命其引若干亲信去往南疆招兵买马收拢之前逃散的溃兵。蔡礼佛清楚这是对他考验也是出头的机会只有做好了这件事他才能在莲花峰站稳脚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二节 埋骨之地 蔡礼佛没有辜负契染的希望牢牢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忽忽数月后他领了数百魔物回转七十二莲花峰。此行绝非一帆风顺蔡礼佛威逼利诱招揽人马面前笑嘻嘻背后捅一刀出尽手段身经大小百余战遍体鳞伤终于挺了下来。这数百魔物也是上一轮血战的幸存者其中更有不少精锐老卒听命于蔡礼佛服服帖帖绝无二话成为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契染没有厚此薄彼赐下一缕本源血气命蔡礼佛统领魔物独领一军与魔兽、异物鼎足而三。他存了苗人炼蛊的心思谁能率先脱颖而出才能赢得更多壮大的资粮。契染要一支横扫血战、百折不挠的强军舍此之外都是炮灰不值他浪费时间与精力。 蔡礼佛四处招揽魔物在樊鸱指点下操练大军彼辈久经沙场很快就拧成一股绳有了几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气象。白毛尸犼与乌藤深感时不我待轮番深入南疆腹地以战练兵大肆掳掠血食。有手下代为奔走血食菁华源源不断送上门来省去他们许多水磨工夫然而令他们烦恼的是随着修为水涨船高寻常魔物的血气已无济于事他们要猎杀更为强横的猎物获取深渊本源之力才能突破瓶颈更进一步。 唯有在血战中他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杀戮和动荡推动血气流动如烈火烹油在旁人看来七十二莲花峰蒸蒸日上在广袤的南疆/独树一帜本命血气在孕育中新的南方之主呼之欲出。然而对契染来说这一切都太慢他又一种强烈的预感血战正迎面扑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在犹豫若将手头的奇气继续投入乌藤能不能继风狸之后再造就一员护法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无论成或不成他都将失去一支成了气候的异物大军。时日一天天过去契染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打算就在他拿定主意的一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头狡诈的异物骗过乌藤的双眼成功混入深渊不知所踪。 仿佛察觉到契染的强大那异物收敛气机瞬息千里头也不回逃遁而去。灵智已开天赋神通气机稍纵即逝仿佛一滴水融入江海就此消失无踪契染不觉好奇心起召出风狸衔尾追摄自己不紧不慢跟随在后一路北上不知不觉离开南疆踏入深渊腹地。 风狸竟然未能截住对方令契染有些吃惊他猜想那异物的天赋神通多半是隐身逃遁一类夹紧尾巴舍命逃遁不是那么容易逮得住但这一路不眠不休无以为继风狸与它的距离正逐渐接近再过五七日便可将其顺利拿下。 那异物竭尽全力始终未能甩脱风狸它对方圆百里血气强弱有所感应数度闯入深渊魔物聚集之地不料彼辈竟一哄而散逃得比谁都快根本不能阻拦一二眼看就要被对方撵上它将心一横径直朝一处狂奔而去。前方血气强横绝伦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自己前有狼后有虎那异物几近于绝望浑浑噩噩闯入一片埋骨之地四下里丘陵起伏如坟头荒凉不毛白骨掩埋其间积了厚厚一层被风吹动翻滚碰撞“哗啦啦哗啦啦”响个不停。 那异物如遭雷击骤然收住脚步身形炸将开来化作滚滚黑气像没头苍蝇一样徘徊数圈直待夺路而逃遍地白骨忽然聚拢到一处彼此错落拼接隐约化作庞然人形伸手朝黑气一拿那异物顿时乖乖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狂风卷过连绵起伏的丘陵风狸现出身形远远望向对方不觉皱起眉头察觉一丝诡异的气息并没有急于上前争夺。那白骨巨人见风狸驻足不前抬起手掌将异物送入口中做出一个吞咽的举动一瞬间从喉到腹染上一层黑气忽浓忽淡拼命挣扎求生。风狸察觉到那异物走投无路拼命传递意念求他出手相救这一刻他有些犹豫那白骨巨人神通不凡即便倾力出手也救不下莫如静观其变等契染赶来为好。 那白骨巨人等了片刻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似有些失望不再诱敌深入深吸一口气胸中黑气层层淡去异物生机断绝竟被其轻易炼化。风狸心下了然果然其中有诈那白骨巨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奸险狡诈频频引他靠近上钩越是如此作态越说明埋骨之地暗藏杀机。 二人僵持片刻那白骨巨人深深望了风狸一眼双手握于胸前使了个神通身躯“哗啦”散开白骨塌落一地如潮水般滚滚卷向前。风狸倏忽退出百里举目眺望许久果不其然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白骨大潮戛然而止翻腾片刻慢慢缩了回去。 耐心等了半日契染出现在视野之中风狸好整以暇迎上前将埋骨之地的异变说了一番等他拿个主意。界膜异物克制血气居然被白骨巨人吞噬令人稍感意外契染略加思忖将风狸送归涅槃佛国举步向前行去无移时工夫便踏入埋骨之地。 丘陵起伏寸草不生踏足其间白骨沙沙作响契染眸中神光闪动低头望去隐隐望见丘陵之下埋葬着一具巨大的尸骸形似异鸟血肉毛羽尽数化去只剩一具残破不全的骸骨空洞的眼窝与他对视深不见底似乎通往幽冥地府。 目光交接仿佛察觉到莫名的危机满地白骨倒卷而起聚拢成一个巨人张开双臂狠狠拍落。契染窥得分明这白骨巨人并非什么魔物而是丘陵下所埋异鸟尸骸作祟一灵未灭借刀杀人。他伸手一推涅槃之力鼓荡而出白骨巨人顿时僵立于原地白骨豁然散开急速飞旋数息间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三节 深渊始祖鸟 白骨巨人溃灭的一刹丘陵之下埋葬的骸骨忽生异变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两团苍白的火焰数息后凝结为两颗坚硬粗粝的石珠一缕诡异的气息勃然而作大地如波涛翻滚土石乱飞一头骸骨异鸟张开双翅破土而出死死盯住契染张开利喙似欲尖啸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骸骨是无法叫出声的。 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但契染察觉不到血气涌动这一具骸骨异鸟体内蕴藏了一团无比精纯的深渊奇气不知吞噬多少镇柱镇将花费多少年月工夫才起死回生重新苏醒过来。仿佛意识到自身的缺陷那异鸟扬起双翅厚积薄发奇气衍化肉身脏腑复生血肉滋生遍体覆盖五彩翎羽化作一头顾盼睥睨的大鸟。 它再度张开利喙尖啸一声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崩地裂契染体内气血沸腾如脱缰野马几近于失控。涅槃之力应念而起镇下鼓荡的气血这一声尖啸批亢捣虚冲着血气杀来唤作郎祭钩之辈猝不及防之下已着了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契染并指一点涅槃之力如潮水涌去禁锢天地令对方不得从容遁飞正待施展雷霆手段那五彩异鸟化作一抹璀璨霞光从涅槃之力束缚中脱出轻轻巧巧落于一旁再度现出身形。 这一手神通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契染心中大警毫不犹豫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佛光照彻天地那五彩异鸟深陷法则之中周身霞光流转不定却再不能任意腾挪变化。契染凝视片刻召出北冥护法认上一认深渊三皇乃最早得道的天人经历漫长的年月或许听说过这五彩异鸟的根脚。 北冥没有让他失望啧啧称奇道:“此禽约莫是传说中的深渊始祖鸟历千万载地气凝聚而生诞世未久即遭深渊意志所妒天降血气消杀毛羽肉身依仗体内一团奇气逃出生天苟延残喘至今。” 契染心下了然地脉深处孕育奇气始祖鸟因地气而生二者本出同源难怪他甫一靠近便将对方从沉睡中唤醒痛下杀手不死不休意欲夺取他手头的精纯奇气补益己身缺失。不过始祖鸟觊觎他所得奇气自身落入涅槃佛国之中又何尝不是他俎上的鱼肉呢! 深渊始祖鸟为涅槃法则层层束缚数度振翅都徒劳无功一时有些焦躁不安。契染看了片刻随意道:“这始祖鸟一身血肉为奇气衍化只有骸骨不同系地气凝聚而生可有什么用处?” 北冥道:“听闻始祖鸟的骸骨是天造地设的镇柱可遇不可求……” 一语道破天机始祖鸟猛地扭转头森然望向北冥厉声尖啸啸声连绵不绝周身翎羽根根倒竖一道道身形从体内飘出接连化作四员镇将面目模糊不清举手投足引动天地伟力拼命向外突进试图撕开法则束缚。趁着四镇将牵制法则之力深渊始祖鸟身形骤然缩小下一刻化作璀璨霞光凭空消失。 一声梵音悠悠响起祇树给孤独园现于佛国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大佛徐徐摊开手掌掌心现出一团霞光显化为深渊始祖鸟尖声鸣叫拼命扇动双翅却脱不离大佛的五指山。 北冥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饶有兴致望向那四员镇将指指点点道:“镇柱诞下镇将非朝夕之功这四镇将乃始祖鸟以骸骨温养奇气推动奇气衍化而生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打灭了未免可惜契将军或可将其收服。”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当日在万窟洞契染将六员护法尽数召出看彼辈神通手段心性究竟如何北冥冷眼旁观多有猜测空缺的那七座莲台尚可供奉七员护法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涅槃莲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许人的出身来历至关要紧最差也须是镇将之流。北冥既然投身佛国立于莲台之上与契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然要为他打算一二。 契染细品北冥话中含义正合心意深渊始祖鸟为求脱身壮士断腕舍弃四镇将看似果决实则忙中出错反暴露了自身底牌。心念落处大佛缓缓合拢双手始祖鸟拼命挣扎眼看不得脱身眼珠一转石珠再度化作两团苍白的火焰奇气如潮水般退去血肉翎羽荡然无存只剩一具嶙嶙白骨。 契染拨动法则之线把始祖鸟隔绝在外如一阵阵轻柔的风将镇将完好无损一一拿下极尽变化入微之能事北冥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叹息怅然若失。 四镇将虽降服镇柱仍流落在外契染举目望去只见始祖鸟凶性大发拼尽全力苦苦支撑大佛双掌虚合来回摩挲将其本源一分分抹去连带奇气亦一并消磨去。契染颇觉可惜伸手一点一抹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冉冉飘落不偏不倚落于始祖鸟颅顶一发入魂将残魂彻底抹去眼窝中苍白色火焰烟消云散骸骨“哗啦”散开生机泯灭。 北冥主动上前从始祖鸟骸骨中挑出四根鸟骨触手生温温润如玉郑重交给契染道:“此乃始祖鸟一身精华所聚镇柱天成与镇将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契染接过镇柱将四镇将一一收去随手纳入袖内北冥见他别无吩咐悄然退下。契染静立片刻轻轻拂动衣袖大佛座下始祖鸟骸骨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奇气从骨髓中丝丝缕缕飘荡而出聚作一团被他收入囊中。 机缘天注定原本只为追摄逃遁的异物没想到阴差阳错反惊醒始祖鸟得了许多好处。契染从袖中取出一根镇柱上前置于大佛掌中咬破指尖滴入精血降下焚天之火以秘术加以祭炼。待到大功告成之日一十三座莲台之上又可多得一员护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四节 来也终须来 精血粘稠如蜜滴落鸟骨镇柱之上来回滚动渐次渗入其中白森森的骸骨染上一层淡金置于焚天之火中祭炼。焚天之火烧结万物灭杀深渊始祖契染引动涅槃之力将毁天灭地之威化作和风细雨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更容不得分毫失误。好在契染就像打铁老师傅拿小锤指点轻重缓急自有大佛接手祭炼很快就无须他手把手操心。 契染挥手收拢涅槃佛国心平气和独自在埋骨之地兜了一圈心中忽有所动越兜越慢双眸灌注涅槃之力一寸寸详加探查花费数十日光景踏遍方圆百里终于察觉深渊始祖鸟藏身之所乃是一处可遇不可求的灵地。丘陵之下土石深处掩埋了一座锥形火山直通地脉深处热力氤氲蒸腾将奇气一丝丝逼出好比在万窟洞底打了个一口矿井得天独厚绝无仅有。 这意外的发现令他喜不自胜乃至于怀疑香饵中藏了鱼钩糖衣下埋下毒药。契染反复探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终确认这一切都是运数所钟天地同力他不再迟疑召出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护法命其潜入地底踞坐于火山口昼夜不息采集奇气。 忽忽百日光阴流驰梵音冉冉不绝回荡耳畔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光影荡漾如水波隐约现出一座祇树给孤独园虚空忽然裂开一隙一员镇将足踏莲台倏然而出飘落于契染身前眼目迷离神情有几分僵硬。祭炼镇柱大功告成镇将踏上涅槃莲台成为佛国护法只是缺了最后画龙点睛一笔未竟全功。 契染提起右手食指轻点在他眉心徐徐道:“汝当以‘祖’为姓名为‘青阳’!”话音甫落镇将眸中闪过一道灵光单膝跪地抱拳谢主人赐下姓名点醒自我。契染将其收入涅槃佛国又从袖中取出第二根鸟骨镇柱送入大佛掌中点下精血继续以焚天之火祭炼。深渊始祖鸟以骨骸为镇柱衍化出四镇将无名无姓为地力压制并未萌生完整的自我阴差阳错落入契染手中焚天之火祭炼镇柱将始祖鸟种下的印痕抹去以精血逼四镇将认主。 赐下姓名点醒自我“青阳”之名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四镇将当名之为“青阳”、“朱明”、“白藏”、“玄英”这念头根深蒂固不知从而来契染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被他亲手斩去遗落于某处再也寻不回来。 静思良久不知所以然契染将疑惑深深埋入心底不再多想。 祖青阳乃奇气衍化而生不死不灭受制于镇柱得佛光洗炼七七四十九日脱胎换骨成就佛门金刚法身彻底摆脱鸟骨镇柱的束缚得以长驻佛国。契染将其唤出命他潜入地底踞坐于火山口与樊鸱、藏兵、郎祭钩合力采集奇气祖青阳唯唯诺诺不敢又丝毫懈怠。 距离埋骨之地以北万里之遥山峦起伏古木参天伏波江浩浩汤汤折向东南波涛起伏水汽蒸腾孕育着无穷生机。深山老林之中忽然汩汩泛出一汪血水顷刻间淹没山头所过之处草木消融深不见底瘴气氤氲升腾四散弥漫。山林中鸟兽蛇虫被瘴气一熏双目赤红尽皆陷入疯狂一头扎入血水中生机灭绝骨肉精元尽被血水夺去。 血水不断向外扩张笼罩方圆百里淹没一个又一个山头瘴气遮天蔽日无数生灵汇成赴死狂潮不远千里狂奔而至争前恐后投入血水中将生命还给深渊。如此惨烈的行径足足持续数月积储了足够的资粮血水无风自动先是翻滚动荡似有一头怪兽在水下扑腾接着左摇右晃来回旋转豁然张开一个巨大漩涡一头魔物摇摇晃晃踏浪而出手短脚细挺着一只颤巍巍的大肚子面目丑陋不堪眼耳口鼻被铁线密密缝死。 铁线封六识胸腹孕魔人!契染停驻于埋骨之地掐算时日耐心等待第二枚鸟骨镇柱祭炼完全忽然心血来潮举目朝北方望去只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搅动漫天风云深渊气息一忽儿起一忽儿落血气开始了新一波的流动。血光之中契染仿佛看到一头魔物挺着孕妇般的大肚皮硕大的身躯急剧鼓胀四肢枯焦脱落从喉到阴裂开一道大口子无数卵泡飞将出来化作十万魔物一气饮尽血水彼此厮杀吞噬战作一团。 这一幕发生在天南海北江河沃野崇山峻岭戈壁荒漠遍及深渊每一个角落。 来也终须来一切都在意料中契染屈指轻弹发出一道讯息旋即缓缓合上双眼不为所动。几乎与此同时远在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不约而同悚然警醒内心深处响起主人的召唤催促他们即刻动身离开南疆一路北上及早与他会合。 敬畏与服从早已根深蒂固三人没有多想心急火燎召集手下乱哄哄厉兵秣马赢粮景从折腾了大半日先发部队才匆匆踏上征程。虽然同是契染的部下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处得并不融洽此番仓促北上也兵分三路各走各的道互不相扰。不过蔡礼佛好歹久经沙场有些头脑赶着提醒一句兵荒马乱不知会发生什么彼此须有个照应。白毛尸犼与乌藤终是听了进去嘴上没说什么暗中发号施令彼此相距十余里齐头并进互为犄角谁不可擅自冒进。 事后证明蔡礼佛的担心并非多余。才离开南明山不久他们便遭遇零散魔物的疯狂偷袭日以继夜如痴如癫打不过也要咬块肉下来。一路行军一路厮杀魔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越聚越多越战越强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蔡礼佛终于醒悟过来风起于青萍之末新一轮血战竟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五节 壮士断腕 蔡礼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上一轮血战平息多久新一轮血战就接踵而至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魔物爆发如此猛烈昭示着血战的规模与惨烈将远远超过上一轮。血战中如何求生他很有些心得体会但那终究是不可控的事胆战心惊在所难免就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把蔡礼佛动足脑筋板起面孔发号施令将兵力重新调整布置力求万无一失。 蔡礼佛麾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也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把心中存了十二分小心下手更是好不容情。三支北上的人马要数蔡礼佛的魔物最为残忍嗜杀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血气掳掠一空连尸骸都不放过挑上好的臂肉腿肉制成“干腊”随身携带充当口粮血战旷日持久食宿没个准时这么手指粗细一条泡发了勉强可填饱肚皮关键时候顶得大用。 白毛尸犼与乌藤看在眼里心中好生纳闷不知蔡礼佛为何像吃错药一般摆出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二人各遣心腹前去打听不想军中戒备森严竟不得入内只在外围徘徊远远招呼了几句那些下层魔物语焉不详说是老兵老卒这么做他们有样学样。 白毛尸犼出身魔兽毕竟性情粗疏也没往心里去乌藤却十分留意暗中收拢兵力斩杀魔物割取骨肉负于背上充当糇粮不想南疆溽热又不明“干腊”制法没几日就腐臭难闻只能弃之路旁。乌藤不死心趁着兵马休憩的空隙备下一份厚礼专程拜访蔡礼佛。有道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同在契将军麾下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保不定有求于人蔡礼佛也没有拿捏将制成“干腊”的法门倾囊相授令乌藤郁闷的是这法门须用到血气彼辈乃异物根本无从学起。 忽忽行军数十日魔物的进攻愈来愈猛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令人担心的是进退之际竟渐渐多了章法设伏诱敌围三阙一驱虎吞狼手段虽然粗陋但这绝不是好兆头。好在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经樊鸱指点操练麾下已有几分强军的模样彼此遥相呼应精锐折损并不多权当是之前练兵的延续。 这一日白毛尸犼率魔兽大军冲出重围又返身杀个回马枪与乌藤、蔡礼佛二军围剿魔物如铁钳夹核桃将来敌尽数歼灭。正当他们定下心来打扫战场之际西北方向忽然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顶铁盔掼铜甲持一柄五虎断魂枪跨一匹照夜玉狮子头顶一道白光身先士卒气冲霄汉麾下兵将一个个人如虎马如龙铁血命气氤氲荡漾连成一片。 蔡礼佛窥得分明“哎呀”大叫一声这分明是镇将出世率众掩杀而至。 按以往的经验血战大致分为酝酿期、鏖战期、平复期旷日持久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无人能独善其身。当血气爆发之初诞下无数魔物彼此厮杀吞噬一片混战弱者亡强者存酝酿数十载留下的都是精锐。唯有发展到鏖战期镇柱脱离掌控镇将应血气征召揭竿而起收拢魔物大军各自为战鏖战绵延数百年到最后连深渊主宰亦亲自下场投身其中将血战一波波推向巅峰。 这一波血战异乎寻常如同风卷残云前所未有激烈魔物才刚酝酿而生尚未去芜存菁镇将便接踵出世迫不及待收拢魔物大军投入血战让他们这些新生势力何以自处?蔡礼佛舌根泛起苦涩的滋味这是老/毛病了一紧张就控制不住他审时度势一狠心壮士断腕命麾下兵将不顾一切向前突击自个儿偷偷引了百余心腹老卒趁乱抽身遁去。 他没有知会白毛尸犼与乌藤一来战事一触即发根本来不及通风报信二来壮士断腕断得不仅仅是自己的腕他们拖得越久蔡礼佛逃生的机会就越大。果不其然魔物有无镇将统领完全是两码事白毛尸犼头脑发热呼呼喝喝杀上前被对方随手一枪挑往空中摔得脏腑破碎口喷鲜血。乌藤心中大惊急待避其锋芒照夜玉狮子一马当先五虎断魂枪横扫千军乌藤如断了线的鹞子飞将出去撞了个骨断筋折七荤八素。 兵败如山倒白毛尸犼与乌藤一个照面败下阵来勇气尽失夹紧尾巴夺路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镇将分兵掩杀驱赶大军一路北上时不时咬下一块肥肉借铁血命气温养奇气并不急于将他们一举歼灭。 残兵败将如丧家之狗顾头不顾腚一路仓皇逃窜蔡礼佛脚底抹油逃得最快率先撞入埋骨之地远远望见契染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松。这一路狂奔耗尽气力手下兵将筋疲力尽再也撑不下去一个个摇摇晃晃栽倒在地蔡礼佛气喘吁吁迎上前双膝一软摔了个嘴啃泥反手指向身后心急火燎向契染求救。 契染举目望去只见一道白光搅动漫天风云那镇将已成了气候并非什么无足轻重的寻常角色。以气运论紫青为贵灰白次之赤橙黄碧等杂色而下之当初驰骋深渊之时藏兵引一道青光汉钟离引一道灰光樊鸱引一道赤光大抵神通手段亦如是藏兵最强汉钟离逊色一筹樊鸱差强人意。 那镇将存了驱敌养寇的小算盘并未痛下杀手白毛尸犼与乌藤侥幸保全性命在败军簇拥下夺路而逃身边人马越来越少一颗心沉到谷底几近于绝望。正当走投无路之时忽见蔡礼佛挺胸凸肚引了百余手下驻足观望似乎背后有人撑腰浑不惧来敌。二人一时猜不到他底气从何而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慌不择路迎上前蓦地望见契染禁不住悲从中来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哭。 苦啊苦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六节 兵败如山倒 拉扯起这三支人马耗费的心眼心力心血不在少数经此一番劫难幸存下来的已所剩无多蔡礼佛放眼望去败军之将无以言勇一个个倒卧在淤泥中神情沮丧生无可恋。追兵兀自痛打落水狗气吞山河紧追不舍凶焰不可一世当先一镇将跨照夜玉狮子持五虎断魂枪猛地抬起头来眸中亮起两团璀璨银光目不转睛盯着契染猛拉缰绳照夜玉狮子人立而起魔物大军如铁血洪流滚滚压上前。 涅槃佛国轰然中开北冥、沈辰一、风狸迎着兵锋逆流而上杀入千军万马。契染麾下诸护法北冥当之无愧最强只手掀起法则之力风卷流云拂去千军万马骤然静止下一刻齐齐炸开尸骨无存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血珠。蔡礼佛怦然心动咳嗽一声挥了挥衣袖示意麾下兵速速捡个便宜彼辈蜂拥上前抢夺血气一旁幸存的魔兽异物见状心痒难忍有样学样无移时工夫便将血珠一扫而空。 那镇将悬崖勒马侥幸躲过一劫眼见对方如此强势竟知难而退收拢大军徐徐向后撤退北冥、沈辰一、风狸联手推动法则之力如潮水般滚滚压去魔物大军的防线顿时土崩瓦解层层湮灭血气凝结为满地血珠令人垂涎三尺。 大势已去那镇将终于丢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圈转照夜玉狮子引败军退去契染不为已甚召回北冥等三员护法心无旁骛加紧祭炼镇柱。血战猝然爆发镇将接踵出世令他感到意外幸好深渊始祖鸟乃地气凝聚而生的奇物与深渊意志势不两立凭借奇气屏绝血气征召鸟骨之中衍化的四镇将不受其扰。但迦耶手段何其了得始祖鸟既已陨灭深渊根本法则无所不在长此以往难免有失须得抢先将镇将收入涅槃佛国方可保万无一失。 继祖青阳、石朱明二镇将先后得莲台供奉成就护法后契染又着手祭炼剩下两枚鸟骨镇柱在大功告成之前他无暇分心旁顾随手驱走镇将便作罢。白毛尸犼与乌藤惊魂未定收拢麾下残兵败将加入争夺血珠的行列终究不及蔡礼佛人多势众七手八脚抢下大半赚得盆满钵满。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众人各自抓紧炼化血气将到手的好处吃到肚里。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商议下来三支人马合在一起不过数百之众一起吃过苦一起逃过命之前的门户之见早已烟消云散同仇敌忾正好借此机会揉成一股绳。他们将麾下人马打散混编各领一支魔物兵卒占了近半蔡礼佛也没有争权夺势毕竟弃下同侪独自逃生这点小手段上不了台面此时也该当退让一二。 镇将出世血战全面爆发当务之急是抓住一切机会壮大兵力有契将军坐镇埋骨之地三将有了底气和胆气计议一番仍沿袭故策轮番出击掳掠魔物强者留下充入军中弱者斩杀炮制干腊一滴血也不浪费。然而镇将始终是莫大的威胁他们不敢远离埋骨之地只在方圆百里附近活动所获并不多。 勉强壮大到千余之众四下里渐趋于荒凉不再有魔物出没白毛尸犼、乌藤与蔡礼佛不得不消停下来驻扎于埋骨之地消化这些时日所得养精蓄锐等候契将军一声令下再度出击。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契染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之前败退的大敌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并非势单力孤更裹挟三员镇将为羽翼魔物大军浩浩汤汤黑压压一片足有十万之众。 十万碾压千余一人吐口唾沫都足以把对手淹死白毛尸犼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战当起了缩头乌龟蜷缩在埋骨之地心急火燎盼契将军挺身而出拿个主意。正当双方对峙之际一声梵音响彻天地众人心神一凛不约而同举目望去只见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佛国护法原白藏足踏莲台飘然现身周身霞光掩映朝契染郑重一礼立于一旁。梵音冉冉未散过得十余息又一员护法踏莲台而出名为申玄英眸中神光灵动后来居上。 天地有变血战不测契染察觉到危机倾尽全力同时祭炼二镇柱直到此刻才克竟全功。一十三座莲台已供奉十位护法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虽未圆满已堪足自保。埋骨之地下奇气渐近于枯竭契染召出樊鸱等五员护法体内奇气充盈呼之欲出气机牵引之下四镇将不约而同催动大军逼上前。 契染长身而起缓步迎上前虚空荡漾祇树给孤独园若隐若现沈辰一、北冥、风狸陆续现身涅槃佛国十护法齐临埋骨之地孤身杀入重围毫无惧意。敌众我寡蚁多咬死象沈辰一身披晦明上极衣左手托佛陀五指山右手持昏晓割脉剑力战片刻率先耗尽元气一道佛光闪过回转涅槃佛国。 继沈辰一之后佛光此起彼落樊鸱、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先后力尽而退只剩北冥、藏兵、汉钟离三护法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汉钟离现出三头六臂法身双手掀动天地伟力乱夯乱砸直杀得眼前一空。藏兵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持一杆八棱破甲槊面无表情纵横决荡永不知疲倦犁出一道道血河无人敢捋其锋芒。北冥最为沉稳老辣节省每一分气力接引法则之力横扫沙场魔物如秋天的稻穗一片片倒伏生机灭绝再也爬不起来。 事实证明十万之众仍不足以一锤定音魔物大军折损大半无心再战一溃千里顿作鸟兽散白毛尸犼等以逸待劳趁机从后掩杀。兵败如山倒镇将亦无从约束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契染却不容彼辈轻易脱逃伸手一指北冥涌身上前挟法则之力排山倒海般压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七节 一路向北 法则之力排山倒海压去雄浑无俦魔物大军簇拥之下四镇将为气机所慑恍然间觉得自己赤身裸体毫无依仗不约而同奋起全力抵挡。井侯镇将首当其冲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双腿夹紧照夜玉狮子人马合一五虎断魂枪重逾千钧枪尖缓缓挑起裹挟山海之力撕裂虚空。 之前兵力不足为北冥、沈辰一、风狸所阻井侯镇将知难而退事后他纠集起十万精锐魔物更有陆沉、石羽、日葵三员镇将为羽翼卷土重来原以为挟大势碾压埋骨之地足以一举推平对手却不料十位护法一齐出手生生磨去铁血命气败象已成无力回天更有甚者未必能全身而退。 镇将不死不灭纵使形神俱灭仍可化作一道无知无觉的奇气回归镇柱温养七七四十九个昼夜再度衍化入世。只是死而复生记忆一片空白非到山穷水尽之时井侯等断不肯轻易舍弃性命说什么都要拼死一搏。 北冥五指按落法则之力散作和风细雨瞬息漫过魔物大军井侯、陆沉、石羽、日葵浑身气力倾泻而出冷不防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稳不住身形齐齐向前跌去。下一刻契染抬起双手向上一托涅槃佛国拔地而起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涅槃法则疏而不漏将四镇将困于百丈之地无一幸免。 北冥得道极早执掌一部血气法则不知淫浸多少年月投入涅槃佛国后得莲台供奉引动法则之力如臂使指操纵自如但他终究是客非主与涅槃法则隔了一层只可借用不得执拿。契染插手战局顿时地覆天翻魔物大军骨软筋酥成片成片倒地不起性命却暂且无碍唯有四镇将冉冉升起身躯僵直手足扭曲竟不得挣脱。 照夜玉狮子四蹄踢踏原地兜了数圈哀鸣一声化作一道奇气扑向主人然而在涅槃法则笼罩下井侯镇将根本收不回奇气契染随手一捻将其收入袖中。 井侯镇将见状心中猛一沉若奇气不得回转镇柱一旦溃败就意味着彻底灭亡从此再无返生的机会唯有执掌法则的深渊主宰才能一手左右镇将生死。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战栗如一只冰凉的鬼手沿着背脊一直抚上后脑井侯镇将体内奇气急剧转动散作百十大小旋涡挺直腰背双臂紧握五虎断魂枪全力刺出。 尖锐的破空声刺破苍穹五虎断魂枪寸寸折断奇气凝而不散化作五只虎头咆哮而出前一刻还神威凛凛凶相毕露下一刻露出惊恐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井侯镇将十指交握扣于胸前双目圆瞪唇齿间吐出一个无以名状的音咒一道虚影从体内窜出疾如流光转瞬湮灭在三尺外紧接着又一道虚影紧随其后这一次飞出七尺才黯然灭去。 契染五指一紧梵音冉冉不绝井侯镇将再度逼出一道虚影未及三尺便灰飞烟灭他心知已被对方盯上法则四合再难有脱身之机几近于绝望。涅槃佛国之中已有七位护法出身镇将空余的三座莲台当留待他人契染没有留手拨动法则之线一道道佛光此起彼落刷去井侯、陆沉、石羽、日葵无可回避苦苦支撑身躯渐次淡去意识混沌退作一团团奇气。 井侯咬牙切齿捱得最久在意识行将消亡的一瞬眼梢瞥见三团奇气彼此追逐投入对方掌中不禁长叹一声万念俱灰终于放弃了抵抗听天由命。 契染将奇气收入体内稍加权衡不觉摇了摇头这一战得不偿失亏损甚大十万魔物大军得镇将统领铁血命气与奇气融为一体战力何止提升十倍莲台供奉的诸位护法唯有北冥、藏兵、汉钟离才撑到了最后若十数镇将率百万之众来袭他也只得落荒而逃。血战之中单凭一己之力尚并不足以横行天下即便是执掌一部法则的深渊主宰亦有陨落的危险更何况是他这个外来者。 契染沉吟片刻收回北冥等三位护法徐徐炼化体内奇气补益元气等了一日一夜白毛尸犼、乌藤和蔡礼佛才得胜而归之前惨败的阴影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押着数百降兵降将扛了无数血食资粮兴高采烈回转埋骨之地笑呵呵拜见契将军双手奉上利物。 虽然看不上眼一片心意无须辜负契染收下战利品指了指瘫软倒地的魔物命三将自行处置。白毛尸犼等又惊又喜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数倍于己他们追杀一天一夜掳回的兵将却只得一个零头。镇将灭亡铁血命气荡然无存彼辈沦为一盘散沙心惊胆战不待对方招揽便主动请降省去了许多口舌。 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将降兵重新打散各分得千余加上原有的宿将老卒大抵恢复了离开南疆时的规模但军中人心不稳战力参差不齐不堪大用再遇到镇将率众冲击只怕连片刻光景都抵挡不了。 唯有镇将才能将魔物打造成一支真正的铁血大军。 待白毛尸犼等整编完行伍契染率众踏上了新的征程一路向北进发深入中原腹地。既然镇将应血气征召陆续降临于深渊血战席卷每一个角落去往何方并没有太多讲究反正是遇敌则战以战养战。抱着这样的心态大军绕山河缓缓而行避开丛林山谷险峻之处择空旷处扎营露宿。 蜿蜒北上千里大小十余战对手都是些散兵游勇无须契染出手白毛尸犼等足以奠定胜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劫近在眼前警兆是如此明显连白毛尸犼等都有所察觉坐立不安。 契染举目望向远处但见彤云压得极低山峦起伏绵延千万里正是赫赫有名的鸟不渡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八节 滑天下之大稽 鸟不渡山绵延千万里猿猱不攀禽鸟难渡地势险峻隔绝南北山阴山阳天候不同物产迥异山中更是暗藏危机不乏上古凶兽栖息沉眠便是魔物大军亦不愿主动招惹彼辈横穿鸟不渡山多半是走“蛇盘谷”。 蛇盘谷在千里之外契染沉吟片刻伸手一指白毛尸犼等引军折向东行鸟不渡山投下大片阴影如活物蠕动阴影之中仿佛有无数凶戾的眼睛盯着他们垂涎欲滴。审时度势契染并不打算避战鸟不渡山连接地脉血气不得尽情舒张蛇盘谷曲折狭窄不利大军奔袭若他所料不差来敌数量当不多十有八九是上古凶兽。血战危机四伏靠向鸟不渡山一侧固然不大会撞上浩浩汤汤的魔物大军但山中凶兽的偷袭却在所难免。 昼行夜宿七八日远远望见鸟不渡山南麓的“千仞崖”形同一块高耸入云的门板崖头长了三棵古松奇形怪状如同怪兽头上三根杂毛。找到“千仞崖”蛇盘谷就在左近契染挥军上前仔细观望正窥探间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鸟不渡山中腾空扑起飞出一头硕大无朋的三头凶鸟似鹰非鹰似凤非凤秃头无毛张开九对黑翼无声无息飞临头顶。 上古凶兽的威压有如实质数千兵将尚未凝成铁血命气无法与之抗衡成片成片瘫倒在地就连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都有些胆战心惊神魂为之动摇。那三头凶鸟似乎饥肠辘辘九对翅膀掀起列列狂风探出双爪朝蔡礼佛当头扑落。 白毛尸犼一身尸气乌藤乃界膜异物俱不中那凶鸟的意唯有蔡礼佛乃天人出身修持多年深渊之躯血气充盈最是甘脆可口。蔡礼佛被狂风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好在他身经百战没有乱了方寸拼命催动体内血气却如同惊弓之鸟畏畏缩缩根本无从反抗。 契染探出手去法则之力横扫千军那凶鸟似乎察觉到威胁猛地张开黑翼身躯骤然拔高数丈三对猩红的眼珠盯向契染张开利喙喷出血气刹那间风火雷大作劈头盖脸砸下。契染收拢五指虚虚一抓风定火熄雷灭血气烟消云散那三头凶鸟早已高飞百丈只剩一个小黑点居高临下徘徊不去。 埋骨之地一战十万魔物大军悍然来袭契染召出佛国护法摧枯拉朽将彼辈彻底击溃着实耗费了不少元气眼下诸位护法已回转莲台养精蓄锐如非必要暂时不去惊动。他仰头望了一眼那三头凶鸟如芒刺在背忙不迭又飞高数十丈胸腹鼓荡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啸。 啸声回荡于九霄云外下一刻如天河倒挂倾泻之下三千里一头撞入鸟不渡山中。密云不雨天崩地裂群山之中尘土四起十余头上古凶兽现出身形咆哮着离开鸟不渡山或千里或百里陆续逼上前来。 白毛尸犼前后奔走乱踩乱踢将麾下兵将唤醒心急火燎命他们站起身来彼辈如同醉酒摇摇晃晃下意识摇晃着脑袋被上古凶兽的威压一冲再度瘫软倒地。蔡礼佛也同样束手无策不过他心下了然血战本没有他们的戏份唯有镇将才能将魔物大军拧成一股神凝聚出铁血命气粉墨登场唱一出慷慨激烈的大戏。 契染瞩目眺望心下了然这一次的危机来自鸟不渡山上古凶兽从沉睡中苏醒露出狰狞獠牙若说背后没有黑手推动委实滑天下之大稽。不过迦耶如此大手笔未必是针对自己只不过恰逢其会替昊天挡了一次枪。 弃下白毛尸犼等远走高飞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但契染并无退避之意目光扫过诸多上古凶兽大步流星迎上前。离他最近是一头丑陋不堪的人形怪物身高三丈虎背熊腰塌鼻歪嘴白骨尽长于体外森然如甲胄将血肉覆盖得严严实实一摇一晃挡住去路骨节“吱嘎”作响令人齿根发软心神不宁。 这等重逾山岳的骨甲巨人不是三拳两脚打得倒即便困入佛国也是磕不破打不碎的硬核桃不知要耗费多少手脚契染懒得与其多纠缠存了立威之意一阵风般从其脚边掠过伸手在白骨上轻轻一拍便弃之不顾。 一团纯青色的火焰没入体内如入无人之境那骨甲巨人如遭雷击僵立不动数息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双手不顾一切扒拉着胸口似乎要什么心腹大患立马剜出来。扒拉了数下浑身气力一泄而空那骨甲巨人双臂无力地垂下火焰从骨缝中喷涌而出可怜脏腑血肉化为乌有一身骨甲坚不可摧亦被焚天之火烧作灰烬。 诸多上古凶兽见骨甲巨人一照面便尸骨无存不约而同收住脚步心中不无忐忑。立威归立威焚天之火烧结万物没能留下什么好处契染目光扫过看中一灰不溜秋的猿怪似乎为人驱使心不甘情不愿愁眉苦脸与樊鸱有一拼。他暗暗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那猿怪双眼放出两道金光忙不迭往后退去死道友不死贫道随手将一头羊面人身的凶兽推上前。 猿怪看似貌不起眼实则力大无穷那羊面凶兽冷不丁踉踉跄跄跌出数丈扭头怒吼声音却细若婴孩。涅槃佛国降临现世不断向外扩张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若隐若现佛光一道道落下皮肉层层消融血光一闪溃灭处又如枯木逢春恢复如初那羊面凶兽跪伏于地痛不欲生身躯抽搐挪不开分毫。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生死只在一念间任你又千般神通万般手段落入域界之中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先是骨甲巨人再是羊面凶兽彼辈哪还不知趣呼啦一声散将开来却并未就此作鸟兽散扭头逃回鸟不渡山中而是提起十二分警惕虎视眈眈。 契染见状微微一怔有苦自知快刀斩乱麻一道焚天之火落于羊面凶兽头顶将其凭空抹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七十九节 夔牛出风雨作 迦耶因势利导掀起新一轮血战是一石数鸟之举一则推动血气流动二则消磨对手元气三则借机拔擢镇将有百利而无一弊无论局势怎样发展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伤脑筋的反是昊天与契染。万窟洞底一战迦耶是吃了点亏但他终究秉承深渊意志握有天时地利落下一子便扭转颓势将对手逼道背水一战。 血战急剧蔓延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战事连绵不绝每每出乎意料之外先是井侯、陆沉、石羽、日葵四镇将挟十万魔物大军攻打埋骨之地接着上古魔兽离开鸟不渡山将他堵个正着接连遭遇强敌契染有些心烦意乱杀戮逾重以焚天之火一举灭杀二凶兽主动出击迎向一头赤眼猪怪。 那猪怪身躯肥硕猪首狗身遍体黑毛似针刺双眸血红口中馋涎滴滴答答一幅穷形恶相。形貌虽凶恶心气却不济眼看骨甲巨人与羊面凶兽双双毙命哼哼唧唧忙不迭向后退去正仓皇退却之际后背被重重推了一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身不由己向前跌去恰好落入涅槃佛国。 赤眼猪怪急红了眼扭头望去却见那猿怪朝自己挥挥手龇牙咧嘴一笑心知中了对方暗算无法可想只得露出一对獠牙唾涎乱飞埋头突上前。四肢发力如同船桨般前后摆动土石崩裂大地裂开深邃沟壑身躯却停于原地纹丝不动。契染指尖引动一抹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朝赤眼猪怪面门按落烈焰暴涨瞬息将其烧作虚无。 那猿怪窥得分明焚天之火每夺去一头凶兽气机便跌落数分显然并非毫无代价。他行动敏捷神出鬼没有如鬼魅般时隐时现将同伴推入涅槃佛国坐视此火的威能一分分削弱。那些上古凶兽似乎对猿怪颇为忌惮惊归惊怒归怒一味躲避不敢还手脚底抹油离得越远越好饶是如此前前后后也折了七头凶兽。上古凶兽不死不灭斩草除根一气打灭耗费大量元气契染步步紧逼追出百里至此终于停下脚步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召回焚天之火徐徐收拢涅槃佛国。那猿怪见状打了个呼哨招呼凶兽齐齐上前小心翼翼靠近去彼辈虽有些不情愿却似拗不过它拖拖拉拉围拢来。 契染手头两张底牌莲台护法焚天之火迫不得已都打了出去未能尽歼来敌他干脆以逸待劳炼化奇气静观其变涅槃佛国收拢至方圆十余丈佛光如水纹荡漾祇树给孤独园虚实掩映示敌以弱。那猿怪驻足不前雷公脸露出迟疑之色咬着手爪拿不定主意迟疑半晌低低咆哮一声一头独脚夔牛慢吞吞挪上前吼声如雷四下里顿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将群兽淋成落汤鸡。 落汤鸡虽然狼狈谁都没有抱怨比起试探对方的底线宁可当旁观的落汤鸡。独脚夔牛步履极稳极慢一寸寸向前挪去蓦地劈下一道天雷震惊百里电光霍霍如蛟龙张牙舞爪扑向契染。 夔牛出风雨作雷动天下契染眉梢一挑佛国洞开一隙伸手将电光收入掌心凝成一枚耀眼夺目的雷丸滴溜溜乱转。独脚夔牛昂首/长吟引动天地伟力万道电光倾泻而下密不透风菩提古树撑拄东南娑罗双树撑拄西北佛国摇曳动荡似乎再多加几分力即能将其一举击破。 契染察觉天顶枪蠢蠢欲动心中一动涅槃佛国顺势隐没于虚空法则之力如潮水般退去他垂下眼帘注视掌心一枚枚雷丸陆续浮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右肩微耸一柄断枪迫不及待跳将出来高高悬于空中将雷电余威一扫而空。 域界不存独脚夔牛胆气顿为之一壮双手握拳高举过顶狠狠捶下天地刹那间凝结伟力有如实质朝契染当头夯落。契染伸手握住天顶断枪掌心雷丸尽数没入其中雷纹骤然凝结瞬息万变将断枪补全。他踏上半步开声吐气振臂一击枪尖射出一道纤细的电光稍纵即逝没入独脚夔牛体内。 双臂为之一僵巨力反噬己身独脚夔牛胸闷气短眼前发黑七窍中喷出灼灼电光仰天栽倒在地身躯深深埋入土石中脏腑被雷电之力搅成一团浆糊半死不活连手指都抬不起。契染举步上前提起天顶枪刺下魂飞魄散将其一颗六阳魁首生生摘下挑在枪尖两只牛眼圆瞪如拳似不敢相信竟陨落于此。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牛眼中淌下两行血泪一灵不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物伤其类三头上古凶兽为哀鸣所慑胸中血性震荡按捺不住冲动不约而同合身撞上前才刚突进数步便即清醒过来心知不妥赶忙收住脚步却是慢了半拍。契染伸手一按蓦地张开涅槃佛国法则笼罩之下无人可轻易脱身猿怪等眼睁睁看着他好整以暇缓步上前天顶枪雷纹明灭扭曲将三头凶兽一一捅死挫骨扬灰无一幸免。 雷电之力倾泻一空天顶枪光泽黯淡仍化作一柄断枪死气沉沉陷入沉眠中。契染心中不无感慨若能引动“大陵五合天顶”一主二伴主杀主死主斩将眼前之敌屠戮一空亦非难事可惜他并非修持星力唤不动这颗深渊第一凶星奋力斩杀独脚夔牛等四头凶兽后便无以为继。 幸存的凶兽寥寥无几人心涣散使唤不动那猿怪眯起眼睛打量着契染心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或许再加上一根稻草便能将骆驼彻底压垮。但没到山穷水尽之时犯不着以身涉险他目露凶光扭头厉啸一声换上一幅凶煞嘴脸逼迫同伴上前试探。骑虎难下双方谁都不愿退缩最后一战即将拉开序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节 镜花水月一场空 激战至此契染终于察觉到自身的不妥鸟不渡山上古凶兽固然强悍终不能与深渊主宰相提并论为何他应付得颇为吃力甚至觉得无以为继?从风屏谷到极北冰川从南明山到万窟洞从埋骨之地到鸟不渡山固然是屡遇强敌连番激战但从始至终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道行神通亦与日俱增突飞猛进何至于落得这般窘迫境地? 无数念头此起彼伏契染骤然记起一事魏天帝何等了得为何涅槃佛国长年只供奉四位护法?尤其是沈辰一与深渊镇将相比等而下之全然配不上莲台供奉难不成他只是单纯顾念旧情?不曾思及也就罢了一念才起悚然心动契染顿时心有明悟莲台供奉护法是得力臂助亦是自身负担他不知不觉为贪念侵染不曾察觉危机于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之外又供奉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六位护法无一泛泛之辈对他而言这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十指有长短是张弛之道贪心不足一味求全是灭亡之道。极北冰川一战后他内心不断膨胀决意凑满一十三座莲台护法将涅槃佛国彻底纳入掌控从此不再受制于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眼下面临的窘境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剩下三座莲台须得慎之又慎万万不可仓促行事。 脑海中念头百转千回现世才过得一瞬在猿怪威逼之下又一头上古凶兽扑将上来体态似牛人面马蹄赤身毛孔烈焰缠绕鼻中窜出两道浓烟做出种种凶狠姿态却不敢过于迫近。猿怪双拳捶地如同擂鼓连连催促那凶兽被逼无奈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朝着契染吹出一口气。 一气吹出烈焰凭空而作化作亩许大一团赤云从天而将。契染置身火中岿然不动肌肤透出一层淡金时不时闪过一层佛光暗中拖延时间加紧炼化奇气。那凶兽抖擞起精神敷衍猿怪左一口右一口熊熊烈焰充塞天地声势一时无二却是光打雷不下雨毁不去涅槃金身猿怪亦看出个中端倪瞪着眼又催促剩下的凶兽一齐上前相助。 凶兽各显神通吐火喷烟驱电放毒一味遥击谁都不肯近身肉搏那猿怪亦无可奈何凝神盯了半晌见契染毫发无损心知金身不坏非神通所能破眼珠咕噜噜一转闪身躲入浓烟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契染捏定法印心如古井不波映出上古凶兽的身影猿怪的异动了如指掌他却故作不知三指捻起法则之线布下一个陷阱。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猿怪按捺不住趁着浓烟遮蔽悄无声息摸上前摇动双肩身后现出一道法相却是一头三首巨猿身高十丈面目狰狞抡起双臂重重捶下。 一捶之威撼动天地烟火电毒荡然无存契染仰头望去只见双拳当头砸下如山岳压顶势不可挡。上古凶兽以猿怪为首果然神通广大肉身千锤百炼臻于“力道”的极致然而法则乃修持的根本不执法则不入上境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他抬手一指点去涅槃法则蓄势待发三首法相漾起层层水纹应手而灭那猿怪如遭重创怪叫一声倒栽而去气机更是一落千丈。 不对!契染幡然醒悟那猿怪装腔作势主动撤去法相并非受制于法则此举耐人寻味分明是演戏给人看!他抬起眼帘目光缓缓扫过鸟不渡山落于一处高崖之上心中为之凛然。彤云滚滚四合天昏地暗密云不雨转轮驾一道血光飘然而下落于契染身前摆摆手命凶兽退下猿怪等如释重负担心迟则生变一溜烟逃回鸟不渡山躲入老巢不敢露头。 契染暗暗叹息他早该想到上古凶兽苦战不退舍生忘死扑击背后定有深渊主宰指使转轮收敛血气隐藏极深之前竟未曾发觉手头的底牌尽被他看去局势对自己极为不利。难不成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勉力召出北冥护法与对方苦斗一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转轮上下打量契染神情复杂他沉默良久涩然道:“我那孩儿已永诀于世合当入土为安阁下如能归还我儿躯壳今日便暂且撒手。” 契染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呵呵笑道:“轮皇何出此言此事再也休提若要索回这具躯壳终须做上一场!” 转轮静静道:“阁下还能一战吗?” 契染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此乃深渊铁律轮皇无须试探只管放马过来!” 对方的神通手段转轮大抵了然于胸涅槃佛国莲台护法焚天之火天顶断枪即便还藏有什么底牌也无非是保命的手段罢了。契染修持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气机低落并非作伪正当强弩之末元气已所剩无多然而转轮仍下不了决心与之倾力一战。契染并非孤身一人涅槃佛国连接过去未来一旦交手他将面对三界之地所有上境大能即便只能遥遥相击亦非他所能承受。 契染猜到对方在犹豫些什么也不去催促只管炼化奇气一点一滴回复元气。 若是换作阴鄷夺子之仇不共戴天定会毫不犹豫出手转轮略知对方根脚老成持重不惜动摇鸟不渡山万里地脉唤醒上古凶兽前赴后继加以试探眼下机会难得不可轻易放过他叹息一声周身血气涌动张开转轮神域。 契染心中微沉涅槃佛国应念而生降临现世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一镇东南一镇西北佛光冲天落于光阴长河之外祇树给孤独园拔地而起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大佛结跏趺坐脑后现出一轮光晕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转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一节 吃一堑长一智 神域佛国迎面碰撞法则彼此吞噬侵蚀此长彼消此消彼长一时间僵持不下。试探数回后转轮察觉对方外强中干涅槃佛国貌似齐备实则徒具其形如沙上之塔经不起外力冲击。他心中为之一动掀起血气狂潮转轮神域层层压去涅槃佛国不堪重负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折叶飞祇树给孤独园随之扭曲动荡。 契染见招拆招落在下风渐渐抵不住转轮神域的压迫佛国不断向内收拢兀自倍感吃力。仅凭一己之力已无法稳住阵脚契染举目望去但见一十三座莲台之上供奉着十位护法或坐或立源源不绝汲取法则之力。埋骨之地一战后唯有北冥、藏兵、汉钟离三护法尚有一战之力对方步步紧逼局势岌岌可危他正待召出北冥分担压力转轮似乎有所察觉趁他分心的刹那加一掌按下血气狂潮轰然拍落撕开涅槃佛国轰然撞击菩提古树。 “嘎啦啦”一连串巨响惊心动魄菩提古树承受不住血气冲击摇摇欲坠。契染这一惊非同小可佛国若少了此树支撑塌去东南一角即便召出北冥亦无济于事他只得放弃原先打算推动法则之力抵住血气苦苦支撑菩提古树。双方拉锯角力反复争夺菩提古树转眼便枯萎大半树冠尽皆断折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主干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大雄宝殿层层淡去隐没于虚空莲座上大佛蓦地睁开双眼面目模糊不清下一刻凝结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面无表情望了转轮一眼伸手一捏脑后光晕中八座莲台忽生异变莲瓣重重合拢退回作一朵朵紧闭的花苞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气机戛然而止陷入沉睡中不再汲取法则之力只剩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位护法仍立于莲台之上。 契染周身一轻涅槃法则顺势反扑将血气狂潮推出佛国于大厦将倾的刹那护住菩提古树度过一场危机。转轮不觉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稳住神域不再咄咄逼人。放眼望去只见涅槃佛国中现出一座古佛眉眼依稀是当年那故人抬手一指菩提古树此树顷刻间死而复生枯枝败叶重返枝头树影婆娑光华流转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撑住起涅槃佛国岿然不动。 十三莲台收拢八座只剩其五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目光炯炯齐投向转轮其中尤以北冥气机强横深不可测。转轮审时度势心知此子既然插手事已不可为当下不再勉强向故人拱手致意飘然远去。 契染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鸟不渡山中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古佛深深忘了自己一眼气机急剧消退面目再度模糊不清。魏天帝虽已离去契染仍郑重一礼谢过援手之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血战容不得分毫大意此战惊心动魄他固然在转轮手上吃了大亏好在吃一堑长一智也就此扫除隐患看清前路究竟通往何方。 所剩五座莲台供奉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护法恰好卡在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去触碰第六座莲台。契染沉思良久获益良多他收去涅槃佛国唤起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命彼辈召集魔物动身启程。 上古凶兽狠天狠地区区数千之众还不够塞牙缝白毛尸犼等匆匆收拢大军追随契染一路向东行去与鸟不渡山相距百里不即不离。经过“千仞崖”时契染目光幽深远远望见了蛇盘谷入口乱石坍塌堵得严严实实犹豫片刻他彻底打消了横穿鸟不渡山北上的念头继续向东行去。 鸟不渡山中凶兽龟缩不出也没有撞上镇将统御的大军白毛尸犼等提心吊胆连着十余日风平浪静终于松了口气。契染整日介沉默不语昼夜不息炼化奇气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白毛尸犼问了几回没听到明确答复便壮着胆子自个儿拿主意他遣派精锐老卒四下里打探消息蒐罗血食如遇小股魔物分出一支偏师将其吞并撞上大队人马一口吞不下则引向鸟不渡山看他们是否追击。 鸟不渡山南麓荒无人烟地脉干扰血气是赫赫有名的凶地谁都不愿靠近三番五次后白毛尸犼尝到了好处胆子越来越壮动作也越来越大。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一天日上三竿才启程还没到午时派出的人马就仓皇逃回报信美其名曰“逮到大鱼”实则是招惹上强敌不依不饶追了上来。 白毛尸犼极目望去只见远处一员镇将顶盔掼甲引了半万人马徐徐迫近显然是有所提防生怕离鸟不渡山太近中了埋伏。这些时日惊心动魄白毛尸犼眼界大开心胸皮实将镇将看得习以为常区区五千之众只要契将军出手不过是盘送上门的菜罢了。他将第一道防线托付给乌藤与蔡礼佛二将自个儿匆匆面见契染前因后果说了一番请将军定夺。 契染举目眺望但见铁血命气稀松平常一道蓝光直迫云霄杂色而已不足为虑虽然是杂色镇将铁血命气滋养奇气亦非白毛尸犼等所能抵挡说不得仍须他出手。契染举步迎向来敌白毛尸犼甚是知趣俯身现出原形殷勤载起主人四蹄踏风奔驰而去看得一干降兵降将目瞪口呆。 那镇将投入血战未久统共只收拢了数千魔物还没成气候一路扫荡至此撞上契染一行存了吞并之心故此引军杀上前见对方兵强马壮其中不乏久经沙场的老卒心中欢喜提起一双乌沉沉的倭瓜锤催动胯下独角乌烟兽落地无声箭一般扑上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二节 细微之处见真章 镇将舞动倭瓜锤一马当先率众突击如快刀切豆腐所向披靡乌藤与蔡礼佛顺势退却潮水般分在两边白毛尸犼背负契染孤勇上前白毛飘扬如旗帜。那镇将心生诧异铁血命气将麾下魔物大军连成一体对方孤身一人能抵什么用?他不及细思双腿加紧鞍鞯催动独角乌烟兽杀上前。 双方距离急速接近契染忽然腾身飞起从镇将头顶一掠而过探出右臂五指引动法则之力将他连人带坐骑拎起一路犁过敌阵凿了个对穿。法则之下铁血命气荡然无存魔物大军乱成一锅粥鸡飞狗跳无所适从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趁机引军杀入一举奠定胜局。 契染振臂一摔那镇将昏头转向打着旋栽倒在地半身埋入土中独角乌烟兽一声哀鸣溃然湮灭化作奇气没入他体内。契染一脚踩在他胸口法则之力如利刃剖开胸腹层层剥解露出一颗活泼泼跳动的心脏。 将奇气收于心脏要害杂色镇将多为之稀松平常轻伤尚可复原一旦被重创肉身随之湮灭奇气回归镇柱重生衍化之人已与他无关。契染引动法则之线指尖勾勒出一道符箓细微之处见真章回环如印轻轻落于镇将心上。 心跳骤然静止那镇将如遭雷击旋即手足抽搐不受控制口吐白沫身躯抖得像打摆子足足持续一炷香光景才平静下来。契染抬起脚剖开的胸腹重又合拢一颗心重新跳动那镇将胸口剧烈起伏喘息良久慢慢翻身爬起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 这一道符箓印于心头将奇气拘留于方寸之地切断镇将与镇柱的羁绊一旦葬身于血战再不能死而复生但对镇将而言有失亦有得这意味着即便血战结束他亦可长驻于世再无人能祭炼他左右他。 才激动片刻那镇将幡然醒悟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要实现这一切他必须在血战中活下去必须对眼前之人言听计从不得违背与受人祭炼相比并没有太大差别。一念及此脸色变幻莫测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心灰意懒精彩纷呈。 契染静静看了他片刻问道:“要死要活?” 性命只有一条生死操于人手那镇将小心肝一颤再颤一应杂念抛诸脑后推金山倒玉柱毫不犹豫道:“标下杜嵬见过大人愿奉大人为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契染并不在意他如何赌咒发誓那一道符箓蕴藏法则之力随时都能将其打灭为一团奇气永远拘留于手中他命杜嵬整编数千降兵降将直接听命于己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统领幸存的儿郎担当中军亲卫不再作为血战的主力。 镇将天生为血战而生杜嵬虽非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收拢这数千魔物大军手到擒来将他们拾掇得服服帖帖如臂使指。歇了一夜大军再度启程气势竟为之一变数千魔物奔走百里浑然一体无人拉下半步。 巡哨来回驰骋很快传回消息东南方向密林之中有另一支魔物驻扎似是败军之将只得千余人马士气低落唯一令人忌惮的是彼辈有镇将统领并非不堪一击的游勇散兵。契染命杜嵬率军进击亲自跨白毛尸犼在一众亲卫簇拥下从侧翼徐徐靠近远远观战。 杜嵬身先士卒引军压上前对方亦非无智之辈见敌众我寡龟缩于密林中据险固守双方短兵相接殊死厮杀杜嵬有心在契染跟前露露脸仗着独角乌烟兽横冲直撞合抱粗的大树一锤击断无移时工夫便辟出一大块空地。 正当驰骋之际一镇将从树后绕出趁杜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赤手空拳猱身逼近双拳连环劈面打去杜嵬忙探身一锤迎击拳锤相交一条胳膊剧烈震荡竟吃不住对方拳力虎口开裂倭瓜锤脱手飞出。杜嵬暗道一声不好忙不迭翻身滚落鞍鞯另一拳接踵而至将独角乌烟兽打成一团奇气。 杜嵬一条脊梁骨凉飕飕哪里敢恋战连滚带爬往回逃去心里惦记着契染在旁观战一面逃一面算计待脑后生风寒毛根根倒竖反手一锤掷出倭瓜锤化作一团黑影长了眼一般直奔对方当胸而去。这一手“回马流星锤”乃杜嵬败中求胜死里做活压箱底的得意手段那镇将追得甚急眼前忽然一花倭瓜锤已近在咫尺来不及招架只得缩身稍避被一锤结结实实打中肩膀半身发麻打了个踉跄。 杜嵬侥幸打了他一锤却不敢返身与之对战他一身本事全在两柄倭瓜锤上单凭拳脚以短击长断无胜算。杜嵬抿唇厉啸麾下魔物纷纷聚拢来奋不顾身扑上前稍加阻挡杜嵬回过气来双手凌空一抓奇气鼓荡化作一双有棱有槽倭瓜锤。 那镇将深吸一口气举起两只栲栳大得铁拳正待横扫千军如卷席杀出一条血路来忽然周身一紧如被禁锢天地的神通定住竟不得挪动半步。魔物一拥而前举枪的举枪抡刀的抡刀挥拳的挥拳七手八脚将其一顿胖揍无异于挠痒杜嵬又惊又喜大声喝退手下双锤并举猱身扑去狠狠砸在他天灵盖上。 那镇将头破血流眼珠都凸了出来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怒吼下一刻倭瓜锤击中口鼻吼声戛然而止面门血肉模糊齿牙尽碎。杜嵬得势不饶人使出浑身气力横一锤竖一锤如同夯桩一般将他砸得粉身碎骨。那镇将无力反抗肉身溃灭一团奇气夺路而逃杜嵬双锤互击发出惊天动地一声闷响却奈何不了这等无形无质之物只能目送其回转镇柱。 奇气才刚脱出数尺骤然一滞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攫取飘飘荡荡落入契染掌心法则笼罩之下盘旋蜷缩成一团。物伤其类杜嵬见状心中一颤暗自庆幸主人打灭镇将易如反掌这一刻亲眼目睹同侪的悲惨下场他终于死心塌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三节 没有退路可言 推动深渊血气流动下层魔物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镇将彼此互存默契胜负既分各自收手并不诛杀魔物泄愤。杜嵬得契染相助大获全胜亲手击杀敌将长长松了口气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鬼门关走上一圈百味交杂心情久久未能平静。 他定了定神喝令手下收拢降兵降将打散整编补充损耗的兵力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魔物追逐强者乱战之中无人察觉契染的手段只道杜嵬示敌以弱“回马流星锤”耍得出神入化一举将敌将击溃。 乱了一阵杜嵬安顿下魔物大军在林中休整歇息。乌藤与蔡礼佛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切不得不承认镇将为血战而生天生占尽种种优势他们拍马也赶不上只能小打小闹敲敲边鼓事实证明契将军收复杜嵬镇将是神来之笔意识到这一点让他们感到失落和沮丧。白毛尸犼终是魔兽出身头脑简单没想这么多对充当坐骑一事非但不以为辱反觉得高人一等至于打点中军亲卫的活计干脆推给乌、蔡二将不再过问这些小事。 整顿数日后再度启程有杜嵬尽心尽力统御魔物大军面貌焕然一新也从此走上了正轨一路吞并小股魔物如滚雪球般渐次壮大麾下人马很快超过万人烟尘滚滚有了那么一点点横行深渊的气势。 鸟不渡山连绵不绝不断向东蔓延似乎永无尽头契染远远察觉上古凶兽的气息其中不乏堪比猿怪的强者他元气未复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彼辈无人唆使只在山中埋头大睡两不相扰。一路逶迤向东险峻入云的鸟不渡山渐趋于平缓山与山之间出现大小隘口凶兽的气息也不再出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远处隐隐传来奔流水声。 又行了数日眼前豁然开朗鸟不渡山至此中断一条大江横亘于前滔天江水浩浩汤汤浊浪翻滚一望无际。这是深渊三条大江“北天渊、南伏波、西沙陀”中的伏波江截断鸟不渡山奔流而去逝者如斯。 江水是魔物大军不可逾越的天堑契染寻思片刻命杜嵬绕过鸟不渡山沿着伏波江折向北方继续向深渊腹地进军。鸟不渡山以北天渊河以南断沙岭以东伏波江以西是深渊最为膏腴之地契染迫切需要觅得修持的资粮为莲台注入新的力量就必须进入血战的核心地带与诸多镇将强军相抗争。 与其被动等迦耶落子围杀不如抢先挑起战火掌握主动至不济也可打乱对方的部署。 杜嵬手下只有万余魔物勉强凝聚起铁血命气尚不堪大用契染绕过鸟不渡山掉头向西仍游走于北麓左近寻找合适的对手。血战连绵不绝多有溃败的散兵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运气好的话短时间内聚拢数万之众不在话下。 这一日杜嵬率军围攻一员镇将头顶一道蓝光直冲霄汉铁血命气如云雾翻滚颇占上风无须契染插手。中军亲卫正簇拥观战蔡礼佛忽觉一阵毛骨悚然猛地扭头望去只见鸟不渡山阴影中似有活物蠕动形同猴怪蹑手蹑脚鬼鬼祟祟远远注视着他们一头头默不吱声。一开始蔡礼佛并未十分在意随着彼辈渐次逼近眸中凶光闪烁毫不掩饰恶意顿时警惕起来喝令麾下兵卒迎上前驱赶。 那些猴怪体型虽小却是鸟不渡山中土生土长的魔物天性凶悍面对兵将的威胁毫不畏惧以沉默对峙。沉默是最大的挑衅几个老卒按捺不住冲动窥准时机冲上前眼看伸手便可揪起一头猴怪前脚跨过一条无形的界线后脚体内血气失控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猴怪等待已久霍地扑上前手爪一扣一剜将眼珠掏将出来后腿在肩头一蹬已扬长而去动作快得异乎寻常。 同袍忙将受伤的同伴拖回来眼窝深深凹陷露出森森白骨眼珠连同一大块血肉尽被剜去差一点就没命。抬头望去只见那些得手的猴怪好整以暇将手头的血食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吞下肚去眼珠盯着他们咕噜噜直转凶狠中夹杂着贪婪。 鸟不渡山乃是一整条地脉隆起大地上古凶兽栖息之地最初并无异状随着三皇六王禁锢深渊意志双方在深渊之底反复角力地脉为之扭曲龟裂波及鸟不渡山以至干扰血气运行忽而牵扯忽而羁绊毫无规律可言天长日久愈演愈烈。 上古凶兽肉身强横体内血气浩瀚如海承受得起惊涛骇浪平日里多半沉睡不醒相安无事尽量避免在鸟不渡山中大打出手。诸多底层魔物生于兹长于兹苦苦挣扎求生将体内血气炼成一团固若金汤争斗之际一放一收如毒蛇吞吐信子路数与寻常魔物大相径庭。至于那些不明就里贸然闯入的外来者一旦踏过那条无形的界线肆无忌惮催动血气无异于自寻死路多半沦为魔物的口粮尸骨无存。 鸟不渡山中那些土生土长的猴怪显然对此了如指掌静待猎物糊里糊涂送上门趁他们一时不察血气为地脉所扰先剜去眼珠再从容炮制。蔡礼佛顿记起鸟不渡山的异处心中警醒约束手下徐徐向后退去不得擅自出击乌藤冷眼旁观察觉血气失控的缘由召来十余异物命其上前试探。 界膜异物渴求血肉地脉对其毫无影响彼辈如虎入羊群闯入猴怪之中周身黑气缠绕挥动粗壮的触手大开杀戒猴怪只是下层魔物手段极其有限数量虽众却挡不住异物冲击顷刻间丢下数十具尸体仓皇退入鸟不渡山中。 穷寇莫追鸟不渡山中危机四伏犯不着孤军深入乌藤召回异物四下里戒备彼辈尝到血肉的滋味心中蠢蠢欲动迫于乌藤的威慑勉强停下脚步不再一味追杀舔着嘴唇意犹未尽。蔡礼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心无大错他唤来一个亲信命其速向契将军禀报猴怪一事不得有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四节 弃星力趋血气 杜嵬这厢大局已定契染将白毛尸犼脑后白毛一揪转瞬化作一根柔韧紧密的缰绳轻轻一拉转向鸟不渡山放眼望去界膜异物顶在前魔兽魔物退在后相隔十余丈似有一条无形的界线不敢越雷池半步。日头偏西阴影不断向前蔓延山脉深处蓦地响起一声低吼沉闷如雷震得土石跳动大地微微颤抖。 乌藤心头勐一跳抿唇清啸命麾下异物速速退后异变忽起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头瘦高巨猴出现在视野中人立而起双臂下垂句偻着后背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毫不掩饰敌意。彷佛老饕遇上美食原本俯首听命是的异物竟失去控制一个个伏低身躯从四下里围了上去毛孔中涌出滚滚黑气化作无数粗壮的触手。 风沙之中一道血光稍纵即逝如长鞭骤然挥出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异物拦腰中断生机尽皆湮灭。乌藤大吃一惊脸色微变这一鞭如同抽在自己身上痛彻骨髓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心念急转眼下第一要务是保全有用之身这等凌厉手段绝非他所能抗衡。 白毛尸犼四蹄踏风分开中军亲卫迎上前血气忽然失控如脱缰的野马狂奔乱跳几欲破体而出契染伸手在他后颈一按镇下血气下一刻又温顺如绵羊令他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风沙铺天盖地向前扑来契染眸中寒芒闪动似乎察觉到什么微露诧异之色。 又一道血光凭空而作如闪电划破长空无声无息噼来契染抬指一点血气瞬息溃散于无形随即跳下白毛尸犼孤身踏入风沙之中。白毛尸犼进退两难无人镇压体内血气又蠢蠢欲动一时间胸闷气短只得匆匆往后退去。 血光一道道急速掠过尚未近身便化为乌有丝毫挡不住对方步步逼近那巨猴似有些急躁猱身扑上前爪尖亮起点点血光忽分忽合令人眼花缭乱。契染哪里将这些小伎俩放在眼里拨动法则之线微微一颤那巨猴久居鸟不渡山体内血气浑然一体被法则之力一按轰然压倒在地。 法则碾压之下巨猴数番挣扎都爬不起身契染低头审视其高高隆起的后背鼓起一只血肉之球光洁无毛布满青筋与血管显然并非天生驼背。契染伸手一划声如裂帛“刺啦”一声响皮肉分在两旁血流如注滚出一个手足俱全的血人儿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天生灵智甫一落地便一咕噜翻身立起看了契染一眼面露讶异之色微一沉吟朝他拱了拱手。 契染心念数转试探道:“可是坏了你的事?” 那血人儿赧然一笑扭头朝鸟不渡山深处奔去契染朝白毛尸犼打了个手势命其守在山外举步尾随那血人儿而去。白毛尸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迟疑片刻招呼乌藤、蔡礼佛二将收拢中军亲卫在山外耐心等候。 山崖湿滑陡峭契染随着那血人儿渐行渐高蜿蜒直上百余丈钻入树藤后一道罅隙初极狭才通人复行百余步豁然开朗竟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无数猴怪倒悬于穹顶半睡半醒沉默不语对闯入者视若不见。 那血人儿回身看了他一眼熟门熟路前行片刻钻入一个丈许高的小洞中契染驻足等了片刻举步踏入洞中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明珠珠光迷蒙照得四下里有几分仙气石桌石椅对石榻榻上盘坐一人果不其然正是重元君。血人儿已没入他眉心一分分消散去体内血气受地脉干扰紊乱不堪他小心翼翼收拢成一团借地脉之力反复锤炼去芜存菁犹如大浪淘沙留下沉重的金砂。 魔物打熬肉身修持血气终究太够粗糙重元君顺应深渊根本法则弃星力趋血气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身的法门道行一日千里与深渊四方之主已相差无多。契染见微知着约莫猜到他自创的修持之法另辟蹊径异想天开却又丝丝入扣不亏是收拢三界灵机一手奠定天庭格局的天帝重元君。 他立于珠光之下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重元君将那血人儿彻底炼化体内动荡的血气平静下来这才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长身而起与契染见礼。南疆一别已过去许多年山水相隔故人重逢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尽在不言中。 重元君也不多客套伸手请他入座坐定在一方鼓状的岩石上轻轻敲击数下片刻后一头猴怪托了石盘石盅入内来躬身行礼殷勤奉上琼浆玉液又人模人样退了出去。契染在他相劝下尝了一口冰凉甘洌略有些酒意据重元君所说此物取自地脉深处久服有明目清心之效也算是难得之物。 契染问起因何不见西华元君与蓝容与重元君闻言为之叹息原来当日分别之后各奔东西三人深入南疆数千里又掉头向北连番遭遇魔物偷袭陷入苦战最终于乱军中失散彼此不知下落再也不曾见过。重元君转战数万里身负重伤慌不择路一头撞入鸟不渡山中才化险为夷赢得喘息的时机。 重元君躲于山中养伤与一干下层魔物为伍体内血气饱受地脉干扰修为有退无进。吃了许多苦头痛定思痛他琢磨出一宗取巧的法门取“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之意先凝炼出一枚“神魂胎种”种入魔物体内孵化血人待到血气掠夺一空收回血人炼化为己有以此夺取魔物一身精华。重元君知晓契染出身来历瞧不上这等取巧的法门借此机会和盘托出请他指点一二有无隐患可有改进的余地。 深渊的根本在于血气流动吞噬侵夺弱肉强食重元君此举暗合天意并无不妥再加上他身处鸟不渡山阴差阳错借地脉之力锤炼血气血气浑然一体根基打得极为稳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契染颔首称可不吝赞许了几句令重元君终于放下心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五节 死尸吸引秃鹫 过往的经历虽非资粮却提供了足够的经验和底气重元君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抽丝剥茧顺理成章他在鸟不渡山修持多年已能一次凝炼数枚“神魂胎种”掠夺血气精元的对象也不再是寻常下层魔物。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随着他道行日深如巨猴那般血气凝实仅次于上古凶兽的厉害角色前后吞噬了七八头之多鹊巢鸠占无一失手。 此番惊动猴怪牵连到藏身于幕后的重元君纯属偶然好在“神魂胎种”夺取巨猴血气已趋于尾声血人儿业已成形提早一些收手也无碍得契染首肯重元君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用生不如用熟契染试探着邀请重元君“共襄盛举”重元君微一犹豫显然有所心动细细问起血战的局势契染没有隐瞒也不屑为此他的对手是深渊主宰他的目标星辰大海局势虽处不利胜负却尤为可知这是一把胜者为王的豪赌绝不会半死不活。 有三界之地的情分在双方坦诚相待虽然最终反目成仇但情分毕竟是情分。他们也曾互利互惠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如今于深渊重又聚首世事变迁强弱悬殊契染仍愿意主动伸出手去给他一个机会。血战是考验亦是机缘与广袤无垠的深渊相比鸟不渡山只是个小池塘追随强者才能真正一飞冲天。 重元君心知肚明对方并没有恶意然而他若接过契染伸出的手就意味着从此定下主次之位除非日后重演一番弥罗宫灵霄殿前刻骨铭心的旧事否则将永远淹没在他的阴影下。他甘心吗?重元君久久没有答复契染也没有再问。 喝过几杯琼浆玉液契染告辞而去临别之时重元君说起他还会在鸟不渡山中逗留一段时日西华元君与蓝容与散落在外不知安危如能相遇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照应一二。契染微微一笑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就此飘然而去。 鸟不渡山外白毛尸犼等翘首以盼见契染平安归来心中顿时大定。杜嵬业已收编降卒手下兵强马壮与之相比中军亲卫少了十余异物愈发势单力孤杜嵬一旦起了贰心大军如潮水一个浪头就能把他们打灭。蔡礼佛久历血战深知其中的凶险忍不住找了个空当隐晦地向契染进言契染不置可否似乎对杜嵬信任有加令他不无失落。 鸟不渡山遇袭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小小的插曲大军很快启程继续向西进军。忽忽半载光景大小数十战有契染压阵杜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聚拢起一支十万大军铁血命气温养奇气自身道行亦水涨船高。然而杂色镇将的潜能亦止步于此杜嵬没怎么多犹豫便向契染提议再招揽一员镇将。 镇将气运以紫青为贵灰白次之赤橙黄碧等杂色而下之血战中不乏正色镇将为首杂色镇将为辅统御数十万乃至百万之众的强军杜嵬终究心存私念这点小心思却瞒不过契染他命杜嵬稍稍偏向西北进军离鸟不渡山越来越远渐次深入深渊腹地一路留意气运为紫青灰白的正色镇将为己方注入新的力量。 深渊腹地乃血战爆发的核心地带契染离开鸟不渡山很快就见识到血战的惨烈接连数场大战数万人马殊死拼杀对方虽是杂色镇将却毫不逊色于杜嵬每每须他亲自出手才能顺利赢下战事。这一切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继续壮大的瓶颈在于镇将杜嵬只是草创之初的尝试能力有限显然不足以担当重任他需要更多更强效忠于己的人手至少得与藏兵汉钟离相匹敌。 护法不可轻动契染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这一日大军来到安山谷。安山谷位于鸟不渡山三条支脉间远离主山千里之遥不受地脉影响四下里山陵连绵起伏隘口数不胜数乃是赫赫有名的修罗场。之前打探消息得知安山谷才刚平息一场大战百万大军在此混战数月契染赶到这里是为了捡便宜。如同死尸吸引秃鹫闻讯而来的镇将络绎不绝多半只有万余人马如契染坐拥十万之众已称得上大势力了。 然而血战之中万事皆有可能镇将最不惧生死在他们看来杜嵬充其量不过是杂色镇将十万之众在他手中战力大打折扣根本无须特别在意。数量终究意味着力量不在意归不在意谁都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目标是安山谷的残兵败将但契染并不这么想他驱使白毛尸犼远远观望打量镇将头顶气运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兜了一大圈并未看到正色镇将契染低头思忖片刻命杜嵬将大军驻扎于一处隘口外分出数支精锐偏师入安山谷收集血气招纳残兵。 夕阳西下晚霞璀璨似锦待大军安顿下来契染趁着落日的余晖独自驰入安山谷。四下里峰峦起伏多半是草木繁茂的土丘远不及鸟不渡山险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视野所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魔物尸骸淤血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死尸之中还有兵将剩下半口气断断续续呻吟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混战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双方两败俱伤抛下无数死尸。白毛尸犼心痒难忍安山谷占地广袤这许多血气血食若能尽数占为己有绝不是一个小数目。经历了这些时日的血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根筋直通肚肠陆续赶来的镇将已接近二十己方虽算得上人多势众却也不可触犯众怒分一杯羹可以绝不能贪惹得对方联手针对得不偿失。 白毛尸犼载着契染一步步行走于尸山血海他不知大人在寻找什么只是没由来觉得紧张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召唤。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六节 大丈夫能屈能伸 安山谷被浓郁的血气所笼罩无人收取便散逸于天地间众人迫不及待趁着天色未暗加紧动作能多收一点是一点一时间四下里镇将出没魔物往来俱是各自军中一时之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都不敢疏忽大意。 契染跨白毛尸犼来到安山谷深处早望见一座尸骸垒成的“京观”层层叠叠七手八脚足有数丈高血气徘徊如龙蛇恋栈不去。正观望时蹄声隆隆而作一镇将率半百精锐魔物疾驰而来铁血命气如水纹荡漾大喝道:“且慢!” 契染听若不闻伸手点去“京观”剧烈颤抖一具具尸骸四散抛掷轰然坍塌血气顿作流云散那镇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偏转马首气势汹汹杀上前。契染头也不回提起右掌随手拍落平地起闷雷法则之力将镇将连同魔物一并砸成肉饼无一幸免一道奇气夺路而遁被他伸手扣住竟不得脱逃。 此举只为立威落在镇将眼中当知来人不好招惹连奇气都逃不脱他五指山战意顿时一落千丈不约而同退避三舍。契染震慑诸将便于行事见彼辈甚是知趣当下拍了拍白毛尸犼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上前来到“京观”之旁低头看了几眼曲起食指一勾血肉之中冉冉腾起一员镇将筋骨寸断脏腑成泥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脸面露出森森白骨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苦苦支撑不愿回归镇柱。 但他显然也撑不了多久了。 回转镇柱意味着经历的一切尽被抹去这镇将确实与众不同不单挣扎求生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并且以无比强韧的意志抗拒镇柱召唤渴望保有自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正是这一点不甘的执念令契染在“京观”之下找到了他。 契染驾轻就熟剖开他溃烂的胸膛在心尖上种下一道符箓切断镇将与镇柱的羁绊随手塞入一团奇气。奇气入体如甘霖滋润龟裂的土地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一愈合那镇将闷哼一声手脚抽搐断裂的筋骨续接在一起如牵线木偶般摇来晃去一惊一乍。 约莫过了一炷香光景那镇将“扑通”一声跌落在尸堆中慢吞吞爬将起来扭动头颈甩甩胳膊活络一下筋骨抬起一双狭长的凤眼望向契染微一沉吟开口道:“某家象兵兵败于安山谷多谢援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有何差遣?” 他声音低沉吐字清晰主意拿得极正从抗拒镇柱召唤就可见一斑。契染没有把他当杜嵬看待将前因后果略说几句要他为自己征战待血战彻底平息再放他自由。象兵镇将并没有一口回绝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心中不无抗拒但他拜对方所赐得以从鬼门关捞回来终须有所回报血战虽旷日持久毕竟望得到头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到这里象兵二话不说答允了契染的要求。 没费多少口舌便收下一员镇将契染心中颇为满意宁折不弯之人见得多了像他这般清醒冷静行事审势从权实数少见如他没有看走眼象兵镇将气运当为正色与藏兵、汉钟离差相仿佛日后自然能见分晓。 夜深沉每一个进入安山谷的镇将都绷紧了弦十万之众是不可小觑的力量但还不足以打消他们的勇气拘束奇气的手段却令他们万分忌惮这一夜漫长而难熬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当深渊的赤日再度升起安山谷显得空旷而寂寥近半镇将趁着夜幕遮掩扬长而去剩下的亦无心逗留陆续撤出险地象兵与杜嵬二镇将忽然率军掩杀咬住落后的人马风卷残云流星赶月打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追击战诸将无心恋战乃至于一败涂地仅以身免。 主力衔尾追杀契染在中军亲卫簇拥下徐徐上路两军相隔百里巡哨往来其间传递消息得知己方大获全胜乌藤与蔡礼佛都有些心动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血战是镇将的舞台他们纵有不甘亦须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大获全胜的是象兵与杜嵬没他们什么事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契将军看有没有机会捡些便宜。 孰料血战波诡云谲危机四伏才刚离开安山谷伏兵忽起数万人马发一声喊如猛虎下山暴起伤人为首一员镇将引动铁血命气头顶黑光吞吐不定搅得风云变色率众奔袭而。蔡礼佛脸色大变来敌分明蓄谋已久趁主力远离批亢捣虚冲着他们而来。中军只是个空壳除了数百亲卫再无可用之兵没奈何蔡礼佛只得招呼乌藤匆匆布下防线迎上对方第一波冲击。 杂色镇将半百人马大可一掌覆灭但数万之众凝聚铁血命气得镇将引领犹如五指握成拳头不可小觑。契染举目望去忽然心有所动视线从那镇将飘过落在他身后一道身影窈窕姣好低眉垂眼置身于魔物大军却孑然独立落落不群。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只道她失散于乱军中凶多吉少没想到竟依附镇将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契染以手指地从左至右一划地动山摇土石冉冉升起大地如潮水向后退去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宽逾十丈天堑不可越。那镇将胸有成竹纵马跃上前西华元君伸手一指瑶池天水从虚空中奔涌而出一泻千里水桥连接沟壑化天堑为平地魔物大军踏落其上激起无数涟漪如履坚冰丝毫不沉。 西华元君鼓荡体内灵机倾力施为仿佛失去所有重量衣袂飘飘凌虚蹈空不经意望去心中顿时大震。下一刻瑶池天水失去控制法则笼罩之下水桥四分五裂魔物大军如下饺子般跌入峡谷惨叫声此起彼落连成一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七节 一朝打落凡尘 千钧一发之际那镇将大喝一声胯下骏马腾空跃起四蹄踏落虚空如履实地从峡谷飞身跃出人马合一挺起丈八蛇矛双臂发力捅向契染。西华元君心头一阵刺痛意识恍惚身不由己涌身上前十指捏定瑶池天水化作七根晶莹剔透的锁链至柔至刚符箓生灭如毒龙出海缠向契染四肢腰颈。 西华元君配合天衣无缝天水锁链只要缠住对方一刹那镇将便可从容施展手段发动石破天惊一击。然而在法则之力笼罩下一切机心都是枉费契染伸手按落天水锁链倒卷而回反噬其主将西华元君缠作一枚蚕茧悬于空中不得脱身那镇将挺矛猛刺一往无前双臂骤然大震战栗从心底漾起瞬息席卷全身他眼睁睁看着丈八蛇矛寸寸折断肉身如琉璃四分五裂生机泯灭化作一团无知无觉的奇气。 处心积虑慎之又慎竟然败亡在此真令人不甘!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奇气滚滚向内坍塌下一刻骤然消失在千里之外。这一招脱身的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契染一时不察未能将奇气截下心中颇感意外。 镇将陨灭大军收不住去势你推我搡滚入峡谷折损了近半契染收去法则之力撑开的大地再度合拢将万余魔物埋葬在地底土石压顶永世不得翻身。蛇无头不行没了主心骨剩余兵将面面相觑呼啦一声顿作鸟兽散契染也不阻拦招手将西华元君摄至跟前解开天水锁链凝神望去只见她孑然伫立沉默不语双眸蒙上一层迷雾全无神采。 契染心中有所猜测西华元君八成是被那镇将迷摄心神浑浑噩噩如牵线木偶沦为一具操纵瑶池天水的傀儡。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点在她眉心西华元君浑身一震喉咙口咯咯作响如欲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百般挣扎终究陷入沉沦。 契染收回食指心下了然那镇将当真好手段将西华元君神魂抹去大半只剩一魂一魄勉强维系一灵不灭受制于人不得自主。他虽执掌涅槃法则跻身深渊上境大能之列却也拿魂魄损伤无可奈何仔细琢磨片刻契染顿觉好奇那镇将分明被打灭为一团奇气未见他扣下魂魄又是如何操纵西华元君的? 远处欢欣鼓舞举目望去但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搅动漫天风云一道蓝光甘居次席紧随其后铁血命气鼓荡如潮十万魔物大军得胜而返万众一心气吞山河。紫青气运为贵可遇不可求死尸堆里拣了象兵镇将竟不逊色藏兵契染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以象兵为首杜嵬为辅徐图壮大待到拉扯起百万大军纵横捭阖不虞有失。 他命乌、蔡二将收拢中军亲卫主动迎上前蔡礼佛心中直打鼓生怕象兵镇将新降一朝执掌魔物大军翻脸不认人。他目不转睛盯着对方揣测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背后有没有包藏祸心然而象兵镇将根本没在意眼中只有契染一人余者置之不理。 象兵镇将上前复命言简意赅此行追击数百里灭敌无数受降二员镇将收拢数万人马大获全胜。契染唤了降将上前来一名余烬一名苦羯俱是鹰视狼顾、桀骜不驯之辈只服帖象兵镇将对契染不甚恭敬。血战是镇将的舞台镇将是血战的主角些许不恭敬无足挂齿契染视若无睹将二将置于象兵麾下不再过问。 大军马不停蹄折返安山谷驻扎整编连番激战一口气松懈下来疲惫不堪需要休整一段时日。契染随意关照了几句白毛尸犼、乌照、蔡礼佛如聆圣音指派中军亲卫搬走尸骸清理出一处僻静山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防不长眼的魔物打扰契将军清净。 外有重兵重重把守契染定下心来细细探查西华元君由里到外一寸一分摸索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一缕奇气盘踞肚脐细若游丝蜷曲成一团像一粒小小虫卵微不可察。那镇将不知是什么来头神通诡异操纵西华元君不算还在她体内留下后手来日卷土重来气机相合仍能将她牢牢握于手中。 契染拇指食指轻轻一捻法则之线编织为一根长针三寸三分尖端有一小钩色作淡金深深刺入西华元君脐下三下五除二将那一缕奇气勾将出来去除后患。奇气离体慢慢苏醒过来缠绕在钩针尖端扭曲缠绕蠕动如虫契染心中微微一动涅槃佛国洞开一隙将钩针连同奇气一并送入祇树给孤独园落于大雄宝殿莲座之前一尊大佛结跏趺坐脑后光晕之中一十三朵莲台徐徐转动。 梵音缥缈枝叶婆娑大佛摊开右掌钩针悬于掌心一缕奇气冉冉升起映入慧眼之中诸般奥妙了然于胸。契染感同身受屈指轻弹法则之线没入她脐下操纵所剩一魂一魄西华元君睁开一双妙目眸中雾蒙蒙水茫茫怔怔望着他。 契染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微笑道:“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命运多舛一朝打落凡尘魂魄不全永无清醒之日落得如此下场可有悔意?” 西华元君视若不见听若不闻神魂没有半天波澜。契染拨动法则之线左右她一举一动忽坐忽立忽行忽止忽笑忽愁如臂使指无不如意。与姜夜不同西华元君并非通灵仙傀儡无人操纵充其量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过仙傀儡不可奢求能借她之手催动瑶池天水亦是不小的助力。 天庭七十二境景三界灵机所钟以玄都玉京七宝山为首瑶池天水次之。瑶池胜境孤峰撑拄天地间一池天水不增不减不溢不竭至刚至柔至轻至重有无穷妙用。契染目视西华元君心念落处天水滚滚涌出虚空化作一条长河曲折盘旋奔流如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八节 阆苑福地 情况比契染设想的要糟糕推动瑶池天水须消耗灵机而经历这些年涸泽而渔西华元君体内灵机已所剩无多支撑不了太久。深渊灵机匮乏几近于无一旦耗尽体内积储血气侵蚀存世之身即便是“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也撑不了太久。 摸清了西华元君的底细契染开始考虑如何解决灵机匮乏一事当务之急无非是开源节流罢了。节流好办开源却颇费思量深渊血气排斥灵机无处可觅却该如何是好?满天星斗熠熠生辉星光照亮了安山谷洒落在西华元君身上清冷如水迷蒙的眸中闪过一丝神采稍纵即逝旋即陷入沉沦。契染心中一动三界灵机与星力同出一源深渊亦有星辰投影只是他不修此道无法从本源补益一二。 难道仍要求助于魏天帝吗?若让他得知西华元君落于己手会不会横生枝节?他有些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 契染思忖良久又唤出北冥询问一番心下大抵有了打算深渊浩瀚无涯山海绵延不绝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魔物孜孜不倦争夺血气对灵药仙草不甚重视一味味试下来或许有意外之喜。 修整二十余日象兵、杜嵬、余烬、苦羯四将率大军启程离开安山谷一路向西进军铁血命气翻滚如潮所向披靡声势一时无二。气运以青紫为贵象兵打出招牌沿途陆续有镇将率众来投或千八百或数万余良莠不齐多寡悬殊象兵镇将尽数收归麾下兵锋所指直扑向落日坪而去。 落日坪幅员辽阔沃野万里是上一轮血战中杀戮最盛的修罗场百余镇将在此混战旷日持久死伤无数血气最终的流动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平息。 落日坪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象兵镇将并没有长驱直入落日坪而是驻兵牵机谷以静制动耐心等待战机。牵机谷曲折狭窄不利驻扎大军象兵镇将原本看中卧龙山却拗不过契染一意孤行只能听命行事。余烬、苦羯二镇将嗤之以鼻怂恿象兵率大军自行其是象兵镇将并没有多解释只是命他们听命行事。 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率中军亲卫驻守牵机谷外契染携西华元君入谷寻找北冥所说的“阆苑福地”。深渊之中洞天小界不知凡几得以孕育“镇柱”者却为数不多一旦取走“镇柱”洞天随之崩塌湮灭无可挽回毁一处便少一处。北冥踏遍中原腹地寻找“镇柱”曾在牵机谷中找到一处“阆苑福地”灵药宝材不计其数却不曾孕育“镇柱”原封不动禁锁而出。此番契染欲寻觅灵药仙草问起洞天小界北冥偶然记起往事指点他到牵机谷碰碰运气。 时隔多年也不知有没有人捷足先登将“阆苑福地”翻个底朝天。 牵机谷虽曲折狭窄进出只有一条道不虞走岔路契染当先而行四下里阴森潮湿终年不见天日蕨草苔藓长得极其茂盛连罅隙都填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契染随手摘了一根蕨草凑到鼻下嗅了嗅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尝着苦涩清凉的味道心中若有所思。西华元君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如同一具牵线木偶脐下法则之线操纵她一举一动毫无主见不得自主。 脚步声惊动了蛇虫蜥蜴陌生的气息令它们惊恐忙不迭四散逃窜避之唯恐不及契染一路来到牵机谷深处头顶丈许高处有一方凸起的山岩形同龟背覆盖了厚厚一层苔藓绵软如毯。他登上山崖举袖拂去将苔藓一扫而空露出赤裸裸的本来面目石纹似蛇非蛇似符非符粗野狂放别有一番动人的旨趣。 时隔多年沧海桑田牵机谷中“龟背石”犹在契染确认无误伸手按在石上引动法则之力打开“阆苑福地”的门户。“龟背石”层层向内塌陷蓦地现出一个黑暗幽深的洞口如同恶魔的眼睛深不见底。 契染艺高人胆大举步踏入洞中身影一晃消失无踪西华元君毫不犹豫紧随而去前脚后脚落入一处陌生的洞天内。 映入眼帘是一片葱翠的野地杂花生树草长莺飞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芬芳生机充斥天地间风吹草浪倏忽滑向远方。契染深吸一口气身心渐次松弛下来回头望了西华元君一眼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当大有收获不至入宝山而空回。 契染极目远眺以慧眼看尽这一处洞天眸中倒映出沙与土山与海天地万物纷至沓来尽皆收入眼底。神游万仞心骛八极转瞬之间契染便望见连绵群山之间孤峰如剑直刺苍穹峰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幽幽倾泻而下如泣如诉浇灌石穴中一根古藤。 他缓缓合上双眼数息后睁开眸中慧光隐去。西华元君举步上前悄无声息立于他身旁契染伸手揽住她的腰脚下现出一朵莲花虚影下一刻拔地而起破空而去。 莲影荡漾无移时工夫便遁出万里之外群山起伏如波涛契染径直落于孤峰之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低头望去只见一道数尺宽的缝隙从山顶贯穿山腹一根古藤缠绕岩石盘旋而上叶色墨绿叶脉勾勒出十三块六角片片竖立随风颤抖。 契染携西华元君跃入山腹中足下莲花托起二人绕着古藤看了一圈伸手摘下一枚鲜红的果子表皮如蛇鳞触手坚硬裹得密不透风。 古藤绵延百丈根部更是粗如井栏深深扎入岩石中与山岩浑然一体密不可分。契染伸手拍了拍心下了然洞天开辟之时这古藤先天地而生夺天地造化日月精华通灵神物只此一根恰逢结果成熟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运数使然。 须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八十九节 稳坐钓鱼台 契染撕去一片果皮的鳞片露出白嫩多/汁的果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熏熏欲醉。他将果子递给西华元君元君接过凑到嘴边抿唇一吸将果肉汁水涓滴不剩入口即化一线凉意从喉头淌入胸腹旋即化作一道炽热的暖流熨烫着脏腑筋骨。西华元君鼻中发出低低呻吟浑身三千六百毛孔尽皆舒张双颊泛起两团晕红腰肢仰合如同醉酒。 契染推动西华元君炼化灵果药力暖流聚拢成一团落于丹田之中翻来滚去骚动不安。契染伸手在她小腹一按法则之力没入其中搅动暖流急速旋转降下淅淅沥沥细雨滋润着干涸的丹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灵机汩汩泛起化作一汪春水西华元君体内气机勃然而作水涨船高。 丹田内重起灵机池这一枚灵果的药力果然不同凡响契染仰起头细细查看古藤之上却再没有第二枚果子。记得天庭桃园胜境种有紫纹缃核蟠桃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吃一口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这“阆苑福地”中古藤结的“蛇鳞果”药力差相仿佛却不可多得。一界精华孕育此果岂是区区蟠桃可比拟但深渊灵果滋养灵机药力百不存一事倍功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契染抬手拍了拍古藤没有涸泽而渔留它在山腹中继续夺天地造化采日月精华历千百年或许能再结一果。至于西华元君服下一枚“蛇鳞果”丹田内干涸的灵机池有复苏迹象证明这条路确实行得通深渊之中多有洞天小界大不了多费些手脚一处处找过来。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付出都须回报山腹内温暖如春古藤枝叶弥漫清香契染将西华元君召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她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眼神迷离无光如一具沉默温顺的人偶。 这一刻契染记起了莫澜像烈马一样倔强不知疲倦地索取令他记忆犹新。伊人香消玉殒过去了很多年他孤单已久压抑已久满眼尽是魔兽魔物触目生厌无从释放暴戾和欲望西华元君的出现是意外之喜曾经高高在上的旧识仅剩一魂一魄的人偶双重诱惑令他无比心动。因为她的缘故契染当了一回“昏君”强命大军停驻牵机谷亲自找到“阆苑福地”摘得“蛇鳞果”助西华元君重开灵机池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享用她的身体。 在这具强夺来的躯壳内藏有魏天帝一缕神念天长日久修为渐深神念与躯壳渐次融为一体冥冥中羁绊虽在契染却并非什么分魂分身天帝早已撒手放他自由他拥有完整的自我独一无二的自我天帝不愿为不屑为之事他却肆意妄为并且乐在其中。 契染在牵机谷逗留了四天三夜再度出现在众人跟前时神清气爽心情好了许多。中军亲卫被魔物大军重重围困镇将的威压令他们惶恐不安尤其是以余烬、苦羯为首新投靠的一干镇将唯象兵马首是瞻对契将军全无恭敬之心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等毫不怀疑只要象兵略加示意魔物大军就会犯上作乱将中军亲卫屠戮一空。 芒刺在背度日如年见契染踏出牵机谷白毛尸犼等长长松了口气感到由衷庆幸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白毛尸犼第一个凑上前去将镇将的异动说了一通顺便表白忠心请契将军明鉴蔡礼佛加油添醋从旁大敲边鼓他久历血战对镇将的心性有所洞察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令乌藤自愧不如。 契染对象兵甚是放心象兵不叛麾下镇将再蹦跶也成不了事翻不了天。这些中军亲卫追随他已久尤其是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一旦出乱子绝无活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难怪如此忐忑不安。契染破例说了一句“杜嵬不敢叛象兵不会叛余者不足为虑。”就此住口不言由他们去猜测领悟。 蔡礼佛脑筋转得极快杜嵬、象兵二将是大人亲自降服的一个不敢一个不会定是留下了后手后来投奔象兵的那些镇将不过是跳梁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想通归想通但大人可以稳坐钓鱼台无视潜在的威胁他们却位卑力弱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遭殃须得及早打算。蔡礼佛思忖再三壮着胆子提议眼下中军只有数百亲卫名存实亡恳请大人补充精锐兵将以防不测。 契染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命杜嵬挑选五千精锐调入中军充当拱卫。落日坪乃四战之地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的混战身边多留些人马遇到突发状况也可多些回旋的余地况且杜嵬留在象兵麾下时刻提醒他心头扎着一根针也未必是好事不如召回来充实中军一举两得。 白毛尸犼等对杜嵬镇将并不陌生可以说在象兵出现之前他们与杜嵬配合默契没闹出过什么不愉快用生不如用熟中军有他统领再好不过多一重保障余烬、苦羯等镇将似被隔绝在外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杜嵬的调动只是桩小事象兵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猜想契染逗留牵机谷另有用意并非出于战事的考虑。好在大军并未久驻于此数日后便移师前往卧龙山那里才是象兵看中的驻扎之地水源充足视野辽阔进可攻退可守占领此山当得一句“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耽搁了这几天卧龙山已有人马抢先一步立下营寨余烬与苦羯脸色阴沉暗地里狠狠咒骂了几句骂契染胡乱指挥错失良机弄得他们进退两难不得不啃这块硬骨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节 镇将石龙子 大军陆续来到卧龙山前巡哨往来穿梭传递消息象兵得知有人捷足先登举目望去但见营寨上空铁血命气汇聚成云士气正旺不宜强攻。但对镇将来说无须体恤麾下魔物生死存亡血战推动深渊血气流动胜负尚在其次但凡有一线胜机便值得搏上一把。象兵不假思索命余烬、苦羯二将率军攻打卧龙山逼一逼对方的底细。 军令既下余烬、苦羯并无二话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对方驻兵要地营寨扎得极其牢固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见两支偏师滚滚来袭毫不犹豫出寨接战兵对兵将对将战作一团。双方战力相仿地利左右战局余烬、苦羯身边的人马伤亡惨重很快败下阵来。 寨门大开敌军席卷而出乘胜追击视野之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魁梧如山白发苍苍身上只披一具轻薄的皮甲沾满了暗红的血渍。象兵双眉慢慢竖起一颗心有力地跳动好巧不巧占据卧龙山的正是不共戴天的老对头威名显赫的镇将石龙子。 祭炼镇柱耗日持久非一朝一夕之功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深渊主宰握有镇柱不在少数却也只能拣强横者悉心祭炼石龙子镇将与渡空、转轮、大丘、钟离、象兵等齐名久经祭炼神通非比寻常之前在安山谷一场大战将象兵镇将杀得一败涂地几近覆灭此番在卧龙山再度相遇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象兵不愿轻易言退催动大军压上前。 双方在卧龙山脚下展开厮杀人马虽众却囿于地势狭窄摆不开阵势真正接战的不过数千兵将石龙子亲自压阵牢牢把握地利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不急不躁与象兵耗下去调动兵力轮番上阵战事虽惨烈死伤却始终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象兵的人马像稻草一样成批倒下石龙子推测用不了多久对方的士气就会一落千丈四散溃逃。 他摊开双手一根根弯曲手指苍白的肌肤粗砺如石骨节僵硬微微颤抖。待到十指握成拳麾下大军就可发起最后的总攻一锤定音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军彻底冲垮。 象兵远远观战己方铁血命气如波涛荡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渐渐呈现颓势反观对方气势如虹愈战愈勇阵线不断向前推进集聚起排山倒海的力量局势倾覆只在旦夕。他默默推上青铜鬼面亲率八千精锐兵马如中流砥柱等待着逆流而上的一刻。 千钧一发之际水声潺潺响彻天地瑶池天水掀起一道大河如蛟龙般盘旋于空中一泻千里漩涡之中契染举步踏上卧龙山距离石龙子镇将不过七八丈之遥。千军万马厮杀声骤然静止众人身不由己举头望去瑶池天水映照夕阳每一滴都晶莹剔透令人目眩神迷。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石龙子久经血战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瞳仁忽张忽缩抬手一挥百余亲卫奋不顾身杀上前刀枪并举铁血命气连成一片浑厚凝实有如实质。契染右手食指中指叉开虚虚剪去“刺啦”一声如裂帛铁血命气应手断裂一干精锐老兵如遭雷击骨软筋酥尽皆栽倒在地手脚抽搐蜷缩成大虾公。 石龙子倒抽一口冷气隐隐猜到对方来头不小当是深渊主宰一流的大人物然则深渊爆发倾天之变赤日陨落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所剩无几面前之人眼生得紧难不成是大变之后才脱颖而出跻身主宰之列? 契染顺势收回食指中指探出拇指重重按出法则之力掀起惊涛骇浪朝石龙子当头压去。四下里魔物兵将战战兢兢兴不起反抗之心丢盔弃甲抱头蹲坐在地石龙子心中一沉体内奇气生出千百漩涡皮甲渗出粘稠的淤血回环勾连无数血符此隐彼现熠熠生辉勾勒出一座具体而微的符阵。 西方之主樊隗在藏兵洞布下尸山血海大阵南方之主山涛在南明山布下七十二莲花峰大阵石龙子没有这么大手笔处心积虑收罗海量血气千锤百炼在皮甲上刻下“通玄血符阵”保全肉身不失。 法则之力轰然而至“通玄血符阵”大放光明血气氤氲蒸腾石龙子须发俱张佝偻起高大的身躯一步步往后退去仅仅支撑数息符阵如雪狮子向火皮甲化作翻飞的碎片露出布满伤痕的躯干纵横交错无有一寸完好之处。 石龙子怒吼一声浑身肌肉块块鼓起青筋扭曲如小蛇双臂交叉护于胸前奇气外放化作一面齐人高的盾牌下一刻四分五裂眼看性命危在旦夕异变忽起。栽倒于地的百余亲卫炸将开来血气如渴骥奔泉卷向石龙子身后一道血影闪将出来引动法则之力从旁阻截千钧一发之际救下石龙子。 契染微感诧异举目望去却见那血影挡在身前面目依稀身形颀长如绝顶一青松渊渟岳峙隐隐与天地合而为一周身血气流动张开三尺神域竟是一员上境镇将。深渊镇将从无一人执拿法则登临上境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契染心生好奇开口问道:“汝是何人?来自何处?” 那血影目视契染不言不语忽然深吸一口气方圆百丈魔物兵将尽数爆体而亡血气为其尽数吞去气机节节拔高神域渐次向外扩张。“有趣!”契染低笑一声重重一脚踏出涅槃佛国映入现世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梵音响彻天地一尊大佛立于虚空中抬起右掌徐徐按落。 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契染不欲与之多纠缠引动法则之力排山倒海般压落石龙子周身一紧心知绝无幸免之理正待自行解脱那血影忽然探出手去近在咫尺猝不及防深深插入他胸腔将奇气一举夺去顷刻间占为己有。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一节 一日纵敌 卧龙山地势险要摆不开阵势契染御瑶池天水孤身闯入重围看似鲁莽实则进退自如只须趁着魔物大军没反应过来施展雷霆手段一举打灭酋首驱散铁血命气便可奠定胜局。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以血气神域抵住涅槃佛国一时竟僵持不下。 瑶池天水生生不息这壁厢契染才生退意那壁厢镇将便自相残杀。一条胳膊深深插入胸腔将奇气尽数夺去变生不测石龙子低头望着胸口一脸讶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镇将自称“涂瑞”乃是初入血战的新手投奔石龙子听其驱使借此机会磨砺神通熟习战法。镇柱孕育镇将耗日持久最一轮血战都有新手投入其中如一张白纸不懂得收拢魔物大军以战养战借铁血命气温养奇气唯有完整经历血战挟胜果回归镇柱才能将这些宝贵的经验化为本能在下一轮血战中占得先机。 涂瑞并非第一个投靠的新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石龙子没有多加提防麾下每多一员镇将便多上一分战力他自恃神通了得不拘粗细来者尽皆收下。涂瑞虽是新手神通却颇为了得收拢魔物凝聚铁血命气一学即会一会即精统御十万之众绰绰有余最令石龙子诧异的是涂瑞头顶气运仅是一道杂色只不过红得纯正些罢了。 直到涂瑞横空出世施出深渊无上域界神通石龙子才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杂色分明是一道纯之又纯的血气深渊根本之色凌驾于紫青之上。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肉身永固坚不可摧被法则之力轻易洞穿体内奇气掠夺一空石龙子喉咙口“咯咯”作响再也说不出半个字身躯彻底溃灭永无重生之日。 奇气入体即与本源融为一体涂瑞稳住阵脚一道血气冲天而起抵住大佛压落的右掌勉强撑了下来。然而这还不够涂瑞双眸骤然亮起两团血云缓缓转动张开大口发出一记无声咆哮音波笼罩之下十万魔物大军尽皆匍匐倒地双手抱头紧紧堵塞耳孔体内血气齐齐失去控制翻滚沸腾成片成片爆体而亡只剩七八员镇将单膝跪地苦苦支撑全然失去了冷静。 石龙子已死群龙无首幸存的魔物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朝后山蜂拥而逃慌不择路滚落悬崖不计其数兀自一路狂奔宁可跳崖也不愿止步生怕被涂瑞一声断喝夺去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气。 十万魔物十万血血气卷起层层狂潮朝涂瑞倾泻而去神域犹如一个无底洞将海量血气一扫而空法则之力水涨船高将涅槃佛国一分分逼退。强敌现身逼得他掀开底牌涸泽而渔涂瑞眸中血云越积越厚又发出第二记无声咆哮仍是冲着同袍而去这一回连镇将亦未能幸免于难纷纷爆体而亡奇气被血气法则所拦截不得回转镇柱尽皆投入涂瑞体内成为他壮大己身的资粮。 卧龙山下交战的兵将看得目瞪口呆局势倾覆只在翻掌间士气此消彼长象兵镇将在震骇之余最先回过神来奇气搅动铁血命气一声爆喝率八千精锐杀入敌阵如离弦之箭摧枯拉朽凿了个通透。胜局已定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拉开序幕象兵镇将并非加入疯狂的盛宴他立于卧龙山脚下仰头望着契染与涂瑞彼此对峙殊无大获全胜的轻松。 真正的胜负还没见分晓不过也快了。 对方一举一动契染尽皆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深渊赤日先后陨落上境大能所剩无几这固然是沉重的打击但反过来讲也腾出了足够的空位供后来者一步登天。眼前这镇将如彗星般崛起若说背后无人扶持单靠自身之力便成就渡空未竟之功简直是一句笑话!若他所料不差迦耶在万窟洞底取去的奇气便应在此将身上凭空造就一上境镇将当真是好手段好气魄! 种种念头闪过脑海契染心生感慨同样是奇气落在自己手中无甚大用最多不过充当修持的资粮杯水车薪直到眼下也未能回复鼎盛之时没回动手都不得不缩手缩脚以免伤及根本得不偿失涅槃佛国中只剩五座展放的莲台便是时刻长鸣的警钟。最令他介怀的是这警钟是远在三界之地的魏天帝提点他才勉强度过了一场危机换做是他明知饮鸩止渴也不知如何是好。 迦耶等的就是这一刻吗?眼前的镇将便是他埋下的一招妙手吗? 卧龙山魔物大军所剩无几躲在山坳中悬崖下瑟瑟发抖对手只剩一人无有后顾之忧契染一分分施加压力大佛手掌继续往下按落法则之力从四下里合拢逼得涂瑞镇将收拢血气神域苦苦支撑。虽得迦耶大力扶持毕竟踏入上境未久涂瑞少了千万载的血气积储久战必失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也看清双方的差距呵呵一笑脚下闷雷不绝地动山摇卧龙山摇摇欲坠“嘎啦啦”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直通地脉。 契染双眉一扬涅槃之力轰然四合就在血气神域溃散前的一刹涂瑞镇将化作一道奇气倏忽钻入地脉扬长而去卧龙山在伟力压迫下挤成一团缝隙死死合拢却已经慢了一步未能留下对方。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契染虽有所保留未尽全力但被涂瑞从指缝中溜走心中未免有些不喜他撤去涅槃佛国将西华元君召至身旁打量着扭曲变形的卧龙山久久没有言语。 夕阳西下夜幕铺天盖地笼罩四野象兵镇将率大军进驻卧龙山清扫残兵败将修整营寨布置防线。喘息未定他便引了手下镇将前去拜见契染自余烬、苦羯以降一个个口称大人态度恭敬真心诚意奉其为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二节 蝎子尾巴独一份 虽有波折结局却不坏大军顺利进驻卧龙山军中再也没有不同的声音上下一心背地里再也没有杂音然而这些对契染而言都是旁枝末节他独坐于月光和星光下细细回想涂瑞镇将的一举一动越发肯定他是迦耶一力打造的破局之刃。不同于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等天人出身的深渊主宰涂瑞镇将的意识受他控制死心塌地永不会叛这是个棘手的对头上境大能若昼夜偷袭死缠烂打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到目前为止双方敌对争斗须控制一定的限度迦耶不会轻易出此下策率先突破底线这是一柄双刃剑始作俑者将遭受无比激烈的反噬没有人承受得起。然则世事每每不尽人意若涂瑞这等上境镇将源源不绝诞世形成一支无比强大的力量他又该何以自处?魏天帝将法则之力、涅槃佛国、莲台护法尽数让渡给自己是倚重也是决断他必须在深渊站稳脚跟三界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的。 一丝悲凉涌上心头契染静静望着山上山下魔物大军西华元君立于他身后默默无语。这一刻他感到无比孤单。孤单是强者的飨宴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契染幡然醒悟无关宿命这是他的必经之途登顶的道路太过狭窄只能一人独行容不下第二人。 长夜过去星月隐没数轮赤日升起照亮深渊的天空照亮陌生的卧龙山。滚滚烽烟再起象兵镇将亲率魔物大军驰入落日坪沿途布下数道防线疏而不漏控摄百里之地像一把尖刀插入落日坪抢占先机引而不发。随着象兵镇将率先进驻落日坪诸方势力蠢蠢欲动魔物大军从四方汇聚不约而同向落日坪挺进酝酿着一场在所难免的大混战。 数日后十鼎镇将率百万之众出现在落日坪尚未立稳脚跟便遣使去往卧龙山求见契染契将军。卧龙山外层层布防围得水泄不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有象兵镇将之令谁都不得任意通行十鼎镇将的使者被送入大营由象兵先看上一眼再行定夺。 那使者身披黑袍头戴兜帽面目笼罩在阴影中沉默寡言身处千军万马却视同等闲旁的不说单是这份心性就令人刮目相看。卧龙山下营盘中篝火熊熊象兵镇将目视他良久察觉其体内血气雄浑如山海绝非等闲之辈打了个手势命众人退下亲自上前数步客客气气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使者“嘿嘿”笑了几声毫不客气道:“某家姓楼此番奉命前来拜会事关重大耽搁不起速速通禀为好免得误了大事。” 只道姓楼不肯透露根脚象兵镇将不觉皱起眉头慎重道:“幸会楼上使此番孤身前来可是奉十鼎将军之命?” 楼枯河有些不耐烦翻着一双怪眼按捺下性子道:“十鼎何德何能差遣某家!你等做不了主只管去问契将军!”话音未落体内血气一阵翻涌法则之力喷薄欲出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象兵镇将沉默片刻亲自引了楼枯河去往卧龙山求见契将军途中恰逢白毛尸犼见到楼枯河不禁大感意外脱口道:“老楼原来是你别来无恙?这些年跟了昊皇混气色看上去不错!”他背后有人撑腰胆粗气壮口无遮拦象兵听者有意顿时回过神来楼枯河是奉昊天之命前来拜会契将军难怪如此嚣张这么说来十鼎镇将是听命于昊天了? 一口叫破底细楼枯河哼了一声对白毛尸犼颇有不满但他是个心直口快的粗人脑子里少根筋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得勉强抽动脸颊皮笑肉不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白毛尸犼没眼色上前掀去兜帽搂住楼枯河的肩膀热热络络朝里走扯着嗓门唾沫乱飞楼枯河早已不是当年的楼枯河只是在契染眼皮底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心中十分恼怒却又不便翻脸发作。象兵镇将看在眼里暗觉好笑白毛尸犼浑浑噩噩他却深知楼枯河执拿血气法则绝非等闲之辈当下默默跟随在后冷眼旁观越琢磨越觉得心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楼枯河遭此戏弄侮辱竟生生隐忍下来他究竟在忌惮些什么? 白毛尸犼乃是契染的坐骑蝎子尾巴独一份平日里在中军横着走无人敢多言。楼枯河被他搂着一路长驱直入踏入营寨直到契染跟前才松开手推了他一眼示意其叩见大人。再度见到契染恍若隔世冻土冰原之上一场大战肉身溃败记忆犹新楼枯河深吸一口气上前拱手见礼涩然道:“某家楼平等见过契将军!” 白毛尸犼“咦”了一声明明是楼枯河为何自称楼平等?旋即心生恼怒这楼枯河不知天高地厚在大人跟前随便拱了拱手如此桀骜想干什么?他正待跳将起来呵斥象兵镇将轻轻咳嗽一声伸手搭在他肩头拉了一把目光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白毛尸犼为之一怔象兵镇将统领百万魔物大军如臂使指放到哪里都是厉害角色听他的总归没错当下顺势退后数步瞪大了眼睛静观其变。 契染踞坐于一方白石四平八稳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死灰复燃枯木逢春如今你是楼枯河还是平等王?” 一言道破天机如此不留情面如刀割般锋利但他只能生受下来。楼枯河不无唏嘘这些年得昊天扶持总算重返上境但比诸从前大为不如只得自嘲道:“契将军见笑了平等王虽生犹死苟延残喘罢了……将军跟前无须相瞒楼枯河魂飞魄散只留一具躯壳幸存于世的是楼平等……” 白毛尸犼这才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回头看了象兵镇将一眼嘴唇开合无声地问了一句象兵脸色凝重颔首确认没错借楼枯河躯壳死而复生正是深渊三皇六王中的平等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三节 王不见王 平等王自揭老底契染也不扫他的脸面挥挥手命众人退下直截了当问道:“昊皇有何建言?” 许久未见契染气机晦暗不明窥不破虚实楼平等深知对方心狠手辣绝不敢倨傲有一说一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三江源头一别如非必要王不见王这是昊天与契染心照不宣的默契托楼平等代为传话意见不一也有回旋余地避免当场谈崩下不了台面。按昊天的提议双方坐拥百万之众成掎角之势扼守落日坪互不设防一致对外打压迦耶一方的势力瓜分血战的胜利果实。 时至今日契染对血战亦有深刻的认知不到最后关头深渊主宰不会轻易下场魔物是血战的主力镇将是血战的主角太早介入白白损耗元气反露出致命破绽。镇将亦有高下之分以气运论大抵正色镇将统御数十万之众杂色镇将统御数万之众超出己身极限虽多无益非分兵无以号令大军如臂使指。象兵麾下已聚拢起百万之众余烬、苦羯等镇将不可或缺十鼎那方亦差相仿佛合二将之力虽不能说横扫深渊所向披靡寻常势力已撼动不了他们分毫。 昊天亲手祭炼渡空镇柱对其寄予厚望阴差阳错折在契染手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此番血战骤然爆发他先知先觉将十鼎镇将收归麾下手握魔物大军仍觉力量单薄。正色镇将可遇不可求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十鼎故此退而求其次与契染联手。他们本就是天然的盟友同仇敌忾此举并不冒失遣楼平等出使卧龙山既表明诚意又展示实力昊天身旁多一上境大能堪与北冥护法相提并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境大能终究是上境大能楼平等虽不及平等王鼎盛之时执掌一部血气法则却是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合则两利做生不如做熟之前与昊天合作还算愉快契染略加思索答允了他的建言双方合力对抗迦耶才是扬长避短的上策。 得对方千金一诺楼平等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说起迦耶一方的势力据他暗中打探消息至少有金翅、太白、明海三员统军百万的镇将听命于迦耶麾下杂色镇将一时也说不尽。既然答允昊天再度联手互通有无乃应有之义契染待楼平等说过三镇将的根脚又提起涂瑞镇将虽非正色胜似正色上境镇将独此一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楼平等闻言神情凝重他在深渊之底淫浸多年深知推动镇将登临上境何其不易昊天、北冥、伏岳三皇早有此议耗费无数心血合力推衍数百年亦只踏出半步便戛然而止。若契染所言不差迦耶回归深渊才多少年就一举突破瓶颈于上境之中又开辟一方全新的天地。 契染见他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心存顾虑有些畏手畏脚略加思索干脆把话挑明涂瑞横空出世的关键在于深渊主宰陆续陨落赤日沉沦空出了诸多的位置才有涂瑞镇将脱颖而出趁势执拿法则登临上境的机会。楼平等略加思索便知契染所言切中要害以他的见识原本也能想明白只是身在其中患得患失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若以三皇六王四方之主计算深渊一十三轮赤日业已陨落了北冥、伏岳、地藏、山涛、樊隗、草窠六人如今才冒出一个涂瑞镇将。俗话说“头难头难”凡事初下手无不吃力只要开辟了前途后续因循旧例上境镇将络绎不绝亦非不可能。最令他担心的是涂瑞入世并未升起一轮赤日这意味着他并非走正途炼化本命血气是否仍受赤日之数的限制尚未可知三五个还好咬咬牙还撑得下来若是冒出一堆上境镇将便是昊皇亦只能主动退避三舍。 涂瑞出世的消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切身利害楼平等不敢耽搁辞别契染匆匆而去。一客不烦二主契染命象兵镇将与白毛尸犼仍送他一程记起之前的鲁莽失礼白毛尸犼默不吱声尴尬了一路直到目送楼平等远去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象兵镇将一眼没头没脑道:“楼枯河他……不是那个平……平……他会不会记恨在心?” 象兵镇将淡淡道:“若是楼枯河便是记恨也无妨若是平等王岂会费心记恨你这小小魔兽。” 虽然是无可辩驳的大实话听了终究不大舒服白毛尸犼哼哼几声不敢反唇相讥生怕得罪了象兵没好果子吃。象兵沉默片刻悠悠道:“你只须一门心思抱紧将军的大腿这一轮血战定可安然度过毋庸担惊受怕平等王……嘿嘿未必有你的好命……” “这还用你说!”白毛尸犼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旋即回过神来心里有些美滋滋象兵这话说得酸不溜秋莫不是有些羡慕嫉妒恨? 象兵镇将没有回转卧龙山与白毛尸犼分道扬镳领了十余亲兵驰归大营余烬、苦羯等一干镇将苦候多时纷纷迎上前来拥着象兵回到营帐坐定问起十鼎镇将遣使通问的用意。象兵镇将也不讳言说一半留一半只道十鼎欲与己方结盟联手合力对付金翅、太白、明海三将瓜分血战最终胜果。 众将彼此使了个眼色并不感到意外之前卧龙山一战契将军大显神威将石龙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欲仙欲死有他坐镇中军区区金翅、太白、明海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第二个石龙子罢了!象兵镇将却没他们这么乐观契将军孤身奇袭卧龙山侥幸得手可一不可再若非石龙子太过托大自恃神勇了得大军又囿于地形没摆开阵势铁血命气一旦连成一片固若金汤单枪匹马能顶什么用!这一战的内情想必如长了翅膀飞遍落日坪没有谁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四节 兵对兵将对将 十鼎镇将得了准信转向卧龙山西百里外的鹿鸣坳驻扎下大军层层布防与象兵镇将遥相呼应。单凭一军之力尚不足以控制太大地盘二军成掎角之势收拢主力握成拳头遣强军插入落日坪犹如螃蟹的两只大螯钳制要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隐隐连成一气。 落日坪外的土丘之上涂瑞镇将懒洋洋地躺在草窠中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眯起眼睛打瞌睡。草茎嚼烂了有种苦涩的滋味唾液从舌下汩汩泛起回甘绵长齿颊生香像茶叶那样让人上瘾。阳光穿过柏木茂盛的枝叶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照在他年轻、充满活力的脸上轻风撩动凌乱的黑发有一点发痒涂瑞搔搔额头“噗”地一声吐去草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观海镇将右手紧握丈八蛇矛如一张紧绷的弓目不转睛眺望落日坪任凭耳畔风声嘹亮一颗心直往下沉默默推衍了百十回纵然给他百万魔物大军如臂使指无惧生死亦十有九败。他揉了揉脸庞长叹一声遗憾道:“打不过象兵与十鼎俱是久经血战的老手……打不过……” 涂瑞镇将颇有些意外抬起中指搔了搔眉心道:“打不过?” 观海镇将皱起眉头盘算良久迟疑道:“须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挥军同进才能打破掎角之势长驱直入只是……” 涂瑞镇将坐起身来居高临下目光投向落日下的落日坪二军摆在明面上的兵力看上去并不多但象兵据卧龙山十鼎据鹿鸣坳主力引而不发随时都能投入沙场百万大军混战他不懂观海是个中老手他说须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挥军同进八成错不了哪怕少一人都悬。不过观海千算万算始终没有算上真正的大敌象兵背后的契染十鼎背后的昊天。 他轻笑道:“莫要忘了安山谷外一败涂地是折在谁手上!” 观海镇将浑身一颤奇气回归镇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重新显化入世他只知自己被强敌打灭侥幸逃出生天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那一战输去了珍贵的东西心有千种不甘万种不愿一路兜兜转转摸到落日坪遇上涂瑞镇将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以奇气衍化当日败亡一战的始末这才幡然醒悟恍若隔世。 那一战他输去了西华元君。 沉默许久观海镇将涩然道:“千军万马厮杀铁血命气纵横决荡落日坪多此一人少此一人又有何分别?须知蚁多咬死象……” 涂瑞镇将哂笑道:“那人的厉害你只见了冰山一角他若倾力施为嘿嘿一剑能挡百万兵夸张了点打个对折多半不在话下。” 观海镇将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禁为之咋舌吹尽狂沙始到金血战之中统御百万魔物大军又能有几人?以一己之力对抗千军万马就算打个对折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这还没完涂瑞接下来的话更是沉重一击“背靠大树好乘凉象兵只是一介傀儡隐于幕后的主使你算是见识过了十鼎背后也有人深渊三皇之首的昊天听说过吧?” 观海镇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昊……昊……昊皇?”他心中阵阵发慌若昊皇插手落日坪战事就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齐至又如何?虽说蚁多咬死象十龙十象也抵不过昊皇一根手指! 涂瑞镇将伸手点了点他嘻嘻笑道:“莫急莫慌莫怕咱们也不是孤家寡人背后也有大神撑腰!” 观海镇将定了定神勉强道:“不知是哪位大神?” 涂瑞镇将扳着手指道:“不止一位待我算算嗯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一二三四五够不够?有没有点信心?” 骤然听到这些深渊主宰的名头观海镇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愣了半晌才道:“昊皇是深渊最早得道的主宰道行深不可测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涂瑞镇将赞许道:“不错有点见识北冥伏岳联手方可与昊天相抗衡可惜二人业已陨落转轮勉强能算半个北冥比起昊天来差远了剩下的加起来也不顶事不过咱们还有深渊意志坐镇昊天不敢轻举妄动。” 观海镇将听到“深渊意志”四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深悔自己上了贼船再也没有退出的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涂瑞镇将满意地点点头宽慰道:“咱们这边有金翅、太白、明海三支大军兵对兵将对将赢面极大落日坪是对方葬身之地跟着我不会有错!” 观海镇将只得报以苦笑血战之中什么都会发生谁都不敢轻易言胜昊皇要对付他如屠一狗如今他只期望运气能站在自己一边不至于连奇气都逃不脱死无葬身之地。 正寻思之际大地颤抖身后隐约响起隆隆蹄声观海镇将扭头望去只见天地尽头浮现一道黑线千军万马扑入视野急速逼近。涂瑞镇将长身而起以手遮额眺望片刻喃喃自语道:“看上去是太白率麾下大军及时赶来……” 观海镇将心中一紧忙出言道:“只得太白镇将一支人马敌众我寡若象兵与十鼎杀出落日坪迎战又当如何是好?”话音未落卧龙山与鹿鸣坳的兵马同时发动如涓涓细流一支支有条不紊离开驻地很快汇拢成两支洪流毫不犹豫冲入落日坪。 涂瑞镇将摊开双手道:“行军打仗指望不上我太白如此大张旗鼓想来有十分把握。” 观海镇将眼皮一个劲直跳苦笑道:“涂将军你我所立的土山恰好是二军必争的高地此刻不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涂瑞镇将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走?去哪里?高处一览无遗正要留在此地观战才能看个真切!”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五节 中流砥柱 血战推动血气流动一旦聚拢起百万魔物大军前往四战之地决一死战乃大势所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强行避战只会导致大军四分五裂。这一轮血战背后是深渊意志一力推动爆发快而猛烈短时间内便有五员镇将先后脱颖而出在血气召唤下驰往落日坪酝酿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幸存下来的镇将才有资格笑到最后与深渊主宰一同分享最终的胜果。 眼下的局势一目了然象兵与十鼎审时度势趁太白镇将长途奔袭尚未站稳脚跟率精锐主动出击要将其重创于落日坪外先胜一局。双方兵锋交汇之处正是涂瑞与观海二将立足的土山眼看大军前后夹击山呼海啸观海咽了口唾沫深感自身渺小如蝼蚁正胆战心惊之际涂瑞镇将双手捏了个法诀一按一掀脚下土山冉冉拔起一座高台方圆数丈四壁陡峭如削血气法则笼罩之下与天地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余烬镇将一马当先冲上土山占据制高点迎面一座土台挡住视野心中顿觉恼火不假思索挺起大枪人马合一狠狠捅了上去。一声闷响双臂巨震余烬浑身骨节尽皆错位翻身落地胯下马匹哀鸣一声化作一团奇气没入体内。他头昏脑涨爬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泪眼模糊隐隐望见土山之上有二员镇将举目望向远方根本没注意脚下蚍蜉撼树一时间暗自庆幸。 麾下兵将堪堪赶到见他赤手空拳立于土台下模样有些狼狈不禁为之愕然。余烬镇将眼珠一转抬手握拳往胸口重重一捶喷出一团奇气化作一匹桀骜不驯的“踢雪乌骓”翻身上马驰入人堆里绕过土台席卷而去。 三支人马狠狠撞在一起围绕土山展开殊死厮杀沸反盈天铁血命气掀起一波波浪潮百余息后象兵、十鼎、太白三镇将率本部精锐加入乱战土山顷刻间夷为平地只留下一座突兀的高台如中流砥柱屹立不倒。魔物兵将死伤无数淤血浸润每一寸土地尸骸残缺不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涂瑞镇将岔开双腿大马金刀坐在石块上右手捏下颌左手拍大腿看得津津有味这就是血战铁血命气将千万人的力量凝聚在一处每一次冲撞都惊天动地他若深陷其中便是耗到灯枯油尽满打满算也不过屠灭十万之众。 十万大军是个坎超过这一界限战力成倍提升非寻常手段所能撼动。 血雨腥风充斥天地魔物如同卷入磨盘死伤无数涂瑞镇将高踞土台之上好整以暇坐山观虎斗观海镇将却有些胆战心惊。眼下大军激战正酣没人留意他们一旦分出胜负象兵与十鼎腾出手来招呼他们区区一座土台又能顶多久?涂瑞或许还有机会一走了之他留下死无葬身之地。 正忐忑间虚空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水声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前世今生再度重逢观海镇将蓦地转过头却见一道长河蜿蜒盘旋如蛟龙破空下一刻瑶池天水垂落土台契染踏浪而出。观海镇将眼梢瞥见西华元君的身影心中打了个咯噔恍惚间有些失神涂瑞镇将皱起眉头伸手将他拉到身后血气神域冲天而起法则之力掀起滔天巨浪倾力出手。 一声梵音悠悠响起刹那间淹没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座大佛现于虚空脑后光晕明灭双手捏定说法印拇指食指间捏定一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涂瑞镇将心中猛一沉他万万没料到契染来得果决下手如此凌厉一瞬便将他逼到绝境。 契染有打灭镇将收拢奇气之能不能任他放手施为涂瑞镇将双眉倒竖右臂猛地探出指尖亮起一点耀眼的血光焚身以火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焰火焰冲天而起勾勒出迦耶的轮廓与大佛劈面对峙气机扶摇直上丝毫不落下风。 三军厮杀骤然静止深渊的天空风云突变半幅佛光荡漾半幅血云密布观海镇将躲在涂瑞身后噤若寒蝉法则与法则碰撞侵蚀沾染上一星半点余威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他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西华元君落入对方之手奇货可居终其一生也难以夺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观海镇将心中懊悔无以言语。 契染毫不犹豫催动神通大佛轻轻松开手焚天之火从指间飘出几乎与此同时迦耶伸手点出一滴精血投入火中虚空漾起层层涟漪蓦地张开一团幽深晦暗的黑洞吞噬天地万物乃至一切光热。若任其急速扩张落日坪无人幸免于难迦耶以太白镇将一军换象兵、十鼎麾下百万兵马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契染暗暗叹息却是落入对方彀中平白又折去一分气力。 大佛双手一合眉心肉珠射出一道佛光淹没于黑洞之中虚空渐次合拢一场破灭大劫消散于无形。迦耶深深望了契染一眼身形骤然溃散涂瑞镇将不堪重负一条右臂炸将开来身躯往后倒去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血气神域滚滚收拢将观海镇将一并卷入其中化作一抹血影瞬息万里消失在视野之外。 契染独立于土台之上举袖拂过天地厮杀声再度响彻云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三军咬在一起混战一团。涛声依旧西华元君裹挟瑶池天水悄然落于他身后眼帘低垂默不吱声不听也不看。杀戮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在象兵与十鼎猛力夹击之下太白镇将渐露颓势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昊天遣十鼎镇将倾力出击死伤惨重倒是没有半分留手此外再无动静或许在他心目中除非迦耶亲至否则不值得他耗费气力。契染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可奈何微微叹息道:“迦耶好大的手笔算计分毫不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六节 有心算无心 算计须付出足够的代价太白镇将一败涂地铁血命气被打得粉碎兵将四散溃逃象兵与十鼎趁机掩杀才追出百里远处又出现两支大军从左右缓缓逼近成夹击之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太白镇将率残部扬长而去追兵远远止步于阵前血犹未冷士气却有所低落。及时赶到接应败军的二员镇将一名金翅一名明海数十万先头部队徐徐/向前压进给与对手莫大的压力。 象兵镇将见势不可为收拢兵力布下防线铁血命气连成一片固若金汤十鼎镇将却不甘就此收手跃跃欲试兵马往来穿梭频频试探对方的底细。落日坪方向黑压压一片千军万马不断驰来金翅与明海并不打算仓促交战稍稍展示兵力压住对方的气势旋即缓缓向后退避。十鼎镇将见敌方守得滴水不漏数番试探都损兵折将也就不再起多余的念头目送对方撤离战场渐去渐远。 确认敌军不战而退象兵与十鼎才各自回转驻地途径太白镇将溃败之地土台依旧矗立不倒其上却空无一人。余烬似乎记起了什么力贯双臂抖动大枪拦腰砸去无人护持土台承受不住巨力轰然坍塌砸了他一头一脸。余烬愣了半晌吐去嘴里的尘土喃喃咒骂了几句引着本部人马奔驰而去。 象兵镇将回转大营坐定寻思了半晌深觉今日一战赢得蹊跷太白镇将并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为何长驱直入孤军挺进落日坪?明明身后有金翅与明海二镇将接应如此急迫毫无必要除非他奉命舍身为饵布下陷阱引己方入彀……身为一军主将胜不骄败不馁是最起码的为将之道但胜负的关键究竟落在哪里不可不察象兵镇将事后复盘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象兵镇将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他命麾下加意防范不得懈怠自个儿趁着夜色去往卧龙山诚心诚意像契染讨教。契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土台之上的交手大致说了几句象兵镇将皱起眉头推测太白镇将旨在诱敌涂瑞镇将才是这一战的胜负手若非被契将军抢先逼退己方就算吞下诱饵也难逃罟网之厄。 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备象兵镇将难以想象深渊意志借涂瑞镇将之手施展血气神通将己方兵力拦腰截断金翅与明海趁机反扑局势倾覆只在翻掌间。阴差阳错躲过一劫他意志坚定吃一堑长一智略加思索便有了应对之策当下朝契染拱手致谢告辞而去。 契染目送他消失在营寨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涂瑞谋划之计几乎是当日他在安山谷外阻截观海的翻版手笔之大出乎意料之外。涂瑞虽是镇将出身因人成事却自有性情非是听命于人的傀儡他拖着观海观战正要他亲眼目睹一报还一报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 涂瑞一番算计没料到契染决然出手坏了他的好事。然而他没有算到的事只怕迦耶是算到了纵然没有重创象兵、十鼎二军借这一道神通试探契染的底细耗去他大半元气也算是达到了部分目的待到血战临近尾声深渊主宰倾巢出动迦耶只须拖住昊天便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契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不受控制微微颤抖之前炼化奇气铢积寸累所得尽数赔了出去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回复鼎盛之时。 他思忖片刻命中军亲卫守护在外回转营帐闭关修持手头握有足够多的奇气不虞资粮匮乏大战在即能炼化多少是多少聊胜于无。 落日坪外万里之遥涂瑞镇将踉踉跄跄跌出虚空一头栽倒在地就地十八滚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半晌爬不起来。观海镇将更惨干脆演了一出“胸口碎大石”的戏码筋骨寸断脏腑破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镇将肉身乃奇气衍化寻常重伤不至毙命不知过了多久观海镇将悠悠醒转小心翼翼活动下手脚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闷哼一声。涂瑞镇将靠坐在一株古树下齐肩少了一条胳膊神情却满不在乎招呼道:“醒了?活着就好!” 观海镇将挣扎了几下浑身使不上劲勉强扭过头望了他一眼大吃一惊脱口道:“胳膊……你的胳膊……”镇将肉身乃奇气衍化激战之下纵有缺失奇气一转即可回复如初为何他竟如此狼狈? 涂瑞镇将咧嘴笑道:“找不回来也长不出来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以为那一道神通不须付出代价!”半真半假含糊搪塞了几句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涂瑞得迦耶倾力扶持执拿法则顺利成就上境肉身经血气洗炼内外浑然一体坚不可摧却也因此不得回转镇柱从头孕育存世之躯。为了施展那一道神通他付出巨大的代价永远舍去一条右臂从指到肩筋骨血肉尽数化为乌有再也找不回来。 观海镇将怔了片刻喃喃道:“这代价……也真够惨重的……” 涂瑞镇将扭头望向空荡荡的右臂叹息道:“怎么不是呢!没想到那厮竟如此棘手如此了得……你运气好居然能从他手下逃出生天……” 观海镇将苦笑道:“侥幸罢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说了几句闲话涂瑞镇将似有些倦怠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过了片刻他低低道:“恢复得如何?能不能走了?” 观海镇将憋了一口气体内奇气炸开无数漩涡运转百余息伤势渐次痊愈他勉强吸了口气双臂支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觉得天旋地转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又喘息良久力量如源泉涌出观海镇将咬紧牙关站稳脚跟瓮声瓮气道:“还好幸无大碍……” 涂瑞镇将睁开眼指了指西南方向道:“那就回去我们跟大军会合从头来过与对方再斗上一回!”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七节 三军不可夺其帅 夜幕笼罩落日坪星月交辉卧龙山与鹿鸣坳灯火通明兵将枕戈待旦犹未从白日的亢奋中平息下来。百万大军真正投入厮杀的不过小半然而胜利是如此酣畅淋漓虽未能尽兴血气血食堆积如山亦足够上下享用好几日了。不过象兵与十鼎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多留一个心眼提防敌军出其不意夜袭张弛之余外松内紧暗中将营盘守得如铁桶一般。 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欢喜有人忧太白镇将收拢败军焦头烂额亲力亲为统共才不过二三十万人马士气低落如同一盘散沙。白日里激战虽然惨烈前后不过个把时辰大军断不至屠戮一空兵将死伤之余大半作流云散被对方趁乱掳去赚得盆满钵满。太白镇将心情极其恶劣正咬牙切齿之际一心腹偏将在帐外求见没好气唤进来一问却是金翅与明海遣使来请前往大军驻地议事。 太白镇将实在没什么心情掺和皱起眉头思忖片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血战绵延不绝日后终须依仗二将照应没奈何只得收拾起心情走上一遭。 金翅与明海率大军停驻于落日坪外百里之遥的离辰山太白镇将在一干心腹铁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奔驰而去一路上他也想通了既然有求于人什么傲气矜持脸面都要剥得干干净净拿不出对等的回报人家凭什么帮你?姿态放得低说不定看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份上伸手拉上一把总不见得翘起冷屁股别人会拿热脸来贴! 一行人匆匆赶到离辰山令太白镇将意外的是金翅与明海并未拿捏托大双双出迎给足他面子。三将寒暄一二并肩踏入行营行至中军营帐前金翅唤来一亲兵入内通禀太白镇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三军不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什么人居然骑到他们头上了? 金翅镇将轻轻咳嗽一声明海镇将会意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营帐之内乃是涂祥涂将军奉转轮大人之命前来监军涂将军神通广大执拿血气法则登临上境非寻常镇将可比。太白镇将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脸色微变似乎察觉到他心绪激荡金翅镇将扭头望了他一眼目光中不无告诫。 营帐内隐隐有个声音说了句什么含糊不清片刻后那亲兵出帐相请三将彼此对视一眼金翅镇将大步上前当先踏入营帐内。太白镇将紧随其后探头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位涂祥涂将军岔开双腿大马金刀居中踞坐左手按在腿上右手捏住下颌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漫不经心打量着他们。 金翅镇将躬身见礼恭恭敬敬道:“属下金翅见过涂将军!” 涂祥镇将挥挥手道:“免礼军中无须客套……”话音未落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金翅镇将脸色有些难看眉心纠结成一团霍地转过身却见守在帐外亲兵匆匆奔入张口结舌道:“外面……又……又来了一位涂将军!” 金翅镇将心中一凛呵斥道:“胡说哪里有第二位涂将军!” 那亲兵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是……是……那人与涂将军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条右臂……” 金翅镇将下意识望了涂将军一眼却见他缓缓站起身神情中既欢喜又迷惘还夹杂着些许如释重负心知来人有异顿了顿不再开口。太白与明海对视一眼二人以金翅马首是瞻默默站在他身后静观其变。 涂祥镇将定了定神快步上前与金翅、太白、明海三将擦身而过径直步出营帐迫不及待放眼望去一轮明月悬于夜空月光与星光照亮了营盘魔物大军尽被惊动将四下里围得水泄不通。千军万马之中涂瑞镇将张开血气神域如入无人之境头顶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身后还跟着条讪讪瑟瑟的小尾巴身前七尺身后八尺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金翅镇将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来人俨然是又一涂将军面目体态举止神情一般无二唯一差别是少了一条右臂空荡荡看上去有些狼狈。他心中蓦地转过一个念头成就上境何其艰难眼前竟同时出现两位上境镇将莫不成二人是同一镇柱中孕育而生好比孪生兄弟? 四目遥遥相接瞳孔中映出彼此的身影仿佛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营帐前涂祥将军霍然失神痴痴立于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良久才幡然醒悟身不由己迎上前。魔物大军一阵骚动刀枪并举齐声呼喝犹如一条铁血大河将这对牛郎织女生生隔开涂瑞镇将抬起左臂轻轻按下十余道血气如藤蔓彼此缠绕渡空而去架起一座连接彼此的“鹊桥”。呐喊声戛然而止虎视眈眈的目光转为温柔无数魔物翘首以盼似乎在渴望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是“鹊桥”越过魔物大军垂落彼岸未等涂祥镇将有所举动涂瑞镇将已迫不及待腾身飞起在万众瞩目之下沿着交缠的血气横掠百丈与涂将军撞个满怀合而为一。金翅、太白、明海三将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近在咫尺看得无比真切涂瑞镇将分明是把涂将军“吞入”体内从头到脚水乳/交融吃人不吐骨头血肉精元尽皆化为己有连残缺的右臂也随之“长”了出来。 金翅镇将打了个寒颤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躬身见礼道:“属下金翅见过涂将军!” 涂瑞镇将咧嘴一笑挥挥手道:“免礼军中无须客套……”他回过神朝观海镇将招招手魔物大军豁然分在两旁观海镇将身躯僵硬一步步踩在棉花堆里战战兢兢踏上前去浑身上下如芒刺在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八节 本是同根生 涂祥晚于涂瑞觉醒先入世为主后入世为辅为奴为药涂瑞与契染对撼一道神通折去右臂只是表象本源受损元气大伤故此甫一会面便迫不及待吞噬涂祥将其一身血气精元尽数占为己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然则涂瑞若不趁他入世尚浅意识单纯抢先一步将其压制待到主辅倒置强弱悬殊被吞噬的就是他自己了。 身躯恢复如初伤势稳定下来朝着好转的方向转变涂瑞镇将心中稍定踏入营帐内坐定观海镇将立于他左手浑浑噩噩云里雾里不知他为何摇身一变成为三军说一不二的主帅。对观海来说金翅、太白、明海都是统帅百万魔物大军的大人物平日里可望不可即如今一个个屈居人下恭敬有加没有半点怨言令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落日坪风雨欲来一场混战在所难免推动血气流动是深渊的意志任谁都不能违逆。涂瑞镇将随意问了几句将战事委托三将处置何时打怎么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只要看到胜果这也是深渊之底的意思。金翅镇将闻言松了口气他最担心涂将军借着监军的名义指手画脚胡乱出主意既然对方如此开明他也甘心受其驱使拼上老命做一场。 但丑话须说在前头金翅镇将斟酌言辞请监军大人许个准信象兵与十鼎背后亦有人撑腰大军交战他自然不退半步万一上境大能插手战事还要请他出面抵挡。涂瑞镇将微一踌躇答允他上境大能出手自有人出面抵挡大军可酌情审势退避一二无须拿性命去填无底洞。 象兵与十鼎背后之人金翅镇将心中隐隐有数深渊的上境大能屈指可数两派彼此对峙水火不容即将到来的落日坪一战便是他们意志的体现。得到涂将军许诺他放下心中一块石头不再耽搁对方歇息引了太白、明海二将告辞而去。营帐中只剩二人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终于远去观海镇将常常松了口气他已将自己卖给涂瑞镇将死心塌地反倒没那么多忌惮反倒是金翅、太白、明海三将令他如坐针毡。这是来自上位镇将的压制同处一帐他倍感压力。 涂瑞镇将沉吟片刻命观海镇将去军中挑选一些精锐老卒人数也不须太多分作两队充当他身旁的亲卫对大军来说百八十老卒只是九牛一毛金翅与明海不会在意反而乐见其成这表明监军大人俯下身子把自己当成自己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深渊主宰深渊主宰向来独来独往最多指派心腹将领绝不会与下层魔物打交道。 有个接地气的监军是好事金翅与明海大开方便之门很快就选出两队亲卫每队五十人各由一名牙将统领直接听命于观海镇将驻扎于中军营帐外轮番守卫戒备。涂瑞镇将在账内潜心养伤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奇气运转周天之数伤势虽大有好转却始终未能恢复鼎盛之时为此他颇有些苦恼。 不过他猜想契染也有同样的困惑所以下一次两军交锋金翅镇将担心的上境大能十有八九会是昊天。深渊三皇之首最初得到的上境大能涂瑞镇将琢磨来琢磨去确信自己不是昊天的对手提起右手食指牵引血气临空勾勒出一道繁复的血符一气呵成神完气足。血符漂浮于空中熠熠生辉他仰头欣赏片刻自己都觉得满意这才抿唇轻轻一吹目送其渐次淡去消散于无形。 涂瑞镇将依约送出讯息至于转轮大人会如何处置就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了。 大军休整数日后拔寨起营有条不紊开进落日坪。金翅镇将早有预感这一战若按惯例布阵步步为营层层推进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他决定改变战法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视野尽头黑压压一片敌军先头部队如潮水般进入落日坪摆下一个“陷兵阵”金翅与明海居中调度气运冲天而起一为淡紫一为天青数十万大军三面布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象兵镇将熟视良久传令余烬、苦羯率本部精锐前去试探他则亲领大军向左翼运动摆出一副强攻的态势。与此同时十鼎镇将亦调度人马逼向右翼与象兵遥相呼应一旦时机成熟便同时进兵左右夹击。 镇将头顶气运以奇气约束铁血命气牵一发而动全身金翅与明海坐镇“陷兵阵”无所遁形象兵与十鼎亦如黑夜中的火炬进退一目了然。双方的布置都落在明面上谁都瞒不过对方也做不了假。 余烬、苦羯各率一支偏师杀进落日坪腹地铁血命气连成一气如潮水拍打礁石长驱直入狠狠撞向敌阵。双方甫一接触二将便察觉不对劲犹如一拳打在棉花堆里浑不受力然则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个劲向前重逢。下一刻“陷兵阵”蓦地分在两旁犹如猛兽张开巨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从两边包抄合围这是最常见的变阵不过余烬、苦羯手下兵马虽不足十万却是以一当十的精锐陷入重围并不慌乱跟随主将一路厮杀很快凿穿敌阵搅得敌军阵脚大乱。 象兵与十鼎心有灵犀源源不绝投入兵力从左右两翼夹击余烬、苦羯二将趁机杀个回马枪纵横决荡杀敌无数。交战不过一个时辰“陷兵阵”腹背受敌乱成一锅粥铁血命气被打得支离破碎大军如俎上鱼肉毫无还手余地。象兵镇将目睹战况呈现一边倒的架势没由来心中一紧按说双方战力在伯仲之间敌军何至于如此不济? 身处沙场千军万马簇拥之中反应难免慢上半拍正当象兵镇将起疑之际却听霹雳一声震响一支强军从“陷兵阵”后冲出狂飙突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十鼎镇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九十九节 尽人事而听天命 平心而论双方战力大抵相当强弱并没有悬殊到一边倒按部就班投入兵力无非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一场惨烈的消耗战胜负不到最后一刻殊难预料。然而象兵与十鼎虽是深渊屈指可数的正色镇将终究各为其主他们要面对的是两支独立的大军而非一个意志一个声音一个拳头。胜机正在于此。 当观海镇将为监军挑选精锐亲卫时金翅镇将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己方优势所在他将三军最精锐的兵将编为一军交与太白镇将统领充当一锤定音的胜负手“陷兵阵”数十万人马只是诱敌深入的饵待到象兵、十鼎二将率众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破一军。 太白镇将蓄势已久十余万精锐列成“破阵锥”铁血命气浑厚如山以排山倒海之势迎头撞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不分敌我血肉之躯碾作一蓬蓬血气气焰不可一世。十鼎镇将心中猛一沉千军万马混战敌我搅成一团腾挪不灵对方冲阵如此凶残毫不顾及己军他也只得引动奇气聚拢精锐裹挟大军仓促迎击。 钉头碰铁头二军狠狠撞击在一处敌强我弱此长彼消只僵持数息十鼎镇将一方便全线溃退。太白镇将气势高涨头顶一道白光搅动漫天风云气运与天地相合“破阵锥”所向披靡血气从四方聚拢源源不绝卷入铁血命气雷音滚滚惊天动地一声响半空中现出一尊铁血法相双手抱于胸前睥睨下视形貌与太白镇将一般无二。 全军溃败十鼎镇将一骑当千双臂拔山扛鼎接连掀翻十余偏将牙将裨将如中流砥柱屹立不倒待到铁血命气聚作法相他顿知事不可为一口气松懈下来正待扭头退去那铁血法相涌身而前忽起右拳凌空砸下。方圆三丈大地齐齐陷落魔物兵将不及躲避尽皆粉身碎骨唯有十鼎镇将单膝跪地双臂架于头顶脸涨得通红苦苦支撑片刻身躯轰然破碎化作一团倏忽远遁回归镇柱。 一击之力撼动天地铁血法相亦无以为继散作滚滚铁血命气太白镇将击灭敌军主将毫不犹豫催动大军继续追击。局势倾覆金翅与明海身先士卒双双杀出“陷兵阵”顿时士气大振一扫败军颓势呼呼喝喝奋勇上前全线反扑。二将打的如意算盘只要象兵镇将一退后军趁势压上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落日坪大局已定再也翻不了盘。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每每不尽人意象兵镇将见十鼎右翼一败涂地双眉倒竖不退反进竟以八千精锐为核心引领数十万兵将全力突击大军追随主将长途奔袭势如破竹。金翅明海暗暗叫苦己军士气原本不稳被迎头一棒打落尘埃“陷兵阵”土崩瓦解只得引了败军避其锋芒。 战局呈现诡异一幕太白镇将率精锐掩杀败军横扫落日坪兵锋直指鹿鸣坳象兵镇将冲散“陷兵阵”狂飙突进风驰电掣扑向离辰山。金翅明海面面相觑象兵镇将如此果决出乎二人意料之外若任凭他长驱直入冲溃后军太白镇将即便扫平鹿鸣坳也得不偿失何况凭他一军之力当真就能打下鹿鸣坳吗? 太白镇将杀红了眼一骑绝尘叫都叫不回来金翅镇将长叹一声只得招呼明海镇将弃了败军轻装简从驰回离辰山抢在敌军抵达前调集人马布下防线尽人事而听天命。二将不顾一切往回赶象兵镇将亦深知时不我待一路马不停蹄绝不恋战顷刻间飞驰百里离辰山遥遥在望。 涂瑞镇将登高远眺落日坪战事演变尽收眼底见象兵镇将不顾一切奔袭离辰山不觉摇了摇头金翅与明海二将显然是来不及赶回来了即便赶回来仓促应战也挡不住敌军冲击。不过离辰山也不是无人可用他深深看了观海镇将一眼指点亮起一点点血光伸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柄利剑径直插落他脚下笑道:“你是‘观海’与‘明海’只差一个字想必抵得上半个‘明海’。形势急迫不可延误战机我以监军之名命你速速收拢后军迎击象兵大军不得有误!” 观海镇将吓了一跳眼皮连跳数下欲言又止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应了声“是”拔起利剑辞别监军大人匆匆而去。 收拢后军绝非易事金翅与明海麾下镇将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哪里将观海放在眼里监军的名头扛出来也不顶事彼辈拒不领命更有甚者嘴上不干不净。观海镇将正待狠下心杀人立威掌中利剑闪过一抹血光法则之力倾泻而出将为首三将枭首分尸如屠鸡狗。深渊魔物追随强者余下诸将为这一剑所慑哪里敢再犟头犟脑一个个胆战心惊乖乖听命。 事不宜迟时不再来观海镇将抛开一切顾虑双眼血红厉声呵斥高高举起监军所赐之剑一马当先冲出离辰山诸将引领本部兵马身不由己追随他而去眼中只有那柄寒光毕露的利剑杀气凛然仿佛稍有不从脑袋就会离颈而去。 驻守离辰山的人马倾巢而出一开始诸将迫于形势并未拧成一股绳仿佛感应到彼辈各怀心思利剑一声啸鸣嗡嗡作响诸将为之大震却见血气层层荡漾顿起同仇敌忾之心铁血命气渐次连成一气水乳/交融士气迅速攀升。 金翅明海引了十余心腹铁卫紧赶慢赶蓦地里大地颤抖蹄声隆隆大军从离辰山杀出当先一将手持利剑血气冲天如一面旗帜引领千军万马席卷而至。二将又惊又喜彼此对视一眼调转马头从旁靠近融入大军之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 象兵镇将风卷残云杀向离辰山相距不足十里为观海镇将阻截再度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节 运数所钟 观海镇将手持利剑一马当先意气风发那是一柄监军之剑血气之剑法则之剑数十万魔物大军汇成滚滚洪流铁血命气渊深似海金翅与明海却被排斥在外既不得接管大军亦无法融入其中明明置身千军万马却如同赤身裸体奔驰于荒野心中感到无比荒谬又夹杂了惶恐与不安。 上境镇将的出现一度令他们信念动摇好在上境毕竟离他们太过遥远暂时还无须理会然而情势急转直下观海镇将仅持一剑便牢牢掌控魔物大军令他们无从插手随随便便拔擢一人便抵得上正色镇将这意味着他们的存在可有可无深渊意志有了更好的选择不再需要他们。 面对千万年未有之变局他们又该何以自处? 更大的打击随之而来血气从四方奔涌而至源源不绝投入铁血命气雷动于九天之上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半空中降下一尊铁血法相形貌与观海镇将相仿在法则之力加持下摇动双肩现出十八只头二十四只手丫丫叉叉持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诸般兵器搅动漫天风云涌身杀上前。 象兵镇将只看了一眼便知势不可挡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能进不能退此刻若掉头回避铁血命气一散幸存者百不存一他首当其中断无生理。铁血法相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压下法则之力宣泄而出化作一只参天巨掌朝象兵当头拍下。 天地禁锢大军前冲之势顿为之一滞犹如洪水被堤坝拦腰阻截法则之力加诸于身象兵镇将浑身一紧七窍渗出粘稠的淤血奋起铁血命气苦苦支撑却如螳臂当车无可阻挡。他脸色煞白呼吸戛然而止浑身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绝望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正当无计可施之际一道血箭横贯长空正中铁血法相胸口贯穿身躯从后背突出。法相体内响起一串焦雷由内而外炸将开来法则之力溃然四散狂暴急剧衰退象兵镇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躯干千疮百孔奇气紊乱不堪侥幸逃脱一劫四下里八千精锐被铁血法相一击破灭尸横遍野无一幸免。 铁血法相破灭的一刹观海镇将如遭雷击掌中利剑寸寸折断翻身滚落马下被铁蹄踏得不成人形金翅与明海二镇将趁机接掌大军继续向前冲杀战线拉开数里陷入一片混战。象兵镇将鼓荡奇气伤势修复得七七八八蓦地里后脑一紧下意识举头望去却见离辰山前腾起一朵血云深渊主宰转轮立于空中身旁侍立一镇将却是监军涂瑞。 人马如流喊杀震天仿佛意识到什么象兵镇将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落日坪上空亦腾起一朵血云深渊三皇之首昊天孑然独立漠视天地。他心头一阵恍惚片刻后振作起精神收拢兵将凝聚起铁血命气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厚麾下很快聚集起十万之众以一军之力生生抵住金翅与明海的冲击。 转轮目视昊天良久见他举手投足灭杀铁血法相后再未插手战局心知对方将迦耶视作平生大敌余者碌碌俱不在眼中如非必要不会白白耗费元气。此番击灭铁血法相保全象兵镇将不失一来是还契染一个人情二来也有意逼进一步看对方如何应对。是将这场仓促爆发的血战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还是亲自下场迅速将血战推向终结? 自落日坪之战伊始迦耶一方的布局就极其微妙似乎在不断试探昊天与契染的实力耐心寻求战机与之相比镇将之间的胜负就不那么重要。 迦耶投入这一局的胜负手落于涂瑞镇将。 三江源头万窟洞之行采得足够的地脉奇气迦耶坐镇深渊之底聚拢岩浆火力试图将镇将推往上境。转轮始终不看好迦耶的尝试在他看来唯有天人方能突破天人之际执掌血气法则一举登临上境然而迦耶秉承深渊意志淫浸于血气上境察微知著另辟蹊径终于不可能处生生开辟一条通途涂瑞镇将便是成功的明证。 涂瑞并非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原是伏岳手下不受重视也未经祭炼血战中生生死死不知多少回也没有太大的长进。伏岳被迦耶打灭后积藏尽数落入人手迦耶挑挑拣拣一开始选中的都是上位镇将不知何故无一成功镇柱镇将同归于湮灭接连失败数次后他才退而求其次拿涂瑞随手一试。 迦耶将其奇气引入镇柱温养七七四十九日以涂瑞为模具衍化镇将分身如同市井“泥人张”照着真人捏个泥人形貌气机一般无二。迦耶端详再三将涂瑞镇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出他有何特异处只能归因于运数所钟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 迦耶暗自称奇源源不断引入奇气一气衍化出三十六员镇将竟无一失手。但这只是第一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并不少见至此他已将万窟洞采集的奇气尽数耗尽接下来容不得半点出错。迦耶耗费整整半载于神念中反复推衍确认无误才着手下一步。 迦耶平心静气凭借心中一点灵念挑出一十八具镇将分身从己身剥离一道血气法则小心翼翼打入其中投入岩浆以秘术祭炼耗费无数心力折损近半最终止炼成三具血气分身。这是第二步接下来第三步乃是令涂瑞镇将逐一吞噬炼化血气分身最终得以执掌一部血气法则。若迦耶推算无差这三具分身蕴含的血气法则归于一人不多不少恰好将涂瑞镇将推往上境对根基禀赋气运的要求压到最低若再不能成功证明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最终的结果是涂瑞镇将一气呵成成为深渊开天辟地古往今来第一个上境镇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一节 天雷引地脉 三具血气分身将涂瑞镇将堪堪推入上境此法确实可行迦耶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连带自身道行亦更深一层不知不觉朝上境尽头又多跨了一步。这一步令他触摸到法则的本质对血气拿捏愈发细致入微。 在迦耶看来涂瑞镇将太过稚嫩太过弱小不足以与深渊主宰相抗衡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有了这个底子未来可期。他继续从己身剥离血气法则投入镇将打造血气分身这一回驾轻就熟剩下一十八具分身折毁大半还剩下七具完好可堪一用。迦耶估摸涂瑞镇将眼下所能承受极限只命他先行炼化二具花费水磨工夫徐徐巩固境界提升修为之后投入血战历练能走到哪一步要看他运数有没有在破境时用尽。 若他能一路走到底将剩下五具血气分身尽数炼化或许有资格立于转轮下首在局中争上一争。 就这样涂瑞镇将奉迦耶之命到转轮麾下听命行事一开始优哉游哉随性而为及至迦耶暗中推动血气运转涂瑞受血战征召坐立不安无奈之下只得辞别转轮离开深渊之底去蹚一蹚血战的浑水。 从成就上境的一刻起涂瑞镇将就深深打上了迦耶的烙印血气法则非他真正所有可以赐予也可以剥夺对此他并没有太多想法。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侥幸得窥上境风光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好事然而自家事自家知镇将也就罢了万一遇上上境大能多半要遭为此涂瑞动了点小心思投入石龙子镇将麾下充当初入血战的新手反正“涂瑞”之名隐而不彰就算露出根脚也无人在意。 直到卧龙山一战涂瑞镇将遇上契染体内血气尽皆沸腾不容他再退缩藏匿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对上平生第一个大敌夺取十万魔物十万血在涅槃之力压迫下苦苦支撑侥幸逃出生天。这一战对他的好处大得异乎寻常血气法则渗透躯干仿佛吃了三千斤灵丹妙药毛孔舒张每寸血肉都在欢呼雀跃。 冥冥之中顺应深渊意志血战征召削弱许多涂瑞镇将毫不恋战径直回转深渊之底拜见迦耶请他解惑。迦耶不惜耗费元气眸中射出两道血光将他里里外外探查一番指了一条明路涂瑞之所以登临上境因人成事并非己身修持但他自身潜力并未耗尽须与上境大能交手借法则之力反复锤炼乃至于突破极限。 锤炼损耗血气精元深渊之底无人相助只能投身血战寄希望于敌手。血战征召镇将涂瑞无可回避势必踏上这条九死一生的险途为此迦耶在他体内种下一道神通命其去往落日坪听从转轮安排若能立下大功再赐他一场机缘。涂瑞镇将遂在转轮处领了监军一职前往落日坪督战结果又与契染不期而遇对撼一道神通全身而退。 迦耶没有食言送来一具血气分身充当“大药”同出一源涂瑞镇将轻而易举便将其炼化补全法则之余又得了一道血气神通。这是要他卖命但涂瑞镇将也不得不卖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执掌血气法则只是一个起点若他能在上境一步步走下去逐渐补全法则摆脱迦耶的束缚反客为主也未必没有可能。 正是这一点对“自由”的渴望令涂瑞下定决心继续在血战的风口浪尖搏一把哪怕对上昊皇也不退缩。 迦耶的心意早已清清楚楚传递给转轮涂瑞镇将是深渊前所未有的尝试顽铁业已成钢须借助法则之力千锤百炼才能化作绕指柔。他拂动衣袖沉声道:“难得目睹昊皇之面是否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运数了!” 涂瑞镇将深吸一口气周身骨节劈啪作响蓄势待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上一回迦耶送来“涂祥”若还有下一次又会唤作什么? 昊天目光落在涂瑞镇将身上察觉一缕熟悉的气机勃然而作眸中血符明灭蓦地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将对方一眼望穿唯一错愕顿察觉涂瑞承载的血气法则乃是迦耶让渡所至手法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一缕气机节节拔高顷刻间弥漫天地日月无光永夜骤然降临黑暗有如实质浓稠得化不开涂瑞镇将毫不犹豫释出神通地脉深处雷音滚滚九霄云外一道血色霹雳无声无息劈落。昊天眼中流露惊艳之色即便迦耶亲自出手也未能如此举重若轻果然须借助上境镇将之手才能将这一道血色霹雳的威能催发到极致。 天雷引地脉大地如同煮开的锅地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只无形巨手将昊天拿捏于掌心方圆百丈魔物大军尽数化为乌有。迦耶这一道神通撬动无量地力昊天一时竟生出避无可避的错觉不假思索张开血气神域将地力层层抚平二人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转轮看在眼中为之心驰神摇然而这远远不够昊天神域固若金汤涂瑞镇将毕竟道行浅薄纵然耗尽一身元气仍不足以打破神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心中忽然一动若趁二人僵持之际全力出手批亢捣虚能否将昊天迫退? 一念既起气机牵引昊天抬头望了转轮一眼解开后腰封禁的“血海”无中生有一道血气源源不绝涌出几乎与此同时转轮亦张开血气神域挟雷霆万钧之势合身扑上前。地力巨手尚未彻底合拢拇指与食指之间留下莫大空隙转轮以神域为剑这一击刚猛激烈玉石俱焚谁知昊天神域忽然生出诸般变化微微向内凹陷血气法则如涟漪荡漾竟不得寸进。 “血海”所藏有如无穷尽昊天腾出手来并拢双指朝遥遥一击一道血箭疾射而出所过之处地气湮灭虚空破碎直插涂瑞镇将丹田要害。这一击急如星火甫发即至涂瑞镇将根本无从反应丹田已被血箭贯穿一串脆响如爆竹腰胯荡然无存两条腿化作奇气上身向后跌倒。神通戛然而止血色霹雳湮灭于虚空地气徐徐回落地脉昊天好整以暇又并指朝转轮一击转轮早有防备壮士断腕身躯化作一道血光倏忽消失在天边遗下海量血气被昊天神域吞没。 昊天伫立于血云之上默默无语以一敌二虽然大获全胜但解开后腰“血海”终是得不偿失。迦耶借上境镇将撬动地力这一手出乎意料打了他一个措不及防深渊意志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若一味拖延下去只怕于他不利须得及早直捣深渊之底毕其功于一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二节 小心肝发颤 涂瑞镇将被一道血箭射中丹田拦腰中截驾奇气落荒而逃心头尚有一线清醒径直回到离辰山落于中军营帐内。半身不遂断肢仓促间无法复原滚落在地惨不忍睹涂瑞镇将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一颗心砰砰乱跳几近于绝望。若昊天不打算放过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失利是理所当然对上昊皇必须有这觉悟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如何能有所获取? 他心中默默转着念头等候命运的降临。厮杀声呐喊声如风中细语微不可察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如迟疑不决的鼓点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身不由己一步步靠近。一人迟疑片刻慢吞吞踏入营帐涂瑞镇将抬起头来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生机蓬勃神完气足他双眸闪过一丝异色旋即暗淡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来人唤作“涂御”正是迦耶亲手祭炼血气分身巴巴送上门来充当“大药”原以为只是到深渊走一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但涂瑞的惨状却令他看到了希望也许他可以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涂御镇将顿了顿目光闪烁继续朝对方一步步靠近气势为之一变有了些许逼迫的味道。 二人同出一源心意隐隐相通涂瑞对涂御的打算了然于胸他自忖伤势如此之重即便被对方吞噬也在情理之中对迦耶而言自己只是他手中一把利刃这把利刃叫“涂瑞”、“涂祥”还是“涂御”并没太大差别。迦耶第二次祭炼血气分身共得七具涂瑞镇将炼化了其中二具以巩固境界离辰山吞噬了涂祥如今涂御又送上门来虎视眈眈……被他炼化的二具血气分身叫什么名字?剩下三具又叫什么名字? 不动心也就罢了念头一起脑海中自然而然多了几个姓名离开深渊之底前被炼化的二具血气分身一名“涂恶”一名“涂免”剩下的三具分别叫作““涂散”、涂灵”、“涂退”眼下虎视眈眈步步紧逼的乃是“涂御”。犹如苗人养蛊彼此吞噬祥瑞御免恶灵退散幸存到最后会是哪一个? 冥冥之中气机牵引宿命推动涂御举步上前与涂瑞融为一体无数凌乱的意识涌入脑海他眼神迷离微微张开嘴发出一声肺腑深处的呻吟意识如潮水般退去纵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也只能溘然撒手就此湮灭。涂瑞蓦地睁开眼腰腹微一用力长身而起低头望去双腿复原身躯完好举手投足无不如意稍加内察血气法则又补全几分道行水涨船高更胜从前。 熬过一劫所获甚丰他忍不住会心而笑暗道一声“侥幸”。但念及昊皇顿时“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再水涨船高也比不上人家浩瀚渊海幸有转轮从旁牵制才侥幸逃脱性命。琢磨片刻涂瑞镇将若有所悟此番得以全身而退并非运气使然血气分身各纳一道法则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涂瑞成就上境其余分身亦有上境气象一旦他彻底湮灭分身无主可附势必沦为行尸走肉迦耶的一番心血全然落空转轮定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事到如今棋局之中有他一席之地迦耶围绕他接连落子谋划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早不是随意舍弃的闲子想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涂瑞镇将多了几分信心。营帐外动静荡然无存离辰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昊皇久久不来显然没将他放在心上涂瑞镇将掀起帐篷来到山顶夜幕低垂星辰闪烁大战业已平息落日坪方向火光明灭离辰山黑咕隆咚像个坟头。 这一战多半是输得干干净净金翅、太白、明海三镇将数百万魔物大军就此灰飞烟灭葬送在落日坪这一切都在迦耶的意料中吗?涂瑞镇将为之唏嘘他猜到迦耶在下一盘大棋弃子布局在所难免但一下子弃了这许多不禁让人小心肝发颤。迦耶究竟从中得到了什么?只为顺应血战征召推动血气流动吗? 正思索间忽听得山脚下窸窸窣窣响起动静过了片刻观海镇将灰头土脸钻将出来遍体鳞伤踉踉跄跄爬上山顶拜伏在涂瑞镇将脚下精疲力尽如释重负。呼哧呼哧喘息良久观海镇将稍稍回复了几分气力挣扎着爬起身向监军大人禀告落日坪的战事。 原来铁血法相被昊天击破观海镇将滚落马背千人踩万人踏不成人形仗着胸腔内一口奇气抱住鞍鞯藏身马腹之下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飘荡不知不觉脱离战场留下一条小命。象兵与金翅、明海二将僵持片刻渐渐占得上风铁血命气此消彼长很快兵败如山倒金翅与明海无心恋战弃了大军各自逃生象兵也不追杀喝令手下打扫战场将败军尽数收入囊中。 尘埃落定无力回天观海镇将只得趁着兵荒马乱偷偷逃命去。那匹救了他一命的战马居然无恙非但好端端还精神抖擞连毛都没掉一根简直是个奇迹观海镇将多长了个心眼仍藏身马腹下暗戳戳往离辰山而去那马也机警连响鼻都不打半个隐身于火光找不见的阴影中一步步踩着尸堆渐去渐远待到无人注意才撒开四蹄绝尘驰去。 偌大的战场少了一匹溜缰马谁都没有在意观海镇将有惊无险回到离辰山恰好遇上监军大人雪中送炭从此有了主心骨不再惶恐忐忑。 涂瑞镇将看了他几眼哂笑道:“象兵不会放过离辰山眼下顾不上待到腾出手来铁定会引大军搜山你巴巴地赶回来做什么?” 观海镇将老老实实道:“不瞒大人这一战气血两衰累惨了离辰山上多少有些存货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逃命实在是没法子……” 涂瑞镇将微一沉吟道:“象兵一时半刻还不会来你抓紧去搜罗资粮能拿多少是多少天不亮动身随我去个所在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观海镇将答应一声告辞退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三节 钝刀子割肉 卧龙山营寨之中契染深居简出即便象兵镇将率大军倾巢而出长驱直入扑向离辰山亦没有露过一次面。镇将混战落日坪也就罢了上境大能插手却不能坐视不理之前契染耗去迦耶一道神通此番轮到昊天出手只是没料到转轮掺上一脚未能将涂瑞镇将彻底打灭。昊天并未不依不饶思忖片刻回转鹿鸣坳将默契留给契染。 太白镇将率两军精锐攻打鹿鸣坳被楼平等挡住久攻不下知难而退顺势杀出落日坪投鸟不渡山而去。象兵镇将击溃金翅、明海二将大获全胜不及收拢残兵败将先遣余烬、苦羯等乘胜驰援鹿鸣坳却扑了个空太白镇将已脚底抹油遁出千里之外。 象兵镇将得巡哨回报这才放下心来定定心心打扫战场忙乱半宿引兵回转卧龙山。席不暇暖忽闻天际响起滔滔水声他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营帐仰头望去只见瑶池天水如一条银龙映着月光和星光熠熠生辉蜿蜒淌过深渊的天空直扑离辰山而去。 象兵镇将稍加思索心如明镜落日坪之役将血战推向顶峰戛然而止盛极而衰接下来他们这些镇将只能敲敲边鼓深渊主宰上境大能一个个亲自下场最后一战已拉开了帷幕。置身于前所未有的大时代面临千万年未有之变局他悚然心悸又不无期盼镇将的宿命能否就此改变无须借助本命血气之力便可永驻于世! 西华元君催动瑶池天水波涛旋生旋灭向离辰山卷去似慢实快须臾便压落山顶。天光未明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中军营帐“刺啦”一声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翻飞的布片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法则之力如利剑般直插霄汉末端左右分叉如一个“十”字。 契染立于波涛之中察觉到熟悉的气机这是迦耶的又一道神通借上境镇将之手纠缠不放钝刀子割肉消耗他元气。以他对迦耶的了解手眼通天谋定后动避是避不开的只能施以雷霆手段于萌发之处将其一举打灭才不至于陷入僵持消耗。他毫不犹豫拨动法则之线涅槃佛国降临现世梵音刹那间响彻天地一道佛光从九天之外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击中血光法则与法则正面冲突彼此吞噬。 佛光与血光此消彼长此进彼退才刚僵持数息一座莲台凭空跃入深渊北冥引动无量法则之力轰然压下。涂瑞镇将闷哼一声右掌托天张开血气神域勉力护住己身不失心神动荡之际佛光暴长以百倍之威将血光一气压灭。 神通反噬血气神域四分五裂法则之力将涂瑞镇将彻底淹没皮肉溃灭露出森森白骨筋骨消融露出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胃、肠为血光笼罩七道血气法则在涅槃伟力压迫下水乳/交融筋骨续接血肉复生血气神域从死灰中更生扶摇直上势不可挡北冥猝不及防脚下莲台焦枯脱落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 涂瑞镇将趁契染全力镇压神通无暇旁顾轻轻巧巧脱身而出一声清啸如巨龙穿梭酣畅淋漓瞬息远遁千里心中的欢喜无可言喻。三具分身蕴含的血气法则归于一人成为深渊开天辟地古往今来第一个上境镇将之后又吞噬涂恶、涂免、涂祥、涂御七道血气法则纳于心、肝、脾、肺、肾、胃、肠同出一源至此真正融为一体道行突飞猛进过去之我已去未来之我可期他胸中意气风发隐隐有一飞冲天的冲动。 才刚遁出千里之遥忽然心生警兆涂瑞镇将下意识扭头望去却见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近在咫尺悄无声息没入小腹中下一刻意识陷入永寂如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落地底。 契染收回目光心中暗暗叹息他镇压下迦耶一道血气神通弹出焚天之火追击千里重创涂瑞镇将原本欲永绝后患然而当其栽落之时大地忽然开裂如同潜伏的猛兽张开大口将他一口吞没气机急速消失在深渊之底地脉深处。迦耶不遗余力栽培此子定有深意下次如有机会哪怕多耗费些元气伤筋动骨也要将其彻底打灭。 涂瑞镇将虽被迦耶接去他并非孤身一人离辰山还留下一个贪心不足的小虾米似乎是当初胁迫西华元君的罪魁祸首却不容他轻易逃脱。契染心念甫动正待将他揪出来观海镇将杀伐决断见事不可为已抢先一步自毁肉身奇气脱逃回转镇柱慢了半步不及截下。 契染“嘿”了一声心中颇有些不悦此番出手竟重蹈昊天的覆辙徒劳无功白白耗费元气着实得不偿失。追根溯源血战是迦耶的主场深渊意志无所不在无微不至无远弗届与迦耶为敌必受压制这正是他处心积虑挑动血战的原因不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推动大势压人眼下虽未到最终一战强弱之势已渐露端倪数次三番都被涂瑞逃脱便是明证。 虽然知道迦耶的用心却也没有针对的手段契染挥挥手北冥驾莲台回转佛国隐没于虚空放眼望去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枝叶婆娑播撒佛光祇树给孤独园如水纹荡漾时隐时现。他静静伫立许久心念一动身形隐没于涅槃佛国下一刻来到光阴长河之外看浪奔浪流涛生涛灭每一滴水都映出一片天地。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似乎只过了一刹又似乎过了千万载虚空徐徐中开魏天帝落于光阴长河彼岸隔了无数时空目光落在他脸上。契染心中一震执掌涅槃法则成就上境大能堪足与迦耶、昊天相比肩却仍看不出天帝的深浅他深深一礼双手托起半截天顶断枪郑重奉上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四节 光阴长河 契染奉上天顶断枪魏天帝凝视片刻缓缓伸出手去相隔迢迢光阴长河天顶枪散作一蓬银灰色细砂消失在时空深处数息后落于天帝掌心重新聚拢为一支断枪。与此同时契染的心意亦呈现于天帝眼前坦坦荡荡毫无隐瞒迦耶在下一盘大棋谋势布局渐渐占据优势他身陷血战之中疲于应对已有些力不从心沉沦于血战不过一己之厄若因此拖延了天帝的大计殊为不妥。 天顶断枪落入手中大陵五的气息扑面而来光阴长河之中映出一主二伴三颗凶星大陵五不是一颗孤星不是食双星而是三合星主杀主死主斩深渊第一凶星。光阴流驰星辰不灭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星光照耀天地也照耀古今魏天帝接引星力灌注于半截天顶枪起心意一唤散落于深渊另半截断枪凭空消失无数银灰色细砂从光阴长河中飘出顷刻间补全天顶枪。大凶之器于血战中生于血战中折时至今日方才恢复原貌。 大陵五合天顶魏天帝接引星力按入天顶枪中乌沉沉一柄大杀器骤然大放光明杀意凌厉隔着光阴长河兀自寒毛倒竖。天帝将天顶枪轻轻一震嗡嗡作响三道银芒投入佛国以无厚入有间未惊动涅槃之力稳稳落入契染掌中化作三柄乌沉沉的小枪长不过三寸分量极重其中更是蕴含了无量星力。 契染躬身施礼待到起身时光阴长河彼岸已空无一人他深吸一口气收拢涅槃佛国回转深渊仍立于离辰山时光仿佛停滞不前直到此刻才回复流动。契染紧紧握住手中三柄小枪胸中有了底气血战再怎样演变也不能将他排挤在外大不了掀翻棋盘一切从头来过! 长夜将尽东方发白契染看过深渊绚烂的日出召来西华元君驾瑶池天水行空而去折返卧龙山安抚下兵心挥军截杀太白镇将。象兵麾下诸将士气正旺引本部兵马蜂拥追击如同海中乌贼探出无数触手一条遇敌其余尽数围拢来不容猎物逃脱。 不知何故契染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一举一动他放心不下不惜耗费元气催动法则之力详加探查未曾发觉异样。思忖再三契染不觉哑然失笑如果真有一双无形的眼睛那大概就是命运吧。 静静注视契染的并非命运而是光阴长河彼岸的魏天帝时空遮蔽天机契染隐约有所察觉终是不明就里轻轻放过。魏天帝剥离涅槃法则彻底让渡给契染己身执掌最纯粹的星力法则日趋于完整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合而为一融入眉心道行不退反进三柄小枪犹如黑夜中明灯指引他的目光追逐光阴长河向下游望去未来种种落于眼底所见即为真实。 他看到血战趋于尾声昊天陨落迦耶沉眠涂瑞趁势崛起收拢血气法则入主深渊之底转轮等深渊主宰拜服在他麾下。他看到契染纵横捭阖降服金翅、明海、太白三镇将率数百万魔物大军直扑三江源头以万窟洞为巢穴牢牢掌控地脉奇气占据半壁深渊疆域直抵鸟不渡山与伏波江一线。他看到帝子重元君率上古凶兽杀出鸟不渡山抢占深渊膏腴之地扼守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得契染鼎力相助冲杀在第一线与涂瑞分庭抗礼。 深渊意志沉眠三方势力鼎立深渊的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一切都在不远的将来一切都在魏天帝的预料中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时机成熟问对上尊大德。 星躯是现世之锚契染是过去之锚郭传鳞是未来之锚然而这不足以锚定全部的自我魏天帝隐隐觉得还缺失了一环未能克竟全功。魏天帝沉吟片刻双眸骤然一变左眼红瞳十恶命星血光大盛右眼银瞳大陵五三合星一主二伴眉心射出一道璀璨的星光光阴长河倏然退去止剩一条娟娟细流每一滴水中都映出魏十七的身影。 精骛八极心游万仞魏天帝眸光闪动一路向上游回溯蓦地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背叛的自己舍弃的自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周吉如遭雷击僵坐不动神魂灰飞烟灭天魔之躯随之土崩瓦解五色神光镰一声哀鸣化作一蓬尘埃冉冉散去。他伸手轻轻一摘从他体内摄取一团尘封的记忆扣于掌心。 他曾是老鸦岭枯藤沟一个食肉的猎户他的所有记忆从那里开始到这里结束。 星光黯淡眸中光华渐次隐退光阴长河再度涨满滔滔流驰。魏天帝脸上闪过一丝倦怠拂袖而去下一刻已来到五明仙宫羲和偏殿中。灵机往复星光如注天帝伸手捻起混沌一气洞天锁鸿蒙初开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山川河流大漠渊海一一衍化成形蛮荒苍凉杳无人烟一切都停留在衍化之初。 梅真人缓步走到他身旁目不转睛注视着洞天锁心知此物虽是下界之宝对天帝而言与弥罗镇神玺同等重要。她伸手挽住天帝的胳膊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意眼眶湿润鼻子有些发酸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遗失在光阴长河隔了许多年才重新打捞起遗弃这段记忆他是强大的找回这段记忆他才是完整的。 当日力所不逮混沌一气洞天锁止用于接引下界真仙强渡天庭为己所用如今他已一骑绝尘登临三界之地第一人目光投向上境尽头决意问对上尊大德以混沌一气洞天锁安置一段遥远的过去成为刻骨铭心最为坚固的“锚”将他牢牢锁定与现世无论走到哪一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迷失自我。 心念落处混沌一气洞天锁内风起云涌沧海桑田数百万年倏忽而逝羲和殿中只过去短短一瞬一缕神念裹挟记忆投入其中开始一段全新的生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五节 真仙渺小如蝼蚁 所见即为真实迦耶在过去沉眠光阴长河悄然改变流向第二波冲击被凭空抹去未曾发生天庭上下置身其间茫然无知自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以降只道深渊放弃入侵三界暂时躲过一劫暗自庆幸彼辈深感时不我待孜孜不倦参悟上境之法期望抢先一步有所突破。 扭转光阴长河拨动命运之轮须付出无可估量的代价这一次魏天帝让渡全部涅槃法则因势利导推上一把侥幸如愿这样的机会不再有第二次。若非体察到冥冥中那一线稍纵即逝的天机他断不会仓促行事。 光阴长河奔流不息逝者如斯过去一日日成为现在现在一日日成为将来三界之地唯有魏天帝立于长河之外全知全能目睹着一切改变心有所悟星力法则又补全了一角。星力如潮三界共鸣法则再一次召唤他舍弃存世之躯冲击如期而至前所未有猛烈好在天帝早有准备定世之锚将他锚定于此身此时此地安然渡过一劫。 越迫近上境尽头本源的冲击就越凶险大浪淘沙能走到这一步的上境大能百不存一无关道行神通每一次冲击都直指自我无从回避这是赤裸裸的侵夺与颠覆失败意味着自我沦丧最终能成就上尊大德无一不是神通广大心性坚忍的幸存者。 深渊始祖以涅槃之力护持意识抵御血气法则的侵蚀同化迦耶乃深渊意志显化入世一脉相承执掌血气法则步深渊始祖后尘顺理成章然而魏天帝却并不看好他。上尊大德亦有纷争深渊始祖被焚天之火打灭意识未必与法则冲突无关迦耶欲重施故技即便侥幸走到那一步也难逃灭顶之祸。 执拿弥罗镇神玺得窥光阴长河在有限的范围内施加外力稍稍扭转运数这是魏天帝所能做到的极限。正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光阴长河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流淌将天帝推往未知的方向。从深渊回归三界魏十七每一步都踏在关键处厚积薄发才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走到了上境的尽头。山重水复疑无路踏出最后一步意味着舍弃过往种种开始一段全新的历程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深渊三界只是个小池塘再不值得回顾。 时光流驰不知其从何而来亦不知其往何处去。这一日魏天帝忽然心有所动天庭三十六宫又多一上境大能气机勃发不可遏制搅得诸殿动荡灵机紊乱不堪。 三界之地非比深渊在此之前真正凭己身修持登临上境的止有二人一为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一为他化自在天魔主波旬姜夜乃傀儡之躯受制于人王京宫主曹木棉借“蚀鬼”执拿法则俱落于下乘不得更进一步。上境风光虽好一步登天谈何容易在魏天帝看来天庭上下不过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三人尚有一线可能。 天帝步出五明仙境落于灵霄宝殿中举目望去但见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云雨蒸腾雷火缠绕气象万千分明是李老君水到渠成登临上境。只是他并未循上中二法而是径取下法以雷四灵为攀附之梯借力登天成就上境大能。 兜率宫阳钧炉乃天庭第一洪炉系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阴阳交泰诞下的至宝历无穷岁月不灭不坏炉内孕育八条雷蛟各具灵性化为童子之身以“雷”为姓。雷四灵入深渊历练得魏十七青眼看顾回转天庭后吞噬其余七条雷蛟独占阳钧炉彻底摆脱李老君的控制转而拜伏于天帝脚下。 李老君不及赵元始先混沌生亦不及列御寇惊才绝艳自忖上中二法力所不逮故此向天帝恳请赐下阳钧炉重加祭炼收为本命真宝以下法登临上境。他并非一味畏难而是另有考量阳钧炉内八条雷蛟合力催动八荒八合雷火祭炼宝胎有无穷威能雷四灵积累千万载只欠缺一点机缘天帝既能点化“蚀鬼”造就雷四灵亦不在话下。 到了他这般境地已不愿冒险求全李老君不求去往上境尽头另辟天地中法下法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分别。阳钧炉远在镇魂高牙纛之上雷四灵更非“蚀鬼”所能企及李老君一朝成就上境稳稳压过王京宫主曹木棉一头堪与傀儡姜夜相伯仲对他而言已足够。 李老君端坐于兜率宫面带微笑雷四灵却似热锅上的蚂蚁或坐或立或行或止留下一道道雷电缠绕的身影劈啪作响。七七四十九日过去兜率宫淹没在一片耀眼的电光中李老君功行圆满伸手一指雷声隆隆响彻天庭电光霍霍倒卷而起合拢于一处现出雷四灵的身形从头到脚最一寸肌肤都浮现动荡的雷纹瞬息千变渐次隐没。 李老君拂袖收去雷四灵缓步踏出兜率宫三十三天诸宫诸殿齐齐相贺只少了光明宫主列御寇参悟上境闭关不出。一朝跻身上境大能之列才知法则之下真仙渺小如蝼蚁天庭幸赖天帝坐镇才挺过深渊血气的冲击。 他颔首致意面带笑意并未倨傲拿捏一路前往灵霄宝殿郑重其事拜见天帝。魏天帝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眼看穿深浅诸般机缘辐辏李老君虽取下法成就上境却也触及中法的下限远在曹木棉之上。下法借本命真灵攀附上境雷四灵天生雷蛟之躯一身雷纹浑然天成虽不及姜夜天后之尊万妙之体却也相去不远了李老君退而求其次可谓别具只眼。 大道之下无有君臣之分既入上境魏天帝不吝称一声“道友”李老君却不敢搀越甘居下位执臣子之礼。二人坐而论道谈及上境修持天帝片言只语为其解惑李老君得以少走许多弯路顿觉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灵霄宝殿再无外人唯有金茎露侍立一旁竖起耳朵默默记诵不放过天帝每一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六节 赤焰金晶 同样取下法李老君先行一步执掌雷电法则一举跻身上境大能得魏天帝称一声“道友”光明宫主列御寇却止步于原地迟迟未能突破究其根源大光明宝轮比不上阳钧炉真灵“金轮”亦不及雷四灵底蕴深厚。列御寇深知其中的差距倒也没有太过急躁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失落为此他特地前往灵霄宝殿求见天帝虚心求教得知他修持并无偏差迟滞的原因在于真灵“金轮”身上。 天庭七十二胜境三界灵机所钟以玄都玉京七宝山为首其次便是瑶池天水与光明顶光明顶孕育一物唤作“大光明宝轮”至阳至刚乃是天庭排得上名号的杀伐之宝。列御寇将光明顶炼入己身以“大光明宝轮”为本命真宝祭炼多年早已诞下真灵然而不知何故“金轮”始终伏于宝轮内沉眠不醒当年他强窥上境致使大光明宝轮残破不全灵性大失之后置于光明顶温养引紫微星力洗炼气机涨落始终不见其有分毫触动。 列御寇与真灵心意相通金轮在大光明宝轮中沉睡不醒是担心自己不够强大心有不甘不愿过早醒来若违背其意愿强行唤醒于修持大为不利甚至有碍列御寇攀附上境。知晓症结所在方可对症下药列御寇四处寻访灵物供金轮吞噬炼化壮大本源。真灵修持所用灵物一为“星药”一为“宝胎”但对金轮而言“星药”、“宝胎”全无效力唯有天生地长的“元胎”方才合用。 “元胎”可遇不可求当年青岚从云浆洞天云海之下寻得一团奉与天后姜夜姜夜请李老君亲手出手投入阳钧炉炼成一件“通幽定世元胎衣”有镇道之宝几分威能难能可贵。不过也正是打着天后的名号诸宫诸殿才网开一面任由青岚入内探访列御寇有自知之明换作是他未必都肯卖个情面。 列御寇琢磨再三拿定主意前往玉清宫拜会赵元始。玉清宫主赵元始心比天高欲取上法登临上境魏天帝曾告诫他“上法”别无捷径可循须以己心体察天地耐心等待机缘而他的机缘正落于“开劫度人”四字。 玉清宫主赵元始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此乃他根脚所在得道之本。昔日天帝重元君收拢诸天诸界灵机点化三十六处仙界立天庭登帝位忌惮赵元始尾大不掉以大神通将元始天尊一气削作三清上清许灵宝太清孙道德玉清赵元始玄都玉京七宝山亦一分为三不复完整。 及至魏十七起大神通重铸玉清元始天尊法身降服南天门一十三宫挟大势归来将天后钉死在正阳门上逼走帝子与元君登临帝位赵元始甘居其下与李老君一左一右协力辅佐死心塌地绝无二意。 不忘初心上境可期赵元始将“开劫度人”四字奉为圭臬炼化一宝名为“封神榜”遣分身持此宝入下界开天地人三劫度有缘人上榜立下道统传承不绝。天庭三十六宫尽皆回归三千下界天地重开赵元始此举契合天意头顶庆云笼罩玄都玉京七宝山祥光万道紫气千条被诸宫推为“天帝座下第一人”。 然而李老君奇峰突起率先踏入上境玉清宫主赵元始只能黯然退居其次。 光明宫主匆匆到访并未令赵元始感到意外同处三十三天无非是李老君先行一步列御寇有些坐立不安罢了。二人分宾主坐定略品仙茶列御寇果不其然道明来意玄都玉京七宝山乃天庭第一胜景孕育洞天小界奇珍异宝他洗炼大光明宝轮遇到瓶颈急需“元胎”壮大本源要劳动玉清宫主施以援手。 赵元始微一沉吟“元胎”虽是难得之物却也不是绝无仅有列御寇所言不差玄都玉京七宝山中孕育几宗“元胎”落于何处他心中大抵有数。“元胎”可祭炼镇道之宝然而三界之地既有“弥罗镇神玺”就不会再出第二件镇道之宝“元胎”留在手中不过再多一二真宝罢了对他而言并无大用。 赵元始微微一笑从虚空中摄出一枚“赤焰金晶”金光夺目其内跳动着一团赤焰才一入手热力蓬勃而作如同烈日入怀五脏欲焚。列御寇目不转睛看了片刻颔首道:“此物甚是合用玉清宫主有心了不知可否割爱?” 赵元始指尖轻轻勾勒一道符箓飘落于“赤焰金晶”封禁光明与热力托于掌心却迟迟没有开口。列御寇转念一想也不遮遮掩掩道:“列某也拿不出什么好物交换权当欠玉清宫主一个人情日后另行奉还。” 赵元始将“赤焰金晶”推向列御寇道:“区区‘元胎’光明宫主只管取走无须在意。” 列御寇闻言为之叹息听对方言下之意手头不止这一件“元胎”玄都玉京七宝山乃天庭灵机所钟光明顶果然相形见绌不过转念一想金轮将光明顶灵机尽数侵夺也没有机会孕育“元胎”只能向外求取。 他接下“赤焰金晶”谢过玉清宫主却听他又道:“南天门一十三宫诸殿小界不可胜数光明宫主如有暇不妨拜访一二且看机缘如何。” 列御寇神情微微一动他请赵元始割爱“赤焰金晶”不惜欠下人情固然是看中这“元胎”恰与大光明宝轮相契合更为重要的是以此为凭遍访诸宫诸殿连玉清宫主都毫不藏私谁又敢暗自昧下“元胎”?既然得了这“赤焰金晶”他原本不打算再惊动南天门诸宫一番用心被赵元始道破却不得不再承他一个人情。 列御寇长叹一声苦笑道:“玉清宫主言重此番的人情当真是欠大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七节 小患不弭成大灾 光明宫主去后赵元始若有所思取下法突破上境的关键在于“真灵”列御寇主动找上门来开口索求“元胎”不惜欠下大人情看来距离踏出那一步已不远。同在天庭为臣区区一宗外物便是赠予他也无妨想来天帝亦乐见其成。这些年来天帝推动三界气运扶摇直上屈指算来已成就多位上境大能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他化自在天魔主波旬天庭之中亦有兜率宫主李老君、王京宫主曹木棉、通灵仙傀儡姜夜三人虽说良莠不齐却是个好兆头。 天庭蒸蒸日上他身为玉清宫主与有荣焉只是盛极而衰烈火烹油又能炽热到几时?他心中有一丝隐忧深渊的第二波冲击迟迟未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好比洪水蓄势酝酿越久决堤的危害就越大。他数番起念欲向天帝进言总觉得时机未到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魏天帝拨转光阴长河将深渊第二波冲击凭空抹去玉清宫主赵元始毕竟道行深厚逝水无痕隐隐有所察觉。 自魏天帝执掌天庭以来三界大能辈出李老君成就上境仿佛向池塘中投入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却只在天庭蔓延佛陀与魔主有所察觉遥遥望上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星域很快恢复了平静。 平静之中酝酿着变故。 这一日他化自在天魔宫深处一十八员魔将沉于血池之底各自运转魔功一道道天魔气从彼辈体内钻出缠绕成一棵神魂之树从血池中拔地而起舒枝展叶血气氤氲而生如云雾笼罩魔宫一呼一吸时隐时现。 魔主得道源自深渊一枚血气种子却为三界根本法则所压制不得其门而入道穷则变他踏上歧途将血气转化天魔本源气衍化魔纹立下五义六谛七偈八颂二十六门小神通终究落于下乘未能一窥上境。直到神佛残躯出世魏天帝从涅槃佛国接引法则之力将血气法则原原本本展露在他面前波旬心有所动天魔本源气滚滚向内塌陷回归本源燃起一团血气之火才趁势踏出那一步执拿法则成就上境。 虽然侥幸成就上境在三界之地修持资粮匮乏事倍功半波旬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否当去往深渊血气发源之地寻找冥冥中那一线机缘。不过根本法则之争势同水火魏天帝断不会容许他投入深渊损己资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抵挡血气的侵蚀始终保持本心不失。 何况在他内心深处有没有那么一点对天帝的怨怼? 或许这么不死不活留在三界是天帝有意为之留一点变数盘活棋局以应对深渊大举入侵。波旬设想过种种可能当血气法则冲破界壁侵蚀三界就轮到他出手收拢血气化解第一波攻势。天帝心思深沉拿捏极准对波旬而言收取血气壮大己身难道不是最大的诱惑? 时至今日天庭已凌驾于大雷音寺与魔宫之上如来潜心修持涅槃之力波旬孤掌难鸣不得不继续蛰伏下去。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波旬心念微动已被无尽虚空外一团纯青色火焰察知瞬息撞破无数时空界壁开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神魂之树。波旬骇然察觉敌袭神魂一片炽热意识模糊已被一道陌生的法则侵入要害。一十八员魔将化作干尸天魔气源源不绝注入神魂之树却抵挡不住法则的侵蚀枝断叶落血池干涸不过短短百余息血气被烈焰焚烧一空神魂之树化为灰烬一道人缓步踏出气机晦涩面目清冷眸中跳动两团火焰举袖一拂魔宫灰飞烟灭他化自在天重归于混沌。 魔主波旬意识湮灭五明仙宫深处魏天帝缓缓睁开双眼举目望去光阴长河下游模糊不清既定的未来由实转虚酝酿着种种变数。他心中微微一动上境大能降临三界之地来者不善却是不得不迎上一迎。他长身而起下一刻已落于天庭持定弥罗镇神玺仰望无尽星域十恶命星血光如注熠熠生辉一道星力垂落于身倏然消失。 星光照亮欲界六重天须弥山撑拄一界八山八海绕其四周入水八万由旬出水八万由旬周围三十二万由旬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燃起纯青色焚天之火须弥山已被炼化小半烧结成琉璃。 天崩地坏万物烧结血气法则荡然无存魔主迦耶业已沦为他人的资粮魏天帝屈指轻弹漫天星辰摇摇欲坠星力压迫须弥山烈焰烧结之势顿为之一滞琉璃片片剥落化作一蓬蓬时之砂落于须弥山顷刻间回复原状。 烈焰中分一道人飘然而出立于魏天帝跟前凝视片刻遥遥打了个稽首淡淡道:“贫道秀禾见过天帝。”出其不意一击打灭魔主波旬侵夺其神魂显化入世那道人对魏天帝的来历神通了然于胸三界之主执掌星力法则有资格与他言语一二故此称上一声“天帝”略示善意。 远来是客但招呼都不打一个直入门庭拆屋毁房那便是恶客强盗。魏天帝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念数转出言道:“不知道人从哪里来到我三界所为何事?” 秀禾道人道:“昔日贫道与一凶徒相争将其打灭余孽四散逃遁小患不弭成大灾故追摄至此斩草除根。” 魏天帝道:“未知那凶徒如何称呼?余孽又是谁人?” 秀禾道人道:“天帝执掌三界根本法则无远弗届无微不至当有所察觉。那陨灭的凶徒名为‘劫余’身居二相一为血气魔神一为涅槃古佛存世之身虽灭遗下法则侵蚀诸界寻求复生。魔主波旬业已打灭余孽还剩灵山如来天帝如不便出手就由贫道代为扫清庭除还三界一个清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八节 非是吾党中人 扫清庭除越俎代庖秀禾道人插手三界只为将劫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魏天帝心下了然劫余即深渊传说中陨落于焚天之火下的神佛始祖秀禾乃是打灭劫余的上尊大德。三界虽不及深渊亦有根本法则护持秀禾道人真身未至只是一缕神念裹挟法则破开界壁降临现世绝非轻而易举即便吞噬魔主补全元气亦不过堪比上境大能罢了否则如何会这么好说话! 虽然只是初次碰面法则彼此碰撞魏天帝察知秀禾道人奉行“损不足以奉有余”心性凉薄行事激烈他若道行稍有不及便即沦为对方资粮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毫不犹豫鼓荡星力左眼红瞳十恶命星血光大盛右眼银瞳大陵五三合星一主二伴眉心射出一道璀璨星光祭起弥罗镇神玺光阴长河环绕左右前不知发端后不见终结连接过去未来掀起三界法则之力层层压上前。 魏天帝第一次倾力施为秀禾道人为之错愕稍一失神星力落处焚天法则如雪狮子向火一溃千里短短百余息须弥山便回复原状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逐一隐没于虚空到最后只剩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落于秀禾道人掌中摇曳不定如最后一道长堤抵住倾泻而下的星力狂潮。 秀禾道人没料到对方如此决断瞳仁忽涨忽缩哂笑道:“不过最后一关非是吾党中人即便成就上尊大德亦非永存不灭劫余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贫道在玄元天等你!”话音甫落秀禾道人烟消云散只剩一团焚天之火浮于虚空灯枯油尽黯然灭去。 魏天帝伸手抹平最后一丝法则波动心如古井不波秀禾道人最后留下的狠话如秋风过耳不留丝毫痕迹他将“玄元天”三字记在心中正待散去漫天星力目光垂落于光阴长河窥得未来一点变数正落于深渊不觉微微皱起眉头。秀禾道人对劫余积怨极深循气机追杀至三界之地铩羽而归却另有一缕神念裹挟焚天之火投深渊而去界壁阻隔鞭长莫及此刻已来不及将其扑灭。 他思忖片刻伸手点在弥罗镇神玺上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一分为三镇定光阴长河平心静气轻轻一拨那一团来自玄元天的焚天之火偏转数分落入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 东方日出之地怒涛拍岸巨桑撑拄天地迦耶与昊天遥遥对峙神域交融法则之线此消彼长此进彼退一般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正当僵持之际迦耶忽然心生感应一抹寒意慢慢爬上后背他倒抽一口冷气似乎感应到什么颈椎如生锈的门枢“咯咯”转过数分却见天渊河轰然倒流苍穹深处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一变为双食星再变为三合星正是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 记忆重被唤醒迦耶仿佛看到一道强横的身影撞破重重无形屏障跨越无数时空生生跳出深渊不知所踪。 大陵五合天顶斗转星移光阴停滞万物禁锢唯有星力流淌不息一道星光冲天而起法则之力刺破霄汉末端左右分叉如一个“十”字。阎罗的气机一落千丈戛然而灭天地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悲鸣山呼海啸神魂战栗一轮赤日颓然坠入深渊。 昊天精神顿为之一振血战已临近尾声深渊主宰尽皆下场契染以一己之力拖住转轮、阴鄷、阎罗、幽都他抢先一步打灭郎祭钩与迦耶在东方日出之地激战七天七夜各逞手段直打得天崩地裂不分胜负。谁都没有料到契染竟率先破局接引大陵五星力打灭阎罗胜负的天平开始朝一方倾斜迦耶胸中涌起一阵冲动忍不住要把涂瑞镇将提前唤醒。 数番激战破而后立涂瑞镇将先后炼化七具血气分身合“祥瑞御免恶灵退散”于一身沉入深渊之底酝酿最后的突破。迦耶对其寄予厚望涂瑞镇将若能顺利破茧成蝶便是第二个昊天足以撬动深渊大势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一切障碍无有后顾之忧他也可全力以赴问对上尊大德。 然而大陵五合天顶如一桶冰雪水泼醒了他的美梦强弱之势不知不觉拉平魏天帝终于把手伸出三界之地搅动深渊风云。迦耶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心神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景象——昊天北冥双双潜逃阴差阳错于极北冰川深处寻得一截神佛残躯补全血气法则修为突飞猛进二人联手与迦耶抗衡反客为主渐成气候。局势倾覆为寻求退路迦耶挟海量血气入侵三界之地掀起第二波冲击为魏天帝化解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再度诚心相邀。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天无绝人之路大师且自回转深渊静待其变……” 心神又一阵恍惚第二次冲击如镜花水月消失无踪契染的出现改变了一切涅槃佛国降临深渊大地北冥成为他莲台上一员护法昊天孤掌难鸣反被他推动血战以大势相逼终至于退无可退被迫作困兽斗。眼看胜券在握陡然间变生不测大陵五合天顶契染竟一举打灭阎罗! 这一切都是魏天帝插手的结果光阴长河奔流不息他落子于过去改变了未来。 正当心潮起伏之际深渊的天空异象忽生火云滚滚遮天蔽日血气法则紊乱不堪几近于失控迦耶脸色微变下意识退后半步仰头望苍穹深处望去视线却被万里火云遮蔽一时竟窥不出端倪。昊天深吸一口气趁机解开心窍内最后一处“血海”骨节噼啪轻响身躯拔高数尺满头长发化作血气之火嘴角露出獠牙周身血光大盛现出一尊魔神之相。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零九节 驻世之身 火云如冰雪消融蓦地破开一个大窟窿露出幽暗深邃的天空界膜洞开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撞破界壁以雷霆万钧之势闯入深渊直坠迦耶头顶。追风逐电急如星火迦耶一时心神恍惚反应慢了半拍竟不及躲闪只得稍稍一偏头焚天之火正落在右肩狠狠钉入皮肉鲸吞鲲吸将血气一扫而空。 昊天微微一怔血气如脱缰野马直欲破体而出这分明是焚天之火侵入深渊烧结天地万物他心中顿时大警蓦地退出百丈眯起眼睛远远观望随时打算远走高飞。纯青色的火焰吞噬血气勃然而作将迦耶从头到脚淹没殆尽半身化作晶莹剔透的琉璃。 变生不测迦耶却并不慌乱血气神域向外一张一道血影从体内遁出将一具遗蜕弃于焚天之火中李代桃僵。血影由虚转实显化成形下一刻右肩又燃起一团纯青色的火焰瞬息将其吞没迦耶眸中神光一闪再度张开血气神域弃下遗蜕遁出血影焚天之火却成附骨之疽如影随形驱之不去。 昊天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感同身受焚天之火何等厉害也亏得迦耶道行深厚才苦苦支撑至此。故老相传深渊始祖便是陨落在焚天之火下这才衍化出诸般法则旧事重演深渊正面临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危机昊天暗暗庆幸幸亏焚天之火率先盯上迦耶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迦耶并非无计可施频频催动神通每剥离一具遗蜕血影便淡去些许焚天之火也随之消退几分一气弃下近百具遗蜕才将焚天之火彻底扑灭气息一落千丈身躯半虚半实脸色极其难看。星火燎原一道陌生的法则横空出世挣脱根本法则的压制于深渊开辟一方域界近百遗蜕倏然合一将焚天之火收入体内重铸驻世之身化作秀禾道人气机晦涩面沉似水四下里一望毫不掩饰敌意。肃杀寂灭的气机弥漫四野秀禾道人扭头望向昊天眸中两团火焰一跳面露厌恶之色劫余身居二相其一即为血气魔神迦耶几近于灯枯油尽不足为虑他转而盯上昊天伸手轻轻一拿。遥遥相隔百丈昊天周身忽然一紧血气神域竟无法抗拒法则的侵蚀身不由己向前飘去他心中大惊闷哼一声咬碎钢牙血气之火冲天而起将其锚定于天地间法则之力加诸于身魔神之相层层崩解转瞬间又愈合如初。 秀禾道人“咦”了一声颇感诧异昊天道行分明不及迦耶深厚却能承受焚天法则一拿显然已得劫余衣钵真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此人决不可留。杀意充斥胸臆秀禾道人重重一步踏落在地焚天之火直扑地脉烧结万物大地兜底翻滚齐齐往下一沉竟塌落十余丈焚天灵域拔地而起如天穹合拢将昊天困死。 当其停驻三界之地时秀禾道人诸多忌惮束手缚脚乃至于被魏天帝打灭此番降临深渊却如鱼得水举手投足间击溃迦耶困禁昊天两相对比判若云泥。究其根源深渊虽稳稳压过三界一头血气法则却由诸位深渊主宰各掌一部不曾收于一人之手迦耶虽是深渊意志显化亦无法回避法则同化、意识沦丧的风险反不及魏天帝以“定世之锚”锚定自我尽收三界星力法则成为真正的一界之主。 血气乃是焚天之火最好的资粮予取予夺秀禾道人无有后顾之忧放手施为深渊无人可与其抗衡焚天灵域开辟天地血气之火急速收细昊天如遭雷击七窍淌出黏稠的黑血再也稳不住身形踉踉跄跄向前跌去皮开肉绽筋骨寸断脏腑破碎这一回伤势急剧累积再不能转瞬愈合。 秀禾道人并拢双指凌空一划纯青色焚天之火凝成一柄利剑锋芒吞吐所过处虚空为之消融。昊天后颈一紧呼吸戛然而止心底萌发一丝绝望不顾一切鼓荡血气血光暴涨趁对方运转神通拼尽全力一拳击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断骨刺破皮肉插入铁石般坚硬的大地。 昊天全力一击血气倾泻而出魔神之相溃然崩解血光离拳飞出凝成一只血拳法则之线缠绕指间生生撕开焚天灵域直奔秀禾道人胸腹而去。困兽犹斗拼死一搏便是秀禾道人亦不敢小觑灵域忽涨忽缩颤巍巍行将崩解他心无旁骛推动神通不待焚天之剑完全成形从胸腹间提起一口本源气抿唇吹出。 焚天之剑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血拳之前一剑斩落一道纯青色的剑痕贯穿天地血气法则与焚天法则剧烈冲撞深渊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冲击虚空片片破碎现出一眼幽深晦暗的黑洞急剧扩张吞噬一切光热。 血拳失去控制一头扎入黑洞中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秀禾道人一步跨出伸手按落法则之线凭空浮现从四下里滚滚合拢黑洞停止扩张僵持数息合拢成一道细缝徐徐隐没。昊天眼中血泪模糊仰头望着这一切惨然一笑心知今日难逃杀身之祸这道人不知是何根脚来历神通手段如此了得深渊竟无人可敌。 秀禾道人正待随手打灭昊天忽然心血来潮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迦耶静静立于焚天灵域外双手捏定法诀施展一道酝酿已久的神通。神通弥散于天地间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秀禾道人分明感到神魂震荡焚天灵域四分五裂荡然无存他愕然低头看去血气逆转一道道遗蜕从体内蜂拥而出如渴马饮泉尽数被迦耶收回。 驻世之身烟消云散秀禾道人化作一团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孤苦伶仃摇曳如豆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节 十三辐大羯磨轮 迦耶这一道神通名为“血气遗蜕”可弃也可收遗蜕中深藏一缕法则之线细若游丝微不可察仓促间难以彻底炼化只要残留一丝气机便可死灰复燃。秀禾道人一时不察竟中了迦耶的算计釜底抽薪噬脐莫及非但驻世之身被打灭连带本源亦折损大半焚天之火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扑灭。他性情极为果决当断则断一见事不可为残焰闪动已遁出千里之外气息缥缈不可寻。 迦耶面无表情扭头目视昊天毫不犹豫掀起法则之力狠狠压去。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昊天摇摇晃晃站起身逼出最后一分血气奋力抵挡勉强撑开薄薄一层血气神域承受惊涛骇浪的拍击命悬一线苦不堪言。然而令迦耶诧异的是明明大占上风却始终不能撕开最后一层昊天神域将对方一举击溃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神秘的手从旁相助将惊涛骇浪抚平作和风细雨为迦耶续命。 迦耶稍加琢磨从适才所见魔神之相猜到了几分极北冰川深处深渊始祖一截残躯昊天炼化无量血气得其衣钵传承才有今日的底气若非焚天之火横插一杠单打独斗不知要耗费多少手脚才能将其拿下。不过强弩之末他也撑不了多久了迦耶一步步踏上前法则之力凌厉如刀沉重如山将神域连同生机一分分抹去。 昊天眼前一阵阵模糊意识忽然立于空中低头看着陷入血气狂潮的自己过往种种掠过眼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人生如梦烟消云散他长叹一声最后一丝希望消灭殆尽意识重归肉身掌中多了一枚十三辐大羯磨轮。 迦耶心中一阵悸动顿知情势有变大喝一声单臂探将出来却已是慢了一步涅槃之力如山洪暴发冲破血气法则大羯磨轮冉冉升起十三辐轮转不息。昊天长舒一口气身轻如燕双足离开地面这是他与契染的约定涅槃佛国一十三座莲台留有他一席之地当大羯磨轮开始转动天涯咫尺契染以佛光接引有缘人飞度万水千山瞬息投入佛国。 十三辐大羯磨轮升空的一刹深渊极西荒漠深处忽生异变一缕纯青色火苗从天而降将幽都点了天灯呼吸间一身血气尽被夺去成为壮大焚天之火的资粮转轮与阴鄷骇然心惊双双退去。烈焰冲天秀禾道人飘然而出仰头望去一尊大佛立于空中脑后光晕明灭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转动莲台之上或坐或立合计一十二位护法气机此起彼落最后一座莲台空无一人一点佛光大放光明似乎接引有缘人。 劫余身居二相一为血气魔神一为涅槃古佛常以两种不同面目示人秀禾道人与之争斗千载魔神与古佛轮换不定法则之力一变再变令他颇伤脑筋。此刻见到涅槃古佛秀禾道人顿时心如明镜目光落在那一座空缺的莲台上隐隐看到一尊魔神之相血光掩映躯干四肢模糊不清。 秀禾道人轻声呵斥伸手一指张开焚天灵域法则吞噬将涅槃佛国逐出深渊。契染正全力施法接引昊天猝不及防神通竟被打断焚天之火破灭因缘最后一座莲台凭空化作灰烬。 东方日出之地十三辐大羯磨轮骤然停止转动昊天才刚升起数尺千钧重压加诸于身再度跌落尘埃中迦耶哈哈一笑心知对方出了岔子趁他病要他命血气神域滚滚向内压去昊天如俎上鱼肉再无反抗之力在法则之力碾压下灰飞烟灭。三皇之首深渊最初得道第一人终于陨灭于迦耶手中他负手而立眸中流露些许释然些许惆怅些许担忧。 天地倾覆血气紊乱赤日缓缓坠入深渊之底迦耶执掌的血气法则又补全一角超过此身所能承受的极限法则同化自我意识深渊不断召唤他舍弃驻世之身与本源合而为一。迦耶怅然望向极西荒漠外敌未灭危机四伏可惜他已自顾不暇只能任其作威作福。他摇了摇头转身拂袖而去化作一道血光投入深渊之底沉入翻滚的岩浆陷入沉眠中。 迦耶撒手不管转轮与阴鄷心生退意只剩契染一人直面秀禾道人大佛眉心放出一道佛光破开焚天灵域涅槃佛国再度显化入世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祇树给孤独园动荡隐现如水中倒影。血气魔神已灭剩下一尊涅槃古佛却有些棘手秀禾道人落入迦耶算计“血气遗蜕”先弃后取本源为之大损虽然夺了幽都一身血气还远远不够他扭头望向转轮阴鄷二人却见两道法则之力动静交摩生生不息阴尽而阳生阳尽而阴生浑然如一一时竟看不破。 秀禾道人这一眼杀意凌然看得转轮阴鄷如堕冰窟此人举手投足打灭幽都如割一鸡这等神通手段绝非他们所能匹敌。既然那道人对契染不无敌意退避三舍方是上策二人心意相通合力推动法则轮转身形隐没于虚空气机缥缈无迹可觅。 秀禾道人微有些失望若能将二人吞噬炼化虽不能恢复鼎盛之时打灭涅槃古佛当有几分把握眼下却是两分之势且看对方将涅槃法则修持到何等境地。大敌当前契染审时度势不再矜持拿捏毫不犹豫投入大佛体内心中顿时大定双手捏定法印忽然开口道:“道人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秀禾道人闻言心有所动双眸跳动两团焚天之火天地顷刻间黯淡无光一缕缕因缘之线悄然浮现向苍穹深处无限延伸消失在界壁之外。他微一沉吟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此子来自深渊之外似是上境大能投下的一招暗子一旦打灭牵扯极大。 不知何故秀禾道人对契染背后之人忽生忌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一节 大厦将倾 秀禾道人并不知晓另一个自己曾去往三界之地被魏天帝生生扑灭然则冥冥之中法则之线彼此交织忌惮油然而生他稍一犹豫下意识开口道:“贫道秀禾为劫余遗下的法则余孽而来……” 契染心中一凛脑中灵光一闪顿知秀禾道人口中的“劫余”便是深渊开天辟地之初陨落于焚天之火下的深渊始祖第十三座莲台被对方打灭因缘中绝赤日沉沦昊天陨灭已确凿无疑眼下厄运逼近到自己头上是战是避须得尽快做个决断。 话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秀禾道人察觉到自己的反常悚然心惊为了冥冥中一点虚无缥缈的感应竟会下意识接过对方的话茬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契染背后之人将是日后“玄元天”的上尊大德轻易不可撼动。一念既生天机注定虚无即为真实秀禾道人有一瞬失神旋即将杂念抛诸脑后这不是他应当考虑之事屈指一弹一道纯青色的火线扑入涅槃佛国。 焚天之火以血气为资粮吞噬法则无往不利对上涅槃之力却只能凭自身修为一点点硬啃秀禾道人存了试探之意并未倾力出手。契染对此火并不陌生凭借大佛亦能操纵一二此刻正主气势汹汹袭来小手段不值一提当下老老实实催动涅槃之力与焚天之火硬耗。法则与法则交织冲撞彼此吞噬余威如狂潮宣泄一时间天崩地裂万物崩坏方圆千里沦为一方死地一片废墟。 转轮与阴鄷远在万里之外驻足远望心驰神摇深渊的天空一分为二半幅佛光掩映半幅烈焰升腾虚空频频撕裂旋即又被法则之力强行捏合触目惊心令人咋舌。阴鄷怅然望了许久心中不是滋味低低道:“原来他……已经到这般境地了……” 转轮道:“此子神通广大堪与迦耶、昊天相匹敌。深渊局势动荡赤日沉沦大厦将倾你我置身其间无处可避须得及早打算。” 屈指算来郎祭钩、阎罗、幽都、昊天先后陨灭四轮赤日沉入深渊之底这是前所未有的动荡当年的三皇六王四方之主如今只剩他二人硕果仅存何去何从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阴鄷沉默片刻涩然道:“退一万步说契染终究是半个深渊中人但愿他能驱逐外敌还深渊一个清净……他只有活着才能偿还占我儿躯壳的旧账……” 转轮暗暗叹息她终究是耿耿于怀不能解开心结不过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契染虽然执涅槃法则与血气相争追根溯源亦得自深渊始祖的衣钵那道人分明是外人焚天之火侵吞血气贪得无厌若容他在深渊立足哪里还有他们的存身之地! 法则之争旷日持久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阴鄷默默看了片刻忽道:“事有轻重缓急外敌入侵合当同仇敌忾迦耶为何安坐不动迟迟不插手?” 转轮道行远在阴鄷之上对东方日出之地的激战不无感应摇首道:“迦耶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自顾不暇沉入深渊之底深藏不出眼下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你我二人而已。” 阴鄷道:“既如此何不从旁夹击先灭了外患?” 转轮微一犹豫喃喃道:“再等等契染与那道人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再等等看……” 话音未落苍穹深处亮起一颗斗大的明星光芒夺目正是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转轮倒抽一口冷气顿记起之前天顶枪一击阎罗粉身碎骨形神俱灭契染断无此能耐这分明是三界之主魏天帝赐下神通助其扫平深渊。 涅槃佛国轰然中开星力下垂摧枯拉朽不分青红皂白将法则冲得七零八落秀禾道人心中一沉食指中指凌空划去纯青色火焰凝成一柄焚天之剑。大陵五合天顶一变为双食星再变为三合星星力奔流飞旋化作一柄乌沉沉的天顶枪契染开声吐气使出浑身气力毫不犹豫提枪掷出几乎与此同时秀禾道人喷出一口本源气催动焚天之剑狠狠斩落。 大陵五垂落荒漠星力如江河长流永无枯竭纯青色火焰从剑尖一分分退去焚天之剑随之消融殆尽秀禾道人顿时心生退意却见大佛脑后光晕明灭莲台徐徐转动一十二位护法先后跃出虚空裹挟涅槃伟力各显手段丫丫叉叉杀上前。 强弩之末灯枯油尽秀禾道人长叹一声化作一团黯淡青焰越空而去。出尽手段好不容易占得上风契染哪容他轻易脱逃日后再卷土重来当下驾佛光衔尾紧追。追出万里之遥转轮阴鄷忽然从旁杀出联手将秀禾道人截下双方心存默契暂且放下恩怨合力围剿大敌。 深渊虽大天地脆如琉璃容不下上尊大德真身秀禾道人乃一缕神念显化入世修为只得上境大能许多神通手段都施展不出苦苦支撑七天七夜不惜身受重创强行突围驻世之身不堪重负已濒临崩解。他不敢恋战一味逃遁阴差阳错一头撞入鸟不渡山焚天之火卷过之处生灵灭绝寸草不生上古凶兽尽数沦为焚天之火的资粮却不够他塞牙缝。 鸟不渡山地脉扭曲龟裂干扰血气运行由来已久转轮与阴鄷道行深厚却也不愿在此与秀禾道人激战法则相争凶险万分断不容分心。契染修持涅槃之力不受其扰朝二人略一颔首一路追杀秀禾道人长驱而入毫无顾忌。 秀禾道人从未如此狼狈过一路逃亡入不敷出境况只比之前更糟鸟不渡山中上古魔兽察觉危机降临纷纷从沉眠中惊醒落荒而逃顾头不顾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兽潮”由西向东席卷而去惊动了刺棘山中的重元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二节 有苦说不出 重元君在鸟不渡山修持多年道行突飞猛进一次凝炼十余枚“神魂胎种”伺机种入上古凶兽体内彼辈孵化血人而不自知待到血气精元掠夺一空只剩一具干瘪的皮囊重元君再收回血人炼为己有省去了无数水磨工夫。弱肉强食侵吞血气此举暗合深渊天意只是掠夺得来的血气冗杂不堪运转之际颇有冲突重元君盘踞于鸟不渡山得天独厚借地脉之力锤炼血气浑然一体有百利而无一弊。 重元君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入上境尽属蝼蚁入了上境也不过是局中棋子进退不得自主深渊执子入局者寥寥可数契染或许有资格与迦耶、昊天掰一掰手腕余者受制于人俱可舍弃。正是有此考虑当初契染邀他同行重元君婉言谢绝留在了鸟不渡山他不知自己错失了什么但道行与日俱增却是不争的事实为此重元君并不后悔。 “兽潮”漫山遍野卷过刺棘山重元君独立山头极目远眺只见一团纯青色焚天之火翻山越岭貌似追逐“兽潮”而来却掩饰不住憋屈与不安。 自从闯入鸟不渡山甩脱转轮与阴鄷一路大小百战秀禾道人没有讨得半分便宜这固然有中了迦耶算计元气大伤的缘故更为关键的是契染执拿的涅槃法则并不纯粹其中融入了一丝焚天之火隐隐有克制灵域之威。法则之争差不得分毫秀禾道人数番施展手段都被对方一一化解神来之笔毫无道理可言只能且战且退。 当初“玄元天”之争秀禾道人布下天罗地网全力施为一举将劫余真身打破却被他凭借涅槃之力突围保全残躯遁往虚空还卷去一团焚天之火。焚天法则就此缺失微不足道的一角对上尊大德而言无伤大雅但秀禾道人终究放心不下不惜大海捞针遣神念四处探查劫余的下落耗费无数心血与元气才发现劫余陨落的蛛丝马迹。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劫余陨落之前竟推动涅槃之力炼化焚天之火留下一招克制灵域的后手令秀禾道人有苦说不出。契染秉承劫余衣钵执掌一部涅槃法则得深渊气运所钟一路追杀秀禾道人精神见长愈战愈强秀禾道人为天地压制气机日渐低落只能拼命屠戮上古魔兽掠夺血气补益己身。 焚天之火所过之处血气一扫而空重元君审时度势正待避其锋芒梵音袅袅响彻天地一尊大佛浮现于虚空浑身上下佛光缠绕脑后光晕之中一十二座莲台徐徐转动。重元君心头猛一跳下意识收住脚步那大佛面目栩栩如生与契染一般无二衔尾追杀焚天之火不舍不弃透出十二分的蹊跷。他伸手在眉心一抹开出一只半黑半白的“天眼”如太极双鱼回环转动越过崇山峻岭远远望去却见一道人脸色苍白气机萎靡几近于灯枯油尽。 重元君将腰一扭身躯没入山腹深处“天眼”左旋右转死死盯着那道人心中蠢蠢欲动却又忌惮对方执拿法则之力不敢轻举妄动。正当观望之际却见涅槃大佛提起右手指间拈起一柄乌沉沉的小枪与手指相比细如牙签嘴唇微微蠕动吐出一个“咄”字一颗斗大的凶星骤然跃出苍穹星力从九天倾泻而下大佛掌中射出一道璀璨星光化作一柄天顶枪狠狠贯穿道人后背从前胸戳出。 虽非直视“天眼”为星光所扰重元君眼前一黑竟不能视物。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气源源不断注入“天眼”内浓稠得黑暗层层淡去隐约看到那道人被生生钉死在高崖上面目扭曲手足抽搐星力侵夺之下体内焚天之火急剧退去法则尽数湮灭一缕神念烟消云散。 契染出尽手段才将秀禾道人彻底打灭元气大伤他也不强撑徐徐散去古佛之相凌空蹈虚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鸟不渡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秀禾道人这一路奔走吞噬无量血气被契染追赶甚急还剩小半无暇炼化凝成一团血气滚落山崖。重元君鬼使神差弹出一枚“神魂胎种”种入血气之中才触及分毫便凝成一个小小血人狂呼乱叫急剧涨大双手握拳用力捶打胸口如癫似狂。 重元君心中一惊急忙捏定法诀收回神通孰料那血人儿竟不理不睬失去控制一口将血气吞下转眼便长出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愈发不把他当回事。契染静静看了片刻伸手轻轻按下涅槃之力将暴动血气轻易抚平那血人如遭雷击僵立于原地瑟瑟发抖慢慢蹲下身六臂抱住三首流下悔恨的血泪。 重元君长舒一口气遁出山腹向契染诚恳道谢目光望向那血人心中感慨万千秀禾道人不知杀戮了多少上古凶兽遗下的这一团血气堪比大补神物“神魂胎种”消受不起若非契染及时以法则镇压天地间又要多一失控的凶物。 对契染而言血气并无大用只是鸡肋他从观海镇将手中截下西华元君占为己有冥冥中沾染上因果眼下正好借此了断。他伸手轻推血人跌跌撞撞滚落重元君脚下打了个“凭君处置”的手势重元君微一犹豫盘膝坐定眉心“天眼”射出一蓬血丝蜂拥而出钻入血人体内当着契染的面潜心炼化一来以示坦荡二来有讨教之意。 重元君体内气机勃发推动他修持节节拔高渐次逼近上境然而缺少深渊本命血气犹如一付君臣佐使的大药缺少关键的药引。契染以慧眼静观良久将手头最后一缕血气弹入他体内助其一臂之力这一缕血气得自极北冰川下神佛残躯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诸般法则的源头蕴含少许元初法则之力。重元君蓦地睁开双眼眸中燃起两团血气之火血气法则诸般演变无上奥秘尽数呈现于识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三节 高处不胜寒 秀禾道人陨落于深渊焚天法则弥散于深渊剩下一点微弱气机亦为血气消磨殆尽。从始至终魏天帝都关注这一战直到此刻才收回目光顺着光阴长河朝下游望去未来种种确凿无误并未偏离太多他心中若有所思既然过去可以改变那么未来也存在种种变数到了上尊大德这一层面稍稍拨转光阴长河的流向并非难事秀禾道人此番插手固然是为劫余而来如应对有误势必拖慢自己的脚步未来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局面。 魏天帝静静思忖深渊大局初定秀禾道人的威胁渐次逼近神念显化入世便凌驾于寻常上境大能之上若真身亲至破碎一界当非难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三界彻底崩坏根本法则又将安在?此念一生一点气机扶摇直上星力法则又补全一角魏天帝感到一种强烈的紧迫感视野之外的未来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魔主波旬的陨落瞒不过有心人西天灵山如来佛祖第一时间察知大为震撼魏天帝一统三界之地谁人敢冒此大不韪?上境大能亦非长存不灭波旬乃前车之鉴担忧之余如来亲身赴星域拜见魏天帝得知秀禾道人来自“玄元天”真身乃是执掌焚天之火的上尊大德循劫余遗下的法则波动一缕神念降临三界已被他打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三界之地如来修为仅次于魏天帝这些年来潜心修持进展却渐次放缓距离上境尽头遥遥无期此番被上尊大德盯上顿有些毛骨悚然。机会难得他趁机虚心请教魏天帝略加思索指点了几句如来醍醐灌顶顿时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然而一颗心却不住往下沉。成就上尊大德须得执掌一门完整法则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只要他留在三界之地就永远不能突破极限愈往上走星力压制愈强烈唯有自行开辟一界以涅槃法则为根本法则衍化天地万物才有一线机会。 换言之三界之地如有人问对上尊大德只能是魏天帝。 如来怅然若失谢过天帝指点回转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以他的神通手段打破界壁并非难事开辟一界亦非难事然而以涅槃法则为根本法则衍化天地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即便魏天帝亦无此经验。这是一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险途如来有些拿不定主意耗费光阴元气事小怕只怕误入歧途再不能回头慎重起见他沉入无馀涅槃尝试推衍一二却发觉变数迭生无可遍历只得收手作罢。 西天灵山只是个小池塘三界之地也是个小池塘既然得闻“玄元天”与“上尊大德”如何甘心固步自封蒙住双眼蜷缩在井底?这一日如来将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召至座下宣一声佛号无馀涅槃金身现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如往常一般说法毕佛光照彻灵山就此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如来撞破界壁跳出三界去往无尽虚空寻求机缘魏天帝抚平动荡的灵机若有所思。继如来之后兜率宫主李老君亦问起魔主波旬陨落始末魏天帝告之以秀禾道人之事李老君唏嘘感叹感叹之余仍留在三界为天帝打理天庭没有多余的想法。并非谁都有勇气抛开一切迈出那一步李老君藉下法登临上境止步于此亦在情理之中。 五明仙境羲和偏殿中灵机往复星光如注混沌一气洞天锁载沉载浮时不时漾过一抹璀璨的灵光。洞天锁内自成一体历数百万年演化日月经天江河匝地万物生生不息灵性自足距离诞下真灵只有一步之遥。天后梅真人静静注视此宝忽然生出一丝好奇洞天锁内究竟是何许样的世界天帝一缕神念投入其中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在她内心深处涌动着某种渴望渴望与他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然而天帝修为超逸绝尘不知不觉与其渐行渐远现世得不到的东西如能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实现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一念既生念兹在兹再不能无视。这一日魏天帝回到羲和偏殿把玩着混沌一气洞天锁眉眼间流露出怀念和温柔这是梅真人从未见到神情她心中一动愈发觉得洞天锁内发生的一切对天帝而言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梅真人仰头望着他的侧脸心念百转千回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鼓起勇气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魏天帝回过头来静静注视着她的容颜摇首道:“此事不可为。” 不可为还是不愿为?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为何回绝她一片痴心?混沌一气洞天锁中究竟有什么?梅真人百思不得其解怔了片刻展颜一笑想要说些什么朱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魏天帝捏捏她的下颌岔开话题随意说起秀禾道人与玄元天之事梅真人一开始还笑盈盈不知从哪一句起心中忽然一沉一个念头蓦地闯入脑海脱口道:“你……还会在天庭留多久?”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颤栗和惶恐。 魏天帝道:“时机已到就在眼下。” 时机已到就在眼下他要跳出三界外去往玄元天会一会那些立于诸天万界之上的上尊大德从此后天人阻隔永无再会之日。梅真人怔怔望着他脱口道:“那我……那我怎么办?” 天庭无有天帝何来天后?三界之地没了他她又该何去何从?梅真人紧紧抓住魏天帝的衣袖仿佛一松开手他会就此消失永不再见。她心慌意乱患得患失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却听魏天帝道:“天外有天高处不胜寒三界不可守唯有去往玄元天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梅真人深吸一口气情知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挽回。她慢慢松开十指蹙起眉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谋断权衡利弊仔细寻思了一回试探道:“此去玄元天前途未卜天庭不可有失陛下欲交托何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四节 机缘到时自无碍 魏天帝把玩这混沌一气洞天锁沉吟未决久久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并未考虑十分周全此去“玄元天”也许转瞬即回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天庭也就罢了如何安置梅真人却破费思量他举目望去羲和偏殿层层隐没五明仙宫荡然无存灵机如星云缓缓转动潮汐往复永无平息。梅真人猝不及防直面仙界本源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身躯僵硬无依无靠天旋地转神魂摇曳无数星辰从眼前掠过坠入冰冷、黑暗与永寂。 过了许久梅真人才恢复意识发觉自己仍落于羲和偏殿依偎在魏天帝身旁适才一幕仿佛是场梦虽然不甚痛苦却心底无比悲凉绝望。 魏天帝道:“这是最坏的结局如我未能及时回转迦耶挟血气攻入三界抑或是赵元始等心怀叵测五明仙界就此封禁从天庭彻底剥离除非三界之地有第二人执掌星力法则否则近在眼前也无法触及。”顿了顿他又道:“这是最坏的结局你可愿接受?” 梅真人嫣然一笑生命本身是漫长的等待只要能等到聚首之日纵然千载万载亦不过是一场修行。她颔首道:“如此甚好就留在五明仙界左右也不缺什么潜心修持光阴易逝但愿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上境的风光。” 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登临上境是难事亦是易事你若有意可耐心等候机缘到时自无碍。” 梅真人明白他的意思若能成就上尊大德拔擢她入上境并非难事只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知那时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梅真人将担忧深埋心底扳着手指道:“镇妖塔挪入此间阴元儿和余瑶自有我看顾流苏和沈幡子留下嗯姜夜如何安置?” 魏天帝淡淡道:“令其镇守灵霄宝殿与金茎露做个伴李老君有其相助即便光明宫主突破上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梅真人心中一动道:“那么玉清宫主呢?” 魏天帝道:“赵元始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号‘玉清元始天尊’常存不灭开劫度人不登上境也就罢了他若成就上境不甘寂寞无人可制即为天庭之主。” 梅真人虽知玉清宫主赵元始得道极早道行深厚却也没想到天帝对他评价竟如此之高一旦登临上境连李老君与姜夜联手都压不住。她心生好奇问道:“既然玉清宫主心怀不轨终是隐患为何不及早扫除?” 魏天帝道:“天地静滞不动即为死物深渊意志推动血气流动聚散分合衍化万物此乃一界之生机所在。深渊如此三界亦如是星力流动凌驾于一切得失之上此外俱是旁枝末节玉清宫主若能趁势崛起搅动星域灵机虽不能波及灵山欲界从长远看于三界大有好处何必扫除变数。” 梅真人若有所思魏天帝坐镇天庭犹如巨石压顶无人敢兴风作浪再加上魔主陨灭佛陀远走星力渐趋于停滞一旦生机衰落三界归于寂灭无人能独善其身。夏虫不可以语冰天帝看得极深极远若非他道破玄机梅真人无从知晓其中的利害干系。 魏天帝将目光投向无尽远处星辰明灭的尽头执掌法则执拿三界这还远远不够随着星力法则渐趋于完整他隐隐触摸到上尊大德的根本所在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只是第一步推动法则掌控天域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数日后又逢朝会之期金茎露与沈幡子敲响金钟云板清音缥缈响彻天庭兜率宫主李老君立于左首天后梅真人立于右首赵元始、列御寇领两班宫主参见天帝静候吩咐。魏天帝一一望过众卿随意说起机缘已到他将离开三界去往天外寻访同道切磋论道天庭暂由李老君执掌诸位宫主谨守仙界各司其职不可有失。 玉清宫主赵元始闻言心中一动目光投向李老君却见他老神在在显然对此早有耳闻天帝既然将天庭托付给他定然有所关照不足为奇只是“天外同道”究竟何指令他顿生心悸不无深思。灵霄宝殿陷入一片沉寂列御寇轻轻咳嗽一声踏上半步启奏道:“敢问陛下此去天外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能回转?” 与其含糊其辞惹人猜疑不如约定个时日以安众人之心。魏天帝道:“且以八百年为期若寻访不见同道朕将回转天庭另觅机缘。” 列御寇满腹狐疑看了赵元始一眼见他低头不语心中觉得蹊跷又不便刨根问底好在李老君当是知情人同在三十三天外事后再找他打听消息也不迟。他躬身一礼退回班列不再多言语。 有光明宫主率先打头赵元始想了想亦踏上半步启奏道:“陛下远赴天外如深渊来袭当如何是好?” 魏天帝道:“深渊大局已定血战平息迦耶沉眠不醒余者不足为虑三界无有外患之忧千载之安然无恙玉清宫主大可放心纵有波澜亦是疥癣小疾兜率宫主足以把控大局。” 赵元始大为诧异天帝对局势了如指掌言之凿凿显然插手深渊搅动风云三界与深渊有界壁隔绝又是如何做到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对天帝的神通手段叹为观止心中忌惮更深一层恭恭敬敬施上一礼退回班列。 魏天帝道行超逸绝尘深不可测灵霄宝殿上下噤若寒蝉除光明宫主与玉清宫主先后出列对奏外再无第三人开口。金茎露与沈幡子敲响金钟云板退朝众人鱼贯而出王京宫主曹木棉落在最后频频回首似有所期待魏天帝哑然失笑招招手将其留下唤到身前关照了几句曹木棉精神大振将天帝的话牢记在心奉为圭臬。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五节 知盈道人 五明仙界羲和偏殿魏天帝执定弥罗镇神玺运转星力灵机骤然一滞下一刻已脱身来到星域深处目光所及幽暗如永夜只剩两点熠熠星光一为十恶一为大陵五如冷漠的眼远远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星力从虚空外涌来源源不绝注入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如走马灯般轮番转动酝酿百余息一道身影飘然而出面如冠玉光洁无须戴铁冠披道袍踏布履从头到脚纤尘不染正是元邛。 此元邛非彼元邛脱胎换骨毫无倨傲之色向魏天帝躬身见礼侧转身双手一划光阴长河轰然浮现浪奔浪流涛生涛灭每一滴水都蕴藏一处天地一刹光阴。魏天帝目光投向长河深处拈起混沌一气洞天锁径直送入七曜界沉没于渊海之底光阴长河激起一朵浪花旋即被元邛轻轻抚平。 混沌一气洞天锁内藏了他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远在老鸦岭枯藤沟之前短暂的过去永恒的念想梅真人虽与他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处无可言喻仍不得触碰分毫。那是一座南方的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周吉重新开始并继续之前一个人的生活成为冥冥中最隐秘最牢固的锚。 三爪定世之锚以肉身为锚杆周吉、契染、郭传鳞为锚爪锚定过去、现世与未来魏天帝托起弥罗镇神玺举步跨入光阴长河立于水中央。波涛骤然平息长河如一面明镜倒映出亿万星辰然而天帝头顶却幽暗无光只剩两点星光一为十恶一为大陵五。 星辰摇曳从无尽远处光阴长河的源头推动波涛滚滚而下刹那间将魏天帝从头淹没。逝者如斯唯有星辰不变在时光洪流冲刷下星力法则渐趋于完整三界本源不断侵蚀意识法则的同化愈来愈猛烈魏天帝凭借定世之锚执定自我不动如山。仿佛过了千万载又仿佛只过一瞬魏天帝周身一轻三界本源的侵蚀如潮水般退去倒映在光阴长河中的亿万星辰渐次隐没他举首望去只见星域之外界壁层层淡去现出一片无穷无尽的虚空。 无数玄妙至理涌至眼前予取予舍魏天帝心下了然一朝补全星力法则成就上尊大德三界之地转而沦为掌中之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念间便可拨动一界天数左右光阴长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意志便是三界的天意。 魏天帝将弥罗镇神玺系于腰间举步踏出飘然离开三界之地立于无尽虚空俯首望去一团星云缓缓转动是为秀禾道人所说的“玄元天”十恶命星与大陵五凶星此隐彼现熠熠生辉三界与深渊淹没在星云深处此外尚有无数未知的地界或有主或无主为时空界壁所阻隔可望不可即。 正当观望之际一缕气意出现于身前飘转不定忽前忽后不得其门而入。魏天帝伸手轻轻一触却是同道殷勤相邀去往“阖水界”一叙。“玄元天”中上尊大德不止秀禾道人“阖水界”这位同道气意平和魏天帝思忖片刻循着这一缕气意投入星云深处。 星光如箭如线从眼前一闪而逝气意急速消退引着魏天帝来到一处陌生的地界外已消失殆尽。界壁徐徐融开一道门户法则之力氤氲而出透出几分善意魏天帝举步跨入其中任凭法则牵引落于茫茫瀚海孤岛之上一道人迎上前样貌古朴骨骼清奇随意打了个稽首呵呵微笑道:“贫道知盈冒昧相邀道友不见外欣然到访容贫道略尽地主之谊。” 童子稚女奉上仙果知盈道人推让一二魏天帝取了一枚略作品尝甘美爽脆满口留香果然是难得的上品。二人寒暄片刻知盈道人得知魏天帝执掌星力法则成就上尊大德未久不无感叹“玄元天”隐没于星云藉星力法则问对大道立于诸天万界之上着实不易。 魏天帝问起“玄元天”同道知盈道人也不隐瞒诸天万界天指“天域”界指“地界”“玄元天”乃是无尽虚空三处天域之一星云深处孕育地界不计其数修道人执掌一界根本法则便有一线机会超逸绝尘踏入“玄元天”成就上尊大德。据知盈道人所知“玄元天”共有六位上尊大德加上魏天帝合计七人之数其中以浑天老祖道行最深执掌百余处地界于“玄元天”内独树一帜无人能望其项背。 听其说起道行魏天帝趁机请教修持之法知盈道人乐于指点娓娓而谈原来上尊大德潜心修持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其根本在于壮大己身所执根本法则或开辟或侵吞掌控地界愈多神通手段自然水涨船高。 魏天帝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知盈道人此言不尽不实开辟地界也罢侵吞地界也罢须得先付出无量元气况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因缘际会天机难测所获未必就抵得上所失。他不置可否转而问起秀禾道人知盈道人显然对其并不陌生却也不愿道破跟脚惹祸上身只含糊其辞暗示了几句。 虽是含糊其辞片言只语魏天帝却也足以有所警觉秀禾道人执拿焚天法则掌控的地界超过双手之数与之相比区区“三界之地”微不足道。然而即便强弱悬殊要彻底打灭上尊大德亦非轻而易举劫余虽陨落秀禾道人兀自不敢大意牵扯了许多精力可见一斑。魏天帝看了知盈道人一眼道:“之前‘玄元天’曾陨落过一位上尊大德不知道友可知此事?” 知盈道人毫不感到意外既然对方主动提起秀禾道人显然对那段秘闻有所耳闻当下颔首道:“上尊大德亦非长存不灭道友所言可是劫余?此子心性不定喜怒无常手段太过激烈激起众怒自然难保存世之身。”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六节 卷土重来未可知 劫余既已陨灭知盈道人说起他甚少忌惮他半是不满半是提醒说了一些劫余的旧事。原来无尽虚空三处天域“玄元天”颇受“清元天”、“妙元天”排挤幸有浑天老祖坐镇诸多同道相互帮衬才得以潜心修持故此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或缺。只可惜劫余出身不正道法不纯身居二相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彼此冲突以至于性情喜怒无常行事颠三倒四肆无忌惮频频挑起事端同道不堪其扰“玄元天”亦不得安宁。 知盈道人目视魏天帝试探道:“易地而处以道友看来当如何处置?” 魏天帝微一沉吟道:“内患不宁外敌必至劫余既是动荡之源当极早化解为宜。” 知盈道人抚掌道:“道友所言甚是如何处置劫余吾辈其实不无分歧也有同道不以为然觉得事不关己只要不惹到他们头上懒得插手毕竟上尊大德之争耗日持久耽搁修持不说保不定还大损元气。” 魏天帝道:“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此乃人之常情。” 知盈道人叹息:“何尝不是这几位同道虽在‘玄元天’修持唯有外敌入侵天域才会出手驱逐但劫余并非外患也没有触及利害如无足够补偿彼辈置若罔闻不屑一顾。” 魏天帝心中微微一动不置可否看来“玄元天”并非铁板一块浑天老祖道行虽深却不能只手遮天颇有同道自行其是不买他的账老祖似乎也没有一统“玄元天”的打算听之任之并不强求。 知盈道人又道:“不过此事总有人去做最初吾辈并不打算做绝劫余为法则侵蚀并非出于本心只要他剥离涅槃法则又或是离开‘玄元天’各退一步何至于撕破脸。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劫余在歧途走得太远已不能回头才招惹杀身之祸。”劫余以血气法则入道又借涅槃法则屏绝同化知盈道人说这是一条歧途魏天帝深以为然他之所以将涅槃法则彻底让渡给契染正是察觉其中孕育一点微妙的隐患。虽说涅槃法则与星力法则并无冲突但到了问对上尊大德之时又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楚。事后看来这一招棋没有下错无惊无险跨出那一步水到渠成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便是明证。 知盈道人又道:“秀禾道友与劫余颇有芥蒂得老祖默许说动几位交好的同道围攻费了不少周折才将劫余打灭自身损耗也不小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这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好在区区劫余一人不过耽搁些修持罢了尚不至伤筋动骨。” 魏天帝道:“上尊大德因法则得道法则不灭卷土重来未可知劫余尚有残躯流落在外遗祸不除终是隐患。” 知盈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道友此言甚善劫余神通广大身居二相一为血气魔神一为涅槃古佛法则轮转不息竟被他突围遁去秀禾道友遣神念四处探查天域茫茫终未能找到他的下落。道友既出此言想必有所察觉可否透露一二?” 秀禾道人四处探查劫余的下落一缕神念潜入三界之地被魏天帝亲手打灭一缕神念闯入深渊假手契染打灭知盈道人并不知晓内情才有此问。魏天帝道:“那劫余逃入天域深处真身毁于焚天之火只得奋起余力开天辟地散播法则以求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知盈道人目光闪动随意道:“哦竟有此事?不知那一处新辟的地界落于何处?” 魏天帝道:“那一处地界有吾看顾道友无须介怀劫余如有复生之兆吾当亲手镇压为‘玄元天’扫除隐忧。” 知盈道人笑道:“道友一力承担盛情难却不过那劫余神通不小血气法则侵略如火贫道终有些放心不下……” 魏天帝道:“吾辈立于诸天万界之上过去未来只是一瞬如劫余有复生之象道友当早有察觉眼下既然风平浪静又何必多此一举。” 知盈道人见他不欲退让心中暗自叹息看来这位魏天帝自恃神通手段并不好说话他虽不便勉强秀禾道人却未必肯撒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对“玄元天”而言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中念头数转没有再多劝转而与魏天帝谈论道法顺便探一探他的底细令知盈道人意外的是对方执掌星力已臻于衍化万端之极致神通不在劫余之下难怪有底气婉拒他的提议。 二人论道月余魏天帝告辞而去知盈道人伸手一拂童子稚女烟消云散仙家景象荡然无存一座荒凉险恶的孤岛漂浮于海天之间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恢复了本来面目。知盈道人沉思良久离开“阖水界”捏定一缕气意投入星云深处转瞬穿渡无数时空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云海无边无涯翻滚如海清灵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知盈道人细辨片时举步踏入清灵云海远处忽然漾起层层涟漪虚空中浮现一座座宏伟宫殿云蒸霞蔚瑞光千条气象万千。知盈道人并非第一次来到清灵云海有气意指引不虞迷失足踏祥云无移时工夫便来到通玄殿前。 他略整道袍郑重打了个稽首徐徐步入殿内足音回响渐去渐轻。四下里空无一人大殿居中安置一张碾龙椅虚位以待九条蛟龙盘旋游动目射凶光如欲噬人。 静候片刻通玄殿内响起一声清音袅袅不绝青光照落于碾龙椅上九条蛟龙面露惶恐之色迫不及待缩了回去化作龙筋紧紧缠绕椅上一道人从容入座头戴铁冠身形高大。知盈道人躬身见礼道:“知盈见过浑天老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七节 山不来就我 魏天帝成就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忽忽月余却不知三界之地已过去多少时日天庭又是怎样一番局势心中才一动念便觉一双幽幽目光落在身上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此刻若回转三界之地便为对方看破根本所在他只掌控这一处地界无有退路只能暂且打消主意。不过对方行事坦荡气意浑厚既非秀禾道人亦不是知盈道人魏天帝心中有所猜度却也没有太过介怀。 三界回不去须得寻个落脚处魏天帝涌身落入星云深处随意挑了一处地界拨开时空伸手点去界壁融开一道门户略略望了数眼荒漠戈壁一望无垠地气浑厚生机深埋于地底只有稀稀拉拉几丛草木在热风中战栗摇曳。 “玄元天”地界不计其数多为不易人居的死地就近挑了一处无主地界居然孕育些许生机亦是意外之喜。魏天帝穿过界壁落入荒漠神念一扫顿知这一处地界无有修士存身诸般法则冗杂不堪彼此生克衍化一时间分不出高下。如此看来三界与深渊俱是难得的修持之地根本法则衍化生机滋养万物上境大能脱颖而出说一句“气运所钟”并不为过。 他召出元邛将接骨木浮宫交与他命其斟酌安置稍作长久之计。元邛微一沉吟催动灵机灌注其内星光如水纹流淌禁制全开浮宫顿时脱胎换骨庆云蒸腾瑞光辉映焕发一派仙家气象。魏天帝举步踏入宫内召出屠真侍奉身旁息神坐定久久沉吟不语。 此番离开三界之地去往“玄元天”穿渡重重时空寻常宝物经不起光阴冲刷损毁在所难免魏天帝反复权衡耗费心血祭炼四物历时百载才大功告成。一为弥罗镇神玺三界镇道之宝左右光阴长河一为天顶枪引动星力法则杀伐凌厉一为屠龙真阴刀真灵屠真跟随他多年贴身贴心一为接骨木浮宫法则之线编织禁制坚不可摧。 上尊大德修持亦有高下之别那一双幽幽目光为禁制所屏绝停留于接骨木浮宫外既未强行闯入亦未就此退去。魏天帝置若罔闻端坐于浮宫内暗暗运转法则之力神念遍扫这一处地界稍加计算发觉如催动星力将其彻底吞噬须耗费万载光景虽不知多了这一处地界道行能会有多少提升单是漫长的岁月就令人心存疑虑。上尊大德的修持另有玄机知盈道人显然有所保留要知悉这些关键须得另想他法。 这一日天地动荡不息法则之力紊乱不堪魏天帝步出接骨木浮宫仰首望去只见苍穹层层淡去界壁洞开一道人飘然而下双眸幽深如海正是从始至终默默注视他之人。那道人打了个稽首淡淡道:“贫道碧蟾子见过魏道友。” 魏天帝注视他片刻道:“素未谋面道友何以知晓吾名姓?” 碧蟾子道:“蒙知盈道友告知‘玄元天’又多一上尊大德故此前来拜会。” 魏天帝无意延请他入浮宫微微颔首道:“道友不吝玉趾前来甚感厚谊吾暂于此界落脚初来乍到身无长物待客不周之处还望道友见谅。” 碧蟾子道:“无妨贫道此来受人之托只为问一句魏道友可有意入清灵云海修持?” 魏天帝闻言心中一动道:“不知道友受谁人之托?” 碧蟾子看了他一眼哂笑道:“道友不问清灵云海先问是谁人之请实则吾辈同为上尊大德执掌法则之力一眼望尽过去未来言语诓不得本无须如此审慎。也罢既然道友问起实不相瞒此乃浑天老祖的动议贫道恰逢其会自告奋勇走这一遭。” 魏天帝颔首道:“道友有心了愿闻其详。” 碧蟾子显然不是第一次与人分说言简意赅如瓶倾水。原来这清灵云海乃是浑天老祖在“玄元天”内开辟的一方域中之域上尊大德入内修持有事半功倍之效每千年只须助老祖祭炼一处地界便可长久长驻云海不受外物所扰。魏天帝问起清灵云海有何好处如何助老祖祭炼地界碧蟾子笑而不答只是留下一缕气意邀他去往清灵云海一行届时自然见分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碧蟾子将前因后果分说明白即告辞而去绝不拖泥带水。魏天帝将一缕气意收起背负双手注视荒漠戈壁心中腾起一丝疑惑为何是碧蟾子?为何不是知盈道人前来相邀?浑天老祖有此动议碧蟾子“恰逢其会自告奋勇”他越琢磨越觉得此言意味深长。 徘徊于浮宫外的目光荡然无存魏天帝并未匆匆下决定到目前为止他只见了知盈与碧蟾子二人他们显然是站在浑天老祖一边的上尊大德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按照知盈道人的说法“玄元天”中另有一股势力独立特行自行其是与浑天老祖泾渭分明他希望能与彼辈接触一二。 独立特行自行其是十有八九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魏天帝深思熟虑数日命元邛收起接骨木浮宫飘然而去。他只身回到“玄元天”穿渡时空兴之所至拜访一处处地界十之八九皆为“死地”蕴藏生机者百不存一至于上尊大德却是连气意都不曾遇到。 不断穿渡时空并非白费力气魏天帝对天域地界的认知日渐深入大海捞针寻访同道固然偶遇的机会微乎其微更为关键的是上尊大德执掌一界有意无意扭曲时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无气意指引纵然近在咫尺亦不得其门而入。换句话说我去就山山不欲见我也无可奈何。 “玄元天”无穷无尽穿渡其中一瞬漫长如百年百年短促如一瞬孤身只影无人问津魏天帝渐渐失去耐心翻掌摄出碧蟾子留下的气意正待往清灵云海一行忽听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若是你不会去见浑天老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八节 度君子之腹 魏天帝收起气意转身望去只见一道人立于虚空中周身幽光明灭若隐若现似乎下一刻即将消失无迹。他微一沉吟与对方打个招呼尝试接触一二那道人也没有断然回绝思忖片刻自称“袖海”在左近地界闭关修持多年偶然察觉浑天老祖的气意这才现身查看忍不住出言提醒。他与浑天老祖并非一路人独来独往向来不问世事与知盈、秀禾等上尊大德略有往来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至于碧蟾子其人却不曾听闻。 魏天帝心中有数袖海道人多半是那几位“不以为然”的同道之一对劫余一事置身事外听之任之此番察觉浑天老祖气意竟现身相阻其中当有深意。见对方略说数言似有些意兴阑珊身形愈发淡去才道:“依道友看来浑天老祖这一缕气意可有隐患?” 袖海道人毫不犹豫道:“无有隐患只是道友一旦入驻清灵云海就再也离不开了。” 魏天帝道:“吾辈执掌法则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一眼望尽过去未来不昧因果为何竟离不开清灵云海?” 袖海道人道:“那浑天老祖乃是先‘玄浑天’而生的三位上尊大德之一神通广大亲手开辟清灵云海域中之域有无穷奥妙。道友若入驻云海修持自然事半功倍但自身根基所在亦为浑天老祖察知无须气意指引即可拨开时空轻易侵吞一界。吾辈求自在根基不失老祖亦须以礼相待大不了转投清妙二天最多再起炉灶重辟天地。根基一失从此仰人鼻息受制于人听命于人何异于浑天门下鹰犬……” 他声音越来越低气机急速消退魏天帝追问一句:“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道友谆谆相劝却是为何?” 袖海道人幽幽道:“劫余陨灭‘玄元天’只剩六位上尊大德道友若落入浑天老祖彀中彼辈气焰炽盛吾等更难独善其身……那碧蟾子不知从何而来竟未曾听闻……”魏天帝反复思忖不觉哑然失笑没头没脑规劝几句就此退去听凭他自择那袖海道人随心所欲亦是个妙人。不过有一言令他颇为在意根基不失大不了转投清妙二天最多再起炉灶重辟天地若此言属实倒也是一条退路不过当初劫余为众人所迫走投无路不愿剥离涅槃法则亦不愿离开‘玄元天’宁可留下苦战到底却与袖海道人的说法相抵牾其中当另有缘故。 不过袖海道人现身相劝却给了他一个启示浑天老祖赐下的这一缕气意犹如黑夜中的明灯不仅可照亮通往清灵云海的路途而且能吸引上尊大德注意如飞蛾扑火现身相见。他拿定主意继续游走于“玄元天”穿渡时空一一探寻地界时不时摄出那一缕气意端详参悟守株待兔。 “玄元天”浩瀚无垠遇到袖海道人纯属意外这一日魏天帝正逗留于一处陌生的地界满目疮痍死气沉沉忽然间心血来潮似有同道正冲着他寻踪而来。是敌是友?意欲何为?魏天帝长身而起仰头望向苍穹深处却见界壁洞开一道人飘然而至眸光幽深如海如渊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碧蟾子。 碧蟾子伫立于虚空之中气息与之前迥异居高临下淡淡道:“魏道友东走西顾白白浪费光阴还没拿定主意吗?” 魏天帝道:“道友见谅清灵云海修持一事吾仔细思忖却有几桩疑虑还望道友解惑。” 碧蟾子心中打了个咯噔顿知有变沉声道:“魏道友不妨直言贫道若知晓定不相瞒。” 魏天帝将袖海道人所说隐患提了几句上尊大德藉根本法则得道断不肯泄露根基所在授人以柄如此事属实谁人愿入清灵云海修持? 碧蟾子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魏道友可是遇见同道为其言语所惑?” 魏天帝道:“看来道友亦知晓彼辈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知盈道友说‘玄元天’原有六位上尊大德浑天老祖独树一帜知盈、秀禾之外尚有三人不知如何称呼?道友……可在其中?” “道友可在其中”这一问切中要害问得甚是诛心碧蟾子沉默许久缓缓道:“知盈说道友执掌星力法则厚积薄发已臻于衍化万端之极致神通不在劫余之下不可小觑。神通手段尚不得而知这也就罢了见微知著的眼力心性确有过人之处。” 魏天帝心下了然道:“道友谬赞了。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碧蟾子道:“贫道并未以言相欺吾乃清灵云海镇道之宝作化不得与七位上尊大德比肩不过称尊驾一声‘道友’并无不妥之处。” 清灵云海镇道之宝一灵显化入世竟有上尊大德的修为浑天老祖果然超逸绝尘凌驾诸人之上。魏天帝心中多了几分慎重道:“道友过谦了闻道有先后不分出身根脚天机莫测光阴之下吾辈俱在劫数内。” 这位魏天帝心性坚忍不卑不亢在他见过的几位上尊大德中亦属难得碧蟾子微微一笑道:“魏道友问起贫道自当解说劫余陨灭后‘玄元天’还有六位同道浑天老祖之下有知盈、秀禾、明夷三人驻留清灵云海修持此外袖海、大孚二人如孤云野鹤不相往来如今再加上道友合计七人并立于诸天万界之上。” 顿了顿碧蟾子又道:“至于入驻清灵云海修持根基为浑天老祖察知这却是实情不过老祖先‘玄浑天’而生执拿百余处地界道行深不可测又岂会以此拿捏?袖海与大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格局太小不可与谋。” 魏天帝不置可否并非他信不过碧蟾子所言或许浑天老祖确实没有以此拿捏同道但命运要把握己手断不可太阿倒执清灵云海他是不会去了。他看了碧蟾子一眼道:“敢问道友劫余陨灭之前可曾入清灵云海修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十九节 例不可开 碧蟾子稍一犹豫叹息道:“劫余曾入驻清灵云海修持多年浑天老祖自然知晓他根脚不过他赖以得道的那处地界仍好端端留在‘玄元天’中昔日秀禾道人遍邀同道围剿劫余清除内患老祖并未插手分毫须知……例不可开例不可破!” 魏天帝一针见血道:“劫余为众人所迫既然根本未失为何不转投清妙二天宁可留下苦战到底?” 碧蟾子眸中寒光一闪道:“魏道友有所不知玄元、清元、妙元三天域所能供奉的上尊大德有一定之数舍弃根本所在转投清妙二天姑且不论那边是否容得下对劫余而言却是不可接受的下下策。劫余道法不纯根基不稳勉强跻身吾辈之列悬之又悬险之又险一旦离开玄元天势必跌落上境清妙二天又岂会在意区区一介上境。” 知盈道人也曾提及劫余“出身不正道法不纯”体内法则冲突乃至于性情喜怒无常行事颠三倒四碧蟾子所言或许属实不过对魏天帝而言大可从容斟酌暂时还不急于入驻清灵云海。他也不把话说死微微颔首道:“多谢道友解惑蒙浑天老祖盛意相邀这一缕气意我收下了待到机缘到时自会去往清灵云海与道友重叙旧谊。” 碧蟾子摇了摇头明知是推托之词却也强求不得他不再规劝魏天帝旁敲侧击问道:“不知道友之前所遇同道是袖海还是大孚?” 魏天帝笑而不答身形缓缓向后退去似慢实快天地动荡虚空之中蓦地张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界壁中开下一刻已消失在时空深处。碧蟾子心中一凛这位魏天帝道法精纯如鱼得水日后道行不可限量如无必要不宜轻易得罪。 他静静思忖片刻化作一抹流光冲天而起撞破界壁直入“玄元天”气意一转穿渡无数时空顷刻间来到清灵云海径直踏入通玄殿内。浑天老祖坐于碾龙椅上以手支颐眼半开半合鼻息全无神游物外不知落于何方。 碧蟾子步履不停身影渐次淡去无声无息投入老祖体内如一滴水融入江海。隔了许久浑天老祖眼皮微微一动眸中亮起两团精芒缓缓坐直身伸手扶正头顶铁冠低低笑道:“心思如此之重连碧蟾子都心生忌惮……也罢且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他屈指一弹通玄殿内亮起无数星辰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汇聚成一团具体而微的星云缓缓转动与“玄元天”一般无二。 浑天老祖静静看了许久探出右掌轻轻按落星云渐次黯淡只剩一点明光闪烁不定穿渡时空游移不定正是魏天帝所携一缕气意感应如神。亿万星辰无尽时空尽收于眼底浑天老祖神通广大将“玄元天”映入通玄殿注视着魏天帝一举一动这一回他一无所知。 星云深处魏天帝继续踏上旅程走走停停不断以气意招引同道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他反复穿渡时空星光照亮前途星力垂落于身自然而然推动法则衍化左右无事魏天帝接引法则之力不紧不慢洗炼弥罗镇神玺锱铢积累心有所动渐渐察觉到“玄元天”的奥秘。在这片天域时空重叠在一起照在他身上既有过去的星光亦有未来的星光兜转千载实则只过去一瞬。 “玄元天”浩瀚无垠魏天帝穿渡无数时空看过万千地界也只涉足冰山一角上境大德似乎都有意回避他知盈、碧蟾子、袖海之外再无人现身相见。这一日他拨开重重时空偶然望见一处黑黝黝的地界界壁如核桃的硬壳裹得严严实实却透出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魏天帝心有所动随手破开界壁才刚松开一隙血气扑面而来法则之线蜂拥而出绞成一条大蛇露出毒牙狠狠扑来。魏天帝凝神望去目光落处血气大蛇冰消瓦解他举步穿渡界壁落入此界天地中放眼望去无数魔物渺小如蝼蚁彼此厮杀吞噬推动血气流动生机蓬勃衍生万物。 魏天帝面露沉吟之色这一路行来看过无数地界孕育法则衍化生机者寥寥无几多半是生灵绝迹的死地他猜想三界乃是“玄元天”内为数不多的钟灵毓秀之地以星力为根本法则开天辟地衍化万物他之所以能顺利成就上境大德固然离不开机缘与修持根本却在于三界。 无有三界他将止步于上境。 这一处地界大抵以血气为根本法则衍化天地万物与深渊相仿佛。深渊开辟之初得劫余种下法则种子诞下根本法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此界法则略显冗杂血气尚未吞噬完全在魏天帝看来并非浑然天成而是上境大德刻意推动的结果。 他捏定法诀从无尽虚空接引星力眉心射出一道璀璨星光祭起弥罗镇神玺光阴长河环绕左右。酝酿百余息魏天帝鼓荡星力双眸骤然一变左眼红瞳右眼银瞳朝上游望去隐隐望见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忽为血气魔神忽为涅槃古佛转瞬如泡沫般破碎。 他收起神通心下了然。知盈道人说上境大德修持之道在于壮大所执根本法则或开辟或侵吞掌控地界愈多道行随之水涨船高碧蟾子说秀禾道人遍邀同道围剿劫余浑天老祖并未插手二人所言相吻合这一处地界当是劫余所遗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未竟全功便已陨灭在焚天之火下沦为无主之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劫余将这一处地界梳理停当吞噬诸般法则打好了根基省去了无数水磨工夫有道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魏天帝毫不犹豫推动星力法则一道璀璨星光从天而降轰然击落大地土石层层消融直抵地脉深处所过之处血气荡然无存法则之力如涟漪扩散瞬息席卷万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节 江山代有人才出 血气法则虽然占据大势成为此界根本法则终究是外来势力犹如移植之木不经历漫长的岁月断不能深深扎根大地抵挡狂风暴雨。劫余走得太匆匆不及安排后手血气法则未能一鼓作气将此界彻底吞噬虽然衍化魔物推动血气流转却也只能维持一个不死不活的现状如今魏天帝悍然插手星力源源不断灌注地脉釜底抽薪由内而外侵吞血气这一处地界很快迎来倾天之变。 清灵云海通玄殿内浑天老祖久久注视星云一点明光闪烁不定停留于某处地界迟迟未动身。他心中若有所思顿记起这一处地界乃是劫余所遗虽非得道之根本却也借助清灵云海之力费了不少时日祭炼魏天帝留驻于彼处莫不是发觉了什么?他虽能察觉气意落在何处却不知对方有何举动终须遣碧蟾子走上一遭看个分明。 默默酝酿数息一道虚影从浑天老祖体内退出转瞬化作碧蟾子眸光幽深微一低首就此飘然而去。浑天老祖缓缓合上双眼通玄殿中星云缓缓转动气意所在那一点明光落在群星深处显得那么孤单。 魏天帝手中那一缕气意犹如黑夜中的明灯指引碧蟾子穿渡时空辗转来到劫余遗下的地界。十恶与大陵五忽明忽暗如一双吊诡的异瞳界壁之下星力如潮水蔓延吞噬着每一寸天地法则之争惊心动魄碧蟾子感同身受。 他闭目体察良久确定魏天帝正引动星力吞噬血气祭炼这一处地界这是上尊大德修持的正途如无清灵云海相助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乃至于得不偿失。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魏天帝祭炼此界极其顺利血气节节败退沦为星力壮大的资粮法则之争很快就要分出结果。碧蟾子略加思索不禁为之叹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劫余辛辛苦苦催熟的果实却被魏天帝轻轻巧巧摘去。 对方祭炼地界正到要紧关头随意闯入无异挑衅这一回他小心翼翼渡入一道气意提前打了个招呼。过得片刻魏天帝穿过界壁现身无尽虚空碧蟾子窥得分明来者只是一具气意分身本尊镇压一界血气暂时脱不开身。 魏天帝从容道:“道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碧蟾子打了个稽首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魏道友找到这一处无主地界省却无数水磨工夫亦是运数使然。” 魏天帝哂笑道:“道友过誉了因缘际会罢了。” 碧蟾子微微摇首道:“因缘皆有前定有些话却须说在前头以免日后起纷争。魏道友可知这一处地界原为何人所有?” 魏天帝听出言外之音道:“血气法则弥漫天地生机勃发魔物横行当是劫余所留。彼时变生不测劫余匆匆遁去来不及收拾手尾未能克竟全功。” 碧蟾子叹息道:“何尝不是呢!当年秀禾道友不忿劫余行径邀知盈、明夷二位道友相助合力围剿劫余将其打灭劫余遗下六处地界就此沦为无主之地。此界名为‘大荒’乃是劫余借助清灵云海之力勉力祭炼千载才有今日的气象魏道友若祭炼此界追本溯源却是欠了浑天老祖一个人情。” 魏天帝略加思索道:“道友此言却也说得通烦劳带个口信劫余遗留的这段因果就由吾接下日后当有偿还之时。” 碧蟾子微笑道:“魏道友果然通情达理不过另有一节隐情须得提前言明。” 魏天帝道:“道友但说不妨。” 碧蟾子道:“劫余得道后即入驻清灵云海修持万载先后祭炼五处地界连同得道之根本合计六处浑天老祖了如指掌他人却是不知。秀禾道友打灭劫余于情于理这六处地界为其所有知盈、明夷二位道友有所出力亦可分润一二只是‘玄元天’浩瀚无垠地界不知凡几时空阻隔始终未能到手。劫余神通不无可观秀禾道人此战损失不小他恳请老祖指明地界所在老祖不愿坏了规矩未曾答允只命其自行寻访如今魏道友祭炼‘大荒界’便是夺了秀禾道人之物日后难免一场纷争。” 魏天帝微一沉吟道:“不知浑天老祖有何嘱咐?” 碧蟾子道:“劫余所掌六处地界法则同出一源气机隐隐勾连魏道友既然取了‘大荒界’不妨就此收手将其余五处地界让与秀禾、知盈、明夷几位道友各取所需免得祸起萧墙‘玄元天’徒生动荡。” 魏天帝颔首道:“此事吾已知晓自会斟酌处置多谢道友提醒。眼下祭炼‘大荒界’要紧一时脱不开身待日后有暇再与道友作长夜谈。”言罢他向碧蟾子拱手道别身形穿过界壁回转“大荒界”内。 碧蟾子伫立许久摇了摇头魏天帝并未答允浑天老祖所托只说“斟酌处置”显然有自己的打算劫余只得孤身一人打灭其人尚未伤筋动骨魏天帝却不同他若与袖海、大孚站在一处暗通款曲却着实有些棘手。 他暗暗催动法则之力双眸掠过一抹抹幽光凝神看了片刻大荒界内魏天帝以一己之力镇压根本法则上应天象下开人劫扶持道门修持命星秘术人修如彗星般崛起四处扫荡魔物推动浩浩汤汤天下大势席卷沙与土山与海取而代之成为大荒界主宰。 光阴如流沧海桑田人修并未固步自封薪火相传弦歌不辍江山代有人才出当大荒界涌现第一位上境大能星力法则已根深蒂固不可撼动奠定此界根本法则。 碧蟾子心生感慨魏天帝天纵奇才又为运数所钟祭炼“大荒界”驾轻就熟没有走半点弯路令人叹为观止。他没有再看下去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星云深处径直回转清灵云海向浑天老祖复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一节 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大荒界出现第一位上境大能魏天帝眼前骤然一亮原本齐备的星力法则再度生出变化不断向外延伸似欲与“玄元天”星云相勾连蓬勃之势才起便无以为继一落千丈止步于当下。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不假思索徐徐收拢星力任凭根本法则自行衍化人修大能趁势而起不断冲击上境陆续脱颖而出。 至此魏天帝彻底执掌”大荒界“自身气机勃发道行又深一层。这一处地界幅员辽阔孕育洞天小界奇珍异宝潜力颇为可观只可惜先经劫余之手祭炼已为浑天老祖所察不可寄予厚望。他权衡利弊细细忖度一回伸手摄取一缕本源气机腾身跃入“玄元天”拨乱时空将此界层层隐藏循气机勾连去往下一处地界。 劫余在清灵云海修持多年以“镇界”为根本先后祭炼辰、填、惑、合岁、大荒五处地界彼此气机勾连如蛛网连为一体。魏天帝将“大荒界”占为己有改天换地血气法则荡然无存气机逐一脱离只留最后一缕指向“镇界”再过些时日亦将彻底断绝。 冥冥中气机勾连缥缈如烟时断时续魏天帝抓紧穿渡时空兜兜转转走岔路费了许多手脚才来到“镇界”之外时空重叠如屏障踏错一步咫尺之遥隔千里。他沉吟片刻将手中本源气机一搓无数星屑飘散而出铺成一条狭窄小径弯弯折折转瞬化作一缕游丝行将湮灭于无尽虚空。 魏天帝毫不犹豫举步踏上前眼前忽明忽暗时空变换神魂随之动荡逼得他放缓脚步。这是他第一次逼近上尊大德根本所在劫余虽已陨灭留下的时空封禁无人主持空置多年仍如此难解难分当其鼎盛之时又是何许样一番气象! 魏天帝双眸骤然一变左眼红瞳右眼银瞳窥破诸般虚妄涌身撞上前循着星屑指引长驱直入蓦然间天旋地转一处地界跃入眼帘血气喷薄而出如珥环隐现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处即为“镇界”劫余修持得道之地魏天帝并未贸然闯入伫立于界壁外静静看了许久心中暗暗叹息此界血气无比浑厚若以星力侵蚀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贪心不足蛇吞象只怕反令自身陷入危局。 他挪转目光循着镇界气机勾连望向星云深处的辰、填、惑、合岁四界即便是这四处无主地界亦非他眼下所能侵吞劫余借清灵云海之力祭炼大荒界为秀禾等打断半途而废才留给他可趁之机捡了个便宜。不过他既然知晓了“镇界”所在日后自有机会从容谋划无论是自行侵夺还是与同道做交易手中握有的筹码越多腾挪的余地也越大。 魏十七拿定主意使个神通从“镇界”摄取一缕本源气机转头离去随手拨乱时空将此界重新封禁。 清灵云海通玄殿内浑天老祖注视着他一举一动见其侵夺“大荒界”又循气机勾连找到“镇界”在外观望一阵知难而退眉梢稍稍一动自言自语道:“有分寸知进退即便与袖海、大孚走得近些也无妨不过劫余遗下的好处终不能任其一人独吞……” 他思忖片刻唤出碧蟾子命其去往崇阳殿走一遭。 崇阳殿中秀禾道人得悉劫余遗下的六处地界已为魏天帝抢先一步夺去“大荒界”并且循气机勾连找到“镇界”占得先机不觉皱起眉头冷冷哼了一声。辛辛苦苦打灭劫余到头来反为他人作嫁衣裳保不定连汤汤水水都喝不到如何不令人恼火。 浑天老祖命碧蟾子带话显然欲借他之手阻挠一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祖若愿破例告知劫余遗下的六处地界落于何处又岂会有眼下的周折?例不可破例不可开清灵云海尚有知盈与明夷二位道友老祖此举固然令他们心安但在秀禾道人看来大可从权老祖不允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生受下来。 临行之前碧蟾子提醒他那魏天帝性情与劫余不同须顾念同道之谊况且此子与袖海、大孚似有牵连不可闹得太僵。秀禾道人奉行“损不足以奉有余”心性凉薄行事激烈故有此一说由此也可见浑天老祖对那魏天帝不无重视。老祖虽神通广大毕竟天外有天处事须顾及清妙二天秀禾道人入驻清灵云海算得上半个客卿不能对其置若罔闻心中不无憋屈。 他仔细思忖一番“大荒界”业已落入魏天帝之手如他愿意交出其余五处地界此事就暂且作罢否则的话倒要与其好生理论理论。 魏天帝手中持有浑天老祖一缕气意秀禾道人施展神通感应气意穿渡时空循着最短的路径一分分逼近他在清灵云海修持数万载道行深厚将自身气机尽数收掩决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免陷入一场漫长的追逐。上尊大德若一意遁走万难将其截下之前围剿劫余若非知盈、明夷从旁相助将其逼入苦战他未必有一击破敌的机会。 星云深处魏天帝摄出气意招引同道久久未见回应正待收起忽然察觉一丝微乎其微的法则波动那一缕气意似乎为人招引稍作回应。魏天帝伫立原地耐心等候许久又察觉同样的法则波动这一次清晰了许多竟生出似曾相识的错觉他双眉一挑细加辨别竟然是焚天之力! 借气意招引同道没想到竟引来了秀禾道人魏天帝不欲与之碰面毫不犹豫拨开层层时空手一撒将气意投入其中抽身而去。他行事果决稍觉不妥便弃下气意前脚才走秀禾道人后脚追到却扑了个空但见虚空缈缈魏天帝早已不知所踪。 秀禾道人注视良久伸手摘下那一缕气意双眉纠结在一处低头陷入沉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二节 渺小如蝼蚁 气意抛出的一刹那魏天帝只觉浑身一松仿佛卸下一重无形的负担步履轻松了许多。他拒绝浑天老祖伸出的手断了一条退路却也就此摆脱了束缚气机勃发没由来感到一阵欢欣鼓舞。 一些之前疏忽的细节涌上心头魏天帝渐渐回过味来当他成就上尊大德之时知盈道人最先察觉主动招引他至“阖水界”一叙神不知鬼不觉在他身上做下手脚碧蟾子得以施展神通注视他一举一动。随着他不断穿渡时空法则之力冲刷己身这点小伎俩并不能持久故此碧蟾子登门拜访盛情相邀并赠以浑天老祖一缕气意这一缕气意既是指向清灵云海的路标也是感应他行踪的标记从此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浑天老祖之眼无从遁形。 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谨慎起见他继续穿行于“玄元天”迂回前行逐一探访辰、填、惑、合岁四界故意做出权衡利弊最终选定“惑界”着手祭炼的假象。魏天帝逗留“惑界”许久目睹血战爆发又平息血气流转数周天不见碧蟾子现身阻挠这才确信他已摆脱了浑天老祖的窥视无拘无束来去自如。 “惑界”为血气法则所笼罩天地浑然一体无懈可击魏天帝以神念推衍要侵吞此界须耗费海量星力万载光阴最终所获仍有不小的变数未必能尽如人意。他摇了摇头正待离去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接引星力法则之线编织因缘花费大半载光景合拢作一颗莲子随手抛落“惑界”穿透厚厚积雪落入冰原冻土下。 劫余业已陨灭“惑界”血气流转无人主持法则种子沉眠于地下并未触动天地排斥魏天帝守候百日确认无误当即抽身而去遁入“玄元天”中。星云缓缓转动亿万星辰忽明忽暗熠熠生辉他深吸一口气举步穿渡时空径直回转故地。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能否成功却要试过才知。秀禾道人穿渡时空寻寻觅觅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始终未能追上魏天帝他心下了然“玄元天”如此浩瀚无有气意指引撞见同道的机会何其渺茫几近于无。他终于放弃搜寻悻悻回转清灵云海至通玄殿拜见浑天老祖交还那一缕气意。 浑天老祖收去气意神情漠然并没有流露失落失望。秀禾道人默默站了片刻忽道:“知盈道友曾说及那魏天帝初入‘玄元天’未久与之交谈之时主动问起贫道根脚他又是从何处得闻贫道之名的?” 浑天老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秀禾道友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秀禾道人道:“劫余陨灭后为扫清余孽贫道广播神念四处探查劫余的下落这些年陆续回转尚有一十七缕遗失在外多半陷入绝地一时不得脱身又或是惊动了同道随手抹杀。贫道有意踏遍‘玄元天’即便不能全数追回神念也须弄清湮灭于何处。” 浑天老祖明白他心意魏天帝主动问起大抵遇到过秀禾道人一缕神念或禁锢或打灭沾染上因果由此追摄而去十有八九能找到他根脚虽然耗时费力却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秀禾道人道:“内外有别‘玄元天’上尊大德不足双手之数每一分力量都不可轻弃贫道无意与魏道友起纷争只要他交出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大荒界’外额外再补偿他一些自也无妨。不知老祖意下如何?” 浑天老祖沉思片刻道:“如此甚好两全其美。” 秀禾道人道:“追摄神念非是易事可否请碧蟾子道友同行帮衬一二?” 浑天老祖道:“碧蟾子在外未归你且在崇阳殿等候待他回转清灵云海自会去寻你。” 秀禾道人心中一松郑重谢过老祖稽首退下。 通玄殿内空荡荡浑天老祖伸手轻轻一拨无数星辰渐次亮起聚拢成一团转动的星云骤然静止不动酝酿百余息缓缓反向转动推动光阴回溯。无移时工夫星云深处亮起一十七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向后退去扫过无尽虚空清灵云海翻滚如潮一缕缕神念投入其中。 浑天老祖伸手攫取气意托于掌心双眼微微合拢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通玄殿内万籁俱寂唯有一团星云缓缓转动。不知过了多久碧蟾子悄无声息回到通玄殿静静伫立片刻小心翼翼取走气意转身离去。 当秀禾道人与碧蟾子离开清灵云海循气意追摄湮灭的神念魏天帝业已回到故地伸手拨开时空五指按落界壁融开一道门户仿佛察觉到丝丝敌意血气扑面而来如烈风横扫吞噬万物。法则之力尚未近身便湮灭于无形魏天帝穿过界壁踏入深渊心念微动契染、重元君、迦耶、涂瑞、转轮、阴鄷一一现身列于目下。 昊天陨落血战平息契染与重元君抢占膏腴之地联手对抗深渊主宰彼此对峙已忽忽过去数百年迦耶从沉眠中苏醒道行更深一层重掌大势将涂瑞、转轮、阴鄷收于麾下。深渊酝酿着新一轮的血战双方厉兵秣马正当战局一触即发之际魏天帝骤然现身将狂暴失控的血气一举镇下。 深渊本源噤若寒蝉迦耶仰头望向苍穹深处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在那一道伟岸的身影跟前他们渺小如蝼蚁孱弱如婴儿他自诩天赋异禀气运加身却还是挣扎于井底对方已一飞冲天成就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一念兴一念衰一念存一念亡迦耶心灰意冷万念俱灭低下骄傲的头颅慢慢匍匐在地。 契染貌似平静一颗心却沉入谷底迦耶所察知的一切他非但感同身受更有切肤之痛在魏天帝跟前他只是一缕随时都可收回的神念百丈豪情踌躇满志到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成为一场笑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三节 一口锅里舀饭吃 深渊幸存的上境大能俱在目下纷纷仰头望向苍穹深处唯有迦耶与契染隐约看到些许模糊身影伟岸如山凌驾于天地之上不可撼动。一个声音如黄钟大吕在心底轰然响起无从分辨言语只能略知大意:“血气行将枯竭汝等何去何从早做抉择。如去可往‘惑界’另辟天地如留与此界共迎命运。” 迦耶、契染等面面相觑内心一笔糊涂账“血气行将枯竭”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如何做决断?契染深吸一口气全力鼓荡涅槃之力仰头待要开口却口齿僵硬一个字都吐不出双目泪流不止只得遗憾地闭上眼。 又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法则颠覆深渊易手汝等难逃池鱼之厄‘惑界’乃深渊始祖开辟之地血气方兴未艾。事不宜迟以七日为期去留速作决断。”话音隆隆未绝天地动荡血气紊乱不堪十恶与大陵五双双悬于头顶星力下垂勾勒出一道门户星光迷离荡漾如梦似幻。几乎与此同时“惑界”万丈冰原下法则种子破土而出冉冉升起星力如海潮奔涌于虚空中撑开一道门户。 苍穹深处的身影渐次黯淡十恶与大陵五依旧熠熠生辉如一双异瞳俯瞰深渊大地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绵延数百年的对峙已变得无关紧要以迦耶与契染为首双方不约而同坐下来商议对策一开始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随着迦耶主动打破沉默你一言我一语深渊面临的厄运渐渐浮出水面。 魏天帝业已跻身上尊大德高高在上无须以虚言诓骗“血气行将枯竭”“法则颠覆深渊易手”应在不远的将来据他们推测当有上尊大德对深渊下手掀起一场根本法则之争幕后的黑手与之前杀入深渊的秀禾道人脱不开干系!根本法则之争席卷一界遍及每一个角落无处可避按魏天帝的说法血气落败是注定的结局深渊一旦落入他人之手他们这些呼风唤雨的上境大能生死操于人手契染也就罢了尚有一线生机迦耶等执掌血气法则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深渊始祖陨灭之前亦是上尊大德以血气法则开辟“惑界”与深渊大同小异尚可容身众人商议下来似乎也没有旁的选择去往那未知的“惑界”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迦耶很快拿定主意与契染匆匆道别回转深渊之底着手挑选精锐收拾行囊。 重元君将目光投向契染仿佛为了确认自己猜测无误开口问道:“魏天帝……当真成就了上尊大德?” 契染微一颔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上尊大德亦不乏纷争深渊即将成为他们争夺之地……” 重元君沉默良久涩然道:“契将军去留随意我却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去往‘惑界’赌一把运数了。” 契染若有所思忽然轻笑道:“深渊终将覆灭魏天帝并不希望有人留下来‘惑界’对他而言颇为要紧我们此去是为他出力谁都没有旁的选择。” 重元君闻言微微一怔低头思忖片刻旋即明白过来不由苦笑道:“说的也是这一道通往‘惑界’的星门代价不菲如非必要又何须顾念我等存亡!” 虽是一缕神念显化入世却成为孑然独立的另一个人契染心有戚戚然魏天帝既然成就上尊大德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存在的意义已微乎其微看在过往的情分也罢尚有用他之处也罢魏天帝从不为无益之举这一点让他稍感欣慰。 契染拍拍重元君的肩膀道:“此去‘惑界’你我还在一口锅里舀饭吃相互照应多多指教。” 重元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口锅里舀饭吃这说法真新奇不过也可见对方的诚意他虽修持血气终究与迦耶一伙走不到一处去继续与契染联手彼此知根知底成为最牢靠的盟友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随着时日推移深渊血气愈发狂暴紊乱天象骤变一忽儿风雪肆虐一忽儿暴雨滂沱一忽儿电闪雷鸣那一道星门却稳稳立于虚空中纹丝不动。迦耶等率先动身转轮与阴鄷踏入星门双双消失在星光中镇将率数千精锐紧随其后汇成一条长龙源源不断去往“惑界”。 重元君观望片刻暗自心惊迦耶隐藏的战力出乎他意料之外若尽数投入血战夺回深渊腹地不在话下这些年来只将阵线维持在东方日出之地显然另有打算。好在不管过去的恩恩怨怨打打杀杀去往“惑界”后双方只能放下芥蒂站稳脚跟联手对付当地土著短时间内不会起太大纷争。 迦耶一来知晓同仇敌忾的道理二来担心“惑界”那边的局势待到主力穿过星门便朝契染颔首致意踏上未知的旅程留下涂瑞压阵。涂瑞回头看了契染一眼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来双方殊死对抗大小千余战可谓结下血海深仇然而一朝风云突变反要尽弃前嫌同心协力命运简直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 星门已缩小近半在契染示意下重元君先行一步引领上古凶兽踏入星门象兵、金翅、明海、太白四将各率麾下精锐鱼贯而入足足花费三天两夜才一个不拉撤离深渊。深渊的天空血云万里越压越低却遮掩不了十恶与大陵五的光芒眼看七日之期将至星门堪堪只容一人通过星光黯淡迷离随时都会熄灭契染与涂瑞对视一眼抓紧最后的机会一前一后穿渡时空消失在遥远的“惑界”。 星门骤然向内塌陷缩至针尖大小湮灭无迹深渊精锐尽数迁往“惑界”釜底抽薪根本法则渐露颓势魏天帝毫不犹豫抬掌按落星力轰然压下着手侵蚀天地祭炼深渊。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四节 不为他人所动 深渊与镇界相仿乃开天辟地之初便播下血气种子成为一界之根本法则二者差别只在于一系天成一系人为。魏天帝阴差阳错将一缕神念送入深渊夺取契染躯壳显化入世又将涅槃之力尽数让渡在血气中掺入不和谐的法则之力偏生迦耶出尽手段亦奈何不了他坐视其趁势崛起。及至魏天帝行釜底抽薪之策迦耶、涂瑞、转轮、阴鄷、契染、重元君等率部属撤往“惑界”生生将深渊血气抽去小半星力灌注天地无可违逆。 十恶与大陵五交相辉映星力倾泻如注全面压制血气截断退路不令其有挣扎的空隙魏天帝心无旁骛全力施为身躯一分分降临深渊。天崩地裂风起云涌俱是深渊绝望的挣扎魏天帝踏落大地星力如利剑直插地脉深处大地颤抖不堪重负终于臣服在他脚下。 魏天帝盘膝坐定闭目推动星力法则如岩浆在地底奔流涌动将深渊一分分纳入掌握。相比于“大荒界“深渊天地万物尚未梳理停当须耗费更多工夫好在血气已被削弱到极限他趁虚而入就此奠定胜机剩下无非是耐心等待罢了。 “玄元天”星云深处秀禾道人与碧蟾子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扭头望向无尽虚空沉吟不决。碧蟾子心神不宁屈指掐算片刻迟疑道:“星力似有异动却不知应在何处。” 秀禾道人隐隐觉得此行已生变数未必能尽如人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恳请浑天老祖出手相助动用莫大人情半途而废实属不智他呵呵一笑道:“莫去理睬你我只管看着脚下的路不行差踏错便无大碍。” 碧蟾子转念一想却是自己多虑了有老祖从旁看顾又能出什么岔子。他收敛心神凝神感应气意追溯秀禾道人神念去处衣袖飘飘再度踏上行程。 穿渡时空一去七八载终于来到一缕神念消失处秀禾道人眸光闪动静静查看半晌伸手拨开层层时空赫然现出一处陌生的地界。二人对视一眼涌身上前尚未站定脚跟一道身影飘忽而出毫不客气挡住去路却是个白眉白须的老道身形高大面孔僵硬吹胡子瞪眼毫不掩饰胸中不悦。 碧蟾子识得这位同道虽是一具气意化身却万万不可得罪他不动声色踏上半步挡在秀禾道人身前微笑道:“大孚道友别来无恙秀禾道友与贫道途经此界不知道友在此清修冒昧打扰还望道友暂熄怒火。” 大孚道人冷冷看了他一眼碧蟾子乃是浑天老祖祭炼的一宗镇道之宝显化入世修持数万栽道行堪比上尊大德他虽与彼辈不是一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碧蟾子与秀禾道人联袂来访定有缘故。 有道是“拳头不打笑脸”碧蟾子笑嘻嘻与他攀谈大孚道人顺水推舟问起二人来意这才引出秀禾、知盈、明夷围剿劫余一段往事。大孚道人微一沉吟屈指计算时日坦然相告当年确有一缕神念裹挟焚天之火闯入此界不及显化入世便被他随手打灭。 一缕神念打灭也就打灭了秀禾道人并不在意他只是寻踪而来确认此界与魏天帝无干即可。大孚道人随口问起缘由碧蟾子没有瞒瞒藏藏不过无有清灵云海遮掩涉及上尊大德根本他亦不敢说得太过明白生怕魏天帝有所感应心生警惕只含糊其辞略说几句便告辞而去。 大孚道人目送二人穿渡时空伫立于虚空中微微皱起眉头记起袖海道友曾向他提起魏天帝此子初入“玄元天”浑天老祖即赐下一缕气意邀其去往清灵云海修持可见对他颇为看重。袖海道友不合出言阻止事后看来也没有惹什么祸事魏天帝与清灵云海渐行渐远日后或许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眼下秀禾道人找上门去却须提醒他一声。 大孚道人随手攫取一缕气意在指间揉捏片刻轻轻撒开手一点金芒冉冉升起徘徊数圈倏忽消失在视野尽头。送出讯息他即将此事置之脑后返身回转地界继续自身的修持。无有清灵云海相助大孚道人与袖海道人另辟蹊径琢磨出一些祭炼地界的门道若非道行与日俱增如何能在浑天老祖羽翼下独善其身不失根本。 星云深处袖海道人正祭炼一处地界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从袖中取出一面“灵犀镜”抬手抚弄良久翻腕朝天一招一点金芒破空而至没入“灵犀镜”内化作一缕气意。袖海道人颇感讶异大孚道友竟不惜损耗元气将气意渡入“灵犀镜”定有要事相告。他郑重其事将手探入镜内将气意摄在掌心略加辨识顿时啼笑皆非。 当初袖海道人见了魏天帝提醒他浑天老祖的气意不可轻动就此沾染上因果大孚道友认为魏天帝是我辈中人故此辗转托他传讯。碧蟾子与秀禾道人冲着魏天帝而去这是他的劫数旁人替代不了至于事先提醒一声他纵有此心也鞭长莫及。 沉吟片刻袖海道人遁入“玄元天”施展神通凝神感应浑天老祖一缕气意借此寻找魏天帝的下落然而运功数周天未能发觉蛛丝马迹如果不是实在离得太远那就是他早已弃下气意消失在未知之地。 不过在袖海道人看来提醒与否并没太大差别以魏天帝的修为不可能将劫余遗下的地界尽数吞下碧蟾子与秀禾道人找上门表明了浑天老祖的倾向不如各退一步想来他也能得到足够的补偿。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海碧蟾子透露这些莫不是希望大孚道友与他也掺上一脚?在浑天老祖看来这些地界无论落在谁手增强的都是“玄元天”的实力反倒是掐死在魏天帝手中迟迟不得祭炼才是最大的浪费。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魏天帝不知藏身何处既然管不了那干脆就不予理会落得个清净。袖海道人“呵呵”笑了几声拂袖回转心平气和祭炼手中的地界不为他人所动。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五节 八百年约期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玄元天”内时光仿佛停滞不前除了碧蟾子与秀禾道人奔波在路上探寻一处又一处地界追溯那一缕缕神念的下落其余上境大德俱专心致志祭炼手头的地界锱铢积累无欲无求。凡人的享乐真相的逍遥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修持既是打发光阴的手段亦成为生命唯一的价值冥冥之中有一种危机感推动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以应对行将到来的大劫。 三界之地天庭三十六宫沐浴在熠熠星光下这一日紫微星悄然垂落灵机穿梭不定光明仙宫嗡嗡作响似不堪重负声势惊人。诸宫诸殿俱被惊动纷纷将目光投向三十三天外猜疑不定就连天后梅真人亦被惊动命金茎露前去探视。 金茎露道行有限看不出什么名堂眼珠一转径直去往兜率宫求见李老君。李老君早已不是当年的兜率宫主魏天帝离开三界去往天外寻访同道将天庭暂交李老君执掌如今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庭三十六宫事无巨细都可一言定夺。然而他并非弄权之人平日里镇之以静对梅真人亦礼数周到与以往并无不同金茎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故此才有勇气自作主张前往兜率宫一行。 金茎露与沈幡子执掌灵霄宝殿金钟云板算得上是魏天帝身边的心腹雷四灵笑嘻嘻将其引入兜率仙宫金茎露恭恭敬敬拜见李老君说起奉天后之命打探消息不知光明宫种种异兆究竟意味着什么。李老君捻着白须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低笑道:“天后无须介怀光明宫主以‘下法’入道正尝试登临上境老道观其气机似有勃发之象百日之内天庭将多一上境大能。” 金茎露得了准讯不敢多打扰起身告辞而去雷四灵仍笑嘻嘻将她送出回转兜率仙宫冲着李老君笑道:“光明宫主一旦成就上境会不会生出变数来?” 李老君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道:“莫看光明宫主桀骜不驯实则他心中比谁都透亮如无天帝指点他断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光明宫主对天帝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 日月可鉴天地可昭雷四灵歪着头琢磨着这八字一开始想笑渐渐觉得李老君不像在开玩笑神色也郑重起来。 李老君随意道:“天帝约以八百年之期八百年内天庭格局不变至期天帝若迟迟不归那时才会生出变数来。” 雷四灵下意识问道:“不知变数落于谁人?” 李老君笑而不答目光投向星域深处那一处处未知的下界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常存不灭开劫度人玉清宫主不在天庭已久这些年来飞升天庭的真仙络绎不绝追本溯源都与他不无干系。天庭经战乱中兴三十六宫人手匮乏这本是好事但李老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玉清宫主为何不辞劳务行此琐碎之举?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魏天帝临行前将天庭交托给自己李老君不想节外生枝辜负所托。 忽忽过了七八十日天地灵机动荡不堪尽数涌入光明仙界酝酿百余息一轮赤日腾空飞起烈焰缠绕大光明宝轮列御寇足踏祥云冉冉升起伸手将宝轮摘在手中长长吐出一口炽热火气周身烙下一道道跳动的焰纹法则波动如火如荼。 如日中升无人直视大光明宝轮是天庭数得上的几宗杀伐真宝之一列御寇以此宝为登临之梯跻身上境执掌一部火法战力着实可怖。李老君感慨万千静静等候片刻待他收起大光明宝轮布下云端这才上前打个招呼称一声“道友”。 列御寇一朝得志身心无比畅快笑呵呵与李老君见礼邀他入得光明仙宫寒暄一二顺势请教巩固上境的法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二人执掌法则虽异却同出一源颇有借鉴之处。李老君毫不藏私与其谈论一番兴尽而去。他没有多问什么列御寇是个有主意的行事无须他人置喙他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足以说明问题。 光明宫主成就上境大能的消息传遍天庭三十六宫令众人看到了一线希望有道是“真仙之上更无境”之前谁都不知该如何修持对岸都看不到何谈摸着石头过河。及至魏天帝从深渊归来逼走帝子登临帝位推动三界气运扶摇直上开辟一条登天之路众人才骇然发觉真仙之上别有风光。 随着姜夜、曹木棉、李老君、列御寇一个个登临上境天庭诸宫诸殿老人新人无不心生期盼曹、李、列三位都以“下法”成就上境并非什么秘密一而再再而三说明这是一条可行之路。“下法”的关键在于祭炼本命真宝刻下法纹以作登天之梯目前已知“蚀鬼”得木纹“雷四灵”得雷纹“金轮”得火纹众人从中得到启迪有意以宝胎造就五行之宝潜心洗炼以求有朝一日炼成真宝诞下真灵成为己身最得力的臂助。 然而道行不到即便是“下法”亦高不可攀放眼天庭上下除了玉清宫主赵元始外再无人有此机缘。 玉清宫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前离开天庭不知所踪南天门一十三宫就此韬光养晦势头被三十三天外诸宫压过一头如今光明宫主列御寇成就上境南天门愈发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乏人问津。 五明仙界内梅真人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屈指算来八百年约期将至天帝仍没有半点消息继李老君之后光明宫主登临上境并不令她意外一切都在天帝预料之中唯一的变数在于玉清宫主赵元始据飞升天庭的真仙所言他在星域深处探访下界开劫度人每每提起这位“玉清元始天尊”彼辈总是尊称祖师视同天人就算飞升天庭也没有改变。 他们只知祖师不知天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不无针对之意 李老君眼光老辣看人很毒光明宫主列御寇果然被魏天帝彻底折服得道之后更是心无旁念孜孜不倦汲取星力衍化火纹无心插手天庭事务。亲身饱览上境风光过去种种索然无味诸宫诸殿孜孜以求的星药真宝对他也无甚大用列御寇幡然醒悟静思来时路有些后悔不该贪图稳当取“下法”成就上境。 仿佛池塘投入一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很快消散无迹回复了原状似乎什么都没改变。李老君继续掌管天庭外患不起内忧不生诸位宫主各司其职上上下下一心修持任凭两轮日月往来如梭忽忽八百年过去魏天帝仍然杳无音讯。 三界之地的格局已不同过往欲界须弥山他化自在天魔主殒灭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如来出走天庭有李老君、列御寇、姜夜三上境坐镇纵然人心浮动亦可保得一时平安。然而这“一时”又能持续多久?天后梅真人心中实在没底她依照当初的约定早早将镇妖塔挪入五明仙宫一一安顿下余瑶、阴元儿、流苏、沈幡子只留金茎露在外奔走隔三差五传递消息。 虽为天后却不能陪在天帝身旁追随他的是屠真是元邛无关修持也不涉亲厚与否他二人俱是真灵显化入世经天帝亲手祭炼得以追随他跳出三界之地去往无尽虚空。梅真人并无怨尤她只是觉得寂寞无心修持如果……她只是担心如果万一天帝当真回不来她又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不知为何她有些羡慕屠真。 天庭上下谁都不知道魏天帝已悄然回转深渊。 深渊的天空一分为二半幅血光冲天半幅星光绚烂魏天帝祭炼此界已到要紧关头血气似乎察觉到危机迫在眉睫全力反扑大地龟裂岩浆喷涌而出伟力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阻挠外来者执拿本源之力。 元邛仰头望着天空长长叹了口气孤身一人奔走在疮痍的大地上深渊已没有生灵幸存法则之下万物崩坏只剩天地苟延残喘迦耶、契染等幸亏避往“惑界”否则的话连魏天帝亦腾不出手保全他们。如此恶劣的境况也就是他命苦不得不为天帝效力马不停蹄四处灭火同样是真灵屠真却什么都不用干劳碌命没办法。 抱怨归抱怨元邛也知道占了莫大的便宜甘之如饴真灵自身无法修持必须得主人祭炼道行才能水涨船高弥罗镇神玺乃是三界之地独一无二的镇道之宝祭炼此宝事倍功半得不偿失魏天帝断不会白白浪费元气。 弥罗镇神玺重加洗炼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合而为一元邛脱胎换骨死心塌地追随魏天帝他虽是真灵却也有一颗向往上尊大德的心只是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机会在不知不觉中降临魏天帝窥准时机趁虚而入着手祭炼深渊元邛四处奔走镇压血气在于法则交锋的每时每刻将自己逼到岌岌可危的境地等同于最严酷的修持闭塞已久的瓶颈终于开始松动。 事后元邛也回过味来魏天帝深有用意命他镇压的每一处血气都卡着他的极限拿捏极其精准每一次自觉无论如何都撑不下来最终却凭一己之力将此界根本法则撕开一道缺口层层削弱击退天地的反扑。震惊的次数多了渐渐习以为常元邛尝到甜头肚子里习惯抱怨上几句手脚却一点都不慢。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到了尾声魏天帝已趁虚而入将本源之力纳入掌控狂暴的岩浆退回深渊之底大地满目疮痍残存的血气失了存身根本被逼入墙角不甘心就此毁灭诞下亿万魔物作最后的挣扎。天帝顺势推动星力法则衍化万物元邛的角色摇身一变俯身降临尘世扶持人修剿灭魔物。人心惟危道心唯微他以旁观者之眼看过数万载道行虽然无甚进益心性却被打磨得温润如玉。 当深渊出现第一位人修大能执掌一部星力法则大局已定血气趋向枯竭深渊地覆天翻星力一跃成为根本法则剩下只是些不成气候的零星反抗元邛功德圆满终于可以抽身而去回到魏天帝身旁。 魏天帝执掌三界、大荒界与深渊星力法则再度向外延伸与“玄元天”星云相勾连虽然只得短短一瞬无数玄妙至理涌上心头一时间心有所动抽身来到无尽虚空随手拨乱时空将深渊隐去。一缕熟悉的气意正向他步步逼近似近实远敌友未明细察却不无针对之意魏天帝心中有所猜度祭起弥罗镇神玺元邛悄然现身恭恭敬敬立于一旁静候天帝吩咐。 魏天帝眸中映出两团星云熟视元邛良久从己身汲取一缕气意轻轻一推化作一团璀璨星光径直没入其眉心。元邛浑身一震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镇压血气扶持人修磨砺心性当日种下的因今时结成的果他心生明悟身形渐次淡去气机彻底消失于虚空。 过得百余息远处忽然响起缥缈水声光阴长河轰然浮现于眼前前不见发端后不见终结涛生涛灭每一滴水中都蕴藏了一处天地一刹光阴。须弥入芥子古今寓微尘弥罗镇神玺显化三道身影踏浪而出一为过去之痕一为现世之印一为未来之影朝魏天帝深深稽首合而为一。光阴长河倒卷而起没入其体内元邛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终于踏破三界所限更进一步修为堪比上尊大德。 镇道之宝显化入世不得与七位上尊大德比肩但魏天帝并不在意出身仍郑重其事还他半礼称一声“道友”从这一刻起他立于“玄元天”万界之上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七节 看似寻常最奇崛 碧蟾子与秀禾道人不辞辛劳奔波探寻一处处寻找神念消失的蛛丝马迹不巧撞上大孚道人只是偶然意外更多则陷落在时空深处兜兜转转不得出。秀禾道人先后收回十余缕神念并没有牵连到魏天帝然而冥冥之中心存感应他们正一步步迫近最终的目的地。 上尊大德得道之初执掌一界根本法则犹如参天巨木始于扎根处一旦暴露根本所在从此束手缚脚受制于人浑天老祖始终不松口正有此考虑不愿失信于人。偶一破例貌似小节然而信任是薄如蝉翼的珍稀瓷器须时刻呵护不可使其有分毫破损哪怕多一条细微的裂痕也将无可挽回碎作一地瓦砾。 碧蟾子循着气意一路前行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虚空深处似乎有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一举一动。感应绝非无由而来他下意识停住脚步低头沉吟片刻向秀禾道人道:“道友可曾察觉有人暗中窥探?” 秀禾道人心中顿为之一警神念扫过无尽虚空焚天法则如涟漪层层扩散触动气机却听轰然一声水响光阴长河横空出世阻绝二人去路一道人踏浪而出戴铁冠披道袍踏布履微一稽首朗声道:“元邛见过二位道友!” “玄元天”何时又多了一位上尊大德?窥其行事作态似与己方并非一路人秀禾道人不觉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看在其修持分上勉强回以一礼。碧蟾子怔怔望着对方心中翻江倒海脸色随之微变长叹道:“元邛道友……不知奉哪位上尊为主?” 秀禾道人闻言心中一凛旋即明白过来那元邛道人亦为镇道之宝显化入世故此碧蟾子有此一问真灵不得其主悉心祭炼决然走不到这一步。上尊大德祭炼一界未必能孕育出镇道之宝纵得镇道之宝亦难以将其推至上尊大德据他所知“玄元天”唯有浑天老祖才有此神通碧蟾子便是明证。元邛道人之主究竟是哪一位?难不成其人竟能与浑天老祖相提并论? 元邛道人微微一笑道:“吾奉魏天帝之命在此相迎还请二位道友就此回转同在‘玄元天’修持求大同存小异莫要再纠缠旁枝末节如何?” 碧蟾子心下了然魏天帝没有出面只遣元邛道人代为传话既是彰显实力又多留几分回旋的余地他虽执拿浑天老祖一缕气意却只是引路之人不便越俎代庖如何决断却要听秀禾道人的意思。 秀禾道人静静注视光阴长河探出右手轻轻一点一点纯青色火焰飘然而出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大威能元邛道人摇了摇头身形骤然消失抢上前截住焚天之火。漫天星辰齐齐摇动光阴长河激起一朵浪花将此火卷去元邛道人举袖一拂长河骤然静止他施展神通从浪花送入无尽远的尽头于现世一无妨碍。 秀禾道人微微颔首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元邛道人这一手神通举重若轻径直将焚天之火挪往未来虽有投机取巧之嫌却也不失为别开生面。镇道之宝显化入世能接下他一点焚天之火魏天帝的道行可想而知看来原先的估计太过乐观眼下须得重新打算。他目视元邛道人道:“阁下可否能替魏道友做主?” 他固执己见镇道之宝显化入世不得与七位上尊大德比肩不愿称对方一声道友元邛道人并不在意这些虚名顺着对方的意思改口道:“不知秀禾大德有何分说?贫道若不能做主自会请天帝定夺。” 秀禾道人道:“当日吾辈联手打灭劫余消除‘玄元天’隐患付出代价可谓不菲。劫余遗下六处地界魏道友不告而取抢先祭炼‘大荒界’也就罢了剩下五处地界还望及早交还吾辈。” 元邛道人道:“秀禾大德此言差矣!劫余既已陨灭天帝因缘际会祭炼‘大荒界’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其中并无不妥之处。剩下五处地界仍在星云深处乃是无主之物既非天帝所有亦非秀禾大德所有何谈‘交还’云云?秀禾大德以为然否?” 秀禾道人早将那六处地界视为囊中之物甚至亲口许给知盈、明夷二位同道然而元邛道人所言不无道理打灭劫余并不意味着可以取而代之上尊大德执掌一界不论远近只看根本法则法则之下不言自喻口舌之争纯属多余。他心中有些恼火只得退一步道:“魏道友既然拿下‘大荒界’循气机勾连自能察知其余五处地界落于何处坐享其成终究不妥为‘玄元天’长久计须得互通有无与同道分享至于谁人能祭炼各凭手段而已。” 元邛道人颔首道:“秀禾大德此言甚善。那五处地界一名镇界一名辰界一名填界一名惑界一名合岁界俱为血气盘踞祭炼不易不知秀禾大德意在哪一处?” 秀禾道人隐约察觉有异重复道:“意在哪一处?” 元邛道人道:“秀禾大德神通广大却也不能同时祭炼多处地界欲先取何处不妨直言。” 秀禾道人沉默片刻道:“那就先取‘镇界’。” 元邛道人道:“秀禾大德一语中的那‘镇界’乃劫余得道之根本血气雄厚天地混一乃是少有的大成之界。秀禾大德欲知晓‘镇界’所在不知以何物交换?” 交换?秀禾道人终于明白魏天帝的意图镇、辰、填、惑、合岁五处地界当真要取也不难却须付出足够的代价空口白牙是不成的。他再也遏制不住胸中怒火冷冷哼一声双眸骤然燃起两团纯青色焚天之火道袍猎猎作响举步踏上前。 对方的反应早在元邛道人意料之中他呵呵一笑避其锋芒将光阴长河收入体内全力施展神通推动时空重重叠叠压去身影渐次隐没于虚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八节 由星推人 焚天法则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接连撞破十余处时空却仍未能找到对方的行踪元邛道人执拿光阴长河随手一掀堆叠时空层层压上哪怕每一重只阻上一瞬千百累加亦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秀禾道人得道已久何许样的神通不曾见过略加思索便有了应对之策正待出手化解忽然心神悸动下意识仰头望去群星深处竟亮起一主二伴三颗凶星。他顺着星光望去却见无尽虚空之中影影绰绰现出一条光阴长河群星暗淡唯有大陵五熠熠生辉透出一道决然杀意。 他若出手便意味着主动启衅挑起上尊大德之争“玄元天”将永无宁日。碧蟾子一颗心漏跳了半拍悄然退后数步目视秀禾道人微微摇了摇头。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无论落在谁人之手对“玄元天”而言都是肉烂在锅里一旦因此引发内争有违浑天老祖的本意。 然而秀禾道人如何行事却非碧蟾子所能左右以他的性情只怕连置喙都是多余。 果不其然对方警告并未令秀禾道人有所顾虑他胸中怒火如岩浆奔流一发不可收拾心意落处散布星云深处一十三处地界齐齐响应山呼海啸强行抽取本源之力或一分或二分多寡不等凭空涌入掌心化作一团纯青色焚天之火足有拳头大小蕴含灭毁一界之威能。 秀禾道人此举堂堂正正以势压人魏天帝成就上尊大德不久得道根本之外充其量只祭炼了一处“大荒界”他要当着其人之面彻底毁去“大荒界”逼对方低头服软乖乖交出镇、辰、填、惑、合岁五处地界。 在秀禾道人看来魏天帝不知天高地厚狮子开大口须得好生教训一番浑天老祖的告诫他还是听了进去只打算毁其一处地界并无打灭同道的意思。魏天帝并非劫余行事更偏近于袖海、大孚二人“玄元天”并非只容一尊求大同存小异到了他们这等境地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或缺。 碧蟾子看在眼里暗暗觉得不妥右手缩在袖中将气意捏定暗暗使了个神通。清灵云海通玄殿内浑天老祖徐徐睁开双眼伸手一指殿内星云源源不绝向外扩张秀禾道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掌中托一团焚天之火虽远隔无数时空犹能察觉破灭一界之威能。 浑天老祖不觉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魏天帝却不见其人身影颇感意外捏定法诀使了个神通眸中亮起两团金光凝神望去只见光阴长河介于虚实之间挡住秀禾道人去路水下倒映三颗凶星一主二伴正是大陵五。 竟是三合星大陵五!浑天老祖若有所思此星主杀主死主斩最是凶险不过由星推人那魏天帝沉稳审慎的心性下并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手段。上尊大德同在“玄元天”修持却并非合气一团魏天帝显然与清灵云海并非一路既然双方互不相让那就干脆做上一场分出高下自然知晓谁当先退一步。 秀禾道人蓄势已久等候数息不见浑天老祖阻拦正待祭起焚天之火光阴长河由虚转实波涛滚滚浪奔浪涌对岸踏上一人持定弥罗镇神玺朝长河深处一指大陵五合天顶一柄乌沉沉的天顶枪疾射而出似慢实快穿渡重重时空正中焚天之火。 秀禾道人抽取一十三处地界本源之力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焚天之火区区杀伐之枪如何能撼动分毫最初他并非在意及至天顶枪投入火中才察觉有异。只见光阴长河深处大陵五急剧黯淡漫天星辰倒映其中一刹那尽皆亮起齐齐摇动星力充塞“玄元天”覆盂一合将焚天之火生生扑灭。 魏天帝得道之后机缘巧合先后祭炼“大荒界”与“深渊”二处地界星力法则与“玄元天”星云相勾连道行更进一步之前迟迟没有现身命元邛对答真身隐于幕后酝酿一宗神通以大陵五为桥梁接引星辰之力蓄势待发。“玄元天”星云浩瀚无垠漫天星辰不知凡几只须借得微乎其微一星半点便足以与秀禾道人相抗衡。事实证明他并没有低估对手天顶枪一击星力宣泄而出一举扑灭焚天之火却未能留下对手。 无尽虚空包罗万象法则冲突如风过水面漾起阵阵涟漪渐次平息。秀禾道人飘然退后数丈目视焚天之火溃灭处脸色有些难看对方神通深不可测非但扑灭焚天之火连法则动荡都一并镇下波澜不惊令他由不得心生忌惮。 气势汹汹杀上门反被对方拒之门外秀禾道人虽未倾尽全力却也颜面扫地他心存不甘怒火未平忽然有所感应扭头望去却见碧蟾子恭恭敬敬立于一旁掌中气意飘然而下化作浑天老祖一抹身影朝他微微摇首。秀禾道人稍一犹豫“嘿”了一声默默退在一旁光阴长河内群星暗淡大陵五一主二伴再度亮起星力渐次积聚显然对方亦留有余力。 隔着光阴长河浑天老祖目视魏天帝片刻稽首道:“魏道友初入‘玄元天’缘悭一面今日才得以目睹真容果然磊磊落落卓尔不群。” 魏天帝还礼道:“老祖言重了。” 浑天老祖道:“道友执掌星力法则未来可期近日有暇可往清灵云海一行贫道在通玄殿扫榻相迎有事相告还望莫要推辞。秀禾道友此番前来只为索取那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血气法则侵吞万物于‘玄元天’颇为有碍宜及早祭炼免除隐忧。万载之内不知魏道友能独力祭炼几处地界?” 魏天帝略加思忖道:“不过一二罢了。” 浑天老祖道:“既如此镇、辰、填、惑、合岁五处地界魏道友任留二处余下三处不妨分与同道结个善缘秀禾道友如有意须得量力而行付出足够的好物以作补偿。” 秀禾道人心中暗暗叹息只得躬身应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二十九节 一船玄英玉晶 有浑天老祖代为缓颊剑拔弩张的局势顿时缓和下来貌似二人各退一步实则还是依元邛之前的提议秀禾道人多少吃了些暗亏。一缕气意不得持久寥寥数语行将散去碧蟾子恭送老祖回转清灵云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兀自觉得后怕上尊大德一旦起纷争搅得整个“玄元天”动荡不宁如非迫不得已谁都不愿撕破脸。 秀禾道人既然卖浑天老祖一个面子也不再纠结于旁枝末节来日方长有的是清算的机会。他目视魏天帝径直道:“镇、辰、填、惑、合岁五处地界不知魏道友留下哪二处?” 魏天帝微一沉吟坦言道:“吾欲取填界与惑界其余三处地界可让与诸位同道。” 镇界乃劫余得道之根本最是要紧不过对方显然也知晓利害主动退让。秀禾道人神情一松道:“可。贫道取镇界不知魏道友需何物补偿一二?”他这一问也存了考校的意味如对方只是索取神物宝胎合当看低一眼。 对此魏天帝早已深思熟虑听对方问起毫不犹豫道:“吾辈修持不假外物所缺无非资粮罢了秀禾道友只须拿出足够资粮镇界所在即可奉上。” 秀禾道人却有些为难“玄元天”虽浩瀚无垠上尊大德合用的资粮却并不多见好在他早年有所收储如今既入清灵云海修持留在手中派不上大用便换与他也无妨。他抬手摄出一条金船轻轻推入光阴长河道:“这一船玄英玉晶就赠以道友吧!” 金船浮于光阴长河滴水不沾飘飘荡荡驰往对岸亦是一宗难得的宝物。魏天帝抬掌轻托将金船摄至眼前舱内装了七八分满一枚枚晶莹剔透或多或少俱蕴含些许本源之力。魏天帝神念一扫玄英玉晶虽不足一船确是难得的好物也就不再斤斤计较随手摄取一缕镇界气机推入秀禾道人手中。气意到手秀禾道人并不担心对方做手脚心中却犹存一丝侥幸匆匆一稽首招呼碧蟾子穿渡时空消失在星云深处。魏天帝收起光阴长河祭起弥罗镇神玺唤出元邛道人命其驻留于此等候知盈、明夷二位同道前来好生招呼莫要失了礼数。 元邛道人满口答应目光在金船内一转欲言又止魏天帝不待他开口轻轻一点金船以百枚玄英玉晶相赠。元邛道人满怀欢喜拂动衣袖尽数卷去取了一枚细细端详放入齿间咬了一口若辨真伪连连点头称谢。 魏天帝拨开时空飘然而去回转接骨木浮宫将金船稍加祭炼随手置于身旁摄出数枚玄英玉晶颠来倒去载沉载浮在星光之下熠熠生辉。他起心意一唤十恶命星悄然降临星力下垂将玉晶罩定抽取本源之力凝作一粒粒微尘源源不断没入他口鼻之内。 秀禾道人走得匆忙碧蟾子不及与魏天帝寒暄一二便被他拖了穿渡时空马不停蹄赶往镇界他心中好生纳闷镇界虽要紧却也不至如此急切秀禾道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在一场冲突轻轻揭过秀禾道人急着要看镇界便随他走上一遭日后老祖问起也可分说一二。 镇界远在“玄元天”另一端秀禾道人与碧蟾子足足耗费百年光景才循着气意找到这一处地界。魏天帝没有故弄玄虚拨开时空但见血气喷薄而出如珥环忽隐忽现碧蟾子呼吸戛然而止目视许久方才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上尊大德得道之地天地浑一坚不可摧要炼化此界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即便有清灵云海相助亦非易事!” 秀禾道人漫不经心道:“何尝不是呢!不过‘镇界’一地抵得上三五处寻常地界多费些工夫也值得。” 碧蟾子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既然寻到‘镇界’所在确凿无误也不枉这一路辗转奔波秀禾道友是否打算回转清灵云海闭关祭炼此界?” 秀禾道人道:“先等一等待贫道再看上一眼……”他静静伫立良久法则之线从体内钻出将身躯团团缠绕如一只无形的茧双眸燃起两团焚天之火目光投向镇界有如实质所到之处血气本能避让。 碧蟾子脸色微变闪身退避数丈秀禾道人虽无伤他之意焚天之火烧结万物沾染上一星半天大伤元气万不可疏忽。不过他全力施为究竟意欲何为?总不见得性急到这等地步等不及要吃到嘴里强行祭炼此界?镇界虽然无主碧蟾子却并不看好他。 血气为秀禾道人目光所迫四处避让僵持十余息后竟凶性大发法则之力如海水倒卷掀起一道万丈高墙轰然拍落。秀禾道人之前与魏天帝交手唤动一十三处地界强行若抽取本源之力凝成一团焚天之火却被对方接引漫天星力一举扑灭损失可谓惨重他不欲凭一己之力对抗一界留下一道虚影被血气打灭真身已穿渡时空绝尘而去。 他闭上双眼静静回想劫余跳出镇界成就上尊大德应邀入清灵云海修持先后祭炼辰界、填界、惑界、合岁界、大荒界彼此如蛛网连为一体但他适才施展神通凝神窥探并未察觉气机勾连也无从探寻那几处地界落在何处。是因为镇界无主尚未将其纳入掌控的缘故吗?秀禾道人隐隐觉得魏天帝行事滴水不漏他多半先一步寻到镇界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将气机勾连彻底斩断不容他人染指。 果然没有侥幸可言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心中觉得有些惆怅。上尊大德彼此虽各执立场同在“玄元天”修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按说多这样一位厉害人物绝非坏事但秀禾道人深为之忌惮。浑天老祖先“玄元天”而生超逸绝尘自然无惧星力他又怎能无视那光阴长河中倒映的亿万星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节 覆巢之下无完卵 知盈道人来了又去以一壶玄英玉晶换取辰界明夷道人来了又去以半瓶醍醐醁换取合岁界各取所需“玄元天”再度回复平静魏天帝将一船玄英玉晶祭炼殆尽从入定中醒来静极思动正待回转三界之地走一遭忽然心生感应双眸倒映出亿万星辰明灭摇曳仿佛有什么变故即将发生。 静静等候百余息一声钟响在心湖响起激起层层涟漪魏天帝瞳孔微缩不觉皱起眉头。这一声钟响无视时空阻隔径直扣入神念措手不及竟无从抗拒这等神通手段除了清灵云海的浑天老祖“玄元天”再没有第二人。 心湖漾起层层的涟漪的同时一道气机渡空而来无尽虚空裂开一隙如同一只巨大的竖眼徐徐睁开瞳仁幽暗深邃一个声音如潮汐轰鸣:“天机倾覆‘玄元天’或恐有变魏道友速往清灵云海与诸位同道共商对策。” 那是浑天老祖召唤“玄元天”上尊大德并非针对魏天帝一人当得起他一句“天机倾覆”又将是怎样的一场浩劫。恰逢其会身不由己卷入旋涡无从推诿魏天帝暗暗叹息持定弥罗镇神玺举步跨入瞳仁之中。 一道似曾相识的气机加诸于身眼前骤然一暗星光扑面而来迷离扭曲瞬息穿渡无数时空伫立于茫茫云海之上清灵之气充塞天地十余座宫殿浮于空中云遮雾绕若隐若现。魏天帝心有所动扭头望去只见“玄元天”上尊大德无不中止修持知盈道人秀禾道人明夷道人袖海道人大孚道人一个个脸色凝重应邀齐聚于域中之域清灵云海。 云海翻滚通玄殿隆隆升起殿门洞开碧蟾子匆匆出迎神情微有些恍惚却没有欠缺礼数一一上前见礼恭迎诸位大德入殿。知盈、秀禾、明夷三位衣袖飘飘联袂而行魏天帝心中微微一动故意落后半步主动向袖海道人打了个招呼顺势与二人走到一处大孚道人掀动白眉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六位上尊大德鱼贯而入立于通玄殿两边浑天老祖端坐于碾龙椅起身稽首为礼待众人还礼毕直接转入正题徐徐道:“数日之前‘妙元天’无妄子遣使到来旧事重提欲与‘玄元天’再论一次道法以决定陷空境归属诸位大德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为之一怔彼此交换着眼色显然兹事重大谁都不愿贸然表态。浑天老祖看了魏天帝一眼道:“魏道友初来乍到并不知晓陷空境之争既与同道并立于通玄殿理当得闻此事如有建言不妨直说。” 他伸手捻起一缕气意飘摇如火抬掌轻轻推去魏天帝郑重接过气意神念一落便知前因后果。原来无尽虚空原有清虚玄妙四处天域“清元天”革真人、“玄元天”浑天老祖、“妙元天”无妄子联手将“虚元天”瞿鱼龙逐入永寂三家瓜分“虚元天”。吞噬天域并非易事革真人量力而行只取二三成最先收手浑天老祖与无妄子继续进逼却在“虚元天”的核心双双受阻僵持不下。 “虚元天”的核心称为“陷空境”亦是一处域中之域浑天老祖与无妄子都不愿退让法则彼此牵制迟迟未能入主“陷空境”。数万载前双方曾有过一次论道势均力敌故此暂且搁置下来如今无妄子重提旧事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浑天老祖若不接下来意味着避战示弱气运此消彼长之下于“玄元天”诸位上尊大德修持颇有不利。 浑天老祖先“玄元天”而生超然天外不受气运所扰但其余六位上尊大德出身于此气运相合若无转投清妙二天的打算不得不慎重考虑。知盈、秀禾、明夷三位道人彼此计议片刻向浑天老祖建言气运可涨不可消此番无妄子提议双方再论一次道法显然是看准劫余陨灭“玄元天”实力折损越如此越不可退让道争如逆水行舟一旦落后再难迎头赶上。 浑天老祖不置可否转而将目光投向袖海、大孚、魏天帝三人袖海道人微一沉吟道:“劫余虽陨灭其空缺之位有魏道友顶替若能多祭炼几处地界未必没有机会。” 大孚道人亦颔首道:“袖海道友此言甚是贫道觉得魏道友能担当重任。” 浑天老祖向魏天帝道:“袖海、大孚二位道友如此推重魏道友意下如何?” 同在“玄元天”修持知盈、秀禾、明夷、袖海、大孚不是一路人尚且顾念大局放下芥蒂一致对外魏天帝又如何能出言反对这一问纯属多余但浑天老祖不得不问魏天帝亦不得不答。他淡淡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执拿星力自当为‘玄元天’出力。” 秀禾道人闻言心中一凛魏天帝此言暗藏玄机无尽虚空亿万星辰汇成一团徐徐转动的星云星力法则与“玄元天”息息相关他人或可转投清妙二天再起炉灶重辟天地他却必须与“玄元天”共存亡这是真正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浑天老祖之下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浑天老祖抚掌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魏道友此言甚合贫道之意既然诸位无有异议那便应下无妄子与‘妙元天’同道再论一次道法陷空境得失无须在意吾辈气运根本不可因此消退。” 众人心意相合齐声称是浑天老祖屈指一弹通玄殿内无数星辰渐次亮起汇成一团具体而微的星云缓缓转动星光照亮诸位上尊大德如梦如幻。浑天老祖指向星云之外一处幽暗无光的地界道:“此处即是‘陷空境’瞿鱼龙苦心开辟的一处域中之域时空破碎法则扭曲至今未能探明真相贫道推测‘陷空境’内藏了一宗镇道之宝修为犹在碧蟾子之上谁人能收服此宝可为‘陷空境’之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一节 山渐道人 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瞿鱼龙乃是无尽虚空最先得道的几位上尊大德开辟诸天演化万界已是后来之事瞿鱼龙陷入永寂三家瓜分“虚元天”只有“陷空境”归属未定好比一场盛宴剩下最后一根硬骨头。革真人主动退出浑天老祖与无妄子都不愿轻易放手故此才有第一次玄妙论道知盈、秀禾、明夷、劫余、袖海、大孚六位上尊大德彼此携手共抗“妙元天”诸位同道双方平分秋色暂且收手各自积储力量等待下一次机会。 浑天老祖与无妄子开辟天域自不会亲自下场“玄元天”每一分力量都至关要紧劫余之缺虽有魏天帝顶上毕竟修持时日尚短底蕴有所欠缺正如袖海道人所言唯有争取时间多祭炼几处地界才有对抗“妙元天”的底气。 浑天老祖思忖片刻命碧蟾子将“妙元天”的使者请至通玄殿与诸位同道一会。那使者名为“山渐”镇道之宝出身与碧蟾子略有交情这些日子滞留清灵云海困禁于通灵殿中足不出户形同囚犯早已憋得气闷但在浑天老祖眼皮子底下他只得老老实实等下去不敢耍什么小伎俩。 “陷空境”之争事关重大碧蟾子只当不认识谨言慎行将他引至通玄殿拜见浑天老祖与六位上尊大德。山渐道人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待到最后见过魏天帝心中却不禁犯起了嘀咕当年劫余执掌血气法则偏执一端吞噬万物牵扯了“妙元天”不少力量如今劫余陨灭新人仓促上位当是最弱的一环。 浑天老祖道:“‘玄元天’诸位同道俱已应允汝可回转‘妙元天’转告无妄道友如无意外千载后当在‘陷空境’一会。” 对上尊大德而言千载光景转瞬即过山渐道人并无异议却对“如无意外”四字耿耿于怀咀嚼再三忍不住问道:“恕在下愚笨敢问老祖‘意外’究竟何指?” 浑天老祖看了他一眼随意道:“天意难测汝只管传话无妄道友自然知晓。” 山渐道人脑中灵光一闪顿记起“清元天”革真人当初他主动收手不介入“陷空境”之争却从未许诺什么世易时移数万载之后不复当初的局势浑天老祖莫不是在暗示什么?他深深一礼告辞退去碧蟾子引他出得通玄殿半是相送半是押送一路陪他穿渡时空回转“妙元天”。 碧蟾子乃浑天老祖心腹之人是他的耳目是他的腿脚不辞辛劳奔走于“玄元天”事无巨细了然于胸山渐道人试探道:“那位魏天帝面生得紧碧蟾道友可知他出身来历执掌何许法则?” 碧蟾子哂笑道:“山渐道友失言了玄妙二天论道事关重大岂可擅自打探内情私相授受?你我虽有交情毕竟各奉其主有些事终须避嫌。” 山渐道人笑道:“碧蟾道友言重了贫道只是有些好奇那位魏天帝得道未久气机不无冗杂难不成如劫余一般身居二相?” 碧蟾子口风极紧微微摇首道:“气机冗杂也罢身居二相也罢待到论道之时自然见分晓。” 山渐道人道:“单是如此不足为奇只是……碧蟾道友不曾察觉这位魏天帝体内气机与你我有几分相似?” 碧蟾子见他猜到了真相沉默片刻叹息道:“山渐道友也无须试探了魏道友得道之时曾得镇道之宝相助气机冗杂当是真灵有所感应。” 山渐道人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正色道:“那镇道之宝究竟是何物竟然与你我相比肩?” 碧蟾子道:“形同印玺为气意所掩看不出端倪真灵名为‘元邛’执拿光阴长河神通手段不在你我之下。” 山渐道人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此番妙玄论道算上元邛道友‘玄元天’有七位上尊大德下场……” 碧蟾子纠正道:“六位元邛道友出身镇道之宝不得与上尊大德并肩。”顿了顿又道“玄妙论道清虚玄妙四天域无有妙玄之说。”山渐道人呵呵笑道:“碧蟾道友总是这么顶真……” 碧蟾子神情有些抑郁喃喃道:“镇道之宝成就上尊大德何其艰难你我神通手段虽不弱却终究少了一点先天本源不得主其主祭炼道行止步不前有再多玄英玉晶再多醍醐醁也是枉费心机。” 山渐道人道:“那些东西对你我没用。” 碧蟾子叹息道:“终究是不甘心哪……” 山渐道人忽道:“那位元邛道友是否也心存不甘?” 碧蟾子哑然失笑道:“他入得‘玄元天’才几年?能有今日的成就是魏道友耗费无数心力造就他轻易说不动这节骨眼上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山渐道人思忖片刻道:“也罢能否成事关键落在‘陷空境’也不缺他一个。” 碧蟾子道:“玄元、清元、妙元三天域所能供奉的上尊大德有一定之数你我若能更进一步恐怕同道中人会不甚乐意毕竟多一人分润资粮所得势必减少一分。” 山渐道人不屑道:“何须顾及他人只要浑天老祖乐见其成彼辈纵不乐意也只能生受下来。” 碧蟾子微感诧异问道:“‘妙元天’如今是一言堂了?” 山渐道人道:“一言堂呵呵难道‘玄元天’不是如此?” 碧蟾子摇首道:“‘玄元天’遇事共同议决求同存异几位上尊大德若意见一致老祖亦不坚持己见从善如流。” 山渐道人轻笑道:“从善如流……‘妙元天’无妄主一言九鼎乾坤独断彼辈知趣得很如非问起轻易不置喙。” 碧蟾子听出他语气中轻视之意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妙元天”与“玄元天”格局不同无妄子与浑天老祖性情各异没有可比处他还是觉得待在清灵云海更舒服至少老祖跟前有他说话的余地。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二节 无不岌岌自危 从深渊入侵惑界的一刻起血战爆发愈演愈烈席卷天地每一处角落无人能置身事外。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迦耶和契染麾下虽不乏精兵强将毕竟势单力孤惑界魔物在血气意志的驱使下全力反扑入侵者尚未站稳脚跟就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虽然有足够的预期血战之惨烈仍令他们措手不及迦耶和契染甫一来到惑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迎来魔物大军的突袭舍身忘死日以继夜不眠不休一时间死伤惨重。好在血战不需要粮草辎重遍地尸骸不分敌我血肉解渴充饥血气滋长气力轮番出战暂时还撑得下去。 交战多日迦耶和契染对此界的战力有了粗浅的认知深渊已属血气浑厚的大界与惑界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相差百倍不止。唯一令他们庆幸的是惑界没有地脉奇气来自深渊的镇将成为中流砥柱振臂一呼聚拢大军鼓荡铁血命气筑起一道道防线。镇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奇气更是针对惑界魔物生出种种变化战事虽苦暂时还撑得下去。 冰原冻土之上无险可守他们被迫且战且退弃下无数尸骸强行突围在风雪中辗转长征人生地不熟如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侥幸来到一处冰封峡谷将追兵挡在谷口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惑界主宰联袂来袭以压顶之势扑向冰封峡谷迦耶、契染等只得腾空拦截出尽手段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到了上境大能这一层面的战力以数量而言惑界占据明显优势迦耶麾下只剩涂瑞、转轮、阴鄷三人加上契染与重元君亦不能与深渊鼎盛之时相提并论而惑界主宰足足来了一十三位张开血气神域撼动地脉欲将冰封峡谷彻底掩埋。 大军不可有失镇将是他们手里最后一张底牌无有铁血命气的支撑纵然逃出生天亦将沦为惑界的猎物。危机之时谁都没有留手迦耶张开血气神域以寡敌众竭尽腾挪变化之能事拖住四位惑界主宰涂瑞、转轮、阴鄷、重元君倾尽全力联手挡下五位大敌为契染争得一线机会此战胜负的关键最终落于他一身。 虚空之中响起阵阵水声一道长河蜿蜒盘旋浪奔浪涌涛声依旧。重元君猛地扭转头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那分明是瑶池天水西华元君怎地会在惑界? 当年深渊局势倾覆迦耶陷入沉眠契染抓住时机降服金翅、明海、太白三镇将率数百万魔物大军以三江源头万窟洞为巢穴占据半壁深渊兵力直抵鸟不渡山与伏波江一线。重元君在其大力支持下率上古凶兽杀入深渊腹地如彗星般崛起频频冲击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与深渊之底分庭抗礼。事后想来契染只是拿他当前锋但重元君并不介怀天上不会掉馅饼唯有冲杀在第一线才能得到契染的鼎力相助。 万窟洞在西南日出之地在东北相隔大半个深渊数百年来缘悭一面重元君并不知晓西华元君的下落直到深渊剧变一行人辗转来到惑界抱团求生战事如此险恶契染不再藏藏掖掖西华元君全力催动瑶池天水助其突入重围行险一搏。 一声梵唱响彻天地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契染踏浪而出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枝叶婆娑佛光千条祇树给孤独园如水纹荡漾一尊大佛捏定法印脑后现出一轮五彩光晕一十二座莲台轮转不息诸多护法鱼贯而出与惑界主宰战成一团。 电光石火的刹那重元君终于看到了西华元君的身影为魔物大军所簇拥如痴如醉如牵线木偶全无当初的意气风发。他的心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契染究竟是怎么找到她的?又对她做了什么?这些年为何将她藏在身边绝口不提?猜忌如大毒蛇缠绕着他的身心重元君稍有分神血气动荡紊乱神域便被对方压制胸口如遭重击闷哼一声七窍中淌出腥臭的淤血。 他一身血气大半夺自上古凶兽性情潜移默化受其影响一点小小的猜忌顿时化作滔天巨浪重元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急忙压下多余的情绪全神贯注应战。然而又一个念头闪入脑海契染当是察觉这一点才隐下西华元君的下落以免自己一时冲动坏了深渊大局……但他为何不交出元君?他……他对元君做了什么? 一十二位莲台护法掀动涅槃之力围住惑界四主宰一通乱打乱砸彼辈良莠不齐神通各异在血气法则扫荡之下顷刻间烟消云散到最后只剩北冥苦苦支撑如风中之烛行将扑灭。瑶池天水倒卷而起契染没入波涛中急往后退去惑界主宰“夜月主”以为他技穷冷哼一声自恃神通了得摇动双肩裹挟海量血气追上前如同身披血色铠甲神威凛凛冷不防身后落下一点纯青色火焰甫一及体便将血气焚烧殆尽。 变生不测这一刻诸多惑界主宰无不岌岌自危不约而同向后退去。焚天之火如入无人之境摧枯拉朽深深没入夜月主体内由内而外猛烈爆发将其烧作虚无。契染踏浪而前伸手一招将焚天之火摄入掌心冷冷望着惑界主宰毫不掩饰胸中汹涌杀意涅槃法则不断向外扩张逼得血气节节后退。 惑界主宰察觉那一点焚天之火蕴含的威能心生退意彼此对视一眼鼓荡血气徐徐撤后契染也不阻截掌托焚天之火衣袍猎猎作响涅槃佛国若隐若现罩定冰封峡谷。当惑界主宰退却的同时峡谷外的大军亦放弃攻打潮水般撤入冰原冻土。 这是自交战以来惑界魔物第一次撤退。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三节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是一场斗智斗力的激战惑界主宰占据主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一边入侵者身陷重围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契染与迦耶反复推演战事依托镇将构筑防线将己方小小的优势放大到极致然而惑界主宰迟迟没有现身一味驱使魔物大军猛攻不惜伤亡显然在消耗他们的元气试探他们的底线酝酿雷霆一击。 倚强凌弱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好比软刀子割肉时间拖得越久腾挪的余地越小契染提议不惜一切代价战略转移迦耶等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契染并非征求意见而是直截了当知会他们不管迦耶如何决定他都将率本部人马杀出重围另辟战场。 迦耶并不认为铤而走险是个好主意他思忖了许久还是决定信契染一回在他内心深处契染没有这么重的分量但寄居在他体里的那道神魂值得押上所有筹码博一把。深渊二巨头达成一致没旁人置喙的余地一道道命令传下去大军厉兵秣马出其不意踏上了长征壁虎断尾不顾一切突围而去。 契染率众一路狂奔貌似无头苍蝇乱撞实则早有预谋他暗暗张开涅槃佛国将一十二员莲台护法尽数遣出四下里寻找落脚之地引着追兵数度变换方位极尽腾挪之能事如利刃般穿插奔袭以无厚入有间终于抢先一步杀入冰封峡谷。 惑界主宰亦不乏知兵之人察觉局势有变不待对方立稳脚跟联手扑向冰封峡谷却被对方分割牵制扯开一线机会由契染发动雷霆一击涅槃法则压制血气法则突施冷箭斩杀夜月主将彼辈逼退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树欲静而风不止契染才刚坐定白毛尸犼小心翼翼进帐来报重元君孤身来访。契染对其来意心知肚明也到了揭盖子的时候他命白毛尸犼请重元君入内一叙闲杂人等远离百步不得打扰。 帐篷内漏风漏雪一盏孤灯摇曳不定契染居中端坐西华元君静静立于他身后眼帘低垂不言不语。重元君裹挟一阵寒风掀帐而入匆匆见过契染目视她良久涩然道:“契将军瞒得紧瞒得我好苦!” 契染随意道:“帝子可是指西华元君?此女数百年前为观海镇将所获将神魂抹去大半只剩一魂一魄勉强维系一灵不灭受制于人不得自主沦为一具操纵瑶池天水的傀儡浑浑噩噩已算不得真仙。契某从观海镇将手中将其救下收留身边耗费无数灵药仙草吊住一口气借她之手操纵瑶池天水也算是不小的臂助。” 重元君沉默片刻道:“契将军为何不知会一声?” 契染哂笑道:“帝子何出此言!西华元君乃是帝子故人交情匪浅若因此女心生不满岂不是太阿倒持将你平白推向迦耶一边!” 对方坦坦荡荡反令重元君觉得自己小鸡肚肠他干脆抛开一切顾虑直截了当道:“契将军留下西华元君只为瑶池天水?还是另有所图?” 契染毫不遮掩笑道:“帝子明知故问姑且不论瑶池天水乃天庭至宝此女乃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容姿绰约不在天后姜夜之下得以长伴左右聊以解忧如何能轻易撒手!” 一股抑郁之气直冲颅顶重元君胸中烦躁不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契将军直言相告就不怕太阿倒持了?” 契染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惑界非是深渊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船沉了谁都活不了帝子就算倒向迦耶一边也改变不了同舟共济的格局不妨等你我立稳脚跟再谈此事在此之前先抓住每一根稻草努力活下去。” 重元君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终究心存不甘咬牙道:“契将军要怎样才肯放开她?” 契染道:“帝子当真要索回西华元君?她神魂已散无知无觉不过是具肉身傀儡罢了帝子又不通操纵之术难道打算入土为安?” 重元君长叹一声不无凄凉道:“多年故交终不忍她落得如此下场平白受辱契将军只管开出条款来……” 契染道:“瑶池天水西华元君帝子只要拿得出好物抵得上这一水一人便将此女交给你也无妨。” 重元君心中一沉若在三界之地贵为天庭之主自然拿得出堪比瑶池天水的宝物至于容姿绰约的仙姬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如今沦落在惑界双手空空除了血气外身无长物拿什么说动契染? 契染摆摆手道:“帝子不妨仔细思量世事难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不定哪天契某有求于你双手奉上西华元君任凭帝子拿捏。” 重元君微微眯起眼睛道:“契将军说笑了!” 契染正色道:“不曾说笑。当年那一位去往深渊帝子可曾料到待其回来之时已重铸玉清元始天尊法身降服南天门一十三宫羽翼丰满势不可挡继而将天后钉死在正阳门上逼走帝子与元君执拿弥罗镇神玺登临帝位群仙噤若寒蝉无人敢起贰心?” 重元君怔怔看了他半晌喃喃道:“你究竟是他还是契染?” 契染展颜一笑道:“帝子何必拘泥于这些旁枝末节那一位既然将你我抛在惑界定有用意只要耐心等下去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方这一番言语似乎在安慰他又似乎在说服自己离开深渊沦落惑界契染显然也不好受生死一线之际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没有足够的补偿他不可能轻易放开西华元君。重元君不觉摇了摇头心潮起伏越发觉得希望渺茫他没有勃然大怒跟契染撕破脸默默承受下来拱手作别。 契染对重元君高看一眼同时心生警惕眼下帝子固然不会倒向迦耶但若惑界主宰伸出橄榄枝他会不会决然反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四节 移形换影 久违的平静只延续了三天惑界主宰似乎想通了什么再度挥军攻打冰封峡谷血战拉开新的序幕双方在谷口反复争夺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这场惨烈至极的拉锯战中镇将如中流砥柱死死扼守要地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突袭惑界魔物如癫似狂不惧死伤一股脑涌向冰封峡谷拿血肉去填无底洞血气以所未有之势越积越厚象兵、金翅、太白、明海等不知被打灭多少回藉奇气再度复生愈战愈强临阵突破先后凝聚出铁血法相。 铁血法相一出大局初定冰封峡谷已不是下层魔物所能撼动惑界主宰无奈之下被迫主动出击这一次他们异常小心彼此相距丈许血气神域连成一体徐徐/向前压进。无有源源不绝的血气滋养铁血法相亦不得持久镇将陆续退入峡谷舔舐伤口迦耶、涂瑞、转轮、阴鄷、重元君则化整为零从旁寻找机会一搏不中即翩然远逝只留契染孤身扼守谷口。 吃一堑长一智惑界主宰此番卷土重来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契染承受巨大的压力但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涅槃佛国笼罩冰封峡谷佛光千条从天而降祇树给孤独园降临现世一尊大佛现于空中肃穆庄严结趺跏坐双手捏定降魔印脑后光晕之中一十二座莲台左旋右转诸护法或作金刚怒目状或作桀骜不驯状或作睥睨轻视状神情各异呼之欲出。 惑界地域广大血气浑厚上境大能层出不穷远非深渊所能比拟此番来袭的惑界主宰以“石鲸主”为首数千年来偏安于冻土冰原一隅麾下兵多将广久居苦寒之地素以彪悍骁勇见长。却不料一朝天变外敌悍然入侵惑界石鲸主驱使魔物大军倾力围剿竟未能一举歼灭反被对方占据冰封峡谷进可攻退可守稳住了阵脚。 夜月主的陨落令惑界主宰心存忌惮入侵者神通广大竟能斩杀上境大能细思令人心寒彼辈担心万载道行付诸东流多少有些畏手畏脚不愿以身涉险只是迫于石鲸主积威才亲身攻打冰封峡谷。石鲸主对此心知肚明上境大能得享永寿生死之际患得患失亦是人之常情他皱起眉头思忖片刻面露狰狞之色举步踏向冰封峡谷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余主宰为气机推动不得不亦步亦趋紧紧跟上。 迦耶倏进倏退频频试探血气神域连为一体显然是此界大能独创的神通彼辈在执拿血气法则之初就有意识取长补短彼此配合单凭他一己之力不足以撼动一十二位惑界主宰。眼看血气神域以摧枯拉朽之势步步进逼他心中有些急躁一旦契染守不住冰封峡谷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立足之地镇将的优势不复存在四面受敌疲于奔命再难有翻盘的机会。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迦耶当机立断手腕一翻掌心托起一枚“血神锥”体内血气翻滚不遗余力灌注其中。 涅槃法则克制血气契染体内又藏了那人一缕神魂硬生生掀翻血战将迦耶逼入深渊之底。迦耶将他视作平生大敌痛定思痛从深渊之底采撷“地髓”处心积虑祭炼“血神锥”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才侥幸炼成一枚。“血神锥”以血气为核奇气为壳“地髓”隔绝表里遇法则之力阻拦即卸脱一层奇气如金蝉脱壳趁法则吞噬奇气缓上一刹顺势向内突进直指要害最是犀利不过。 “血神锥”祭炼不易迦耶原本打算用作杀手锏眼下情势危急火烧眉毛也顾不得藏一手当下将此宝祭起化作一抹血光凌空击下。 石鲸主步步为营距离谷口不足十余丈血气神域已侵入涅槃佛国强弱悬殊契染无力阻挡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如遭雷击顷刻间枯黄委顿枝叶坠落如雨祇树给孤独园尽数坍塌满目疮痍。眼看佛国行将毁于一旦石鲸主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去面露慎重之色惑界主宰心有所动不约而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道血光投入神域摇头摆尾滑如游鱼法则之力将其削去一层又一层竟不改下坠之势。 石鲸主见“血神锥”来得迅疾不敢托大食指中指并拢一处朝此物重重点去法则之力一路撕裂虚空豁然张开一道裂缝如深渊吞噬万物血气神域竟动荡摇曳有失控之虞。“血神锥”察觉到危机层层卸脱奇气挣扎扭动却被虚空裂缝牢牢吸定去势顿为之一缓。 惑界主宰武甲鳞近在咫尺见有机可趁暗中使个神通脑后腾起一团血气化作大手朝“血神锥”捞去石鲸主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呵止。迦耶见势不可为双手掐动法诀伏于“血神锥”内一缕神念骤然醒来下一刻血核炸开一团耀眼的光芒跃入眼帘方圆百丈化为乌有不分敌我一应抹杀。 数息后天地动荡隆隆巨响震耳欲聋众人无不为之色变顾不得大敌在旁各自收拢神域竭尽所能保全肉身。迦耶对这枚“血神锥”的威能再清楚不过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即便近在咫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止能重创彼辈上境大能何其了得只须缓过一口气便可恢复如初。他暗自计算不待光芒消退闪身闯入敌阵猱身撞向石鲸主。 “血神锥”炸开的一刹惑界主宰岌岌可危不顾一切收拢神域离心离德联手之势顿告瓦解连石鲸主都无法约束。光热笼罩天地五感尽失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石鲸主眯起双眼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换做是他也会如此决断千钧一发之际他低低念了个“疾”字移形换影与武甲鳞瞬息易位。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五节 困兽犹斗 “血神锥”一击生生打破惑界主宰联手之势天地元气紊乱不堪迦耶固然不知石鲸主业已移形换影武甲鳞也不知危机降临及至一道身影骤然扑近挟裹海量血气狠狠撞来一时来不及闪避只得双臂交叉挡在胸前。 二人撞个正着迦耶蓄势已久这一撞毫无变化可言只是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武甲鳞仓促接战此消彼长之下血气神域竟不堪重负轰然破碎。他心知不好怒吼一声满头乱发尽皆上指一条背梁脊骨节节震动将积储万载的血气一股脑释出神域再度弥合勉强挡下一撞之力胸口一闷眼前发黑身不由己向后飞去。 迦耶双足没入冻土如犁地一般划出丈许兀自保持沉肩撞击的姿势周身血气氤氲猎猎如火。武甲鳞冷不防吃他一撞脏腑震荡筋骨破损如断了线的鹞子昏头昏脑跌进冰封峡谷被涅槃佛国一口吞下。刹那间千道佛光加诸于身齐齐刷落武甲鳞大叫一声单膝跪地挣扎欲起血气被佛光一卷化为乌有体内创伤不得愈合顿如山洪暴发瘫作一团肉泥再也爬不起来。 契染举步上前一脚踏在他脑壳上涅槃之力狠狠压下以最凶残的方式将其打杀抬眼望去冰封峡谷外高高矮矮十一位惑界主宰为首之人目光森然嘴角微微抽搐。他扫了迦耶一眼心中有些纳闷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为何挑这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下手? 迦耶慢慢直起身仰天吐出一道殷红的浊气如利箭直刺苍穹久久未散。他活动着筋骨周身骨节劈啪作响回转身望向石鲸主狞笑道:“李代桃僵好心机好手段!” 众人听在耳中心如明镜对方这一击分明冲着石鲸主而去不知被他使了什么手段借武甲鳞挡祸逃过一劫。石鲸主面无表情心中却提起十二分警惕外患未除内忧潜滋局势前所未有的严峻眼下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先行撤退日后再重整旗鼓?未等他作出决定涂瑞、转轮、阴鄷、重元君等已趁乱杀上前武甲鳞的惨死并未激起同仇敌忾之心反令彼辈心存疑虑迦耶趁机缠住石鲸主双方混战一团惑界主宰各自为战不得连成一气。契染寸步不离冰封峡谷眸中寒芒闪动默默寻找战机观望片刻局势并未有根本改观虽然侥幸击杀了武甲鳞但对方仍有十一位上境大能很快稳住阵脚大占上风。 “血神锥”一击大耗元气迦耶堪堪拖住石鲸主一时也无暇旁顾涂瑞等以寡敌众陷入苦战巫玉露、江兼天、阴丛菊三位惑界主宰见有机可乘弃了对手直扑冰封峡谷而去血气神域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击佛国契染无力回天只得唤出一十二员莲台护法苦苦支撑下去。 在惑界主宰跟前莲台护法不堪一击与之抗衡不落下风不过北冥一人而已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法则之下尽数土鸡瓦狗。血气法则侵略如火护法得到不涅槃之力的支持先后殒灭一一回归莲台之上他们的存在只是争取一些时间也仅此而已。契染深陷绝境不得已掀开最后一张底牌涌身投入大佛合而为一召回仅存的北冥、藏兵、汉钟离三护法收拢涅槃之力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隐没于虚空。 困兽犹斗不可大意巫、江、阴三位惑界主宰对视一眼缓步压上前去血气神域彼此重叠所过之处山崩地裂冰封峡谷节节坍塌乱石碎冰遍地走如海潮肆虐翻滚。梵唱响彻天地契染放下矜持与骄傲念动“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全副身心恳请魏天帝施以援手重现当初深渊的一幕却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幡然醒悟天帝已将莲台护法、涅槃法则、焚天之火尽数让渡与他撒手放他自由自由的滋味过去有多甘美如今就有多苦涩! 惑界主宰步步紧逼他只能孤身面对命运的审判。 一颗心的沉沦只有短短百余息惑界主宰近在咫尺涅槃佛国在血气压迫下支离破碎无以为继契染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惨笑大佛面容随之一动竟惟妙惟肖。正当绝望之际虚空层层荡开一只大手探入涅槃佛国五指纤长指间生膜筋骨隐而不现掌心印有一“卍”字轻轻拨弄万条佛光垂落大地血气神域如雪狮子向火急速后退巫玉露等大吃一惊推动血气稳住神域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涅槃佛国如水纹荡漾菩提古树复生于东南娑罗双树复生于西北祇树给孤独园落于现世殿宇、经阁、佛塔、钟楼、精舍、庭园沐浴在佛光下安详静穆立于时光之外。契染长长舒了口气他认出那只搅动涅槃之力的大手天帝远离如来降临然而解得一时之厄危机并未消除纵有如来援手又如何抵得住这许多惑界主宰! 下一刻如来佛祖现出无馀涅槃金身身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乘一头六牙白象象口吐出一朵青莲一朵白莲一步步踏入现世停于娑罗双树之下。契染从大佛体内飘然而出抱拳施礼如来目光下垂稍稍偏转身受了他半礼他受的是契染的礼却的是天帝的礼。 当日如来得魏天帝指点欲成就上尊大德须执掌一门根本法则方可立于诸天万界之上留在三界之地终不免星力掣肘唯有自行开辟一界衍化天地万物才有一线机会。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如来深思熟虑终不甘固步自封便弃下西天灵山大好基业跳出三界寻觅机缘。 然而无有上尊大德之神通不得随意穿渡时空如来只在无尽虚空方寸之地兜转偶然撞破界壁来到一处荒芜地界天地初分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尚未有日月星辰风云雨露山川江海金石草木。如来心有所动在此界落脚尝试以涅槃法则取而代之催生万物不知耗费多少时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这一日如来心苗之上忽生一念即得响应静候数日魏天帝拨开界壁现身于此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六节 造化弄人 苍穹之中只有一道虚影光芒闪动令如来不得直视这一刻心中的震惊无可言喻魏天帝竟如其所言突破上境成就大德他再无疑虑双掌合十深深低下了头。一个缥缈的声音落于耳中如黄钟大吕悠悠直入神魂如来醍醐灌顶如痴如醉再抬首时天地回复混沌所历所闻仿佛一梦。 他盘膝坐定静静思忖执掌一界之根本法则乃是得道的正途按照魏天帝的指点无中生有开辟一界上尊大德亦未必有此神通以己身法则侵夺一界庶几可行。无尽虚空之中地界不计其数以混沌死地居多蕴藏生机者百不存一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根本法则不生侵夺亦无从谈起。如来所立这处地界即为“死地”天地初分法则不生历亿万年孕育生机才有一线机会萌生法则之前所做一切努力俱为白费。 无中生有开辟一界譬如深渊亿万载孕育萌生法则譬如三界。 然而如来囿于道行修为不得随意穿渡时空只能在深渊三界周遭兜兜转转遇上合用地界的机会几近于无魏天帝临去之时留下一言涅槃佛国连接过去未来无远弗届藉此可穿渡时空寻觅机缘。如来心有所动念念不忘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当年涅槃佛国将深渊与三界连为一体得以遥遥出手相助依魏天帝所言似乎不止于此金身或可沉入此间降临彼端。 他细细思忖不禁怦然心动。 光阴易逝忽忽过去百日光景如来一时心血来潮略一沉吟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虚空深处隐隐映出一处陌生地界契染念动“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恳请他出手相助。魏天帝所说机缘正应在此处如来探出手去轻轻一拨时空如水纹动荡他毫不犹豫现出无馀涅槃金身乘一头六牙白象口吐青莲白莲一步步踏上前下一刻已穿渡时空步入惑界。 惑界血战正酣上境大能各逞手段契染孤身扼守谷口遭遇三位主宰围攻如来顿知魏天帝提点他用意何在抬掌掀起涅槃之力以一己之力撑拄佛国侧身受了契染半礼目光投向巫玉露、江兼天、阴丛菊三位惑界主宰以慧眼观之过去未来尽在眼底。 三位惑界主宰道行参差不齐江兼天是最弱的一环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如来右掌一合覆地翻天一出手便是“降世泡影”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齐齐现身二十一道降龙伏虎的手段击落在涅槃之力推动下撕开血气神域将江兼天淹没。巫玉露与阴丛菊身形微动契染旋即踏上半步衣袍猎猎翻飞大佛脑后升起张开一轮光晕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轮转指间捻起一团纯青色焚天之火二人顿为之一滞错失援手之机。 血气神域千疮百孔佛门神通趁虚而入那江兼天好生了得摇动双肩周身毛孔喷薄血雾瞬息凝成一具铠甲 无数凶煞恶鬼探出上身张牙舞爪舍身忘死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一道道佛门神通抵住。一点耀眼的强光骤然亮起如日中升血气氤氲消散江兼天四肢伏地气喘如牛挣扎着昂起头来对如来怒目而视裂开嘴露出利齿似欲说几句狠话下一刻骨节寸断身死道消。 契染执掌涅槃佛国无微不察如来击灭江兼天的手段铭刻于他眼底心间没有错失任何一处细节文殊、普贤、地藏三大士水月、千手、马头、十一面、准提、如意轮六观音宝檀华、虚空藏、慧光明、大自在、金刚手、妙吉祥、大势至、转法/轮八菩萨一刹那同时现身二十一道佛门神通配合无间每一分涅槃之力都恰到好处发挥最大的效力没有分毫浪费。 与之相比他的手法太过粗糙除了抡涅槃之力砸人点焚天之火烧人驱使莲台护法卖命他还会些什么?如来精通佛法他才是涅槃法则真正的主人!这一刻契染感到有些失落他在深渊辛辛苦苦打下偌大的基业被魏天帝一句话化为乌有自以为一身修持通天彻地谁也夺不走没想到天地间还有一位如来佛祖凌驾于他之上令其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如来以“降世泡影”打灭江兼天局势倾覆巫玉露、阴丛菊顿生退意鼓荡血气神域抵住涅槃佛国徐徐向后撤去契染终于赢得喘息的时机如来亦不为已甚驻锡于娑罗双树下。初来乍到不明此界局势如来冷眼旁观除却那涂瑞镇将外迦耶、转轮、阴鄷俱是深渊故人各执一部血气法则以寡敌众与惑界主宰僵持不下更令他诧异的是帝子竟然亦在其列。 帝子原是天帝转世投胎逆天改命雄心勃勃重立天庭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被迫避入深渊原以为他就此销声匿迹不想竟弃星力修血气一步登天成就上境造化弄人可发一叹。如来转念一想魏天帝藉三界星力法则得道帝子若不弃星力断无此际遇血气法则无主诸界上境大能共逐之尚有一线机会成就上尊大德他自己的路却又在何方? 一念既起如来顿如醍醐灌顶无中生有开辟一界上尊大德亦未必有此神通以己身法则侵夺一界庶几可行魏天帝提点他借涅槃佛国穿渡时空降临惑界此界血战正炽迦耶、契染等落于下风若能助他们站稳脚跟是否有机会火中取栗侵夺根本法则? 法则相争何其凶险其中更有无数艰难险阻胜算微乎其微然而惑界是他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大神魏天帝正立于无尽虚空默默关注着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八节 黄鹤一去不复返 天庭三十六宫所辖下界多有传承玉清宫主面子虽大却也不得肆意妄为魏天帝临去前将天庭托付给兜率宫主无论名分或修持李老君凌驾于赵元始之上他也无法全然漠视诸位宫主的反对。“开劫度人”不得自内取赵元始转而将目光投向浩瀚星域那里有无数未曾涉足的幽暗蛮荒之地他深思熟虑决然离开天庭决然步入星域深处探访一处处下界偶遇可造之辈不拘品类留下一具神念化身指点修持大开方便之门。 昔日重元君于混沌星域之中收拢灵机点化仙界立下三十六宫得证帝位与如来佛祖、魔主波旬鼎足而三共掌三界。然而天庭逢倾天之变三十六宫七十二胜境分崩离析十万天兵天将自相残杀灵机重又散失滋养下界生灵已不复旧时仙凡格局。玉清宫主赵元始许下宏愿踏遍星域以“玉清元始天尊”之号普度一切道门种子接引真仙飞升天庭。 不知何故天庭三十六宫所辖下界甚少有真仙脱颖而出千载之内飞升天庭者大半是“玉清元始天尊”的徒子徒孙玉清宫主赵元始虽不在天庭“常存不灭开劫度人”的传说却流传甚广那些将其奉为祖师的后辈弟子更是对南天门一十三宫敬仰有加以至于只知祖师不知天帝。 八百载光阴转瞬即逝魏天帝黄鹤一去不复返没有应约回转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忽忽又过五百余年仍杳无音讯诸宫诸殿私下里猜测纷纷天帝多半是回不来了。不过天庭有李老君坐镇列御寇又只顾自身修持梅真人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然而她终究兰心蕙质隐隐察觉潜在的危机玉清宫主赵元始不露面也就罢了一旦归来定会掀起一场惊天波澜。 灵山与域界的衰落不可逆转天机倾覆星域强势崛起随着时日推移天庭悄无声息发生改变不复旧时的格局。三十三天外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首屈一指无他一则灵霄宝殿在弥罗宫二则出了李老君与列御寇两位上境大能独领风骚无可比拟。三十三天外六宫以下要数南天门上清、太清、玉清、明颐、太虢、炅寐、中辅、遣云、毗沙、化乐、乌浩、彤华、紫霄一十三宫人多势众蔚为大观玉清宫主赵元始不断接引真仙飞升他虽不在天庭天庭却依旧有他的传说。 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曹木棉一骑绝尘算得上半个上境大能却只能守成而已。瑶池、醴泉二宫自西华元君追随帝子去往深渊从此一蹶不振急剧衰落早已不在众人眼里。此外一些零星仙宫如云罗、太阳、广寒、景明、凌虚、宝光、通明、天王、灵官、披香诸宫不成气候要么依附强者伺机分润一杯羹要么安分守己不参与天庭权势之争。 唯一例外的是五明宫。天帝兼领五明宫主天后梅真人又长驻五明仙界这些年虽然镇之以静从不抛头露面但谁都不敢无视她魏天帝的雷霆手段诸宫记忆犹新五明仙宫几近于天庭禁地谁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该支取供奉资粮没有分毫短缺。 按照天庭旧例新辟下界为诸宫私有他人不得染指玉清宫主深入星域极尽开劫度人之能事接引的真仙络绎不绝南天门一十三宫蒸蒸日上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三清原为一体心意相通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不甘寂寞试探着合纵连横扩张势力在他们暗中推动下广寒、天王、灵官诸宫先后倒向南天门此举虽有僭越之嫌却并不逾矩李老君看在眼里斟酌再三姑且冷眼旁观。 李老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玉清宫主赵元始行将归来在此之前许灵宝与孙道德所作所为俱是沙上筑塔经不起轻轻一推唯一值得顾虑的是赵元始能否成就上境。他从未跟人说起连梅真人都讳莫如深但有此感应的并非他一人这一日光明宫主列御寇中断修持离开光明仙界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负手仰视苍穹目光闪烁似有些拿不定主意。 沉思许久列御寇拂袖而去径直来到兜率宫雷四灵不敢怠慢慌忙引他入内亲手端来好茶汤。列御寇尝了一口嫌淡命其奉上好酒好菜他要与兜率宫主把酒言欢。雷四灵不禁看了李老君一眼见他颔首允可心中稍定匆匆备下美酒佳肴仙童仙姬如流水般献上席其中更有一盘仙桃瑶池蟠桃园中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却是当年蟠桃盛会后梅真人特地命金茎露送至兜率宫此番拿出来借花献佛。 列御寇迫不及待吃了一枚蟠桃尽一壶仙酒如饮甘醴大呼痛快。李老君于酒食并不挑剔随意陪了几杯遣去仙童仙姬只留雷四灵一人在旁侍奉这才问起来意。列御寇搁下酒杯看了他一眼斟酌道:“老君可知玉清宫主行将归来?” 李老君从容道:“近来有所感应迟则百年早则廿/载天庭或可多一位上境大能。” 列御寇品味着“迟则百年早则廿/载”心知李老君道行深厚感应如此真切想必玉清宫主归来已是板上钉钉无可回避。他玩弄着酒盅叹息道:“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常存不灭开劫度人‘玉清元始天尊’若成就上境挟大势入主天庭你说会不会重演当日的旧事?” 雷四灵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对魏天帝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照光明宫主所言赵元始似有贰心如何不令他幡然警觉。 李老君并没有否认只是道:“玉清宫主能否成就上境尚在两可即便到了那一步如何抉择亦未可知光明宫主过虑了不妨静观其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八节 黄鹤一去不复返 天庭三十六宫所辖下界多有传承玉清宫主面子虽大却也不得肆意妄为魏天帝临去前将天庭托付给兜率宫主无论名分或修持李老君凌驾于赵元始之上他也无法全然漠视诸位宫主的反对。“开劫度人”不得自内取赵元始转而将目光投向浩瀚星域那里有无数未曾涉足的幽暗蛮荒之地他深思熟虑决然离开天庭决然步入星域深处探访一处处下界偶遇可造之辈不拘品类留下一具神念化身指点修持大开方便之门。 昔日重元君于混沌星域之中收拢灵机点化仙界立下三十六宫得证帝位与如来佛祖、魔主波旬鼎足而三共掌三界。然而天庭逢倾天之变三十六宫七十二胜境分崩离析十万天兵天将自相残杀灵机重又散失滋养下界生灵已不复旧时仙凡格局。玉清宫主赵元始许下宏愿踏遍星域以“玉清元始天尊”之号普度一切道门种子接引真仙飞升天庭。 不知何故天庭三十六宫所辖下界甚少有真仙脱颖而出千载之内飞升天庭者大半是“玉清元始天尊”的徒子徒孙玉清宫主赵元始虽不在天庭“常存不灭开劫度人”的传说却流传甚广那些将其奉为祖师的后辈弟子更是对南天门一十三宫敬仰有加以至于只知祖师不知天帝。 八百载光阴转瞬即逝魏天帝黄鹤一去不复返没有应约回转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忽忽又过五百余年仍杳无音讯诸宫诸殿私下里猜测纷纷天帝多半是回不来了。不过天庭有李老君坐镇列御寇又只顾自身修持梅真人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然而她终究兰心蕙质隐隐察觉潜在的危机玉清宫主赵元始不露面也就罢了一旦归来定会掀起一场惊天波澜。 灵山与域界的衰落不可逆转天机倾覆星域强势崛起随着时日推移天庭悄无声息发生改变不复旧时的格局。三十三天外光明、斗牛、弥罗、妙岩、菩提、兜率六宫首屈一指无他一则灵霄宝殿在弥罗宫二则出了李老君与列御寇两位上境大能独领风骚无可比拟。三十三天外六宫以下要数南天门上清、太清、玉清、明颐、太虢、炅寐、中辅、遣云、毗沙、化乐、乌浩、彤华、紫霄一十三宫人多势众蔚为大观玉清宫主赵元始不断接引真仙飞升他虽不在天庭天庭却依旧有他的传说。 正阳门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曹木棉一骑绝尘算得上半个上境大能却只能守成而已。瑶池、醴泉二宫自西华元君追随帝子去往深渊从此一蹶不振急剧衰落早已不在众人眼里。此外一些零星仙宫如云罗、太阳、广寒、景明、凌虚、宝光、通明、天王、灵官、披香诸宫不成气候要么依附强者伺机分润一杯羹要么安分守己不参与天庭权势之争。 唯一例外的是五明宫。天帝兼领五明宫主天后梅真人又长驻五明仙界这些年虽然镇之以静从不抛头露面但谁都不敢无视她魏天帝的雷霆手段诸宫记忆犹新五明仙宫几近于天庭禁地谁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该支取供奉资粮没有分毫短缺。 按照天庭旧例新辟下界为诸宫私有他人不得染指玉清宫主深入星域极尽开劫度人之能事接引的真仙络绎不绝南天门一十三宫蒸蒸日上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三清原为一体心意相通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不甘寂寞试探着合纵连横扩张势力在他们暗中推动下广寒、天王、灵官诸宫先后倒向南天门此举虽有僭越之嫌却并不逾矩李老君看在眼里斟酌再三姑且冷眼旁观。 李老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玉清宫主赵元始行将归来在此之前许灵宝与孙道德所作所为俱是沙上筑塔经不起轻轻一推唯一值得顾虑的是赵元始能否成就上境。他从未跟人说起连梅真人都讳莫如深但有此感应的并非他一人这一日光明宫主列御寇中断修持离开光明仙界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负手仰视苍穹目光闪烁似有些拿不定主意。 沉思许久列御寇拂袖而去径直来到兜率宫雷四灵不敢怠慢慌忙引他入内亲手端来好茶汤。列御寇尝了一口嫌淡命其奉上好酒好菜他要与兜率宫主把酒言欢。雷四灵不禁看了李老君一眼见他颔首允可心中稍定匆匆备下美酒佳肴仙童仙姬如流水般献上席其中更有一盘仙桃瑶池蟠桃园中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却是当年蟠桃盛会后梅真人特地命金茎露送至兜率宫此番拿出来借花献佛。 列御寇迫不及待吃了一枚蟠桃尽一壶仙酒如饮甘醴大呼痛快。李老君于酒食并不挑剔随意陪了几杯遣去仙童仙姬只留雷四灵一人在旁侍奉这才问起来意。列御寇搁下酒杯看了他一眼斟酌道:“老君可知玉清宫主行将归来?” 李老君从容道:“近来有所感应迟则百年早则廿/载天庭或可多一位上境大能。” 列御寇品味着“迟则百年早则廿/载”心知李老君道行深厚感应如此真切想必玉清宫主归来已是板上钉钉无可回避。他玩弄着酒盅叹息道:“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常存不灭开劫度人‘玉清元始天尊’若成就上境挟大势入主天庭你说会不会重演当日的旧事?” 雷四灵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对魏天帝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照光明宫主所言赵元始似有贰心如何不令他幡然警觉。 李老君并没有否认只是道:“玉清宫主能否成就上境尚在两可即便到了那一步如何抉择亦未可知光明宫主过虑了不妨静观其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三十九节 风物长宜放眼量 列御寇哼了一声李老君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干脆把话挑明道:“玉清宫主定然成就上境走不到那一步他有何脸面回转天庭?岂不是自取其辱?天帝一去不返杳无音讯法则之下真仙尽数蝼蚁若玉清宫主有意染指帝位你我如何自处?” 李老君徐徐道:“光明宫主明知故问要么做上一场要么甘居下位难不成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列御寇道:“究竟是做上一场?还是甘居下位?” 李老君看了他一眼神情好生古怪列御寇心中有些不悦道:“你我相交一场好生登门讨教为何吞吞吐吐百般推脱还做出这般表情?不痛快!不爽利!” 李老君轻轻咳嗽一声道:“光明宫主糊涂了自然是先做上一场当真不敌再甘居下位了。若玉清宫主有意染指帝位你我受天帝之恩能阻则阻不能阻自当保全有用之身护得天后不失也可问心无愧。” 一语惊醒梦中人列御寇恍然大悟原来李老君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怎地就没想到?他双手握拳骨节劈啪作响嘿嘿笑道:“你我联手未必就弱于赵元始……” 李老君道:“不止你我联手还有灵霄宝殿那具通灵仙傀儡。”顿了顿又道:“不过说句实在话玉清宫主心高气傲厚积薄发一心藉‘上法’成就上境就算加上姜夜也未必是他对手。” 列御寇道:“老君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法则之争胜负只在一线哪有必胜之理!” 李老君微微摇首却没有再说下去这些年从星域深处飞升天庭的真仙络绎不绝道法日渐昌盛他察觉一丝玄之又玄的意味与五行之法大相径庭。玉清宫主执掌的法则非同小可一旦成就上境远非他们所能企及魏天帝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没有将危机提前扼杀而是顺势推了一把不惜听其坐大。 上尊大德亦非高枕无忧面临的局势不无微妙李老君隐隐觉得魏天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天庭三十六宫不过是一时得失风物长宜放眼量玉清宫主能不能一路走到上境尽头对他而言并非可有可无。 列御寇得了个准信心情舒畅放开手脚将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蟠桃更是一个没剩雷四灵也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看得有些心疼。临别之时李老君生怕他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劝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雷四灵送走光明宫主回到兜率仙宫内关心则乱忍不住问道:“天庭当真要乱了?” 李老君微笑道:“大乱才有大治‘稍安勿躁静观其变’这八个字你同样要谨记在心。” 雷四灵唯唯诺诺退下暗自琢磨了一阵趁李老君不在兜率仙宫偷偷溜出仙界一路避人耳目来到五明仙界求见天后。沈幡子将他引至羲和偏殿雷四灵拜伏在地将光明宫主列御寇亲自到访与李老君把酒言欢一席长谈原原本本禀告梅真人。 梅真人听得很仔细从始至终没有插嘴待他说完心平气和宽慰了几句命流苏取来一个袖囊赠予雷四灵着沈幡子送他离去。沈幡子回转羲和偏殿见天后凝神细思不敢打扰偷偷瞧了流苏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浑身忽然一震眼梢瞥见涛生涛灭光阴长河穿过五明仙界意识随之陷入一片混沌。 灵机停滞时光静止梅真人面露错愕之色举首望去却见魏天帝踏浪而至她按捺不住胸中激荡敛袂上前手指触及他衣袖这才发觉眼前良人只是一道虚影似真似幻音容笑貌却分毫不差。她心中大失所望委屈之情溢于言表魏天帝微微一笑伸手轻触她脸庞熟悉的声音传入心田:“无尽虚空亦非善地纷争不断回转三界遥遥无期要委屈你再多等千余载朕在‘玄元天’一切安好无须挂怀好生照顾自己即可。” 梅真人这才松了口气眼波流转唇齿微动正待与他再说上几句话却见魏天帝身影渐次暗淡水声缥缈如在九霄云外光阴长河席卷而去羲和殿中空荡荡灵机再度流转沈幡子与流苏如从一场梦中醒来面生疑惑却什么都不记得。 梅真人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得知良人无恙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千余载又算得了什么五明宫中光阴易逝左右不欠缺什么潜心修持就是了!流苏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觉得梅真人容光焕发心中不觉一动上前娉婷一礼轻声道:“恭喜天后心想事成。” 梅真人微一颔首轻抚她如云秀发道:“安然若素岁月静好你无须担心什么天帝为俗务羁绊暂且不得回转耐心等候就好。” 流苏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心花怒放眉宇间多了几分绚烂的神采。梅真人知她心思单纯又与天帝素来亲厚挽着她的手多说了几句沈幡子看在眼里心如古井不波并无艳羡之意。她扭头望向殿外心中默默道:“是天帝来过了吗?” 雷四灵离开五明仙界如同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浑身轻松他迫不及待打开袖囊竟是三枚紫纹缃核的蟠桃心中顿时大喜尝了一枚把桃核纳于怀中藏起袖囊嘴里哼着小曲在天庭四处闲逛看些山明水秀云遮雾绕的景致。不知不觉来到正阳门仰头望去只见门楣深深一个窟窿正是昔日“诛仙”金符钉死天后之处时至今日兀自残留肃杀之气。他深深望了几眼回想昔日魏天帝辣手无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追随魏天帝去往深渊身经百战对其心性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故此天帝命他受李老君祭炼成为登临上境的攀附之梯他绝无二话慨然领命一旦得闻玉清宫主行将归来有意染指天庭将对天帝不利当即向天后梅真人通风报信未雨绸缪。此刻雷四灵立于正阳门下回想魏天帝当日英姿心中琢磨着风雨欲来如何才能将一场动荡化为无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节 稚子抱金过市 岁月流驰天庭的风潮悄然改变兜率宫主李老君镇之以静许灵宝、孙道德继续推动合纵连横这一回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瑶池。 西华元君乃三界十方女仙之首当其坐镇瑶池宫之时手中握有三处胜境。其一为瑶池天水孤峰撑拄天地间孕育一池天水至妙之气化生先天阴气凝聚乃是元君出身之处如今天水枯竭孤峰犹存虽不及从前池底仍留有一点先天灵机气冲斗牛不无异兆。其二为桃园嘉果万亩仙桃尽栽天庭异种花开灼灼硕果累累其中更有紫纹缃核异种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又九千年才得成熟人食一枚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与天地比寿日月同光。其三为灵泉神水清冽见底千年不溢不涸一滴即可活死人医白骨续寿元有无穷妙用。 自从西华元君携蓝容与追随帝子去往深渊散修伯蓍真人、敖南海仓促上位二人道行差强人意威望手腕却相去甚远瑶池、醴泉二宫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所掌胜境成为烫手的山芋犹如稚子抱金过市徒惹觊觎。 这一日上清宫主许灵宝、太清宫主孙道德联袂到访伯蓍真人不敢怠慢唤了敖南海双双出迎引入瑶池仙宫坐定暗中遣天台殿主芜菁子往兜率宫一行。谁知兜率宫大门紧闭李老君不知所踪连雷四灵亦在外游荡未归只留几个仙童仙姬看守门户芜菁子心知事关重大略一沉吟自作主张去往光明宫求见列御寇孰料光明宫主闭关修持连口讯都递不进去。 芜菁子走投无路一咬牙直奔五明宫而去她原本不抱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却不料沈幡子通报后将她引至羲和偏殿天后亲自见了她一面。芜菁子心中感慨万千因了重元君的缘故西华元君向来与姜夜不对付没想到世事变迁天庭改天换地梅真人原本只是飞升真仙先是拔擢为云浆殿主又一步登天成为天后天命莫测无人能预知。 梅真人态度温和问了芜菁子来意细细思忖片刻命她回转瑶池转告伯蓍真人、敖南海二位宫主依天庭旧例瑶池乃天后居所天帝在外二位宫主宜谨守门户不可擅作主张。芜菁子心中暗暗叹息这些话若是出自姜夜之口许灵宝与孙道德定不敢置若罔闻说不定还要上表请罪梅真人虽然贵为天后却修为平平单凭几句话如何能说服得了人? 梅真人将一枚符简交与沈幡子命她送芜菁子回转瑶池沈幡子接过符简掌心没由来一热半身微微发麻她望了天后一眼眸光闪动如星低低应了声“是”。芜菁子没奈何只得躬身辞别天后默默退下沈幡子将其送出五明仙宫一路陪同送往瑶池芜菁子心中微感诧异请她留步沈幡子微笑着摇摇头天后有命自当不折不扣遵从。 瑶池仙宫内上清、太清、瑶池、醴泉四位宫主闭门密议孙道德步步紧逼伯蓍真人百般推诿敖南海在旁缓颊双方久久未能达成一致许灵宝察言观色猜测他们在等李老君或列御寇插手他也想知道那二位究竟是何态度也不催促老神在在听三人磨口舌。 过了大半日醴泉宫天台殿主芜菁子在外求见有急事通禀。敖南海闻言如释重负匆匆致歉一声正待起身许灵宝拂动衣袖瑶池仙宫四门洞开灵机如潮水翻滚将芜菁子与沈幡子二人卷入殿内。伯蓍真人脸色微变他名分上是瑶池宫主执掌仙界仙宫却迟迟未能降服灵机许灵宝俨然外人喧宾夺主一拂袖如臂使指道行如此深厚令他大为忌惮。 敖南海早知芜菁子并非孤身求见却始终未能分辨另一人根脚来历似乎隔了一层屏障无可探知此刻见是沈幡子心中顿时打了个咯噔和颜悦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执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所为何事?” 沈幡子道:“奉天后之命送天台殿主回转瑶池天后托她给四位宫主带个话。” 敖南海眼前一亮转向芜菁子道:“哦?天后有何嘱托?”四位宫主的目光有如实质不约而同落在芜菁子身上后者如坐针毡一时难以启齿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天后说依天庭旧例瑶池乃天后居所二位宫主不可擅作主张须待禀告天帝再行定夺。” 敖南海细品话中意味不觉松了口气伯蓍真人神情亦有所松动梅真人一反常态主动将此事揽了过去他二人得以置身事外不用再左右为难了。 许灵宝不觉皱起眉头斟酌道:“依天庭旧例瑶池乃姜夜居所并非天后居所梅天后素来只在五明仙宫清修从未踏入瑶池半步此议似有不妥。” 芜菁子后颈一阵发凉许灵宝和孙道德显然并不打算让步梅真人不该贸然插手的天后懿旨若被诸宫置若罔闻定然威信大损再不得令行禁止。沈幡子踏上半步右手握紧天后赐下的符简用力一挥一声雷鸣响彻仙界灵机如惊弓之鸟四散溃遁雷纹动荡不息勾勒出一道门户通灵仙傀儡姜夜跨出虚空气息渊沉似海面无表情望着许灵宝与孙道德眸中跳动着霍霍电光。 沈幡子道:“瑶池旧主在此上清宫主可有分说?” 瑶池仙界动荡不稳天庭诸宫诸殿俱被惊动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瑶池不知发生了什么。法则之下真仙尽属蝼蚁姜夜一言不发许灵宝、孙道德、伯蓍真人、敖南海却噤若寒蝉隔了许久许灵宝叹道:“瑶池旧主尚在吾辈确实不当自作主张贫道一时糊涂当上表请罪听凭天后处置。” 沈幡子道:“上清宫主言重了。三界之地变数迭生日后自然见分晓天后常说愿与诸位宫主相忍为公共襄大计些许小事无须挂怀幡子就此告退!”话音未落姜夜抬手轻拂一道电光卷起沈幡子回身跨入虚空雷纹随之隐没无踪。 瑶池仙界重归于平静四下里仍残留雷电的气息许灵宝与孙道德起身告辞神情却并未见沮丧反而流露深思之色。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二节 覆巢无完卵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头无形巨兽张开大嘴一分分吞没雷音古刹然而贪心不足蛇吞象它似乎力有不逮合不拢嘴咽不下喉吞了又吐吐了又吞佛光如馋涎动荡扭曲始终未能克竞全功。文殊、普贤、地藏三大士佛法精妙最先察觉其中的凶险将大雷音寺从三界生生剥离犹如虎口夺食必遭星力反噬法则冲突碾压稍有偏移彼辈粉身碎骨转瞬化为乌有。 地藏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娑罗双树如来金身岿然不动然而他心中明了师尊并未踏入现世映入三界的只是一道投影真身仍在遥远的未知之地。 如今袭承地藏之位的是如来佛祖座下“多闻第一”的弟子阿难陀。佛祖座下有十大弟子摩诃迦叶目犍连富楼那须菩提舍利弗罗睺罗阿难陀优婆离阿尼律陀迦旃延闭门参悟佛法不问俗务。其中阿难陀因多闻而心杂佛法停滞不前如来遂命其袭承地藏之位转而修持神通入世斗战锤炼心性以求修成正果。 正因阿难陀是如来弟子虽侍左右日夜浸染率先察觉佛祖气机变化若断若续似有不待。他心中打了个咯噔默默念诵佛经以慧眼观之却见涅槃佛国层层瓦解不断向内收拢似乎承受不住外邪消磨无力抵挡。 一念才生便觉不妥阿难陀忍不住宣一声佛号善哉善哉哪里有什么“外邪”分明是三界本源与涅槃佛国侵夺大雷音寺。随着法则之力彼此冲撞愈来愈激烈地动山摇雷音古刹根基不稳砖木坠落如雨娑罗双树下六牙白象哀鸣一声四腿一曲跪倒在地长牙断折口吐淤血青白双莲片片凋零如来金身剥落裂痕如蛛网遍布全身佛光垂落如杯水车薪止不住崩塌之势。 危机骤然降临众人这才骇然警觉彼辈佛法精湛不喜不惧不为外物点燃低头念动佛经心中毫无波澜。李老君双手握拳稍稍松开又再度握紧赵元始叹息道:“如来神通广大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界本源终是力所不逮大雷音寺的覆灭近在眼前灵山重蹈欲界覆辙佛门就此烟消云散。” 正如赵元始所言大雷音寺覆灭在即然而如来座下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无一退缩各自持定慧根静候命运降临覆巢无完卵法则之下彼辈尽属蝼蚁。李老君指间跳动着一抹雷火如灵蛇游走不定赵元始看了他一眼摇首道:“此乃根本法则之争老君切勿插手以免引火上身招致不测之祸。” 李老君自知底气不足犹豫片刻向赵元始道:“魔主陨落六欲天魔气消散三界只剩天庭与大雷音寺唇亡则齿寒玉清道友就坐视其覆灭吗?” 赵元始推算良久摇首道:“大雷音寺迁出三界对天庭而言并非坏事然则根本法则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断不可为!”顿了顿又道:“非不为实不能!” 非不为实不能玉清宫主如此坦荡李老君也无话可说只能报以一声叹息。命运多舛天机莫测到头来大雷音寺竟落得如此下场又有谁人能预料!须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外无深渊血气威胁内无大雷音寺砥砺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甚至隐隐怀疑烈火烹油天庭盛极而衰正从这一刻起! 三界本源动荡星力掀起惊涛骇浪绕着涅槃佛国徐徐转动一分分向内挤压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承受不住重压吱吱嘎嘎作响赵元始与李老君避之唯恐不及双双腾空退去周身鼓荡法则之力生怕被卷入漩涡中遭受池鱼之殃。 佛光层层淡去涅槃佛国行将溃灭娑罗双树之下如来金身破败龟裂却不损庄严威仪双手捏定说法印目露慈悲唇齿微动说法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时间狮吼象鸣云蒸霞蔚六牙白象摇摇晃晃立将起来举起长鼻口吐一朵青莲一朵白莲大雷音寺佛光冲天座下大士、观音、菩萨、诸天、伽蓝神、罗汉、弟子、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如饮甘醴皆大欢喜。 犹如回光返照时光一刹停滞不前如来目视众弟子门人信众抬手拈起一道星符眸光凝落处灵山之上亮起一颗斗大的凶星血光如泣如诉照定三界之地。星力漩涡之中雷音古刹冉冉升起拔空而去涅槃佛国漾起层层涟漪渐次隐没于虚空。 李老君白眉频频掀动长舒一口气如来并非自不量力未得魏天帝许可他又怎能擅作主张将大雷音寺迁出三界?他回头望了玉清宫主一眼赵元始怔怔望着涅槃佛国隐没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星符镇下三界本源凭空摄去大雷音寺这便是上尊大德的神通吗?这一刻赵元始心如明镜天外有天魏天帝并未弃三界于不顾有朝一日待他修持到时自然能与其相会。 星力狂潮徐徐退去天地再度回复平静云雾茫茫如海群山连绵起伏日月经天江河匝地但灵鹫峰顶空荡荡少了一座雷音古刹。赵元始深吸一口气忽道:“李道友贫道离去多年天庭尚且安生否?” 李老君不知何出此言微一沉吟道:“三十六宫镇定星域诸殿各司其职灵机充裕上下相安不起波澜。” 赵元始颔首道:“那就好天帝虽久久未归有李道友坐镇天庭当不虞有失。” 李老君试探道:“玉清道友开劫度人成就上境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元始道:“灵山空虚欲界残破三界之地未可荒芜贫道将仿效重元君昔日所为为天庭点化灵机另辟仙界耐心等候天帝归来。” 李老君闻言心中一松稽首道:“玉清道友有心了此乃天庭未有之盛事老道请附骥尾略尽绵薄之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三节 无人能独善其身 惑界的战事并不乐观魏天帝改变原先的计划将如来与大雷音寺投入血战局势很快稳定下来得涅槃之力加持大雷音寺的战力凭空拔高一截将魔物拒于冰封峡谷之外迦耶、契染等终于得到喘息之机加紧休养生息以应对接踵而来的大战。 冰封峡谷久久不克惑界主宰接连陨落石鲸主的威信摇摇欲坠为挽回颓势他调集魔物大军接连掀起数波攻势很快察觉对手多了一支生力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明明打得精疲力尽只要有一口气在退回涅槃佛国喘息片时一个个伤势尽愈生龙活虎杀将出来牢牢扼守冰封峡谷寸步不退。 撑过最艰难的时日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率僧众退入大雷音寺修整象兵、金翅、太白、明海等镇将重整旗鼓率本部精锐出阵忽忽数月过去双方僵持不下。迦耶、契染、如来暗中筹划趁夜发动一次偷袭又击杀一惑界主宰阴丛菊。双方战力此消彼长士气亦此消彼长石鲸主终于撑不下去了被迫退缩八百里放弃围攻冰封峡谷。 惑界主宰齐聚冰原张开血气神域连为一体隔开漫天风雪彼此默默无语夜月主、武甲鳞、江兼天、阴丛菊先后陨落上境大能已不足双手之数对手强横如斯谁都无心再斗下去石鲸主也觉得进退两难束手无策。 巫玉露轻声道:“为今之计要么寻求外援要么……跟对方谈上一谈?” 寻求外援就意味着向其他主宰低头割让利益是最起码的条件如非迫不得已他不会行此下策。石鲸主看了她一眼心中不觉起疑重复道:“跟对方谈上一谈?谈什么?”语气之中不无威压之意。 巫玉露对他并无太多敬畏道:“对方从何而来?来此有何意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一时半会打不下那就先谈谈接触一下谈完再打也不迟。” 石鲸主目光扫过众人道:“诸位同道意下如何?” 出乎他意料江兼天、阴丛菊业已陨落仍有三四人附和巫玉露的建言这令石鲸主不得不慎重考虑他沉吟片刻道:“也罢那就遣使与彼辈见上一面!”众人神情不约而同为之一松显然也不愿拿自身道途冒险继续打下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石鲸主原本只打算敷衍一下巫玉露此刻倒有些犹豫了。 巫玉露顺势道:“鲸主坐镇冰原不可轻动……” 听她欲主动请缨石鲸主抬手阻止催动体内血气双眉皱成一个“川”字从眉心挤出一滴精血砰然落地重如铅液在冻土之上来回滚动血气氤氲蒸腾无移时工夫便化作一具血分身眉眼与石鲸主一般无二双颊印有数道血痕如蛇纹扭曲。 那血分身面无表情朝石鲸主略一躬身扭头撞破血气神域消失在茫茫风雪中。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心中翻江倒海一滴精血所化分身竟然将神域视若无物石鲸主有意立威暗地里究竟还藏了什么底牌?他人也就罢了最多有所腹诽巫玉露却如坐针毡她自恃出身手段有意无意与石鲸主分庭抗礼却不想对方深藏不露单这一手“血分身”神通就令她大为忌惮。 石鲸主合上双眼不再言语众人耐心等候许久不见血分身归来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不过石鲸主立威在前此番再无人置喙听凭他拿主意。又过了数个时辰石鲸主神情微动缓缓睁开双眼众人心血来潮不约而同翘首望去只见一抹淡淡血影倏忽而至无声无息融入血气神域与石鲸主合而为一。 石鲸主的呼吸戛然而止神情骤然一肃似乎不敢相信所闻所见众人心痒难忍又不便催促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过了良久石鲸主胸口起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涩然道:“彼辈来自深渊深渊天地倾覆在即彼辈为上尊大德送入惑界暂借一隅落脚。” 众人胸中大震耳中心中只得“上尊大德”四字。沉默良久巫玉露问道:“不知是哪一位上尊大德?” 石鲸主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彼辈言说劫余大德业已陨落惑界已沦为无主地界……” 众人心绪打乱面面相觑惑界乃是上尊大德开辟的道场上尊大德名为“劫余”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举手投足有破灭一界之大神通如何会陨落?这定是不着边际的谎言!巫玉露正待反驳忽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鲸主道:“彼辈身后立有一位上尊大德此言或许是诳人然则只要有一线可能便不可无视。兹事重大非吾辈所能决断须得及禀告白帝万不可延误。玉露道友你我即刻启程去往白帝城有劳诸位道友留守冰原看顾冰封峡谷切勿贸然行事。” 众人心情沉重此事极为棘手应对稍有不妥无人能独善其身在上尊大德眼中他们不过是长翅膀的蝼蚁随手便可扑杀。石鲸主亲赴白帝城乃是应有之意至于唤巫玉露同行却是借重她的出身省去一番手脚。 石鲸主这一回独断专行众人皆以为然巫玉露虽然心中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石鲸主动身驾血光投白帝城而去。白帝城距离冻土冰原千万里之遥石鲸主不惜血气拼了老命飞遁如电巫玉露硬着头皮紧追不舍赶鸭上架苦不堪言。这一路不眠不休昼夜不息石鲸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巫玉露也只得逼出十二分潜力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事态固然紧急石鲸主却也存心不良有意刁难巫玉露但一番长途跋涉她虽然不无疲态终是硬撑了下来并非随意揉捏的面团令石鲸主颇感意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三节 无人能独善其身 惑界的战事并不乐观魏天帝改变原先的计划将如来与大雷音寺投入血战局势很快稳定下来得涅槃之力加持大雷音寺的战力凭空拔高一截将魔物拒于冰封峡谷之外迦耶、契染等终于得到喘息之机加紧休养生息以应对接踵而来的大战。 冰封峡谷久久不克惑界主宰接连陨落石鲸主的威信摇摇欲坠为挽回颓势他调集魔物大军接连掀起数波攻势很快察觉对手多了一支生力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明明打得精疲力尽只要有一口气在退回涅槃佛国喘息片时一个个伤势尽愈生龙活虎杀将出来牢牢扼守冰封峡谷寸步不退。 撑过最艰难的时日三大士、六观音、八菩萨、二十四诸天、十八伽蓝神、十六罗汉率僧众退入大雷音寺修整象兵、金翅、太白、明海等镇将重整旗鼓率本部精锐出阵忽忽数月过去双方僵持不下。迦耶、契染、如来暗中筹划趁夜发动一次偷袭又击杀一惑界主宰阴丛菊。双方战力此消彼长士气亦此消彼长石鲸主终于撑不下去了被迫退缩八百里放弃围攻冰封峡谷。 惑界主宰齐聚冰原张开血气神域连为一体隔开漫天风雪彼此默默无语夜月主、武甲鳞、江兼天、阴丛菊先后陨落上境大能已不足双手之数对手强横如斯谁都无心再斗下去石鲸主也觉得进退两难束手无策。 巫玉露轻声道:“为今之计要么寻求外援要么……跟对方谈上一谈?” 寻求外援就意味着向其他主宰低头割让利益是最起码的条件如非迫不得已他不会行此下策。石鲸主看了她一眼心中不觉起疑重复道:“跟对方谈上一谈?谈什么?”语气之中不无威压之意。 巫玉露对他并无太多敬畏道:“对方从何而来?来此有何意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一时半会打不下那就先谈谈接触一下谈完再打也不迟。” 石鲸主目光扫过众人道:“诸位同道意下如何?” 出乎他意料江兼天、阴丛菊业已陨落仍有三四人附和巫玉露的建言这令石鲸主不得不慎重考虑他沉吟片刻道:“也罢那就遣使与彼辈见上一面!”众人神情不约而同为之一松显然也不愿拿自身道途冒险继续打下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石鲸主原本只打算敷衍一下巫玉露此刻倒有些犹豫了。 巫玉露顺势道:“鲸主坐镇冰原不可轻动……” 听她欲主动请缨石鲸主抬手阻止催动体内血气双眉皱成一个“川”字从眉心挤出一滴精血砰然落地重如铅液在冻土之上来回滚动血气氤氲蒸腾无移时工夫便化作一具血分身眉眼与石鲸主一般无二双颊印有数道血痕如蛇纹扭曲。 那血分身面无表情朝石鲸主略一躬身扭头撞破血气神域消失在茫茫风雪中。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心中翻江倒海一滴精血所化分身竟然将神域视若无物石鲸主有意立威暗地里究竟还藏了什么底牌?他人也就罢了最多有所腹诽巫玉露却如坐针毡她自恃出身手段有意无意与石鲸主分庭抗礼却不想对方深藏不露单这一手“血分身”神通就令她大为忌惮。 石鲸主合上双眼不再言语众人耐心等候许久不见血分身归来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不过石鲸主立威在前此番再无人置喙听凭他拿主意。又过了数个时辰石鲸主神情微动缓缓睁开双眼众人心血来潮不约而同翘首望去只见一抹淡淡血影倏忽而至无声无息融入血气神域与石鲸主合而为一。 石鲸主的呼吸戛然而止神情骤然一肃似乎不敢相信所闻所见众人心痒难忍又不便催促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过了良久石鲸主胸口起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涩然道:“彼辈来自深渊深渊天地倾覆在即彼辈为上尊大德送入惑界暂借一隅落脚。” 众人胸中大震耳中心中只得“上尊大德”四字。沉默良久巫玉露问道:“不知是哪一位上尊大德?” 石鲸主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彼辈言说劫余大德业已陨落惑界已沦为无主地界……” 众人心绪打乱面面相觑惑界乃是上尊大德开辟的道场上尊大德名为“劫余”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举手投足有破灭一界之大神通如何会陨落?这定是不着边际的谎言!巫玉露正待反驳忽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鲸主道:“彼辈身后立有一位上尊大德此言或许是诳人然则只要有一线可能便不可无视。兹事重大非吾辈所能决断须得及禀告白帝万不可延误。玉露道友你我即刻启程去往白帝城有劳诸位道友留守冰原看顾冰封峡谷切勿贸然行事。” 众人心情沉重此事极为棘手应对稍有不妥无人能独善其身在上尊大德眼中他们不过是长翅膀的蝼蚁随手便可扑杀。石鲸主亲赴白帝城乃是应有之意至于唤巫玉露同行却是借重她的出身省去一番手脚。 石鲸主这一回独断专行众人皆以为然巫玉露虽然心中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石鲸主动身驾血光投白帝城而去。白帝城距离冻土冰原千万里之遥石鲸主不惜血气拼了老命飞遁如电巫玉露硬着头皮紧追不舍赶鸭上架苦不堪言。这一路不眠不休昼夜不息石鲸主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巫玉露也只得逼出十二分潜力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事态固然紧急石鲸主却也存心不良有意刁难巫玉露但一番长途跋涉她虽然不无疲态终是硬撑了下来并非随意揉捏的面团令石鲸主颇感意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六节 满肚子苦水 惑界为血气法则所笼罩法则压制无所不在补益元气的丹药少之又少上境大能神通广大势必陷入一场以寡敌众的苦战这是云霄子对惑界的粗浅印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她不惮做最坏的打算随身法宝只留一柄却邪剑一件阴阳混一袍数千年来积攒的身家尽数换成星药。星药难得收罗不到那许多剩下的只能换些次一等的丹药对上境大能而言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箭在弦上也无暇计较多寡拾得篮中就是菜云霄子的举动很快惊动了同道借着交易的机会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云霄子只道她近来有所体悟意欲闭关修持一门神通屏绝锤击之声故此需海量星药支持。众人将信将疑总觉得“修持”云云只是托词不尽不实云霄子当另有打算不过同为上境大能她不愿说谁都逼迫不得。 忽忽数月过去云霄子孤身来到东方日出之地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海潮澎湃浊浪滔天她毫不犹豫鼓荡灵机祭起师尊所赐“星符”刹那间天昏地暗风云变色虚空之中张开一道璀璨的星门深渊大能如遭雷击不约而同腾身而起纷纷将目光投向东方。 云霄子敛袂稽首作别故人故土举步跨入星门意识中断了一瞬下一刻已跌入风雪之中耳根骤然清净风声嘹亮四野茫茫不辨东西南北。她站稳脚跟张开星域开辟一处小天地凝神内察体内灵机已耗去大半意识中断的一瞬从深渊穿渡无数时空来到惑界并非毫无代价。 元邛道人立于无尽虚空见云霄子平安抵临惑界这才收回目光心中不无感叹这一道“星符”只能送渡一人所耗元气非常人所能负担比起魏天帝勾勒一道星门便将深渊精锐尽数送往惑界更有天壤之别。堪比上尊大德终非真正的上尊大德元邛道人默默无语一身修持受制于人不得自主有什么东西潜滋暗长令他感到失落。 云霄子收拢星域盘膝坐定仰头汩汩吞下三斗星药入定炼化耗费七日七夜待元气稍有回复这才起身探查。“星符”将她送至一片冰原之上四下里为风雪笼罩视野不得及远冻土之下血气奔流涌动法则之力时隐时现。与深渊相比惑界更要强盛十倍不止师尊提醒她须小心提防血气主宰并非无由。 云霄子撤去星域任凭风雪加诸于身随意挑了个方向举步向前行去一点一滴适应这片陌生的土地。她将灵机深锁于丹田不令其泄露分毫气息仅凭肉身抵挡天地之威法则的排斥很快退去肩头如同挪去一座大山步履轻盈再也感受不到隐隐敌意。 云霄子奔驰千里兀自没有走出暴风雪心中暗暗称奇正驻足倾听之际忽觉远处传来微弱的喧哗声时断时续似有行伍艰难跋涉为风雪所困忍不住抱怨。她一时好奇心起潜踪匿影摸上前却见一支偏师围拢在一处彼此抱团取暖人数约莫有三五百之众除了血气魔物之外更有一众形貌古怪的妖人有的后背驼成锅有的额头长三个肉瘤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缝缝补补歪瓜裂枣没一个像样的体内血气却蓬勃炽热如同一头猛兽左冲右突。 云霄子冷眼旁观许久没有发觉惑界主宰的行迹当下隐匿于风雪中暗中使个手段擒下一头落单的魔物神不知鬼不觉遁出数里细细逼问。那魔物生得五大三粗浑身筋肉鼓胀力大无穷在云霄子手中却如面团一般要搓圆他不敢方要揉长他不敢短将老底一股脑倒将出来。 原来那一队偏师来自白帝城下连云寨以焦烹海为首麾下妖人魔物合计七八百之众应副寨主巫刀尺征召前往北地平叛。他们并非什么不可或缺的主力纯粹是摇旗呐喊壮壮声势分润点好处没想到迷了道路一头扎进暴风雪中被折腾的欲仙欲死苦不堪言到如今已折损了小半。 从白帝城到极北冰原山高水长万里迢迢巫刀尺约以三载为期诸路兵将在天生桥会合屈指算来时日将至他们还在风雪中兜圈子毫无头绪多半是赶不上了。问题是兜得晕头转向就算打退堂鼓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焦烹海焦将军也没了主意今天宰两头魔兽明天宰三头魔兽待到魔兽吃完再走不出暴风雪只能拿自己人开刀了。 那魔物满肚子苦水一发不可收拾尽情倾诉了一番声情并茂就差撩起战袍擦拭眼角哽咽几声。云霄子不动声色待他说得七七八八问起妖人的根脚那魔物打个寒颤缩了缩头颈支支吾吾道:“小的听焦将军偶然说起那些妖人并非天生地长的魔物乃是白帝……白帝生造出来的……轮到焦将军挑拣剩下没人要的破烂货缺胳膊断腿只能用一次过后就废了……” 云霄子反复盘问妖人的来历似乎有什么犯忌那魔物不敢直言吞吞吐吐一点点挤出来说了个大概。原来惑界下层魔物与深渊无异多凭爪牙蛮力拼死厮杀夺取血气打熬肉身无暇修持什么神通要么踩着尸骨登上巅峰要么沦为他人的踏脚石唯有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登上将领之位坐拥千万魔物方有余暇琢磨种种血气神通。神通之辈太少终究落了下乘为此白帝别出心裁取魔物筋骨皮肉拼凑缝合灌注血气赐予神通是为“妖人”彼辈虽不善肉搏却能施展血气神通用得好能收到奇效魔物军中多半会挑拣一队或二十或三十以备不时之需。 焦烹海军中/共有一十六名妖人即便“没人要的破烂货”也是花了大价钱走通上层才搞到手搜刮多年的油水全扑了上去就等着出征北地连本带利赚回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七节 如破竹似裂帛 那魔物肚子里就这点货车轱辘话翻来覆去没什么新意云霄子随手将其打晕提在手中疾驰而去这一回没有掩饰行踪但冰原之上风雪猛烈焦烹海反应迟钝及至察觉异样来敌相聚不过数丈。他大吼一声霍地腾身跃起麾下兵将俱被惊动如没头苍蝇般乱成一团。 云霄子振臂将魔物掷出如流星坠地重重砸入冻土那魔物眼珠突出七窍淌血下一刻肌肤筋骨尽数化作血气滚滚向内坍塌凝结成一枚米粒大小的血晶轰然炸开妖人魔物被炸得千疮百孔体内血气尽数引燃。 这是深渊修道士与血气魔物争斗千载参悟的数种神通之一引爆血气波及百十魔物杀伤惨烈事半功倍。云霄子初入惑界担心引发天地压制没有触动法则之力只使了个寻常小手段。寻常小手段经上境大能之手施出血气被压缩到极致血晶炸开的威力大得异乎寻常这一支魔物偏又抱团取暖紧紧蜷缩在一处更为要命的是妖人体内血气本就不稳犹如烈火烹油将周遭魔物一并炸得粉碎待到尘埃落定幸存者只剩寥寥数十满地都是血肉残渣很快冻成坚冰。 妖人尽灭也就罢了损失的终究是身外之物但一干忠心耿耿的手下倒毙在血泊中令焦烹海头皮发麻心如刀绞。完了彻底完了!这一遭跌落谷底就算逃得性命侥幸回转连云寨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了! 血晶杀伤如此之大云霄子也颇感意外既然所剩无多干脆就斩草除根她伸手轻抬无数冰锥拔地而起血肉残渣冻结其中平添三分残暴。焦烹海眼皮一个劲直跳心知难以幸免生死一线之际忽然福至心灵扯直了嗓门大叫一声:“天生桥——” 话音未落冰锥倒卷而起如一只巨大的磨盘将幸存的魔物尽数碾灭只留下焦烹海一条小命。云霄子轻轻一招将其摄至跟前打量一眼轻声道:“你想说什么?”焦烹海如同牵线木偶手足不得自主体内血气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前之人分明是上境大能一流的人物他哪里不知趣战战兢兢道:“小的……小的认识路知道天生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霄子本有意去天生桥一探会一会惑界的血气主宰既然焦烹海自称认识路就暂留他一条小命。她挥挥手命其在前引路焦烹海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兜了一圈又回来后背上冷汗涔涔稍稍松了口气扭头辨明方位稍一犹豫朝风雪深处行去。 他说自己认识路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多年之前焦烹海还没有拉扯起自己的势力曾追随石鲸主麾下将领一路北上抵达天生桥下不堪其苦又受人怂恿干脆当了逃兵兜了个大圈子辗转回到连云寨。那时北地冰原似乎还没这么冷风雪过去便连着十余日晴天视野开阔一目了然天生桥横跨万丈深渊好认得很。 焦烹海心中求神拜佛顶风冒雪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竖起耳朵拼命倾听寻找蛛丝马迹。不知过了多久心中莫名大警下意识收住脚步瞪大了眼睛向前望去隐隐望见冰原向下塌落黑黝黝一道深渊横亘于身前相聚不足三尺。焦烹海倒抽一口冷气弯腰拾起一块碎冰用力向前掷去许久才听到轻微的撞击声他脸上肌肉一个劲抽搐回转身道:“大……大……大人已经到了……” 云霄子道:“天生桥在何处?” 焦烹海搔搔脑袋左顾右盼尴尬道:“不是这边……就是那边……” 找到深渊天生桥当在左近大差不离云霄子毫不犹豫伸手一推焦烹海身不由己高高飞起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一头栽落万丈深渊转瞬消失了踪影。云霄子举首向左望去眸中星光闪动风雪骤停冰原空旷无垠又向右望去血气蒸腾如云时隐时现。 当云霄子催动法则之力寻找北征军行踪时天生桥畔军营之中连云寨副寨主巫刀尺有所感应前来窥探的当是上境大能但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此番北征是以堂堂正正之师挟雷霆万钧之势先拿下石鲸主余部再击破冰封峡谷内患酌情处置外敌一概不留活口。 约期已至无须再等下去数日之前前锋已先行一步驻扎于深渊彼岸握拳擦掌蓄势待发巫刀尺当下一声令下中军拔寨起营麾下妖人魔物一支支驰往天生桥有条不紊军容整饬汇成一道铁血洪流。 云霄子远远观望天生桥横跨深渊宽逾十丈覆盖厚厚一层冰雪桥下垂落无数冰锥如刀枪森然指向深不见底的渊谷。从军的妖人魔物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大军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虽无镇将统领但随行的血气主宰足有十余气机晦涩飘忽不定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巫刀尺亲自压阵待中军全数通过天生桥徐徐转过身来抬起右掌朝天一握血气勃然而作方圆百里风雪一扫而空天地放晴一轮赤日腾空而起光芒万丈无从遁形。 云霄子立于冰原之上烈烈血气迎面扑来未及身前三尺便消散于无形。巫刀尺上下打量一眼微感诧异他本以为是驻守北地的惑界主宰正好拿下盘问内情没想到对方竟素未谋面难不成是冰封峡谷的天外来敌? 心念微动巫刀尺身后腾起七八道血气如触手般蜂拥而出神域悄无声息弥漫天地如一张大网朝对方当头罩去。云霄子有点掂量一下对方神通不必不让探出食指轻轻点出苍穹深处隐隐有星光一闪“刺啦”一声轻响如破竹似裂帛神域豁然中分血气顿时乱作一团。巫刀尺“咦”了一声颇为诧异收起轻视之心随手按定血气如利剑般一柄柄散落四处乱中有序将对方遥遥围困沉吟片刻主动开口道:“阁下并非惑界大能可是来自天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六节 满肚子苦水 惑界为血气法则所笼罩法则压制无所不在补益元气的丹药少之又少上境大能神通广大势必陷入一场以寡敌众的苦战这是云霄子对惑界的粗浅印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她不惮做最坏的打算随身法宝只留一柄却邪剑一件阴阳混一袍数千年来积攒的身家尽数换成星药。星药难得收罗不到那许多剩下的只能换些次一等的丹药对上境大能而言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箭在弦上也无暇计较多寡拾得篮中就是菜云霄子的举动很快惊动了同道借着交易的机会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云霄子只道她近来有所体悟意欲闭关修持一门神通屏绝锤击之声故此需海量星药支持。众人将信将疑总觉得“修持”云云只是托词不尽不实云霄子当另有打算不过同为上境大能她不愿说谁都逼迫不得。 忽忽数月过去云霄子孤身来到东方日出之地东方日出之地千里海岸参天巨桑海潮澎湃浊浪滔天她毫不犹豫鼓荡灵机祭起师尊所赐“星符”刹那间天昏地暗风云变色虚空之中张开一道璀璨的星门深渊大能如遭雷击不约而同腾身而起纷纷将目光投向东方。 云霄子敛袂稽首作别故人故土举步跨入星门意识中断了一瞬下一刻已跌入风雪之中耳根骤然清净风声嘹亮四野茫茫不辨东西南北。她站稳脚跟张开星域开辟一处小天地凝神内察体内灵机已耗去大半意识中断的一瞬从深渊穿渡无数时空来到惑界并非毫无代价。 元邛道人立于无尽虚空见云霄子平安抵临惑界这才收回目光心中不无感叹这一道“星符”只能送渡一人所耗元气非常人所能负担比起魏天帝勾勒一道星门便将深渊精锐尽数送往惑界更有天壤之别。堪比上尊大德终非真正的上尊大德元邛道人默默无语一身修持受制于人不得自主有什么东西潜滋暗长令他感到失落。 云霄子收拢星域盘膝坐定仰头汩汩吞下三斗星药入定炼化耗费七日七夜待元气稍有回复这才起身探查。“星符”将她送至一片冰原之上四下里为风雪笼罩视野不得及远冻土之下血气奔流涌动法则之力时隐时现。与深渊相比惑界更要强盛十倍不止师尊提醒她须小心提防血气主宰并非无由。 云霄子撤去星域任凭风雪加诸于身随意挑了个方向举步向前行去一点一滴适应这片陌生的土地。她将灵机深锁于丹田不令其泄露分毫气息仅凭肉身抵挡天地之威法则的排斥很快退去肩头如同挪去一座大山步履轻盈再也感受不到隐隐敌意。 云霄子奔驰千里兀自没有走出暴风雪心中暗暗称奇正驻足倾听之际忽觉远处传来微弱的喧哗声时断时续似有行伍艰难跋涉为风雪所困忍不住抱怨。她一时好奇心起潜踪匿影摸上前却见一支偏师围拢在一处彼此抱团取暖人数约莫有三五百之众除了血气魔物之外更有一众形貌古怪的妖人有的后背驼成锅有的额头长三个肉瘤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缝缝补补歪瓜裂枣没一个像样的体内血气却蓬勃炽热如同一头猛兽左冲右突。 云霄子冷眼旁观许久没有发觉惑界主宰的行迹当下隐匿于风雪中暗中使个手段擒下一头落单的魔物神不知鬼不觉遁出数里细细逼问。那魔物生得五大三粗浑身筋肉鼓胀力大无穷在云霄子手中却如面团一般要搓圆他不敢方要揉长他不敢短将老底一股脑倒将出来。 原来那一队偏师来自白帝城下连云寨以焦烹海为首麾下妖人魔物合计七八百之众应副寨主巫刀尺征召前往北地平叛。他们并非什么不可或缺的主力纯粹是摇旗呐喊壮壮声势分润点好处没想到迷了道路一头扎进暴风雪中被折腾的欲仙欲死苦不堪言到如今已折损了小半。 从白帝城到极北冰原山高水长万里迢迢巫刀尺约以三载为期诸路兵将在天生桥会合屈指算来时日将至他们还在风雪中兜圈子毫无头绪多半是赶不上了。问题是兜得晕头转向就算打退堂鼓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焦烹海焦将军也没了主意今天宰两头魔兽明天宰三头魔兽待到魔兽吃完再走不出暴风雪只能拿自己人开刀了。 那魔物满肚子苦水一发不可收拾尽情倾诉了一番声情并茂就差撩起战袍擦拭眼角哽咽几声。云霄子不动声色待他说得七七八八问起妖人的根脚那魔物打个寒颤缩了缩头颈支支吾吾道:“小的听焦将军偶然说起那些妖人并非天生地长的魔物乃是白帝……白帝生造出来的……轮到焦将军挑拣剩下没人要的破烂货缺胳膊断腿只能用一次过后就废了……” 云霄子反复盘问妖人的来历似乎有什么犯忌那魔物不敢直言吞吞吐吐一点点挤出来说了个大概。原来惑界下层魔物与深渊无异多凭爪牙蛮力拼死厮杀夺取血气打熬肉身无暇修持什么神通要么踩着尸骨登上巅峰要么沦为他人的踏脚石唯有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登上将领之位坐拥千万魔物方有余暇琢磨种种血气神通。神通之辈太少终究落了下乘为此白帝别出心裁取魔物筋骨皮肉拼凑缝合灌注血气赐予神通是为“妖人”彼辈虽不善肉搏却能施展血气神通用得好能收到奇效魔物军中多半会挑拣一队或二十或三十以备不时之需。 焦烹海军中/共有一十六名妖人即便“没人要的破烂货”也是花了大价钱走通上层才搞到手搜刮多年的油水全扑了上去就等着出征北地连本带利赚回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四十九节 等闲变却故人心 地劫命星隐隐将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天空连成一体其应如响挥洒自如有如神助云霄子抢在惑界主宰合围前从容脱身心中又惊又喜直到这一刻她才确信自己于万窟洞外得了莫大好处触摸到无上大道的一角。这是上尊大德对她的垂青也是她孤身来到惑界最大的底气。 连云寨大兵压境云霄子稍作试探确认无法以一己之力撼动大军稍一不慎落入惑界主宰围攻凶多吉少。她不再为无益之事绕了个大圈子径直去往冰封峡谷见到迦耶、契染、如来三位主事人自述奉师尊之命驰援惑界寻求机缘。 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云霄子引动命星显露己身所执法则便打消了众人疑虑。如来问起她师承来历云霄子毫无隐讳来自深渊师承元邛这八字落入耳中如来双掌合十不禁道了声“阿弥陀佛”目光之中多了三分慎重三分关切。 迦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深渊行将覆灭他们才不得不舍弃故土辗转来到惑界打生打死才占据冰封峡谷好不容易赢得喘息的时机。云霄子执掌星力法则却来自深渊深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禁看了契染一眼后者长叹一声胸中茅塞顿开道:“深渊早已不复当年上尊大德涤荡血气推动星力炼化一界而后才有诸位大能应运而生脱颖而出云霄子道友乃是个中翘楚此番奉师命驰援惑界解吾等燃眉之急可谓雪中送炭。” 他这一番言语含糊其辞迦耶只听明白了一半涤荡血气炼化深渊的上尊大德毫无疑问是指魏天帝但云霄子的师尊元邛道人又是何人?如来与契染似乎都知晓他根脚心存默契都不愿说破。不管怎样眼下敌众我寡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云霄子来到冰封峡谷不管日后怎样眼下终归是好事。 云霄子虽是女修眉宇间英姿飒爽行事果决颇具豪气她与诸位同道略加寒暄交代清楚连云寨巫刀尺大军已越过天生桥不日即将攻打冰封峡谷也不挑剔随意找了个避风的洞穴暂且落脚炼化星药回复元气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几年驻守北地的血气主宰甚是消停只在外围监视骚扰轻易不启衅众人固守冰封峡谷一面休养生息一面四处寻找资粮。然而北地常年为暴风雪笼罩魔物大军一朝撤离冰原之上连活物都找不到无奈之下迦耶只得施展神通在冰封峡谷内打下三眼深井掘通冻土直插地脉汲取血气补益元气。至于那些魔物兵将峡谷外到处是尸骸血肉脏腑冻得硬邦邦不腐不坏足够他们啃个十年八年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惑界血气浑厚胜深渊十倍不止迦耶等得血气滋养元气渐复重元君修持血气自然与彼辈越走越近契染也没有沦为孤家寡人他跟如来打了个商量干脆引兵驻扎于大雷音寺之旁暮鼓晨钟耳濡目染麾下镇将心平气和久经沙场杀人不眨眼的老卒居然也戾气消退跟着念上两句佛经。 但谁都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他们只是在舔舐伤口积聚力量他们迟早要杀出冰封峡谷一路南下打出一个新天地。 时不我待云霄子带来的消息弥足珍贵众人这才知晓北地冰原行将迎来一场大变连云寨大军不可力敌迦耶与契染反复推演定下一条大胆的策略决定兵分二路一路留守冰封峡谷拖住惑界主宰一路率主力大军千里跃进击破天生桥守军趁乱南下。 成败的关键在于冰封峡谷。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迦耶请诸位同道一聚坦然相告留在冰封峡谷意味着要面对惑界主宰的围剿随时有陨落的风险好处是万一事态危急可遁入风雪保全自身率主力攻打天生桥看似风险较小但镇将大军不可轻弃须得力战到底非到最后关头不可轻弃。 这是一条行险之策如非战力不济依托冰封峡谷堂堂正正迎战方是上策。 大雷音寺挪动不便如来顺水推舟决意留在冰封峡谷迎敌迦耶斟酌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厉芒提议由他孤身一人率大军奔袭天生桥契染、重元君、转轮、阴鄷、云霄子等尽数留下听凭如来调遣。云霄子无可无不可契染微一犹豫决定信他一回将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及麾下兵将尽数交给迦耶也只有在迦耶手里镇将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重元君暗自叹息他虽侥幸跨入上境毕竟半路出家道行手段不及同侪留在冰封峡谷派不上大用反不如随迦耶去往天生桥。然而此事已轮不到他置喙出言反对不过自取其辱重元君低头默默不语心中却如江海翻波浪诸般念头此起彼伏。 众人计议定当各自着手准备冰封峡谷由如来主事他大手一挥除大雷音寺僧众外镇将魔物尽皆交给迦耶一个不留尽数去往天生桥。重元君颇感意外细细思忖猜到如来用意他多半打算弃守峡谷化整为零主动出击一击不中即远遁千里逼得惑界主宰聚拢一处不敢分兵。 然则大雷音寺又如何处置?竟作诱敌之饵吗? 迦耶乃深渊意志显化入世无人从旁掣肘收拢兵将轻而易举他胸中早有定算雷厉风行将魔物大军打散整编分成六支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十鼎、观海六镇将各领一军潜出冰封峡谷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等候时机奔袭天生桥。与此同时如来请契染与云霄子先行迎战务须斩杀血气主宰多多益善转轮、阴鄷、重元君扼守谷口相机而动随时接应。 北地冰原风雪怒号一场大战悄悄拉开帷幕。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一节 藏剑还真 云霄子明知巫刀尺在旁窥探仍不顾一切斩出那一剑破去郭千家江翠微联手之势下一剑便要枭其首级巫刀尺明知云霄子发觉他在旁窥探也要趁其力竭一瞬以身涉险二人都在赌赌对方的勇气赌对方的底牌。巫刀尺如流星般撞去右手掀动法则之力血气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彗尾狂飙突进神域竟被他甩在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地劫星熠熠生辉一道星力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将巫刀尺罩个正着法则骤然重叠于一处彼此激烈冲撞蓦地炸将开来巫刀尺首当其冲胸口一闷周身骨节噼啪乱响右手仍坚定不移向前探去。地劫星悄然隐没于虚空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天空五煞星旋即大放光明五道星力接踵而至齐齐击落于法则行将湮灭之际将巫刀尺强行拖延了一刹。 二十刹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三十须臾为一昼夜一刹何其短促然而就是那一刹云霄子圈转却邪剑剑光稍纵即逝郭千家江翠微神情一滞彼此对视眸中流露些许怅然身躯四分五裂神魂湮灭。与此同时巫刀尺右掌按落云霄子胸腹间阴阳混一袍蓦地涨大一圈被血气法则一卷顷刻间化为乌有五指深深插入她体内法则之力蓬勃而出。 一道碗口粗的血光穿透胸腹从后背激射而出云霄子微微一震身躯化作一团迷离星光生机泯灭黯然溃散只留一柄却邪剑静静漂浮于空中。巫刀尺不觉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神念如涟漪层层荡漾扫过方圆百丈却丝毫未察觉异样的气机。他扭头望去但见郭千家与江翠微栽倒在地尸骸染上迷蒙星光业已身死道消陨落于此。短短半日光景先后陨落三位惑界主宰虽然不是连云寨的嫡系终究难免兔死狐悲。 驻守于此的魔物大军作鸟兽散巫刀尺正待转身离去脚步一顿扭头望向那柄却邪剑稍一犹豫探出手去触碰剑锋嗡嗡一震法则荡漾而出在其指尖割开一道口子渗出几颗颤巍巍的血珠。他慢慢皱起眉头眼中厉芒闪动体内血气一缩一涨正待催动法则之力心生警兆霍地回转身却见视野尽头一尊大佛顶天立地口吐宏大梵音脑后腾起一轮五彩光晕一十二座莲台如法/轮常转佛国护法挟裹涅槃之力如走马灯般轮番杀出打得沈听猿怒吼连连眼看要败下阵来。 驻守北地冰原的惑界主宰老老实实归顺连云寨的只得五人其中石前洲、郭千家、江翠微先后殒灭如今只剩卢荻花与沈听猿若尽数殒灭于此传出去难免惹来非议说巫族吃相太难看保不定还会有意无意在白帝跟前提上几句上点眼药。他才一犹豫却邪剑铮铮而鸣一道剑光直冲霄汉搅动六煞星此隐彼现云霄子跨出虚空伸手摘下利剑意气风发。 她虽未完全执掌一界根本法则却因缘巧合窥得些许玄妙至理悟出“藏剑还真”的神通将一点本源藏于却邪剑内借星力重塑存世之身于法则的体悟更深一层。身无长物手中只得一剑战意却勃然而作有如实质刺得巫刀尺眸子酸涩心烦意乱。他伸手挡在眼前长叹一口气周身三千六百毛孔尽开血气喷薄而出如旋风般一卷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头生弯角面目狰狞虎背熊腰一身甲胄残破不全露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方圆千里风定雪止巫刀尺双手抱在胸前全神贯注操纵血气魔神将云霄子视若无睹。那魔神双目燃起两团血气之火低下头来直勾勾盯着云霄子忽然张口一吸云霄子只觉神魂摇曳似欲离体而去百忙之中提起却邪剑一斩。剑光划破长空斩断一切有形无形那魔神猛地向后一仰神通戛然而止云霄子趁机脱身而出飘然退出数丈心中大为警惕。 魔神再度挺直身躯怒不可遏抬起右掌狠狠拍下。 一掌之力撼动天地云霄子只觉身躯一紧禁锢于原地不得腾挪只得全力鼓荡法则在血气压制下强行撑开一方小天地一步步向后退去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魔神一击。血气巨掌擦着鼻尖轰然落地冻土无声无息裂开丈许宽一道沟壑深不见底热力蒸腾地下岩浆喷涌而出尽数投入那魔神体内。 云霄子并非莽撞之人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血气魔神连云寨副寨主倾力施为果然非同小可冰封峡谷中唯有如来佛祖方可与之匹敌她道行颇有不及不可恋战。云霄子行事素来果决不待魔神再度出手身剑合一倏忽远遁瞬息消失在百里外。 巫刀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映出一道剑光兜了个大圈子直奔中军而去。连云寨大军扎下营盘有七八位血气主宰坐镇按说云霄子孤身只剑不至酿成大祸但亲眼目睹此女斩杀郭、江二人他竟有些心神不宁放心不下。旁人也就罢了巫藤萝若有个闪失寨主跟前不好交代他摇了摇头只得弃沈听猿不顾血气魔神腾空飞起直扑中军而去。 巫刀尺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喷薄血气凝成魔神声势何其浩大北地冰原上境大能俱被惊动所有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彼处。冰封峡谷内如来佛祖以慧眼观之心下了然劫余大德身居二相一为血气魔神一为涅槃古佛惑界主宰道行不足只能另辟蹊径以血气凝化魔神汲取地底岩浆铸就存世之躯用于斗战倒也是堪称强横。云霄子剑气凌厉瞬息千里只要不被困于死地对方也奈何不了她只是大雷音寺挪动不灵一旦血气魔神攻入冰封峡谷座下僧众难以幸免又该如何是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二节 面壁之墙 云霄子战意勃发神通手段如此犀利如来不无意外留在谷口的后手无用武之地他思忖片刻传言转轮、阴鄷、重元君相机而动便宜行事配合云霄子与契染不断施加压力令对手无暇顾及天生桥。与其同时迦耶察觉时机已到领大军消失在风雪中就此不知所踪。 如来收回慧眼低头沉思片刻起身来到大雷音寺后殿幢幡无风自动层层卷起露出一面破旧的照壁历尽沧桑墙皮斑驳砖石酥软全凭佛法支撑无数金字此隐彼现一行行一页页俱是佛经章句。如来伸手点去佛光倾注于照壁尘灰飞扬不离方寸之地渐次凝成一尊古佛之相低眉垂目面露大慈悲。 等了片刻那古佛慢慢抬起头双眸空荡荡如两眼深井将人神魂一口吞没。如来不为所动静静看了片刻那古佛骤然一转身脑后竟是一尊魔神之相怒目而视作势欲扑。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身居二相者非是旁人正是久未露面的镇将涂瑞。 昔日在深渊之时迦耶执掌血气法则已臻于极限意识为本源一点点侵蚀束手无策他虽知深渊始祖以涅槃之力压制血气保全意识不失却不得其门而入。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无奈之下迦耶别出心裁以奇气衍化镇将从己身剥离一道血气法则打入其中以秘术祭炼血气分身将涂瑞镇将一路推入上境分担一部分法则反噬。 摸着石头过河事实证明这是条可行之路。 希望虽渺茫迦耶并未放弃更进一步的念想机缘到时他自会炼化涂瑞补全血气法则冲击上尊大德。然而计划不及变化快深渊倾覆转瞬即至他无从选择被迫来到惑界投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血战。他本是深渊意志显化入世借迦耶金身寄魂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深渊也已垫付根本法则荡然无存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如今他之时沦落惑界的上镜大能毫无优势可言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改变。 从云霄跌落谷底迦耶并未就此消沉痛定思痛单凭血气法则不足以与惑界主宰相抗衡此界既然为劫余大德所祭炼唯有融二相于一身方可脱颖而出立于不败之地。魔神之相好办难就难在古佛之相迦耶病急乱投医诚心向契染讨教二人同在一条破船上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沉没灭顶之灾迫在眉睫契染也不藏私将极北冰川中神佛残躯的奥妙倾囊相授。 困扰多年的难题豁然开解迦耶在神念中反复推衍觉得有几分把握遂向契染借取涅槃之力尝试编织法则之线。涅槃与血气水火不容契染亲眼目睹魏天帝剥解诸般法则却不知编织之法迦耶反复尝试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如来降临冰封峡谷才令迦耶看到了一线希望。 涅槃佛国遗世独立落于光阴长河之外如来施展无上神通以佛国接引大雷音寺将其挪入冰封峡谷道行手段隐隐凌驾于契染之上与迦耶分庭抗礼毫不逊色。迦耶放低身段亲至大雷音寺一一演示血气法则诸般变化向如来请教如何才能编织法则之线融二相于一身。 魏天帝剥解神佛残躯之时如来亦在佛国之内耳濡目染叹为观止他深知迦耶的提议并非空穴来风劫余大德正是藉此得道成就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如来心有所动沉入涅槃之中外界不过数个时辰正觉浮沉千载他徐徐睁开眼若有所得告知迦耶他思得一法门或许可行。 大雷音寺后殿之中有一堵“面壁之墙”印有一部《大藏一切经》以涅槃之力推动心中所想只须切实可行即便不知如何实现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亦能心想事成。譬如到灵山礼佛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九九八十一难“面壁之墙”便是直抵灵山的虹桥须臾便可抵达。 成败的关键在于“付出足够的代价”“面壁之墙”毕竟是取巧之法须臾抵达灵山所需的代价定然远远超出一步一个脚印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才迎来花开见佛。 迦耶权衡利弊还是决定试上一试。他没有以身涉险而是遣涂瑞去往大雷音寺听候如来安排。涂瑞得悉前因后果倒也没有回绝他心中也有一点小算盘若能融二相于一身或可摆脱迦耶的控制求得真正的大自在。 如来将涂瑞引入“面壁之墙”先以佛光涤荡三百六十日内外澄澈纤尘不染再以涅槃之力推动念想锱铢积累渐次铸就佛魔二相。佛法无边“面壁之墙”内法则冲突放缓了千百倍涂瑞脑后浮现第二张面孔正面为血气魔神背面为涅槃古佛一开始模糊不清随着时日推移愈来愈清晰。 然而如来骇然发觉“面壁之墙”源源不绝索取涅槃之力日积月累竟多到难以想象迦耶将冰封峡谷内所有资粮都送入大雷音寺还是远远不够若非石鲸主一边偃旗息鼓没有发动进攻他们只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涂瑞成为一只烫手的热山芋迦耶与如来咬着牙硬撑下去终于熬到了水落石出的一日魔佛二相终于稳固下来涂瑞已能初步驾驭二相神通轮转变化仍有失晦涩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按照预定的计划迦耶率镇将偷袭天生桥如来留守冰封峡谷吸引连云寨大军的注意拖住一干惑界主宰涂瑞是一张尚未掀开的底牌留待关键时刻推出去。 令如来意外的是战局进行得极为顺利云霄子横空出世竟逼得巫刀尺不得不召出血气魔神契染反沦为辅助骚扰的配角转轮、阴鄷、重元君相机而动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涂瑞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三节 性子软耳根软 白帝城依山而筑盘旋如龙龙首搁于接天岭最高处左右二宫犹如两只龙眼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二宫格局大相径庭左宫清冷空无长物石壁上蒙上一层霜花长年不消右宫则烛火昼夜不息香薰炉暖四季如春供奉着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 白帝卧于左宫离空井下一年到头沉浸于黑甜乡清醒的日子加起来也不满十日白帝城内明面上做主的是帝妃孙景从。石鲸主与巫玉露远道而来意欲觐见白帝城主连云寨主巫砧主得知前因后果将二人拿下打入地牢径直去往白帝城没有惊动白帝而是入右宫觐见孙景从请她屏退左右有要事启奏。 帝妃孙景从端坐于正位挥退一干仙姬仙童听巫砧主道明来意低头沉吟片刻事关上尊大德不可不慎。她犹豫着该不该唤醒白帝正拿不定主意忽见巫砧主胸有成竹眼前一亮顺水推舟问道:“依巫寨主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巫砧主素知帝妃性子软耳根软遇事踌躇不决甚少自己拿主意他也怕孙景从一时冲动处置不当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见她客客气气相询心中顿时大定咳嗽一声道:“依老臣看来石鲸主处事不明危言耸听莫如将其打入地牢日后再仔细盘问。当务之急须得即刻起大军征北将入侵惑界的外敌彻底扫平不留后患。” 孙景从不糊涂听得“处事不明危言耸听”八字隐约猜到巫砧主的用意白帝城离空井早有异兆她也曾听白帝私下里嘀咕了一句劫余大德凶多吉少惑界将何去何从如今看来大德陨落纵非板上钉钉亦八九不离十了此事瞒不过有心人知者甚众。巫砧主一口咬定石鲸主危言耸听是为大局考虑那些天外来敌入侵惑界自称背后有上尊大德支持真伪不去说他即便属实亦不可公之于众否则一旦人心涣散大势倾覆白帝城势必沦为一座孤城。 右宫内静谧无声孙景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琢磨片刻垂问道:“巫寨主就不担心激怒天外大德惹来不测之祸?” 巫砧主干笑一声含糊道:“非是老臣妄自菲薄吾辈只不过长翅膀的蝼蚁飞腾数尺而已根本不入大德之眼。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轻易不会插手下界之事多半扶持大能代为征讨。惑界就算打得天翻地覆也只是上境大能的事无须‘担心不测之祸’。” 祭炼一界非是易事须得削弱根本法则徐徐取而代之若手段太过激烈本源动荡崩坏吞噬一应生机天地自毁此界重归于混沌死寂反而得不偿失。巫砧主乃劫余大德亲传弟子知晓一些上尊大德祭炼地界的隐秘却不便向孙景从明言只能含糊其辞且安帝妃之心。 显然他这些话分量还不够孙景从久久没有开口巫砧主心生一丝焦躁咳嗽一声进言道:“此事迫在眉睫不可延误孙夫人何不奏明帝君讨个准信?” 孙景从看了他一眼白帝在离空井下闭关修持非有大事不可惊动巫寨主既然这么说她也不愿自作主张日后被白帝降罪。她微微颔首当下合上双眼鼻息一滞一缕神魂已离体而出倏忽飘入左宫穿过一重重冰冷的霜壁径直投入离空井下。 离空井底不过方圆丈许霜花厚结如冰白帝侧卧于一方青石上以手托首作“吉祥卧”双眼似合非合似闭非闭神思游于九霄云外身下血气氤氲而起如云雾般翻来滚去无有一刻平息。孙景从不敢近前只在左近飘荡过得片刻白帝仿佛察觉到什么起左手轻招将一缕神魂摄入掌心顿时知晓来龙去脉旋即翻转手腕向外一推神魂刹那间飞出离空井回转右宫投入孙景从体内。 帝妃孙景从眼皮微微一动慢慢睁开双眼蹙起眉头似有些吃惊。巫砧主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仍默默不语催促道:“帝君怎么说?” 孙景从叹息一声幽幽道:“帝君嘱咐北地之事就由巫寨主做主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巫寨主不可大意。” 巫砧主双眉一挑斩钉截铁道:“老臣定不负帝君所托!”说罢躬身告退。 孙景从独坐于宫殿内心中有几分不悦巫砧主口口声声自称“老臣”实则倚老卖老对她殊无恭敬之意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在所难免论出身帝君与他同出劫余大德门下再无第三人与其相提并论论道行巫砧主仅次于帝君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远非她所能企及。孙景从只得安慰自己巫砧主只在单独奏对时才流露几分桀骜平日里好歹还算恭敬些许小抵牾权作清风拂面不要自寻烦恼。 她起身离座拈起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一片片摘下花瓣随手丢于脚下心情已恢复了平静。适才神魂去往离空井底帝君除了关照她将北征之事全权托付巫砧主另有一句私密话令她心存疑惑。不过她与白帝夫妻一体有些事帝君不便为须得她出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罪名揽于一身。 过得数日她偶然听座下仙姬说起率众出征北地的是副寨主巫刀尺这一去山高水长万里迢迢各路兵马约以三载为期在天生桥会合。孙景从不禁心生疑惑帝君要她去做的事须得等巫砧主远离白帝城方可动手如今他仍坐镇于连云寨却该如何是好?好在帝君并未说定日期她大可耐心等下去无须匆匆行事。 时光川流不息转眼过去了一年半载这一日白帝城再现异兆一道血气从离空井下冲霄腾起化作一团百亩血云翻滚百余息又倏然缩回井底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不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三节 性子软耳根软 白帝城依山而筑盘旋如龙龙首搁于接天岭最高处左右二宫犹如两只龙眼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二宫格局大相径庭左宫清冷空无长物石壁上蒙上一层霜花长年不消右宫则烛火昼夜不息香薰炉暖四季如春供奉着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 白帝卧于左宫离空井下一年到头沉浸于黑甜乡清醒的日子加起来也不满十日白帝城内明面上做主的是帝妃孙景从。石鲸主与巫玉露远道而来意欲觐见白帝城主连云寨主巫砧主得知前因后果将二人拿下打入地牢径直去往白帝城没有惊动白帝而是入右宫觐见孙景从请她屏退左右有要事启奏。 帝妃孙景从端坐于正位挥退一干仙姬仙童听巫砧主道明来意低头沉吟片刻事关上尊大德不可不慎。她犹豫着该不该唤醒白帝正拿不定主意忽见巫砧主胸有成竹眼前一亮顺水推舟问道:“依巫寨主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巫砧主素知帝妃性子软耳根软遇事踌躇不决甚少自己拿主意他也怕孙景从一时冲动处置不当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见她客客气气相询心中顿时大定咳嗽一声道:“依老臣看来石鲸主处事不明危言耸听莫如将其打入地牢日后再仔细盘问。当务之急须得即刻起大军征北将入侵惑界的外敌彻底扫平不留后患。” 孙景从不糊涂听得“处事不明危言耸听”八字隐约猜到巫砧主的用意白帝城离空井早有异兆她也曾听白帝私下里嘀咕了一句劫余大德凶多吉少惑界将何去何从如今看来大德陨落纵非板上钉钉亦八九不离十了此事瞒不过有心人知者甚众。巫砧主一口咬定石鲸主危言耸听是为大局考虑那些天外来敌入侵惑界自称背后有上尊大德支持真伪不去说他即便属实亦不可公之于众否则一旦人心涣散大势倾覆白帝城势必沦为一座孤城。 右宫内静谧无声孙景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琢磨片刻垂问道:“巫寨主就不担心激怒天外大德惹来不测之祸?” 巫砧主干笑一声含糊道:“非是老臣妄自菲薄吾辈只不过长翅膀的蝼蚁飞腾数尺而已根本不入大德之眼。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轻易不会插手下界之事多半扶持大能代为征讨。惑界就算打得天翻地覆也只是上境大能的事无须‘担心不测之祸’。” 祭炼一界非是易事须得削弱根本法则徐徐取而代之若手段太过激烈本源动荡崩坏吞噬一应生机天地自毁此界重归于混沌死寂反而得不偿失。巫砧主乃劫余大德亲传弟子知晓一些上尊大德祭炼地界的隐秘却不便向孙景从明言只能含糊其辞且安帝妃之心。 显然他这些话分量还不够孙景从久久没有开口巫砧主心生一丝焦躁咳嗽一声进言道:“此事迫在眉睫不可延误孙夫人何不奏明帝君讨个准信?” 孙景从看了他一眼白帝在离空井下闭关修持非有大事不可惊动巫寨主既然这么说她也不愿自作主张日后被白帝降罪。她微微颔首当下合上双眼鼻息一滞一缕神魂已离体而出倏忽飘入左宫穿过一重重冰冷的霜壁径直投入离空井下。 离空井底不过方圆丈许霜花厚结如冰白帝侧卧于一方青石上以手托首作“吉祥卧”双眼似合非合似闭非闭神思游于九霄云外身下血气氤氲而起如云雾般翻来滚去无有一刻平息。孙景从不敢近前只在左近飘荡过得片刻白帝仿佛察觉到什么起左手轻招将一缕神魂摄入掌心顿时知晓来龙去脉旋即翻转手腕向外一推神魂刹那间飞出离空井回转右宫投入孙景从体内。 帝妃孙景从眼皮微微一动慢慢睁开双眼蹙起眉头似有些吃惊。巫砧主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仍默默不语催促道:“帝君怎么说?” 孙景从叹息一声幽幽道:“帝君嘱咐北地之事就由巫寨主做主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巫寨主不可大意。” 巫砧主双眉一挑斩钉截铁道:“老臣定不负帝君所托!”说罢躬身告退。 孙景从独坐于宫殿内心中有几分不悦巫砧主口口声声自称“老臣”实则倚老卖老对她殊无恭敬之意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在所难免论出身帝君与他同出劫余大德门下再无第三人与其相提并论论道行巫砧主仅次于帝君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远非她所能企及。孙景从只得安慰自己巫砧主只在单独奏对时才流露几分桀骜平日里好歹还算恭敬些许小抵牾权作清风拂面不要自寻烦恼。 她起身离座拈起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一片片摘下花瓣随手丢于脚下心情已恢复了平静。适才神魂去往离空井底帝君除了关照她将北征之事全权托付巫砧主另有一句私密话令她心存疑惑。不过她与白帝夫妻一体有些事帝君不便为须得她出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罪名揽于一身。 过得数日她偶然听座下仙姬说起率众出征北地的是副寨主巫刀尺这一去山高水长万里迢迢各路兵马约以三载为期在天生桥会合。孙景从不禁心生疑惑帝君要她去做的事须得等巫砧主远离白帝城方可动手如今他仍坐镇于连云寨却该如何是好?好在帝君并未说定日期她大可耐心等下去无须匆匆行事。 时光川流不息转眼过去了一年半载这一日白帝城再现异兆一道血气从离空井下冲霄腾起化作一团百亩血云翻滚百余息又倏然缩回井底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不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五节 混沌锁链 随着时日推移玉佩忽生变化如同一把无形刻刀默默雕琢龙凤之形由粗犷渐渐变为精细神完气足似欲脱手飞去。玉佩之中炙热与冰寒轮番变换孙静从又惊又喜心知之前关照之事有了眉目终于轮到她入局为帝君分忧了。 百日光景奄忽而逝这一日孙静从正细审之际玉佩忽然一颤从她掌心冉冉升起漂浮于半空中血光弯弯曲曲游过豁然中分血气从虚空涌出化作一龙一凤之形首尾相衔徐徐转动数圈打开一道幽深的门户眼前骤然一亮刺得泪水模糊热浪扑面而来鬓发顿时蜷曲枯焦。 孙静从催动血气护住全身瞳孔忽涨忽缩凝神望去却见岩浆奔涌如海充斥视野帝君从未提起这一道门户竟直通地底!龙凤环绕周转忽快忽慢似有些急不可耐她心存畏惧久久没有跨出那一步正踌躇之际岩浆如一锅煮沸的粥兜底翻腾一块块黝黑的礁石冉冉升起探出岩浆大小不一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岛链向远处蔓延去。 孙静从舌下泛起苦涩的滋味帝君施展神通拔起地脉开辟出一条通途她若再犹豫不前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她深吸一口气只得跨入那道血气门户双脚甫一踏上礁石未等站稳身躯龙凤倏然溃灭仍合拢作一块玉佩落入她掌心。 岩浆如潮汐拍打着礁石时不时溅起一串烈焰孙静从将玉佩收入怀中鼓荡血气抵御火焰和热力沿着岛链一步步向前行去时刻留神脚下生怕一不留神滑落岩浆白白损耗元气辜负了帝君的苦心。 置身岩浆之海不辨东西南北孙静从觉得口干舌燥后悔没有早作打算两手空空便闯了进来。血气门户业已关闭退是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约莫行了百丈有余探出岩浆的地脉渐次缩小孙静从不得不小心翼翼寻找落脚之处速度慢了下来越发觉得干渴难忍呼吸夹带着热气嘴唇干裂胸腹滚动着一团烈火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向来引以为傲的容颜芳华想必也苍老了许多吧! 时间仿佛凝固于一瞬孙静从艰难地行走于岩浆之海不知过了多久踏足的礁石只有巴掌大小再往前视野所及除了赤红的岩浆空无一物。孙静从周身血气氤氲岩浆澎湃拍打着她的身躯烈焰如花朵绽放转瞬扑灭如利刃般削去一层层血气。她取出玉佩端详良久紧紧握在手中苦笑一声撑不了太久的帝君如无有安排她便会葬送在地底岩浆之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绝望之念才起玉佩骤然释出一丝凉意从掌心窜入体内如小蛇一般游遍血肉脏腑孙静从精神顿为之一振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岩浆之海向左右两旁齐齐退去露出山脊一般的地脉怪石嶙峋触目惊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静从咬紧牙关踏着黝黑坚硬的地脉快步向前奔去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山崖上低头望去只见一根晦暗锁链垂落在山坳间一头钻进地脉一头消失在岩浆深处。帝君曾传念与她此物名为“混沌锁链”乃是劫余大德祭炼惑界后遗下的至宝如今成为无主之物他在离空井底施展神通分开岩浆之海露出地脉已无余力收去此宝她要做的便是拔出山崖上七根“镇界钉”助他一臂之力。 岩浆远在百丈开外掌中玉佩源源不断释出凉意孙静从心平气和绕着山崖走了一圈找到帝君所说的“镇界钉”粗如儿臂深深钉入地脉黑沉沉貌不惊人形同顽铁。她将玉佩贴身收起鼓荡体内血气弯下纤细的腰肢双手握住“镇界钉”尝试着摇了摇纹丝不动。 惑界本源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岩浆之海翻滚着咆哮着掀起万丈巨浪孙静从脸色煞白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闷哼一声张开血气神域使出浑身气力将“镇界钉”一分分拔出。法则笼罩下“镇界钉”应手而出约莫尺半长粗粝沉重打造得甚是随意。 孙静从看了几眼将其放置在旁举步走向第二根“镇界钉”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惑界本源岩浆如无数猛兽扑向地脉却被帝君以无上神通牢牢挡住。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一样孙静从与白帝息息相关休戚与共欢喜与骄傲涌上心头虽然他二人一人立于地脉之上一人卧于离空井底相隔沙与土山与海但他们的心终于冲破一切阻碍连接在一起孙静从能察觉帝君对她的期盼和许诺惑界将是他的也会是她的。 孙静从拔起第二根“镇界钉”。 地脉剧烈颤抖惑界本源彻底醒来“混沌锁链”呛哴哴绷得笔直微微颤抖将虚空撕开一道道惨白的裂痕转瞬即逝坚不可摧的地脉片片剥落碎石乱滚。孙静从失去了冷静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中她不知疲倦倾尽全力用双手拔起一根又一根“镇界钉”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为帝君完成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当最后一根“镇界钉”拔离地脉疲倦从骨髓中泛起淹没了身心孙静从手脚酸软慢慢蹲下身跪坐在脚后跟颤抖着抬起右手用小指将鬓边的散发勾到脑后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为你! 无数细小的血符浮现于“混沌锁链”接连炸开现出一团团诡异的血色光晕地脉崩摧孙静从身不由己往下坠落体内血气枯竭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但她丝毫没有惊慌她已经竭尽所能完成她能做到的一切剩下就交给帝君了她没有负他他也不会负她。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六节 赤金蛮牛 岩浆滚滚合拢来山呼海啸无穷无尽的光热席卷而至孙静从像一片枯叶飘落树梢像一粒滚石跳落山崖风声在耳边掠过坠落的感觉是那么轻盈她合上双眼过往一幕幕在脑海浮现那些苦涩与甜蜜追悔与得意令人念念不忘。据说人死之前立于鬼门关前回望一生纷至沓来然而孙静从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从岩浆中拉了出来紧紧揽在怀中。 白帝张开血气神域稳稳立于虚空中右臂缠绕着一根晦暗无光的锁链五指紧紧扣在掌心另一端深深扎入地脉一团团血色光晕此隐彼现缓缓收拢。孙静从嗅着熟悉的气息心中平安喜乐将螓首埋在白帝胸口张开双臂搂住他后背。 白帝已无暇旁顾全身心推动血气法则之力掀起惊涛骇浪收束于方寸之地“混沌锁链”绷得笔直时不时发出“呛哴哴”颤动地脉不断崩塌岩浆急速飞旋张开一个硕大无朋的漩涡烈焰冲天而起光热之中伏着一头赤金蛮牛四腿曲折后背高高鼓起身躯被锁链紧紧束缚不得自主。孙静从双目紧闭不敢回头内心的畏惧无以复加亲手拔出七枚“镇界钉”她不知道自己放脱了什么白帝所谋甚大绝非她所能妄测。 如果要毁灭那就一起毁灭吧! 光晕没入“混沌锁链”血气神域将一分分吞噬白帝身后隐隐现出一具魔神之相一动不动立于虚空中。漩涡之中的赤金蛮牛微微一动一条牛尾从锁链中挣脱轻轻甩动半圈刹那间天崩地裂岩浆掀起百丈巨浪朝白帝狠狠拍去。 白帝纹丝不动身后血气魔神倏地出现在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奔涌的岩浆源源不绝收入体内身躯急剧膨胀转眼便由虚化实筋肉鼓胀面目狰狞体内法则之力勃然而作眸中跳动着血气之火死死盯住漩涡深处见那赤金蛮牛垂落牛尾再度陷入沉睡中才收起扑击之势。 地脉之下漩涡深处那赤金蛮牛乃是惑界本源显化成形锁住蛮牛的“混沌锁链”系劫余大德祭炼此界后所遗追本溯源却得自清灵云海浑天老祖。上尊大德应邀入驻清灵云海浑天老祖赐下三条“混沌锁链”以示嘉许此宝攻防一体有无穷妙用最难得之处能收束一界本源将其强行困锁不死不灭长眠不醒。得“混沌锁链”相助劫余大德以七根“镇界钉”镇下赤金蛮牛推动己身所执法则取而代之祭炼惑界事半功倍。 “混沌锁链”不解赤金蛮牛不醒血气法则便可稳稳占据惑界成为一界之根本法则然则此举乃取巧为之并未将赤金蛮牛彻底打灭终究留下了祸患。白帝与巫砧主出自劫余大德门下二人联手独占近六成血气法则神通广大足以分开岩浆撼动地脉故此劫余告诫二人“混沌锁链”不可触动一旦赤金蛮牛脱困醒来与血气法则相争斗惑界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万载之前血云腾出离空井滚滚笼罩万里接天岭昭示着劫余大德业已陨落从那时起白帝就意识到惑界无有大德庇护迟早会遭遇不测之祸。继续侵占血气法则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我意识的沦失意味着什么他心如明镜为此白帝卧于离空井底闭关不出于神念中反复推衍另辟蹊径决定炼化“混沌锁链”把赤金蛮牛牢牢握于手中至于根本法则是否倾覆惑界会不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他又有何干?如果白帝不存于世还要惑界干什么?力量唯有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其余一切俱属虚妄。 推动血气法则祭炼“混沌锁链”出乎意料的顺利此宝久经劫余大德祭炼血气浸润其中丝丝入扣贯通一气白帝因人成事省去了许多水磨工夫。然而他处心积虑谋求力量有一道最难的关卡横亘于眼前那就是如何既不令赤金蛮牛彻底醒来又能借取本源的伟力其中的分寸殊难把握犹如刀锋上舞蹈不可踏错半步。 血气魔神挡在白帝身前孙静从伏于白帝怀中光阴似乎停滞于这一刻不知过去多久“混沌锁链”泛起层层血光如水纹般荡漾扭曲稍稍松开一圈赤金蛮牛眼皮微动眸中放出一道金光穿透山河大地从离空井中射出直插霄汉。 这一刻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所有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白帝城下一刻劫难猝然降临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接天岭扭曲坍塌断为十七八截白帝城轰然炸开化作一片废墟方圆千里幸存者寥寥无几。 巫砧主一行已踏入冻土冰原天生桥遥遥在望与此同时北地战事正酣巫刀尺催动血气魔神在大军裹挟下逼近冰封峡谷云霄子、契染、转轮、阴鄷、重元君四处游斗与一干惑界主宰接战竭力拖延对方的脚步大雷音寺前如来从“面壁之墙”中唤出涂瑞命其杀出冰封峡谷迎着千军万马逆流而上而迦耶借风雪隐匿行踪率镇将急行千里奔袭天生桥。 正当此刻异变忽生天地倾覆白帝城毁于一旦! 巫砧主蓦地按住血光回首向接天岭白帝城望去眉梢频频跳动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不该万里迢迢去往北地离开连云寨是个无可挽回的莫大错误。他没有多犹豫匆匆命手下心腹押了石鲸主、巫玉露继续赶路投入巫刀尺军中听其号令扭头化作一道血光星驰电掣回转白帝城。 石鲸主与巫玉露面面相觑那一道直冲斗牛的金光令二人感到心悸体内血气翻滚沸腾心神不宁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天地改乾坤覆上境大能如走狗大争之世业已降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七节 弹指一挥间 上境大能彼此争斗法则与法则激烈碰撞搅动天象异变北地陷入一片混乱风雪渐退茫茫冻土冰原之上视野无比开阔迦耶赫然发觉偷袭已毫无意义驻守天生桥的兵将一览无余彼此相距百丈看得清清楚楚。 偷袭变成了强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迦耶挥了挥手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十鼎、观海六镇将当先杀出魔物大军发一声喊铁血命气席卷而出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蜂拥杀向天生桥。 与中军主力相比巫刀尺留下的人马虽不多也有二三十万之众血气主宰巫轻肥向来不受他待见被弃置于天生桥乐得一身轻松远离是非不去蹚那浑水。谁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迦耶率大军来袭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前好在对方上境大能只得一人己方兵力又大大占优勉强还可以打一场。 巫轻肥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一身肥肉层层叠叠走路颤三颤头顶油光锃亮眉眼挤在一起给人以蠢笨的印象。他样貌虽肥蠢性情也懒惰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一见大军来袭便知对方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他们要突围逃出冰封峡谷逃离北地一路南下侵略如火。 白帝城出了大事北地乱象只是疥癣之疾巫刀尺迟早要班师回朝巫轻肥念头通达根本没有“桥在人在桥失人亡”的觉悟他只打算虚影一番故事与对方心照不宣做上一场把手头这二三十万兵将折算个小半明面上交代得过去便可顺势撤退。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六路镇将掀起铁血命气如利刃般刺入阵线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竟呈现一边倒的颓势。 他看得心惊肉跳不得已重重一跺脚大地剧烈颤动方圆百丈妖人魔物立足不稳纷纷倒地巫轻肥足踏血光腾空飞起离地三尺晃晃悠悠向前飘去兵将顿时脸色大变四散躲避来不及躲避的干脆伏倒在地生怕被巫轻肥撞到。 血气主宰亲自出手镇将不是对手迦耶正待出手拦截观海镇将杀红了眼蓦地里大吼一色遍地尸骸尽皆炸开血气滚滚卷入铁血命气刹那间雷动于九天之上半空中现出一尊法相摇动双肩现出十八只头二十四只手丫丫叉叉持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诸般兵器旋风般杀上前去。 巫轻肥心惊肉跳不得已翘起粗短的兰花指朝铁血法相遥遥点去血气神域蓦地张开狭长如剑扭曲如螺弹指一挥间法则之力已贯穿法相在其胸口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身躯化作一蓬流沙不断向内塌陷顷刻间灰飞烟灭。观海镇将大叫一声身不由己滚落马背被千军万马狠狠碾踏过化作一道奇气回归镇柱。 连云寨兵马顿时士气大振十余妖人酝酿已久趁机联手施展一道血气神通冻土冰原豁然中裂如同张开一张大嘴吞下数千魔物又再度合拢顿将对方攻势遏制。迦耶眼看局势不妙涌身直取巫轻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意欲施展雷霆手段毕其功于一役。 兵对兵将对将巫轻肥见对方来势汹汹心中有些发怵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不战而退只得故技重施捻起兰花指探出一道法则之力。迦耶微微哂笑这等恃强凌弱的小伎俩对付铁血法相无往不利在他眼前就全然不够看了。他催动血气神域将法则之力一口吞没忽然脸色微变抬起右手挡在胸前眼看着手背皮开肉绽破开一个血窟窿才堪堪将对方这一击彻底化解。 迦耶心生警惕对方扮猪吃老虎神通手段竟如此了得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之前为他肥蠢的模样所蒙蔽存了轻敌之意差点阴沟里翻船。他提起十二分警惕命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十鼎等率军撤后拇指探出居高临下朝对方重重按落。 巫轻肥腾空离地不过三尺仰头望着迦耶甚是吃力眼看他施展神通掀动法则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当头压下身后便是连云寨的兵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探出双手迎上前。巫轻肥肚子里叫苦不迭他哪里是在意身后的兵马反正不是他的嫡部死光了也没关系实则是因为贱躯沉重腾挪不灵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大义凛然装装样子。众人见他力战不退无不热血澎湃为轻肥大人摇旗呐喊摇酸了胳膊喊哑了嗓子。 法则之力倾泻而下巫轻肥张开血气神域不过笼罩方圆数丈忽进忽退忽涨忽缩不断向内折叠翻转将法则之力层层削弱层层消解。迦耶见他灵巧地挑动十指操纵血气神域生出诸般变化不禁啧啧称奇惑界主宰修持血气走了截然不同一条道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身为深渊意志显化入世他仍挥不去内心深处的优越和骄傲有心试探对方的极限一点点催加法则之力巫轻肥油滋滋的胖脸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嘴唇微微颤抖不知嘀咕些什么双手越垂越低身躯也一点点落下。 双足触及大地的一刹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冻土深深凹陷裂痕如蛛网四处弥漫巫轻肥浑身肥肉颤巍巍抖动鼓荡血气拼尽全力抵住法则之力眼凑着再加把劲就能将他彻底压垮然后迦耶加了十七八把劲几近于倾力施为犹未能一锤定音。他隐隐察觉不对劲定睛望去只见巫轻肥一屁股坐倒在地气喘吁吁累得双臂抬都抬不起十指如同小萝卜却仍灵巧地挑动血气神域极尽变化之能事法则之力击落在棉花堆里徒劳无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八节 天地磨盘 迦耶内心泛起一丝寒意厉声尖啸不顾一切倾力施为法则之力蓦地收拢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夯落神域变化之际终究有迹可循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松懈。时机稍纵即逝巫轻肥顾不得形象毫不犹豫着地一滚如一只肉球蹦蹦跳跳弹了出去法则之力击落冰原冻土消融大地沸腾将连云寨的兵将兜底埋葬幸存者寥寥无几。 差不多了巫轻肥无意与对方死斗正待顺势退避两道似曾相识的气机疾驰而来百忙之中扭头望去正是石鲸主与巫玉露。巫轻肥心中大喜厉声喝道:“大敌偷袭天生桥你等不速速前来相助更待何时!” 石鲸主听得“偷袭天生桥”五字心头不禁一跳蓦地里望见一胖子朝自己迫不及待招手那异于常人的形貌一看便知乃是连云寨大头领巫轻肥。连云寨副寨主巫刀尺手下有一十八员大头领最不受待见的便是巫轻肥他早听闻此人肥硕懒惰滑不留手交托给他的事再苦再难也不推诿却总能钻天打洞找出各种理由卡着底线打个折扣让人憋一肚子气。巫刀尺将其留在天生桥显然也是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就这么个“闲差”也给他遇上大敌偷袭折腾出一朵花来。 两军对峙战事正酣双方俱有死伤仓促间也看不出胜负石鲸主等只得迎上前去加入战局。天生桥乃是南下的通途将大敌阻于北地乃是大义正理巫轻肥既然开到口就连巫砧主的几个心腹也不便阻拦肚子里暗暗嘀咕他们此行名为护送实则押解须得将二人交给巫刀尺才算大功告成如今被巫轻肥半路拦下万一不放叫他们如何跟巫寨主交代。 石鲸主、巫玉露数番交手都没有占到便宜反折了不少同道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石鲸主一出手便倾尽全力带动巫玉露将血气神域连为一体法则之力侵略如火层层叠叠压上迦耶无暇追杀巫轻肥推动血气法则与二人相抗衡一时间僵持不下。 巫轻肥松了口气这“天外来敌”棘手得很掀动海量血气凶焰不可一世难怪石鲸主他们吃了大亏巴巴地赶到连云寨求援。在他看来巫寨主似乎有所轻敌他应当亲自北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入侵之敌一举歼灭。在惑界血气主宰只有白帝、巫砧主和其他人他们打生打死僵持不下巫寨主一人便足以平定乾坤。 巫轻肥忽然觉得很无趣他搔搔脑袋顺势揉了揉脸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以三敌一将对方拿下忽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北地风云变色彤云滚滚席卷万里一时间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岩浆从冻土深处喷涌而出如天河倒卷凝结为一尊顶天立地的血气魔神形貌与巫刀尺有几分相仿头生弯角面目狰狞遍体伤疤纵横交错一身甲胄残破不全煞气冲天不可一世。 巫轻肥不禁打了个寒颤适才血气动荡不息上境大能大打出手血气剑光神域古佛魔神双方各逞手段层出不穷他乐得置身事外看了半天热闹叹为观止。然而此刻却不同巫刀尺竟掀翻冻土冰原汲取岩浆铸就存世之躯血气魔神得以长驻不灭这是何等冒险的勾当一旦失控后患无穷究竟是谁把他逼到这等绝境不得不拼命? 巫轻肥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揉了揉眼眸中燃起两团血气之火定睛望去却见虚空中浮现一员镇将奇气喷薄而出现出一尊魔神之相金刚怒目血气缠绕紧接着霍地背转身脑后竟是一尊古佛之相菩萨低眉梵音浩大。巫轻肥终于明白过来融魔佛二相于一身这是上尊大德才有的手段难怪巫刀尺如临大敌不敢怠慢。 迦耶看在眼中心如明镜如来已经把最后一张底牌打了出来涂瑞镇将若能拖住巫刀尺保全冰封峡谷不失全部压力都在自己肩头如若不能攻克天生桥凿开一条南下的通途他们势必被困于北地各个击破再无翻身的机会。他双眉倒竖心意已决双手虚抱胸前血气神域如旋风急速回旋释出酝酿已久的一道神通。 风暴降临前总有片刻宁静那是死亡的征兆石鲸主顿为之毛骨悚然他出身下层魔物不知多少次从鬼门关爬回来对此再警惕不过毫不犹豫脱开神域连提醒都不及提醒弃下巫玉露便走化作一道血光倏地避入天生桥下。巫玉露却是慢了半拍她不及石鲸主果决待要避退时已被回旋的神域卷入其中法则之力化作天地磨盘将其神魂元气连同驻世之身一并磨去。 巫玉露一时不慎卷入其中天地磨盘一旦推动凭空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即便上境大能亦无从脱身四下里妖人魔物更是不济如同飞蛾扑火身不由己投入神域之中沦为推动磨盘的资粮。天生桥近在眼前迦耶一步步向前行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尸骨无存镇将率魔物大军遥遥相随只能拣些残羹冷炙牙缝里掉出来的零碎渣子憋了一股子劲无处使。 北地战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连云寨中军方向涂瑞与巫刀尺悍然撞在一处法则之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猛烈爆发虚空瞬息破碎血气从地底爆发将破损处及时抚平不至酿成大祸。争斗是如此惨烈连迦耶都忍不住分心看了一眼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巫轻肥出乎意料骤然现身张开神域伸手挥落以无厚入有间生生破开天地磨盘探出左臂一把抓住巫玉露的头发将其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就像拔一根萝卜血气缠绕拖泥带水。 巫玉露出身巫族旁支对巫轻肥并不陌生她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寸完好心头却尚有三分清明狼狈归狼狈羞恼归羞恼还是低低道了声:“多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五十九节 翻脸不认主 双方争锋相对互不留手天地磨盘威力无穷破阵攻坚无往不利却失之迟缓一旦脱离漩涡只要小心不被卷入其中当无大碍。不过迦耶本意并非绞杀惑界主宰他风轻云淡胜似闲庭信步推动天地磨盘卷向天生桥妖人魔物吃足了苦头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一哄而散巫轻肥目睹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郁闷地叹了口气心中却暗暗窃喜。 巫玉露侥幸脱出困境默默运转血气呼吸间光景皮肉之伤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她只道巫轻肥同仇敌忾心存不甘对他的观感稍有改观犹豫了一下劝解道:“那迦耶神通广大天生桥只怕是守不住了不如暂且避其锋芒从长计议。” 若非巫轻肥出手相救否则的话她最多再撑个小半个时辰便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的结局。她对巫轻肥心存感激对迦耶心存忌惮石鲸主既然落荒而逃她也不愿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名分白白送了性命。 巫轻肥颔首道:“言之有理既如此……”正待顺水推舟答允下来携佳人高飞远走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刺入神魂深处血气动荡紊乱几近于失控视野染上一层深深浅浅的血色虚空如瓷器片片剥落。 巫玉露立足不稳惊呼一声倒入巫轻肥怀中只觉手足酸软浑身力气荡然无存。巫轻肥道行远胜于她眯起眼睛朝远处望去却见巫刀尺铸就的血气魔神立于天地间为安如山虚空在其身后张开一个狰狞的黑洞吞噬天地万物魔神却纹丝不动胸口破开一道深邃的伤口从左肩划过胸腹直达腰眼炽热的岩浆如血液涌出旋即凝成一团团黝黑的岩石臌胀如疤。 大地支离破碎冻土冰原沦为一派废墟海量血气从地底涌出将破碎虚空修复如初。冰封峡谷大雷音寺前如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感慨万千换作三界如此巨大的黑洞足以吞噬天地破灭万物但在此界血气本源推动法则弥合虚空无移时工夫便可修复惑界与三界果然有天壤之别。 血气魔神遭受致命一击仍屹立不倒涂瑞镇将的命运又如何?迦耶心中有所感应情不自禁扭头望去却见百丈开外涂瑞的境况惨不忍睹前后两张面孔模糊不清身躯亦千疮百孔奇气从破损处涌出试图修复创口却为残留的法则所阻无能为力。他胸口剧烈起伏忽然闷哼一声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身形缩小了近半已无法维持佛魔二相眼看败下阵来。 巫轻肥啧啧称奇连云寨上下都说副寨主巫刀尺神通广大仅次于白帝与巫刀尺如今看来并非虚言。眼看大局将定异变忽起那血气魔神杀红了眼咆哮着抬起右腿重重踏下涂瑞镇将单膝跪地双臂交叉奋力迎上前法则再度剧烈冲撞又一声惊天动地巨响佛魔二相彻底崩溃涂瑞如一根木桩被生生夯入冻土之下奇气散乱身躯行将崩溃。 迦耶倒抽一口冷气百忙之中收去天地磨盘掐动法决正待助涂瑞脱身巫轻肥眼前一亮松手放开巫玉露双足一蹬整个人缩成一只肉球张开血气神域朝对方狠狠砸去。迦耶沉腰扭身开声吐气一拳击出这一拳引动法则之力包含无尽怒意拳力更是大得异乎寻常不料对方竟早有准备探出双臂一架神域如水纹荡漾去势为之一滞下一刻借力倒飞而回。 事出仓促巫玉露才刚站稳脚跟就见一只硕大的肉球翻滚着劈面砸来手足无力自忖接不住勉强侧身闪开半步巫轻肥与她插身而过之际探出右臂揽住她的腰二人一并横掠百丈落入深渊之下。迦耶心下雪亮对方无意恋战分明是以退为进一时不察竟落入他彀中白白错失了时机。 一颗心沉落谷底他长叹一声慢慢回转身却见血气魔神一脚脚踏落如癫如狂大地剧烈震动岩浆四处飞溅涂瑞一点灵性彻底消亡为他分担的小半血气法则亦随之荡然无存散落于惑界的天地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迦耶顾不得惋惜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神情狰狞引大军跨过天生桥疾驰南下。 涂瑞陨落是无比巨大的损失迦耶一肚子火没处撒就等着哪个不长眼的惑界主宰上前阻拦痛下杀手出口恶气没想到天生桥竟无人看守一马平川任凭他们长驱南下。魔物大军总算留下了大部分精锐种子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到时再找巫轻肥的晦气迦耶一口气只得憋回肚子里按照原先的计划扁向东南与白帝城背道而驰离得越远越好。 巫轻肥揽着巫玉露投入深渊在峭壁上行走如飞绕到天生桥下寻了个岩洞落脚静观其变。镇将率魔物大军匆匆南下巫玉露看了巫轻肥一眼后者神情郑重微微摇首。迦耶神通广大那一手“天地磨盘”势不可挡巫玉露转念一想没有再勉强。 迦耶走得及时才过半个时辰连云寨中军接踵而至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涌过天生桥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你推我搡落荒而逃妖人魔物如下饺子一般坠落深渊惨叫声此起彼伏鬼狐狼嚎。巫玉露好奇心起探出头去极目远眺看不出个所以然巫轻肥挤到她身边张望了几眼道:“是连云寨的中军精锐八成是出事了!”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这个道理他懂巫轻肥不再藏头露尾足踏血光摇摇晃晃腾空飞起脚下是空荡荡的万丈深渊他不敢低头看怕头晕目眩。远远望去只见一道血光冲霄而起搅动漫天风云血气魔神巍然伫立周身裂开无数新老创口岩浆不断流出又倏地缩了回去似乎在争夺不休。 巫轻肥一拍大腿巫刀尺果不其然搞砸了血气魔神一旦得了存世之躯哪里还肯老老实实听话打灭了大敌便翻脸不认主竭力摆脱巫刀尺的控制谋求一个自由自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人不想超脱现世求得大自在呢!目睹这一幕他不禁为之唏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节 保全有用之身 巫刀尺苦苦支撑试图压制血气魔神一时间僵持不下魔神凶性大发狂暴气息笼罩方圆百里弯腰捞起十余瘫软的魔物塞进嘴里一通大嚼大开杀戒肆无忌惮吞噬血气。巫刀尺见势不妙张开血气神域牵制魔神急命麾下兵将撤离北地去往天生桥固守彼辈摇摇晃晃站起身丢盔弃甲逃命去冻土冰原早已沦为一片废墟乱兵彼此践踏大军竟四散溃逃争先恐后冲向天生桥。 巫刀尺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兵败如山倒况且是他亲手造成威信再高也压制不下来。当务之急是收回血气魔神若听其吞噬血气尾大不掉巫寨主跟前万万交代不过去。他咬牙切齿右手握住左臂用力一拽怒吼一声生生拧将下来一条胳膊应手化作飞灰留下一团黑中透红的血气念了个“疾”字七八条锁链窜将出来将魔神七缠八绕绑得结结实实。 那血气魔神漫不经心撑开双臂奋力一争体内奔涌的岩浆却如决堤洪水身躯急剧缩小气力也随之一落千丈。巫刀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汲取岩浆铸就魔神也是有几分底气的这一道“血气锁链”的神通是向白帝求来的虽然付出巨大代价总算将魔神制住。 妖人魔物死的死逃的逃眼看巫刀尺与血气魔神相争一时间僵持不下云霄子、契染、转轮、阴鄷、重元君纷纷上前来小心翼翼靠近多少存了“趁他病要他命”的意思。连云寨诸位主宰亦没有弃下主将却也不愿过于靠近魔神生怕殃及池鱼只管盯着来敌并无多少战意。 云霄子跃跃欲试尝试着纵剑逼近惑界主宰知晓她杀伐凌厉不容她轻易近身每每二三人联手将其迫退。云霄子心中微叹转轮、阴鄷、重元君等惜身爱命不愿冒险契染又在适才一战中偷袭魔神遭血气反扑受了点伤否则的话当能趁乱再斩杀几名主宰。 天生桥畔迦耶堪堪引军走远躲过一场浩劫巫轻肥从桥下腾空飞起颤颤巍巍看得巫玉露心惊肉跳。放眼望去连云寨中军乱成一锅粥你推我搡闹哄哄一股脑涌向前其中一支骄兵悍将被乱军裹挟竟起了杀心举起刀枪向同袍下手杀出一条血路踏着尸骸冲往天生桥。 巫玉露见他袖着手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管一管的意思她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葬送在这里未免可惜何不……” 巫轻肥头也不回道:“他们是巫刀尺的亲卫军桀骜不驯惯了生死关头谁的话都不会听你若觉得可惜不妨试试。” 他虽然含糊其辞巫玉露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亲卫军乃是巫刀尺的嫡系阻止他们就是得罪巫刀尺似无此必要。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语默默望着那支亲卫军一路杀过天生桥为首一将单骑奔上前向巫轻肥略一躬身言简意赅道:“副寨主有令固守天生桥!” 巫轻肥识得他来人乃是亲卫裨将巫铁都得巫刀尺悉心调教距离血气主宰只有一步之遥再下数百年苦功当可突破天人之际跻身上境。他淡淡道:“副寨主之令是对谁人所下?” 巫铁都微一沉吟实话实说道:“是对中军诸将所下。” 巫轻肥颔首道:“那你自去布置无须问我。” 巫铁都也知晓副寨主向来不待见对方不待见归不待见巫轻肥毕竟是坐镇天生桥的血气主宰不可绕过他自作主张当下也不多话拱手退下喝令麾下兵将收拢残军在天生桥南布下防线但凡不听指派一律诛杀不赦。巫刀尺的亲卫军骁勇善战心狠手辣一路杀到天生桥犹如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魔很快稳定下军心残兵败将聚成一个个营盘就地歇息听候调遣。 有亲卫军居中调度局势很快稳定下来巫轻肥随意看了几眼便将目光投向远处巫刀尺与血气魔神的争夺才是真正的胜负手成则犹可卷土重来败则闯下弥天大祸与魔神失控相比天外来敌脱逃反是小事。 巫轻肥被遗弃于天生桥阴差阳错得以置身事外看热闹巫刀尺则苦不堪言。血气锁链一分分收紧魔神被五花大绑看上去无从反抗体内岩浆流失大半身躯亦缩至丈许高便戛然而止任凭锁链崩得“吱嘎”作响竟岿然不动。 那血气魔神裂开嘴狰狞一笑推动体内血气法迸发出无穷尽的伟力巫刀尺脸色骤变眼看着血气锁链绽开一道道裂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不得已狠心咬破舌尖一口舌头精血喷将上去血气锁链非但回复如初又平添三分绞杀之力。 那魔神毫不在意瞪着巫刀尺狞笑道:“太迟了身魂合一法则永驻太迟了!”巫刀尺小觑他了又舍不得那一口性命攸关的舌头精血一开始只舍去一条左臂结果血气锁链则反助对方一臂之力绞去体内冗杂的岩浆去芜存菁百炼成钢血气魔神得以锤炼成形从此永驻于世。 巫刀尺也意识到自己失误追悔莫及他当机立断手一松弃了血气锁链身化血光破空遁去快得无以复加瞬息万里将烂摊子留给他人处置先保全有用之身再说。巫刀尺败退的一刹巫轻肥只招呼巫玉露一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巫铁都就让他老老实实固守天生桥吧! 血气锁链无人驭使等同于死物魔神厉声长笑摇动双肩锁链慢慢没入皮肉在法则推动下化作一团黑中带红的精血留待异日徐徐炼化。他目光如炬四下里一望那些上境大能只敢远远窥探不敢上前做一场彼辈滑不留手稍觉不利便远飏千里他也懒得费力追杀迈开两条长腿径直往天生桥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一节 一为君一为臣 迦耶引着魔物大军一路投东南而去契染、重元君、转轮、阴鄷等陆续追了上来汇合一处唯独少了云霄子一人。此女战力出类拔萃是不可或缺的攻坚主力迦耶问起她的下落北地兵荒马乱众人都未在意重元君迟疑片刻提起她追逐血气魔神往天生桥方向而去。 迦耶“嘿”了一声久久不语。转轮环顾四周轻轻咳嗽一声忍不住问起如来与大雷音寺的下落迦耶有意安众人之心也不讳言血气魔神横空出世击灭涂瑞令他们损失一员大将然则请神容易送神难巫刀尺未能收回魔神惹火烧身被迫将大军撤往天生桥解了冰封峡谷之围。大雷音寺挪动不便眼下仍留在冰封峡谷待他们一行找到落脚地再做长远打算。 众人闻言不觉精神一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场压顶大祸就此平息他们辗转杀出北地进入惑界腹地多了腾挪的余地形势远胜于之前迦耶老谋深算连他都开始为长远打算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正如巫轻肥所预料与魔神失控相比天外来敌脱逃反是小事惑界主宰的目光尽皆投向天生桥无人顾及那拨天外来敌迦耶一行得以轻轻松松逃出生天消失在崇山峻岭深处。就在他们一路寻找落脚之处的当儿天生桥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激战说是激战并不恰当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失控的血气魔神大开杀戒将连云寨中军屠戮殆尽吞噬血气炼化资粮。一干惑界主宰明哲保身谁都不愿出手阻拦只偷偷传言本部人马趁乱先撤一步而巫刀尺的嫡系中军精兵强将固守天生桥不退到头来百不存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巫砧主半途得知天生桥的惨祸胸中震怒却没有形诸于色及至匆匆赶回白帝城目睹接天岭断为十七八截连云寨沦为一片废墟左右二宫毁于一旦才骇然变色伫立于半空中久久没有言语。惑界的基业毁去大半这是人祸而非天灾天外来敌是北地大乱的罪魁祸首那么白帝城的罪责又该谁人来担? 血气在体内静水流深巫砧主皱起眉头放出神念搜寻蛛丝马迹缓缓降临于白帝城中。山崩地裂偌大的城池被生生抹去尽数埋葬于地下他拨开土石救出几个奄奄一息的仙姬仙童这才得知在他离开连云寨后帝妃孙静从入“棠梨”小界闭关修持未等她出关白帝城就发生了这等惊天惨祸白帝与帝妃就此销声匿迹没有再露面。 若说孙静从葬送在天威之下还有几分可信白帝何等神通区区天灾如何奈何得了他就算惑界彻底葬送天地不存也未必就无路可走况且只是崩断一条接天岭罢了。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不早不迟偏生等他离开连云寨后有了这场祸事这恐怕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孙静从道行有限就算捣鬼也为祸有限怕只怕她背后还藏着一尊大佛。 巫砧主举步走向左宫离空井宫殿楼台荡然无存乱石穿空触目惊心。他循着记忆来到离空井前举袖轻拂土石喷涌如泉纷纷滚落在旁露出一眼黑咕隆咚的深井血气氤氲而起井底微有动静。巫砧主举步上前脚才提起心中忽生警兆又缓缓收了回去沉默片刻开口道:“敢问帝君安然无恙否?” 耐心等了良久井底没有人回答巫砧主躬身施礼道:“帝君莫怪老臣僭越了!”说罢分出一缕神念投入离空井中探查说也奇怪只察觉到帝妃孙静从一人白帝竟凭空消失不知所踪。是确实不在井底还是神念探查不到?巫砧主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为君一为臣若在平日他殊不愿与白帝撕破脸宁可退避三分但今时不同往常大德陨落外敌入侵内患动荡惑界正面临倾覆之危白帝若不曾临危受命就要轮到巫砧主站出来力挽狂澜了在此之前他要面见帝君把话说开。 巫砧主很快下定决心屈指弹出一缕血气袅袅冉冉缠向孙静从才刚靠近便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吞噬连皮带骨分毫不剩。这绝不是孙静从所能为井底另有其人纵非白帝亦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巫砧主眸中血光闪动张开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里低低喝一声“起”山岩土石一层层削去阳光照入离空井照亮了孙静从的倩影。 她背倚井壁双手抱在胸前鼓鼓囊囊衣衫紧绷目不转睛望着帝君眼波流转似喜还忧除此之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巫砧主一颗心漏跳了半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白帝只见他盘膝坐于一方青石上右臂缠绕着一根晦暗无光的锁链身下血气氤氲而起尽数投入锁链中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据说劫余大德于离空井底祭炼此界以大神通打通地脉直抵惑界本源将其彻底降服事后以一块天外青石掩埋入口屏绝血气爆发。当年巫砧主与白帝为争夺离空井各逞手段做过一场定下君臣名分白帝为君巫砧主为臣帝君占了离空井老臣只能留在接天岭下望白帝城而兴叹。 帝君在离空井下闭关果然摸索出一些窍门这些年来潜心修持体内蕴藏无量血气巫砧主甘拜下风。帝君既然无恙他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巫砧主正待开口忽然察觉哪里不对劲定睛望去却见他眼帘低垂鼻息全无盘膝端坐于眼前神魂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一具空荡荡躯壳。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他有意取而代之只须毁了帝君肉身待其神魂回转离空井无可寄托纵然借尸还魂道行大损也只能甘拜下风。心念微动气机骤变帝妃孙静从顿生感应缓缓转过螓首一双妙目望向巫砧主目光中带着三分意外三分好奇三分怜悯。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二节 惑界第一人 怜悯吗?她有什么资格?巫砧主觉得啼笑皆非孙景从不过是白帝的玩物罢了什么时候玩腻了弃之如敝履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她的目光令巫砧主殊为不喜探出手去欲将其拨到一边免得碍手碍脚缠于白帝右臂的锁链“呛哴”一荡金光闪动法则之力凭空而作排山倒海涌至身前。 巫砧主闷哼一声眸中神光凌厉抬手按落血气神域层层漾开瞬息叠加百余层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掌心忽然一阵剧痛已被法则之力戳了个对穿。批亢捣虚势如破竹竟击破他肉身巫砧主心中顿一凛这绝非血气法则白帝何时执拿第二门法则?他就不怕法则冲突累及驻世之身千万载道行毁于一旦? 他顺势向后退了一步鼓荡血气抵御法则之力下一刻不觉皱起眉头又退了一步尚未站稳脚跟仍觉不够一步步接连向后退去。法则之力压迫而至竟毫无衰竭步步紧逼巫砧主终于为之色变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将右手按在左手手背上体内血气席卷而出从掌心逼出一道血光吞吐不定血符此隐彼现如无数星辰明灭。 白帝神魂骤然归位他缓缓睁开双眼长身而起目视巫砧主哂笑道:“巫师弟终于等不下去了!” 巫砧主左手五指合拢血气缩成一团重又没入掌心直到此刻才将法则之力尽数化解。他垂下双臂揉了揉眉心似乎颇为苦恼涩然道:“调虎离山阴差阳错却是被帝君蒙蔽了一回!”他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帝君趁他远离白帝城之际执拿第二门法则突破原有藩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巫砧主隐隐记起劫余大德的告诫“混沌锁链”不可触动一旦赤金蛮牛脱困醒来为祸惨烈一发不可收拾。他一颗心激烈跳动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试探道:“帝君可是……可是驯服了地脉深处那头蛮牛?” 白帝笑而不答右臂锁链轻轻晃动末端隐没于虚空以巫砧主的眼力亦看不出端倪来。他猜想帝君仓促行事勉力掌控“混沌锁链”尚未能彻底炼化只能借用几分蛮牛之力温养祭炼须花费无数水磨工夫直到臻于如臂使指、收发自如的境地才算大功告成。不过这一步踏出无论成败都稳稳压过他一头是坐视他成功还是趁他虚弱之时争上一争?巫砧主有些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白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畏首畏尾可不是巫师弟的性子你我相识多年知根知底有何打算不妨直言。” “混沌锁链”微微摇晃在他心湖中漾起层层涟漪巫砧主终于打消了争位的念头甘居下风叹息道:“敢问帝君接天岭为何遭此大劫白帝城又为何毁于一旦?” 白帝道:“巫师弟明知故问了驯服赤金蛮牛岂是易事事发突然也不及预作安置付出些代价在所难免。世间万物有始必有终即便上尊大德亦非长存不灭你我侥幸留存至今无须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目光何妨放得长远些……” 白帝确实有资格说些事实上巫砧主也并不在意连云寨的存亡就算打得天崩地裂只要此界尚存无非是重头再来罢了。巫砧主“嘿”了一声转而说起北地战事不利巫刀尺凿穿地脉汲取岩浆铸就血气魔神驻世之躯事后未能将其降服酿成天生桥惨祸连云寨中军精锐尽被魔神屠戮一空。 巫刀尺孕育的一尊血气魔神当年白帝曾亲眼见过桀骜不驯神通广大碾压惑界主宰一头确实神通广大。彼时他已着手祭炼“混沌锁链”略有所得授予他一宗神通没想到竟不能制住魔神令人微感意外。白帝举首向北地望去略加探查已发觉血气魔神的下落他收回目光向巫砧主道:“此獠正一路掳掠血气朝白帝城而来。” 往白帝城而来?巫砧主闻言为之一怔扭头眺望片刻顿时明白过来那血气魔神乃是追踪巫刀尺而来唯有斩杀旧主方能挣脱最后的羁绊。巫刀尺还算有脑子将魔神引往白帝城借白帝与巫砧主之手将其打灭不过这烂摊子就算收拾妥当终须巫刀尺担起大部分罪名囚禁于地底岩浆中苦捱千年再不能少了。 巫砧主若有所思道:“那魔神得了驻世之躯凌驾于寻常主宰之上既然撞上门来须有劳帝君出手厘定乱象还乾坤一个清净。” 白帝知晓他心有不甘要亲眼目睹赤金蛮牛的力量眼下惑界还少不得巫砧主他也有意立威当下不动声色道:“可巫师弟只管将那魔神引来踏入百里之内自有朕来打发了。” 巫砧主道:“白帝城已毁待到平定魔神之乱帝君与帝妃须得寻个居所安身如有看中之处吩咐老臣前去拾掇定不负所托。” 白帝微笑道:“巫师弟办事朕一向放心你且去吧一切从长计议。” 巫砧主抱拳一礼躬身退下白帝默默站立许久离空井被生生扫平四下里土石乱滚狼狈不堪他浑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重又盘膝坐下“混沌锁链”垂落于腿上像一条死蛇。过了片刻他朝帝妃招招手孙景从上前依偎在他怀中蜷缩成一团如释重负叹了口气。白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笑道:“巫师弟百般试探千般不甘殊不知大局已定无力回天……嗯从他俯首称臣的一刻起大局就已经注定……” 孙景从“嗯”了一声眼前掠过无数凌乱的场景混沌锁链赤金蛮牛七根镇界钉劫余大德祭炼此界此后无人独占全部血气法则进而冲击上尊大德谁能执拿“混沌锁链”谁就是当之无愧的惑界第一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三节 释出一道神通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巫刀尺奔走在荒野尽量避开魔物聚集处以免徒增杀戮滋长魔神的力量。天生桥惨祸后魔神吞噬了海量血气获取强横的力量已不满足长驻于世旧主命魂的羁绊如芒刺在背令其不得自在魔神要挣脱一切枷锁循着冥冥中斩不断的感应一路摄巫刀尺而去。 当血气魔神动身追杀的一刹巫刀尺也感应到威胁降临他自忖不是对方敌手干脆引着魔神去往连云寨恳请巫寨主出手降服如若不成还有帝君坐镇白帝城。然而这一路上听得的消息不容乐观接天岭断白帝城毁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降临在他们头上巫刀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若不能剿灭魔神反将其引至惑界腹地大肆屠戮收割血气罪莫大焉。 不眠不休遁走如飞身心俱疲倍受煎熬巫刀尺心性坚忍始终不为所动当视野尽头出现巫砧主的身影他终于松了口气压下血光跪落在老寨主脚下。巫砧主静静注视他良久伸手按在他头顶拍了三下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你修持血气魔神就注定会有失控的一日不应在此刻亦在将来。” 巫刀尺五体投地沉声道:“属下有愧寨主所托日后自当领罪绝无怨言还请寨主为我收拾残局镇压魔神!” 巫砧主素知他心高气傲从不肯低头北地惨败对他触动极大所谓“知耻而后勇”捱过千载岩浆煎熬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如今白帝业已一骑绝尘他不愿再损失一员得力悍将当下不动声色安抚了几句命巫刀尺立于身后眯起眼睛望向天边静候血气魔神到来。 四野空旷无人风声呜咽飞沙走石三天两夜之后苍穹漾起一团喷薄的血光如日初生浩浩汤汤片刻后血气魔神的身影出现在天涯。仿佛感应到巫砧主、巫刀尺二人的气机魔神脚步为之一顿血气勃然而作直如烈焰飞腾冲霄而起。 巫砧主低低笑道:“果然有几分手段难怪如此嚣张……” 旧主正在前方驻足不逃那老者八成是他请来的帮手血气魔神鼻翼张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中并未生出警兆当下大步流星冲上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埋头撞去血气越积越厚神域层层叠叠有如实质。 百余息后魔神已近在眼前面目狰狞杀意凛然。巫砧主有心掂一下对方的分量若他轻易就能打发了也就没必要劳动帝君出手当下探出手缓缓推去法则之力凭空而作光阴刹那停滞血气魔神举步迈出脚跟尚未落地神域轰然破碎胸口如遭雷击深深凹陷一块皮开肉绽露出炽热的岩浆。 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迈出的脚步退了回去重重踏落在地血气魔神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凹陷的胸口平复如初提起右拳劈面砸去拳锋划破虚空绽开无数惨白的裂痕巫砧主抬手一拨身形顺势向后撤去飘然退出十余步才将无量巨力从容化解。 巫砧主摇了摇头那魔神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将体内岩浆去芜存菁整个炼成一团将其彻底打灭不知要耗费多少血气旷日持久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他虽不惧魔神却也不愿白白耗费元气这等棘手的祸患还是留给帝君处置吧! 巫刀尺在旁观战看得心惊肉跳魔神一拳之威毁天灭地他自忖易地而处万万承受不起不想被巫砧主一拨一卸化解于无形这等通天手段令他甘拜下风。巫刀尺心中生出一线希望有巫寨主出手镇压魔神当不在话下他不小心捅出的大窟窿先填上了再说。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巫砧主似乎奈何不了魔神之躯一道道神通落下打疼了对方却只是皮肉之伤岩浆一涌便即痊愈反倒是魔神愈战愈勇踢天弄井步步紧逼打得巫砧主无有还手之力。是示敌以弱消耗对方元气吗?魔神一身血气无有穷尽熬个三年五载也未必熬得到他灯枯油尽巫刀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躲在巫砧主身后远远观战不敢有分毫松懈。 巫砧主是血气魔神所遇到最强横的对手拳脚神域一股脑丢上去都被他且战且退从容化解时不时抽冷子偷袭一下打得他痛彻骨髓。他不怕痛痛楚唤醒意识痛楚激发斗志血气魔神愈战愈勇仿佛顽铁入烘炉千锤百炼体内岩浆越发凝实拳脚越来越重一气突进百余丈厉声长啸五指挥洒释出一道神通。 血气如虹轻轻拂过虚空巫砧主“咦”了一声脚步为之一顿顶着对方拳力不退反进身后骤然飞起两条血蛟挺折上下祥云护体头并头如剪尾交尾如股暴起伤人却闸了个空。巫刀尺看得心惊肉跳这一闸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易地而处他万难躲避只能鼓荡血气硬抗十有八九要吃大亏。不过他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血气魔神这“血蛟剪”的手段乃是被巫砧主逼出来的难不成嫌其神通还不够大就此打杀了不过瘾? “血蛟剪”时隐时现神出鬼没巫砧主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提前避开仿佛未卜先知连衣角都不曾沾染上半分。巫刀尺琢磨片刻叹了口气风起于青萍之末气机微动巫砧主就有所察觉这等料敌先机的神通令他佩服得无以复加。 血气魔神毫不气馁一味追杀不休斗到酣时水到渠成又释出第二道神通右臂挥出七八条血气锁链蜂拥而出将巫砧主缠得严严实实却只困住一具虚影巫砧主轻轻巧巧脱出身来神情略有些凝重这“血气锁链”乃是帝君赐予巫刀尺的神通没想到竟被魔神夺去占为己有平添三分战力。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四节 将功赎罪 来来回回缠斗许久血气魔神拿巫砧主当磨刀石道行突飞猛进一门门神通先后释出得心应手挥洒自如不过在巫砧主看来除了白帝传下的“血气锁链”颇有可观外其余都不过尔尔。缺少千万载磨砺与传承灵光一闪纵然惊才绝艳也入不了巫砧主之眼他从容不迫且战且退将血气魔神一步步引向白帝城。 接天岭如一条折断的大蛇软哒哒趴在大地上白帝城与连云寨沦为一片废墟连残砖碎瓦都没留下多少血气魔神蓦地里见到这般惨状没由来一怔莫名的战栗从尾尻沿着脊柱一路爬上后脑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巫砧主不容他犹豫飘然上前拂袖遥遥挥去暗暗射出三根“刺骨针”破开坚实的躯壳直入脏腑。“刺骨针”虽细虽小却有如活物在其体内四处游走所过之处搅得血气紊乱痛彻骨髓那魔神闷哼一声不提防吃了大亏忙不迭催动岩浆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刺骨针”暂且禁锢于一角留待日后化解。 眼看巫砧主猱身上前掌中血光闪动似欲痛下杀手血气魔神得了教训不敢怠慢怒吼一声合身撞上前蓦地张开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之地又释出一门神通身形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忽然一分为六从四下里围了上去。 巫砧主老眼一扫便知这六具身影虚实变换只在动念间与其腾挪闪避不如硬接他一撞还少费些元气不过血气魔神这一撞业已闯入白帝城百里地界接下来就看帝君的手段了。心念甫动地脉深处忽然响起一串闷雷法则之力宣泄而出汇聚于离空井下巫砧主老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化作一道血光横掠长空百忙之中不忘带走巫刀尺探出一只大手抓住他后颈如拔萝卜一般干净利索将其裹挟而去。 眼前骤然一空竟失了对手血气魔神撞了个空一气冲出百丈才堪堪收住去势挺直身躯四下环顾不见巫砧主的人影正纳闷间又一阵心悸袭来手脚竟不听使唤。那魔神暗叫一声“不好”毫不犹豫摇动双肩周身伤疤尽数开裂炽热的岩浆滚滚涌出将其从头到脚彻底吞没如一团粘稠的大火球。 地动山摇地脉深处雷声滚滚一道金光倒卷而起如鞭子般抽了魔神一记稍纵即逝岩浆豁然中分现出血气魔神的身躯僵立于原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那是堪与劫余大德相抗衡的法则之力虽然只泄出少许亦非他所能承受魔神体内血气烟消云散神魂急剧委顿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片片破碎不存于世。 白帝出手的一刻巫砧主全神贯注感应法则之力的源头神念溯源而上钻入地脉深处隐隐看到一团耀眼的金光吞吐不定不得靠近。神念逡巡良久冒险一步步靠上前运足目力望去但见金光之中一头赤金蛮牛沉睡不醒被“混沌锁链”五花大绑不得解脱。分辨出蛮牛轮廓的一瞬神念随之灰飞烟灭巫砧主“嘿”了一声眼目流泪一时竟不得视物这一刻他终于确认白帝确实炼化“混沌锁链”执拿下赤金蛮牛掌中握有两门法则之力。 血气魔神黯然湮灭去了一宗心腹大患巫刀尺浑身一阵轻松念头通达仿佛挪去了一块压顶大石。巫砧主按落血光将其放下微一沉吟不急于处置他命其收拢幸存的残部再将埋于土石下的可用之物尽量掘起以备不时之需。巫刀尺心知这是寨主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当下大声应诺振作起精神告辞而去。 巫砧主再度去往离空井觐见帝君这一次他放低姿态礼数周到白帝也没有为难他待他一如往常巫砧主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态摆得极正。他说起北征一事铩羽而归眼下巫刀尺正收拾残局天外来敌终是心腹大患不死不休迟早要再度兴兵清剿眼下百废待兴一时还顾不上待到收拢兵将后先寻个地处落脚再行定夺。 白帝沉吟片刻反问道:“巫师弟有何建言?” 接天岭断白帝城毁帝君与帝妃须得重新寻个行宫巫砧主思忖已久早就打好了腹稿见帝君问起不假思索道:“鹰愁山距此不远不过数月路程闻鱼龙驻守冷泉谷这些年打理得井井有条诸物齐备可先去那里落脚。” 白帝无可无不可听凭巫砧主安排不再过问。 十余日后从北地撤回的惑界主宰陆续归来见帝君无恙顿时有了主心骨不再惶恐不安。令人意外的是石鲸主、巫玉露竟与巫轻肥凑在了一起三人结伴南下朝夕相处彼此有了几分交情隐隐以巫轻肥为首结成小小的同盟倒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巫刀尺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担忧他深知巫轻肥神通手腕俱是上上选担心他与自己争权素来存了打压之心摁住不让他出头而巫轻肥又性情疏懒这才屈居人下。如今北征惨败天生桥失守也怪罪不到巫轻肥头上局势如此惨淡也由不得他做主巫刀尺只能视若不见将其闲置在旁。 帝君欲去往鹰愁山冷泉谷的消息很快传来开去巫砧主也不讳言只带收拢起兵马便即启程。当石鲸主听到这一消息主动找到巫轻肥提议他们先行一步去往鹰愁山为帝君打个前站。巫玉露没什么主见巫轻肥却察觉到对方刻意隐藏的野心像烈焰灼烧着胸膛。 石鲸主已经失去了北地无家可归石前洲、郭千家、江翠微、卢荻花、沈听猿在混战中先后陨落反倒是石夔府与楼京华被穿了琵琶骨挑断手筋脚筋禁锢一身修为无人留意在乱军中侥幸活了下来命运如树梢的花瓣有的飘落在美人肩头有的飘落在溷藩中所谓坠溷飘茵谁都说不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五节 不看僧面看佛面 区区皮肉外伤对惑界主宰来说并非大事巫刀尺此举意在惩治并无一棍子打死的意思。石夔府与楼京华脱困后辗转逃离北地一路南下来到白帝城早已心灰意懒对石鲸主也彻底失望敬而远之石鲸主数番流露重拾旧谊之意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是个板上钉钉的失败者除了依附于巫轻肥外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出路。 离了北地石鲸主好比虎落平阳龙游浅水看不起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惑界的历史翻过了新的一页旧格局被打破动荡的时代猝然而至人心浮动什么都可能发生石鲸主不得不收敛起那点小心思暂且寄人檐下等待转机。 对巫轻肥而言压在头上的大石头终于掀到一边石鲸主的建言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思路巫轻肥思忖良久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孤身登上残破不全的接天岭。体内血气蛰伏不动他完全凭借双腿挪动肥重的身躯一步步来到离空井前双膝跪地觐见帝君。 星月无踪万籁俱寂此时无声胜有声巫轻肥额头一滴滴汗珠砸落在尘土中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过了良久白帝的声音从井底幽幽传出“天生桥一战你未尽全力可曾问心有愧?” 巫轻肥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眨眨小眼睛委委屈屈道:“师尊容禀徒儿……业已尽力问心无愧。” 白帝“嗯”了一声并不感到意外沉默片刻又道:“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无愧就好……说罢今番是何来意?” 巫轻肥“嘻嘻”一笑道:“却是厚着脸皮讨个差事听闻师尊有意去往鹰愁山冷泉谷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儿愿去打个前站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师尊蹚一蹚路。” 白帝颇感意外他知晓这个徒儿向来性情疏懒主动请缨先行一步定有缘故故此沉吟不语等他主动解释一二。 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道:“巫刀尺闯了大祸再怎样将功赎罪赎得是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在地底岩浆中煎熬上千载不算多师尊以为如何?” 白帝道:“他压了你这些年你心中不服好不容易等来翻身的时机不想错过有心大展拳脚了?” 巫轻肥老老实实道:“心中不服是实大展拳脚倒也未必巫刀尺既然荒废千载不得入世龙蛇并起终须有人顶上去。这些年徒儿得师尊指点在睡梦中修持不辍道行颇有长进听闻鹰愁山冷泉谷有一口上古血浆池徒儿欲去浸上一浸或可突破瓶颈脱颖而出。” 话音甫落一缕血气从离空井下袅袅腾起如轻烟般绕着巫轻肥一转倏忽钻入其体内。巫轻肥毫无保留放开身心听凭师尊探察过得片刻血气从三千六百毛孔氤氲散去他长长舒了口气试探道:“师尊觉得徒儿可有机会?” 白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闻鱼龙眼高于顶性情古怪将那一口血浆池视同性命你打算怎么说服他?” 巫轻肥心知师尊已默许此事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徒儿琢磨着软求不得也不能来硬的至于打动闻鱼龙的好物徒儿也拿不出来只好借师尊的名头压他一压。” 白帝又问道:“你打算孤身一人去往冷泉谷?” 孤身一人是逃难打的哪门子前站巫轻肥心领神会道:“这些年徒儿也积攒了一些家当侥幸没有赔在北地今番都拿出来约莫也有数千人马此外还有石鲸主和巫玉露帮衬一二为师尊打个前站大抵也说得过去。” 白帝“嗯”了一声道:“你考虑还算周到然则闻鱼龙不好说话还差了一些。” 巫轻肥腆着脸道:“师尊就徒儿这一个衣钵传人这差的一些还请师尊不吝补上……” 白帝道:“你护送孙妃先行一步前往鹰愁山冷泉谷安顿下来再开口借用血浆池不看僧面看佛面闻鱼龙多半会答允。” 巫轻肥心中大喜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心甘情愿咚咚有声。十余息后一道血光卷起帝妃孙静从将她送出离空井像一片叶一瓣花一滴水轻轻落于他身前。巫轻肥恭恭敬敬拜见帝妃小声叫了声“师娘”孙静从眼前一亮觉得这称呼不落俗套新鲜而有趣。 离空井下寂静无声巫轻肥又拜了几拜引了孙静从下山去。 数日后巫轻肥麾下嫡系人马尽皆到齐他自去面见巫砧主一来辞行二来道谢谢他这些年看顾有加。如今连云寨业已不存于世一十八员大头领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巫轻肥亦要投奔前程去了巫砧主并不感到意外留不住人留不住人心那都是巫刀尺的事他向来不插手这些杂务。 护送帝妃打个前站吗?巫砧主不知帝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鹰愁山冷泉谷之形势在必行先走一步后走一步并无多大差别他心中虽觉得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从白帝城到鹰愁山前后数月路程孙静从虽是血气主宰破空飞遁不在话下但身为白帝唯一的妃子必要的仪仗排场不可少白帝城毁于一旦巫轻肥只找来一辆沉香木车驾因陋就简委屈帝妃就此上路。 石鲸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对他而言帝君高高在上神威不可触犯没想到巫轻肥非但请得差事而且护送帝妃一路同行坐实了“打前站”的大义名分就此横空出世成为帝君座下炙手可热的新贵。有如此深厚的背景为何之前一直混迹于连云寨甘心当一介“大头领”还被巫刀尺打压得出不了头? 一路上石鲸主频频打量巫轻肥看不透那肥蠢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副心肠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因缘际会鱼跃龙门过而化龙?石鲸主隐隐觉得追随巫轻肥并不委屈自己因人成事或许机缘正在其中。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六节 有过之无不及 白帝城与连云寨双双毁于一旦人心动荡在所难免但有白帝在有巫砧主在动荡很快如风吹皱一池春水只剩下些微涟漪。巫轻肥护送帝妃先行一步去往鹰愁山冷泉谷打个前站一时吸引了众多目光不过包括巫砧主在内无人知晓他的师承来历巫轻肥还是第一次开口向帝君讨要差事对此他心思很重势在必得。 帝君暗中收下巫轻肥倾力栽培他并不讳言真实目的一来巫轻肥确实资质绝佳修持血气进展奇快二来他也需要一个得力弟子护持神魂万一驻世之躯被毁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身为帝君的衣钵传人巫轻肥也知晓劫余大德陨落之后师尊为求突破着手祭炼“混沌锁链”耗费无数心力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直到天外来敌降临此界才突然有了转机。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必然连白帝自己也分辨不清但他的机缘正落在此为免节外生枝徒增变数白帝关照徒儿在北地相机而动勿要让巫刀尺赶尽杀绝伺机放彼辈一条生路。巫轻肥心领神会不过北地的战事出乎他意料之外无须刻意拆台巫刀尺自己就倒了台师尊交代的任务看似棘手实则没费他什么力气迦耶声东击西尽起大军偷袭天生桥巫轻肥虚张声势像模像样演出戏打完收工就此了事。 接下来向帝君讨要差事狐假虎威拿捏闻鱼龙一切都顺理成章。巫轻肥护送帝妃来到鹰愁山冷泉谷一路顺顺当当波澜不惊没什么不长眼的愣头青拦路打劫平静得有些乏味闻鱼龙早就得到消息亲自出迎三百里对巫轻肥也十分客气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性情古怪”。 巫轻肥心中清楚面子是给帝君的帝妃孙景从只是“顺带便”自己更是“顺带便”的“顺带便”不过面上的虚文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血浆池。 鹰愁山连绵起伏占地极广大小城寨百余处其中尤以冷泉谷最为昌盛。巫砧主说闻鱼龙把冷泉谷“打理得井井有条诸物齐备”绝非一句客套话在巫轻肥看来冷泉谷比白帝城有过之无不及说老实话帝君专注于修持长年在离空井下闭关帝妃孙景从也无意打理白帝城充其量只是一座洞府少有人气。冷泉谷就截然不同大小魔物熙熙攘攘山腰以上闹中取静修筑了百余处洞府血气主宰入驻其中只须跟闻鱼龙打个招呼他人欲与上境大能比邻所费不赀饶是如此趋之若鹜的亦不在少数。 闻鱼龙是个有头脑有手腕的人他亲自将帝妃迎入冷泉谷安顿在齐云山顶的行宫中色色俱全想帝妃所未想供奉甚是周到。行宫虽小五脏俱全巫轻肥转了一圈竟挑不出什么茬子来连一干仙童仙姬都调教得恰到好处既不拘谨又不逾规矩令人叹为观止。 当夜闻鱼龙摆下宴席为帝妃接风孙景从居上座闻鱼龙、巫轻肥作陪石鲸主与巫玉露远道而来有幸列席此外更无闲杂人等。孙景从既不喜喧闹又不耐冷清四五人的宴席正合心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对闻鱼龙的安排甚是满意。 这一席“接风宴”闻鱼龙是下了大本钱美酒佳肴贵精不贵多无一不是上品孙景从对口腹之欲不甚在意每样只浅尝辄止石鲸主客套巫玉露矜持唯有巫轻肥放怀大嚼酒到杯干好在他吃相并不难看不动声色就扫了个七七八八。 席间说些闲话无非是天外来敌北征惨败接天岭断白帝城毁消息传到鹰愁山多少有点走样。石鲸主驻守北地亲历战祸免不了说上几句他小心翼翼斟酌言辞一边说一边留心看巫轻肥眼色稍稍将罪责归咎于巫刀尺。 血气魔神失控屠尽连云寨中军精锐此事流传甚广众所周知乃是板上钉钉的一桩惨祸无须多渲染谁都知晓巫刀尺难辞其咎。闻鱼龙与其没什么交情只当谈资听听他真正关心的是白帝城因何毁于一旦。 帝妃孙景从自然知晓白帝城毁于白帝之手她亲手拔出七根“镇界钉”亦是同犯之一不过闻鱼龙冲着巫轻肥发问她也乐得置身事外揣着明白装糊涂微笑着把玩酒盅听他如何解释。巫轻肥搁下镂玉错金象牙筷轻轻咳嗽一声神神秘秘道:“闻道友可曾听闻当年劫余大德厘定此界血气时曾将一条恶蛟镇于接天岭下?” 恶蛟的传言由来已久闻鱼龙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对方郑重说起倒有些意外沉吟道:“莫非此事属实?” 巫轻肥打了个哈哈道:“只怕十有八九属实……那一日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接天岭断为十七八截白帝城亦被埋于地下方圆千里侥幸捡回性命的寥寥无几。此乃天灾非是人祸若非恶蛟作祟谁人有如此大神通?闻道友说句不好听的你我肯定做不到帝君与巫寨主或许能为但绝不会为白帝城乃是劫余大德修持之地那个……哈哈……你知道的……” 闻鱼龙当然知晓他二人乃是劫余大德的亲传弟子再怎样丧心病狂也不至平白无故毁去白帝城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解释他默默颔首勉强接受了巫轻肥的解释蛟龙之说虽不可信但也只能这样了。 孙景从微笑着听巫轻肥胡诌心中觉得好生有趣整日介枯守在白帝城右宫内虽然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诸般供奉不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如到外面走走看看来得心情舒畅如果能陪在帝君身边那就更好了只是他专注于修持一心执拿更多的法则之力没什么闲情雅致。 待到帝妃稍露倦态闻鱼龙及时止口不言起身恭送孙景从回行宫歇息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而散谁都觉得不虚此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七节 贪心不足蛇吞象 忽忽数日过去待一切安定下来巫轻肥向闻鱼龙提出借血浆池一用如帝君所预料闻鱼龙稍一犹豫果然答允下来许以一个时辰。巫轻肥早已打听清楚浸入血浆池一个时辰绰绰有余再长则有害无益他拱手谢过闻鱼龙记下他的人情日后自当回报。 闻鱼龙也有自身的考虑帝君移驾冷泉谷不容他回绝冷泉谷一下子涌入这许多主宰权贵人心浮动必将摊薄他的权势再难像从前那样关起门来乾坤独断。帝妃先一步入驻冷泉谷是帝君释放的一个善意好比下水前先搅上一搅试一试凉热不至引起骤变闻鱼龙算是琢磨出了味道。 巫轻肥的出身来历他早已打听清楚此人虽是连云寨“一十八/大头领”之一向来为巫刀尺打压不得出头如今趁着北征失利果断改换门庭转而投向帝君讨得这么个护送帝妃的差事可见简在帝心那一口血浆池虽要紧倒也不便一口回绝。 既然答允了巫轻肥那就干脆做人做到家翌日一早待巫轻肥起身后闻鱼龙亲自陪他去往血浆池。 血浆池位于冷泉谷深处的山腹中四下里戒备森严血气禁制疏而不漏。闻鱼龙随手拨开禁制引着巫轻肥穿过一道狭长的山缝山腹中空寒意刺骨脚下黑黝黝深不见底一缕天光从山顶照落狭长如剑。二人沿着湿滑的栈道盘旋而下深入地下百余丈只见血气氤氲而起精纯浓郁吸上少许便可抵得上数日修持。 闻鱼龙停下脚步侧身伸手示意他就送到这里接下来就由巫轻肥独自去往血浆池了。巫轻肥谢过主人腆着肚子一步步向前捱去闻鱼龙不得不紧贴于崖壁收腹含胸以免与他撞在一起。 近在咫尺插身而过巫轻肥有些尴尬嘴里嘀咕着抱歉几句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身肥肉有些碍事。闻鱼龙脸上似笑非笑摆摆手以示不在意心中却有些疑惑惑界主宰修持血气锤炼驻世之躯化肥硕为精壮并非难事巫轻肥为何还留着一身肥肉?莫不是与他修持的血气神通有关? 巫轻肥辞别闻鱼龙独自一人沿着栈道继续下行山腹渐次收拢血气愈来愈浓郁冲得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昏昏欲睡如同醉酒。他伸手用力掐着虎口舌顶上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据传血浆池连接此界血气本源是莫大的机缘亦是莫大的威胁一旦把持不住心性意识迷失就再也回不到现世。 栈道终于到了尽头一口方圆十余丈的水潭血浆翻滚汩汩有声如同一锅黏稠的糖浆。掐虎口已经唤不醒心神巫轻肥紧紧咬着舌尖藉剧痛护住心头一丝清明毫不犹豫浸入血浆池中放开三千六百毛孔源源不绝汲取血气本源。 闻鱼龙许以一个时辰实则是高估了他才过了一炷香光景巫轻肥便觉得皮肉充盈身躯涨大了一圈肌肤绷得紧而薄只要用指甲轻轻一划血肉就会像翻涌而出。他模模糊糊地想这么快就到极限了吗?真是丢人啊!不成就算为了争面子也要多撑一会! 巫轻肥深吸一口气骨节噼啪乱响忽轻忽重将体内闭合的“血眼”逐一打开血气本源一丝丝一缕缕涌入其中。 栈道之上闻鱼龙闭目养神侧耳倾听从巫轻肥浸入血浆池的一刻起在心中默默计数待到骨节响声传入耳中神色不觉微微一动。他见多识广此界修持血气的诸般法门大多有所耳闻巫轻肥走的是极其冷门的路数名为“血眼通”。这法门事倍功半进展极慢修持者吃尽苦头于体内开凿出“血眼”日夜打磨及其臻于完满一处“血眼”便可储藏寻常主宰一身血气。 巫轻肥究竟开凿了几处“血眼”?闻鱼龙只闻其名并未亲眼见过“血眼通”无从推测。堪堪捱过大半个时辰巫轻肥浑浑噩噩意识距沉沦只有一线之隔他心中大警拼尽全力跳将出来“哗啦”一声扑倒在栈道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湿漉漉血气如旋风般绕着他转个不停狠狠拍打着他的身躯。 巫轻肥顾不得歇口气手足并用沿着栈道往上爬去像条搁浅的鱼爬三步滑一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挣扎着爬了十多步巫轻肥精疲力尽仰天躺倒在栈道上无助地蹬着脚挪动屁股一寸寸向上捱。 血浆池不肯放过他血气蒸腾如一条条粗壮的触手紧紧缠绕要把他再度拖下水。巫轻肥张口欲向闻鱼龙求援喉咙口被血气狠狠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心中懊悔不已不该如此贪心得了天大的便宜早一些收手脱身也不至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没有后悔药可吃巫轻肥只得独力对抗血浆池的反扑拼命挣扎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后脑忽然一阵刺痛尚未打磨完满的最后一处“血眼”蓦地打开将四下里血气一扫而空。巫轻肥浑身一轻犹如冲破罗网的鸟跳出陷阱的虎一咕噜翻身而起不知哪来的力气呼哧呼哧一路狂奔心急慌忙逃离血浆池。 血气的束缚已远远抛在身后巫轻肥收住脚步定了定神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倒在栈道上双掌抹了把脸甩去一手冷汗。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太过高估了自己没有留有余地不过这一回运数还是垂青他总算有惊无险巫轻肥从未预料此番冲击“血眼通”最后的瓶颈竟如此凶险差一点就前功尽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巫轻肥安慰着自己心性很快回复常态摇摇晃晃站起身抚平衣物皱褶振作起精神沿着栈道一步步往回走。一开始还有些头重脚轻脚步踉跄很快走得又快又稳落足无声无移时工夫便望见闻鱼龙的身影。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八节 债多不愁 巫轻肥回到洞府倒头就睡鼾声如雷震耳欲聋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闻鱼龙数度前来探视却见他一身肥肉如水波抖动毛孔开合血气氤氲一忽儿喷吐一忽儿吸回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令人深思。闻鱼龙暗暗点头看来他从血浆池中得了莫大的好处来日勤加修持将这些好处真正化为己有执掌的血气法则又可补全一块。然而在他看来这并非全是好事法则执掌得越多血气对意识的侵蚀就越激烈无有调和的手段终究是一场空。 这道理他很早就了然于胸多年之前闻鱼龙执掌血气法则已臻于己身之极限故此守着血浆池不用宁可一日日荒废在那里此番送与巫轻肥做个人情结个善缘也不觉得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鼾声戛然而止巫轻肥从熟睡中醒来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将血气全数收入体内静静感受着“血眼”内血气渊深似海暗流涌动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是惑界的本源之力法则之力无须炼化即可运用自如“血眼通”的可贵正在于此另辟蹊径巧妙回避了血气法则的侵蚀炼而不化意识得以安然无恙。帝君传下此法时不无感慨若他无意更进一步执掌一界根本法则问对上尊大德“血眼通”是最好的修持法门。 彼时巫轻肥唯唯诺诺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一界只能供奉一位上尊大德他若有意更进一步岂不是与师尊抢饭碗吗!他是吃了狼心豹子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过往种种如一条长河从心头留过浊浪翻滚滔滔不绝时至今日他终于将“血眼通”推向极致后脑心窍脐中丹田尾尻一共成就四处半“血眼”耗费无数心力吃了无数苦头方才水到渠成。巫刀尺向来心高气傲道行神通无一不是上上选仅次于白帝与巫砧主今时不同往日他须得匍匐在自己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巫轻肥眯起眼睛畅想一番咧开嘴笑一会这才伸手揉了揉油滋滋的大脸迅速恢复了常态慢吞吞翻身下榻唤来一个侍奉的仙童叫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 冷泉谷的供奉甚是周到不到一炷香光景仙姬仙童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色色具备巫轻肥正饥肠辘辘咽了口唾沫肚中如雷滚浑不在意高人的形象踞席大嚼磨砖砌的喉咙不拘粗细无移时工夫便一扫而空。他心满意足伸手抚摸着颤巍巍的肚皮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消了会食打好了腹稿独自离开洞府。 巫轻肥先登上齐云山入行宫拜见帝妃说起近几日疏于觐见实因修持的缘由又回到冷泉谷登门谢过主人闻鱼龙谈了会修持的心得这才去往齐云山西一处山坳中见过一干嫡系部将。一大圈子兜下来足足耗去大半日脸颊肉笑得僵硬话说得口干舌燥巫轻肥不禁感慨百废待兴事必躬亲须得尽快找几个忠心耿耿的得力臂助石鲸主心思太重巫玉露不顶事何况二人毕竟是血气主宰高高在上惯了干不了这些活看看北地兵马被他们搞得一团糟连几个外敌都剿灭不了! 记起那些天外来敌巫轻肥心中不觉一动他虽被巫刀尺打压奉命镇守天生桥后路不得参与前线激战却也没闲着暗地里找来北地的溃兵打听外敌的根脚底细前后不下数十人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总算略有所得。 据拼凑得来的线报天外来敌的头面人物俱是上境大能有迦耶、如来、契染、云霄子、转轮、阴鄷、涂瑞、重元君诸人其中如来和云霄子是后续入侵的大敌神通手段高出同侪。麾下魔物大军数量不多俱是久经沙场的精锐由一干镇将统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更为棘手的是彼辈能聚集起铁血命气兵将齐心如臂使指浑然一体。从那时起巫轻肥就琢磨着若能弄两个镇将来相帮平添战力一倍不说更可省去许多工夫于他长远的谋划大有裨益。 巫刀尺铩羽而归他也趁机脱离连云寨自立门户眼下帝君未至冷泉谷中太平无事正好借此空档动手。拿定了主意巫轻肥着手打听那些天外来敌的下落他手头没什么得力的斥候闻鱼龙经营冷泉谷多年如同蜘蛛盘踞于蛛网中心惑界大小消息都瞒不过他放着现成的耳目没必要自己打听。有道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血浆池的大人情都欠了再多欠几个小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并还。 闻鱼龙只道他不甘天生桥之败得了“血浆池”的好处道行见长有意找回场子并没有多想打探天外来敌的下落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很快就有消息传回冷泉谷北地冰封峡谷仍留有一支僧兵由如来坐镇大队人马已通过天生桥南下如今似在羊肠河流域出没。 巫轻肥谢过闻鱼龙转头就犯起了愁惑界实在太大羊肠河在哪里?地势又如何?却让他到哪里去打听!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关键时候血气主宰两眼一抹黑也不顶不上用他正琢磨着找个向导引路闻鱼龙雪中送炭遣来一员牙将名为“车马羽”却是羊肠河出身生于兹长于兹后来侥幸得了一番造化才辗转投入冷泉谷。 早就听说闻鱼龙麾下鱼龙混杂色色人等都有果然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巫轻肥也不打算大张旗鼓除了车马羽这个“地头蛇”外只邀了巫玉露同行此外还叫上两个心腹小将心思机灵有眼色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也好打点一二。巫玉露稍一犹豫对镇将和铁血命气的好奇压过了顾虑答允巫轻肥的邀请一行人收拾停当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离开了冷泉谷。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六十九节 覆雨翻云手 羊肠河不甚宽阔曲折盘旋蔓延数万里于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湍急的水道地势险要草木深邃魔物大军躲入其间犹如一把碎石撒入大山存心藏匿的话殊难发觉。巫轻肥立于峰顶极目远眺急流百折千回蜿蜒而去水声震耳欲聋山间雾气缭绕目力难以及远。 一行人来到羊肠河流域已经逗留了十余日踏过许多山山水水并未找到天外来敌的藏身之处巫轻肥甚至怀疑闻鱼龙的线报是否有误否则这许多人马若在左近活动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不至奔波了这些时日接连扑空一无所获。 巫轻肥心中渐渐起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沉吟片刻隐蔽地打了个手势手下二将看在眼里心中会意笑嘻嘻引了车马羽下山去为避嫌故意躲得远远的。四下里空无一人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道:“却是要有劳玉露道友耗神搜寻一番了……” 巫玉露正眺望云山雾海若有所思听得巫轻肥所请微微颔首也不避讳他旁观双手掐了个法诀合上双目默默催动血气神念如涟漪般荡漾而出一圈圈扫过方圆百里虫豸禽兽一切生灵都映在她心湖之中无数亮点明灭闪动如漫天星辰。 巫玉露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忽见一团明光匆匆隐去逃过了神念探查她不禁“咦”了一声徐徐睁开双眼瞳仁跳动着两团血气之火伸手指向一处峡谷指尖微微晃动似有些捉摸不定。巫轻肥顿时精神一振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却见羊肠河在此绕了个弯一座高崖如利刃劈入河心水势湍急漩涡生灭透出莫名的凶厉之气。 巫玉露喃喃道:“有同道中人藏于山腹内修持血气手段颇为诡异……” 巫轻肥望着那座高崖随口道:“诡异在何处?” 巫玉露眸中血气之火渐次熄灭眼神涣散透出浓浓倦怠之色身躯微微摇晃低低道:“动念之间将血气尽数收拢于脏腑藏得密不透风只怕非是惑界手段……” 巫轻肥颔首道:“想必是天外来敌终于露出了马脚!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定然在打什么小算盘待吾将其揪出来看看是何许样货色!”他仗着“血眼通”大成不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抬脚踏落在地一道血光缠绕身躯晃晃悠悠腾空而起裹挟肃杀之意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高崖合身撞去。 云遮雾绕水气弥漫飞禽走兽尽被惊动飞的飞跑的跑呼啦一声四散而遁避之唯恐不及。巫轻肥无有好生之德如陨石般砸上崖头右臂顺势挥落一拳击下地动山摇高崖居中开裂土石坠落如雨露出中空的山腹。 果不其然一抹黑影斜飞而出不与他多作纠缠夺路就逃。巫轻肥早有防备摇动双肩使个擒拿的神通血气蒸腾顷刻间化作一只大手窥准对方去向狠狠捞去。黑影骤然一分为七四处乱窜有的夺路而逃有的硬闯指缝还有的故意送入掌心巫轻肥催动血气大手合拢只抓到三四道虚影溃然而灭。 这等分化遁逃的手段他看得多了腹中多有应对之策巫轻肥不慌不忙抬起头来眸中血符明灭眯起眼睛略加辨别早已窥破个中虚实果不其然七道黑影无一是实只为扰人耳目真身仍藏于左近伺机待发。他不去理睬漏网之鱼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呵呵笑道:“区区小伎俩瞒得过谁人早看到你了还不快些出来!” 话音冉冉消散四下里无人理睬巫轻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嘿”了一声探头朝山腹内望去黑黝黝湿漉漉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难不成是看走眼对方金蝉脱壳竟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他抬手重重按落法则之力如天河倾泻而下扫过山腹每一处角落摧枯拉朽渐次向外弥漫大有将这一座高崖碾为齑粉的态势。 一道血气撞破土石冲天而起重元君出尽手段声东击西收敛血气深藏地底还是被对方逼了出来。血气神域笼罩四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倾力一战了。 巫轻肥好整以暇并不急于动手上下打量着对方猜测道:“嗯修持血气杂而不纯你是重元君吧?” 一口叫破底细原因竟是“血气杂而不纯”重元君一条背梁脊骨凉飕飕的他早年修持命星秘术后为避祸遁入深渊半路出家转修血气虽然侥幸踏入上境根基终有些不稳竟被对方一眼看破。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勉强笑道:“阁下可是惑界主宰巫轻肥?” 巫轻肥“咦”了一声颇感意外道:“你识得我?” 重元君道:“却是听迦耶说起阁下天生桥一战记忆犹新不敢稍忘当时兵荒马乱不曾尽兴来日有机会说不得还要与阁下做上一场!” 一句话勾起巫轻肥的心思北地战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巫轻肥不禁感慨道:“迦耶也是个狠角色尽遣上境大能拖住连云寨的中军精锐自率主力弃了冰封峡谷千里跃进偷袭天生桥……” 巫轻肥喋喋不休兀自怀念北地一战的覆雨翻云手重元君一声不吭暴起突击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裹挟法则之力以身为刃撕开血气神域直取中宫。“惑界以主宰为尊妖人魔物要多少有多少死多少有多少汝等从天外来才会做出这等本末倒置的勾当……”巫轻肥口中继续说下去手头毫不含糊张开厚实的手掌五指像粗短的胡萝卜朝着对方一掌拍去就像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 后脑“血眼”蓦地一跳法则之力重重叠叠于方寸之地骤然爆发重元君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掌拍飞如同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向山崖将自己埋了个没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节 语不惊人死不休 血气主宰操纵法则之力以大开大阖居多声势浩大难免失之粗疏犹如壮汉挥舞铁锤多一半气力却是落在空处真正打到人不过十之一二。重元君原不至如此不济却不防对方将法则之力层层叠加收拢在方寸之间猝然发难一时吃了大亏。不过他半路出家修持血气却是走了别一路数因袭“星躯”旧例将肉身打磨得坚不可摧虽然吃了一记狠的并无大碍他暗暗拿捏法则之力等对方靠近前伺机反击。 巫轻肥大占上风将重元君打入山崖埋了个结实并未趁机一气攻上而是退而结网编织法则之线张开血气神域将其重重困住。血气主宰若不顾一切舍命脱逃凭他一己之力未必就困得住况且生擒对方比打灭更难十倍不知要耗费多少元气稍一疏忽便前功尽弃巫轻肥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体内“血眼”逐一震荡一道道血影飘然而出围堵四方。 重元君顿时察觉不对劲一颗心直往下沉神域如天罗地网将他牢牢困禁再耽搁下去只怕脱身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他当机立断体内血气如山洪暴发蓦地张开神域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四下里土石尽数化为齑粉。 巫轻肥“呵呵嘿嘿”笑了几声重元君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猎物入网鱼儿上钩剩下要做的就是慢慢熬熬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才好收入囊中。算计归算计能否如愿还要看运数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一对方拼着鱼死网破也要突围他也只能不无遗憾地将其打灭落得个两手空空。 法则笼罩之下时空扭曲往哪里突围并无太大分别重元君一时也窥不出破绽五指一握血气神域蓦地收拢将己身层层裹挟随意挑了个方向腰腹猛一发力如离弦之箭猛地撞去。眼前忽然一花一道血影飘然挡于身前高高瘦瘦一汉子面目与巫轻肥略有几分相仿像是肥硕的身躯被拉长了一般结实而精干。 重元君不收去势闷哼一声挥拳击出那血影张开大手硬接拳力一条胳膊肌肉鼓胀蓦地涨大一圈青筋如小蛇扭动将排山倒海之力生生封住须发俱张兀自留有余力。重元君知难而退借反撞之力倏地退后十丈掉头遁走如飞。 又一道血影挡住去路发落齿摇垂垂老矣佝偻着腰背站都站不直一双老眼昏黄失神颤巍巍探出手来。重元君心中一凛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下一刻法则之力如滔天巨浪劈头盖脸拍落更令他心寒的是赖以护身的神域竟如冰雪消融层层化开。他心中顿时生出无可匹敌的错觉只得掉头避让那血影也不追赶立定原地目送他离去。 换了个方向突围前方又跳出一个血影眉清目秀细胳膊细腿个头只到他胸口昂首挺胸双手有模有样一挥释出一道神通。重元君欺他年少道行浅薄猱身扑击却始终相距丈许不得接近那少年郎朝他咧嘴一笑紧接着又使出第二道神通。 重元君只觉周身一紧竟御不得血光如同秤砣入水直挺挺往下坠去百忙之中低头望去只见又一道血影迎上前身躯如一只肉球胸腹上的肥肉层层叠叠垂下来手脚粗短脑袋小得可笑肥蠢更在巫轻肥之上。他将全身血气灌注右腿大喝一声重重踏落右脚深深陷入肥肉中法则之力如山洪暴发那血影如遭雷击浑身乱颤双手似慢实快将重元君右腿牢牢扣住二人从空中一同坠落羊肠河。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重元君足踏血影神威凛凛河水为之断流心中却有苦说不出无论他怎样催动法则之力对方一身肥肉乱颤乱抖如泥牛入海徒劳无功右腿被对方双手扣死再也不得腾挪闪避。眼看着瘦汉、老者、少年郎三道血影纷纷围上前来以四敌一成合围之势重元君心知再不作决断万劫不复。 拼着舍弃这一具驻世之躯炸开一线空隙纵神魂脱逃这是唯一的生路但重元君下不了决心。逆天改命转世投胎忍辱负重成就上境他舍弃了天庭舍弃了天后舍弃了元君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成就百丈豪情烟消云散难道就此落得一场空?他不甘!这不甘如一团烈焰焚烧着他的身心。凭什么魏十七将他逐出三界?凭什么契染能骑在他头上?凭什么他要拼个鱼死网破? 仿佛察觉到他脑中一闪念瘦汉、老者、少年郎齐齐收住脚步巫轻肥立于羊肠河边轻声道:“重元君一身道行得来不易舍弃了未免可惜你我何不收手坐下来谈谈谈不拢再打也不迟如何?” 重元君心中念头百转千回低头默默无语那胖子主动松开双手重元君顺势拔出右脚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无轻视之意。巫轻肥伸手相邀请他到岸边略坐一坐四道血影各立一方遥遥相望血气神域笼罩四野戒备森严无路可投。心中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重元君长叹一声举步上前跟对方拱拱手苦笑道:“巫主宰好手段我自愧不如只可惜你我俱是井底之蛙争来争去也不过在泥潭里打滚……” 语不惊人死不休重元君一开口显然意有所指巫轻肥顺着口气问道:“惑界浩瀚无垠波澜壮阔正是你我驰骋用武之地为何说只是一个泥潭?” 重元君不觉笑了起来意兴阑珊道:“巫主宰难道不知惑界虽大只是上尊大德祭炼之物?劫余大德业已陨落惑界无主吾辈奉天帝之命降临此界消耗血气动摇根本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巫轻肥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截了当一口道破来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一节 往事不堪回首 从三界到深渊从深渊到惑界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若说心中没有怨尤那是自欺欺人。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上境大能未能免俗重元君决定活下去哪怕背弃迦耶与契染站到天帝的对立面。巫轻肥神通广大四道血影将他死死压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说动对方只有危言耸听。 不过天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实袒露即可根本无须夸张分毫。 重元君或和盘托出或语焉不详巫轻肥终于了解天外来敌入侵此界的真相将他的话与石鲸主、巫玉露所言相印证最后一丝侥幸亦烟消云散劫余大德陨落惑界沦为无主的肥肉上尊大德已将此界视为囊中之物一时腾不出手来处置故将彼辈送入北地冰原亦在削弱血气本源日后再从容祭炼。 就算将天外来敌尽数剿灭也改变不了覆灭的命运巫轻肥身为帝君的嫡传弟子自然知晓上尊大德祭炼此界意味着什么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们这些修持血气的大能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如迦耶契染这般送入他界废物利用已是最好的结局。 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巫轻肥虽然早有考虑得闻这一番言语兀自抑郁不乐。上境大能固然长存不灭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若是连日月天地都不存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主宰之于魔物不过是蝼蚁长出翅膀罢了在上尊大德的威胁下挣扎求生一切反抗都是枉然唯有求诸于己方有一线生机。 最深的噩梦变成现实巫轻肥从未感到如此急迫借血浆池将“血眼通”推至大成境地无疑是至关要紧的第一步唯有成就上尊大德方能真正掌握己身的命运。巫轻肥深深望了重元君一眼暗自感到庆幸遇到重元君是一贴令人清醒的猛药他承受得起也乐于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巫轻肥看了重元君一眼立刻意识到他的价值隐晦地表露投靠之意正是对方这一番“惊人之语”背后的真正目的。重元君看似深陷死局不得不低头实则早有存意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是一枚重要的棋子是天外来敌入侵惑界至今第一位投诚的上境大能。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巫轻肥自忖易地而处自己也未必能如此果决人物啊果然是一号人物! 他很快下定决心目不转睛注视着重元君轻声道:“阁下的选择切合时宜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帝君行将驾幸鹰愁山冷泉谷你且随我去觐见。” 重元君心中一松旋即又提了起来吊在半当中不得着落。巫轻肥不容他多反复缓缓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拍了拍意味深长道:“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阁下切勿自误放宽心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我未必看得到此界被大德祭炼的一日。” 肥厚的手掌落在肩头重元君一颗心漏跳了半拍五指骤然紧握几乎要暴起反扑但他强行按捺下冲动任凭对方的手掌拍上肩没有察觉半点异样稍稍放下心来。巫轻肥皮笑肉不笑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是聪明人……”话音未落一道血影悄无声息飘上前无声无息没入重元君体内猝不及防待到他意识到什么霍地扭转身只剩胖子、瘦汉、老者三人那少年郎已凭空消失无踪。 “你……”重元君眸中爆出点点血芒旋即暗淡下去巫轻肥须将自己牢牢把握于掌中不容他反水不容他人插手这才是应有之意那一道血影神通广大毫不逊色上境大能对方如此慎重对他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坏事。重元君暗暗苦笑只能以此宽心聊以自/慰不过巫轻肥有句话说的极有道理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他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巫轻肥收服重元君心中大定他不急于盘问大敌的底细伸手相邀呵呵一笑请重元君移步他往离开这穷山恶水安坐下摆酒详谈。眼见胖子、瘦汉、老者三道血影一一没入对方体内重元君试探着问起这一门神通巫轻肥也不瞒瞒藏藏将“血眼通”的来历略说几句投桃报李以示诚意。 二人与巫玉露会合驾血气去往三百里外的桃源山落脚随行的两员心腹小将早已得了讯息早早备下一桌酒宴巫轻肥向来看重口腹之欲他们随身携带腰囊中别有乾坤酒食肴馔色色俱全重元君出身三界之地执掌天庭自然不缺享用但到了惑界也有许多不识之物在主人殷勤相劝下且放愁怀随意品尝一番。 席间巫轻肥问起迦耶契染等人的下落重元君和盘托出他们确实藏身于羊肠河确切地说藏身于羊肠河下数百丈深的地穴中那是一处天然的地下岩洞四通八达地形复杂容纳数万人马绰绰有余。岩洞中富产一种银晶矿能隔绝血气感应将镇将魔物的气息层层遮掩不漏破绽故此巫轻肥辛苦奔波不曾察觉到蛛丝马迹。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银晶矿石隔绝气息却不利修持故此重元君离群索居独自栖身于山腹中汲取此界血气炼化为己有。深渊与惑界同为血气所主宰根本法则大同小异终有细微差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重元君要炼化此界血气毕竟隔了一层事倍功半。他也是机变之人不愿抱残守缺干脆下决心改变己身所持法则与惑界本源相契合。换句话说他要改头换面放弃过去种种真正成为惑界的血气主宰。 平淡的叙述下野心和不甘像一条暗流静水流深等待着重见天地的机会巫轻肥察觉到重元君的心中跳动着一团不灭之火正是这一团火焰令他不惜背叛天帝决然倒向惑界。他猜想重元君与天帝之间一定有一段恩怨纠葛、欲说还休、不堪回首的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且尽杯中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二节 狐假虎威 巫轻肥没有去惊动羊肠河下地穴中的大敌打草惊蛇非是上策收服重元君已是意外之喜一切待帝君驾临冷泉谷后再定夺。他粗粗理平激战的痕迹带上重元君悄悄返回鹰愁山为防泄露消息连车马羽都没有放回去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软禁起来。闻鱼龙听得他回转亲自登门拜访巫轻肥没有诓他敷衍他只是笑而不语闻鱼龙也是知趣的人心中虽有些疑惑也就轻轻放过不再追问下去了。 巫轻肥神通广大要带个人混进冷泉谷藏在洞府中不为人知易如反掌但闻鱼龙从他日常索取的供奉中察觉谷内多了一位足不出户的客人。闻鱼龙猜想这是巫轻肥羊肠河一行的最大收获此人至关要紧须待帝君到来再行处置。 抓到天外来敌的大人物了吗?这么多惑界主宰铩羽而归连巫刀尺都栽了大跟斗巫轻肥镇守天生桥全身而退转而脱离连云寨抱上帝君的大腿讨得个风光差事到得冷泉谷又不甘寂寞一出马就有所获他是要趁势而起了?闻鱼龙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波诡云谲他有些拿捏不准。 闻鱼龙经营冷泉谷数千载与白帝城若即若离左右逢源如今帝君行将驾临已经由不得他再置身事外了巫轻肥是帝君的马前卒搅动漫天风云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闻鱼龙微微眯起眼睛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将巫轻肥的种种线报无论确凿与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隐隐觉得他与帝君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时日飞驰而过这一日连云寨副寨主巫刀尺来到鹰愁山与他同行的除了一干血气主宰还有从北地陆续回转的魔物兵马。虽然是残兵败将士气不无低落但数目众多假以时日重整旗鼓仍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闻鱼龙亲自出迎带来帝妃一道懿旨命魔物大军驻扎在鹰愁山脚下暂由巫刀尺统领拱卫冷泉谷其余血气主宰入谷觐见另有安顿。巫刀尺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冷北征惨败元气大伤还须帝君出手为他扫除魔神后患意气消沉人心大失有人借此机会发难时机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他难以招架。是闻鱼龙还是巫轻肥?巫砧主陪驾动身鞭长莫及帝妃懿旨如一座山当头压下无人为他缓颊说话巫刀尺只得咽下苦果勒令兵马就地驻扎等候帝君到来。 一干血气主宰辞别巫刀尺与冷泉谷主见礼欣然同行石夔府、楼京华二人心中暗暗称快巫刀尺合当遭此冷遇只不知背后是何人发力打压将其拒于冷泉谷外。修持血气执掌法则跻身于上境大能之列明眼人不在少数诸多主宰察觉有人借帝妃的名义打压巫刀尺乐见其成毫不犹豫弃巫刀尺而不顾。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站在帝君一边总不会错。 齐云山顶的行宫热闹起来巫轻肥立在帝妃孙静从下首笑嘻嘻与诸位主宰打招呼套近乎俨然以帝君的心腹自居众人只道他狐假虎威心中有几分瞧不上眼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谁都没猜到他是帝君唯一的亲传弟子货真价实的心腹。 有人得意必有人失意有人心平气和必有人蠢蠢欲动巫轻肥的身边很快聚拢起一批拥趸石夔府与楼京华亦在其中北地幸存的主宰重又聚首一路溃逃南下的北地兵将转投巫轻肥麾下顿时有了主心骨在鹰愁山脚下筑起一个小小营盘粮草不缺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候。 鹰愁山冷泉谷犹如黑夜中的火炬取代白帝城成为惑界万众瞩目的焦点闻鱼龙倍感压力好在巫轻肥主动站到风头浪尖吸引了众多注意令他稍稍松了口气。局势很快安定下来这种安定是沙上的塔根基不稳暗流涌动一切都取决于白帝的态度。 十余日后白帝在巫砧主的陪同下轻车简从驾临冷泉谷。白帝在离空井底闭关多年有幸觐见他的人并不多然而无人敢质疑车驾中帝君是真是假连云寨寨主巫砧主控马陪驾时不时躬身凑上前低声回奏几句惑界再没有第二人当得起他老人家这么赔小心! 巫轻肥与闻鱼龙引着一干惑界主宰出迎八百里尾随车驾而行途径鹰愁山脚下行营巫砧主马不停蹄对巫刀尺没有多看一眼谁都不知道这位连云寨寨主在想些什么巫刀尺一颗心却沉入谷底。巫砧主是怒其不争他宁可巫刀尺振臂一呼领兵强行杀入冷泉谷与闻鱼龙打得天崩地裂而不是老老实实止步于鹰愁山。这是押上身家性命的一场赌局赌赢了所有惑界主宰都会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巫刀尺手头还有足够的筹码能够留在台面上继续玩下去巫砧主才愿意继续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托底。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压过闻鱼龙。然而当巫刀尺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发觉闻鱼龙道行深不可测早已不在他之下魔神之厄折损根本此消彼长之下一旦动手定然自取其辱。巫刀尺患得患失因此退缩了一步这一步意味着他血性已失这一步致使巫砧主毫不犹豫放弃了他。 车马辚辚驶入冷泉谷帝妃翘首以盼守望已久巫砧主引其上前孙静从隔着车厢对答几句拎起裙角登上车驾与帝君同车而行。众人看在眼里心知帝妃并没有失宠巫轻肥确实得帝君看重之前种种并非一时轻佻膨胀。 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渐行渐高逶迤登上齐云山顶白帝携帝妃之手下得车驾并肩立于行宫前目光如炬一一看过众人侧首说了数语孙静从微微颔首上前半步召巫砧主、巫轻肥、闻鱼龙三人入行宫详谈其余人等暂且退下。 席不暇暖先议正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三节 一根绳上的蚱蜢 白帝长年闭关很久没有过问俗务早已忘了如何议事他留下巫砧主、巫轻肥、闻鱼龙三人并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乾坤独断言简意赅吩咐下三件事。第一件事定冷泉谷为帝都帝君帝妃暂在齐云山顶行宫落脚。第二件事闻鱼龙主内总管冷泉谷事务如有不决奏知帝妃。第三件事巫砧主主外调集天下兵马粮草在鹰愁山南北各立一处营盘北营镇守由巫砧主决断南营镇守由巫轻肥担当。 总管帝都吗?闻鱼龙不觉怦然心动这意味冷泉谷仍是他的地盘不虞旁人插手意味着他时来运转一跃成为帝君的心腹其中的利弊得失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命运从此与帝君紧紧交缠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再不能若即若离左右逢源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巫轻肥一眼。 行宫内一片沉静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腆着肚子上前去说了几句合乎身份的场面话闻鱼龙这才耸然醒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顿知自己失态了待巫轻肥退下有模有样领命谢恩。巫砧主眯起眼睛心中暗暗冷笑帝君将自己排挤在冷泉谷外连兵权都要分去一半就凭那两个小辈难不成还绕得开他去? 白帝等了片刻不见巫砧主答允缓缓抬起双眼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道:“巫师弟以为如何?” 巫砧主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四目相投行宫骤然摇晃数下帝君身后隐隐现出一头伏地沉睡的赤金蛮牛“混沌锁链”叮当一响如黄钟大吕震得他心神不稳。巫砧主心念数转长叹一声拱手道:“帝君有命老臣自当效力不敢不从。” 白帝颔首道:“巫师弟办事朕自然放心这北营镇守的人选须得慎重挑选巫刀尺是前车之鉴且将他囚于地底浸入岩浆中打熬千年磨一磨心性。” 巫砧主微一沉吟道:“巫刀尺驻守连云寨有功无过此番北征失利非战之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帝君处置甚是。”白帝道:“朕得闻入侵此界外敌已分兵二处北地冰封峡谷留有一支另一支越过天生桥南下据说在羊场河流域出没……巫师弟能者多劳待时机成熟你领北营人马北上扫平冰封峡谷羊肠河的外敌由南营清剿朕将亲自坐镇中军看谁敢阳奉阴违。” 巫砧主眼中寒芒闪动有心与帝君争上一争但念及“混沌锁链”束缚下的赤金蛮牛石破天惊一击将血气魔神打作齑粉稍一犹豫仍按捺下冲动低头称是。 帝君步步紧逼巫砧主一退再退这是前所未有的局面巫轻肥与闻鱼龙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如泥塑木雕般只作不知。白帝见巫砧主忍下这口气既然达到目的也就到此为止不为已甚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行退下。 巫砧主躬身一礼对巫轻肥、闻鱼龙不理不顾退后数步转身大步流星踏出行宫过冷泉谷不入化作一道血光径直去往鹰愁山脚下兵马行营。巫、闻二人对视一眼暗暗苦笑帝君圣眷是一把双刃剑他们狠狠得罪了巫砧主如今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蚱蜢须得相互帮衬才能扛过这道难关。 行宫之中只剩白帝两个心腹一个是旧心腹一个是新心腹一个知根知底一个初来乍到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赤金蛮牛在手便是巫砧主也须俯首帖耳更何况两个道行浅薄的血气主宰!他朝巫轻肥颔首道:“羊肠河之行有所斩获很好你去把重元君请来一见我在这里等着。” 巫轻肥答允一声挪动肥硕的身躯匆匆而去。 闻鱼龙独自面对帝君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想了想没头没脑道:“愿为帝君尽绵薄之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白帝随意道:“朕将帝都放在冷泉谷安心经营即可不用你肝脑涂地。” 闻鱼龙受宠若惊连连称是顿了顿试探着提议齐云山顶这处行宫太过狭窄委屈帝君与帝妃暂住些时日他将另择佳地修筑宫殿格局仿照白帝城左右二宫少则数月多则半载即可完工。白帝摆摆手意味深长道:“不必大兴土木此处行宫就很好大变将至这些身外之物不必去刻意经营了。” 闻鱼龙心中一颤咀嚼着“大变将至”四字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片刻后巫轻肥引着重元君来到行宫觐见昔日天庭之主面对惑界帝君重元君心中感慨万千稍稍失神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巫轻肥见他毫无敬畏之意心中有些发颤轻轻推了一把重元君上前数步不卑不亢稽首为礼叹息道:“兜兜转转今日才得见帝君虽然来得迟了总算没有错过!” 白帝注视他片刻伸手虚托将重元君扶起行宫门户重重关闭血气笼罩齐云山顶浑然一体固若金汤。 巫砧主坐于中军帐篷之中自斟自饮喝了五七杯闷酒巫藤萝侍奉在旁小心翼翼为巫刀尺求情望寨主网开一面给二哥留一条生路。巫砧主放下酒杯淡淡道:“帝君口谕巫刀尺囚于地底浸入岩浆中打熬千年磨一磨心性不过吃些苦头罢了无须太过担心。” 巫藤萝心中一颤壮着胆子道:“北地战局无比险恶二哥他业已尽力换作另一人只怕败得更惨……就算没有功劳……” 巫砧主看了她一眼摇首道:“藤萝儿你须知晓帝君眼中只有功劳没有苦劳。” 巫藤萝双眉紧促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哀求道:“寨主明鉴此番二哥他元气大伤损及根本只怕……只怕熬不过岩浆煎熬之厄……” 巫砧主道:“熬得过熬不过都是他的运数你要帮他那是你的事空口白话可不成。” 巫藤萝手足冰凉咬着牙道:“藤萝儿愚昧敢问寨主怎么做才能帮到二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四节 千载之期 魏天帝于深渊万窟洞底祭炼天顶枪历时八百载独占深渊气运成就镇道之宝比他原先预计的要顺利。 万窟洞外一阵莫名的惆怅泛上心头元邛有一瞬失神。奉魏天帝为主得以执拿光阴长河过去未来种种映入心湖他看到了一些变数平和的心态起了微妙变化有些东西潜滋暗长如同幼苗生根发芽悄悄探出头来。 元邛并非人身得道而是三界开辟之初太初一点灵性诞于元胎历万千劫萌生意志成就镇道之宝深知异物得道的艰难。从这一刻起魏天帝麾下又多了一宗镇道之宝一员得力干将眼下道行虽不及他但此子上应凶星“大陵五”主杀主死主斩行事杀伐激烈性情与己不合日后冲突在所难免。 深渊本源之力洗炼镇道之宝大功告成锤击声戛然而止天地间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什么深渊已不复从前。温养百日后魏天帝携天顶枪飘然而出元邛上前稽首为礼恭贺天帝炼成至宝上尊大德执拿一界气运欲祭炼镇道之宝亦可遇不可求绝非轻而易举。 八百载光阴如同一梦魏天帝坦然受了元邛一礼问起这些年来“玄元天”的变化元邛略加思索他事都不值一哂唯有惑界的纷争关系长远他也一直有所留意。 魏天帝听元邛说起迦耶、契染、如来一行攻伐惑界的始末并提及深渊有一上境大能云霄子从锤击声中悟得些许玄妙至理机缘难得他擅作主张将其送入惑界助彼辈一臂之力。魏天帝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元邛或许有些小心思对大局有益无害他也乐见其成。即便上尊大德亦无法事事皆在掌控分毫不差留一点余地留一点变数留一点惊喜方是长久之道。 叨扰了深渊八百年诸多上境大能功行不进反退苦苦挣扎也到了解脱的时候魏天帝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深渊山水尽皆映入眼帘拂袖而去。 重临“玄元天”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俯瞰星云缓缓转动魏天帝正待去往三界忽然心有所动驻足聆听。片刻后一声钟音悠悠响起于心湖激荡层层涟漪那是浑天老祖施展无上神通召唤同道前往。钟声入耳的刹那一道气机渡空而来无尽虚空裂开一隙魏天帝注视片刻将元邛收入袖中举步跨去星光扭曲荡漾顷刻间穿渡无数时空落于清灵云海之上。 得浑天老祖征召大孚、袖海、明夷、知盈、秀禾、诸位大德陆续现身与魏天帝见礼大孚道人深深看了魏天帝一眼目光闪动似乎有所察觉。云海茫茫仙宫隐现碧蟾子飘然而出将众人引入通玄殿拜见浑天老祖。 秀禾道人正潜心祭炼镇界被钟声强行打断损耗了百年功夫心中颇有不悦他轻轻咳嗽一声问起老祖召唤所为何事浑天老祖淡淡道:“近日‘陷空境’忽生异动贫道与‘妙元天’无妄子道友计议等不到千载之期玄妙论道须得提前及早定下归属方可着手镇下异变。” “陷空境”异动令浑天老祖与无妄子如此在意决意提前论道此事非同寻常众人尽皆沉吟不语却听浑天老祖道:“此番变故却在意料之外打断诸位道友修持贫道自有补偿如今‘妙元天’同道已动身前往‘陷空境’吾等亦不可耽搁。碧蟾道友你且开了通海殿诸位道友可各取一物聊表贫道心意。” 秀禾道人微微颔首稽首为谢他在清灵云海修持多年知晓通海殿乃是浑天老祖安置宝物之地老祖道行深厚不滞于物但外物大药对他们来说却多多益善哪怕没有趁手的镇道之宝取些玄英玉晶或醍醐醁也是好的。众人俱无异议碧蟾子久侍老祖心知情势有变当下引了诸位大德去往通海殿挑选所需之物。 通海殿内空无长物唯有居中一炉断香已烧去大半四围六只蒲团错落有致暗藏玄机。碧蟾子道:“此香名为‘安神’有化虚为实质妙诸位道友请坐于蒲团上以神念挑选一物。” 秀禾道人并非初次入通海殿挑选宝物当下挑了一只离香炉最近的蒲团盘膝坐定抬眼望向同道催促道:“诸位道友无须疑虑通海殿所藏无一不是上品你我各凭机缘定不至落空。” 知盈、明夷、袖海、大孚四位大德先后入座所剩一个蒲团靠近殿门离香炉最远魏天帝举步上前徐徐坐下碧蟾子屈指虚弹香炉“嗡”一声轻响安神香骤然一亮急速燃烧一截截香灰断落炉内前后不过廿余息便黯然熄灭。 安神香燃起的一刹魏天帝心神一阵恍惚身形已落于一座古旧雅致的宝阁内纤尘不染门户半开半阖清风徐来在阁内缱绻回旋像情人温柔的手抚摸着每一个角落。举目望去但见一个个五彩光团漂浮于空中约莫有十七八之数载沉载浮内藏一物灵性十足却隐隐只见轮廓。 魏天帝凝神看了片刻心下了然浑天老祖允许取上一物却不是敞开宝库任由他们自择也不可拿在手中摩挲把玩宝阁中诸物与各人道行修持相符全凭眼力挑选他注意到光团内一物似船另一物似瓶当是玄英玉晶与醍醐醁此二物择其一亦可差强人意。 他将目光投向其余光团眸中神光闪动如有无数星辰明灭。 魏天帝抱元守一推动星力法则衍化万千不知过去多久气机骤然拔高冲破宝阁束缚直入无尽高渺处与“玄元天”浩瀚星云连接于一处。宝阁嗡嗡作响门户开阖不定光团如惊弓之鸟四散逃遁顿时空无一物。魏天帝心中暗哂于神念中发一声喝凛然道:“汝辈俱与吾无缘——”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五节 元年陨星 话音甫落宝阁土崩瓦解脚下现出一团璀璨星云徐徐转动下一刻星光渐次隐没无尽虚空退回至混沌之初法则浑然如一时空衍化而生不知历多少劫幽暗深处一点清灵之气勃然而作翻滚鼓荡化作一片苍茫云海浑天老祖应运而生坐看云起而后才有玄元天。 魏天帝若有所悟神念动处宝阁隐而浮现一团星光从虚空飘落法则勾连径直投入他袖中。意识一阵模糊魏天帝镇定心神缓缓睁开双目却见己身端坐于通海殿内炉中安神香堪堪烧到尽头碧蟾子注视着自己微露讶异之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并未细看袖中所得之物长身而起向碧蟾子略一颔首举步踏出通海殿目视清灵云海心下了然适才所见当是清灵云海诞生之初浑天老祖先于玄元天而生卓尔不群其余上尊大德俱是他的后辈清虚玄妙四天域由来大抵相仿。 混沌法则才是三千大道之源头。 秀禾道人等诸位大德陆续步出通海殿神情淡然看不出端倪碧蟾子引领众人回到通玄殿拜见浑天老祖。老祖端坐于碾龙椅上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于魏天帝稍作停留拂袖而起徐徐道:“事不宜迟诸位道友且随贫道去往‘陷空境’!” 众人稽首应允却见浑天老祖屈指一弹通玄殿内无数星辰渐次亮起明灭闪耀汇成一团具体而微的星云缓缓转动星云之外一处幽暗无光的地界赫然在目仿佛向内塌陷的黑洞吞噬万物连星光都不得逃脱。 浑天老祖捏定法诀清灵云海翻滚如潮一道道法则勃然而作搅作一团彼此冲突消融退回混沌之初虚空蓦地分开一道裂痕如同狭长的细眼居中凹陷黑黝黝深不可测有如瞳仁。老祖当先踏入其中秀禾道人等紧随其后碧蟾子最后跨入数息后裂痕奄忽合拢清灵云海渐次平息。 无尽虚空幽深晦暗“陷空境”如同沉睡的猛兽散发一丝丝敌意目光所及只有两三点星光稀稀拉拉微不可察回首望向来时路“玄元天”星云如一只小小碟盘。浑天老祖衣袖飘飘当先而行随手拨开时空落于一处死寂的地界四下里荒山野地死气沉沉不见草木蛇虫显然是一处生灵绝迹的“死地”。老祖将碧蟾子唤至跟前沉吟片刻三指一拈拈定一缕气意送入碧蟾子手中命其循气意指引前去拜见“妙元天”无妄子。 碧蟾子精神一振领命而去浑天老祖收回目光一行既然抵达“陷空境”外也就不急于一时了且等无妄子的消息。魏天帝看在眼里心有所悟从清灵云海到“陷空境”外藉老祖神通带携前后不过一炷香光景若凭自身脚力“玄元天”便浩瀚无垠不知何时才能穿渡。上尊大德受阻于时空亦非无所不能由此可见浑天老祖与“清元天”革真人、“妙元天”无妄子三位凌驾于天域之上才有资格道一声“先有吾党后有天”。 他虽跻身上尊大德之列却比那三位低了一头当不得“吾党”中人。 玄妙论道提前举行却也不是一蹴而就尚须一段时日布置秀禾道人等各自散去寻了个僻静之处细细检看通海殿所得或炼化或祭炼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胜算。 魏天帝与大孚、袖海二位打了个招呼略略交谈数语彼此作别离去身躯散作无数星光晶莹璀璨转眼消失无迹。这一处地界大得异乎寻常魏天帝一起遁出亿万里之遥落于群山深处寻了个隐蔽的去处落脚坐定于一块突起的山崖下闭目细察无人窥探这才从袖中取出所得之物。 那一团星光之中并非藏了丹药异宝之属影影绰绰似一块扁平的碎片约莫虎口大小有棱有角半方不圆一时也看不出端倪。魏天帝欲将其取出却为星光禁锢所阻以神念细观良久小小一团星光中竟重叠了千万重法则生灭衍化宛如一具体而微的小天地。 要将那碎片完好无缺地取出来并非朝夕之功好在星光之中蕴藏的法则是最纯粹不过的星力魏天帝驾轻就熟以神念推衍数百年外界只过去一日一夜。这一番推衍固然为解开星光禁锢魏天帝得以与“玄元天”星云相勾连无数至妙玄理涌上心头仿佛多祭炼了一处地界道行又深一层。 单单解开星光禁锢便得了不小的好处魏天帝对所藏之物不无期许他探出三根手指星光层层漾开风轻云淡将那碎片拈于手中。禁锢荡然无存那小小一块碎片分量竟重得出乎意料几乎从指间滑脱魏天帝闷哼一声翻转手腕将其牢牢扣于掌心下一刻臂膀失去控制猛地往下坠去。 他脸色大变左手一把握住手腕右肘撑在大腿上半身弓起额头青筋凸起使出浑身力气将那一小块碎片托住。身下骤然一空大地塌陷有如夯土一般夯下一尺又一尺短短十余息便深埋于地下土石已坚硬如铁却仍撑不住碎片的分量不断向下沉降。 魏天帝心知此物难得不愿就此撒手百忙之中引动星力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将那块碎片层层裹起一分分削减不可承受之重不遗余力足足耗去三成元气才将此物收起。仰头望去不见天光他被埋葬于地底不知有多深。魏天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不做二不休鼓荡法则之力开辟出一方地穴摊开手掌凝神朝那碎片望去神念小心翼翼缠绕其上详加探查。 过得百余息魏天帝心有所悟此物名为“元年陨星”乃是星辰陨落之时本源所化小小一片几乎蕴含了一界之星力本源落在旁人手中纯属鸡肋对他而言却弥足珍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六节 玄妙论道 上尊大德修持的根本在于壮大己身所执根本法则掌控地界愈多神通手段自然水涨船高当日秀禾道人与魏天帝对峙抽取一十三处地界本源之力或一分或二分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焚天之火有破灭一界之威。魏天帝机缘凑巧从通海殿中得了这一片“元年陨星”若能将其彻底炼化等同于多掌一处地界绝非区区丹药法宝可比。 玄妙论道在即这是第一次与天域外同道斗法无论如何慎重都不为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天帝早已向袖海、大孚二位道友打听清楚“妙元天”无妄子把持幽冥之力麾下大德多半作鬼形神通手段截然不同所拿法则走阴损一路防不胜防好在论道重在一个“论”字并非捋起袖子殊死拼斗只分高下无碍生死最多不过折损些道行罢了。 魏天帝不愿将希望寄托于此之前第一次玄妙论道或许只分高下世易时移今番玄浑老祖与无妄子要定下“陷空境”归属未必会如此平和老祖以“补偿”为名打开通海殿赠众人以重宝这是隐晦的暗示如以为平白占了便宜沾沾自喜只怕未必能全身而退。 一念及此危机感从心底腾起魏天帝向舌尖点下一滴醍醐醁恢复损耗的元气毫不犹豫着手祭炼“元年陨星”。 星辰亦非长存不灭当其殒灭之时由外向内收缩坍塌乃至于猛烈爆发焚毁一空最终侥幸留下一片残片是为“元年陨星”。残片虽小分量却极重其中蕴含最纯粹的星力本源是修持星力最上品的资粮。魏天帝蜻蜓点水粗粗祭炼一番察觉要将“元年陨星”彻底炼化旷日持久所得好处虽多耗费的元气亦不逊于祭炼一界。 魏天帝于神念中推衍许久思得一法先将“元年陨星”收入体内借论道之机点滴抽取星力化为己用比起隔了无数时空量入为出小心抽取本源之力生怕涸泽而渔摧毁一界无有许多顾忌更不知便捷了多少。只是这一片“元年陨星”如此沉重安置于哪一处哪一处便大受拖累却须仔细思量。 魏天帝低头看看右手又看看左手五指屈张数下将“元年陨星”往手背一按没入肤下血肉筋骨将其紧紧缠绕法则之线如蛛网蔓延沿着胳膊一路向上占据了小半边身躯。 “元年陨星”入体右臂顿时一重垂落于身旁从肘到指僵硬如石莫说动一下连知觉都荡然无存。同出一源星躯本身并不排斥“元年陨星”但一界星力本源对这具身躯而言负担太过沉重仓促间拿捏不起。魏天帝不为所动向舌尖又点下一滴醍醐醁推动星力法则将“元年陨星”与己身融为一体。 这是一场相互妥协彼此改变的尝试魏天帝锚定自我将身躯视同外物任凭星力法则一点点重塑存世之躯以契合“元年陨星”不至成为无法克服的累赘。忽忽百日过去魏天帝心血来潮左臂微微一颤手指一根根弯曲虽不能紧握成拳勉强可以活动一二。他长身而起歪歪扭扭走了几步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低头望去左手手背上多了一团银灰的印记大小模样与“元年陨星”一般无二。 醍醐醁已涓滴不剩魏天帝将空空如也的玉瓶收入袖中随手接引星屑编织因缘化作一条布带头尾打了个结挂在颈后将左臂缠缚吊起有如折了一条臂膀动弹不得。来回走了几句步履虽沉重却稳健了许多玄妙论道在即暂时也只能如此了魏天帝仰头望去脚下漾起层层星光托着他腾空飞起晃晃悠悠回到苍穹之下。 天地间晦暗无光唯有双星闪耀遥相应和。一颗是十恶命星一颗是大陵五凶星魏天帝立于荒山之上仰望属于自己的两颗星心中平安喜乐对即将到来的玄妙论道充满了莫名的信心。他动了动左手五指心下了然神物自有灵性借助“元年陨星”的力量他踏出至关要紧的一步开始触摸到天域真正的力量。 静静等了片刻钟声悠悠响起魏天帝循声而去与秀禾道人等同道相会合彼此见礼。众人见他这副狼狈模样都有些诧异不过魏天帝浑不在意旁人也没多说什么倒是袖海道人上前问候魏天帝轻描淡写只道祭炼宝物时出了点岔子没有深谈下去。袖海道人肚子里转着念头浑天老祖眼界何其高收入通海殿之物岂同寻常魏道友毕竟初来乍到道行尚浅此番得个教训也是好事。 碧蟾子看了魏天帝几眼心情有些复杂他亲手开启通海殿点燃安神香对彼辈所取之物了如指掌“元年陨星”原不是授予之物不知何故竟感应到星力法则的召唤不顾一切主动相投令他措手不及。不过此物虽难得也只有落在魏天帝手里才有用故此浑天老祖坐视其成并未出手阻拦如今看来他太性急了些未必消受得起“元年陨星”。 浑天老祖对魏天帝视若无睹见众人俱已到齐道:“无妄子一行业已到来诸位道友随贫道动身前往‘陷空境’内轮番出题坐而论道。” 秀禾道人闻言神情微微一动入“陷空境”论道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陷空境”乃“虚元天”天主瞿鱼龙开辟的一处域中之域时空破碎法则扭曲内藏一宗镇道之宝显化入世道行犹在寻常大德之上论道之时若为其所趁只怕颇有风险。他忍不住看了浑天老祖一眼心道老祖与无妄子莫不是打算以论道为饵诱那镇道之宝现身趁机拿下? 浑天老祖又道:“‘陷空境’于法则颇有妨碍神通手段大打折扣诸位道友须谨慎行事切莫迷了心性折损根基。贫道与无妄子道友亦会在旁看顾如有不妥当及时叫停。”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七节 下驷对上驷 上尊大德以根本法则执掌诸多地界随时可借用本源之力穿渡时空万难将其截下当年秀禾道人决意向劫余下手说动知盈、明夷从旁相助将其逼入苦战才觅得一击破敌的机会。玄妙二天域大德论道自然不能殊死相斗规矩由浑天老祖与无妄子商定双方各出六人以道行修持为限轮番出题由对方推一人破解能破则胜不能破则判负负者告退此题遂作罢以此类推直至有一方尽数覆没。 第一次论道双方你来我往胜负参半最后各剩一人僵持不下以平手作罢今番诸位大德入“陷空境”论道变数迭生平手的可能微乎其微“陷空境”落于谁人之手尚在两可之间不过有两位天主从旁看顾当不至有大的损失即便道行受损无妄子不敢说浑天老祖事后定有补偿。 略略交代数语以宽诸位同道之心浑天老祖随手拨开界壁挥出一团翻滚的云气携众人去往“陷空境”。碧蟾子侍立于老祖身侧秀禾、知盈、明夷、大孚、袖海、魏天帝按亲疏远近分在两旁隐隐成对峙之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玄元天”诸位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亦未能免俗。 魏天帝沉默不语暗中推动星力法则治标不治本不求炼化“元年陨星”只是抽丝剥茧消去其分量令左臂得以自如。大孚、袖海近在咫尺感应到轻微的法则拨动只道他亡羊补牢抓紧时间愈合暗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有些担心玄妙论道尚未开始便先输一阵。 甫一进入那方幽暗深邃的“陷空境”众人不约而同感到肩头一重烦躁不适油然而生根本法则扭曲散乱所掌地界亦遥不可及感应若断若续汲取本源之力变得晦涩而艰难。“陷空境”是“虚元天”仅存的核心堪比“玄元天”清灵云海有此种种异象也在情理之中但对诸位大德而言平添三分掣肘。 云气载着众人渐次深入“陷空境”的压迫愈来愈强烈秀禾道人心生警兆大感不妥抬眼望向浑天老祖正待开口相询云气徐徐停下六七道幽冥气机此起彼落迎上前来。虚空深处无妄子携“妙元天”诸位同道齐齐现身除之前出使的山渐道人外有蛊三、屯蒙、临观、困井、革鼎、解升六位上尊大德形貌多半为鬼形只有末一人解升道人面如冠玉望之如仙。 无妄子身披玄色道袍头戴乌金冠脸色阴沉周身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连山渐道人都离他三尺外不愿太过靠前。他似乎少言寡语不欲多费口舌向浑天老祖打个手势示意尽快开始早早定下“陷空境”归属。 浑天老祖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提点同道的话又说了一回以示公允蛊三等人扳着一张木讷的死人脸也不知事先是否得闻唯独解升道人笑容可掬客客气气谢过老祖。袖海道人低低道:“上一回论道之时解升道友修持幽冥之力形貌与他人大同小异如今剥极必复否极泰来道行更深一层须得留意。” 魏天帝心下了然袖海道人这几句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秀禾等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唯有他初来乍到稍有不慎便糊里糊涂败下阵来。玄妙论道“玄元天”六位同道齐心协力有进取有固守必要时也须主动舍弃“田忌赛马”的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不过他未必就是那匹“下驷”。 浑天老祖道:“上一次论道是‘玄元天’先出题此番旧事重提当礼让‘妙元天’一先无妄子道友以为如何?” 先出题者占得些许优势无妄子也不客气目光扫过众人示意彼辈按计行事。蛊三道人举步踏出身材瘦削三角眼吊梢眉脸色铁青鬼气森森拂袖掷出一宗宝物吃力道:“此物名为‘幽冥核’诞自幽冥鬼蜮坚不可摧‘玄元天’哪位同道可将其剖开不损内藏之物可上前一试。” 他嗓子沙哑声嘶力竭仿佛胸肺罹患恶疾每吐一句话都要费偌大的气力。 魏天帝举目望去却见那“幽冥核”约莫拳头大小两头尖尖形同枣核缠绕着十余道灰暗扭曲的条纹核内藏一活物头尾相环蠕动游走气息为外壳所阻分毫不泄窥不出根脚。蛊三道人既然以此物出题显然有把握赢上首阵迫退一人占得几分先机。果不其然秀禾道人等面色凝重看过“幽冥核”一个个沉默不语显然对此物早有耳闻谁都没有把握。 袖海道人轻轻咳嗽一声向魏天帝道:“清虚玄妙四天域‘清元天’有十二碧城、‘虚元天’有陷空境、‘玄元天’有清灵云海、‘妙元天’有幽冥鬼蜮‘幽冥核’诞自幽冥鬼蜮深处夺天域生机每万年多一道冥纹。这枚‘幽冥核’已孕育十余万载外壳坚硬法则难侵内藏活物却孱弱易折魏道友可愿一试?” 秀禾、知盈、明夷沉默不语并未出言阻止蛊三拿出的这一枚“幽冥核”弥足珍贵当是无妄子所赐袖海道人命魏天帝出手是打了“下驷对上驷”的主意权衡利弊不失为可行之策。魏天帝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袖海道人言语客气问他一句“可愿一试”并非强令出阵他若不愿大可婉拒但这么做亦非毫无风险后续至少为“玄元天”赢上一阵方才说得过去否则的话此番论道万一失利他须得担上不识大体的罪责。 魏天帝收回目光随意道:“若这枚‘幽冥核’不曾取出留于幽冥鬼蜮继续孕育下去可会有生灵出世之日?” 袖海道人道:“幽冥之力主灭杀十余万载已是极限再不取出‘幽冥核’反被鬼蜮吞没所夺生机当反哺天域。” 魏天帝颔首上前伸手将“幽冥核”摘入手中凝神审视片刻向蛊三道人道:“若赢下此阵可否将核内生灵相赠?” 蛊三道人沉默片刻嘎嘎笑道:“好胆!也罢投桃报李你若败下阵来须留下镇道之宝作赔礼!”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八节 天火拘灵阵 蛊三道人早察觉对方气机冗杂当不止携有一件镇道之宝上尊大德所执镇道之宝如浑天老祖身边的碧蟾子如无妄子身边的山渐道人可遇不可求况且清灵主生发幽冥主灭杀“妙元天”不同于“玄元天”蛊三道人搜求至今不曾得故有此觊觎。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也是应有之意魏天帝毫不犹豫道:“可!”翻转左腕摊开手掌颤巍巍如有千钧重将“幽冥核”至于掌心五指慢吞吞扣拢。 蛊三道人目不转睛盯着他手背上的印痕有棱有角半方不圆没由来心头一跳将双手缩在袖中掐定法诀蓄势待发。此番妙玄论道事关“陷空境”归属不容有失蛊三道人处心积虑以“幽冥核”打头阵自然留有后手他早已暗暗种下一缕自身独有的幽冥之力只要对方剖开外壳便动手脚掐死核内生灵。 五指扣拢的一瞬众人不约而同心中一颤忍不住扭头望向“玄元天”方向却见一团星云骤然亮起又渐次暗淡下去仿佛只是错觉。蛊三道人神识一阵恍惚旋即清醒过来却见对方掌心星光明灭法则之力如磨盘上下交攻将“幽冥核”的外壳一层层磨去冥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次消解势如破竹无可抗拒。 蛊三道人心中猛一沉毫不犹豫催动法诀唤醒幽冥之力恍惚间一缕神念破空飞去电光石火如入无人之境却撞入一团星力本源刹那间烟消云散。他顿时脸色大变铁青之上蒙上一层靛青心知此番“阴沟里翻船”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魏天帝手背上“元年陨星”熠熠生辉本源之力将“幽冥核”紧紧包裹磨去坚不可摧的外壳蛊三道人费尽心机做下的手脚如水泡般砰然破碎。无妄子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心中颇有不满却不便多说什么既然他暗中动用“幽冥核”浑天老祖也可以提前赐下“元年陨星”只是“玄元天”竟多了一位驱使此物的大德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冥纹彻底湮灭“幽冥核”如花瓣片片绽放星力涌入生灵体内促其从沉睡中苏醒欢欣鼓舞感应到魏天帝的心意化作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儿似有些害羞蜷缩在他掌心眼珠骨碌碌一转随手撤下星光抖作一袭衣袍裹住身躯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蛊三道人撤去手印眸中幽光闪动察觉对方掌中握有一界本源如冰山露出一角如地火蓄势待发稍一犹豫只能望而兴叹朝对方稽首一礼飘然退下。承认自己落败并不丢脸来日方长卷土重来未可知他甚至暗自庆幸此番仅是论道而非殊死争斗否则的话未必能如此轻易全身而退。 魏天帝收去核灵退后数步仍留于场上“玄元天”首战告捷多出一人无妄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元年陨星”蕴含的星力强横绝伦非蛊三道人所能匹敌妙玄论道才刚开始舍去一枚“幽冥核”及早探知对方底细扬长避短 袖海道人暗道一声可惜早知魏道友手段如此强横不当早早揭开底牌落子于关键处后发制人可成为“玄元天”二度论道的中流砥柱不过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稽首贺喜道一声:“道友辛苦了!”神情淡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秀禾道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魏天帝神通手段凌驾于劫余之上此番论道又平添三分把握忧的是之前为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与其不无纷争不知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不过他也看出魏天帝并非道行深厚足以压制蛊三道人而是借助左手手背内那宗“外物”之前未曾见过想来是临行前通海殿中所得看来老祖对此子不无垂青。 玄妙二天气势此长彼消蛊三道人出局出于意料之外不过上尊大德论道原无必胜把握胜负只在一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并非道行深厚者必定占优。下一回轮到“玄元天”出题秀禾道人上前略一稽首二话不说指尖燃起一点焚天之火抬手勾勒一缕细若游丝的纯青色火焰漂浮于虚空勾勒出一座繁复的天火拘灵阵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才一气呵成落下最后一笔。 焚天之火绕着阵法急速盘旋微微松开一隙狂暴肃杀的气机如决堤洪水宣泄而出顷刻间化作一条血淋淋的大蛇为大阵困锁尾部盘成一团半身高高竖起颈部皮褶向两侧膨胀一双凶狠的眼珠盯着诸位大德毫无惧色。 秀禾道人道:“血气本源显化成形桀骜不驯被贫道囚困于拘灵阵内不得脱身请‘妙元天’同道出手以三次为限将这孽障降服。” 革鼎看了数眼出言道:“何谓降服?” 秀禾道人道:“本源不灭血气生生不息贫道主持阵法第一回出手须一气磨去三成血气便可借助阵力将其彻底压制。三成血气不可少少了一分一毫便前功尽弃。” 革鼎道人道:“前功尽弃又如何?” 秀禾道人道:“前功尽弃则血气满而复溢第二回出手须一气磨去四成第三回出手须一气磨去五成。贫道这‘拘灵阵’只撑得过三次再多则困不住这孽障了。” 幽冥之力主灭杀秀禾道人所出之难题似有放水之嫌革鼎道人权衡利弊心道:“秀禾道行高深藉一己之力将血气本源引至‘陷空境’‘玄元天’既然有人拘得住‘妙元天’也须有人压得服否则岂不是平白低了一头!” 他正待开口应下解升道人微笑道:“珠玉在前令人手痒革鼎道友何不暂歇片刻将这一阵让与贫道?” 这一笑如沐春风仿佛有一道绚烂阳光劈开幽暗的“陷空境”。革鼎道人闻言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秀禾这一题暗藏玄机解升道人看出了蹊跷故此伸手揽在己身免得他不明就里再败一阵。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七十九节 幽冥漩涡 天火拘灵阵松开一隙血气勃然而作化作一条狰狞大蛇虽被秀禾道人拘于天火大阵中却凶焰滔天毫不示弱。气机甫泄魏天帝便认出那血气大蛇系镇界本源显化若能降服此蛇祭炼镇界事半功倍。镇界浩瀚无垠乃劫余最初得道之地血气法则根深蒂固非他处可比秀禾道人虽得清灵云海之助短短千余载堪堪将血气本源收拢于一处逼其化形已耗去无数元气精力功行不长反退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不过凡事福祸相依利弊各半秀禾道人以焚天法则布下天火拘灵阵将血气大蛇接引至“陷空境”内考校“妙元天”同道手段倒是一举数得立于不败之地。从表面看收拢一界本源须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与之相比磨去区区三四成血气犹如猛虎入笼再施刀斧高下立判以此为题并不为过。然而秀禾道人耗费千载光阴才将其困于天火拘灵阵内仓促之间磨去数成血气一气呵成不可中断却是个不小的难题。 解升道人一眼看穿对方的心计。 上一回妙玄论道他曾与劫余大德二度交手彼此印证道行手段对血气法则种种变化并不陌生此番“玄元天”少了一劫余多了一魏天帝多半是内乱忽起秀禾道人夺取劫余遗下的地界意欲压制血气彻底占为己有。祭炼一界谈何容易秀禾道人仓促间未能得手故此将血气大蛇送入“陷空境”以此为题无论胜负都可借力打力削弱镇界根本法则于他修持大有好处己方应对稍有不妥不单单“为他人作嫁衣裳”再输上一阵局面积重难返只怕难以挽回。 解升道人正是看到这一点才主动挺身而出截下此题。 所谓“不打不相识”解升道人与劫余惺惺相惜原本打算再与他印证所得了却当年一段因果不想世事易变昔日的对手已泯然湮灭这一场变故秀禾道人脱不开干系他岂能听其称心如意!解升道人足蹈虚空飘然上前停于天火拘灵阵前仰头望去血气大蛇竖起半身高逾百丈周身血气流淌却为焚天法则所束缚频频打断神通无从宣泄。那大蛇不急不躁正挣扎试探之际忽觉危机迫近垂下硕大无朋的蛇头将一双凶目瞪向解升道人蛇信吞吐张嘴露出尖利的毒牙。 毒牙之上数点光芒缭绕转动忽涨忽缩似乎在酝酿什么神通。解升道人也不怕秀禾暗中拨弄手脚抬起白玉般完美无瑕的右手掌心张开一团幽暗无光的漩涡朝那血气大蛇遥遥按去。秀禾道人心中打了个咯噔担心对方弄巧成拙暗中推动天火拘灵阵将血气本源重重禁锁不令其趁机脱逃。 血气大蛇发出一声无声咆哮仿佛大堤决了个口子体内血气如洪水倾泻而出下一刻化作无数湍流绕着蛇身急速回旋法则鼓荡竭力撑开一方天地为天火拘灵阵所困束手缚脚不得舒张。解升默不吱声从容催动掌心“幽冥漩涡”僵持百余息秀禾道人看在眼里不觉皱起眉头虽知他只是试探一二却也太过敷衍了事吸摄的血气不过九牛一毛。 片刻后解升吐出一口浊气收拢五指掌心“幽冥漩涡”徐徐隐没血气湍流尽数钻回蛇鳞生生不息满而复溢气机凭空拔高一截天火拘灵阵闪过一缕缕纯青色火焰如潮水般重重压上法则之力此长彼消一忽儿冲撞一忽儿侵蚀余威荡漾波及方圆百丈。 解升道人静静立于虚空中低头沉思良久似乎在消化适才试探所得。过了一炷香光景他再度抬起右手全力推动“幽冥漩涡”一缕冰凉的气机勃然而作透过掌心漩涡仿佛接通“妙元天”幽冥鬼蜮。天火拘灵阵中大蛇察觉危机降临蜷缩成一团将头藏于身下却仍锁不住体内血气一开始如无数涓涓细流从鳞片下氤氲逸出接着汇成滔滔江河一泻千里被“幽冥漩涡”吸摄而去转眼不知所踪。 秀禾道人稍松一口气旋即又隐隐觉得不妥解升道人并非一气磨去本源血气而是使了个取巧手段将血气暂时引入“幽冥鬼蜮”借力使力自身元气损耗并不多如若任其施为将镇界本源逼入绝境激起血气猛烈反噬天地破灭万物归于寂灭他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念及此秀禾道人心中有所动摇还没来得及思忖对策解升道人收拢五指“幽冥漩涡”再度隐去似乎后继乏力须得喘上一口气。 这一番施为一气吸摄去三成多血气仍差了些许未能克竟全功。大蛇体内血气本源一转满而复溢抖擞起精神猛力冲击天火拘灵阵秀禾道人骑虎难下只得催动阵法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其重新压下。 解升道人好整以暇待对方稳住天火拘灵阵才轻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番若不能一气磨去五成血气这拘灵阵当真就不顶事了?” 秀禾道人沉默片刻涩然道:“有二位天主在旁看顾即便困不住这孽障也不至为祸惨烈解升道友无须多虑只管出手破题。” 解升道人曼声道:“道友当真是好算计不过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他探出手去掌心第三次张开“幽冥漩涡”遥遥按向血气大蛇。刹那间虚空震荡门户洞开“幽冥鬼蜮”的一角探入“陷空境”如无底洞将血气源源不绝吸摄而去连天火拘灵阵都动摇不稳纯青色火焰如风中之烛摇曳欲灭。 秀禾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天火拘灵阵若分崩瓦解血气大蛇脱困而出千年心血毁于一旦此前处心积虑一番算计尽数落了空平白惹人笑话!他决不允许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双眸蓦地燃起两团焚天之火拘灵阵烈焰障天将血气大蛇吞没身躯若隐若现气机扭曲升腾似欲脱离“陷空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节 算人者人恒算之 解升道人微微收拢五指控住“幽冥漩涡”笑吟吟道:“秀禾道友这一阵‘玄元天’可是主动认输了?” 秀禾道人面无表情对方全力催动“幽冥漩涡”有如牛羊啃草先将血气一扫而空留待过后从容反刍化解吸摄之力是如此之大乃至于动摇天火拘灵阵根本令他不得不插手阻止。大蛇遭幽冥之力重创委顿不堪然而血气本源不过磨去四成左右根本未失此刻认输则前功尽弃解升道人是算计好了的将他逼入首鼠两端的境地进退两难。 趁势毁去天火拘灵阵固然大获全胜但这是掀台面之举吃相太难看解升道人不为已甚放缓吸摄之力耐心等对方作答。秀禾道人心念数转长叹一声涩然道:“道友神通广大手段高明这一阵是贫道落败了!” 解升道人得对方亲口承认板上钉钉当下扣拢五指收去“幽冥漩涡”。吸摄之力戛然而止血气大蛇如死灰复燃气机扶摇直上眼看就要挣脱束缚秀禾道人闷哼一声倾力施为散布星云深处一十三处地界山呼海啸齐齐响应本源之力凭空涌入体内化作一缕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争先恐后扑入天火拘灵阵将局势稳住。 解升道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他预料没错秀禾果然留有后手无须浑天老祖插手他便可将覆水收回既如此那就添上一把火还他一个“机关算尽”。他轻轻咳嗽一声右掌颤抖似有什么东西正竭力挣脱五指逐一摊开口中怅然道:“血气法则果然桀骜难驯幽冥鬼蜮容不下还请道友收回——” 话音未落掌心张开“幽冥漩涡”适才收去的血气尽数涌出化作一条滔天血河曲折盘旋澎湃奔流。说时迟那时快血气大蛇冲天而起趁秀禾道人无暇分神张开大嘴一吸将血河一扫而空甩动蛇尾重重拍下法则砰然破碎天火拘灵阵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焚天之火四散溃灭。 秀禾道人脸色大变情不自禁望向浑天老祖见他老神在在并无出手之意心知被解升道人横插一刀千载苦功付诸流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冷哼一声盯了对方一眼拂袖退下将此恨记在心底日后终须找回场子还以一抱。解升道人笑吟吟毫不在意目送血气大蛇由实转虚渐次隐没吃一堑长一智血气本源经此一番挫折已有警惕秀禾道人下一回祭炼此界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无妄子对解升道人的手段不置可否算人者人恒算之他微微颔首以示许可“妙元天”诸位大德顿时心中大定双方各胜一场局势平稳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接下来的一题才是关键。按之前议定困井道人举步上前稽首为礼口中含糊道来。 他形貌虽伟岸狰狞一脸凶相口齿却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就像长了两条舌头彼此打架。众人侧耳倾听原来困井道人出的题目简单粗暴他拿出两枚“启元丹”一红一白同炉所出相差微乎其微任由“玄元天”道友先挑双方各执一枚灌注法力以一炷香为限促其显化入世毛羽鳞介倮俱可一名“赤丹子”一名“白丹子”彼此斗法以生死定胜负。 “启元丹”炼制不易亦属珍稀难得困井道人摊开蒲扇般的手掌红白二丹大如鸡卵滴溜溜直转彼此追逐欲拒还迎颇有几分灵性。大孚道人看了片刻掀动白眉出言道:“待贫道前去走一遭诸位道友可有异议?” 大孚道人主动请缨袖海与魏天帝自然不会阻拦知盈与明夷对视一眼魏天帝旗开得胜秀禾道人铩羽而归此长彼消之下他们这边气势弱了几分当下顺水推舟由大孚道人出战。 困井道人轻轻一抛两枚“启元丹”飘至大孚跟前悬于虚空载沉载浮。大孚道人眼放五色毫光默默端详良久看不出端倪困井既然大大方方任他先挑要么二者并无差别要么他暗中做下手脚确认他看不出破绽。出题者占得先机这也是应有之意大孚道人右手缩于袖中五指掐了个法决算上一卦随手取了一枚红丹拂袖将白丹推往对方。 山渐道人飘然上前朝困井与大孚望了一眼燃起一柱“游萤香”星火冉冉升腾如飞萤浮游渐去渐灭恍若一场梦幻。二人各自持定一枚“启元丹”鼓荡法力灌注于内催生灵性显化入世。 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本不须借助外物大可“无中生有”分出一缕神念顷刻间成就化身便有上境修为困井道人以此为题却是考校法则变化而非道行深浅这两枚“启元丹”所能承受的法力极其有限堪堪卡在上境的瓶颈不得突破再多一分力量便是丹碎落败的结局。 大孚道人很快察觉其中的蹊跷困井有备而来占得几分先机。 玄妙二天的由来俱可追溯到混沌之初一为“清灵生诸法”一为“诸法归幽冥”清灵主生发幽冥主灭杀灭杀易生发难上境大能执拿法则各逞手段斗战旷日持久互有高下但在上境之前妙元天的修士却强横上三分。 好在大孚道人亦是从下界一步步走来对上境之前的神通手段并不陌生他并未一味提升“赤丹子”的道行而是分出部分法力铸就一宗本命法宝令“赤丹子”以精血祭炼时时摩挲温养心神相通如臂使指。 “游萤香”很快烧到尽头山渐道人轻叱一声拂袖挥去星火一红一白两枚“启元丹”跃入虚空气机勃然而作一飞冲天顷刻间显化入世。“赤丹子”作道人打扮人到中年气定神闲眼角眉梢略有细小皱纹一派仙风道骨“白丹子”却是一头狰狞鬼物虎背熊腰臂长腿短弓起后背伏低身躯作势欲扑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一节 不可以常理度之 魏天帝看在眼中若有所思“白丹子”分明就是一头幽冥鬼物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从头到脚每个毛孔每一分力气都用于殊死斗战与之相比“赤丹子”体态形貌显得多余多半不是对手。不过大孚道人亦非等闲之辈既然主动接下这一阵该当有三分把握且看他如何应对——正当思忖之际魏天帝忽然察觉一丝异样“陷空境”深处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悄悄探出头来他将目光投向浑天老祖与无妄子二人恍若不察抑或是还没到插手的时机无须打草惊蛇。 “陷空境”乃是域中之域“虚元天”的核心瞿鱼龙陷入永寂留下一宗镇道之宝藏于“陷空境”内困兽犹斗不愿早早降服。此番“玄元天”与“妙元天”诸位大德联袂压境虽然各怀心思拿下“陷空境”的意图已昭然若揭那镇道之宝亦有所察觉施展神通暗中窥探寻找可趁之机。 虽然在自己的地盘有浑天老祖与无妄子坐镇一旁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启元丹”显化入世白丹子为幽冥之力所侵蚀毫无人性可言赤丹子在他眼中只是果腹的猎物垂涎欲滴凶性大发双腿一蹬凭空消失一道黑影如旋风般席卷而去以臂为刃试探着从其身后发动猛攻。 大孚道人摇了摇头对困井的心性看低几分不过看低归看低白丹子这般化形确实难以抵御道行相仿人修多半斗不过野兽就算撑得过一时也终究难逃灭顶之祸。不过人之异于禽兽善假于物也赤丹子早有防备心念动处祭起本命法宝“穹庐罩”身形骤然暗淡数分头顶一道道曦光刷落映出白丹子的身影光影缭乱仿佛陷入流沙之中突进之势慢了十余倍。 幽冥鬼物以杀伐见长疾如风侵如火“穹庐罩”若定不住对方失了先手必将陷入苦战。赤丹子寸步不退冒险扳回一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嘴里默默嘀咕了一句“找到你了!”五指一紧握住一柄“赤川流焰剑”轻轻一振数道赤火蜂拥而出如灵蛇般缠向白丹子。不料赤火尚未近身白丹子闷哼一声三千六百毛孔全开幽冥之气弥漫而出赤火如泥牛入海稍纵即逝“赤川流焰剑”断为十七八截毁于一旦。 赤丹子毫不气馁紧接着又祭出一颗“溯求珠”光漾漾宝灿灿如日中升起甫一腾空便化为齑粉“赤川流焰剑”顷刻间回复如初赤火再度蜂拥而出这一回幽冥之气竟不能将其一口吞没此长彼消一时竟僵持不下。 这一连串手段如行云流水严丝合缝赤丹子胸中无惧无畏将己身安危置之度外全力催动“赤川流焰剑”一道道赤火前赴后继将对方死死拖住。白丹子心中渐生焦躁忽然仰头吐出一颗内丹圆滚滚乌沉沉狠狠砸向“穹庐罩”势如破竹竟无可阻挡。 赤丹子眉头微皱“穹庐罩”响应如神倏地飞回头顶一道道曦光刷落己身映得身躯模糊不清。白丹子吸回内丹猛地扭转头恶狠狠盯着对方酝酿数息再度喷出内丹星驰电掣般砸去却从赤丹子胸口一穿而过击了个空。 曦光掩映下只得一道虚影赤丹子早已潜踪匿迹神不知鬼不觉遁至白丹子身后“赤川流焰剑”化作一道流光破开幽冥之气深深刺入对方体内。利剑破开皮肉贯穿心脏然而对幽冥鬼物而言要害早已不在胸腔内白丹子弓起后背向后撞去剑锋从前胸戳出明晃晃一截。 赤火灼烧创口“滋滋”作响白丹子后背紧紧抵住剑格体内幽冥之气如山洪暴发伸出十七八条黝黑的触手将赤丹子紧紧缠绕。以伤换伤赤丹子一时不查竟吃了大亏百忙之中松开右手念了个“疾”字与“穹庐罩”下的虚影移形换位堪堪躲过一劫眉宇间蒙上一层氤氲黑气气机一落千丈。 “赤川流焰剑”留在白丹子体内赤火鼓荡而出灼烧骨肉脏腑白丹子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咬牙切齿双爪握住剑锋怒吼一声将长剑生生拔出整个贯穿前胸后背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幽冥之气缠绕剑身赤火急速熄灭顷刻间朽坏碎裂从爪缝间叮当坠落胸腹间的剧痛令他狂性大发白丹子不待伤口愈合猱身再上对赤丹子视若无睹合身扑向“穹庐罩”。 赤丹子暗暗叹息他以精血祭炼此宝剥离神魂藏于“穹庐罩”内身躯有如一具行尸走肉不知痛痒不惧毁伤没想到交手不过片时便给对方窥破底细幽冥鬼物遵循本能追杀猎物嗅觉敏锐不可以常理度之。 接下来的交手沦为一场索然无味的消耗战赤丹子仗着“穹庐罩”腾挪游斗祭出一宗宗法宝拖延伤敌白丹子如猛兽般衔尾追杀伤痛没能拖慢脚步反令他更为疯狂。数个时辰后赤丹子耗尽法力法宝熬到灯枯油尽白丹子依旧活蹦乱跳咆哮着砸碎“穹庐罩”掏出神魂吞入腹中一场争斗就此分出胜负。 大孚道人认负告退心无挂碍他自忖已尽力而为上境之下鬼物压过人修一头亦在情理之中唯有法则方可抗衡幽冥之力此非战之罪。浑天老祖也没有苛责什么微微颔首显然对大孚道人的手段颇为赞赏神魂藏于本命法宝内驱使肉身破敌这是下界真仙的小伎俩令人耳目一新只是要瞒过幽冥鬼物却还欠了几分火候。 白丹子吞噬赤丹子耗尽最后一缕幽冥之气七窍淌血遍体鳞伤蹒跚着走到困井道人身前伏于他脚下呜呜咿咿奄奄一息。大孚道人驻足回头看他如何处置却见困井道人丢下一颗乌黑的丹药使个神通将白丹子收入袖中眉梢微微一松露出些许释然。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二节 来而不往非礼也 此番玄妙论道“玄元天”有秀禾、知盈、明夷、大孚、袖海、魏天帝六位大德“妙元天”有蛊三、屯蒙、临观、困井、革鼎、解升六位大德前后三度交手退下蛊三、秀禾、大孚又轮到“玄元天”一方出题众人略作商议明夷道人举步上前向“妙元天”诸位同道稽首为礼直截了当道:“上番论道之后贫道修炼了一宗攻伐手段名为‘羝羊触藩’自觉威力不俗‘妙元天’哪位同道上前切磋硬接一击若退出三步开外算贫道侥幸小胜三步之内则贫道告负退出。” 玄妙论道论的是大道比的是神通如此粗暴的硬撼对攻委实不多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相对而言“妙元天”诸位大德才更擅长这等题目上一回交手明夷道人便是输在解升道人的强攻之下此番痛定思痛卷土重来哪里遇挫就要在哪里找回场子。他口中言说目光却落在解升道人脸上意在邀对方出手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竟是革鼎上前迎战解升亦未曾阻止。 革鼎道人与对方打个招呼立定于虚空中颔首示意可以开始明夷道人收敛心神暗暗捏定法决先施一道神通落于己身向“清灵云海”挪借本源之力待论道过后再行奉还。这一道神通并非毫无代价借一须还二借二须还三借三须还四最多可借九还十然而以革鼎道人的道行一时间也撬动不了过多本源之力大抵以一界为限日后分摊到所掌各处地界本利一并奉还也不至损及根本。 来而不往非礼也解升道人既然沟通“幽冥鬼蜮”暗算秀禾道人令其吃了个哑巴亏悻悻而退他自然也可借用“清灵云海”之力还以颜色。只是这般凌厉的攻伐手段用来对付革鼎道人有些杀鸡用牛刀令他暗觉可惜。 星云深处云海鼓荡如潮清灵之气生生不息衍化为无比纯粹的本源之力穿渡时空横跨天域落于革鼎道人体内一股强横绝伦的气机冲天而起隐隐现出苍茫云海将“陷空境”笼罩其中。解升道人咦了一声神情微变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早知这一击挪用“清灵云海”之力合当亲自下场不令革鼎道人以身涉险。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解升道人只能静静作壁上观。 革鼎道人曲膝坐臀双臂虚虚合抱胸前如抱一口七石大缸目光下垂一团幽冥之气急剧涨大无数黑影游弋穿梭渐次连成一片。硬接对方一击无非攻守二途明夷有备而来革鼎道人自忖以攻对攻非是所长故此以守代攻施展神通将孕育数万载的一轮“幽冥黑日”祭将出来。 明夷道人蓄势到极致周身肌肤鼓胀欲裂扭身踏上半步开声吐气拂袖挥出。他身上这件“六翮守一袍”亦是祭炼多年的心血之宝倾力施为之下竟护持不住从袖到肩片片破碎转瞬化作齑粉露出一条干瘪的胳膊皮包骨头瘦归瘦却如玉石般晶莹润泽。 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所有威能聚集于方寸之间没有泄露分毫作为斗战的手段“羝羊触藩”乏善可陈革鼎道人只须提前避让这一击便徒劳无功然而妙玄论道出题破题事先约定明夷道人言明硬接一击不退出三步避让则等同于落败。革鼎道人蓄势已足双臂一抖怀中一轮黑日冉冉升起虚空向内塌陷观战大德猝不及防竟立足不稳齐齐向前倾倒。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明夷道人倾力施为“羝羊触藩”足以灭毁一界无穷伟力聚于一处“陷空境”为之动荡不宁下一刻却被黑日尽数吞去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连革鼎道人都觉得诧异他这轮“幽冥黑日”虽能侵吞万物何至于如此轻易就得手?不对不对劲!其中定有蹊跷! 明夷道人收回光秃秃的右臂左手轻轻掸了掸肩头的破布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六翮守一袍”光芒闪动转瞬回复如初。他静静望着那一轮“幽冥黑日”静静数了十余息开口道:“革鼎道友小心了——”话音未落黑日猛地向外鼓胀凹凸扭曲似有无数异物挣扎欲出。 革鼎道人脸色骤变体内幽冥之力尽数灌注于内却兀自稳不住黑日一道道白光如利箭刺出“幽冥黑日”千疮百孔法则之力宣泄而出重重击在他胸口。然而令明夷道人诧异的是对方竟岿然不动寸步不退任凭法则将其彻底侵吞将这一具存世之身碾为齑粉神魂亦不得逃脱。 明夷道人这一手“羝羊触藩”收放自如确有过人之处击破“幽冥黑日”革鼎道人灰飞烟灭余威层层散去虽然波及诸方天域搅得“陷空境”动荡不宁却并未造成不可收拾的乱局。他向清灵云海挪借到本源之力浑天老祖为其收拾手尾当下风轻云淡一拂袖将破灭一界的余波悉数扫平前后不过百余息便回复如初。 解升道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涩然道:“革鼎道友未退半步这一阵是‘玄元天’败了。” 明夷道人觉得匪夷所思上尊大德化身万千唯有这一具得道的存世之躯最为要紧一旦损毁即便神魂脱逃重塑肉身神通手段亦一落千丈不得与上尊大德并立于诸天万界之上革鼎道人为了区区一阵得失硬撑不退乃至于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他摇了摇头心中怅然若失换做是他哪怕将“陷空境”拱手相让也不愿舍弃存世之躯浑天老祖宽厚无妄子苛刻“妙元天”果然不是他们能去的所在! 题目是他出的众目睽睽之下胜负了然他也没什么可争辩的明夷道人默默稽首飘然退下。至此“妙元天”赢下三题“玄元天”只赢一题场上尚留知盈、袖海、魏天帝三位大德局势不容乐观。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三节 幽冥孤域 知盈道人皱起眉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革鼎道友如此轻易就舍弃存世之躯千万载道行毁于一旦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解升道人似为之惋惜但并不感到意外显然是之前计议好的留下了后手日后仍可重归大德之列。由此看来无妄子对“陷空境”势在必得绝不容许有意外发生!想到这里他不禁望向浑天老祖却看不出端倪亦得不到分毫暗示。 又轮到“妙元天”一方出题屯蒙道人大步踏上前立定于虚空之中道:“‘玄元天’衍化诸般法则‘妙元天’诸法寂灭幽冥独存贫道以一炷香为限布下一处幽冥孤域袖手旁观请‘玄元天’同道来破亦以一炷香为限扑灭幽冥之气胜出尚存一丝则告负。” 法则之争存着胜灭者败一目了然也无从拨弄手脚此题看似公允但屯蒙道人蓄谋已久“玄元天”仓促应战多半要吃点亏不过他事先言明不插手听任对方施为区区一处“幽冥孤域”亦非全无机会。知盈道人见浑天老祖不置可否心知这一阵仍有胜机斟酌再三客客气气向魏天帝道:“可否有劳魏道友再走上一遭?” 魏天帝稍加思忖颔首应允下来。他已为“玄元天”赢下一场此番二度下场毫无压力可言即便落败亦无妨况且未雨绸缪幽冥域界的种种玄妙他也有意提前见识一番免得日后发生冲突措手不及。 屯蒙道人见魏天帝出阵心中没由来打了个咯噔“幽冥核”坚不可摧被他握于掌中冥纹如雪狮子向火层层消解这等破伐攻坚的手段令人忌惮。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山渐道人点起一炷“游萤香”屯蒙道人摄定心神双臂先做了个“托天”的姿势衣袖滑落肘弯露出两条靛青的胳膊肌肉鼓鼓囊囊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托天”之后继之以“覆地”屯蒙道人双膝微曲臂膀下按袖管又“唰”一声落下抖动如水纹脚下冉冉腾起几缕黑气盘旋回转聚拢成一团。 “妙元天”诸位大德不甚在意仙风道骨仙家风范施展神通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解升道人掌心张开“幽冥漩涡”还算看得过去到了革鼎道人坐臀抱缸屯蒙道人托天覆地透出一股子跑江湖卖艺的味道让人看不起。看不起归看不起道行神通摆在那里着实不可小觑众人凝神望去却见一团黑气酝酿十余息蓦地炸开四下里急速蔓延笼罩方圆十丈之地于“陷空境”中生生辟出一方域中之域幽冥法则翻滚衍化屯蒙道人身形渐渐淡去临去之时向魏天帝稽首为礼抬掌相邀。 “游萤香”烧到尽头星火如飞萤浮游一一熄灭山渐道人等了片刻换上一炷新香随手燃起将目光投向魏天帝看他如何破域。 幽冥气息忽聚忽散虚空荡漾屯蒙道人缓步跨出立于己方阵营神色如常波澜不惊但解升道人却察觉他气息稍有不稳显然元气大伤。幽冥之力吞灭诸般法则开辟一处域中之域对“妙元天”大德来说并非难事屯蒙道人如此费力当是无妄子暗中另授神通这一处“孤域”另有玄虚。 孤域无人主持从一开始就脱离屯蒙道人掌控法则生生不息自行衍化上境大能不得其门而入无从下手但对上尊大德而言大可长驱直入推动根本法则强行压上破除一域无非是所费气力大小所耗时间长短罢了。魏天帝并不急于动手眸中星芒闪动静静看了片刻伸手轻推法则之线编织因缘星力如掀起汹涌潮水翻滚着压上前去。 法则接触的一刹星力骤然停滞如同受阻于一道无形坚壁法则之力急剧攀升越积越厚却迟迟未能压上前酝酿反噬之势拖得越久反扑越猛烈。魏天帝却静立于原地眸中星光为一层幽冥之气所笼罩意识一刹那投向遥远的未来—— 残锷山弥罗宗大堂内杨易拜伏于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此番他奉腾霄派陆阙陆掌门之命远赴妖域拜见前任掌门乙真人却未能一睹真容乙真人寿元将近已于百年前闭生死关若不能破境便化为一堆枯骨杨易只得留下陆掌门的亲笔书信请赵德容日后转呈。 从腾霄派到弥罗宗迢迢万里一路辛苦奔波赵德容留杨易暂住数日一来稍事歇息喘口气再踏上归途二来难得到一次残锷山趁此机会饱览“半截雪山”的风光。杨易不过是腾霄派的后辈弟子轮不上赵德容为他接风洗尘只命一傀儡侍女送上食盒有酒有菜自斟自饮。当夜杨易一边饮酒解乏一边斟酌言辞提笔写了一通书信翌日恭恭敬敬交给赵德容请她得便转呈弥罗宗魏宗主。 赵德容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腾霄派虽与弥罗宗有旧前任掌门乙真人还是魏宗主座下长老但区区一后辈信使又算得上什么!她正待一口回绝眼梢瞥见“羊摧叩首”四字心中不觉一怔微一沉吟鬼使神差接下来置于怀中数日终于寻了个机会呈上宗主。 魏宗主看过书信命赵德容将杨易请至大堂一会。 这是杨易第一次拜见魏十七他鼓起所有勇气看了一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嘴里充满了苦涩的滋味一时间失魂落魄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魏十七静静望了他良久开口道:“你便是羊摧?” 杨易长叹一声万念俱灰浑浑噩噩道:“下劣出身河朔羊氏本名‘羊摧’年少轻狂引狼入室致使羊氏一夜间灰飞烟灭。下劣愧对父母族人虽生犹死故此改名易姓唤作‘杨易’落拓江湖多年辗转投入腾霄派修持活到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四节 分明是仇人 大堂外阳光灿烂大堂内空阔阴暗隔了一段距离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面容但杨易可以肯定高高在上居中危坐的弥罗宗宗主并非他的兄弟羊护这是本能的直觉不容置疑。杨易犹如一脚踏空重重滚下悬崖希望如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他脸色阴晴变幻内心翻江倒海不得平静。 “你出身河朔羊氏本名‘羊摧’可有凭证?”魏宗主的声音遥远高渺听不出喜怒。 杨易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凭证?” 魏十七直接把话挑明道:“可有玉牌为证?” 杨易恍然大悟心下了然魏宗主虽非他那兄弟羊护却与羊护结交甚稔无话不谈连这等隐秘之事都知晓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上前数步举起双手奉上。 魏十七伸手一招玉牌冉冉飞起落入他掌中低头看去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熟悉的“三羊开泰”图案雕工细腻没有一刀败笔右下角有一金丝镶嵌的“摧”字只得蝇头大小神完气足。 二人形貌虽不甚相似有玉牌为证杨易当是那背负恶名的不孝子弟羊摧。魏十七缓缓道:“河朔羊氏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豪商生意遍布河北三镇权势逼人富可敌国据说羊氏长房子弟羊摧贪恋妖女美色觊觎家业勾结东海派引狼入室结果满门上下三百多口惨遭横祸无一幸免。可有此事?” 杨易沉默片刻涩然道:“确有此事也是我所为。” 尘封多年的往事再度浮出水面虽然是凡间旧闻事关羊护与东海派勾起他久违的兴致魏十七道:“你且从头道来。” 杨易面容微微抽搐记忆如沉渣泛起那些年少轻狂一时冲动如今看来是何其可笑但他并不后悔如果没有那一场大失意他如何能投入腾霄派踏上修仙之途?河朔羊氏满门上下余口沦为他的踏脚石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回忆是一条河他身不由己上溯遥远的过去时隔多年再度揭开陈旧的伤疤痛苦和痛快混杂在一起呼吸嘎然中止一颗心却有力地跳动起来。 河朔羊氏富甲三镇长房羊桑桂羊梓桂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共同执掌大权三十余年年岁既长精力日衰开始考虑未来的接班人。羊氏兄弟膝下各有一子羊桑桂之子名羊摧羊梓桂之子名羊护如无意外未来的族长当不出二人之选。 羊摧沉稳早慧羊护跳脱浮躁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族人理所当然认为沉稳的羊摧更适合执掌羊氏大权这种看法总是不经意表露出来天长日久潜移默化羊摧也将族长视为囊中之物。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羊氏兄弟竟倾向于推出羊护为了磨砺儿子的性情羊梓桂甚至动用人脉耗费巨资辗转将其送入华山派拜在合川谷周轲门下当记名弟子。 对羊摧而言从云端一跤跌落在地摔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族人异样的眼光似乎在暗示什么他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他并非羊氏血脉而是外面收养的野种万不能把羊氏祖业交到他手里。 羊摧毕竟年轻经受不住打击按捺不住冲动不顾一切冲进书房口无遮拦质问父亲和叔父为何如此不公。他没有得到任何解释他得到一顿痛入骨髓的捶挞伤筋动骨足足躺了三个月拄着拐勉强才能下床。 羊摧从此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内心却燃烧着一团火。 羊桑桂对儿子不假辞色罚他禁足半年锁在书房读圣贤书以此磨砺心性悔过自新。河朔羊氏产业遍布河北三镇权倾朝野富可敌国诸房第一看重经商第二看重做官官商勾结才能长享荣华富贵。羊桑桂此举摆明了放弃羊摧不指望他出人头地就当没这个儿子身上多一只虱子养他一辈子。羊护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春风得意马蹄疾前呼后拥踏上了前往华山派拜师的旅途羊摧却郁郁寡欢整日介粗茶淡饭身边连丫鬟都没有只得一个残废老仆阿福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痛定思痛羊摧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鲁莽冲动不懂礼数冲撞了父亲和叔父也不至遭受如此重挞不待伤好就锁入书房禁足。这哪是父子分明是仇人!他与羊桑桂长得不像与羊护长得也不像以前听人背后指指点点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渐渐回过味来“野种”云云只怕未必是空穴来风。 阿福对羊桑桂言听计从看得极紧他虽是残疾却练过几手拳脚羊摧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能乖乖地听话在书房里苦熬。那半载光景对羊摧而言无异于酷刑身心的双重打击令他食不知味度日如年。 禁足结束后羊桑桂将儿子唤到跟前声色俱厉训斥了一通命他收敛心性好自为之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老老实实去账房做事夹起尾巴小心做人。羊摧听在耳中句句诛心咬紧牙关生受下来唯唯诺诺没有还半句嘴。 羊桑桂总算念在十几年的情分上没有把他赶出家门。 六叔羊楼桂见羊摧郁郁寡欢心生怜惜主动邀他出去散散心。羊楼桂是家族的异类他性情古怪厌恶迎来送往热衷于打猎常常几个月不回家远赴东北荒山野地在茫茫雪林里纵马奔驰追逐野猪狍子。 窝在阴冷潮湿的屋子里跟着一帮账房先生学做账这对羊摧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忍不住开口哀求父亲让他跟六叔走回来一定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去账房当学徒。羊桑桂终是心软了高抬贵手把儿子交托给六弟同去东北打猎散心。 就这样羊摧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雪原密林烈酒快马篝火野味这些占据了他全部心思将一切不如意都排挤在外。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五节 男儿到死心如铁 羊摧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然而老天对他何其不公好梦非但短暂而且很快变成噩梦。他们一行十余人深入荒野满载而归归途中竟撞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便是老道的猎人亦辨不明方向不知不觉迷失在深山老林里。当时风雪肆虐三五步外看不见人影面对面扯着脖子叫唤也听不清说些什么羊楼桂打马在前羊摧紧随其后命中注定难逃一劫糊里糊涂与大队人马走散了黑灯瞎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二人牵着马匹深一脚浅一脚跋涉为避风雪慌不择路糊里糊涂躲进了人熊洞。没想到洞深处藏着一头护崽的母熊性情异常凶猛咆哮着扑上前一巴掌打折了马颈。另一匹马受到惊吓落荒而逃羊摧的手臂被缰绳死死缠住仓促间解不开眼看就要被惊马拖下悬崖幸好羊楼桂不顾一切扑上前挥刀砍断了缰绳救了他一命。 失了马匹叔侄相互扶持踉跄而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避风的山坳蜷缩在一起熬过漫漫长夜。风雪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到第二天午后天地恢复清明白雪皑皑山林如点干粮已经连马一起跌落悬崖二人冻馁难忍只能抓几把雪塞进嘴里稍稍缓解饥火。 羊摧捱不得这种苦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腿脚软得像面条再也爬不起来羊楼桂一摸额头屋漏偏逢连夜雨风寒入体竟发起了高烧。他拖着侄儿来到一处山坳寻了个避风的树丛清除积雪露出草窠让他坐直了靠在树干上再三叮嘱一定不能睡着独自去寻吃食。 兜兜转转路途似曾相识羊楼桂重又摸回到熊洞前马尸被咬残了剩下血红的骨架母熊吃了个饱正在洞深处呼呼大睡。羊楼桂蹑手蹑脚卸下行囊又砍下一条马腿趁着天色未暗气喘吁吁地回到山坳中。 当天夜里他们燃起篝火就着烈酒烤马肉吃。那是羊摧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顿马肉虽粗粝却远胜狍子、犴达罕之类的野味。饱餐之后他们铺下毯子背对篝火撩起衣服烤热了后背然后裹紧皮袄席地而睡。熟睡一宿第二天醒来羊摧高烧退去手脚虽无力却可站立行走羊楼桂终于放下心来。 失了马匹他们只能徒步跋涉觅路返回魏博镇。 在山林中走了很久猎物稀少羊楼桂好不容易才从雪堆中扒出一头冻死的野猪全靠那些又老又硬的野猪肉二人才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羊摧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密林隔了一座山隘能够望见解冻的流水和稀疏的人烟。二叔从肩头甩下吃剩的野猪头劈成两半把刀在火上烤热了烫去硬毛烫着烫着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醒过来。 羊楼桂毕竟上了年纪这一路照顾羊摧透支寿元熬到灯枯油尽此刻终于撑不下去。 羊摧心头一片茫然他背起六叔的尸体踯躅前行咬着牙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山脚下的牧民帮忙。归途迢迢尸身运送不便羊摧把羊楼桂葬在了白山黑水之间他相信六叔在天之灵也会欣然长眠于此的。 半途遇到失散的人马听闻羊楼桂已死兀自不敢相信押着羊摧返回埋尸之地挖出来仔细察看尸体没有致命的外伤原本一条精壮的汉子瘦得没剩多少肉令人不忍多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河朔羊氏绝不容许子弟抛尸在外一行人将羊楼桂的尸身缚于马背心急火燎赶回到魏博镇带回噩耗甘受家法处置。羊楼桂死于非命羊摧却活了下来一张嘴两片皮无论羊摧怎样分辨都无法取信于人六叔的遗孀和三个儿子对他叫骂怒斥将他拖到羊桑桂跟前怒气冲冲要他抵命。 羊桑桂久久注视着这个闯祸的儿子心中厌恶之情更甚但身为河朔羊氏的当家人处事要公允抵命说不过去羊勉阴沉着脸亲手取出家法打断了羊摧的两条腿命仆人抬到书房前撂在院子里躺了整整一夜只留阿福看顾。 阿福一言不发不折不扣陪了他一夜。 万念俱灰焚心以火那是羊摧一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双腿断折肿成了大象腿但他没有呻吟半声男儿到死心如铁他已经死心了。 第二天鸡才叫过阿福找来一辆推车一瘸一拐把他送回房找来良医诊治将养了大半年侥天之幸羊摧没有落下残疾不过他从此再没叫过一声“父亲”羊桑桂也再不提送他去账房做事只当他与六弟一起死在了荒山老林。 羊楼桂死后羊摧仿佛失去了一部分生命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整天都不开口。家族之中多是趋利避害之徒他本就没什么至交好友六叔之死和父亲粗暴的棒责更是把他推落谷底日子一天天过去腿伤渐渐康复心头的创伤却始终在淌血。 当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时四房的次子羊捷却主动跟他结交。 在此之前羊摧和羊捷并不熟虽然是堂兄弟长房子弟向来高人一头只有在逢年过节的家宴或是祭祀祖先的场合才偶然见上一面点头致意。羊摧略有耳闻四房的羊捷是个扶不起的纨绔仗着河朔羊氏的名头在魏州城吃喝嫖赌招摇撞骗羊桑桂每次提到他的名字都面露不屑。 羊摧苦闷不堪欣然接纳了他。 放在以往羊摧是不屑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的但经历了痛苦而令人窒息的日子后他迫切需要一点安慰一点刺激哪怕是品行不良的酒肉之友以此来麻痹自己。放浪堕落纵情酒色破罐子破摔让所有人都彻底失望这在羊摧是一种痛快! 羊摧沉稳早慧过去十八年里他循规蹈矩扮演好羊桑桂心目中的好儿子羊捷为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醉生梦死的花花世界。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六节 你不仁我不义 杨易强迫自己记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内心波澜起伏向魏宗主吐露心声。往事越千年他不知不觉沉浸在回忆中面目扭曲一忽儿落寞一忽儿狰狞双颊潮红目中含泪。再惨烈的报复也无法抚平伤口那是他内心的魔障也是他投入腾霄派却始终无法修炼“念力”的真正原因。 魏十七似听非听心神有些恍惚冥冥之中他并非独自倾听一缕宏大的意识悄然降临徘徊于左近既熟悉又陌生如同失去躯壳的游魂无处安身。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正如他居高临下静静注视着杨易那一缕意识同样静静注视着自己他感到莫名的亲切又有些畏惧患得患失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轻举妄动招来大祸彻底迷失自我。 杨易没有察觉异样继续说下去—— 四房的珠宝生意做得很大羊捷挥金如土带擕羊摧去赌场青楼开眼界与一班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鬼混羊摧沉溺在温柔乡中沦落为追逐声色的浪荡子昼夜颠倒作践自己的身体。羊摧一旦恣意放纵时反倒没什么人说风凉话了仿佛这才是他的应有的德性就连羊楼桂的几个儿子都不上门闹事最好他早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们担心的是羊摧重新振作起来进账房做事真正接触羊氏的生意。长房不能再有一对相互扶持亲密无间的兄弟了河朔羊氏最好要换个主事人至不济也须是跳脱浮躁的主事人。 这般放荡糜烂、醉生梦死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大半年羊捷才暴露出接近羊摧的真正用心。 那天晚上他们在魏州城西的千灯楼夜宴作陪的两名倌人一个叫莲心一个叫知子身材高挑容姿出众都是千灯楼炙手可热的头牌。羊捷兴致很高一杯接一杯地劝酒羊摧也不推辞搂着美女酒倒杯干。 喝到七八分酒意时外头来了几个醉醺醺的世家子弟叫嚷要头牌红人出来陪酒老鸨挡不住只能进来赔不是说他们来头不小与节度使大人拐弯抹角攀上关系得罪不起能不能让莲心和知子暂时出去作陪。 羊捷正在兴头上一拍桌子瞪起眼睛说什么都不答应那几名世家子弟等得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听了河朔羊氏的名头一点都不买账。羊捷酒意上涌冲出厢房喝骂几声谁知激怒了对方几个身形彪悍的伴当立刻冲上楼来推推搡搡借机闹事。 双方扭打起来羊捷和羊摧不敌吃了不小的亏。 羊摧早年跟阿福学过一点强身健体的把式阿福教得不用心他练得也马虎那几名伴当却是实打实的练家子三两下就把他打下楼梯摔了个鼻青脸肿。不过看在河朔羊氏的面上他们手下有分寸摔得虽重并没有伤筋动骨。 二人脸面丧尽灰溜溜地离开千灯楼老鸨一个劲地陪好话但这抚平不了他们受到的耻辱。 千灯楼头灯火辉煌莲心和知子轻歌曼舞莺莺燕燕千灯楼外黑灯瞎火羊摧与羊捷听在耳中肺都要气炸了 羊捷愤愤不平道:“他奶奶的一帮王八蛋狗屎货不就会点功夫嘛老子赶明找人做了你!”但这也是气话二人虽然喝醉了酒心中尚有三分清明饮马帮是北方第一大帮无论黑道白道谁都不敢惹他们就算河朔羊氏也忌惮三分一向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羊捷污言秽语骂了一通话锋一转不经意道:“对了听说大伯收藏了一本拳经好兄弟你想办法借出来咱哥俩揣摩着练练再把场子找回来!” 一阵凉风吹来滚烫的额头顿时冷下来羊摧眯起眼睛心中异常清醒他警惕起来暗暗冷笑原来羊捷接近自己真正目的是为了那本拳经!他从没听说父亲收藏过什么拳经但羊捷既然下这么大本钱想来不会是空穴来风! 若在过去遇上这档子事他定会一五一十与父亲商量但今时不同往日父子反目成仇你不仁我不义先把拳经偷出来再说。 “好没问题!”羊摧装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大着舌头答应下来。 一年到头羊桑桂有小半年奔波在外打点生意结交朋友拜访权贵隔三差五回魏州城的羊氏老宅住上一阵养精蓄锐为年节或祭祖做些准备。 羊氏家族早已开枝散叶兄弟姊妹散居河北三镇但羊桑桂对老宅的一草一木抱有特殊的感情这里不仅是羊氏家族最初居住的地方而且是他彻底放松回归平静的家园。 老宅的事务一向由二弟羊梓桂打理他是个精细人羊桑桂一向对他信任有加当他意识到羊摧不堪大用毫不犹豫将羊护推了出去全力以赴为他造势蹚路。河朔羊氏必须牢牢掌握在长房一支手里这是羊桑桂和羊梓桂兄弟一致的看法任谁都不能动摇。 在羊摧的印象里父亲对饮食女色看得很淡也不像二房三房几个兄弟有收藏珠宝器玩的嗜好。他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写字一个人沉思直到夜色弥漫华灯初上才背着手踱出来跟大家一起用饭。 羊桑桂的书房坐落在一进单独的院落里唤做“梨香院”平日里由残废老仆阿福看护院门长闭落花寂寞只有在主人回到老宅后才打开。 关于梨香院家族中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丫鬟不堪主人的责打在院子里的梨树上投圜自尽她阴魂不散夜深人静时经常垂着双手在四处徘徊吐出鲜红的舌头头颈下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丫鬟的名字恰好也叫梨香。 羊桑桂不信邪把书房搬进了梨香院他阳气重福泽厚镇得住阴魂一直平安无事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据说有一个冒失的奴仆鬼使神差误入其中结果横着抬出来脸色发青眼珠凸出舌头一直吐到下巴。 大家都说他被那个枉死的丫鬟勾到阴曹地府做夫妻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七节 忍得一时委屈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羊氏家族下人对梨香院存有深深的忌讳每每绕路而行除了羊桑桂和老仆阿福外大白天都没人敢靠近。羊摧心想如果父亲要藏些什么东西放在梨香院的书房再合适不过了。 对冤魂索命之类的传说他一向嗤之以鼻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河朔羊氏富甲三镇官商勾结伤天害理的事做得还少吗?怎么不见枉死的鬼魂前来索命? 听说魏博节度使钱知微人老心不老大张旗鼓新娶如夫人羊桑桂和羊梓桂备上一份厚礼离开魏州城前去喝杯喜酒主人不在羊氏老宅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沉沉安睡过去。 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羊摧悄悄摸到梨香院前。院门紧锁他用力推了几把纹丝不动。看来只能翻墙了。 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来到东首的土丘上从那里可以望见墙内吊死人的大梨树枝丫刺向黑黝黝的天空像无数不屈的利剑。他从腰间解下准备好的绳索甩了几个圈用力掷出牢牢套住一节粗壮的树枝。 几个起落羊摧灵巧地爬上了墙头眯起眼睛注视着下方。父亲的书房门窗紧闭没有灯火死一般寂静。守夜的阿福睡在哪里?他虽然腿脚残疾却不是寻常奴仆年轻时底子还在手头有两把刷子。 犹豫了片刻羊摧悄无声息地溜下墙头稳稳地站在了院子里。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大少爷深更半夜的你到老爷的书房来做什么?” 羊摧霍地回过身只见一个佝偻模糊的身影垂着手恭恭敬敬对自己说话非是旁人正是看护书房的老仆阿福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羊摧倒抽一口冷气脱口道:“阿福!” “老奴在。” “你……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大少爷爬上墙头动静很大老奴以为是野猫生怕抓坏了窗纸所以出来看看。” 羊摧陷入尴尬的沉默中阿福也不催他一声不吭站在他跟前耐心等待着。 风吹云动月光照亮了庭院阿福的轮廓一点点显露出来脸上堆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像久经风霜的老树皮下颌长着一颗颤巍巍的大瘤肩膀歪在一边左腿短了一截不知是先天的畸形还是受伤所至。 羊摧硬着头皮开口道:“我……我到书房来找点东西……” “不知大少爷要找什么东西兴许老奴知道。” “你把门打开我看一下就走。” 阿福注视着他年轻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少爷你让老奴为难了。” 那一刹那羊摧以为他会断然拒绝等父亲回来后告上一状那一刹那他甚至做好了离家出走远走高飞的打算然而出乎意料阿福慢慢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书房走去腰间钥匙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响。 如同在梦中一般阿福打开了书房静夜里门轴转动的“吱嘎”分外刺耳羊摧的心猛地一跳似乎整个家族都被吵醒了。 那是错觉谁都没有惊动老宅仍然在沉睡中。羊摧松了口气四下里弥漫着旧书的霉味他不禁屏住了呼吸想象着细小的蠹鱼钻入鼻孔在肺里落户安家。 阿福摸索着点燃蜡烛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父亲的书房视线所及书架书桌床头墙角旧书堆积如山足有数千册之巨大多有翻阅的痕迹。羊摧倒抽一口冷气他被禁足半年翻来覆去读几本“圣贤书”连戏曲传奇都没有与这里相比他那小破窝寒碜得见不得人。 “大少爷你看老爷不喜欢别人翻乱他的书你要找什么东西还是告诉老奴吧!” 羊摧下意识嘀咕道:“这里本来就乱得很……” 阿福慢吞吞道:“看起来很乱但老爷总能一伸手就拿到他想要的书。大少爷你到书房来该不会改了心性找几本书看吧?” “为什么不呢……”羊摧随手拿起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几个古意盎然的篆书笔画舒张气韵相连可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识。 奴仆下人都知道羊氏长房的大公子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他在书房喝酒品茶怡然自得书都是用来垫碗碟的。不过话说回来河朔羊氏的子弟除了大老爷又有几个喜欢读书的? 阿福叹了口气从羊摧手里接过书放回原处道:“这是陶哲公的诗稿《饮水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爷每趟回来都要念上几首。” 一个老仆竟比自己有学问羊摧讪讪地干笑一声举起蜡烛绕着书房走了一圈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拳经藏在书房好比一滴水融入江河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出来!羊摧打起了退堂鼓心中转念想:“兴许羊捷是胡说八道吧!” 烛光摇曳阿福昏黄的老眼仿佛看透了他出人意料道:“是四房的羊捷怂恿你来找什么东西吧账簿还是拳经剑谱?” 他一口道破了羊摧的用心。 羊摧心头猛一跳旋即镇定下来深深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阿福瞥了他一眼叹息道:“四房的羊庭桂觊觎族长之位已经有些年头了他的儿子羊捷也不简单浪荡子扮得活灵活现骨子里跟他老爹一样野心勃勃。长房的两个子弟都不争气二少爷人不坏可惜跳脱浮躁不是独当一面的料大少爷你呢又经不起挫折不够隐忍跟老爷对着干须知眼光要放得长远忍得一时委屈终有出头之日!” 羊摧顿时警觉起来脱口道:“你到底是谁?” 阿福平静道:“老奴只是个为老爷看护书房的残废。大少爷以为老奴能是什么人?” 羊摧心中一片雪亮他小看了阿福就像羊捷小看自己一样。强将手下无弱兵阿福决不是什么普通奴仆如果他所料没错这个残废曾是父亲身边的得力臂膀年轻时见识武功无一不是上上选如今老了不愿颐养天年才屈身为奴潜伏在老宅中充当父亲的耳目。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八十八节 忍一时之气 羊桑桂离开前留下这条忠狗看守门户阿福浑浊的双眼看穿他的心思无可掩饰羊摧僵立片刻把蜡烛小心翼翼放回桌上道:“有你在这里他可以放心了。” 他正待转身离开忽听阿福道:“老爷的藏书中最珍贵的要属一册拳经大少爷难道不想看看吗?” 羊摧猛地收住了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当真有这么一本拳经?” “大少爷想学的话就有。”阿福一瘸一拐走到书架前费力地蹲下身从书堆里翻出一只薄薄的锦盒锦缎破损褪色打开是一册破旧的手抄本题了“百裂拳”三字结体委婉似出自女子之手。 阿福将锦盒整个递个他道:“宁练筋长一寸不练肉厚一尺这‘百裂拳’练筋不练力虽不是什么上乘拳法对大少爷来说绰绰有余了。” 羊摧没有打开他感到困惑不解道:“我受人怂恿来偷拳经你还要帮我?” “虽然是受人怂恿但大少爷不会上四房羊捷的当对吗?” 羊摧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 “拿去练吧找点事做总好过跟着羊捷鬼混大少爷差不多也该清醒过来了。不懂的话可以来问老奴小心提防羊庭桂和羊捷那对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拳经记住了不用还过来直接烧掉了事!” 羊摧犹豫片刻接过锦盒紧紧握在手里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福一瘸一拐走到桌旁让烛光落在自己脸上。“大少爷觉得老奴今年有多大?” “六十出头?” 阿福叹了口气伸手挡住下颌的肉瘤慢吞吞道:“在大少爷眼里老奴已经行将就木了……其实老奴与老爷同年今年四十四岁正当壮年……” “慢……慢着!”羊摧突然发觉皱纹之下阿福的面容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揉了揉眼睛内心深处腾起一阵莫名的恐惧。阿福继续说下去:“老奴并非一生下来就是残废腿是被人打断后来才瘸的肉瘤是练功不慎气血郁结所致年轻时老奴也一表人才跟你差不多……” 羊摧嘴角微微抽搐似乎猜到了什么沙哑着嗓子道:“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的?” 阿福道:“说来话长也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了。大少爷现在就想听?” 羊摧咬着牙道:“你说说什么我都挺得住!” 阿福叹了口气眼望着烛火幽幽道:“老奴出身不好却看上了一户千金小姐小时候没个遮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了才知道朱门深似海遥不可及。为了出人头地好八抬大轿迎娶意中人老奴一咬牙投入羊氏家族跟着老爷东走西顾刀头上舔血博个富贵。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人家千金小姐等不了那么久拗不过父母八抬大轿嫁入羊氏说巧不巧成了老爷的少夫人老奴的主母。” 羊摧顿时心如明镜“嘿”了一声默默无语。 阿福继续说下去:“尊卑有别老奴只好死了这条心只是老爷年轻时闯荡南北不慎为贼人伤了腰肾不能人道大婚后老夫人又逼得紧合眼前一定看到孙儿否则死不瞑目老爷没奈何从五服外找了个父母双亡的穷书生借种待少夫人有了身孕后将他沉尸江中永绝后患。” 羊摧听得惊心动魄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人前光表背地里肮脏事也不可胜数河朔羊氏的每一锭金银都沾上了血和肮脏的东西绝没有干净的理! “这件事是老奴亲自去做的人是老奴请来的事后也是老奴做掉的只不过期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少夫人是知情的老爷并不知情只道是那穷书生的种后患已除天衣无缝。”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开始不知哪来的风言风语到后来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过那时老夫人和少夫人都已经过世了长房还有一个羊护是二老爷的嫡亲骨肉有大少爷挡在前面吸引风刀霜剑未始不是一桩好事……” 经历了这一两年的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羊摧心如铁石经受得起任何打击阿福隐晦地道破他的身世他只觉得可笑原来父亲这样对他合情合理他不该自作多情。羊摧“哈”了一声自嘲道:“既然被人揭破那就干脆废物利用用过再一脚踢开没有沉尸江中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阿福看了他片刻道:“老爷本打算送大少爷去账房做事日后也能谋个出身就算不能出人头地总能保个衣食无忧可是大少爷弄砸了。老实说大少爷资质平平又错过了练武的年龄现在着手练‘百裂拳’最多强身健体欲藉此行走江湖远远不够大少爷要清楚这一节莫要好高骛远。” 羊摧沉默良久苦笑道:“强身健体也够了我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阿福意味深长道:“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大少爷听老奴一句劝要活下去总得有所妥协隐忍将来未必就没有机会。” 羊摧意兴阑珊道:“还能有什么机会?” 阿福犹豫片刻老眼中闪动着异样光芒道:“河朔羊氏风光无二不过是井底之蛙这世间有的是机缘你须得留心如能遇上一定要抓住不放……” 羊摧摇了摇头将锦盒揣入怀中举步走出书房没有再听阿福唠叨。时隔多年揭开身世的秘密二人都很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没有父子相认没有热泪盈眶这一册拳经是阿福自作主张的馈赠羊摧坦然收下就当是个了断。 翻墙出了梨香院羊摧回到房中摸黑躺在床上寻思良久心情异常平静仿佛卸下了所有包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翻身跳下床点燃蜡烛从锦盒中取出拳经一页页从头翻到尾觉得啼笑皆非。拳经上画着一个个简陋的人形脑袋是个圈身躯和四肢简化成线条摆出各种静止的姿势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羊庭桂羊捷父子觊觎多年的拳经就这么回事?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节 流年暗中偷换 第二天夜深人静羊摧踏着夜色来到梨香院。 阿福似乎猜到他一定会来站在梨树下默默等待。他看着羊摧拉开架势把拳经上的人形逐一演练一遍神完气足深得“练筋不练力”个中三昧。羊摧果然遵照他的嘱咐记得分毫不差只是太迟了当年他若有这等恒心又何至于沦落到眼下的境地! 阿福摇了摇头慢吞吞道:“若这算拳法那么演戏的戏子一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徒有其形还不够须得别出机杼融会贯通——” 他抖抖索索提起衣袍塞入腰带中将“百裂拳”从头到尾打了一遍毫无保留打得极慢招式变化一一呈现于羊摧眼前。打完收????????????????拳阿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起伏额头微见细汗反手捶打后腰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 喘息片刻他向羊摧道:“大少爷练这‘百裂拳’有两重难关其一便是融会贯通将拳经上死的招式串起来一百个人又一百种练法莫要被老奴所拘囿这其二么……据说‘百裂拳’有一门辅助的心法无有心法只能算二流功夫有了心法便可跻身上乘之列。” 羊摧道:“什么心法?” 阿福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道:“似乎叫什么‘狮咤功’……那人将拳经赠与老奴嘴里嘀咕了半句语焉不详似乎有所忌讳……“ 羊摧听出几分端倪道:“原来这本拳经是你的!” 阿福颔首道:“老奴年轻时从海中救起一人拳经是他的谢礼练成‘百裂拳’后拳经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便献给老爷作为晋身之资否则老奴一个外人有什么机会登堂入室成为老爷的心腹!” 一切都说得通了羊摧思忖片刻试探道:“无有心法辅助练这‘百裂拳’可有什么后患?” 阿福“嘿”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下颌的肉瘤不无遗憾道:“大少爷猜到了!不得心法气血郁结身上难免生出瘤子来像韭菜一样割不尽老奴留着脸上的这个就不再有人记得起年轻时的容貌……不过这‘百裂拳’威力不俗利于速成大少爷若在意瘤子只要停了练拳不与人动手郁结渐次消平便可安然无恙。” 羊摧望了他良久低声道:“多谢你了……”他谢阿福把拳经给他也谢他处心积虑留着这个瘤子以免被人猜到真相。 阿福沉默片刻道:“大少爷虽不是老爷的嫡亲骨肉却是夫人的嫡亲骨肉老爷的东西都是大少爷的他若不给老奴就自作主张拿来给大少爷。不过老奴没几年好活了其他的东西要靠大少爷自个儿去争了……” 羊摧心中泛起一阵悲凉河朔羊氏已成为羊护的囊中物羊桑桂万万不会改????????????????主意争是争不到的不过他拿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羊护轻易染指如果说之前他走投无路但如今有了“百裂拳”更重要的是有了“云丹砂”他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将拳经赠与阿福之人也不知道锦盒夹层藏有一颗“云丹砂”否则不会轻易脱手阿福也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拳经与丹药必有来历但眼下刨根问底难免惹得阿福起疑日后当旁敲侧击徐徐图之。 有了“云丹砂”或许“狮咤功”就不那么必要了至少不会气血郁结生出许多瘤子……羊摧心中转着念头告辞而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羊摧很快就勘破谜团藏有拳经和“云丹砂”的锦盒竟来自声名狼藉的东海派这一切都要从慕容静说起。 他第一次见到慕容静是在魏州城的天象楼。 自从羊摧着手演练“百裂拳”后整日介躲在小院里打熬筋骨不知不觉疏远了羊捷。他们一起鬼混的机会日渐稀少在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酒肉之交从来都不会长久一朝床头金尽彼此就形同陌路。 但羊捷知道不是这个原因羊摧并不缺钱花他偷出来的那串项链价值连城足够他们挥霍上一年半载他猜想羊摧是倦怠了——舌头尝遍了山珍海味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才能提起兴致女色也是如此。拳经还没有到手羊摧还没烂到骨子里必须花力气笼络住他半途而废的话之前下的功夫都白费了。 这一日黄昏晚霞璀璨似锦羊捷使出浑身解数好说歹说兴冲冲拖上羊摧赶到天象楼。天象楼是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重金聘请到几位身怀绝技的厨师擅长烹制各地珍稀食材连魏博节度使也耳闻其名轮番邀请他们前去一显身手。 这天羊捷听说天象楼搞到了极北荒漠中的雪驼立掷重金预定一头说什么也要请羊摧尝尝鲜才有了之后的一连串变故。 侍女首先奉上一盘白片雪驼肉薄如纸片纹理鲜明沾上酱汁食用????????????????滋味无穷。 “嗯这个好比牛羊肉强多了!”羊摧食欲大开连喝三杯美酒痛快地舒了口气。 侍女瞅准机会抱着托盘微笑进言道:“雪驼生在寒冷的荒漠啃食坚韧干涩的芨芨草根奔跑迅疾极难捕获。二位大爷请慢用。” 羊捷不动声色挥挥手命她退下暗中留意羊摧的神情见他喝酒吃肉酣畅淋漓并不见外这才放下心来。 白片雪驼肉之后上了四道热菜炖肘子烧驼肉煮腹内烤驼头佐以草头和酸白菜。“腹内”是南边的方言“腹内”即内脏心肝肺肚脾肾肠之类北方叫“下水”整治得干干净净滋味淳厚吃不出半点腥臊。 几道菜精心烹制食材取自雪驼不同部位滋味各不相同宛如一篇前后呼应、浑然一体的文章羊摧拍案叫绝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羊护拍拍手一名怀抱琵琶的歌伎娉娉袅袅上前双眸秋水铅华洗尽四弦一划声若裂帛启朱唇发皓齿低低唱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一节 双眸如秋水 时隔多年杨易记忆犹新他不会唱曲一字字一句句吟来余音铿锵。魏十七触动心事耳畔忽然响起琵琶弦动少女曼声唱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帘间明月独窥人攲枕钗横云鬓乱。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令人心驰神摇不能自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徘徊于左近的那一缕庞大意识似乎有所触动心绪如水纹荡漾四处弥漫渐渐笼罩整座残锷山。 杨易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吟罢曲词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羊捷摇头晃脑打着节拍赞不绝口一曲唱????????????????罢翘起大拇指道:“芊芊不愧是河北三镇首屈一指的红人色艺双绝怎么样合不合摧哥的心意?” 羊摧喝了一杯美酒提起筷子去夹雪驼肉随口道:“声音很好听唱得文绉绉听不懂!” 羊捷哑然失笑捅捅羊摧道:“哎我是说芊芊长得怎么样?” 美人计么?羊摧顿时来了精神上下打量了几眼称得上“色艺双绝”容貌自然是上上之选无可挑剔身段稍嫌瘦弱了些不过有胸有腰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羊摧摸着下颌颔首道:“很不错嘛……” 羊捷神神秘秘地跟他咬耳朵:“这是特地为你挑的美人儿!良宵难得切莫虚度……” 羊摧忽然笑了起来道:“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摧哥上次红袖楼的事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惦记着拳经?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要还在老家伙手里我掘地三尺也要翻出来!”羊摧目光灼灼盯着那歌伎口无遮拦。 “听说大伯常去梨香院的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你去哪里找找也许就在什么地方……” 羊摧心中暗暗冷笑胡乱点着头摇摇晃晃站起身。“摧哥到哪里去?” “撒尿!”羊摧粗俗地嘀咕了一句顺手在那歌伎脸上摸了一把凑到鼻下嗅了嗅芊芊神情顿变流露鄙夷之色。 听着他的脚步走下楼梯渐去渐远羊捷立刻变了一副脸色恶狠狠盯着芊芊低声威胁道:“记住赎你出来是做什么的!好好哄着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芊芊心中万分委屈以往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文人雅士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放下琵琶低声答应。 羊摧服下“云丹砂”后耳聪目明楼上楼????????????????下隔得远羊捷声音又压得低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借着几分酒劲酣畅淋漓撒了一泡尿羊摧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他无意吊着羊捷把对方玩弄于股掌间抛开四房羊氏父子的险恶用心不提他确是个善解人意的玩伴陪伴羊摧走过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如果没有“云丹砂”没有百裂拳他还能清醒过来吗? 路过庭院时羊摧仰头望向夜空时见疏星渡河汉只恐流年暗中换那歌伎唱得真好羊捷摆明了“撒下香饵钓金鳌”他有些心痒犹豫着要不要陪她做足一场戏呢? 偶一回头隔着半掩的花窗羊摧望见一个容姿出挑的年轻女子正襟危坐身边靠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面前有一小壶酒两三碟小菜。她心细如发察觉到有人偷窥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羊摧。 羊摧心头没由来一颤步履不停从窗前经过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那女子的容姿深深印入脑海念兹在兹须臾不忘。当时他还不知道她是东海派掌门韩映雪的亲传弟子慕容静。 羊摧第二次见到慕容静是在一个双方都没有料到的场合。 那天深夜他在小院里翻来覆去演练“百裂拳”前后打了十余趟自觉颇有心得一时兴起便踏着月色去往梨香院向阿福讨教一二。梨香院院门紧闭院内传来激烈的拳脚破风声似有人交手打斗。羊摧好奇心起翻身跃上墙头放眼望去却见两道身影倏来倏往忽分忽合打的都是“百裂拳”招式相仿气韵却截然不同。老奴阿福全无颓态拳脚大开大合刚猛激烈他的对手却是一窈窕女子阴柔刁钻每每后发先至将他生生迫退。 才看了几眼羊摧就激动起来二人一走阳刚路数一走阴柔路数“百裂拳”阴阳动静诸般变化尽皆呈现于眼前他心中顿时雪亮之前遇到的难解之处豁然开朗突然进入到一片广阔的天地。 不到半炷香光景阿福就被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猛一躬身后背衣衫撕裂射出三支“背弩箭”。近在咫尺眼看对方避无可避不想那女子竟霍地向后仰倒腰肢柔弱无骨后背须贴地面双脚仍站定原地双眸如秋水映出蹲踞于墙头的羊摧。 羊摧心头猛地一跳他看清对方的容貌竟是天象楼惊鸿一瞥花窗后独自饮酒的那个女子!区区一个年轻女子身手如此了得意外之余令他稍感失落。 阿福深知对方的厉害猱身再上右腿横扫千军直取对方腰胁要害。他毕竟年老力衰急于求成体内气血微微一滞去势稍挫反救了他一命一道剑光稍纵即逝将他膝弯大筋挑断顿时血流如注。 阿福长叹一声心灰意懒不再反抗这条腿虽短了一截却花了大力气打熬坚如铁石疾如风雷出其不意重创过诸多对手如今是彻底废了筋断不可续一身功夫付之东流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残废。 那女子出剑狠辣原本打算斩他一腿阴差阳错只挑断腿筋当下收剑而立沉吟道:“你这路‘百裂拳’是跟谁学的?潘安潘行舟还是谭汲谭一清?” 阿福吃了一惊脸上肌肉抽搐脱口道:“是潘行舟!你看出来了不愧为东海三岛的高徒!”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二节 蝼蚁尚且偷生 听到“潘行舟”三字羊摧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饮马帮帮主的名头如雷贯耳他如何不清楚!羊氏在河北三镇根深蒂固官商勾结盘根错节但饮马帮一朝崛起通吃黑白二道羊氏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让出一部分利益争得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由此可知潘行舟此人的厉害。听阿福的口气当年传他“百裂拳”之人正是潘行舟锦盒竟是从他手里流出那颗“云丹砂”的来历只怕非同小可! 那女子眉梢一挑颇感意外道:“你也知道东海三岛?是潘行舟说的?”随手一挥一缕银芒稍纵即逝羊摧只觉右腿被小虫叮了一口转瞬麻木不仁一个倒栽葱跌下墙头后???????????????背着地摔得结结实实正待开口怒斥喉咙口咯咯作响竟不能出声。 阿福扭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羊摧的死活啰里啰嗦道:“老奴年轻时在东海边讨生活偶然救起一溺水的男子当时并不知晓他身份也没有刨根问底。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男子不愿欠人情便以一册拳经相赠老奴照着胡乱练了几年练出一个大瘤好在有了几手拳脚功夫投入羊氏为主家打拼刀头上舔血至少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出海打鱼……后来时隔多年远远望见饮马帮潘帮主才知道是当年海里救起的男子有心投靠他求个富贵但听说此人天性凉薄既然赠以拳经便是两不相欠巴巴凑上去只怕难逃杀身之祸故此熄了这念头。” “落海之时潘行舟不过是一翩翩佳公子唇红齿白气血两亏说实话力气还没老奴大成为饮马帮帮主后一身功夫好生了得老奴猜想他遇难前偷了不少武功秘籍数‘百裂拳’最为粗浅看不上眼故此赠与老奴还人情。东海之中有什么门派?老奴暗中打听众口一词都说只有海外三岛的东海派尸烢功妙翅剑缠丝擒拿手与中原武林分庭抗礼。” 说到这里阿福客客气气道:“听闻东海派韩掌门座下有三位女徒得其真传一名阮灵芝一名慕容静一名李一禾敢问姑娘是哪一位?” 那女子稍一犹豫道:“我姓慕容。” 阿福颔首道:“原来是慕容姑娘久仰久仰不知此番渡海而来跋涉数千里可是为饮马帮潘行舟而来?” 慕容静听他话里有话道:“潘行舟叛出师门在江湖上逍遥了这些年难逃东海派的清算你既然学了‘百裂拳’便是东海派的再传弟子按说也当一并剿除。” 阿福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须知饮马帮雄踞河北三镇人多势众姑娘要清算旧账少不得有人打听消息马前鞍后代为奔走???????????????何不留老奴一口气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慕容静一双妙目落在他脸上轻轻笑道:“年老成精果然有几分名堂连求饶的话都说得这么委婉动听理直气壮……也罢看在你只学了一点皮毛又年老体弱的份上姑且留你一条性命将功赎罪此番若能剿除潘行舟可容你归宗认祖正式列入东海派门墙。” 阿福道:“多谢姑娘开恩老奴感激不尽。” 慕容静指了指倒卧在墙根的羊摧道:“你欲怎样为他求情?” 阿福轻轻咳嗽几声道:“姑娘可知他是谁?他姓羊名摧羊氏家族的长房大少爷族长羊桑桂之子。河朔羊氏富甲一方与饮马帮向来面和心不和恨不能将其踢出河北三镇留着他为姑娘效力远好过一剑斩了。何况他一心学武老奴不合传了他几手‘百裂拳’也算是东海派的徒子徒孙不如交给老奴处置同为姑娘效力。” 慕容静哂笑道:“他是你精心挑选的传人?” 阿福模棱两可道:“东海派的‘百裂拳’老奴本打算守口如瓶带进棺材去不过见了那小子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慕容静沉吟片刻道:“也罢他中了我的‘蚊蚋针’这里有一丸解药可保三月平安时日一过‘蚊蚋针’游入心窍生不如死。你二人好自为之记住适才答允的事暗中打听潘行舟的消息过些时日自有人上门来。” 她随手抛下一颗药丸阿福双手接住目送她飘然而去如一只玄鸟轻轻巧巧掠过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上凉飕飕衣衫也已湿透。 右腿血流不止他撕下衣襟紧紧缚住伤口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走到羊摧跟前见他脸朝下栽倒在墙根幸好是松软的花土还不致毁容。他气喘吁吁将羊摧翻转身口舌僵硬牙关紧咬一时掰不开当下使个巧劲卸???????????????脱他下颌将药丸塞入口中含在舌下再重新拍合。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啮檗吞针羊摧眼泪一个劲往外流过了片刻僵直的身体猛一抽搐渐渐恢复了知觉。阿福见解药有效放下一般的心任凭羊摧躺在泥地里自取宿处取了伤药处置膝弯。那慕容静当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出手如此阴狠一剑挑断大筋彻底废了他一条右腿阿福束手无策只能敷上药粉包裹起来待天明再找个跌打医生看治。 羊摧躺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爬将起来扶着墙摇摇晃晃找到阿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精疲力尽个道:“她是东海派的慕容静?” 阿福沉默良久涩然道:“牝鸡司晨男卑女尊她是东海派掌门韩映雪的亲传弟子功夫好生了得老奴不是她对手这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羊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惆怅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已随她而去。他忍不住道:“年纪轻轻她练得是什么功夫?” 阿福看了他一眼老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道:“年纪轻轻?东海派传人驻容有术那慕容静足可当你……大少爷莫要被她容貌骗了去此女毒如蛇蝎一手妙翅剑阴险狠辣吃人不吐骨头……嘿嘿嘿嘿……”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三节 这辈子瘫在床上 虽得阿福告诫羊摧总觉得念兹在兹心痒难忍鬼使神差问了句:“她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是怎么找上门来的?”阿福重复嘀咕了一遍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羊摧回过神来沉吟道:“这位东海派慕容姑娘是冲着饮马帮潘行舟去的怎地深夜潜入羊氏老宅摸到梨香院还找上了你?莫不是……你跟姓潘的暗通款曲恰巧被她发觉一路跟踪至此?” 这都什么跟什么!阿福眼皮一个劲乱跳摆着双手苦笑道:“没有这回事老奴一向对老爷忠心耿耿奉命看守梨香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位慕容姑娘怎么找上门来又怀了什么心思????????????????要问她自己才知道……” 羊摧不觉笑了起来他没有怀疑过阿福的忠心有机会的话倒要亲口问一问慕容静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她必定另有用意……会不会是为了锦盒中的“云丹砂”呢?她从始至终没提起似乎不甚在意“百裂拳”流失在外十有八九并不知情…… 阿福叹了口气道:“大少爷你要小心东海派把手伸到河北三镇恐怕不仅为铲除潘行舟清理门户饮马帮是硬骨头河朔羊氏才是真正的肥肉!” 羊摧裂开嘴笑得更欢畅轻松道:“硬骨头也罢肥肉也罢不是我的事操这闲心干嘛!”他起身拍拍衣衫毫不放在心上没事人一般扬长而去。 自从那晚过后羊摧为慕容静所吸引身不由己在魏州城的街头巷尾游荡希望能与她狭路邂逅。但是邂逅了又能怎样?羊摧已不是河朔羊氏未来的族长连账房都进不了凭什么赢得她的青睐?凭他那几手三脚猫的“百裂拳”? 羊摧被一种焦躁失落的情绪所笼罩以往寻欢作乐的生活失去了吸引就连羊捷为他精心挑选的歌伎芊芊也冷落在旁无暇顾及。羊庭桂逼得紧羊捷有些进退失据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三番五次试探这一回羊摧嘴很紧什么都不肯吐露。无奈之下羊捷决定用更强烈的侮辱去刺激他。数日后是三镇的传统节日“鳌山庙会”火树银花不夜天魏州城彻夜不眠男女老少都涌上街头看花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淹没在一派热闹喧哗中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羊摧顺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游荡精巧的彩灯一盏盏从眼前晃过他视若无睹感到有些孤单。 那位来自东海三岛的慕容姑娘会不会倚在某个灯火阑珊的角落焰火短暂照亮她的俏脸?那一刻她又会思念着谁? 不知不觉中羊摧偏离繁华的大街来到人迹稀疏的巷陌热闹和喧哗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他得到了片刻的安静。仰望夜空织女星熠熠生辉形单影只羊摧一时间不由痴了。 挫折和不公接踵而至如铁锤锻打生铁令羊摧心态扭曲自暴自弃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又重拾起过去患得患失有了难以言状的心事。 一阵熟悉的悸动涌上心头羊摧从浑浑噩噩中警醒瞳孔收缩浑身肌肉绷紧感应到危机近在咫尺就像置身于深山老林凶猛的野兽正从背后悄悄逼近随时会发起致命的攻击! 他反手握紧短刀。那是他二叔羊梓桂在他十三岁生日时送的礼物据说是前朝皇族的收藏轻巧锋利能够不露痕迹地收藏在袖中。 一只骨节嶙峋的大手搭上他肩头一个粗鲁的男子喝道:“小子敢跟我家公子叫板你死定了!”腥臭的唾沫喷出在他后颈与此同时另两个身材彪悍的大汉一左一右逼近前把他团团围住。 羊摧沉声道:“你们是谁?” “是谁?少他妈装蒜!” 羊摧感到肩头一阵疼痛对方五指如铁钳陷入皮肉几乎把骨头生生捏碎。他不假思索反手一刀刺出。 反手使不上劲刀锋刺破衣衫擦着肋骨滑过羊摧被猛力推出一头扑倒在淤泥中。 “他奶奶的敢跟老子动刀!”那人被激怒了冲上前一脚踢中羊摧的后背。脏腑剧烈震荡羊摧下意识摆出一招“百裂拳”的架势一股暖流从丹田涌起顺势卸去劲力。 “老何别弄死他!”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青年挥着折扇走上前嘴里骂骂咧咧显得十分气愤“姓羊的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凭什么跟我争!” 争?争什么?羊摧觉得他有些面熟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今天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离芊芊远点!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不妨打断你的脊梁叫你这辈子瘫在床上!” 芊芊?羊摧心中一动之前羊捷送给他解闷暖床的歌伎就叫芊芊。???????????????? 那富家子弟阴沉沉冷笑道:“先是天象楼的莲心和知子再是杨柳堂的红人芊芊姓羊的你存心作对跟我抢风头……老何剥掉他裤子光着屁股押回去让大伙儿也开开眼!” 千灯楼?莲心和知子?羊摧终于想起来就是这几个练过武的伴当把他和羊捷打下楼梯摔了个鼻青脸肿。当时他们灰溜溜缩在墙角下望着灯火通明的千灯楼听着莲心和知子唱曲赔笑羊捷开始怂恿他去偷父亲收藏的拳经…… 一切都昭然若揭羊摧慢慢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沫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针见血道:“是羊捷让你来的吧?” 那富家子弟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当时在千灯楼还有今天这遭子事都是羊捷故意安排的吧!” 那富家子弟有些慌乱眼梢乱瞥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些什么!” “羊捷八成躲在什么地方看你演戏说实话你他/妈演得真差劲整个一白痴装狠!” 那富家子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羊摧道:“浑蛋还敢嘴硬!给我打断他的腿!” 那三名伴当彼此交换着眼色骨节捏得噼啪作响大步向羊摧逼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四节 风姿绰约如仙子 羊摧心湖一片空灵“百裂拳”的诸般变化如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眼前缓缓流过他正待以一敌三各个击破才刚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架势胸口已吃了一记重击噔噔噔连退三步立足不稳几乎仰天跌倒一时间手舞足蹈被两名伴当抢上前来一左一右扣住臂膀不得动弹。 老何捋起袖子逼上前伸手拍拍羊摧的脸颊“啪啪”有声狞笑道:“姓羊的你命不好得罪了我家少爷不死也要脱层皮……”那一拳“黑虎掏心”势大力沉曾打死过一头大牯牛适才虽然留了力却也不是这浪荡子消受得起他有些担心出手太重嘴上冷嘲热讽凑上前细看他还有没有气。 胸口虽遭重击丹田又一股暖流涌起羊摧信心百倍“云丹砂”有诸般妙用拳脚之力伤不到他如同金刚不坏之身他定了定神趁对方近在咫尺忽然一脚踢出正中对方下阴。这一脚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老何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塌腰撅屁股双手捂住要害脚尖点地踩着小碎步往后挪去撅着嘴挤眉弄眼疼得叫不出声来。 钳制他的两名伴当大吃一惊裤裆一阵阵发凉抡起拳头朝羊摧胸腹一通乱砸如擂鼓般“咚咚”有声。那富家子弟不敢上前伸长头颈叫道:“老何老何没事吧?” 老何痛不欲生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双手捂住裤裆不放翻来滚去这才杀猪般放声大嚎眼泪鼻涕一塌糊涂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怎么没一拳打死那杂种! 羊摧连吃十几拳拳拳着肉混不当回事狠狠一脚踩在右边伴当的脚背上。适才踢中老何下阴的一下是“百裂拳”中招式踩脚背却是无师自通自出机杼趁对方一松懈挣脱右手一拳打在左边伴当的面门上正打在鼻子上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连门牙都崩了两个。 羊摧挣脱钳制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两个伴当往死里打“百裂拳”使得有模有样得心应手丹田内一股股热力涌起拳脚越来越重一个失手拳锋打在一伴当太阳穴上摔得直挺挺一动不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那富家子弟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快快来人……救命啊!”目光朝四下里乱瞟寻找羊捷的身影。 羊摧大步流星追上前鼻翼张翕如凶神恶煞一般却疏忽了躺倒的老何他强忍着剧痛探出手去一把抓住羊摧脚踝将他拖倒在地右臂从背后勒住咽喉二人滚作一团。羊摧反肘猛击老何蜷缩成一团眼前模模糊糊狠命收紧胳膊铁了心要勒死他。 羊摧张开嘴吸不进气眼珠凸出头脑嗡嗡作响千钧一发之际喉咙口忽然一松深吸一????????????????口气口水呛进气管直咳得昏天黑地涕泪交流。 那富家子弟见有机可趁不再大呼小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剩下那塌鼻梁缺门牙的伴当目露凶光放低脚步从后掩上前后脑忽然一疼闷哼一声像空麻袋般瘫软在地鼻息全无。 羊摧扭头望去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窈窕身形他举袖胡乱擦了把脸这才认出眼前人正是念兹在兹须臾未忘的慕容静。 她的呢喃细语在耳边响起轻嗔薄怒略带嘲讽:“照着拳经练像模像样遇上敌手就乱了方寸东海派的‘百裂拳’被你使成这副模样真让人看不下去!” 羊摧裂开嘴似哭似笑心中一松忽然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荒山野地“鳌山庙会”的喧哗已遥不可闻凉风似水林涛呼啸明月投下淡淡清辉照亮了慕容静的侧脸风姿绰约如仙子。 “谢……谢谢你……” 慕容静打量着他扁扁嘴道:“不用客套凑巧路过罢了。既然学了‘百裂拳’怎么说都跟东海派有些渊源要死也不能死在我眼皮底下。” 羊摧自嘲道:“嘿真没用练了这么久的拳法连几个伴当都打不过那个……有损东海派的……” 慕容静扬起眉梢毫不客气/抢白道:“你是要我指点你吗?” 羊摧口干舌燥觉得在她跟前完全失去了方寸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慕容静道:“你有几分小聪明猜到了羊捷在背后捣鬼。不过他也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饮马帮和潘行舟。” “咦?” “潘行舟在打河朔羊氏的主意不过他心存忌惮羊氏在河北三镇根深蒂固羊桑桂与魏博节度使钱知微关系甚密饮马帮说到底只是一介黑/帮行事不敢过于张扬????????????????。所以潘行舟辗转找上了四房的羊庭桂许诺只要他有胆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做掉羊桑桂羊梓桂兄弟就扶持他成为羊氏族长。” 羊摧忍不住道:“慕容姑娘又是从何得知这些龌龊内幕的?” 慕容静道:“羊庭桂是个软骨头稍稍恐吓一下就什么都说了。” 稍稍恐吓一下吗?利剑架在脖子上还能有几个硬骨头!羊摧咽了口唾沫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潘行舟提醒羊庭桂羊桑桂身边有个瘸腿老仆是深藏不露的好手切莫小觑了她。羊庭桂存了心多方打听得知那老仆并非羊氏家族的旧人献上一册拳经作为晋身之资才赢得羊桑桂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他胆小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动手故此命羊捷接近你要把拳经偷出来倒也不是自己练只想请人看一下摸摸对方的底免得阴沟里翻船。” 羊摧喃喃道:“他倒是耐得住性子谋定后动……” 慕容静静静望着他似乎拿不定主意在犹豫些什么。羊摧感受到她的目光苦笑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罢我挺得住。” 慕容静悠悠道:“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消息……是好是坏就看你怎么想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六节 春梦了无痕 天色已晚夜风凛凛不知从何时起赵德容悄然立于堂下似等待又似提醒。杨易有所醒悟他已经逗留太久前半生才讲了一半胸中虽有万语千言却不敢再耽搁魏宗主的时间他刹住话头意犹未尽道:“宗主明鉴下劣就这样与东海派慕容静走到了一处为了泄愤为了向羊桑桂报复下劣丧心病狂趁河朔羊氏齐聚魏博祭祀先人之际引狼入室东海派高手暴起杀人满门上下三百多口惨遭横祸无一幸免。” 直到此刻魏十七才第一次开口道:“你后悔吗?” 杨易沉默片刻咬牙道:“事后下劣也问了自己千百回但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后悔屠尽羊氏满门无论为慕容静还是为自己都不后悔。” 魏十七“嗯”了一声既不意外也不愤慨这世间没有两片树叶完全相同羊摧就是那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因缘际会借刀屠灭羊氏将脱手之物再度收入囊中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羊氏就此分崩离析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捞到。 杨易道:“下劣双手沾满鲜血拜伏在慕容静的石榴裙下铁了心当她的傀儡慕容静也没有食言传下‘狮咤功’答应回到东海三岛后禀明掌门韩映雪将下劣收入东海派门墙。但世事每与愿违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东海派牝鸡司晨倒行逆施中原武林早将她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岂能容一干女子骑到他们头上!他们打着匡扶正道、弘扬正气的旗号结成同盟遣精锐好手一路北上明里清剿东海派暗中瓜分羊氏产业行径与饮马帮并无二致。” “东海派死伤惨重慕容静没料到中原武林的反扑竟如此猛烈大有赶尽杀绝的苗头势不可为她只得且战且退乘海船匆匆驶入东海途中又遇到暴风雨一忽儿抛上浪尖一忽儿跌落漩涡三番五次几乎葬身鱼腹。” 杨易脸上流露出缅怀之色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与慕容静朝夕相对耳鬓厮磨颠沛流离虽苦却感觉甜蜜。他一生从未如此充实好比旷野游人为疯象所逐走投无路手握树根缒入井中井口有毒蛇井底有毒龙黑白二鼠啃咬树根此刻树上滴落五滴蜂蜜落入游人口中甘甜的滋味令其忘却一切恐惧忧愁。 “暴风雨终于平息海船舱破桅折半沉半浮随波逐流好不容易回转三岛又遭遇一场灭顶之灾。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东海派奉邓去疾之命屠灭羊氏满门换来的却是淮扬水师炮轰三岛杀人灭口韩映雪尸骨无存慕容静香消玉殒东海三岛被夷为平地逃得性命之人寥寥无几。下劣命不该死藏于礁石缝隙中侥幸活了下来无船渡海只????????????????能留在岛上苦捱。” “无有补给坐吃山空岛上淡水不缺食物却少得可怜鸟兽吃完了剥树皮到后来连树皮都没得吃人与人相食那时下劣‘狮咤功’大成脱胎换骨‘百裂拳’平添十分威力将他们一个个都打杀了充饥东海三岛之上只剩下劣一人。人吃完了下劣本当饿死幸好得‘云丹砂’之助渐渐习得辟谷之术日饮山泉数升便可不饥不寒奔走如飞。” “捱了三十多年只道此生老死于东海三岛下劣也绝了念想心如止水不再奢望回转中原。不想有一日云霞满天腾霄派明长老驾云途经三岛忽觉口渴按下云头歇脚取水偶遇下劣看中下劣是块炼体的好材料一时意动收作弟子破例带回腾霄派指点修持下劣才有今日的成就。” 世事固然每与愿违然而时光将一切都磨平宛若春梦了无痕杨易说完最后一句心情恢复了平静嘴角露出一丝释然心平气和等待命运的安排。 魏十七抬手轻拂两枚玉牌冉冉飞起一前一后落入他掌中杨易目光下落随手拈起一枚羊脂美玉三羊开泰右下角有一“护”字系金丝镶嵌而成记起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羊护一时间不禁痴了。 魏十七道:“羊护已死临终前将这块玉牌交与我要我为他报仇为羊氏报仇。” 杨易长吁一声涩然道:“羊氏的仇人就是下劣下劣听凭宗主处置罪有应得绝无怨尤。”至于羊护是怎样认识魏宗主的为何将玉牌托付给他那是另一个曲折的故事他一无所知也没有心思去打听。 魏十七将目光投向堂外灯火明灭山势起伏像踊跃的铁的兽脊他略加思忖随意道:“你且留在残锷山乙长老行将出关身边终须有人侍奉。” 杨易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魏宗主所说的“乙长老”非是外人正是腾霄派前任掌门????????????????乙真人这是他的机缘虽然囿于资质不能得腾霄派“念力”真传此后只要悉心侍奉真人得他老人家随口指点一二就足够他消化一辈子了。 他深深拜伏谢过魏宗主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轻轻叹息。 赵德容上前引了杨易退下心中猜测着宗主为何对他另眼相看言谈中多了几分客气。不过牵扯到前尘往事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免得他自误她请杨易移步至别院命几个傀儡侍女摆下酒席又请来一清道人、田嗣中、曲莲三人作陪为其补办“接风宴”认认人头顺便关照几句话。 一清道人照料车驾田嗣中驻守山门赵德容驱驭傀儡曲莲号令妖仆弥罗宗一应俗务由四人分头执掌各司其职。杨易受宠若惊小心对答在赵德容的授意下将出身来历坦然相告果不其然一清道人放下酒杯一双三角眼贼忒兮兮打量着他敬了满满一杯美酒慢吞吞道:“老道出家前姓谭谭汲字一清……” 杨易手一颤顿时吓了一跳。 一清道人不怀好意“嘿嘿”笑道:“魏宗主有位道侣姓李名一禾出身东海派乃是掌门韩映雪的亲传弟子……” 杨易脸色一苦再也坐不住了。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七节 解脱因果 夜幕低垂魏十七拂袖灭去烛火独自坐于堂内四下里幽暗沉寂那一缕宏大的意识徘徊未去从头听到尾没有错失任何一个细节但魏十七却隐隐感觉到他只是倾听如风过耳并没有完全醒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魏天帝的意识竟投入光阴长河顺流而下穿越无数时空再一次降临故地。 对他而言这是第二次生死攸关的危机。 他连化身都谈不上最初只是一缕神念鹊巢鸠占借郭传鳞肉身寄存随时都可能被对方侵夺就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最要命的是在他内心深处隐约也有这样的渴望和冲动。好在那一缕意识迟迟????????????????没有异动只是如水纹荡漾四散弥漫笼罩残锷山拂过人心的每一处角落似乎在静静回想。 黑暗之中不知坐了多久那一缕意识飘来荡去无意中轻轻碰了他一下魏十七浑身一颤一刹如同千年恍惚间醒来心中翻江倒海久久未能平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去?天帝似乎被放逐至此迷失了自己一时不得回转! 确认对方并无吞噬之意魏十七缓缓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一下更多零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光影缭乱稍纵即逝待要细细分辨胸中顿时涌起一阵阵烦躁眼花缭乱神念几欲溃散。他很快意识到此番天帝所面对的大敌超逸绝尘远非己身所能及然而天帝虽暂时陷入困境却并无大碍意识一旦醒来回归本体轻而易举瞬息可至。 当初天帝终是听其心意让他永远留了下来对此魏十七心存感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世易时移如今轮到他还以援手了。他起心意一唤眉心微皱一缕神念飘然而出纵身投入天帝的意识中将其从沉睡中唤醒与此同时眼前忽然一亮他看到一炷香行将烧尽星火如飞萤浮游天帝的背影伟岸如山肩头微微一动—— 意识如潮水般退去神念归位魏十七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心情却无比舒畅束缚身心的无形锁链烟消云散这一刻他彻底解脱因果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魏天帝意识一阵恍惚仿佛从梦中醒来眸中星光大盛驱散幽冥之气。侧首望去“游萤香”已所剩无多屯蒙道人布下的这一处幽冥孤域暗藏玄机伏下一道神通一时不察意识穿渡时空浑浑噩噩飘向遥远的未来。 无妄子为赢下此番玄妙论道不惜亲自出手不是他小看屯蒙道人这一道神通无迹可寻绝非出自他的手若非他事先留下一缕神念阴错阳差接引意识降临于残锷山及时将他唤????????????????醒输了这一阵尚是小事怕只怕拖延千百载再归回天域虽广已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意识回转神通落空“陷空境”内那一处幽冥孤域分崩离析滚滚向内塌陷顷刻间荡然无存。屯蒙道人长叹一声稽首认负黯然退下山渐道人随手捏灭“游萤香”放眼望去留在场中的还剩六位大德“玄元天”有知盈、袖海、魏天帝“妙元天”有临观、困井、解升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妙元天”略胜一筹革鼎道人胜了明夷此刻人虽不在却留有他一席之地。 魏天帝并未就此退下挟连胜二阵之势徐徐道:“又轮到‘玄元天’出题就由吾抛砖引玉向‘妙元天’诸位同道请教。” 知盈与袖海对视一眼虽觉意外却也默许他自作主张魏天帝道行深厚神通高明手段老辣赢下二阵俱非出于侥幸有资格也轮到他出一题了。若能再赢一阵才堪堪扳平双方又回到起点。 魏天帝顿了顿向解升道人问道:“适才明夷道友虽落败却击灭革鼎道友存世之身不知革鼎道友是存是亡可否现身相见?” 解升道人不知对方有何用意略加思忖含糊道:“幽冥之气玄妙无穷革鼎道友存世之身虽毁假以时日当从‘幽冥鬼蜮’复生道行精进并无大碍。” 魏天帝颔首道:“多谢道友解惑。吾辈神通手段相差只在一线放手腾挪游斗耗日持久难分高下明夷道友出题甚合吾意见猎心喜故拾人牙慧也以一击为限请‘妙元天’道友出手硬接退三步退五步退十步都不妨只须保全存世之身便是吾输了这一阵。” 解升道人双眉一挑沉吟片刻道:“何为‘保全存世之身’?” 魏天帝也不斤斤计较道:“法则之下万物倾覆如革鼎道友这般碾作齑粉自是一目了然反之若肢体完????????????????好纵然手足折损亦可算保全。” 解升道人觉得此题颇为公平甚至己方还占了些许便宜正待答允下来不知何故心血来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中警惕此起彼伏回首望向临观示意他接下此题。 临观道人向来以他马首是瞻咧嘴一笑大步踏上前立定于虚空中摩拳擦掌摇动头颈骨节“噼啪”作响如猛兽一般发出低低嘶吼一双焦黄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魏天帝凶光闪动丝丝缕缕黑气从毛孔逼出凝成一身幽冥甲胄。 魏天帝等了片刻待他摆好架势龇牙咧嘴微露不耐烦之色这才吃力地抬起左手手背“元年陨星”微微发光。众人心中一颤不约而同扭头望向“玄元天”星云所在之处却见一团团星光渐次亮起万千星力穿渡时空一气涌入魏天帝掌中节节拔高转眼便超出一界所能容纳的极限。 原来见猎心喜拾人牙慧云云并非谦虚之词明夷道人向“清灵云海”挪借本源之力魏天帝受其启发略加改动以“元年陨星”撬动“玄元天”无尽星力短短数息蓄势已足。他居高临下目光落向临观道人左手毫不犹豫翻掌合下星力顿如决堤洪水倾泻而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八节 可曾参与其中 “玄元天”上尊大德修持的根本在于祭炼地界执拿本源壮大己身所执法则力量亦随之水涨船高对阵之时只须抽取本源之力便可施展破灭一界的大神通。然而大德祭炼的地界终究有限所能调集的力量亦非无穷尽一处地界最多抽取三四成本源之力涸泽而渔必将损及根本得不偿失。 “清灵云海”先“玄元天”而生乃是一切法则的源头明夷道人得浑天老祖许可从“清灵云海”挪借本源之力待论道过后再行奉还好比桔槔取水己身只容一桶却能汲满七石大缸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革鼎道人拼着舍弃存世之身勉强赢下一阵短时????????????????间内不得再下场。魏天帝目睹这一幕心头豁然开朗他未入“清灵云海”修持挪借不得本源之力但“玄元天”亿万星辰星力俱为无主之物逐一祭炼固然遥遥无期可望不可即借助“元年陨星”的力量却可顺势撬动一二。 玄妙论道有种种限制临观道人应下此阵便不得腾挪闪避只能凭一己之力硬撼星力。无主之物虽非己有力量终究是力量星力排山倒海般压下临观道人心神震撼仿佛目睹末日降临己身渺小如蝼蚁无可幸免。 一刹那无数念头闪过脑海临观道人弓背弯腰似欲拼死一搏不惜重蹈革鼎道人的覆辙然而幽冥之力轻轻一触下一刻却箭一般往后退去留下一串重叠的残影。他打的如意算盘既然只须保全存世之身退三步退五步退十步都不妨那就干脆一退千里星力再浩瀚终有衰竭之时届时可立于不败之地。 千钧一发之际应变如此迅捷令人叹为观止然而解升道人看在眼中却不禁暗暗叹息临观道人应对不可谓有误然而他不敢撼动星力一触即退却是致命的失误。 为了此番玄妙论道他曾潜形匿迹偷入“玄元天”拨开时空降临无主地界一处处探查法则之秘虽然耗时费力却察觉冥冥中法则即因缘不可任其沾染上身一旦沾染须及早消磨去迟则生变。然而其中的微妙处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解升道人尚不及与“妙元天”诸位同道交流玄妙论道便仓促提前事实上不仅“玄元天”未曾预备妥当“妙元天”一方亦有些措手不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临观道人退得固然果决气机沾染法则如黑夜中的明灯引动星力汹涌袭来举手投足不得自如。解升道人看得分明狂潮未至法则已扭曲时空将其重重束缚幽冥之力急剧消耗后撤之势却越来越慢残影如水泡逐一破灭终至于退无可退。 临观????????????????道人心知生死在此一搏双臂交叉猛地向外张开甲胄滚滚消融化作一团黑气酝酿转动他大喝一声胸口蓦地张开“幽冥漩涡”以肉身为桥梁接通“幽冥鬼蜮”。暴风雨前总有片刻宁静临官道人趁星力将至而未至双手握拳狠命捶打胸口咚咚如擂鼓“幽冥漩涡”竟离体而出急速涨大护定存世之身。 “玄元天”星辰明灭星云转动耀眼的光芒如利剑刺破无尽虚空星力轰然来袭冲击却不如想象中猛烈临观道人稍稍放下心来定睛望去脑中轰然巨响神情愕然下一刻“幽冥漩涡”四分五裂星力冲刷身躯肢体化作齑粉意识亦随之泯灭。 解升道人长叹一口气魏天帝这一击霸道至极“元年陨星”源源不绝撬动星力每过一息都壮大数倍将“幽冥漩涡”生生挤破换作是他亦无从化解最多比临观道人撑久些而已。但他并不气馁临观道人之所以落败是为论道的规矩所束缚当真交手未必就输与对手星力无可匹敌谁又会木愣愣立于原地硬拼到底? 他望了魏天帝一眼坦然道:“这一阵是……”话音未落忽见“玄元天”星云深处翻江倒海云气鼓荡如一锅煮开的粥一道陌生气机冲天而起凌厉无匹虽远隔无数时空兀自觉得心神不宁。 浑天老祖收回目光扭头望向无妄子叹息道:“原来如此革真人趁贫道不在引‘清元天’同道偷袭‘清灵云海’若非‘元年陨星’撬动‘玄元天’星力令其露出行迹只怕贫道还被蒙在鼓里。无妄子道友此事你可曾参与其中?” 无妄子面无表情道:“妙玄论道胜负未分‘陷空境’与‘清灵云海’孰轻孰重道友自抉!” 浑天老祖心知肚明无妄子与革真人纵非暗通款曲合谋算计“玄元天”至少也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眼下他若及早抽身赶回‘清灵云海????????????????’与革真人一战或许还来得及‘陷空境’却须拱手相让了。然而无妄子这回算计他也非无懈可击浑天老祖稍加思忖向魏天帝道:“革真人来者不善贫道须回转‘清灵云海’主持大局道友是与贫道同行还是留下继续论道?” 魏天帝细品浑天老祖言外之音郑重道:“听凭老祖安排。” 浑天老祖稽首为礼道:“也罢道友初登‘玄元天’堪堪修持千载‘清灵云海’之战也插不上手那就留在在此处与‘妙元天’诸位同道继续论道若能笑到最后可为‘陷空境’之主!” 魏天帝还以一礼毫不犹豫道:“吾当竭尽所能不负老祖所托!” 浑天老祖屈指轻弹一团星光落入魏天帝掌中他回首望了无妄子一眼意味深长道:“混沌之下道不可违此番玄妙论道‘玄元天’尚有一人‘陷空境’归属未定有劳道友看顾一二来日方长贫道暂且告退。”不待对方答复浑天老祖振袖一拂化作一团混沌之气将知盈、秀禾、明夷、袖海、大孚、碧蟾子卷入其中转瞬消失于无尽虚空。 无妄子沉默良久涩然道:“混沌之下道不可违解升你继续出题吧!”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一百九十九节 且做壁上观 连番撬动“玄元天”星力“元年陨星”的分量似乎轻了许多左手稍稍挥洒自如魏天帝松开五指凝神看去却见星光之中赫然又是一枚“元年陨星”虽是残片却比之前通海殿所得大了近半。 一并落入掌中的还有浑天老祖一缕气意。 混沌之下道不可违是威胁亦是暗示无妄子虽对“陷空境”势在必得暗中借助革真人的力量却也不能违背“玄妙论道”的约定只要“玄元天”还有人在就必须继续比试下去。魏天帝顿记起通海殿宝阁内所见无尽虚空退回至混沌之初历无数劫孕育一点清灵之气化作一片苍???????????????茫云海浑天老祖应运而生坐看云起而后才有“玄元天”。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气意渐次散去冥冥中一念落于心田水到渠成豁然开朗。“清元天”革真人“虚元天”瞿鱼龙“玄元天”浑天老祖“妙元天”无妄子四人俱由混沌而出各执大道一端推动天域衍化彼此针锋相对。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联手将瞿鱼龙逐入永寂三家瓜分“虚元天”只是道争第一步清虚玄妙四天域最终只能存其一存者执拿大道是为混沌之主。 大道之争由来已久最初入局之人只得四人诸天域后起之大德身处局中亦不过是棋子不过凡事皆有变数他若能赢下这一场“玄妙论道”执拿“陷空境”应运而起亦有资格成为入局之人。浑天老祖的心意原原本本传递给魏天帝道争本没有他一席之地“陷空境”不能落入无妄子之手与其让他坐大不如将魏天帝推入道争维持最初的均势。对他而言这是入局的最好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是进是退如何抉择听由他自择。 解升道人事先并不知晓革真人趁浑天老祖逗留“陷空境”率“清元天”同道奔袭“清灵云海”更不知晓无妄子是否参与其中他心中诸念此起彼伏暗暗叹息这一场“妙玄论道”横生波澜最终竟变成魏天帝一人对抗“妙元天”波诡云谲始料未及。他举步上前稽首为礼开口道:“道友气机稍显冗杂当携有镇道之宝贫道亦有镇道之宝这一阵以镇道之宝为题由彼辈比试一番胜负自有公论。” 魏天帝颔首道:“就依解升道友所言混沌之下胜负自有公论!” 此言一出“陷空境”生出一缕微妙变化旁人茫然不察无妄子却微微皱眉心中泛起阵阵波澜言出法随混沌响应浑天老祖不知交与他何物竟能影响道争! 解升道人收敛心神振袖祭出一枚骷???????????????髅头晶莹如玉眉心一团幽冥之气升腾摇曳如火焰五指按捺挑动数息后骷髅头张开下颌“嘎嘎”而笑幽冥之气暴涨化作一头三面六臂四腿的魁梧鬼物背插双翅面目狰狞嘴角露出四颗尖利的獠牙颈间戴一串湿人头一手持剑一手持杖一手持叉一手持杵一手提铃一手托天灵盖天灵盖中盛满鲜血。 解升道人道:“此宝诞自‘幽冥鬼蜮’名为‘十忿’显化入世唤作‘十忿本尊’修持万载神通堪比上尊大德堪称幽冥镇道第一!” 魏天帝举目打量几眼道:“不知比起山涛道友又如何?” 解升道人笑而不答山涛道人咳嗽一声苦笑道:“十忿本尊斗战无敌贫道自愧不如。” 魏天帝眸中光芒闪动如又无数星辰明灭目光落在十忿本尊颈间那串湿人头微微一哂起心意唤出元邛虚空之中顿响起“哗哗”水声光阴长河凭空而出蜿蜒盘旋涛生涛灭每一滴水中都凝固了一刹时空。 镇道之宝经数万载祭炼打磨潜移默化酷肖其主魏天帝数度出手走的都是“以拙破巧”的路数而光阴长河一出又极尽变化之能事解升道人愈发看不透对手心中没底。好在光阴长河只截取了“玄元天”一段时空威能有限十忿本尊诞于“幽冥鬼蜮”不沾因果不落其间他倒要看看魏天帝祭炼的这宗镇道之宝究竟有何神通。 光阴长河奔流而去逝者如斯水声骤然一滞元邛道人踏浪而出戴铁冠披道袍踏布履仙风道骨一尘不染与穷凶极恶的十忿本尊形成鲜明对比。他略加审视眉梢一挑主动与众人见礼朗声道:“元邛见过诸位道友。”只是手中没有拂尘反倒提了一柄乌沉沉的长枪不伦不类减了三分冲虚平和平添三分杀伐锐气。 解升道人眸光一???????????????凝察觉其中异样忽然开口道:“此枪桀骜凶戾于主有碍道友何以名之?” 枪身微颤似欲脱手飞出与之理论一番元邛道人五指一紧将其扣于掌中。魏天帝道:“枪名‘天顶’亦名‘大陵五’主杀主死主斩破灭万物。” 天顶枪大陵五解升道人心下了然对方业已看出十忿本尊项间湿人头的跟脚针锋相对祭出一明一暗两宗镇道之宝。不过此番出题他留了个心眼并未限定只出一件这本是赤裸裸的阳谋虽未能占到便宜却也没什么损失。 解升道人颔首笑道:“既如此也罢你我且做壁上观看彼辈手段如何!” 二人双双退后元邛道人立定于光阴长河中手中天顶枪嗡嗡作响催促他主动出击元邛道人在心中默默劝说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稍安勿躁静观……”尚未安抚下天顶枪却见十忿本尊大步上前立定于河边抬起一臂将天灵盖送到嘴边“咕咚咕咚”饮尽鲜血胸腹鼓胀起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眼珠瞪向元邛道人忽然将口一张喷出一道黑气。 幽冥之力勃然而作化虚为实铁骑突出刀枪鸣无数兵马从黑气中杀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节 十忿本尊 元邛道人沉着应战拂袖卷起光阴长河将千军万马挪出现世手段固然高明但彼辈转瞬化为幽冥之力穿渡时空回归“陷空境”十忿本尊掌中所托天灵盖鲜血渐满他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再度喷出一道黑气化生出无数兵马。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光阴长河每一次挪转兵马时空随之破碎幽冥之力每一次穿渡回归鲜血便耗去些许如走马灯般越转越快。十忿本尊源源不绝催动神通僵持小半个时辰天灵盖内鲜血彻底枯竭光阴长河涛生涛灭不见其损双方甫一交手似乎是元邛道人占了上风。 ??????????????? 物肖其主十忿本尊貌似鲁莽实则心细遇到不知底细的对手不惜耗尽天灵盖中数千载祭炼所得借此摸清光阴长河的底细自觉有了几分把握这才张开双翅轻轻一扑顷刻间黑气障天六臂抡起诸般法器旋风般杀上前。 光阴长河回旋激荡元邛道人顺势推波助澜掀起水流席卷而去那十忿本尊摇动手中“持戒铃”将水滴一一定住又提起“忍辱剑”劈头斩去如陷流沙之中迟迟不能落下他不觉将双目一瞪口中叱一“破”字黑气滚滚涌入剑中势如破竹将元邛道人斩去。 剑光稍纵即逝十忿本尊定睛望去元邛道人仍好端端立于波涛间恍若不察。他心中微凛一不做二不休忍辱剑、布施杖、精进叉、般若杵轮番攻上明明击中对方却徒劳无功反折损了不少幽冥之气。 光阴长河另辟域界游离于“陷空境”之外元邛道人看似立于现世实则往来于过去未来十忿本尊攻势虽猛却触不到他分毫。执拿光阴长河立于不败之地元邛道人从容施展神通浪涛骤然平息水面静如镜倒映出无数星辰明灭闪烁十忿本尊攻势戛然而止六臂高举迟迟没有落下那一刹那他似乎被无数凶目死死盯住如堕冰窟心中生出无从抵御的失落。 静水流深星力盘旋鼓荡十忿本尊逼出对方手段不再继续试探鼻翼张翕重重哼了一声掌中天灵盖脱手飞出凌空一划幽冥之力横空出世光阴长河为之断流过去与未来生生割裂元邛道人立于虚空之中脚下已无长河之水一时间为之愕然。 十忿本尊目露凶光四臂齐齐撒开手同时祭起剑、杖、叉、杵镇住四方将元邛道人禁锢于现世不容分说猱身撞上前。元邛道人一声轻叹抬掌推出光阴长河内星辰摇动上游下游同时现???????????????出一道人戴铁冠披道袍踏布履面目一般无二接引星力渡入现世。 星力倾泻而至仓促之间十忿本尊无从避让只得摇动“持戒铃”护定身躯苦苦支撑前后不过十余息肉身已千疮百孔诸般法器亦随之灰飞烟灭唯有颈间一串湿人头完好无损眼眸紧闭一个个皱起眉头似欲从沉睡中醒来。 解升道人眉梢一挑颇为诧异没想到“十忿”竟吃了大亏魏天帝得道才多少载?祭炼此宝又能几时?怎地如此神通广大?他低头略加思忖便即明白过来元邛道人天赋秉异一身三相同时驻立于过去现世未来十忿本尊阻隔光阴长河是徒劳无功之举切不断三人之间的勾连星力从过去未来涌入现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元邛凭借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接引星力重创对手却未能克竟全功十忿本尊肉身强横绝伦任凭星力冲刷岿然不倒硬生生撑了下来。他面露狞笑摇动头颈骨节“噼啪”乱响张开一双残破不全的翅膀黑气氤氲蒸腾转眼便回复如初。“有意思……有点意思……”十忿本尊喃喃嘀咕了几句蓦地将双翅扇了几扇身躯拔地而起瞬息消失无踪。元邛道人立于光阴长河之中脚下波涛翻滚意念扫过周遭百里不曾察觉十忿本尊的气机心中微感诧异正寻思间眼前忽然一暗下意识仰头望去却见头顶张开一团亩许大的“幽冥漩涡”连接“幽冥鬼蜮”悄无声息吞噬过去未来光阴长河竟渐次枯竭断为十七八截。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过去之痕与未来之影双双淡去元邛道人心知不妥毫不犹豫提起天顶枪振臂投向“幽冥漩涡”。天顶枪才刚脱手长河之中星辰隐没下一刻浮现出一颗斗大的凶星一变为双食星再变为三合星光芒冲天星力倒卷而起注入天顶枪内。 一声暴戾的呵斥响彻天地解升道人眯起眼睛只见一道惊心动魄的星光贯穿苍穹“幽冥漩涡”只僵持数息便四分五裂黯然湮灭。神通被一枪戳破十忿本尊踉踉跄跄跌出虚空胸口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颈间“湿人头”尽皆惊醒腾空飞起合计五十之数呼啸盘旋片刻忽然扑到十忿本尊身上狠狠咬穿皮肉如饥似渴汲取幽冥之力。 天顶枪一击破敌嗡嗡震颤落回元邛道人掌中似乎未能尽兴心存不甘。元邛道人略加安抚心中却不无遗憾这一击本是他从一开始就蓄势的杀招没想到这么早便使了出来只破解一道幽冥神通未能重创对手。从场面看他颇占上风然而十忿本尊既然号称“幽冥镇道第一”哪是轻易便能击溃的他得道时日尚短除了光阴长河没有多少底牌可打。 十忿本尊硬抗星力冲刷肉身强横绝伦堪称金刚不坏然而被五十颗湿人头咬噬却不禁瑟瑟发抖身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下去很快变得皮包骨头惨不忍睹。得幽冥之力滋养湿人头长发飞舞凶相毕露松开牙扑腾而起呼呼喝喝直奔元邛道人而去。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一节 五十湿人头 “五十湿人头”赫然是又一宗镇道之宝与十忿本尊同源而生相辅相成颇有珠联璧合之妙用然则祭炼时日尚短灵智虽开尚未显化入世平日里沉睡不醒一旦唤醒须咬噬本尊吸食幽冥之力饱足后才愿一战。 十忿本尊原是一头魁梧鬼物三面六臂四腿背插双翅穷凶极恶此刻气机一落千丈转眼衰老不堪异相尽失形同一佝偻老鬼昂着头颅目露凶光目送五十湿人头蜂拥扑向对手裂开嘴露出一丝狞笑。 元邛道人心知来者不善试探着掀起光阴长河波涛滚滚压上湿人头一穿而过恍若????????????????不察丝毫不为时空所阻。他摇了摇头拂袖沉入长河之中暂避其锋芒遁身于过去未来思忖对策。五十湿人头在河面上兜兜转转找不到猎物嘴里“啾啾唧唧”叫了几声忽然投入光阴长河河水顿如煮沸的锅兜底翻滚无数时空随之破碎湮灭。 元邛道人深知这一条光阴长河干系重大无法坐视不理任由湿人头大肆糟蹋只得出手阻止双方在河底追逐争斗无数星辰映入水中星力稍纵即逝余威四散荡漾搅得“陷空境”大不安宁。 十忿本尊一时插不上手立于河边观战干瘪的身躯渐次充盈体内幽冥之力勃然而作如星火燎原再度回复三面六臂四腿的魁梧本相。三张面孔怒目而视同时发出一声咆哮光阴长河豁然中分五十湿人头咬住元邛道人将他生生提到空中。 湿人头不死不灭吸人精元一旦被其缠上便是上尊大德也难以脱身元邛道人缠斗多时一时不慎为五十湿人头所困不得遁走于过去未来抗拒多时披头散发受制于人手足低垂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全无反抗之力。 明明将对方逼入绝境十忿本尊却没有分毫轻松反感到一丝潜在的威胁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蓦地眼前一亮元邛道人手中空空如也天顶枪又在何处?十忿本尊浑身一震终于醒悟冥冥中威胁来自何处下意识举目望去但见光阴长河波澜不惊倒映出一主二伴三颗凶星从过去到未来笼罩在熠熠星光下如泣如诉如梦如幻。 十忿本尊倒抽一口冷气头皮隐隐发麻脖颈有如生锈的铁门枢转动不灵吃力地抬头望去视野所及幽暗无光不见星辰大陵五三合星远在“玄元天”星云深处星力横空出世为光阴长河接引穿渡时空投入“陷空境”。 星光荡漾一????????????????具身形从河底冉冉升起颀长如剑挺直如枪双眸璀璨如星死死盯住十忿本尊毫不掩饰杀意。十忿本尊六臂环拢抱于胸前提起十二分戒备幽冥之力外放如大蛇缠绕己身天顶枪大陵五镇道之宝显化入世倒也不可小觑免得重蹈之前的覆辙。 大陵五第一次入世如梦初醒却毫不迷茫身躯微微前倾气机节节拔高骤然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华身化流星掀动星力狂潮席卷而去。十忿本尊眸子为星光所射一时竟不能视物毫不犹豫鼓荡幽冥之气沉肩合身撞上前冷不丁撞了个空大陵五明明作势前扑却于刻不容缓之际猛地折向绕着元邛道人急速飞旋将湿人头连皮带肉硬生生扯下来。 元邛道人得他援手振作起精神将残留的湿人头一一甩脱遍体鳞伤伤口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他低低道一声“多谢”一头扎入光阴长河水流冲刷伤口转瞬愈合如初元气渐次恢复。口中食被夺湿人头转而缠上大陵五甫一扎入星光便晕头转向如醉酒般载沉载浮一个个脸上露出诡异之色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五十湿人头虽奈何不了大陵五却为十忿本尊指明方向幽冥之力如影随形追来大陵五使出浑身解数与其对战拳拳着肉寸步不让周身星芒飞溅打得酣畅凌厉法则之力彼此冲撞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暇再顾及湿人头彼辈趁势脱出星光盘旋数圈扑入光阴长河继续纠缠元邛道人。 吃一堑长一智元邛道人穿梭于光阴长河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轮转不息虚虚实实忽上忽下无有一刻停顿五十湿人头疲于追逐一时困之不住双方僵持不下战局就此拖延下去。 战至此刻双方手段尽出五十湿人头压制元邛道人稍占上风胜负的关键在于十忿本尊与大陵????????????????五一战。二人俱打出了真火出手越来越重“陷空境”不堪重负时不时破裂龟裂虽然转瞬即合拢不至片片崩坏终非长久之计。解升道人凝神看了片刻察觉个中危机不觉将目光投向无妄子却见他负手而立不为所动只得将担忧藏于心底。 大陵五无有“元年陨星”撬不动“玄元天”星力全靠光阴长河接引五十湿人头追逐元邛道人搅得波澜起伏星力不得聚拢气力衰竭渐渐落在下风。十忿本尊得势不饶人鼓荡幽冥之力一分分压上前断绝退路将其逼入死角大陵五不得已作困兽斗怒喝一声周身爆出夺目光华不顾一切直取中宫。 十忿本尊看到了获胜的曙光狞笑一声六条胳膊舞成一圈虚影拳力如疾风骤雨堵得水泄不通。恍惚之间星光扭曲动荡瞬息百变拳臂骤然一麻火辣辣痛彻骨髓下一刻电光大作如一条大蛇长驱直入扑入怀中从前胸击穿后背。十忿本尊猝不及防门户大开大陵五涌身上前开声吐气一拳打在他面门之上脖颈“咔嚓”一响不堪重负一颗硕大的鬼头飞将出去滚入光阴长河中。 直到此刻震耳欲聋的雷声才响彻“陷空境”。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二节 成败系于一身 大陵五合天顶法则之线编织雷纹星力瞬息化为雷电杀伐凌厉破毁万物十忿本尊猝不及防一时门户大开大陵五趁虚而入直击要害生怕对方犹有反扑之力有心一拳打碎头颅不想头颈吃不住力先一步断裂未能完全得手。 十忿本尊失去头颅兀自直立不倒周身淹没在耀眼的雷光中残躯四分五裂只剩一团幽冥之气左冲右突再不能显化成形。胜负已分局势明了然而魏天帝与解升道人静静旁观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大陵五双眉倒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五指引动金蛇狂舞掌心酝酿一颗跳动的雷珠颤动着急剧涨大振臂一挥???????????????将雷珠投入幽冥之气。 时光刹那停滞一团夺目电光蓦地亮起雷鸣声惊天动地将幽冥之气生生削去十之八九剩下一点本源浑浑噩噩隐没于虚空中。解升道人眉头微皱拂袖挥去雷电余威幽冥之气所剩无几十忿本尊遭此重创本源受损不得不陷入沉寂回转“幽冥鬼蜮”静养万载道行毁于一旦却是始料未及。然而“妙元天”并未彻底输去这一阵他将目光投向光阴长河五十颗湿人头载沉载浮加上十忿本尊的头颅合计五十一之数现出狰狞本相大口大口吞噬着光阴之水。 元邛道人“哗啦”一声窜出长河脸色极其难看双手捏定法诀竭尽所能收回光阴长河却已被湿人头吞去尽三成过去未来残破不全虽不至动摇“玄元天”对魏天帝而言却是不小的损失。五十湿人头原本各自为战如今得一头领脱胎换骨尽显狰狞元邛道人与大陵五对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五十湿人头并非完全之数其中最重要的一颗头领与“十忿”合体显化入世击毁十忿本尊却是彻底解脱了湿人头。 解升道人祭炼的这两宗镇道之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十一颗湿人头凶焰障天才是真正的杀手锏然而元邛道人与大陵五已手段尽出还有什么底气与之抗衡?魏天帝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叹息。 光阴之水无异于大补之物湿人头精神大振上下飞舞口中呼呼喝喝不知嘀咕些什么。解升道人眸中幽光闪动望定那一颗头领心中却有些没底湿人头来历不凡据说在无妄子之前诞于“幽冥鬼蜮”历无数劫成就镇道之宝桀骜不驯哪里肯听命于人。只是镇道之宝不得其主祭炼道行止步不前湿人头权衡利弊这才勉强归从解升道人合则两利各取所需。 祭炼湿人头耗费海量幽冥之气每每得不偿失解升道人得无妄子指点???????????????暗中施展手段算计它一回趁其不备将一颗最狡黠的头领摘下与另一镇道之宝“十忿”炼作一体剩下五十湿人头结为一串挂于颈间湿人头这才安分守己听其驱使。此番“妙玄论道”他以镇道之宝为题原以为轻易便可赢下此阵没想到元邛道人与大陵五联手竟击毁十忿本尊驻世之身他依约不得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湿人头重新合而为一挣脱束缚得以自作主张。 元邛道人与大陵五并肩而立已是强弩之末然而湿人头并未趁机扑上前盘旋飞腾似有些拿不定主意。无妄子冷冷哼了一声早看出五十一颗湿人头得以聚拢一处再不会重蹈覆辙听从解升道人驱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要收服这一宗镇道之宝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他有心拿下湿人头但这一阵胜负未分插手意味着将“陷空境”拱手相让。 正当犹豫之时异变忽生一道晦涩的意识扫过“陷空境”无妄子眉头大皱心中才动念湿人头感同身受毫不犹豫扭头扑入虚空七转八绕就此不知所踪。 解升道人心中一沉却已措手不及无可挽回下意识望向无妄子却见他微微摇首显然事已不可为湿人头抢先一步抽身逃遁连无妄子都不及阻拦这一阵无可挽回。他心中长叹一声湿人头委实不识大体若击败对手再逃遁也可稍减罪责日后也可相见如今这一走却是自绝后路实属不智。 解升道人向魏天帝稽首认负飘然退下场中只剩困井道人。成败系于一身肩头如有千钧重困井道人收摄心神心无旁念静候对方出题。 魏天帝慢吞吞召回弥罗镇神玺与天顶枪若有所思适才湿人头败退之前与“陷空境”中某个意识交流一二只得电光石火的刹那仿佛得了许诺或鼓励下定决心趁机叛逃。这一阵赢得侥幸接下来又轮到己方出???????????????题他早已打好了腹稿举步上前大大方方向困井道人道:“吾有一物未经祭炼其重无比道友若能持一炷香工夫不撒手便赢下这最后一阵反之则算落负。” 原来是比力气……何物当得起上尊大德夸一句“其重无比”?困井道人肚子里转着念头心知此题另有玄虚无从推脱却也只能应允下来。魏天帝扭头看了山涛道人一眼后者眼皮微跳忙不迭点起一炷“游萤香”星火升腾而起转瞬即逝如一场梦幻。 “玄元天”星云再度亮起无数至妙玄理涌上心头魏天帝将一团星光轻轻抛出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在困井道人接入掌中的一刹顺势解开最后一层星光禁锢。星光散去困井道人窥得分明那是一块扁平的碎片色作银灰约莫一握大小有棱有角半方不圆才刚落入掌中顿为之色变单手无论如何都托不住他闷哼一声周身黑气氤氲现出青面獠牙的鬼物之身左手拼命托住右掌额头青筋迸出扭曲如小蛇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滚落脸庞。 解升道人心中打了个咯噔魏天帝抛出之物分明是一枚“元年陨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三节 当以千载为期 小小一枚“元年陨星”分量重得异乎寻常困井道人挤出每一分力气死死托住右手颤抖得像风中枯枝。幽冥之力倾泻而出却如同蚍蜉撼树他很快陷入绝望脚下虚空不断破碎双手从指尖到手腕分崩离析七窍淌出幽暗的淤血如铁珠般一颗颗滚落脸庞。对方没有夸大其词此物确实“其重无比”也没有拨弄手脚根本无须多此一举短短数息困井道人双手被压作齑粉“元年陨星”径直掉落“陷空境”天地动荡万物扭曲。 千钧一发之际魏天帝及时上前接住残片饶是他早有准备亦随之一落千丈倾尽全力才将“元年陨星”接住。星????????????????光禁制包裹残片分量渐次减轻魏天帝无暇旁顾推动星力法则层层压上好不容易才将“元年陨星”收起踏着沉重的步履蹈虚而上落足处虚空破碎走得极慢极稳。 困井道人望着他的身影心中怅然失神这一阵输得不冤力不如人高下立判再重复一百次也是同样的结局。他缓缓扭头望向解升道人嘴唇微微蠕动他已尽力但实在托不起“元年陨星”非战之罪。解升道人长叹一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渡入幽冥之气无移时工夫困井道人双手回复如初十指僵硬兀自微微颤抖伸都伸不直。 此番论道“妙元天”一败涂地回天乏术魏天帝执拿“元年陨星”势如山岳不可撼动。解升道人扶着困井黯然退下无妄子目光闪烁事出意料之外浑天老祖随手落下一子竟撑到最后将蛊三、屯蒙、临观、解升、困井一个个挤兑出局笑到了最后。不过他虽不能亲自插手“妙元天”还有一人可用虽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就此放手终究是意难平。 无妄子目光转为幽暗深沉深吸一口气“陷空境”骤然动荡虚空深处无声无息张开一团“幽冥漩涡”急剧扩张刹那间吞噬天地四下里茫无涯际没有一丝光寒冷彻骨分明是“幽冥鬼蜮”生生挤入“陷空境”鹊巢鸠占取而代之。 时光停滞异象只持续短短数息解升道人心头一阵恍惚骇然惊觉如同从一场梦中醒来“妙元天”诸位同道仍立于“陷空境”魏天帝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登临上前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扭头望去蛊三屯蒙困井革鼎……为何多出了革鼎道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动身去往“陷空境”之前解升等六位大德在“幽冥鬼蜮”各留下一道气意此番“妙玄论道”干系重大断不可大意万一失手坏了存世之身有这一道气意在????????????????假以时日犹可从“幽冥鬼蜮”复生。然则重塑存世之身何其艰难即便有无妄子相助亦非朝夕可至革鼎明明被明夷道人击溃何以好端端立于身后? 解升道人凝神打量革鼎道人他袖着双手面无表情气机与之前一般无二道行不减反进体内幽冥之气浑然如一至少多了万载修持。他心中一动隐约看出几分端倪革鼎并非藉一道气意从“幽冥鬼蜮”复生而是无妄子施展大神通从未来接引至现世为“妙元天”出这最后一题。 革鼎道人硬接“羝羊触藩”一击存世之身虽毁却不曾退后半步赢下明夷道人将其逐出场外无妄子将其未来之身接引至此下场论道并不违背“妙玄论道”的约定。解升道人缓缓转过头果不其然无妄子已鸿飞冥冥不知所踪如他所料不差天主十有八九驻留于未来以一己之力镇定因果直到革鼎道人回归方可回转现世。 这是何许样的神通又是何许样的代价! 魏天帝一步一个脚印足足走了数个时辰才慢吞吞来到众人跟前。“妙元天”诸位大德耐心等候魏天帝的神通手段摆在那里值得他们等再久也无有怨言。解升道人轻轻咳嗽一声侧转身革鼎道人举步上前与魏天帝见礼毕直截了当道:“此番论道剩你我二人最后轮到‘妙元天’出题道友可有异议?” 魏天帝深深望了他一眼无妄子不知所踪革鼎道人死而复生其中定有蹊跷多半是困兽犹斗作最后一搏。他毫不介怀微微摇首道:“革鼎道友只管道来!” 革鼎道人道:“道友当知‘陷空境’乃‘虚元天’天主瞿鱼龙开辟的一处域中之域瞿鱼龙陷入永寂留下一宗镇道之宝藏于‘陷空境’内显化入世不肯降服你我各走一路谁人先一步降服此宝得其认主便赢下此番论道。” ???????????????? 魏天帝沉吟片刻转而向解升道人道:“二位天主俱不在空口无凭‘妙元天’诸位同道可确认只革鼎道友一人出战旁人绝不插手?” 此言何意?解升道人心念急转从容道:“革鼎道友既然出得此题吾等自然在此等候绝不插手。只是‘陷空境’浩瀚无垠须得定个期限如无人降服此宝暂作平手论日后再行商议。” 魏天帝道:“此言甚善。” 解升道人不愿自作主张客客气气向革鼎道:“道友以为约定多少时日为妥?” 革鼎道人眉头微皱旋即舒展开来沉声道:“当以千载为期。” 解升道人闻言颇觉诧异千载之期未免也太久了但革鼎道人既然开到口未必没有无妄子的意思倒也不可反驳当下颔首道:“那就约定千载。” 魏天帝郑重道:“混沌之下道不可违以千载为期‘妙元天’上下诸位道友且作壁上观吾与革鼎道友入‘陷空境’寻觅此宝各凭机缘听天由命。” 解升、蛊三、屯蒙、困井、革鼎五位大德神情一肃齐声道:“混沌之下道不可违!”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五节 剑气化身千万 “返死渡厄”玄妙无穷溃散的身躯再度显化入世革鼎道人惊魂未定挟万载道行归来的自信与勇气亦荡然无存“元年陨星”撬动“玄元天”星力水涨船高似乎永无止境便是再多万载修持也抵不住星力一击。潮起必潮落趁着对方一波冲击才过革鼎道人紧接着又施展一道神通幽冥之气卷起一阵旋风将其紧紧裹挟下一刻行将破空遁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旋即化为迷惘悄无声息化作齑粉再度重蹈之前湮灭的覆辙。 “幽冥漩涡”滚滚向内塌陷很快缩至针尖大小消失于虚空深处。解升道人????????????????一颗心掉落谷底革鼎道人未来之身被彻底抹去留于“陷空境”的那一道气意凭空消失就此陨落再不能归来。魏天帝抬手之间打灭“妙元天”一位同道令他无比震撼混沌之下无有长存不灭但解升道人深知单凭一己之力打灭上尊大德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革鼎道人的覆灭固然有诸多偶然魏天帝之强横亦可见一斑。 “妙元天”诸位大德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默默接受了残酷的事实。革鼎道人虽已陨落“妙玄论道”却没有结果唯有降服“陷空境”内镇道之宝得其认主才算真正获胜魏天帝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他有千载光阴从容施展手段到期若未能得手只能算胜负未分双方又回到起点。想通这一节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千年之后无妄子早已回转现世万事都有天主做主无须他们担什么责任。 魏天帝抬手抚平星力左臂僵硬如木偶未能操纵自如一举一动不无笨拙众人看在眼里谁都笑不出来。就是这一只笨拙的左手撬动“玄元天”无尽星力将一位上尊大德生生打灭易地而处他们谁都讨不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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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下道不可违天主无所不知无所不察“玄元天”之战干系重大与之相比“陷空境”的归属尚在其次尘埃落定前只怕无暇分心。他必须尽快赶回“妙元天”代天主坐镇“幽冥鬼蜮”以免浑天老祖恼羞成怒转而拿“妙元天”撒气虽然革真人才是罪魁祸首迁怒于无妄子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不可不防。 解升道人开口说了几句却连自己都听不清说些什么他这才意识到“玄元天”星辰湮灭无穷光热席卷天域摧枯拉朽撞入“陷空境”恢弘大音接踵而至他身处其中竟然无所察觉。一念才起耳畔蓦地响起隆隆之声震得他眼花缭乱脸色微变。隔了无数时空余威波及“陷空境”仍有如此声势“清灵云海”前那一场激战该有多么惨烈! 解升道人抬手张开幽冥之气将一应外物排挤在外与蛊三、屯蒙、困井、山涛说了几句当机立断携同道离开“陷空境”匆匆回转“妙元天”唯恐迟了一步遭遇不测之祸。 不知过了多久“陷空境”再度回复平静无尽虚空幽深晦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六节 有百利而无一害 魏天帝立定于“陷空境”左手挡在眼前手背上两枚“元年陨星”微微颤动面对无穷光热希声大音如山岳般岿然不动双眸一作血瞳一作银瞳驻足眺望良久才垂下眼帘心中不无唏嘘。“玄元天”正爆发一场前所未见的大战浑天老祖与革真人打出了真火镇道之宝相互碰撞星辰为之破灭不知毁了多少地界。 令魏天帝稍感欣慰的是三界与深渊远离“清灵云海”并未受到波及不过世事难料万一浑天老祖败下阵来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亦难以独善其身。好在无妄子尚未回转现世二位天主势均力敌这一场斗战将持续很久???????????????他还有时间降服瞿鱼龙留下的镇道之宝将“陷空境”彻底握于手中不再是可有可无而是势在必得。 之前与革鼎道人一战元邛从旁襄助精元耗尽陷入沉眠强行唤醒难免损及本源于此宝不利魏天帝稍加忖度拂袖召出大陵五命寻找湿人头的气息。大陵五乃天顶枪显化入世生性桀骜不驯对魏天帝却死心塌地绝无二话当下接引星力默默酝酿百余息从眸中放出两道毫光仔仔细细看了一回伸手指向一处道:“湿人头曾出没于彼处已去得极远。” 他与十忿本尊大战三百回合眼看落在下风忽施雷霆手段一拳击落鬼头不想那鬼头乃是五十湿人头的头领最是狡黠不过抢先一步抽身逃遁连无妄子都不及阻拦。鬼头被一拳正中面门星力入体仓促间难以拔除为大陵五所感应犹如指路的明灯循着残留气息一路追了上去。 大陵五在前引路周身星光闪动穿渡时空如履平地毫不费力魏天帝不慌不忙跟随在后暗中探查“陷空境”虚实。四下里内空无一物虚空无穷无尽忽忽过去数十日仍不见湿人头的踪影大陵五有些急躁星力的感应越来越微弱再过些时日消失殆尽岂不耽误了大事!他下意识加快步伐身形倏起倏落周身星光一转便遁出千里之遥不知不觉将魏天帝远远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正待驻足等待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前方有人等你只管前去莫要耽搁。” 大陵五对魏天帝言听计从不假思索继续追摄湿人头步履不停又赶出七八日终于感应不到星力指引没奈何收住去势搔了搔脑袋心中觉得有点郁闷。正徘徊间眼前忽然一亮却见孤零零一颗湿人头漂浮在空中颠来倒去载沉载浮似乎有意在等他。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一个念头忽然浮出脑海湿人头早就想跟他接触但???????????????有些话只能跟他一人讲碍于魏天帝在旁心存忌惮故迟迟没有现身。魏天帝察知对方徘徊左近干脆引蛇出洞放他孤身前往听听湿人头到底要对他说些什么。大陵五暗觉纳闷凝神审视片刻小心翼翼放出气意与之轻轻一触湿人头“嘎嘎”尖笑朝他点了点头随之呼啸而去。 大陵五没有阻拦一篇晦涩的功法随气意涌来他反复确认无有陷阱才将神念落于其上转瞬之间明白过来。 镇道之宝显化入世神通手段堪比上尊大德终非真正的上尊大德不得其主祭炼道行止步不前故此清虚玄妙四天域诸位大德不无轻视之意向来不把他们视作同道。山渐也罢碧蟾子也罢论斗战手段稳稳压过寻常大德一头然而他们亦能感觉到有意无意的隔阂。 以镇道之宝跻身上尊大德之列唯有“陷空境”鱼玄机凭的就是这一篇功法。 对方的心意昭然若揭授下这一篇功法行挑拨离间之实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大陵五看过这功法百口莫辩无从摆脱背主自立的嫌疑魏天帝势必生出芥蒂不再视其为心腹。 大陵五并非七窍玲珑心思缜密但这样简单的道理一下子就想通了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句眼皮一个劲地跳不知怎生是好。湿人头背弃“妙元天”与鱼玄机走到了一处“陷空境”是他们容身之处不容外人插手这是他们针锋相对落下的一子这一子正落在大陵五头上令其措手不及进退失据。 摆脱魏天帝的约束有什么不好?大陵五忍不住怦然心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在觉得快活。然而他很快清醒过来天地崩毁日月陨落上尊大德足以覆灭一界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比起山渐、碧蟾子之辈差远了???????????????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殃。其实跟着魏天帝其实也没多少约束不用多动脑子遇到对头倾力一战打个酣畅淋漓打不过还有魏天帝托底“元年陨星”覆掌压下困井、革鼎之辈屁滚尿流灰飞烟灭除了无妄子、混沌老祖、革真人几位天主谁人能挡?鱼玄机与湿人头妄想独占“陷空境”纯粹痴人说梦最终不是降服就是打灭! 他低头寻思心潮起伏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及至拿定主意抬起头来骇然发觉魏天帝静静立于身前已等了他多时。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然而大陵五心中却有些打鼓不知魏天帝会怎样处置他打了一阵鼓不见他开口心中更是发虚只得尴尬地摸着手左手摸右手右手摸左手像做错事一般低头认罚。 魏天帝哑然失笑温言道:“湿人头狡诈多端跟你说了什么?” 大陵五苦着脸道:“什么都没说只传来一篇功法……”待要主动坦白却又张口结舌明明在脑中徘徊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一时间急得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七节 窥一斑而知全豹 法不传六耳这一篇功法中暗藏玄机杀人诛心大陵五竟不得吐露一字脑中阵阵刺痛额头冷汗涔涔他挣扎良久终于放弃抵抗苦笑着摊开双手十指颤抖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分化瓦解不外如是他终是落入鱼玄机彀中魏天帝若对他起疑无须多费手脚单是封禁不用从此不再祭炼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魏天帝打了个手势命其稍安勿躁若欲强行窥探也并非做不到只是于大陵五的道行大有妨碍得不偿失。他沉吟片刻拂袖挥出光阴长河将大陵五卷入其中目光向上游回溯凝神看了一回心念落处一滴水珠飘出长河悬于眼前映出孤零零一????????????????颗湿人头颠来倒去载沉载浮神情透出几分狡黠。 魏天帝伸手一指“玄元天”星云深处十恶命星血光微闪一道星光穿渡而至将湿人头过去只影牢牢罩定抽丝剥茧层层消解才窥得些许奥妙便消散于无形。窥一斑而知全豹魏天帝察知前因后果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干不须介怀。” 大陵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苦恼咬着牙道:“大人这一篇功法暗伏神通如骨鲠在喉纠缠不清吐不出咽不下只怕一不小心修持起来于大人有碍……” 魏天帝若有所思又汲取一滴光阴之水接引十恶星光罩定湿人头详加窥视如此重复近百回在神念中推衍片时豁然开朗颔首赞许道:“虽是异想天开却又于无路处硬辟一条通途来有意思……” 得魏天帝首肯这篇功法果然有些门道大陵五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大人鱼玄机果真以此跻身上尊大德之列?” 魏天帝道:“虽是因人成事这么说也不差。” 大陵五心痒难忍壮着胆子问道:“大人不知何谓‘因人成事’?” 魏天帝道:“这篇功法修持到艰深处可侵夺上尊大德生机补全己身本源。” 大陵五蓦地记起一事脱口道:“如此说来那鱼玄机侵夺的是……是……” 魏天帝看了他一眼道:“同出一源方可侵夺‘虚元天’天主瞿鱼龙陷入永寂前鱼玄机趁机取而代之补全本源成就上尊大德。” 鱼玄机用心何其险恶大陵五终于明白过来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浑身发软喉结上下滚动僵立于原地不敢动弹。却听魏天帝淡淡道:“你只管修持这门功法无须顾忌侵夺之事有朝一日你自忖道行足够深厚手段足够强横不妨来找我一试????????????????看能否如愿。” 大陵五战战兢兢道:“不……不敢……不是属下万万不会……”他语无伦次心中对鱼玄机与湿人头恨之入骨。 湿人头既然露了行迹那就由不得他藏头露尾了魏天帝将目光投向光阴长河下游一眼看尽无数时空默默推算百息轻轻举袖一拂大陵五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恍惚下一刻已落于一片陌生的虚空。幽暗深处五十一颗湿人头盘旋嬉戏忽聚忽散似在修持什么功法神通见大敌凭空降临微一错愕旋即镇定下来。 大陵五咬牙切齿胸中一口恶气无处撒一声厉啸猱身扑上前周身电光霍霍雷声响彻天地。湿人头与他激战多时知根知底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魏天帝立于一旁令其心生怯意五十一颗人头齐声呼号使个以一化十的手段数百人头翻来滚去虚虚实实难辨真伪,呼啦一声顿作鸟兽散。 大陵五双拳掀动雷电横扫千军大开大合却每每扑空盛怒之下指天画地无数雷纹凭空浮现笼罩方圆百丈推动法则之力衍化出一口雷池截下百十人头无数雷珠酝酿其中冉冉升起从四方合拢。 法则如涟漪扫过虚影破灭雷池困住十来颗湿人头头领赫然正在其中。他微微哂笑这是要拼命的架势看来鱼玄机所料不差送出一篇功法分化瓦解逼得大陵五走投无路为自保只能投向“陷空境”一边。雷光之中暗藏毁天灭地的强横手段那头领亦不愿以身涉险当下深吸一口气喷吐幽冥之气雷电顿如泥牛入海顷刻间荡然无存。 正主终于现身大陵五双手一合雷珠齐齐落下那头领毫无惧色口中叱一个“夺”字气机骤然一变“幽冥鬼蜮”降临现世将万千雷珠生生抹去大陵五猝不及防落入其中犹如飞虫沾上蛛网束手缚脚无力摆脱。 那头领施展神通将大????????????????陵五玩弄于鼓掌间一双怪眼却始终盯着魏天帝却见他袖手旁观老神在在没有出手的意思心头有些发毛正待下狠手收去大陵五一道星光蓦地照亮“幽冥鬼蜮”。他下意识扭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起光阴长河高悬于头顶映出一颗斗大的凶星星力下垂将大陵五照定。 星光熠熠一变为双食星再变为三合星大陵五气机节节拔高摇动双肩挣脱“幽冥鬼蜮”的束缚并起双指一划直指一颗湿人头身躯凭空消失化作一并乌沉沉的天顶枪贯穿面门从后脑戳出雷鸣声中化为齑粉。那头领神情一肃湿人头坚不可摧不死不灭竟被天顶枪击破一颗虽然无伤根本日后仍可炼出心中终是平添几分忌惮。 大陵五现出身形胸口微微起伏接引星力再度酝酿惊天一击。那头领收去“幽冥鬼蜮”趁他一时腾不出手来阻拦夺路而逃冷不防撞在什么东西上头昏脑涨竟为其所阻不得脱身。他摇晃着脑袋瞪起一双铜铃大的眼珠望去只见星光隐约闪动时空扭曲不知重叠了多少层除非看破其中玄妙一气穿渡否则的话无路可走。 趁着大陵五与湿人头纠缠魏天帝不动声色布下天罗地网。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八节 图穷匕见 无路可走只能倾力一战那头领双眉倒竖厉声呼号四十九颗湿人头内外交加不顾一切冲击屏障意图开辟一条通途逃出生天然而星力笼罩之下湿人头陷入时空乱流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全然使不上力。那头领牙咬得咯咯作响终于熄了逃生之念决意背水一战先拿大陵五开刀呼啸一声恶狠狠扑上前。 湿人头被时空乱流隔开不得聚拢一处大陵五抖擞起精神使出浑身解数与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光阴长河盘旋于头顶倒映无数星辰其中尤以三合凶星大陵五最为耀眼魏天帝接引星力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微微颤抖????????????????如有千钧重那头领察觉危机迫在眉睫尖啸一声十来颗湿人头不顾一切扑上前未及近身便接二连三炸将开来趁势张开“幽冥鬼蜮”毫不犹豫一头撞去。 为求脱身那头领也算狠得下心壮士断腕不惜舍弃时空乱流内外四十九颗湿人头更不惜投入“幽冥鬼蜮”将自己巴巴送到解升道人手上求他祭炼哪怕重蹈覆辙被迫与十忿本尊合体也在所不惜。然而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魏天帝一出手便催动“元年陨星”星力当头压下“幽冥鬼蜮”如泡影破灭那头领无路可走滴溜溜转了数圈晕头转向身不由己缩成拇指大小落入魏天帝掌中。 魏天帝收去头领时空乱流外的湿人头惊慌失措面面相觑忽作鸟兽散才刚遁出数尺星力接踵而至只一卷便将彼辈尽数收去无一落空。大陵五目睹魏天帝出手降服此宝举重若轻一时间触动心事隐隐明白过来大人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存有贰心他足够强大强大到从来都不需要忠诚哪怕将那门侵夺大德生机的功法练到登峰造极也撼动不了他分毫。想到这里他不觉哑然失笑就此念头通达不再患得患失。 光阴长河盘旋流淌倒映无数星辰星光熠熠照亮“陷空境”魏天帝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大陵五垂手立于他身后肚子里转着念头不知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静静等了片刻“陷空境”深处吹过一阵轻风将扭曲的时空一一抚平无数花瓣翻飞飘落铺成一条曲折小径星光之下深深浅浅粉粉白白。片刻后一宫装美妇款款行上前手持团扇半遮半掩向魏天帝敛袂见礼。 星光掩映下那宫装美妇着袆衣戴凤冠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眼波流转似嗔似喜不经意流露千般姿态万种风情。魏天帝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便是鱼道友?” 那宫装美妇垂下团扇启朱唇发皓齿道????????????????:“有劳天帝动问妾身正是鱼玄机。” 魏天帝道:“鱼道友藏身于‘陷空境’暗中窥探多时连二位天主都奈何不了你此番为何主动现身相见?” 鱼玄机笑道:“天帝过誉妾身不敢当妾身怎敢与二位天主相提并论。‘虚元天’毁于一旦瞿天主陷入永寂妾身苟延残喘理当深入简出安守本分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不出面向天帝讨个人情。” 魏天帝道:“鱼道友要讨什么人情?” 鱼玄机深深一礼恳切道:“还请天帝高抬贵手放湿人头道友一条生路。” 大陵五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空口白话有恃无恐着实令人不齿有些话主人不便说他理应挺身而出当下冷冷道:“你二人一唱一和其心可诛湿人头罪有应得你也脱不了干系!” 鱼玄机看了他一眼楚楚可怜道:“妾身又做错了什么惹得道友如此不忿?” 大陵五道:“那一篇侵夺大德生机补全本源的功法可是你让湿人头抛出来的?” 鱼玄机面露讶异之色反问道:“道友出身镇道之宝难道不想真正成就上尊大德?瞿天主陷入永寂妾身抱残守缺不得寸进好不容易才推衍出这一法门不敢藏私愿与诸位同道分享难不成做错了?湿人头道友得了这一篇功法私下里授予道友又与妾身何干?” 她三言两语推得干干净净大陵五一时为之语塞他看了魏天帝一眼见他并不阻拦咬着牙道:“侵夺上尊大德生机补全己身本源嘿嘿同出一源方可侵夺瞿鱼龙陷入永寂前你趁机取而代之补全本源才成就上尊大德……” 鱼玄机脸色微变眸光闪烁不再理睬大陵五转而向魏天帝郑重道:“天帝目光如炬妾身甘拜下风湿人????????????????头此番试探存心不良追本溯源确是妾身的不是。有因必有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这是妾身欠湿人头道友的不得已只好向天帝讨个人情还望天帝玉成。” 魏天帝神通手段堪比几位天主鱼玄机自忖要守住“陷空境”须得将其羽翼先行斩除故此说动湿人头弃主逃遁传下半部功法要他转授元邛道人与大陵五才可一睹全貌。湿人头道行深厚稍加推演便知功法无误侵夺生机补全本源可成就上尊大德但他深知魏天帝的厉害反过来要鱼玄机答允一事若他被当场打灭也就罢了一了百了万一落入魏天帝手中她须得不遗余力救他脱身。 镇道之宝一言一行暗合天数鱼玄机答允湿人头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故此不得不现身相见求魏天帝放了湿人头。 魏天帝道:“鱼道友可知‘玄妙论道’一事?” 鱼玄机叹息道:“事关生死存亡妾身如何不知!” 魏天帝道:“此番‘玄妙论道’已到最后一题谁人降服道友便为‘陷空境’之主鱼道友若要讨还湿人头须得认吾为主。” 图穷匕见鱼玄机心中暗暗叹息终究要走到最后一步。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零九节 一语道破天机 光阴长河倒映无数星辰如银河蜿蜒盘旋星光洒落“陷空境”照亮了鱼玄机的脸庞她似乎有所顾忌久久没有言语。魏十七注视她片刻拂动衣袖将大陵五收去四下里再无外人有些话才可坦诚道来。 鱼玄机轻舒一口气神情微松委婉谢绝道:“妾身早已补全本源认主不过是自加一重天数束缚天帝祭炼不得妾身亦无法如臂使指不过是虚有其名罢了。” 魏天帝道:“名者实之宾也说到底‘玄妙论道’争的就是‘陷空境’归属吾可以只要虚名不祭炼道友却要将这名分拿捏在手能否真正成为‘陷空境’之主不妨留待日???????????????后再说。” 鱼玄机苦笑道:“天帝这是强人所难了‘陷空境’乃是妾身最后的容身之所弃无可弃退无可退还望天帝莫要苦苦相逼。” 魏天帝道:“今日吾不取‘陷空境’千载之后自有几位天主来取吾容得下鱼道友鱼道友觉得那几位可是好说话的主?” 鱼玄机认认真真寻思了一会眉头微蹙咬着嘴唇道:“千载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世事难料届时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地……”她话里有话革真人与无妄子暗通款曲在双方论道之际趁虚而入攻打“清灵云海”浑天老祖仓促应战“混沌锁链”被“幽冥剑”斩破落在下风千载之后又是何许样局势确实说不准几位天主未必顾得上“陷空境”。 魏天帝目视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风姿绰约有无限动人处他心如铁石不为所动淡淡道:“言尽于此瞿天主如执迷不悟难保重蹈覆辙再归于永寂。” 鱼玄机愕然道:“瞿天主?瞿天主业已陷入永寂天帝为何……为何……”她声音转为低沉神情一肃骤然间换了个人。 魏天帝道:“这一篇侵夺生机补全本源的功法恐怕是瞿天主有意授予鱼道友令她以为自出机枢不生疑心。” 一语道破天机鱼玄机思前想后不知何处漏出了破绽反问道:“瞿天主为何要这么做?” 魏天帝道:“混沌之下清虚玄妙四天域只能存其一谁人笑到最后执拿大道是为混沌之主。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联手将瞿天主逐入永寂三家瓜分‘虚元天’是道争的第一步瞿天主不甘率先出局留下一招后手落于鱼道友身上。鱼道友侵夺生机取而代之成就上尊大德却不想就此种下祸根不知不觉自身反被瞿天主侵夺……” 鱼玄机沉默良久涩然道:“此乃天帝异想天开毫???????????????无根据……” 魏天帝摊开左手手背之上两枚“元年陨星”缩小了一圈掌心托起一颗拇指大小的湿人头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鱼玄机心中一颤恍然大悟。 魏天帝道:“鱼道友将那一篇功法授予湿人头虽然只有一半未睹全豹确是倾囊相授没有藏私吾以光阴长河推算窥探未来种种可能湿人头有一线机会成就上尊大德最终却遭功法反噬绝无幸存。” 鱼玄机下意识仰头望去光阴长河熠熠生辉愈往下游去星光愈是明亮。从她现身的一刻起魏天帝就起了疑心暗中以“元年陨星”撬动星力借光阴长河推算湿人头的未来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终于看破自己的底细。她丢下手中团扇负手而立气机为之一变淡淡道:“魏天帝果真好眼力贫道正是瞿鱼龙。” 魏天帝道:“在几位天主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借鱼道友之身从寂灭归来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瞿天主好手段一篇功法更是暗藏玄机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天不假时瞿天主功行尚未完满既然漏了行迹就别无选择须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切莫为了‘陷空境’因小失大。” 清虚玄妙四天域风云突变魏天帝不愿与对方斗个两败俱伤话里话外不无威胁之意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三位天主若得知真相绝不会放过她。瞿鱼龙沉吟不决进退两难此番露出根脚纯属阴差阳错半部功法湿人头元年陨星光阴长河诸般机缘缺一不可归根到底是魏天帝心思缜密神通广大。 两枚“元年陨星”撬动一天星力明知自己是“虚元天”天主仍寸步不让他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故咄咄逼人不容她轻易回绝。瞿鱼龙何等心高气傲但眼下她并非“虚元天”天主只是镇道之宝鱼玄机权衡利弊无奈咽下这口气态度有所松动道:“魏天帝要这‘陷空境’又有???????????????何用?” 魏天帝坦然道:“不瞒瞿天主唯有执拿‘陷空境’方可跻身混沌道争从此跳出棋局成为执子之人。” 瞿鱼龙深深望了他一眼试探道:“可是浑天老祖的意思?” 魏天帝笑而不答从容道:“变局将至大浪淘沙瞿天主身处其间不得退避何去何从宜及早决断。” 瞿鱼龙终于下定决心双眉微竖正色道:“魏天帝如此执拗也罢且随贫道走一遭目睹‘陷空境’真容若仍不改主意便令鱼玄机奉你为主也无妨!” 魏天帝深知这一关暗藏凶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颔首道:“多谢瞿天主成全!” 瞿鱼龙振袖轻拂刹那间天翻地覆“陷空境”如从沉睡中苏醒混沌伟力横空出世虚空寸寸崩坏。魏天帝持定“元年陨星”毫无惧色任由伟力加诸于身毫不抗拒左手手背上两枚“元年陨星”先后亮起护定存世之身。眼前星光缭乱如水纹般扭曲荡漾隐约勾勒出一轮黑日的轮廓虚空向内塌陷他竟立足不稳身不由己向前踏出半步左手五指一紧藉“元年陨星”之重勉强稳住身形。 黑日之下魏天帝渺小如蝼蚁。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十节 团团如鸡子 “名者实之宾也虚名复何益?求仁得仁魏天帝若要介入道争须得先一步祭炼这‘陷空黑日’!”瞿鱼龙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虚无缥缈似近实远魏天帝置若罔闻。他隐约猜到瞿鱼龙的用心但并不在乎如能真正成为“陷空境”之主又何必孜孜以求于虚名?凝神打量许久他决然放弃最初的想法心念落处左手不觉一沉异变忽生黑日一涨一缩瞬息将其吞没。 瞿鱼龙从黑日后缓步而出秀眉紧蹙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两害相争取其轻她宁可将魏天帝引至“陷空黑日”前给他一个真正执拿“陷空境”的机会亦不肯松????????????????口让鱼玄机认其为主。追本溯源无妄子与浑天老祖争夺“陷空境”归属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她才得以借“陷空黑日”遮掩气机暗中藏匿至今。混沌之下道不可违连无妄子都不可妄为一旦魏天帝赢下最后一题玄妙论道分出胜负名分既定“陷空境”有了新主她这旧主沦为外人再不能掩藏行迹势必浮出水面直面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三位天主的威胁。 双方互有顾忌来回几个回合达成某种默契各退一步虽不能尽如人意瞿鱼龙得以维持现状赢得足够的时间思忖对策而魏天帝意欲插手道争名分上的“陷空境”之主远远不够须得祭炼“陷空黑日”真正执拿“陷空境”才能与几位天主相提并论他心高气傲有此机会自不愿错失。 退缩并非瞿鱼龙的本意如不妥协撕破脸又会怎样?二人做上一场打得天翻地覆胜负殊难预料魏天帝身怀“元年陨星”困止不住瞿鱼龙以己度人对方即便败退亦不肯善罢甘休定会说动三位天主暂且搁置争端联袂压进“陷空境”届时形势只会更加恶劣。 “混沌道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在等待转机也必须等待转机在此之前一切隐忍都是必要的。 在瞿鱼龙看来对方投入“陷空黑日”是贪心不足自不量力然而魏天帝另有所恃并非毫无把握。“玄元天”继“虚元天”之后陷入苦战“清灵云海”岌岌可危浑天老祖急于将魏天帝推入道争二人联手维持最初的均势如不能及早执拿“陷空境”他又凭什么助其一臂之力? 答案就藏在第二枚“元年陨星”中。 一旦落入“陷空黑日”不辨上下四方不辨往古来今唯见虚空滚滚向内塌陷乱流跌宕永无止尽魏天帝为虚空所裹挟颠来倒去????????????????身不由己向前卷去。他勉强抬起左手却见手背上两枚“元年陨星”微微颤动竭力稳住身形却似乎相互牵制力有不逮。 他低头沉吟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念奋力将通海殿那枚“元年陨星”剜出手背编织法则之线重重封禁收入怀中手背之上只剩浑天老祖临去留下的一枚。独占其主无有掣肘之弊那“元年陨星”顿如虎兕出柙忽快忽慢来回转动分量愈来愈重魏天帝挺直腰背稳稳立于乱流之中如中流砥柱不再随虚空卷入黑日深处。 果不其然浑天老祖早有安排魏天帝执定“元年陨星”将神念灌注于内眼前忽然一亮无数星辰的虚影渐次浮现星光穿越时空才一靠近“陷空境”便扭曲不定被黑日所吞噬。这是“虚元天”最初的形状黑日衍化陷空境陷空境外无数星辰争相拱卫浑然一体团团如鸡子。 当年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率先发难联手将瞿鱼龙逐入永寂而后各自推动天域步步进逼从容瓜分蚕食“虚元天”只留下“陷空境”。革真人主动退出浑天老祖与无妄子互不相让“玄元天”与“妙元天”先后二度论道争夺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延续至今。“虚元天”早已残破不全只剩一处“陷空境”苦苦支撑拱卫“陷空黑日”的万千星辰为“清元天”、“玄元天”、“妙元天”三家瓜分。三家道法大相径庭革真人与无妄子将其视同资粮经过这些年侵夺吞噬所剩只得小半浑天老祖则以“清灵云海”牵引星辰并入星云外围推动本源衍化法则损毁微乎其微。 继瞿鱼龙之后道争又起这一次轮到了浑天老祖他不愿束手就擒决意将魏天帝送入道争分担压力故此在“元年陨星”中留下一道神通助他执拿“陷空境”。这一道神通隐而不现唯有当其来????????????????到”陷空黑日“之前才浮出水面交到魏天帝手中。 “元年陨星”嗡嗡作响魏天帝神念落处前因后果了然于胸他毫不犹豫抬起左手蚍蜉撼树朝“陷空黑日”重重按去。 与此同时“清灵云海”通玄殿内浑天老祖长身而起眸中亮起两团璀璨星光拂袖挥出一道气意“玄元天”星云分崩离析外围无数星辰脱离“清灵云海”牵引如脱缰野马缓缓挪向“陷空境”碾碎时空势不可挡。 天域剧变无尽虚空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瞿鱼龙骇然色变飞身而出举目向“玄元天”望去但见星云生生缩小一圈被其吞并的星辰陆续回归“虚元天”星光先一步照入“陷空境”如利箭劈开幽暗争先恐后投入“陷空黑日”下一刻无尽星力汹涌而至刹那间淹没无尽虚空。 与此同时“元年陨星”接引星力魏天帝顺势推动法则全力以赴祭炼黑日。从“玄元天”脱离的星辰不计其数每靠近一分星力便强盛十倍“陷空黑日”竟不及吞噬光阴流速愈来愈慢而魏天帝得浑天老祖神通护持不受其扰祭炼黑日事半功倍恍惚间一瞬堪抵百年。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十一节 一朝听命于人 “混沌锁链”已断“清灵云海”近在眼前革真人手持“幽冥剑”却止住脚步扭头朝另一边望去。他身形高大披一身破破烂烂的旧道袍风尘仆仆赤着双脚双眼温润如玉映出虚空动荡星云崩坏无数星辰奔赴“陷空境”。一阵莫名的预感浮上心头天机紊乱乱象迭生道争平添变数浑天老祖这一子出乎意料之外他无从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革真人收回目光掌中“幽冥剑”渐次淡去他拂袖望向“清灵云海”云雾滚滚分在两旁现出一条康庄大道通灵殿无人镇守幽冥之力长驱直入卷入时空乱流不知所踪通玄殿、通海殿、通明殿、通????????????????神殿、通安殿、通玉殿一座座破的破倒的倒塌的塌“玄元天”诸位上尊大德被困于残殿内一时不得脱身。 此番攻打“玄元天”以革真人为主在“妙玄论道”分出胜负之前无妄子囿于之前约定只能从旁牵制将“幽冥剑”借与他一击斩断“混沌锁链”接下来要靠他独立为之了。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一切顺利无妄子得“陷空境”革真人得“清灵云海”各取所需合力将道争向前推进一步。 革真人举步踏向“清灵云海”直取通玄殿“清元天”诸位同道以客凌主各自攻打一殿骤然爆发一场大战。 瞿鱼龙立于“陷空黑日”的阴影下注视着“玄元天”的气机起落心知双方势均力敌这一战耗日持久绵延千载亦不足为奇只是争得这千载的喘息之机她又能做些什么?虽然不愿承认瞿鱼龙却心知肚明根基破毁本源残缺她再也不能回复“虚元天”天主鼎盛之时无非是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罢了无论革真人、浑天老祖或无妄子都容不下她她的结局从陷入永寂的一刻起就早已注定借鱼玄机侥幸归来丝毫撼动不了大势。 她只是孤魂野鬼混沌道争已没有她一席之地。 瞿鱼龙举目望去无数星辰映入眼帘不由心生困惑革真人持“幽冥剑”进逼“清灵云海”浑天老祖自顾不暇为何自毁羽翼将夺自“虚元天”的星辰尽数送归?此举绝非徒劳他究竟意欲何为?星力掀起无边狂潮横扫无尽虚空源源不绝涌入“陷空黑日”如泥牛入海波澜不惊目视一颗颗星辰渐次靠近收住雷霆万钧之势绕着黑日徐徐转动归于原位她心中的震撼无可言语。 低头思忖良久心中忽然一跳难不成浑天老祖将破局的希望寄托于魏天帝? 瞿鱼龙忽觉兴味索然此身不过区区镇道之宝纵然识见不凡修持又能????????????????高到哪里去她连“陷空黑日”都不敢进生怕为塌陷的虚空裹挟不得脱身眼下也只能望而兴叹眼睁睁看着浑天老祖与魏天帝联手算计“陷空境”。 正当消沉之际忽然心血来潮瞿鱼龙察觉有外人闯入“陷空境”兜兜转转不得其门而入。她伸手捏了个法诀定睛望去但见来人正是碧蟾子似乎在“清灵云海”一战中遭“幽冥剑”重创元气大伤身形半虚半实不复之前的风采。 她与山渐、碧蟾子也算是旧相识道争之下各为其主竟落得这般下场着实令人唏嘘。碧蟾子此来定是奉浑天老祖之命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瞿鱼龙拿定主意神情为之一变手持团扇半遮面轻挪莲步步出虚空眼波流转笑吟吟招呼一声。 碧蟾子转过身来见鱼玄机神完气足容光焕发不禁叹了口气涩然道:“奉命而来身不由己却是令鱼道友见笑了……” 鱼玄机同情道:“碧蟾道友无须客气一朝听命于人终身不得自主亦在所难免。” 碧蟾子苦笑一声不欲多谈斗战失利之事径直道:“此番奉老祖之命前来给魏天帝带个话还请鱼道友破例引见莫要推辞。” 鱼玄机微微摇首道:“碧蟾道友知道‘陷空境’的规矩况且魏道友接下‘玄妙论道’最后一题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得插手。” 碧蟾子闻言微微一怔脱口道:“魏天帝不曾赢下‘妙玄论道’因何深入‘陷空境’着手祭炼‘陷空黑日’?” 鱼玄机闻言心如明镜“玄元天”星云动荡星辰失而复得先后回归“虚元天”果然与浑天老祖脱不开干系只是革真人猝然发难攻打“清灵云海‘老祖不得不先行一步并不知晓后续演变。三位天主中浑天老祖性情最为平和然而他亦是打灭瞿鱼龙的大敌之一鱼玄机如何肯相助他渡过难????????????????关当下微微摇首婉言谢绝。 碧蟾子无可奈何鱼玄机道行深厚神通广大又以“陷空境”为依托她不肯破例放开去路又能如之奈何?难不成做上一场?他修持的神通偏向于封禁固守斗战非其所长况且之前被“幽冥剑”偷袭猝不及防下伤了根本有什么底气与对方撕破脸?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束手无策叉着手拿不定主意。鱼玄机心中一动轻笑道:“左右只是带个话如非不可外传的机密何不由妾身代为转达两全其美?” 碧蟾子稍一犹豫徐徐道:“贫道自然是信得过鱼道友的其实也就一句话老祖告知魏天帝如非必要尽可能将’玄妙论道‘拖下去不急于分出胜负。” 鱼玄机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声色道:“妾身记下了如有机会将当面转达魏天帝碧蟾道友尽可放心。” 碧蟾子长吁一口气向鱼玄机打了个稽首道:“如此就拜托鱼道友了……” 话音未落又一道气意侵入“陷空境”似曾相识利如刀剑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举目望去却见一道幽冥剑气破空而至显化成形现身于二人身前正是山渐道人。 第十七章 元君镇瑶池,十恶动天机 第二百十二节 拖得一时是一时 再度重逢碧蟾子感慨万千不久之前“幽冥剑”斩破“混沌锁链”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并不影响彼此的交情此刻在“陷空境”相遇许久之前动过的心思又有些蠢蠢欲动如若早些踏出那一步是不是就可避免无谓的争斗了! 山渐道人见碧蟾子先他一步来到“陷空境”面露讶异之色旋即释然苦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碧蟾道友可是来求那法门的?” 碧蟾子知他会错了意摇首道:“奉老祖之命带个话罢了眼下还顾不上此节倒是山渐道友匆匆而来是否想通了?” 山渐道人叹道:“跑腿而已恰好鱼道友在????????????????也省得贫道多费一番手脚。” 碧蟾子心生好奇脱口道:“可是奉无妄天主之命……” 山渐道人微一颔首向鱼玄机道:“鱼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鱼玄机不觉心中一动看看碧蟾子又看看山渐含糊其辞道:“适才碧蟾道友奉老祖之命前来传话妾身已答允转告如今山渐道友又……该不会是同一事?” 山渐道人“咦”了一声反问道:“传什么话?转告谁人?” 鱼玄机笑而不答只将目光投向碧蟾子碧蟾子轻轻咳嗽一声道:“山渐道友亦为魏天帝而来?” 山渐道人顿时明白过来沉吟片刻向鱼玄机道:“贫道此来只是带个话碧蟾道友也非外人贫道就直说了——无妄天主有言语要对魏天帝说本当亲至不巧羁绊在身一时走不脱故命贫道来‘陷空境’走一趟。” 鱼玄机道:“巧得很浑天老祖的口信亦是带给魏天帝……还是那句话一来‘陷空境’的规矩不可破二来‘妙玄论道’尚未分出胜负旁人不得插手。混沌之下道不可违山渐道友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自无须妾身多言。碧蟾道友体谅妾身难处托妾身转告才刚说妥山渐道友就匆匆而至。”山渐道人与碧蟾子对视一眼心知此番先后来到“陷空境”并非巧合不知不觉魏天帝已成为“玄元天”与“妙元天”角力的关键二位天主俱不得脱身只能各遣心腹走一趟。山渐道人皱眉道:“既然可托与鱼道友转告不知贫道可否得闻?” 碧蟾子思忖片刻试探道:“此事说也无妨只是贫道要问一声无妄天主的言语也可托鱼道友转告吗?贫道可否与闻?” 山渐道人面露为难之色转念一想鱼玄机执掌“陷空境”神通广大既不肯破例硬闯也落不得好当下郑重道:“鱼道友可否也替贫道带个话?” 鱼玄机神????????????????情一肃敛袂道:“山渐道友放心妾身遇到魏天帝定会原原本本转告。” 山渐道人道:“那就有劳鱼道友了!无妄天主说革鼎既已陨落‘妙玄论道’最后一题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输了。” 碧蟾子神情有些古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妄子心高气傲何曾向人低过头此番非凡亲口认输还命山渐道人告知魏天帝究竟意欲何为?鱼玄机亦大为震惊但对她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玄妙论道”最后一题就此作罢即便魏天帝从“陷空黑日”归来也无须再逼她认主只要说动他便可继续隐藏下去不至暴露身份。 山渐道人见二人反应心知有异道:“不知浑天老祖怎么说?” 碧蟾子慢吞吞道:“老祖的意思是请魏天帝尽可能将‘玄妙论道’拖下去不急于分出胜负。” 山渐道人皱起眉头猜不透二位天主的用意他也懒得多想朝鱼玄机打了个稽首道:“左右只是传话鱼道友带到即可如何行事悉听魏天帝决断。” 理是这个理但碧蟾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道:“鱼道友魏天帝既然不曾赢下最后一题为何能入‘陷空境’祭炼‘陷空黑日’?” 山渐道人吃了一惊道:“鱼道友既未认主为何许他祭炼‘陷空黑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鱼玄机神情一僵实在是阴差阳错魏天帝识破她真身以此相要挟她自忖不是对手若不妥协便将引火烧身两害相争取其轻只得引他至“陷空黑日”借祭炼拖延时日寻求破局的时机但这些话怎能对碧蟾子、山渐二人言说!她苦笑一声委委屈屈道:“魏天帝神通广大妾身为其所迫只能答应下来……” 不答应认主反允其祭炼黑日碧蟾子稍加忖度便明白过来祭炼“陷空黑日”谈何容易鱼玄机这是拖延之计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她既得自由如何肯再重蹈覆辙听????????????????人祭炼!一念及此他心中一热道:“也是机缘凑巧吾等三人重又聚首山渐道友鱼道友之前的提议不知考虑得如何?是否一试?” 山渐道人早知鱼玄机修持一门补全本源的功法耗费无数功夫得以成就上尊大德从此不再受制于人但要瞒过无妄天主暗中修持那是痴人说梦故此迟迟没有下决心。然而眼下不同往日无妄子将“幽冥剑”借与革真人斩破“混沌锁链”自身却被困于时空乱流中一时半刻不得回转现世只能透过一道剑气遥遥传念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他很快下定决心道:“吾等俱出身镇道之宝受人祭炼不得自主理当彼此扶持图个长远之计。鱼道友既然先行一步挣脱束缚成就大德得大自在贫道亦不愿固步自封何妨一试!” 碧蟾子抚掌道:“好你我二人同进攻退不离不弃!鱼道友之前所请吾等便答允下来还望不吝授下功法。” 鱼玄机微微一笑革真人、浑天老祖、无妄子联手将她打入永寂侥幸回归日后终究难免一战为求自保要削弱几位天主的力量莫过于从镇道之宝下手。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才说动碧蟾子与山渐道人到今日终于开花结果日后就算不能反噬其主也断了他们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