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归梦》 正文 正式版小引 [本章字数:50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09:020] “昭”为光“元”为始。月者夜中之王也。 帝家尊贵的昭元大公主降生之日迎来一个朝代的新生东泽海域现日月同辉奇观乃是天赐的祥瑞神判的帝王之相。 无奈浩浩天恩承在了女子身上昭元大公主十几年来体弱多病、不学无术糟蹋了这百年难遇的异象成了天家最不像皇眷的皇眷。 “祁”为盛映寒。夜者疏漏未尽之时也拂晓之前盛者尔。 天朝英武的金吾大将军幼年之始因战火纷飞而流落异乡、历尽坎坷孤烟黄沙赋其铁骨关山圆月慰其柔肠。 漠北一役大破西凉神策铁马震透天阙一袭金甲银铠成就长安天之骄子脱下这一身冰冷战袍玄衣玉冠尽显风流乃是史上最不像将军的将军。 她与他本是宗室与世家的联姻她却毫无防备地爱上了他。阖宫夜宴上他当着天下之面立下誓言三千弱水唯取她这一掬。 傀儡太子遭废、星奴失踪、萧氏外戚欲意一手遮天。宗族与世家的对立、朝堂权利的争夺、后宫险象环生的算计……长安浮云蔽日当他与她之间的感情不断遭遇重重考验这一路风雨飘摇只形难行。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长安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唯他将她视若掌中璞玉。 蛰伏於盛夏藏华於当春。而她当真只是不学无术白白浪费了这一生始判的命格吗? 正文 深井冰版出场人设 [本章字数:136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4:31:030] 高息月(昭元大公主): 你爸是李刚比不上我爹是皇上。你可知我昭元大公主是何许人? ——患了癔症有美男陪带发修行有野兽男保护关键是想嫁谁就嫁谁。 本公主一十八年桃花稀少但朵朵精品。绝世美世子为我血洗宫闱将军府上长子为我黯然神伤山林野孩与我日夜相伴连那喜欢长安大众情人的纨绔子十三少都折服在老娘的“男儿本色”之下……纵使如此我心中还存有良人身影盼来了一位脸厚之人。 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这是一个浮夸的时代这是一个土豪横飞的时代。谁说大龄未婚寡妇没有春天? 若你能让我出宫玩耍我就敢送你拳头大的夜明珠。若你肯陪我一起犯二一起飞我就敢回赠你一个火辣热吻与一颗即将枯老的心。 天下算得了什么?若你想要我便亲手拱让! ================================================================== 宇文祁夜(金吾大将军): 你说我是战神?我却遍体鳞伤被女子救回。 你说我英勇无敌?我却伏在美人肩上恐高。 纵使我是铁血铮铮的天朝将军也不妨碍我脸厚无耻掉节操。 纵使我生在大漠之中豪情万千也不妨碍我闷骚卖萌无下限。 与狼一起生活怎样?挡不住爷成为一代忠犬。 妻奴本性又怎样?爷就只想与她坐拥整片江山! =================================================================== 裴少翊(十三少): 一二三四……何时数得到十三? 在家排行老幺没想到在这里出场窜到了第三。爷就是财大气粗、天天裹着皮草的土豪!爷有钱有钱能买上排名有钱能让爷从反派逆袭成新一代男神。 斗鸡走狗不会?爷教你!穿花问柳不会?爷再教你! 爷喜欢了多年的女子到头来才发现喜欢错了人。问苍茫大地谁人比爷苦逼?且让我大吼一声: 我是土豪我为苦逼代言! =================================================================== 沉瞻(美世子): 常年一袭白衫四季未变。从对襟到褂服再到外衫我用它成就了自己在女主残缺记忆里的唯一印象。一幅画让我爱上女主只无奈我这明月照到了沟渠。 坑人、纵火、跳楼、自残……爱上她时我为她差点搞得家业破产她却因为脑子变成了阴沟把我各种惊世骇俗的追女手段统统当成废物随着沟水流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安排我正式出场。作为亘古不变的男二炮灰命搅合进这些愚蠢之人的纠葛里还不如让我继续回去坑爹、坑国、坑读者…… =================================================================== 兰绍: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好歹我也是一位公主凭什么伦家不能像女主那样有个高贵冷艳的封号和一个猎奇色彩浓郁的出生背景? 就凭这一点我就要和女主斗争到底。后宫是妃嫔的战场也是公主的战场。她抢走了伦家辛辛苦苦差一点弄到手的大将军伦家想尽千方百计哪怕毁掉自己绿茶形象也要拆撒他们! 若你们看完书敢骂我?小心我把你们全部推进沧河! ==================================================================== 星奴: 人设是什么? 有香酥鸽腿好吃吗?有美女好看吗?有女主既好看又好吃吗? 正文 上架感言 [本章字数:104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5-01 10:18:180] 首先感谢广大小伙伴一直以来的支持《韶华归梦》终于要在今天上架了。 《韶华归梦》开书2月有余得到了不少小伙伴的喜爱三碗第一次接触长篇网文一切都是从头学起写得战战兢兢生怕辜负了大家对它的期望。中间也大改过一次只希望大家能够真正喜爱这个故事喜爱上故事里每个人物的喜怒哀乐。 上架意味着有读者的流失但是三碗觉得真正喜欢这个这个故事的人不至于放弃《韶华归梦》还会有继续追文的兴趣。 然后老生常谈地介绍一下订阅的方式点击屏幕上方的“充值”用支付宝网银等都可以快速的充值获得订阅所需的kb然后再来阅读本书章节会显示订阅页面按提示操作一秒搞定。 咳咳订阅就是要掏钱的意思但这个钱其实超级白菜~大概一包零食的钱不到就可以搞定鸟~大家吃零食会长肉肉可是看碗哥的书却是有益身体健康呀思密达~ 好的广告完毕。 《韶华归梦》是一部有点“奇葩”的宫廷古言傲娇公主与忠犬腹黑将军的铁血一生欢脱中带着泪虐心虐肺又不时地搞笑卖萌亲们怎么能错过? 话说很多伙伴向我反映被那个令人揪心不已的楔子钓足了胃口如今恩爱无比的宇文祁夜与高息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最后兵戎相见?高息月幼时约定的那个人还活着他究竟是宇文祁夜还是另有他人?天子出巡益州这一条路上又会发生哪些坎坷波折?倾城一介弱小女子又当如何逆转后宫风云? 神秘的燕国之地高息月与沉瞻的约定又会牵扯出怎样的一段纠葛? 咳咳~碗哥小小地剧透一下我们可爱的小黑大人会在这一条通往皇权的路上越来越强大而她的情劫又该如何渡过? 如果你想看阴谋诡计争霸天下虐恋虐心碗哥的文千万不要错过~ 总之碗哥会竭尽全力奉献给大家一个又哭又笑、精彩无比的故事。这是我一个正在进行的、未完成的梦想我把它视为我的亲儿子一定会认真对待。 张爱玲曾说:所谓贵族就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的虱子。长安城下鲜衣怒马红袖游侠千年之前的盛世帝都权利纷争的男权天堂。命如草芥的女子该如何安身立命在这个不属于她们的时代存活?本该随波逐流偏偏挣破枷锁只是自命不凡以卵击石?既然顺从意味着孤独中死亡且看她们用全部的血泪去逆转命运的轮回谱写一曲属于女子的歌赋! 【长安镇魂曲】之“天命”——《至尊魔后》(暗黑与童话)## 之“帝业”——《唐凰》(梅九九)## 之“情劫”——《韶华归梦》(白三碗) 梅黑白三人联合“我们都是食梦者”qq群号:247353557欢迎大家~ 感谢一路陪伴。 以上白三碗 leftrivers 2014年4月30日晚于舍 正文 第一章.梦魇 [本章字数:287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030] 我第一次想起他是在回宫后的一个雪夜。 诺大的华美宫殿被室外莹莹雪光照亮映上茜纱窗一片冷寂。远处的七重璇玑塔传来阵阵沉沉钟声在雪夜里回荡整座皇宫遁入苍茫。 “公主夜深该早些歇息了。”芝芝拿着一身火狐毛氅披在我身上细声道“您的身子才养好了些现在站在这风头可得仔细着才是。”说着一边将衣服往我身上拢了拢“是不是刚回宫住不习惯?” 她的话使我想起了在凤鸣山的日夜。清响梵音与皑皑白雪积雪终年不化的山顶墨蓝苍穹连着璀璨的银河就连每日里在朱漆红木柱上萦绕的缕缕青烟都比这宫里的日子快活许多。 呼出的气体在寒冷天里凝成了一团白雾过了一会儿我说:“把门关上吧。”向寝殿走了没几步又开口问:“今日宫里又来了些什么人?” 芝芝想也没想答得十分流利:“今日除了像往常般来了十七八位送礼邀约的便是魏国夫人同其他几位诰命夫人差人送了不少名贵补品公主因称病躲着了所以奴婢还未请示您的意思。” 我留意脚下的步子没多少感觉说:“无妨。” 芝芝继续:“公主回宫这几日无论宫里宫外的皆踏破了咱们灵犀宫的门槛您称病不见客魏国夫人知晓后便命人送了这些上等药材说是公主陈年旧病要仔细将养着莫留下了病根。” 皇宫里住着的公主竟需要母族来送药我不禁轻笑暗想我这个舅母总归是有心尽管她那见风使舵的性子这些年还是使得这么拙劣。 “她连着几位诰命夫人又是为了何事?” 芝芝答:“明日长安城内开千灯夜会今年是由太子妃一手操持的据说皇上嫌往年萧贵妃娘娘办得太过铺张便削了一大半的经费宗亲多半还是看萧贵妃娘娘的脸色加上朝中权贵怕那灯会办得寒酸连带着丢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来二去的明日应邀答允出席坐镇灯会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芝芝没说后话我便悟了那刚坐上太子妃宝座的东宫娘娘想是要借一借我这个刚返京的大公主的光耀一耀千灯夜会有些暗淡的场面却又对本不熟悉的我颇为束手无策就派出了她的亲姨母也就是我那脑子不太灵光的舅娘。 芝芝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公主不想去奴婢明日便托四九去东宫回一声。” 千灯夜会是大周朝沿袭百年的传统节日一年一届本该由天朝国母主持带领皇室宗亲并一干命妇于城门点亮明灯寓意天家心系苍生为民祈福天子与黎民百姓本为一体。 “明日你去东宫走一趟说我可以前去主持只是到时候我想先行一步让她莫怪罪。” 芝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嘴巴张得或许能吞下一只拳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着她不禁失笑:“我知道自己行事全凭一时兴起但你也不必这般惊骇罢快收起你那下巴。” “公主……”芝芝欲言又止“是明日奴婢会前去通传。” 我:“下去吧我也该睡了。”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芝芝走时在我床头留了盏烛灯跳动的火焰映得帐顶团团刺金芍药若隐若现在我眼睛里忽明忽暗。 从瓷枕下摸出了一只香囊藕色丝缎底上的绣图显得陈旧放在鼻下却还有淡淡甘洌的药草香。不知如何我渐渐沉入了梦乡…… 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床头的烛灯早已燃尽不知是夜里哪个时辰雪还在下传来簌簌声响寝殿中空荡荡的被皎白雪光映得亮堂了几分。 我喉咙中一阵干涩欲喊芝芝来盛杯水给我到了嘴边却成了没有语调的呜咽撑着床坐了起来我感觉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正值此时一缕箫音混着风雪飘入了我的耳底暗夜里缠绵婉转的声响如泣如诉仿佛一段缥缈轻盈的丝带却在最柔软的地方藏着细小的银钩钩得我的心口一阵绵密的绞痛。 我不知夜深何人敢违反宫禁奏箫只觉得那曲子熟悉异常却始终想不起来我觉得很是古怪。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裳循着声响轻手轻脚穿过了偏殿。 推开后院门刹那无数雪花迎面扑来漫天鹅毛大雪在风中飞舞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我不由微微闭上了眼睛。 天地浑沌恍恍如鸿蒙初开。 苍穹如墨夜空被乌云压得沉甸甸的这雪下得极大覆盖在地面上皎洁如洗。苍穹的暗交织着大地的白仿佛昼夜同辉一如九天仙境。 箫音在呼啸的风雪声中时隐时现待走进了眼前这片苍茫的的冰雪世界那箫声像一只突然断线的风筝戛然而止。 我拢紧了身上的单薄外衣再一次睁眼时一抹玄色欣长身影孑然而立。莽莽苍雪映得那身姿如降世谪仙高蹈出尘遗世独立。 鸾飞的鎏金屋檐下我撑开一把朱红纸伞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他走去雪地里映出深深浅浅的脚印。远方七重璇玑塔的钟声带着布满青痕的颤音几只飞鸟扑楞着飞过皇宫万籁俱寂。 他的眉眼隔着苍茫的风霜映入我的眼底却变得如同燃烧的烛火忽明忽暗不那么真切。 我问他:“公子深夜为何在此?” 他敛眉望着手中的箫不曾开口。 我心中更加奇怪:“莫非你认识我宫中何人?来此是为见一见你的心上人?我非棒打鸳鸯的缺德之人你便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一帮。” 他抬头深深地盯着我我记不住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只感觉心不停地往下坠。 他的眼底里升起迷蒙的白雾腾起汹涌的浪涛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依旧没有一句言语。 这一眼让我如同经历了万年。 沧海桑田时光的洪流里我从他幽深的眼中 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吓!” 我猛然从床上惊醒惊得身侧锦云柔纱帐幔上的绛紫流苏一颤一颤。 窗外天光乍现大雪初霁已是白昼时分。 我的太阳穴处突突直跳出神地望着帐顶上精巧的锦绣春眠芍药图底有些恍惚。 芝芝听见了里屋的响动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宫娥俨然一副大管家的样子。 我被自己的无端想法逗乐噗地笑出了声来芝芝似乎早已习惯我如此淡定地从身后一名宫娥手中端过一盏药汤还没凑过来我便闻到了苦涩的气味。 我皱了皱眉芝芝依旧淡定地将药细细搅了搅试了试入口的温度端在了我面前:“公主该喝药了。” 我有些疑惑:“现在什么时辰?” 芝芝听了我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依然轻声细语的:“才过卯时奴婢伺候完公主用药便要去东宫复命一会儿菁兰会帮您梳妆打扮公主记得用过早膳不要再睡过去了。” 我听着芝芝的碎碎念思绪却早游离到千里之外又问:“昨夜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奏箫?” 芝芝叹气:“公主您又睡糊涂了罢。”见我一脸不解她将药又凑近了些“快把药喝了罢呆会儿要凉了。” 我盯着芝芝看了一会儿她还是面不改色地举着那碗汤药我又将目光移至她身后的一串儿小丫鬟来回扫视丫鬟们皆低低垂着头一众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 看着那碗冒着袅袅白烟的褐色药汤氤氲得我眼角有几分酸胀心一沉我端起药汤一饮而尽舌间残留着一片苦涩。 芝芝从一个茶色琉璃罐子里拿了颗蜜饯递给我我没吃她知道我起了脾气交待了旁边几名宫娥几句后便向我告退去了东宫。 我拿了杯清茶漱了漱口中的苦味减了一半被一群七手八脚的宫娥伺候着沐浴更衣坐在梳妆台上时我又有了瞌睡。 云纹金漆的铜镜上映照出一副苍白疲倦的容颜瘦削的面颊上一双乌沉沉的杏眼慵懒中折射出丝丝寒光。 名唤“菁兰”的宫娥拿着檀木梳一丝一缕轻柔地在我及腰的发丝上游弋忍不住赞叹:“公主这一头乌发生得极美摸上去就如同一匹上好的缎子。”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细细瞧了瞧镜中的人儿惨白素净的面容与如墨的长发宛若一张精致的画皮对我古怪一笑。 正文 第二章.妙缘 [本章字数:282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060] 未时一过我被浩浩荡荡的皇室仪仗队伍抬出了皇宫。 皇室的规矩向来繁琐现下抬着我的轿子正往西武门行去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与太子妃一同从城门的烽火台上取火燃亮城头的第一盏明灯。 轿子一路上颠来颠去摇得我头上繁重的金饰颤颤巍巍触碰到乌髻中的夜明珠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我一边注视着头顶摇摇欲坠的金冠一边听着芝芝层出不穷的叮咛。 我被发饰压得头脑昏昏沉沉芝芝的念叨让我更加烦闷开口:“你今年十七了吧?我寻思等父皇生辰忙过了便让他为你指户人家嫁了你意下如何?” 芝芝听到我这一番话吓得张嘴了好几次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还是噤了声我细细一看还颇有些脸红。 清静没多久我被随扈的宫娥扶下了轿子皇家旌旗遮天敝日让我一度疑惑父皇削减的用度削在了哪里。 太阳西垂染红了天外的晚霞西武城门巍峨耸立在眼前天光为灰青的砖瓦镀上了一层金红的细边。我站在城门下听着耳畔传来幡然响动的猎猎风声眼前一片恍惚…… “保重等我回来。” 金戈铁马的岁月长安城中无数出征的英雄多少年来身披铠甲带着沉重的承诺与雄心壮志从这道城门经过数年之后或功成名就或沙场骨枯。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日落西天我站在城头目送朝廷二十万神策大军西征突厥苍鹰盘旋飞过留下零落的几声鸣叫刺破苍穹。 “公主……”见我默然芝芝有些担忧不知是不是刚刚的话语威力太大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也压得极低:“公主……奴婢方才得知一会儿的典仪座下的嘉宾还有……还有……宇文……宇文家的人……”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我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我一声干笑问:“还有谁?” 芝芝:“听闻镇国公近来身体抱恙估摸着来出席典仪的就是宇文府上的哪位公子了……”芝芝很惆怅表情也是少有的忧伤。 芝芝的忧伤并非没有由来这局面让我这个当事人进退两难颇为尴尬更遑论我身边这个向来“护主心切”的贴身老妈子。说起来我与冠着“宇文”姓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那么一段渊源。 我在凤鸣山朝露寺中修行三年佛理课上日日打盹到头来只参得“因果”二字用在我与宇文氏族的“渊源”身上颇为得宜。 幼年我与一位姓氏宇文、名号却已不甚清楚公子相识种下了及笄礼上稀里糊涂与宇文家大公子结缘的果。 后因宇文初旸战死沙场为了彰显周朝公主的贞孝我作为天家表率之人远赴凤鸣山踏上了为亡故的未婚夫带发修行之路。 这一去让我从原先的昭元公主晋升为大周历来头一位享有食邑的大公主让我有了出席主持典仪的身份更让我有了能在此时体会到百转千回滋味的机会。 佛门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很多时候我感叹造化弄人一丁点儿都由不得自己。 宇文氏的人除了初旸与那位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公子我并未与别人有过往来只是常常听闻宫闱间的女子嬉闹时提起将他们视为心中的英雄、梦里的良人。我素来鄙视她们这种怀春的花痴行径自己也不是什么八卦之人只是知道如今宇文府上的三公子取代了往日的初旸成了她们嘴中最常听见的名号。 让他一炮走红的原因有三一是拜兰绍公主不遗余力的爱慕所赐;二乃他是继初旸之后大周最英武的不败战神年纪轻轻已官拜金吾大将军前程似锦;三是听闻这位宇文公子打小从狼堆里长大两年前回长安率兵一举攻破了西凉令其臣服于大周天威成就了一段神话。 这第三条原因看似为凑数实乃闺阁中的怀春女子素来爱听这等带着猎奇色彩的跌宕故事我虽不喜八卦也知道这种故事的主角往往令人向往。 回宫这几日长安盛传这位传奇的金吾将军将会是我下一任驸马为此今日在这千灯会典仪上有不少人正是抱着八卦的心态而来。 待我踏上城门烽火台的那一刻左右已而翩然长立锦衣华服的皇贵命妇有礼官在我身前开道每行一步皆是一阵风吹草动。 我心中感觉实在复杂当发现席位上落座的唯独少了宇文府上的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蘅若远远坐在上方主位见我来了忙迈开轻柔的步子向我走来。 这是我头一回见到我太子长兄的妻子。江南总督府衙上的千金素来明丽动人眉眼间有我舅母年轻时的风韵套在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锦服里衬得整个人更显端庄一双眼睛水波流转螓首微含总之是个美人。 美人蘅若一手将我拉过引着我坐在了右方鸾凤朝凰的主位上对我说道:“平日里常听太子和姨母说起公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路颠簸公主先稍作休息待宾客来齐好行典仪。” 我环视四周众人皆微微含首座下情形一览无余。 见我没有说话蘅若又道:“逍遥侯老千岁年事已高行动颇为不便现下多半还在路上。另一位是宇文府上的三公子眼下未见人估摸着也快了。” 落日渐薄西山如血残阳染透天际。 远远望去长安城中人头熙熙攘攘仿佛能听闻其中人声鼎沸。 我正欲开口便有人疾步而来仔细一看一名身着宫中金吾卫铠衣的男子恭敬跪于我的坐席下方。 他上半身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略施一礼手上还端着一方檀木盒子道:“启禀大公主、太子妃娘娘大将军近来军务缠身今日恐不能前来。在下受大将军之托特奉上一些薄礼以作今夜典仪之礼并贺大公主顺利回朝。” 话音刚落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左右座下的人群又兴奋地窸窸嗦嗦眼睛里开始放光。 我轻飘飘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她立马心领神会假意咳嗽了两声:“大将军实在有心芝芝先将礼物收下。眼下吉时快到公主不必再等他人您与我先主持了典仪罢。” 太子妃身侧一名侍从随着那名金吾卫下了城门据说是还有份礼物太大拿不上来看着众人一脸意犹未尽我松了口气在礼官高声宣颂中开始主持典仪。 气氛恢复一片庄严司乐敲击钟鸣之声盘旋在九天上空。 我小心地从烽火台上取下一枚火苗将手中的琉璃灯盏点燃并将之高高举起众人随之亦举起手中灯火。暮色四合仿佛星火燎原一般灯火从城门之上一路蔓延长安城眨眼间变成了一片灯海华灯辉煌。 仪式过后我与芝芝悄悄从另一方溜下城门那里早有人拿着备好的常服立在一辆马车前等待。 我从四九手中接过衣物一看皱眉:“怎么是女装?” 四九挠头:“芝芝说不能让公主由着性子胡来姑娘得有姑娘的样子。” 我嘴角一阵抽搐看了芝芝一眼不甘不愿地进了马车换好衣服出来左右望了望:“今日是你陪我?星奴呢?” 四九答:“我和他一同到了这儿不知怎的他突然疯也似的跑不见了公主知道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撵得上他。多半是看到哪个漂亮姑娘巴巴跟过去了。” 星奴是我从凤鸣山中捡到刚捡到他时满身是伤亦不会开口说话寺中的师父告诉我他多半是山林养化的野孩儿无父无母与野兽无异。我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留在了身边。 星奴虽不会讲话但天性单纯脑子里只有三样东西:食物美女我。当初芝芝这么总结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显得奇怪却一直说不上来。 听到四九说他去找姑娘我就放了心只要他不患风寒凭着气味就会寻回我身边。 马车行去的方向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一路上人越来越多街道两旁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茶楼留仙居。 正文 第三章.夜会 [本章字数:353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120] 留仙居以茶技与其不外传的果合糕点闻名长安店内装潢雅致素洁是城中不少文人雅士常驻之地。眼下千灯夜会长安城内各户人家纷纷出动楼中的生意更比平常火热。 进门的时候四九与留仙居里的茶厮交谈几句我们便被引到了二楼靠窗的雅座。 下车的时候我戴上芝芝为我准备的头纱怕被他人认出来。我笑她杞人忧天更觉得如若我换做男装便不用多此一举。 托四九的福我们才得了这千金难求的靠窗雅座。虽然事后才知四九打的是阿弟四殿下的名号但我还是由衷觉得他难得办成了一件正事。 茶厮端来几盘精致的茶点瓜子我带着面纱嗑起瓜子甚是艰难正当我无比惆怅地看着四九芝芝二人吃的一派欢乐的时候楼下忽起的争执引起了我的注意。 透过窗户就在留仙居正门口处两个男子同一名良家妇女正在纠缠虽听不清楚说着什么但照这样的局势多半是调戏与见义勇为的戏码。 我探了探头只见一穿着滚金狐裘作风流形状的男子一手拉着良家妇女一手拽着名呆头呆脑的少年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那良家妇女不停在他手中扭来扭去似是挣脱。说是良家妇女似也有些不妥那女子应是异域人士远远望去长的颇具风情一头褐色及腰卷发披散开来大冷天里穿着件露肩百花短袄并绞花弹墨裤凝脂般的肌肤裸露在寒冷天气里一对锁骨清晰可见被人调戏倒也情有可原。 那一身狐裘的男子我自然认得逍遥侯府上的公子裴少翊是也。 逍遥侯实在不枉这御赐的名号膝下共一十三个公子这裴少翊便是他老来得子、生下的最小一个。此人生得潇洒倜傥一双桃花眼惹了不少鸳鸯债在长安城中风流是出了名的乃纨绔中的翘楚。他早年对兰绍公主生出过一段百转千回的爱慕如今成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四九一面吃着宫里不曾见过的稀奇点心一面犹豫道:“芝芝我是不是眼花十三少手中抓着的人该不会是星奴吧?” 我掀开碍事的面纱一看果不其然原来这两人撞在了一处吓得我心跳加速赶忙跑了下楼。倒不是担心星奴会被欺负我只怕一会儿激怒了星奴可怜十三少会被他活生生地撕了。 我赶下去的时候裴十三正死死拽着星奴对另一只手上的姑娘笑得一脸轻狂周围人看着热闹知道他平日里横行霸道的作派也不敢言语什么。 “快点住手!”我这平地一声让众人立刻尖起了耳朵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星奴在人群中发现了我原本无意识的眼睛里迸发出欣喜他开始挣脱裴十三往我这边奔来。 星奴力大无穷裴十三哪是他的对手纤弱的身板跟着他的挣脱不停地七扭八歪样子颇为滑稽。四周众人忍不住爆发出阵阵笑声一旁的异域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羞的连忙单手捂上了脸。 眼瞅这样下去只会招来更多人惊动附近巡逻维持秩序的官兵就麻烦了。没有办法我几步上前搭在了裴十三的肩膀才说了声“嘿!”便被一掌推开。 “他奶奶的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 我正准备骂他不识好歹只见星奴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裴十三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喉咙中发出了类似于兽类的呜咽。 裴十三这个倒霉催的家伙眼见似乎惹怒了手中拽着的痴痴笨笨的星奴即将大难临头吓得吞了两口口水却还是没有松手。 我又无奈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近了裴十三伸手抚了抚星奴的脑袋使得他稍稍安定了些。然后围观者看着我靠近十三十三俊俏的脸上突然泛起诡异的红晕;我又对十三说了些什么十三脸又黑了瞪着一双桃花眼;最后我递给十三一件东西十三脸立马白了登时摇着扇子掩面而去。 四周围观的人心下叹服变脸如同翻书裴家十三少真乃奇人也! 围观者纷纷议论起我来我拉着星奴站在人群中心颇有些难为情。正欲离开我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调戏的异域女子她依然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离的近了才发现她身形高大挺拔比我整整高出了一个头。 如此体格竟也遭人欺负我有些好笑开口:“那恶少都跑了你还不快走?” 见她一脸迷茫我复而又道:“不知我说的话姑娘有没有听懂还是被吓着了?”看了眼我身侧一脸温驯的星奴“我家星奴若也伤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见怪。这是一点心意就当作赔礼姑娘受惊了。” 我将掏出的夜明珠放在了她手中珠子碧莹莹的光芒照着她姣好的面容美不胜收。 众人纷纷看得痴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怕会暴露身份带着星奴准备开溜不料那姑娘一把拉住我一双碧蓝色的眼瞳笑盈盈地望着我如同高远的天空。 她摊开我的手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在我掌心游走触感微凉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 国色天香。 我蓦然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隔着面纱她看不清我的表情见我沉默抬头对我笑得灿烂灯火阑珊中一脸无邪。 待我回过神来她已不见了踪影四周人纷纷作鸟兽散。 我拉着星奴去找芝芝四九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异域女子指尖的温度想着她碧蓝的双眸却绞尽脑汁不知她写下的四个字是什么哑谜。 芝芝吓得一手冷汗她刚要开始念叨我立马捂住了双耳也就在我松开手没一会儿的功夫星奴又跑得没了踪影。 我奇怪星奴今日的举动无奈只得四下寻找。 “奇怪方才我明明看到他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四九倒在一旁的台阶上摊手芝芝喘着粗气一脸埋怨地盯着他。 我稳了稳气息见这条巷子挂满灯笼两旁的摊位卖着各色新奇的物什三三两两的游人经过一派祥和。 附近的摊位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位大伯吆喝着贩卖架子上的各色古怪的桧木面具:狰狞的青面獠牙、面容可怖的黑白无常、白面红嘴的娃娃…… 四九不解问我:“这些面具看着如此渗人哪有人敢买啊?” 芝芝没好气地捅了他几下那老伯听了也没在意笑嘻嘻地招呼我们过去样子就像个招财……老童子。 我们一面挑着面具一面听他吹嘘他挑出一张画着獠牙夜叉的面具递到我手上。 “这越是长的丑的面具越能保平安。这不刚刚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公子就买了个姑娘手中的夜叉那公子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出手可叫一个阔绰!您看二话不说就给了老儿我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说着就显摆似的拿出了那颗珠子成色均匀光泽温润是宫中才有的上等佳品。 我和四九芝芝面面相觑交换了各自眼神心中肯定了老伯口中那个黑色衣服凶巴巴的不懂开口砍价的二百五大抵就是跑丢的星奴。 我又挑了两张面具正欲让四九结账时余光瞄到了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匿入另一侧的巷子口四目交接的瞬间我看清了他面上戴的獠牙夜叉。 我一个激灵丢下手中的面具就往那边的巷子口追去留下身后的芝芝与四九不停地大呼小叫。 当我在巷口停下脚步的时候巷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墙头无数盏烛灯随着轻风微微摇曳布满青痕的路面上光影斑驳。抬头是一轮琥珀新月孤独地挂在天幕上。 “星奴?”我试着唤了一声空荡的巷子里无人应答烛灯轻飘飘地荡漾。这是一条死胡同星奴不可能跑远莫非是我眼花? 正当我抬脚准备再往前走两步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起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来得甚是诡异。 四周照明的烛灯霎时悉数熄灭我眼前一黑不知所措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似有重物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端端砸在了我的脚边。 我吓得连连后退两步黑暗中借着昏黄的月光看清了地上砸下来的是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心中大呼糟糕。 砸在地上的正是身穿黑衣带着面具凶巴巴的星奴。 我走近瞧了瞧一片黑暗中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摔晕了过去。我嗅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不管是星奴自己带的伤还是沾的他人的血都让我眼皮突突直跳。 平稳了一下心神我几步走近了他蹲在他的身侧伸手在他身上到处摸索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只是身体硬梆梆的极为冰凉像是死人一般。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手抚上他戴着的面具试图探探他还有没有气息却没想到手还没有放在他面颊上反被他一手腾地抓起。 抓住我手的掌心略厚粗糙的质感摩挲着我的肌肤滚烫的温度包裹着我的手掌十分有力我无法挣脱。 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另一只手又搭上了他的面具皱眉道:“星奴你又与我开玩笑!”见他还不松手我气急佯装怒道:“再不放手明日便不给你吃饭!” 说罢只听他从面具后发出低沉的笑声靠着他身侧的我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振动。 我觉得莫名奇妙手中动作一滞。身后突然传来四九的呼唤:“公……小姐!” 我一回头眼皮又突地大跳了两下四九芝芝连同星奴三人疾步向我走来“公……啊小姐星奴我们找到了你……在个黑漆漆的地方……干什么?” 顺着四九的话语我一脸匪夷所思地看了看躲在芝芝身后的星奴头上还挂着夜叉面具畏畏缩缩不知在害怕什么。 转过头来看着躺在身边的这个黑衣面具男子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生出了细密的汗。 鬼使神差地我一手轻轻掀开了他戴着的狰狞面具幽暗的月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半阖的双眼漆黑如子夜。 他看着我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松开紧握我的手掌伸手掀开了我头上的面纱。 我的心跳蓦地漏掉几拍像是坠入浩瀚深渊。他眼角的笑意更深微微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小姐在下失礼了。” 正文 第四章.血光 [本章字数:264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150] 周朝开国以前南北两国分裂并立而治雄踞于中原大地。太祖皇帝重武修文起兵益州攻破南国将北国赶到了嘉裕关之外统一了中原大地。江山改朝换代更名易主从此姓高。 穆宗年间北国分裂前朝余孽纷纷归降于大漠中新起的突厥部落一时间战火纷飞哀鸿遍野。穆宗晚年大周两大军权势力迅速崛起令胡敌闻风丧胆成为了沙场上不败的神话。 时过境迁眨眼到了当朝天子嘉瑞年间西域诸国纷纷臣服胡汉相融天下显出难得的太平之势。自城阳长公主和亲突厥大周与突厥的战事开始渐渐平息。 当然这并未包括三年前的漠北一役。 嘉瑞十五年突厥老可汗垂危城阳长公主暗中与周朝联络寻求支援助她登上太后宝座。不料事情败露突厥王储幽禁了长公主派人入朝示威并屡屡侵犯我朝边境地带。 帝怒之一声令下二十万神策大军直捣突厥大漠。那场战事打得极苦突厥策反西域大宛、龟兹几国又联合了西凉明显是有备而来。 征战期间宇文初旸仅匆匆回来一趟。一日我躲在金銮宝殿一侧的柱子后看着他与一众军机大臣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那些时日里我每夜都睡得极不安稳璇玑宝塔日夜奏响的佛音超度不了亡故的生灵。站在后院中我仿佛能听到从西天大漠里传来的阵阵杀伐连拂面的风都带着血腥味。 我不止一次梦到初旸战死的模样万箭穿心而过黄沙埋骨。后来梦境终于应验。从那时起我害怕闻到一丝血腥。 是以现下趟在我寝宫床榻上的男子简直让我如临大敌。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从墙头摔下来砸晕了脑袋后来才发现原来他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血迹与黑衣融合在黑夜里早已分辨不清。 若不是星奴天生对人血敏感我也只会当作哪处正在杀鸡而掉头走掉。 上天有好生之德尽管回宫路上芝芝一脸为难我还是避过了宫里众人耳目将他藏进了灵犀宫。 我自认如此甚是英明看他伤得严重按戏中套路多半是被仇家追杀我若因救他暴露了行踪搞得自己也同他一般趟在床上神志不清岂不冤枉? 四九看着床榻上陷入昏迷的男子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公主……我们该怎么办?看他伤得这么严重是不是得去请太医?” 我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猩红的血染上了天水玉色床单触目惊心。 他生了一副极其英气的眉眼刀锋篆刻似的脸庞显得深邃而清俊。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黑色的袍子被血浸染得湿漉漉的应是浑身烧得滚烫泛白的薄唇上满是裂开的干皮。 我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入手滚烫如此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正想着我的手被他无力的抓住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直发不出声音我贴近他的喉咙从无数杂乱的轰鸣中听清了他说的两个字不要。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而后又无力地半垂下眼帘。 深夜起风月亮隐入了云后。 我无声地望着他良久我叹气:“四九不要惊动了宫中其他人你让芝芝去烧些热水过来帮我褪了他的衣裳。” 尽管心中早已自我暗示多次当四九褪去他的衣衫我仍是感到心惊肉跳。 他宽阔匀称的后背上盘踞着一道二尺宽的刀伤从脊部一路延伸至肩处不停地冒着血珠。应该是被刀斧等钝重的利器所伤幸而伤口不深。 芝芝烧好了热水端进来本来有所戒备的心当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势也是一惊手上的动作惊慌起来。 四九用清水为他擦洗伤口的时候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四九下手重了他的嘴里逸出了几声闷哼。 我坐在一旁看着雪白的纱巾被血水染色四九一边摇头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清理好的脊背露出大理石般的肌理除了这一处刀伤他背部还布满了各种伤痕瘀疤如同斑驳的泥墙。 我十分纳闷他有多少仇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芝芝凑过来小声说:“公主这屋子里血气太浓您要是不习惯就去偏殿歇着我让菁兰给您收拾收拾这儿有我和四九照看着。” 我一脸不情愿出宫几年偏殿一直无人料理眼下多半早已布满了灰尘今夜定不好过。感叹善心却没个好报不料我这一连串惆怅的表情尽收于他眼底。 我注意到他目光的时候他正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半阖的漆黑双眼仿佛要将我看穿。 我干咳了两声对这个陌生男子感到甚为古怪却没曾想我这两声干咳迅速召来了星奴看他没了方才恹恹的表情一脸猴急地两三步窜进了屋来我竟有些怀疑他何时这么听话。 星奴凑到我跟前献宝似的拿出个葫芦状的瓷瓶子嘴里不停念叨着“药药!”一脸焦急。 我不得不佩服星奴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那葫芦是我出家时寺庙里的主持传给我的宝贝里面盛着秘制的灵药。 这药本不外传也不知用什么炼制还是当年我救下星奴见他遍体鳞伤却束手无策之时在主持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连带着为她打了半年的洗脚水才给了我一瓶。 彼时为救星奴下手过于阔绰这宝葫芦里的药只剩了少半呜呼哀哉我看着四九为他上药白色的药粉下雪似的撒在他伤痕斑驳的脊背上我又是一阵肉痛。 整个过程他都是醒的眼睛无意识地落在某个地方。 上药极为痛苦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我心中叹服:是根老油条。 折腾了一宿我已是哈欠连天他反倒精神了不少尽管还在发着烧至少他的双眼有了些许神采环顾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芝芝催我去偏殿歇着明日再过来探看也不迟我站起身颇无淑女之姿地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准备委屈自己一晚。 走前觉得不甚放心我几步走到他旁边慎重交代:“你好生歇着不要乱动。”复又一想一咬牙:“这本是我的闺房今日让给了你你就安分躺着若是生出什么事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挑眉眼神轻飘飘的干涩的声音里蕴着笑意:“莫非姑娘真准备不给在下饭吃?” 我顿时像被一团饭堵在了心口上还是冒着热气的。我被塞得面上一阵红就与他此刻发烧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实在不想承认他病恹恹地调戏人的样子的确养眼。 来到偏殿我默默地在芝芝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刚躺下欲埋怨床榻冰凉一个滚烫的汤婆子便塞入了我脚边被褥里。 芝芝为我掖了掖被角把一块东西塞进了我手里轻声说:“知道公主您没它睡不着。” 我摊开一看是我枕边常配的那枚旧香囊。残留的淡淡药草香气扑鼻心中似一阵暖流涌过。 芝芝走后我一个人躺在略嫌阴冷的侧殿里胡思乱想。 我夜里本就极不易入睡修行的时候好歹内心平和哪像今日这般跌宕起伏。 简单来说是我脑子里一直闪现着现下就躺在我隔壁寝殿的美男子我自认一十八年来阅人无数却没有谁如他那般气质卓然。 这大抵也只有我具有如斯慧眼能迅速看穿他俊美皮囊在身受重伤后还散发出的非凡气质才让我眼下辗转反侧。 这种卓然的气质让我莫名地焦虑与不安。因为我觉得我很熟悉这种气质。 我试着搜索脑海里的记忆想找出我在哪一段时光里曾经见过他或者是哪个人像他可是想来想去脑子乱作一团像突然断点嗡地炸开。 正文 第五章.天家 [本章字数:204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01:250] 我头疼欲裂手里紧紧攥着旧香囊它从母后薨逝后一直陪伴着我。 我忘了送我香囊之人只记得它散发出的药草清香才能让我渐渐平稳入睡。这些只因我患有连御医也医治不好的病症。 我的母后是本朝已薨的敬懿孝文皇后当朝太子本系皇帝继位前的太子妃苏氏所出苏氏白露宫变时死于非命帝登基后便过继给了母后算来还是我的长兄。 母后怀我时还是太子良娣的她遭人暗算日日食入慢性毒药幸而被太医及时诊出才逃过一劫。不幸的是与母后同样遭人暗算的太子妃苏氏却命丧九泉。 这一事震动了整座皇宫也成为不久之后皇子反目的导火索。母后遇害后数个太医断言我会是个死婴她却坚持产下还未足月的婴孩。 死亡与鲜血弥漫的无尽黑夜里皇宫中燃着熊熊烈火风声鹤唳一如冤魂的呜咽。皇宫到处充斥着呼救声、吵闹声、厮杀声…… 一声初生婴儿的啼哭划破东宫愁云惨雾的天空。东方破晓太子在宗亲与外戚的拥护下亲手斩杀了叛变逼宫的胶东王。旭日初升黎明掩去黑夜里的一切罪孽。 那一场诸侯战乱发生在白露时节史称“白露宫变”。 我出生在那个血洗宫阙的夜晚翌日朝堂之上百官朝贺新帝继位万象俱新。 莱州快马飞书来报:东泽海域近日出现了百年异象海上日月同辉黑夜海域亮得恍如白昼。长安一时议论纷纷日月同辉乃是帝王之相大周史上从没出过一位女帝。然而司天监的国师将其称为大吉之兆乃天神显灵佑我大周。皇帝不疑有他高兴得大赦天下三日。 父皇亲自为我赐号“昭元”意味我是天朝最尊贵的第一公主。 他总说是我带给了他与大周新的希望。但是天子的恩宠似乎并没有让我茁壮成长母后生前我几乎没有出过含元殿天生的弱症成了别人眼中神秘傲慢的象征。 十四岁那年我遭人暗害一场大病险些葬了我的小命也让我落下沉痛的病根。我因此远去燕国一年。至此之后便极易失眠记不住事来。 因此我断定自己可能见过他我决定明天要拐弯抹角地问问是不是在哪年哪场筵席上我与他见过若是谁家鼎鼎大名的公子惹下了这种被人追杀的天祸我到底该不该伸出援手? 翌日醒来我起床后便素面朝天地跑去找他向他传达了自己几乎失眠一宿所思考出来的问题。四九独自趴在桌子上鼾声响彻屋顶星奴一大早又不见了踪影。 不知他是如何忍受住了四九折磨一夜还身负重伤现下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在下觉得此事很是应该。” 得到认同我心中颇为得意可转念一想我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帮他躲过仇人追杀? 见我一脸艰难他幽幽开口:“看来龚小姐很是为难。”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摆出伤口复发的样子却一点也没有为难的表情脸上写满“无赖”二字。 他斜靠在床沿边上素白的薄衫露出一截清朗的锁骨黑发凌乱地披散开来若隐若现地挡住了大片风光。他苍白的面庞气色转好眉眼也随之生动起来。 佛门告诫不能为美色所惑。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善良如我见他面不改色地装痛苦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连累倒说不上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等等你喊我什么?” “龚小姐。”他一副无知者无罪的表情指了指口水流了几尺的四九“昨夜不是他这样喊你的吗?” 我一时语塞我觉得我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 这时两个小宫娥端着洗漱用的物品轻步移进了殿内看到我一身颇为简陋地与一个同样简陋的陌生男子对话四九在一旁鼾声如雷响。 这等诡异而千载难逢地画面发生在了素来连只公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灵犀宫里那两名小宫娥皆是兴奋地涨红了脸。当然她们认为的雄性应是除去了身为小宦官的四九和野性十足的星奴。 我指了指其中一个红脸宫娥循循善诱:“有没有觉得她很熟悉你在哪儿见过?”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比如说某次筵席上面有和她衣着打扮类似的为你斟过酒或者跳过舞?” 他还是摇头。 我坚持不懈:“你有没有去过一些……比较浮夸庸俗的地方?” 他来了些兴趣挑眉:“比如?” 我被他问住了我其实想将他渐渐引入我设想的情景中试着打探我们到底有没有见过面。 依他的表情来看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皇宫里还睡在一位未出阁的公主的鸾榻上。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搜寻出一个比方时他试探性提点:“比如这儿?” 我瞬间福至心底赞同:“正是正是!”答完以后觉得哪儿不对劲身后两名不知瞎忙些什么的宫娥不停地交头接耳。 他深邃的眼底里浮出了笑意。像触动了少女怀春的心红脸宫娥们窃窃私语声都快变为高谈阔论我颇具威严地干咳两声耳朵清净了片刻。 附上苍白的干笑我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管教无方管教无方。呵呵……” 芝芝在此时犹如天神般降临轰走了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小宫娥们淡定地看着衣衫颇为单薄的我与那名男子又淡定地扫了几眼仿佛睡死过去的四九。 芝芝淡定地略微点头示意身后菁兰端着衣裳蹿了出来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丫鬟齐刷刷地跪在我面前施礼如同田间一边倒的蒜苗齐声道:“公主奴婢们伺候您更衣。” 我转过身看着一脸沉默的他突然有些别扭:“现下知道了?我不姓‘龚’我是公主。” 他偏头想了一会儿问:“所以方才你是想让我夸你这宫殿典雅别致?” 我:“……” 我觉得我活这么大终于遇到了一个克星。 正文 第六章.心问 [本章字数:209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23:07:380] 用完早膳星奴还不见回来芝芝与四九出去寻他我一阵担忧。 他端直躺在床榻上看着我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好意提醒:“你还是坐下来歇歇罢。” 我有些感动正准备拿起茶壶为他倒杯水喝他又幽幽开口:“你转得我头晕。” 我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的身份还如此说话小心我把你丢到我宫门外去!”被追杀之人最忌行踪暴露虽然方才我严词吩咐阖宫上下绝不能向外人泄露关于他的一词半字但这也不能保证我自己改变主意。 “咳咳……”我的话语将将说完他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我哆嗦着手指指着他:“你你你………” 他没有搭理我咳得已经开始发喘脊背微微弓着眉头紧锁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观察了片刻我感觉不妙赶紧上前仔细一辨此刻他果然不是装的。见他咳得万分痛苦的形状我连忙搜寻起宝葫芦藏在了哪里却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 我浑身一抖像是触电一般他的手掌钳住我冰凉的手腕如同烧红的烙铁。 “你还未退烧?”我惊讶问他见他稍稍平稳了气息微闭的双眼腾起朦胧的雾气。 他沉默片刻说:“昨夜里你拿来给我敷伤的药应该出自朝露寺主持净慧师父之处吧。” 我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眼神中说不出的奇怪却又岔开了话题声音起起伏伏的:“这药治疗外伤十分管用但我昨夜里与人打斗伤了元气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我看他躺在我鸾榻上带着些许病弱的模样倒是十分受看。 但我对他几次答非所问较为耿耿于怀遂坚持问:“既然你也晓得我那宝葫芦治不好你的内伤你眼下烫得都快冒烟了我认为还是得召个御医来瞧瞧你意下如何?” 见他不置可否我又道:“虽我知道你被人追杀躲得甚是凄苦但是你看我宫里的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想必过不了两日宫里头都会知晓与其拖到那时候不如现在就请个太医。再说我一向出格惯了灵犀宫里平白多出你这么个人出来也没人敢追究你就放宽心罢。” 此番劝慰甚是苦口婆心我都被如斯善解人意的自己所感动不禁肉麻。 他一脸玩味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子盯得我头皮发麻麻遍周身让我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着面上又一热。 “你干什么还抓着我?” “哦。”他侧目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手却没有放下来。 我十分纳闷这个“哦”是他听懂还是没有听懂或许病得不轻言语逻辑上出了什么问题。 我赶忙唤菁兰进来本想让她前去太医院请一两位御医过来给他诊治诊治谁想菁兰一进来看到我与他如此近距离相处的刺激画面立马低头抬腿跑了还颇识趣地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被自己宫中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搞得哭笑不得但思及灵犀宫自我住进之后一直被看似清心寡欲实则是无力从心的我熏陶着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禁欲的味道便也释然。 “你叫来的救兵似乎不怎么听话。”他说声音里带着鼻音我方才随着那扇大门一起关上的心扉突然被挠了一下。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知他又说:“以我现在的样子能把你怎样?你还是乖乖坐在这里不要乱动。” 说罢拉着我的手握轻轻往下带另一只空闲的手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我刚刚坐着的位置。 我说:“奇怪我何曾怕过你能将我怎样只是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怕会烧坏了脑袋我命人去请几个太医。” 低头示意他注意到还拉着我的手这多少让我一个未婚大龄女子有些尴尬“你看怎样?” 他装作一副没看到的表情闭上眼睛很是悠闲自若。 这个人太奇怪。先是莫名其妙从墙上摔下来再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形状;知道我是公主自己身在皇宫却还如此镇定烧得都快糊涂了依旧不就医还拉着我不让我走…… 思来念去只得出一个结论:他信不过我。 看他闭着双眼似乎是在养神我趁机又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他皱起的剑眉稍稍舒缓衬得整个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坐在他身边感觉到他发着烧的身体传来的炙热温度我不自在地挪了挪。被他抓住的手腕上黏着汗渍我觉得他的戒备心也太强了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再次不易察觉地往外挪了挪他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着我又幅度略大地挪了一大挪。 这一挪不大成功惊动了他他手上一用力没想到相比还算身强体壮的我竟被虚弱的他一把带了过去下一秒差点跌入了他的怀里。 我脑子瞬间空白刚想说些什么耳边竟远远传来一个极不真切的声音:“阿胭你是故意的。” 我欲反驳他我并非故意却又奇怪这个“阿胭”是谁抬头一脸疑问地望着他却发现他正注视着我似乎并未开口说一句话直直盯着我的双眼如同沉入大海的浩瀚星辰。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先坐起来……” 我当他认为是我故意觉得我轻浮慌忙艰难起身撑着适才倒下的位置直着身子道歉:“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 谁知他说:“不是是你压到我腿了。” 我立马坐得端直一心暗骂自己竟被算计又叹上天为何让我捡回这么一个人还救了他一命按理说好人好报我也不应该落得这般田地。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注意到我幽怨的目光他挑眉问我。 意识到他方才只是在装睡我不得不佩服此人我说:“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不想回答。” 他问:“那什么重要?” 我看着他那张记忆里似曾相识的脸无论闭眼或者睁开都无法寻出跟迹来。我努力看着他试图按图索骥每一个细枝末节记忆里没有一点重合。 我说:“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见过?” 正文 第七章.旧怨 [本章字数:237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01:420] 我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就在我问出心中疑惑的时候四九猛地推门而入拉着我一脸慌张:“公主大事不妙!星奴不知怎地跑到了太医院砸了人家的药柜不说还烫伤了跟在兰绍公主身边的丫头采西这会儿兰绍公主正拉着星奴不放威胁芝芝说如果您不出面就要启禀萧贵妃娘娘!” 我一直鄙视兰绍为下人取名的水准采字辈的丫头清一水儿地从东南西北赤橙黄绿一字排开简直是牌桌上即将胡牌的规模。但是残酷的事实却告诉我们多事的兰绍并不擅长打牌连她手下的胡牌丫鬟都同她一样擅长胡搅蛮缠惹是生非。 我与她打小就不对路诚然我是位大公主但终究敌不过人家有个辖管六宫的母妃连她贴身的丫鬟被烫了一下都能大题小作告上去。 我趁机不动声色地将手腕从他掌中挣脱起身理了理衣裙对四九说:“你等我把这碍事的衣裳换了咱们就去救他们。” 四九点头退在一旁候着。 我欲去偏殿换身请便的衣裳没想到他幽幽开了口:“你是准备去打架吗?” 我愣了一会儿觉得他这样的提点很及时万一一会儿见面打了起来我该如何取胜?虽说小时候我俩打架大多都是我赢但今时不同往日何况我如今已经算是半个慈悲心肠的修行人。 我转头对四九说:“去小厨间问大头借把菜刀。” 四九吓得连忙摇手:“不不不、使不得啊公主……” 我一想也是回宫没几日就发生血光之灾传出去我的名号恐怕会更加响亮。 遥思及笄以来我悬而未决的婚事便成了令父皇头疼的一大心病。 先是甫一听闻我有意关注宇文家的公子朝堂上一声令下便将我指给了初旸。长安城中显族世家纷纷感激苍天有眼皇恩浩荡没将我这位名震大周的公主许配到他们家。 这口气松了没多久我那只见过几面的未婚夫便战死在了沙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再次以一种大难将至的悲壮心情等待噩耗降临没曾想一贯出格的我却跌颇世人眼球地远赴凤鸣山修行。 当然此次回宫对于我、满朝文武以及父皇来说都是一项艰巨的挑战。这迹象从昨日灯会典仪上可见一斑。 一想起比我小三岁的华仙公主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再不济一点的兰绍好歹也有个裴十三念着我就悲从中来。如果这回我提着菜刀去同兰绍打架再次轰动长安父皇定会被我气得瞪眼等着我的必是一道真正剃度出家的死令。 我被自己的想法摄住但想到就这样去了定会输了气势一时间左右摇摆不定。 “怎么又不去了?” 我说:“怕我真提着刀就要去当尼姑了。” 见我一脸委屈他疑惑:“这是什么想法?若伤了别人都得出家那算起来我得当几辈子的和尚。”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半晌四九结结巴巴提醒他:“公子……对方也是……娇贵的公主可砍不得……” 我拉着四九说:“吃里扒外的家伙从小到大你见她娇贵过吗?走走走赶紧救他们去。” 转头见他定睛看着我们墨色眸子深如潭水。 我说:“你好好呆着我到了太医院会请个御医过来!” 他没有回应我当他默认走了几步又回过身说:“饿了喊菁兰太医来了你什么也别说就对了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是被人追杀的!” 他平静的脸上有了丝笑意回答:“嗯。” 出门四九一脸古怪地看着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我抬手打了他一巴掌:“臭小子阴阳怪气地盯着我干嘛!” 四九摸着脑袋傻笑:“小的从来没见过公主那么温柔嘿嘿……” 看他笑得脸皱成一团跟朵菊花似的我说:“你是欠打吗?被揍还说温柔。” 四九:“不是不是公主对小的们都是拳脚相加但对屋子里那位公子……啧啧……我还从没见过公主那么温柔说起话来就像没吃饱饭似的。” 我听到之后浑身一抖满脸黑线:“你是在控诉我平日里不温柔吗?” “没……没有只是公主若再温柔一点……喜欢您的世家公子定会排到西武门外!”” 我将手指掰得咔咔作响咬牙切齿道:“我看我先把你打到西武门外!” “救命啊!” “………” 当我与四九一路上成功引来不少诧异目光、打闹着抵达太医院时星奴正被几个羽林卫押着挣脱不开。芝芝垂首跪在正厅旁边几名白胡子御医皆是束手无策状。 众人见我前来慌忙行礼然后我一抬头便看到了我的死对头:兰绍。 “皇姐没想到你回宫之后你我会在这里见面。”她端坐在正厅中央的梨花藤椅上阴阳怪气地开口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衬着一张尖瘦的脸凤目微挑一脸刻薄。 我心中哂笑面上收起了路上的游戏模样说:“我不知原来你是想在这儿拜见我。你若有心大可直接来我灵犀宫何必大费周折让这些老夫子陪着看你笑话。” 兰绍说:“听闻皇姐在凤鸣山修行的三年过得可谓是相当精彩直教人意想不到刚才一看果不其然。我也不知原来这世上还有主子奴才混在一处嬉闹的道理皇姐你还是如此不懂规矩又教我如何以礼待你呢?” 我正欲开口回击芝芝却先我一句说道:“兰绍公主恕罪今日之事实属奴才们有错在先。至于主子与奴才混在一处嬉闹是主子看得起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公主教训的是奴才们今后不敢了。”说罢给四九使了个眼色。 四九连忙跪下叩首道:“是是是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我对自家宫中这些胆小怕事的家伙失望透顶可谁让人家有个掌权的母妃况且这次还是星奴伤人在先。 想到星奴我心中一沉。当初准备回宫时我本意将他交由净慧师父代为照看没曾想看到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心中一横执意将他带进了宫。 星奴虽不懂人之常情但毕竟是个男的何况还是个一不小心便会回归野性的山孩如此危险的人物能进得了宫闱不过是仰仗着父皇对我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又无穷无尽的宠溺罢了。 诚然我亦知晓像今日这种情况若是闹得大了就算有十个父皇恐怕宫中也很难再有星奴的立足之地。 看着上方一脸趾高气扬的兰绍我沉默地忍着胸中的火气眼睁睁瞧着芝芝与四九跪在冰冷的地上不停磕头。 “皇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模样跟几年前一样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反感。 良久我嘴角勾起笑意声音却充满寒气地说道:“我是在想你说四年前的上元节是谁将我推入了沧河寒冰三尺的冰窟里?” 正文 第八章.寒冰 [本章字数:243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230] 兰绍愣住她连忙招手挥退了羽林卫与几名御医惊慌地看着我。 她脸部瞬间变得煞白被我几句话吓得哑口无言。 我轻笑:“这件事你瞒得了宫中众人你以为能瞒得了我?” 我的生辰是在正月里那年刚办完十四岁生辰筵没几日便是上元佳节有人说没有赶上我的生辰要邀我去沧河上看冰灯我欣喜前去却不想遭人暗算一脚踩进了事先设下的冰窟里。 我大病一场醒来神志不清一直胡言乱语。御医说多半是受了刺激伤了脑子。 我忘记了是谁邀我去看冰灯忘记了前十四年许多发生过的细节但还是清楚记得我坠入冰窟的刹那刺骨的沧河之水灌入周身在绝望地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隔着寒光潋滟的浮冰我看见了一张尖瘦的脸满是刻薄而张狂的大笑。 我不会忘记那张脸。它现在就在我眼前受到莫大惊吓似的一阵发红一阵发白。 我说:“兰绍打小你我便视对方为仇家你认为以我的性子会将当年的事隐瞒下去?暂且不说我长你一岁就凭我是昭元公主名头上还挂着一块封邑你也是难逃罪责!” 她被我吓到眼珠大瞪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厅里一片安静。 “今日星奴伤着了你的丫鬟我能亲自来这儿要人已经算是给了你脸面你若还要纠缠最好不过直接去紫宸殿请示父皇看他能给星奴定个什么罪。你我何必还要在这里纠缠!” “你……”兰绍不敢再说其他样子上十分郁闷。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再纠缠下去令芝芝四九起来后便去拉着星奴见他没有伤着我稍稍放心。 兰绍不甘心地咬牙切齿:“你不要得意太早。” 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得意惯了早与不早结果不都如现在这样?” 说罢领着芝芝一行掉头就走全然不顾身后兰绍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出太医院四九就左右乱蹿地遛须拍马。 芝芝一脸嫌弃:“刚才的教训还不够吗?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说罢又担忧地望着我:“公主当年上元节的事儿您真要说出来吗?” 芝芝的话让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名言:忍字头上一把刀。适才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不过是想戳住兰绍软肋逼她罢手。 当年事发之时便被按了下去如今若真要再将此事抖出去牵涉得可不只是女儿家的私人恩怨。单说首先摆在眼前的就是兰绍的母妃萧贵妃。 这些需要绕个弯来思考的东西以兰绍的智商还要多转几次。等她明白过来我早就悠哉游哉地回到了灵犀宫。 走到宫门口我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去时过于激动说好为负伤在床的美男子请个御医却早被忘到九霄云外连忙大呼不妙。 芝芝与四九一脸怔忡问:“公主发生什么事了?都走到家门口了。” 我说:“那位身负重伤的公子烧的滚烫我出门前还说要为他请个太医。” 四九两手一摊:“糟糕我也忘了!” 我白了他这个马后炮一眼没想星奴悄悄凑到了我跟前。回来的路上他怕我责骂他一直走在后面离我远远的这会儿却走过来让我有些奇怪。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牛皮纸装好的药草附在纸包上的纸条写着配方是镇痛祛热的方子。 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星奴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四九与芝芝不明真相地看着我俩路过此地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好奇我们一行四人立在自家宫门口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安静半晌灵犀宫的大门里突然蹿出个人我回过神菁兰火急火撩地冲出来嚷道:“公主!那个公子不见了!” 声音响彻天际经久不散。 路过的宫女太监皆如被施法般僵在原地尔后迅速拔腿作鸟兽散。 我无语凝噎干笑着摸了摸星奴的脑袋自言自语说:“今天天气真好啊……呵呵……呵呵……” 但事实证明我的话连老天都不认同。 眠过午觉醒来乌云压境呜呜地刮起大风估计又是一场大雪。 晚膳时分我被一撵轿子抬到了阿弟景泓的苍华殿回宫多日这是我与阿弟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 母后先后诞下我与阿弟在我七岁那年驾薨在一个细雨缠绵的秋夜。在此后我与阿弟相依为命的岁月里我时常疑惑难道帝王的妻子注定薄命?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父皇至今未曾立后的原因。 到苍华殿的时候碧妧正忙来忙去准备着晚膳见我来了赶忙行了个礼凑过来替我解了身上的披风。 她唤人去通传四殿下出来又匆匆跑去小厨间给我沏了盏牛乳茶。 我瞅着碧妧几年未见出落得越发水灵心中满是欢喜:“我坐着轿子过来这一路上觉得轿子晃得厉害颠得直发饿眼下不见景泓我更是饿上加饿了。” “哈哈哈!阿姊调侃人的功夫是越发精益了。碧妧吩咐开膳吧!”话语被刚刚踏入殿内的景泓接过我循着爽朗的笑声望去一名十四、五岁俊朗的锦衣少年拱手立于我面前眉眼之间满是喜悦:“阿姊你终于回来了。” 我假意皱眉:“难不成不愿我回来?” 景泓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阿姊回宫这些日子都不知在忙些什么怕是不愿见我才是。” “我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呆了三年回宫自然不太习惯。倒是你现在这满嘴里没个正形儿可是碧妧教的?” 景泓难为情地看了眼碧妧支支吾吾了半天。反倒碧妧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答:“回公主奴婢有罪您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奴婢没有完成您的叮嘱将殿下照看好。” 我看了看她却转头问景泓:“芝芝最近越来越啰嗦了我瞧着碧妧不错不如与我换换?” 我余光瞄到碧妧身形一颤未及开口只见景泓涨红了脸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耍赖:“不行!谁都可以唯独碧妧不行!” 我笑言:“如今你是胳膊肘往外了明日我便禀明了你的母妃淑妃娘娘让她做主为你寻门亲事好好管教管教你。” 景泓一惊无奈只得央求:“阿姊我现下还没有什么作为刚刚自立委实不愿成亲……而且而且我有碧妧照顾着甚是妥帖甚是妥帖!” 说罢信誓旦旦地望向碧妧谁知碧妧竟别了脸去细下一瞧好似羞怯。 轻呷一口茶我心中暗笑不再言语。 用过晚膳景泓神神秘秘地将我拉至一旁问:“阿姊你还会为初旸大哥的死难过吗?” 我脑子瞬间混乱一团经他这么没由来地一问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人身披金铠银袍的模糊形状记忆仿佛被漠北的风沙吹皱怎么也回想不起他的模样。 见我一脸茫然景泓无奈地摇了摇头镇定庄重地说:“今日早朝的时候父皇又提起了你的婚事没几个人敢吱声除了镇国公。” 景泓的话语响在耳边我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大漠传来的风声。 正文 第九章.初旸 [本章字数:197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360] 嘉瑞七年敬懿孝文皇后薨。 我日日在璇玑宝塔为母后守孝时近深秋我在丹露苑林间遇上了一位如今怎么也回忆不起样貌的公子只记得他一抹黑影矗立在叶落满地的庭苑中手上戴着一枚羊脂玉貔貅扳指。 十四岁那年上元节我跌入沧河险些葬命。不知是否我福大命大在阎王殿前溜达一圈被宫中巡逻的金吾卫救起醒来已是五日之后。 当时醒来我意识混沌病得厉害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对我束手无策。但不知怎的当我见到前来探视的父皇之时却将兰绍害我之事脱口而出。 父皇面色凝重良久下旨安排我出宫养病地点选在了燕国始葺好的栖梧行宫。此后这事便被按住不提。 宫里大多数人只当我夜里贪耍掉进了冰窟皇上又急又怒禁了我的足。整整一年没人见过我更没人知晓当日之事。 在燕国栖梧行宫的那一年我时常头痛伴随着间歇发作的臆症将我折磨得几寸白骨上仅仅包覆着一层苍白的皮囊一如鬼怪志异中记录的画皮。 尽管如此那一年里我依旧无缘无故晓得我认识一位带着羊脂玉扳指的公子。那枚扳指上雕刻的貔貅在我无数梦境中栩栩如生。 我一直认定戴着貔貅扳指的男子就是我心中的良人。 初愈回宫及笄礼毕的那日因为这残存的最后一丝记忆我站在宣室殿上一眼望见了宇文初旸身着朝服玉冠修长而粗砺的左手拇指上套着温润的羊脂扳指。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那只貔貅从他手上飞出来对我张开了长满锋利獠牙的大口。 那时我才知道它是宇文氏族的象征是保佑他们屹立于修罗战场的守护神。 我旋即将心思告知在了大殿之上朝堂上人人瞠目结舌从没见过哪位女子敢如此开口直接向皇上求要驸马。 于是阴差阳错我与初旸成就了一段还算被人祝福的佳话。 我与他联在一起的时候他待我极好。那时的我算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与一名男子相处尽管绑着婚约我仍旧想过认真对待他的真心。初旸常被军务缠身我寥寥见过初旸的那几次总会询问当年丹露苑那人是不是他。最终他没有给我想要的回答。 初春的一个雨夜我被困在熏风丹露苑宇文初旸赶来时我浑身已被淋得湿透。 我本以为他是专程赶来接我心中感动。谁知迎来的竟是无端的质问。 “听闻你去燕国养病一年与那名世子……长安城中人人说你出格大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我在大雨中看着他头也不回走掉的背影闭上眼睛脑海里甚至都能浮现出他那厌恶的神情。 璇玑塔奏响悲鸣的佛音在雨夜里久久回荡。 我高烧一场醒来后得知初旸即将出征漠北。 再一次见宇文初旸我身穿如意缎绣朝服站在西武门的城头为他送行。 城楼下二十万神策大军如同灰色的潮水明黄色十二旌旗遮天蔽日我的耳畔响起猎猎风声。 残阳如血落日为他身披的金甲银铠镀上一层光晕他跪在我的脚边看不清任何表情。 “公主末将告辞。”他的目光冰冷让我想起那夜的雨水。 离宫前他与父皇的谈话犹在耳边原来当年与我相识的人已经死在了西凉连尸首也未曾找到。 我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得知那个幼年与我结识的人是镇国公早年征战从胡敌死人堆里捡回的汉人孩子被镇国视为己出很是器重。无奈那人要强知晓自己身世后留下了玉扳指与一封书信便不见了影踪。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甚至连在偷听父皇与初旸的对话中都没有听得他的名字。 我觉得自己在“情”之一事上很是失败。 浩荡的神策大军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呼声响彻天际黑色的土地之上隐隐传来震动几只苍鹰划破长空。 我端起一碗清酒面向浩荡大军:“你们都是我大周的英雄昭元在此为各位送行!神策当勇击敌寇为国争光!” 我说着这一番话语时已听不清它们被风吹散到了何方。 我转身看着初旸:“突厥猖狂将军此行切记小心。”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我不怪你记得早日回来。” 初旸的身体一僵。 “我……”一枚貔貅羊脂扳指递在了眼前“保重等我回来。” …… 晚春时节丹露苑百花凋谢纷纷扬扬满地凄凉。 初旸战死沙场的噩耗传来神策军连连败退。 天朝上国的自大蒙昧着长安城歌舞升平之余人人关注的只是我戛然而止的婚事。 长安盛传皇族长女昭元大公主不知检点喜怒无常行事大胆出格是克死未婚夫君的修罗夜叉。 谣言一时沸反盈天世家子弟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年长的权臣却纷纷为子求尚赐婚为的不过是我天家第一公主的身份。 这一出出的闹剧因礼部尚书之子的死亡变成了一场悲剧。 传言尚书之子本与一名女子私订终身不料父母强加阻拦执意让其求尚于我。那名女子已怀有身孕羞愤之下一杯毒酒了结了两条性命。那礼部尚书的儿子也是条情种翌日便一头撞死在了女子的棺材旁。 呜呼哀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闹剧与悲剧在长安接二连三地产生想起大漠里被黄沙掩埋的忠魂枯骨我一怒之下跪在了金銮宝殿之上恳请出家为亡夫守孝。 白驹过隙沧海一粟。 当年在凤鸣山中夜夜紧握香囊、久久无法安眠的我可能如何也不会想到终有一日我这位拥有无上荣宠的公主再回长安终要面临的还是这一个难过的“情关”。 正文 第十章.蕉鹿 [本章字数:289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430] 从苍华殿回宫多时我一直睁着眼睛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望着帐顶明艳如一的图案恍然如梦初醒。 寝殿里空旷无人没有一丝陌生人曾来过的气息一切归于莫名的寂静。 我开始怀疑自己此刻到底是梦是醒。 昨日我所遭遇的什么千灯会、斗恶少、救下一名受重伤的美男子、跑到太医院同兰绍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会不会只是梦中的情节? 我怅惘那些情节未免过于真切连那男子拉着我的手的温度我还记着。我的脑子真是愈发糊涂连梦与现实都混为一谈。 窗外狂风大作还未用晚膳天幕已经低垂屋内光线黯淡我唤了芝芝进来。 看着她点亮了屋内四角八方的琉璃灯明亮的灯光将殿内每一个角落照得明晃晃的我开口问她:“星奴晚膳吃过了吗?” 她答:“已经吃过了不过这会子又在喊饿四九准备让大头再去烧些菜来。” 我早已见怪不怪:“待会儿你让大头烹些香酥鸽腿星奴最近最爱吃大头做得鸽腿。” 芝芝:“是。”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半晌芝芝被我看得奇怪了迟疑地问道:“公主您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我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今日的药我喝过没有?” 芝芝温柔一笑说:“公主您又睡糊涂了早膳后您是吃了的。当时我与四九急着去找星奴便让菁兰同清妙伺候你服下的这个是错不了。” 我心头一跳:“去找星奴干什么?” 芝芝更加奇怪地看着我:“公主……是星奴半天不回来后来我们一找才发现是他惹事了。” 我愣住了怎么芝芝口中所言与我的梦那么相似?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芝芝犹豫开口:“公主今日忙乱我都忘了还有一事未向您禀告。” 我忙问:“什么事情?” 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方檀木匣子说:“昨日千灯会上宇文将军送给公主的贺礼有两样一是这匣子里的东西还有一样据说太大我们不在便没法子拿着。” 我接过檀木匣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似梦非梦的情节逐一闪现我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芝芝说:“公主您打开看看罢。” 我看着眼前的木盒样子小巧玲珑盒面上彩绘着憨态可掬的小人儿瞧着甚是欢喜。 打开一看盒子里扑来一股檀木质朴的味道带着阵阵陈旧的潮湿在我眼前弥散开朦胧雾气。 一枚羊脂白玉的扳指静静躺在盒中二指见宽温润通透的玉身上纹刻貔貅图符貔貅眦目怒视的模样栩栩如生。 我拿起那枚扳指仔细察视灯光打在剔透的扳指上印出我不可置信的双眼扳指转动一如往事流转。 这枚羊脂玉扳指内侧篆刻着“宇文”二字甚至闭眼我都能摸索到它的位置。 盒子里再没其他东西我有些莫名其妙。 芝芝一看也是了然叹了口气说:“公主您先收着罢。虽不知那位宇文将军卖得什么关子若您觉得不便过几日可以送还宇文府上。” 我想了想说:“也只有这样。”没一会儿我又问:“那个宇文三公子送的另一件礼物是什么?” 芝芝被问住了说:“我也不太清楚听太子妃身边的苏香说那件礼物甚是特别常人也是搬不走的就放在西武门上。那日展示的时候公主不在自然错过了。” 被她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致嚷着要溜出宫去瞧一瞧看看到底哪里独特。 无奈没一会儿就簌簌下起了大雪芝芝说什么也不让四九去借景泓出宫的玉牌我只好喝着闷酒一个人惆怅地看着窗外夜色中飘撒起鹅毛大雪。 时近年下诸侯国中的王侯们纷纷进朝进贡述谏皇宫中夜夜笙歌一派热闹父皇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周开国以来实郡国并行制穆宗晚年时期诸侯内乱更有人勾结朝廷党羽蓄意谋害东宫。一时间兄弟相残剑拔弩张胶东王情急之下挺而走险、逼宫禅位发动了“白露宫变”。 危难时机镇国公与萧氏外戚拥护太子清君恻以燕王高齐为首的宗亲更是起兵襄助镇压叛乱郡国终于平定了这场内乱。 万里河山血染就一朝天子踏上宝座总藏着鲜为人知的秘辛。 父皇登基后为保江山社稷下令削藩实令推恩。今大周分为五国十二州享有五国封邑的王侯自理国事但再无权募征操练兵马、拥有独立的军队的力量。 郡国每年须派一位世子入长安游学以而为质另外在岁末时诸侯必须进京述议进贡。 思及至此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噩梦般的人物。 一想起他的脸我就如同跌入了深渊被长满毒刺的藤蔓缠绕无法挣脱。 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不禁打了个寒战体内一股热气上脑。平日酒量尚可的我此时喝了几杯自家酿的米酒就染上了醉意实在丢人。 我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明亮的光线下它的影子重叠无端在我眼前生出三层。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酒劲直窜脑门我奇怪地看了看自己喝的米酒手将将摇摇晃晃地握上青瓷壶把腕上一软只听“啪”地一声瓷壶落地开花。 我“嘿嘿”拍手傻笑却听见耳边传来男子一两声低沉的笑声离得很近极为真切。 我狐疑地转身四周望了望没有一个人我嘲笑自己出现了幻听实在是傻得紧又“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方停再转过身竟吓傻了我。 我眼前立着的竟是梦中那位受伤的男子。 他着一袭玄墨轻袄负手而立灯光下衣袍上的流云暗纹若隐若现剑眉星目如夜漆黑的眸子含着隐隐笑望着我。 屋外雪静悄悄地下着芝芝听到响动居然没有进来。 我揉了揉双眼无济于事地发现他挺拔的身影在我眼前一分为四俊朗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虚弱。 只有虚幻中的人物能够上一刻还气息奄奄下一刻又生龙活虎地站在你眼前。眼下便是一位我想我应该是在醉意中出了幻觉。 我突然大了胆子问他:“你又来这儿干什么?” 他挑眉英挺的眉毛飞入了鸦色的鬓中说:“你觉得呢?” 我吸了吸鼻子说:“虽然我高息月平日里随和但好歹也是位大公主你三番五次地对我不敬更是将我灵犀宫当作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你不怕你头上的脑子吗?” 他答非所问:“你叫息月?” 我说:“昭元是赐我的公主名号息月才是我的闺名……怎么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回味了一会儿道:“原来你本名息月我以前竟不知道。” 我醉醺醺地说:“要你知道做什么?本公主的名字岂是你随意叫的?” 看了看他我摆手“罢了罢了你也只是我梦里的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和你置气作甚?你赶紧走下次不要让我再梦到你了。” 他突然笑出声眉眼之间也十分和缓:“做梦?如此一说你倒是想要梦见我。” 我刚想骂他反正酒醉做梦肆无忌惮也无妨。谁料话还没到嘴边他却突然走近了我身边。 这是我十八年来做过的最真实的梦。清俊英朗的男子一脸笑意地凝望着我眼睛里是一片星辰。我忘了要说什么沉默地看着他。 雪还在下着喧嚣的皇宫突然静谧时间变得冗长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醉了我给你煮些醒酒汤居然喝了整整一壶陈年梨花酿真是不让人放心。” 我最后听到的是一声轻声叹息声音不大却重重敲击在了我心上。不甚清醒的灵台一时间更加混乱化作一片空白。 屋子里萦绕着似曾相识的味道火盆中的金丝银炭毕剥作响。 我躺在雕花榻上不知过了多久被人扶了起来嘴里喂进了些温热的汤水入口微甘我不禁多啜了几口。不料贪心让我登时被汤水呛住咳得我一时换不上气面红耳赤地逼出了眼泪。 一只手抚上我的后背轻轻地拍打帮我顺了顺气息。透过衣衾后背感受到一阵熨帖的温度。 我双眼一片朦胧无焦点地看着某处说:“我想睡一会儿……” 一阵风吹过我的身上多了床锦被我舒服地往榻的里侧缩了缩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这么大了居然头一回做春梦……” 夜里落雪无声。 正文 第十一章.夜行 [本章字数:220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0:460] 醒来的时候夜阑人静。 室内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不知是什么时辰。 我摇了摇头依稀记得自己醉酒然后莫名其妙又梦到了那个男子再然后便睡着了。 我拉了拉被角微凉的绸面上精细的绣脚有种真实的触感我愣在了榻上—— 一抹黑色的人影微弓着脊背盘腿坐在花榻的另一边没有光线我只能从他的身姿上分辨出他是一名男子。 黑暗中他单手撑腮额发有些散乱略微颔首并未被我醒来的响动吸引注意大约是在睡梦中。 我脑子飞速转动起来转了几圈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我轻手轻脚地凑近了他适应了昏暗的双眼摸索出他脸部的轮廓即使双眼微阖我依然不会记错。他在我这两日的梦里频频出现。 我单手推开一扇茜纱窗寒风扑面屋外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我冷得缩了缩脖子皮肤上激起了鸡皮疙瘩。 周围稍稍亮了些许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试着拧了一把胳膊不疼不甘地加重力度又拧了一把这回竟连掐上去的力道都感受不到。 我确定了我还在梦中。 我正这样想着对面的男子却醒了黑暗中一双眼睛充满神采如同晶亮的宝石。他懒懒开口声线里带着特别的鼻音:“醒了?” 我奇怪:“应该我这样问你才对。”打量了他几眼又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我做什么梦都有你你这脸我都快腻烦了……等……等等……喂!” 话未说完他忽然身子前倾向我压来一张逐渐放大的俊脸离我越来越近我被吓得顿时结巴起来脸颊如同被烧着了似的腾地冒起了白烟。 我眼睛有鬼似的没有方向地东张西望心里暗骂: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我的思想已经龌龊到了这个地步?我这一颗看似枯竭的尼姑心难道藏着的尽是如诗般的怀春之事? 阿弥陀佛我此刻多么地欲哭无泪。 我头晕脑涨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停留在额头上空。虽说是做梦我竟听得加速的砰砰心跳就快迸出胸腔。我一狠心又掐了自己一把。 我急了:“怎么还是不疼啊!”慌得对着胳膊再拧一把脸烫得几欲烧着绝望地自言自语:“我想醒过来啊……” 他皱眉望着我缓缓开口:“你掐得是我的胳膊。” 我连忙住手确认掐得原来是他的胳膊后屁股不易察觉地往后挪了挪赔笑道:“天黑看不清……看不清兄台莫见怪啊嘿嘿……” 他没有说话夜深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与稍稍他拉开了点距离我又稳定了心神说道:“不过都是一场梦你是从我梦里蹿出来的我掐你一把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也不疼。” 他偏头思考说:“不痛吗?”伸出一只手揪了揪我的右耳一阵拉扯的轻痛袭来我登时像只乌龟缩紧了脖子。 他声音带着戏谑说:“现下应该知道了罢你不是在做梦。” 我准确无误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下手有点狠疼得我立时飙出了眼泪。 我恍然大悟:“难道不是我做梦……”有些气愤地看着他“我走之前你不是还要死不活的吗怎么我出去一会儿你就跑不见了?怎么在我睡了一觉醒来后有好端端站在这儿了?难道你是装病骗我?” 看他现在这样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根本不像受了伤。我气鼓鼓地看着他不愿言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那你怎样才能相信我?” 我眼珠子一转说:“我记得芝芝说昨日千灯会上有人送了我一份大礼就在西武门上你若有本事就带我去瞧瞧到底是什么那我就相信你。” 他沉默许久对我说:“那在下失礼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刷地一黑耳朵里发出一阵嗡鸣。有风掠过脸颊我吓得紧紧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件披风裹紧了身子感觉像是被人驾在了一匹马上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道:“扶稳了?我们走!” “喂!” 没待我坐稳他猛地一抽鞭子座下紫骝一阵惊叫撒开蹄子从灵犀宫正门带着我们跑了出去。 我被颠的七荤八素不停嚷道:“你把我宫里的人怎么了!我被你带走了他们居然怎么没有反应!你胆子忒大了!” 他低笑着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再者你宫里那帮人我来的时候光明正大他们不拦我大约是觉得雪天里还是睡觉更重要罢。” 我气得身子一个劲地扭来扭去他的身姿也跟着歪斜。 他收紧手中缰绳恐吓道:“不要乱动不然把你扔下去。” 我立马安稳了些嘴上仍不饶人:“眼下都已宵禁我看你骑匹马能蹿哪里去!你的仇家若是寻到了你我定会递上刀子让他多捅两刀!” 他被我惹笑:“好你个丫头居然恩将仇报!驾!” 干冷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得得马蹄打破皇宫寂静的雪夜我的心如同打鼓七上八下。 行至青霄门时出乎意料地没有金吾卫拦截我疑惑问:“你不要说你也把他们买通好了?” 他手握缰绳带着我驶出宫门说:“宫中金吾卫在你眼中就这么不济?” 我说:“自来金吾羽林两相争都说这争斗能让双方斗出些真本事我可是一点儿也没瞧出来。” 他饶有兴致问:“何以见得?” 我想了想说:“羽林卫明面上是宫禁上卫可历来都是向着宗亲的勾结着生出不少腐败;金吾卫素来以严厉的军纪著称我不甚清楚 但听闻现今的金吾大将军竟是宇文家二十出头的少爷看来到了这儿也脱不了任人唯亲的不良之风。” 他似笑非笑地道:“如此说来是有几分道理。” 我们横穿在长安城空旷的街道上雪下得小了积雪湿滑的路面让马的脚步缓慢了几分。 后夜宵禁城中早已熄灯四下静谧无声。 他忽然在我身后说:“一路上不消停些眼下就快到了。” 我随声举目望去西武门远远伫立城门上一整条银白色明晃晃的东西发着亮光好似一条巨龙盘踞于城墙青砖之上。 待抵达了西武门我先他一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抬头观望宏伟城门拍手赞叹:“乖乖宇文家的手笔忒大了!” 正文 第十二章.残灯 [本章字数:207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41:140] 无数盏精心雕刻的八角如意冰灯晶莹剔透次第悬挂于城墙之上远观如长河巨龙近看似飞泻瀑流。灯中燃着松香油芯漆黑的夜里光彩夺目。 他下了马负手而立语气淡淡:“如此看来那个宇文公子对你倒是有心。” 他的声音似远远飘来我听得不那么清楚。 辨明他的话语我心中的一沉寒风之中我的双眼被吹得略微泛红。我抽了抽被冻得发红鼻子轻轻呼出几口白气。 “……我这次走了得等你生辰之后才能回来。你可别误会以为是我不想为你祝生等我回来了我在沧河上为你布置各式新奇的冰灯!……” 我一直记得有人这样说过为我送上新奇的冰灯。虽然忘了他的样貌这些年来我倒还是等着有个人能早日出现带我看一看这精巧无比的冰灯。 我看着眼前琳琅的灯帘风中轻轻摇曳煞是轻柔华美只得叹气。 良久我对他说道:“你拴了马陪我在附近走走。” 地上的雪越积越厚踩上去咯吱作响。我和他颇有默契地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在雪地里走着。极目远眺如黛远山连绵起伏如同我的心事一般。我无端想起了初旸。 我长叹一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缓缓说道:“每次走到这儿我都会想起一个人。” 走在我左后侧的他没有说话似乎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十五岁那年瞧着一个人甚是亲厚便央着父皇将我指给了他。谁知我这人命格不好还没过门就克死了他。想来也是欠他的。如今长安有名望的氏族都碍着种种原因不敢求尚于我算是我的报应。” 他欲言又止:“这些事我早有听闻。” 我摇头继续说:“我估摸这些京中盛传的事情你多少知道些但有些事你不一定知道。打个比方你喜欢上了一个女的可是如果她告诉你她忘不了她死去的心上人和她告诉你她这人嫁谁谁倒霉是百年难遇的扫把星你觉得哪个让你更不能接受?” 他认真思考了会儿说:“后者。” 我极为认同地点点头:“凡事先保住小命不错不错有志气。” 他望着远方的山峦目光绵延悠长说:“感情一事可以日后培养。” 我往前走着眼前的路空旷而笔直铺着的皑皑白雪竟在夜里也让我有些眩晕。 “这就是你与那女的不同的地方了。那女的是个认死理的人她倒觉得克死人无所谓反正都是各人造化。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爱情。” 身旁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余光注意到他身子一僵立在了原处。 我长嘘一口气胸腔中似被抽空。转过身望着他夜色中如此深邃俊朗的面容每一次午夜梦回我都在心里刻画上千万遍想象着如果那人没有死在遥远的西凉如今或许也该长成这幅副好看模样。 “宇文将军我早应该想到会是你。” 我终于想通初见他时那种莫名的熟悉。站在我眼前的人正是大周的天之骄子、长安城中人人预感的我下一任未婚夫。 他与我对视古水无波的眸子印着我苍白的容颜。 “长安城中闺秀个个出众比我这病秧子好出百倍。将军伤势还未痊愈不该出来与我胡闹但总归是府上有心了。冰灯很是好看过几日我会差人登门致谢。” 他紧抿双唇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半晌声音嘶哑而迟疑却只问“你对……他可还有情?” 我轻轻地点头又点了点。我不知他是指初旸还是他那位毫无血亲的兄弟但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无奈闭上了双眼像是一声叹息。我也这样静静站着等他开口。 良久他睁开双眼看着我幽深的瞳孔似无底的旋涡。他说:“雪大了走罢。” 乌云越发低垂把天空遮掩的密不透风眼见又是一场暴雪。西风打着旋儿呼啸而过今年长安的雪比往年来得更疾、更久。 我走了两步又倒回来腆着脸皮对他说:“能不能把你的马儿借我……” 不料他几步上前迟钝如我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已被他驾上了马背。 他一声呵斥骏马携着我们两人风驰电掣般往皇宫驶去。 我回头时透过他宽阔的胸膛看见西武门巍巍城墙渐渐隐入了风雪中无数玲珑的冰灯汇聚成一块光斑暗淡凄迷。 一路无话。 待他“吁”地一声止住了马步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自家门口。 我矫捷地跳了下来站在灵犀宫门前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开口说些什么抬头却发现他正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黑夜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出任何喜怒。 “你……” “驾!”话未出口他竟驾着骏马扬长而去黑色的身影融入了雪夜里。 我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站立。 不知何时从背后拥上来一件银鼠毛氅我下意识拢紧叹息道:“我是不是伤着他了?” 芝芝在我身后为我撑起了一把朱红纸伞说:“长痛不如短痛。皇上赐婚是早晚的事如果公主不肯也只有趁早拒绝……只是……这位将军……是个好人。” 好人。我不禁一笑说:“如今好人太多但我高息月所求的只是一位良人。” 众人爱我、敬我、畏惧我都是碍于我的身份与荣宠。十八年来我寻求一份真情却总在关键时刻让我质疑。曾经我相信真情如今我却信命。 伫立良久我看着伞外大雪纷飞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往殿内走去。 “折腾一宿本公主困的很明日不准早早跑来吵我你们今日都演得一手好戏啊我怎么嚷嚷都没人应我到底是不是我宫里的人?最近我吃了那药一直犯盹脑子跟着犯糊涂差一点就犯了错事等我闲下来定要好好盘问盘问太医院的那帮老夫子……” “……” 多年之后我总会无端想起这个无声的雪夜。那时尚还青春的我不知道它几乎成为了我的一生。 正文 第十三章.韶华 [本章字数:296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41:250] 最近皇宫有些热闹。 先是从掖庭守夜打更嬷嬷传出一则八卦说是前日三更天时见一黑衣男子与一名女子私会远远瞧那女子模样应是宫中哪位体面的妃嫔登时吓得拔腿就跑。 宫眷深夜与除了天子之外的男人独处传出去可是要翻天的事情。 岂料那资历颇老的嬷嬷偏偏在与人相处时喝了那么点烧酒偏偏她又是个酒后吐真言的性情中人于是许久没有新鲜八卦咀嚼的宫人们兴奋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日便传到了当时正同梁王下棋的皇帝耳里。 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如若搁平时也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就怪这事凑巧那与皇帝下棋的梁王偏生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年轻有为妻妾成群。这次进京面圣皇帝见自己与他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早已如鲠在喉。 这倒霉催的消息好死不死一传来皇帝一时挂不住面子立时下令严查六宫。 这事还未消停西宫皇太后那边又传了指令。 言道夜里梦到她那去世的亲侄女、同时也是她儿媳的孝文皇后托梦苦言自己离世十载一双子女无依无靠。尤其点名道姓指了我这个不孝的长女一通臭骂。 老太后一觉醒来越念佛经觉得越不是事儿。吃斋念佛之人最讲究慈悲心肠普渡众生于是慈悲的老太后一想到孝文皇后托梦托得很有道理经书也念不下去了一下子连颁两条懿旨:一是命我即刻前往长乐宫伴她念佛;二是传给了皇上让他尽快为我指婚以慰孝文皇后在天之灵。 我盘在长乐宫佛堂前的蒲团上一个劲儿地打盹儿老祖宗拨着念珠恨铁不成钢地不知摇了多少次头。 我实在不知我母后竟会托梦更不知竟会在别人的梦里痛骂我这简直颠覆了她生前在我心中温静娴德的慈爱形象。如今此事更是闹得各大氏族人心惶惶生怕灾难落到他们头上呜呼哀哉命也! “先帝爷十五娶亲十六便有了你父皇……”一缕青烟徐徐升起太后的话语在我耳边悠悠响起不急不慢似千年古刹间的晨钟暮鼓穿过石阶上的青苔抵入心扉。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立马坐得笔直。 太后继续道:“你母后始过及笄便入了东宫。你姑母城阳长公主虽说是双十之年才嫁人和亲但当年长安适婚的大族子弟也都纷纷入朝求尚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如此不济别人怎么对你都像躲什么似的……” 停了手中转动的天珠太后疑惑问我头上素银的凤钗插得极是端正映得整张本就端庄威仪的面容更显严厉。 “前几日哀家听闻宇文家的公子钟意于你怎么突然又没了消息?” 我听闻望着她头上的凤钗比起方才似乎有点歪斜顿时愣了愣。 “月儿你在看哪儿?” 我悻悻收回目光道:“祖母怎么忘了孙儿倒还是一个人过得快活。” “胡说!”太后呵斥住了我。 太后看我被吓得抖了一抖也是一愣平静些后便又恢复了苦口婆心地教导:“你这孩子打小顽皮但终归是个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依哀家看再由着你那性子迟早要出事!” 沉默良久又道:“若你再这般顽劣仔细哀家让你母后夜里亲自出马!” 太后说罢眯着凤目盯了我几眼将目光投回了堂前的金身佛像。 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母后夜里入梦顿时烦闷无比堂前飘来几缕安息香丝毫没有让我凝神静心。 一旁的太后见状道:“若是静不下心你便退下去抄写二十篇《金刚经》明日里拿到璇玑塔压着。” 我起身告退出门长乐宫的阳光正好。想到自己无端被罚竟是一个梦害得心中冤屈的泪水淌成了一条长河。 青天白日里头长乐宫中遍植的松柏都精气神十足地长着几名打理花草的宫女太监见我神色恹恹地从佛堂出来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几人相谈甚欢我不忍打扰只得默默绕过去了偏殿。 正当我独自伤神之际长乐宫以外的地方已经炸开了锅。照此热闹情形想必再过几日燕王便要入京。 燕王与帝为同胞兄弟自幼亲厚。圣上登基还未下令削藩之际燕王便第一个请求归田卸甲帝感其血脉亲情推恩之时特许燕国可拥有自己独立兵力世子不必入朝游学。 燕王袭承太后母家琅琊王氏的貌美早年里貌胜潘安一生风流吸引了不少前卫大胆的同性甘为入幕之宾。 诚然如此宫眷们所期待的并不是这位有着龙阳之癖的王爷而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嗣燕国鼎鼎大名却又神秘莫测的美世子。 燕国有三美美酒、美地、美世子。 据燕国传闻美世子生得花容月貌绝代之姿令无数美女黯然失色。如此声名远播的一位世子却连燕人都少有见过更遑论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 然而传言的力量是伟大的。早在嘉瑞六年彼时尚小的美世子随燕王入京一时名动长安。虽此后他不曾再入长安但当年惊鸿一瞥让无数人惊为天人至此难忘。后来有许多不知情的更是听到无数添油加醋将其描述到人神共愤地步的版本从而心生神往。 长安皇族没见过他但凭着自我强大想象爱慕他的人有许多比如恭毅郡王府上的湖东郡主。与此同时皇族里也有些个有幸见过他并将他视为噩梦的比如我。 这厢我正在长乐宫祥和的日头下奋笔抄着经书浑然不知身后突然蹿出个鹅黄色的身影一把蒙住了我的眼睛。 身后传来窃窃嬉笑我停下手中毛笔叹气:“连溪你下次淘气能否换个招数?” 身后那人一听松手懊恼不已。 我转头一看不禁揶揄:“三年不见咱们小郡主出落成仪态万千的大姑娘了。” 眼前伶俐活泼的妙龄少女正是恭毅郡王府中的掌上明珠湖东郡主高连溪。 午时阳光正好正巧照在她初现婀娜姿态的身上。只见她身穿鹅黄流云文罗衣下着百蝶芍药绣裙一张日益娇俏白皙的脸庞越发惹人怜爱粉颊上一对乌溜溜的杏眼满是机灵明丽动人的模样让长乐宫顿时生动活泼不少。 连溪轻吐粉舌有些害羞:“阿姊三年不见眼光倒进步了不少。” 我无奈地看着她摇头:“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谁知连溪腼腆一笑脸上竟染上了几分酡红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让我不由怀疑:“你作出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是要向我宣布什么好事吗?” 连溪绞着手中的丝帕扭捏道:“阿姊……听说燕国世子要来长安……我……我……” 我环胸看着这位“我”了半天没了下文的羞涩少女不禁好笑:“咱们皇室里出了名脸厚的调皮捣蛋鬼今日里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世子成了这副德性啧啧啧真是奇了。” 连溪一把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作噤声状放于唇前说:“嘘——要是让老祖宗听见咱们在她这清净之地议论儿女私情我也得同阿姊这般倒霉地抄经书了……” 她见我闭嘴放心松了手用低八度的声音继续说道:“我都打听到他的名字了才知道原来阿姊当年掉进沧河其实是在燕国王宫里养得病啊!那你肯定知道关于他的好多事……” 我颇为头疼的看着她放大声了说:“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嘘!嘘!”连溪又赶忙来捂我的嘴一张脸涨得通红。 庭院里忙作的人纷纷侧目对厮扭在一处的两个女子抱来奇怪目光: “大公主与湖东郡主打小交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瞎说青梅竹马是指男女之情……等等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你们说公主迟迟嫁不出去该不会是好那口吧……” “天啊不会吧……” 趁众人猜测之际我扳开了连溪的手指了不远处几个正议论得起劲的宫人颇为头疼地对她说:“宫中人言可畏长乐宫里的这些家伙们尤其恐怖。你猜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连溪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大呼:“天啊!他们……该不会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给太后请安只是来向你打听燕国世子消息的吧!好恐怖……” 我无语地望着她。 “连溪你在说什么?” 身旁传来一阵和缓而不失威仪的声音连溪顿时愣在那里没了声响。 我闻声抬头午时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耀得我有几分眼花。 长乐宫历来承着风水宝地的美誉今日看来此言非虚。 正文 第十四章.梧桐 [本章字数:277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41:320] 不知不觉地太阳从西天落下半头粼粼光辉如浮金镶在鳞次栉比的宫殿琉瓦上夕阳里一片金黄。 古来诗人总爱吟诵黄昏夕阳之妙令人神往可是当我与连溪在偏殿一隅抄经文抄到头昏眼花、手直哆嗦的时候再美的景致也成了没头没脑的经文。 连溪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抄录着经书。这套动作从午时被太后逮个正着、罚抄经书起便一直保持得良好。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庭院里梧桐干枯的树枝上。透过偏殿的窗户正巧看到它吱吱喳喳蹦达得欢实。 我留意几眼对一旁浑然忘我的连溪说:“大周是不是中了什么邪风怎么皇族里没一个端庄淑静的女儿?看着你越发不矜持我还真怕你父王责怪是我带坏了你。” 连溪摊开手颇为无奈:“阿姊可是皇族长女理应表率。不过论端庄淑静咱们皇族里也不是没有。你看兰绍公主长安不少世家少爷将她视作梦中情人夸她都是往这四个字夸的……”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有些不悦:“好端端说她干什么?” 宫里人尽皆知我与这位端庄淑静的兰绍公主仇恨攒了几辈子连溪意识到自己大意悻悻岔开了话头:“要不我们还是讲讲在燕国的事罢。” 梧桐树枝上的麻雀飞走了我的目光跟随它许久才发现它是向北飞去凋敝的梧桐又变得空落落的。 在燕国栖梧行宫的那年我十四岁混乱的记忆中模糊了太多事却始终记得一个人。 他那颠倒众生的绝世模样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听闻你是长安人人惧怕的夜叉?燕国沉瞻幸会昭元公主。” 那年我清醒时只记得自己是位公主有位心仪之人癔症发时就一味嚷叫着要去寻一枚羊脂玉的貔貅扳指。沉瞻知晓后竟下令翻遍整座王城更是贴出告示告知燕国上下若有知情不报者则要处以死刑。 这些都是后来芝芝告诉我的我将它们东拼西凑起来成了一段噩梦般残破的回忆。 一日午后沉瞻的侍妾急急赶来跪在正对着庭外梧桐发呆的我面前心急如焚地道:“公主您快快随贱妾去阻止世子罢!” “……世子现下正要处死罪人将他们悉数坑杀。可这些人大多都是国中重臣不过是没将为公主寻玉扳指一事办好而已世子万不该如此啊!如今王爷云游留了世子监国此事若传到了朝廷世子定会被皇上怪罪!公主请您开恩!” 盛夏午后格外郁热窗外的梧桐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在我脚边不停地磕头聒噪的蝉鸣伴随着她头颅撞击乌金地面发出沉重声响渐渐地染上血腥。我呆滞的眼神里满是猩红。 直到我稀里糊涂被芝芝拉着赶往地牢却见沉瞻一袭白衣广袖立于肮脏的牢狱中脚下伏尸百万。 那个凄凉的夜晚梧桐疏影透过惨白月光投射在他欣长的身上我怔怔看着他如玉面容笑得如同在哭。 他捏住我的下巴发狠地说:“高息月这样的罪孽会让我们同下修罗地狱!” 我想象着他当时说出此话时用手臂死死箍住我的情形。 芝芝说她当时被吓傻了只怕世子会活生生勒死我与我同归于尽。 可是我到如今仍不知道他是如何喜欢上当年那个疯癫的我。临行前我沉浸在大病初愈的喜悦中感觉自己就快要回到长安见到扳指的主人满是期待。反倒忘了问一问他在我颠倒的十四岁里是何时对我起了爱慕。 我望着长乐宫里枯败的梧桐瞧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连溪将这段径自省去却突然沉默。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亦真亦幻的画面。我到燕国初次臆症发作时发疯似的跑到沧亭山后的悬崖扬言说要跳下去。我独立于悬崖边上狂风大作一身火红的罗衫如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没有人敢上前阻拦芝芝被内卫强行拉住一个劲地痛哭大喊我的脑子里却格外空明。 我在无数惊呼中拉着沉瞻一同坠下悬崖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如同两只断翅的飞鸟。 猎猎风声耳旁的话语与心中的声响重叠顿时清晰无比。 阿胭你是故意的。 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身子猛然一怔。 脑子里被这道平白掠过的闪电划出道裂缝大风呼啦啦往里涌入一时之间头疼欲裂。 阿胭你是故意的。这句话前几日我也听过。 “阿姊阿姊!你怎么了?”连溪神色慌张地看着一脸痛苦的我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 我艰难地摇头咬牙问她:“溪儿阿胭是谁?” 她被吓得惊恐无比忘记了言语只不停摇头。 我猛地发狠地扯住她的双肩问她:“阿胭是谁?告诉我!她是谁?” “我……我……” 正当连溪急的几欲落泪之际我的背后冷冷响起了尖利而戏谑的声音—— “阿胭是我。皇姐你唤我小名作甚?” 一回头竟是兰绍。 我像被人抽空了灵魂定定地望着兰绍她正浅笑着回望我眼睛里藏着一把匕首。 我渐渐平静下来连溪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一脸呆滞。 半晌我终于冷静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禁笑出声:“今夜母妃在凤影台设宴为梁王与王妃践行我本是来请太后一同前往没想到撞见了皇姐这般模样。”语峰一转言辞刻薄地问我:“难道当年皇姐落水禁足后就是这副样子?” “你!”连溪被她激怒正欲开口被我一手拦下。 见我转身不再理睬兰绍一拂衣袖颇为得意地走远。 连溪观察我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姊……” 我反应过来连忙问她:“溪儿方才没吓到你罢?” 连溪像受惊后的兔子般双眼泛红:“阿姊刚刚……” 我摇头安慰道:“没事刚刚我是想到一些旁的事情。你没吓着就好。” 连溪一脸狐疑望着我终究没再问什么。 我一路失神落魄地回到了灵犀宫。 我心神不宁地唤来芝芝思考良久终于郑重问出口:“你老实回答我是否认识一名唤作‘阿胭’的人?” 芝芝一震却跪倒在地说:“奴婢不知。” 我打量她许久半晌挥手道:“你跪着做什么?我宫里的规矩你难道忘了?起来罢。” 芝芝却没有听话起身俯首不语不知何故。 我无奈开口道:“你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过的真真假假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你若不说真话便没人敢说了。” 芝芝一听半晌终于颤抖着回答连身子都在颤抖:“以前……以前奴婢总在公主睡话中听到‘阿胭’便留意打探得知原来……原来兰绍公主刚诞下时的乳名便是阿胭后来不知怎的就不用了。公主素来与兰绍公主存有芥蒂奴婢实在不敢妄言……” 我听后一时不知说什么竟莫名失望。阿胭竟真是兰绍但那句话如果是对兰绍说的为何我会无端记得? 芝芝见我不语便静静地退下。我坐在椅子上发呆许久不知怎的烦闷与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我正盯着天花板上鎏金飞鸟出神芝芝却突然进来走近我耳边悄声言语:“公主太子妃娘娘有要事相求就在门外。” 我抬目十分不解只道:“让她进来罢。” 片刻只见蘅若一袭华服跌跌撞撞地跑来芝芝见状赶忙俯身行了一礼轻轻掩门退下。 我奇怪地看着她问:“太子妃现在应该在凤影台陪宴才对怎么来了我这里?” 谁知蘅若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妆容精致的脸庞上满是焦急:“大公主你快救救太子吧!” 她这一跪跪得我既惊又奇我一下没缓过神怔忡的很:“太子妃这是做什么?我断不可受你跪拜之礼你先起来罢。”走过去伸手扶她起来引她在旁边坐下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怎么了?” 蘅若被我一问眼眶反而红了啜泣了好一会儿方说:“父皇……父皇要废了太子!” 正文 第十五章.宫深 [本章字数:204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4:17:020] 我右眼突突跳个不停不可置信地看着蘅若震惊道:“你说什么?父皇要废太子?” 纵使我与太子素来互不待见但对于父皇突如其来要废黜他的消息我实在无法相信。 太子中庸至今仍是朝廷各派争夺的傀儡并无多少政绩令人信服。但他因着有母家与宗亲照护加上父皇深感当年有愧于其生母二十多年来太子这个位置还算坐得稳当。如今突如其来下旨废黜还是在一场王宫夜宴上这令人很是费解。 蘅若见我神色凝重竟嘤嘤哭泣了起来。 我平时最恨柔弱女子的哭泣一哭起来就像天上的无根雨水淅淅沥沥没个结束。我今日心情本就郁闷眼下她一哭我更是像被一场瓢泼大雨浇个湿透委实无措而又无奈。 我皱眉问她:“倘若哭便能解决问题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我没了主意宫中之人我都不敢信唯独大公主您我……”她抽噎说道雨打梨花的模样极惹人怜惜。 “我入宫前姨母告诉我你是整个皇宫中最不会害我的人。现在太子已被押禁在了琅環阁我怕错求了他人反而引火烧身害了太子……公主这件事只能求你了!” 我听后一愣镇定道:“这话不可说得太早你先将这件事的原委说说罢。” 待蘅若稍稍稳定了些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公主此事牵连甚广你还记得前几日宫里传的风言风语吗?” 我思考一阵觉得她指的可能是掖庭传来的八卦。 “父皇查出了夜半私会的两人……是太子和……和淑妃娘娘!” 话尾说出已是发抖的颤音我被她的话语一震身体突然感到四面八方袭来的恶寒渐渐凉入骨髓。 宫闱之间总有些见不得人的脏事让人讳莫如深却又在私暗处津津乐道。 据宫中流传的秘闻前朝慧妃秽-乱后宫怀上了他人孩子有心之人揭发查实后被处腰斩之刑。那孩子的生父正是后来走投无路逼宫谋逆的胶东王。 天子尊严最不容挑衅如今太子同淑妃有了瓜葛当真会落得如此惨的下场。 我迅速冷静下来问蘅若:“掖庭嬷嬷的话当真属实不是污造?倘若当日只是碰巧遇到这事岂不冤枉?” 蘅若一脸绝望:“父皇派了羽林卫的影人查获此事太子与淑妃娘娘往来已久的确属实……我这些年来竟也被蒙在鼓里……”她的眼睛里有失落有悔恨还有不甘……红着双眼望着我说:“蘅若再怎么不好也知道断不可如此啊!” 我被她的话吓得赶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脸严肃:“你这是何苦?想被人听去当作怨妇笑话吗?” 她闻言顿时会意。不安地环顾四方:“我……我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说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话来……” 我看了看她思索道:“此事牵连到景泓母妃我断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位淑妃……”我犯了愁。 母后薨逝之时景泓尚还年幼由乳娘抱去了淑妃娘娘处抚养如今景泓虽已另立门府但名头上的母妃仍是淑妃。 子凭母贵我万不能让景泓背负着养母淫乱宫闱的骂名。 继而深究这位淑妃也颇有来头。她本是镇国公宇文禄的表妹凉州刺史府上的千金被誉为女中豪杰。传闻这位淑妃幼年同梁王订有婚约不料皇室踏春之时一身精湛马术折服了皇上未几便入宫行了册封之礼。 淑妃多年来一直无子能坐上妃位已是逾制皇上因重用宇文氏族对她也是恩爱有加风光仅在萧贵妃之下。如此圣眷隆宠为何还敢如此胆大包天着实费解。 “这件事来得蹊跷……” 那嬷嬷怎么偏巧撞见还将此事宣扬了出去?关键是父皇居然相信。废黜太子又岂是儿戏老祖宗首先定会不依苏氏外戚保不齐还会闹翻天。还有…… “那淑妃娘娘她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蘅若答:“皇上将她囚在了璇玑塔中思过倒是没提褫夺封号打入冷宫的话头。”我略微会意父皇定是顾及宇文家的脸面才如此为之。 我对她说:“老祖宗今儿罚我抄录经文命我明日往璇玑塔压着。” 听出我话里有话蘅若眼神里多了丝希冀。 看来她对太子倒还存有情义。太子惹出这么大的事端她竟然如此纡尊降贵前来求我我虽对她无感也不免打心底佩服她的这份难得。 我劝慰道:“如今东宫正处在风口浪尖你更应该谨慎才是。”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拍了拍她冰凉的手以示此事当从长计议。 又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欲意告退我便随她走到了门口。 “今日实在打扰公主但蘅若无能不知如何是好还望妹妹莫要见怪。” 见她敛了方才的愁容虽双眼仍旧泛红强打着精神但仪容气度上从容端庄不少。 双凤八宝金冠衬托着她娇弱的容颜在殿内灯火通明的烛光下被湮灭。她在我脑海里模糊成一抹魅影。 我注视着她压低了声音郑重说道:“在这座皇宫之中没有人会是你永久的朋友更没有人是不变的敌人。你是东宫之主只有振作才能保住自己保住东宫!” 她的瞳孔猛然扩大摇曳的烛火晃得剧烈蘅若的脸庞霎时在我眼前变得清晰。 只一瞬她眼中乍现的金光复又泯灭若不是我离得近些怕会怀疑刚刚是自己眼花。 我目送她被人搀扶着走出了灵犀宫背影落寞身着宫装的单薄身影在黑夜中如同一团微弱的火焰渐渐熄灭在了深宫密不透风的夜色中。 “咣——”宫门被缓缓阖上的那一刻我站在寝殿门外的屋檐下璇玑塔顶的古钟敲击出一声沉沉闷响撞击在我矛盾交织的心头。 夜幕灰蒙蒙的没有一颗星子孤独的月亮散发着惨淡的微光。 我忽然发现长安的夜竟如此令人不安。 正文 第十六章.璇玑 [本章字数:222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5:340] 翌日我起了大早交待好宫中事宜后与芝芝兵分两路。 芝芝代我去苍华殿去探看景泓嘱咐不要因他人风言风语冲动行事。而我则简单梳妆一番拿着抄好的经文与一些香蜡宝钞带着菁兰往璇玑塔而去。 璇玑塔原为北国国寺中修筑得最为精美的梵塔安置存放着北国国寺列位得道高僧圆寂之后的舍利子被誉为北国国宝。 太祖开国攻破长安之时一把大火烧光了国寺唯独这座七重宝塔没被摧毁仅塔身砖瓦损了一些。此后大周建宫便保留了这座宝塔重新修葺一番如今成了宫中供奉神灵的佛龛。 脚步声在塔中檀木悬梯上发出细微声响走在一级一级的台阶上我想起曾经为母后塔中守孝的那三个月一晃眼十余年弹指而过。 璇玑塔底座供奉着列位梵天佛祖一年四季里香火萦绕薄雾蔼蔼。越往上走各层阁中存放着诸类佛经典籍供着数位高僧的舍利子可谓佛门一大圣地。 淑妃娘娘眼下被囚禁在塔中第五层的菩提门中由羽林卫严加看守未有皇上口谕不得入内我需得想个法子才能进入探视。 将经文压在佛前放好我给菁兰使了一个眼色她会意上了五层我隐在楼梯转角清楚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哟!这不是大公主身边的菁兰姑娘吗?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猥琐油腻的声音响起。 菁兰轻轻一笑声音颇为柔媚:“今儿不是陪主子来将太后交代的一些经文押在佛祖前祈福吗?你也知道宫中最近……”顿了一顿佯装说错了话“哟这话我倒不敢往下说了……不过敢问大人有没有看见我家公主?” 另一个羽林卫感到莫名尖着嗓子问道:“姑娘不是说与公主一同来的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 菁兰叹气:“我家那位主子到了这儿多半是想到了以前孝文皇后薨逝的伤心事躲在哪儿难过去了……”言辞中透露出的悲悯还带着女子独有的柔弱。 我听着她胡诌的话语差一点也动了恻隐之心心中佩服不已。 “若没有我便再挨着在找找罢……只是公主有病在身万一伤心过度昏在了塔里哪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皇上怪罪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菁兰这番话语看似是自言自语其实是对着那两名羽林卫旁敲侧击想将他二人暂时引开来。 “这……”菁兰语毕那两名羽林郎为难不已。 三人陷入了一阵沉寂我躲在楼梯转角动也不动。 良久那个油腻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样吧姑娘莫急我们兄弟二人与你共同在塔内找找兴许没什么大碍。” 菁兰一喜抬高了音量:“真的吗?实在是太感谢二位大人了!那我们先往那边去看看当年大公主守孝就是在那边的屋子……”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抓紧时间几步上楼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紧紧掩上了菩提门的门扉我重重喘出一口气转身定睛一看一位白衣女子正背对着我盘坐于莲花蒲团上青烟袅绕间不似凡人。 我还没开口她的声音兀自传来语气平淡:“九儿你不该来此。” 她口中的什么“九儿”我不知是谁故不敢应声预备走近她些再现出身份。 她继而道:“你父亲知道此事是什么反应?呵莫非也是不信他这个妹子才让你来逼问责难我的么?” 我不作声她又说:“九儿你为何不说话?” 我往前走近了她几步正欲开口忽然听她道:“这次你去国色天香追查消息怕是踩到了对方尾巴。我如今落得这副田地多半是他们的警告。你定要谨慎!” 国色天香!脑海里乍现千灯会上一双碧蓝色眼眸。 我未出口的话突然噎了下去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淑妃偏巧转身见居然是我也是一愣。 淑妃年逾三十容貌倒不曾消减。比起萧贵妃的雍容美艳她更显将门女子的英气与清爽利落一双乌黑大眼神采依旧。 我问她:“娘娘刚才说的可是属实?” 淑妃先是一顿旋即笑道:“没想到是你这个丫头。”倒是一派轻松没有一丝遮掩。她起身缓缓踱步话语直接问:“你来是为了什么?代九儿来看我?还是代景泓来看我?” 我掏出羊脂貔貅扳指递在她面前说:“这个是宇文公子给我的。” 她仿佛已经了然只说:“九儿待你果真不同。” 我收起了扳指说:“娘娘言错了。我与宇文公子没什么瓜葛这次是自己要来。” 我望着上方面容安详的佛陀说:“息月知道娘娘是遭人陷害。你是景泓的母妃我会想法子帮娘娘澄清。但是事成之后息月唯有一事相求。” “你先说说是什么?” 我将手中握着的扳指紧了紧道:“我想知道镇国公死去的那个养子叫什么名字。” 淑妃的目光停着在金身佛陀之上沉默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个答案很难而我愿意等。良久我问她:“娘娘可否告诉息月‘国色天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说:“你久在病榻不知大名鼎鼎的‘国色天香’倒也正常。”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冷笑“长安闻名遐迩的销金窟你若出去随意询问便能知道它在哪儿……” 正值此时我突然听到菁兰一行的吵闹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下子怎么办!我回去了定会挨一顿板子!” 估计菁兰已经使遍周身解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再不离开麻烦就大了。 时间紧迫我赶忙起身告辞:“我不能久留娘娘在此多多保重。” 她微微闭目说:“如果你去见到了九儿替我转告他让他诸事小心。” 我轻轻点头允道:“此事我暂不会告诉他人。如果娘娘是被人陷害我想娘娘不会在此地久留。” 她回到原处打坐背对着我缓缓开口声音清响:“清者自清大公主还是请赶紧离开罢。” 我离开之际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孤直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青烟里。 远远梵音低吟佛偈声声:“尔时世尊说伽他曰:‘一切有为法如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尔时薄伽梵说是经已具寿妙生及诸菩萨摩诃萨、苾刍、苾刍尼、邬波索迦、邬波斯迦一切世间天、人、阿苏罗等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正文 第十七章.探敌 [本章字数:296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4:39:000] 若有人问起在这长安城中何地可以红袖在旁、流连忘返?何地可以遇到达官贵族、以窥天朝繁华? 但凡长安中人都会告诉你那便是这名声赫赫的国色天香楼。 国色天香楼历尽大周王朝三代更迭已成为京中所有达官贵人王侯将相夜夜买醉的温柔乡亦乃所有文人笔下长叹的销金窟。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更没有人知道它如何可以历经三代王朝政权变更却依旧繁华。 看着这幢六角玲珑状的华美楼阁阳光下流溢出奇异浓郁的光彩。我突然想起在千灯会上相逢的那名碧眼女子难道她写在我手心的四个字指的也是眼前这个地方? 国色天香楼位于长安城北的繁华地带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不少衣着考究的老爷公子进出于楼中阵阵丝竹伴着清丽婉转的歌声传出来透出靡靡幽香带着一抹不可探知的暧昧。 我握了握手中的檀木折扇唤上四九一道走了进去。 “这位爷瞧着眼生怕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这边请。”甫一进门一名着七色琉璃纱衣的姑娘便款款迎了上来百花熏香让人仿佛置于身娇艳的春光中。 国色天香楼果然名不虚传连这侍人的丫鬟都颇有几分姿色生的是机灵心窍。 虽见过宫中不少美人我心下还是不禁暗叹踏在波斯国上等深红羊毛毡毯上的步伐轻快了几分。 楼内建造极尽奢华雅致笼共三层。 一楼设为大厅。二楼为临空雅座以烟霞色天蚕丝帐纱为帘在楼阁半空飘飘渺渺倒真与黄昏天边云霞有几分相似。据闻每个雅座都有其别致独特之处与皇室宫廷布置不相上下却是千金难求。 三楼至今无人知晓全貌据传是国色天香楼的主人所居之地。 大厅风格华美不失风雅。天顶饰五色蜀绣锦帐一针一线都以金箔丝线绣成与墙角十六盏金蟾灯一同映得大厅熠熠生辉。厅内四周共设二十八张紫檀木云纹八仙桌寓意纳八方宾朋。 大厅中央即是十尺见方的璃彩玲珑舞台上垂千色百花纱曼袅袅生姿暗香浮动。台下引水为池不知因何而烟斜雾绕与四周的席位形成逶迤隔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但这里还是过于浓艳毕竟也没有什么伊人仙子。”我摇头轻叹想起淑妃所言总觉得这地方并不简单。 走在一侧引座的侍女闻言有些挫败地上下打量着我随着她的目光我亦仔细查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有无不妥。一身青色泼墨长袍广袖当风袖间萦绕着淡淡杜若香气。我的身上没有过多的配饰唯腰间鎏金璧玉坠引起了她注目。 未几那侍女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爷想看伊人仙子在这儿也不是什么难事爷可知如今国色天香的花魁倾城?” “倾城?”我虽注意到她对自己的打量却全然不以为意。“谁是倾城?” 见我来了兴致侍女升起一丝得意:“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得呀便是我们的这位倾城姑娘。” “哦?”我听闻一脸笑意“那我还得好生瞧瞧。” 侍女莞尔走在前方为我引路:“公子请随我过来。” 一路上四九默默问我:“公主我怎么感觉有人一直盯着着咱们?” 我闻声四下环顾大厅中三三两两脂粉成群皆是自得其乐。抬头二楼雅座间的纱帘将里头的风光挡得严实偶尔有风拂过吹动轻柔的帘角。 我将目光定格在层层纱帘上半晌并无异样。 或许是错觉我摇头跟上了侍女的脚步。 侍女将我带到大厅正中正对着水榭舞台舞台四处一览无余。 我颇为满意地点头表示对眼前的位子十分认可。 谁知她面露难色:“公子别的位子已经没有了。旁边是裴家十三少爷的专属位子。因为十三少每次来都无人敢坐在他附近所以周围一直空着……公子看看要不选一个先坐着试试?” 我一听竟是裴十三订的位子想起千灯会上的遭遇心头的火气噌地冒了起来。 侍女见我不语在一旁道:“若是公子不介意这个位子视角倒是不错。” 我随她看去舞台就在正前方大厅一览无余。 “我说不可以!”我还未回答不远处传来一名男子斩钉截铁的声音。 我回头一望顿时眼前一黑。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裴少翊锦帽貂裘在一群土豆样的随从中众星拱月似的大摇大摆走来一双桃花眼胡乱放电居然迷倒了往来行走的几个侍女。 我翻了个白眼拉着四九悄声交代:“我一会儿要是和他打起来记得替我保密。” 四九嗫懦满是为难:“公子我怕回去芝芝说我……”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他奶奶的!你们俩在那里当着本大爷的面唧唧歪歪说些什么?” 裴少翊几步走过来上上下下将我扫了个遍恶狠狠地道“要是敢说本大爷的坏话大爷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无奈他那张面若桃花的小白脸看起来实在没有威慑力听到他自称“大爷”之时我竟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裴少翊被我这么一笑顿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张俊俏的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跳脚:“你你你你笑个屁!” 我笑得更明显反击道:“我我我我就笑得是屁!” 十三愣了一下突然反悟过来。 见周围的人都憋着笑他桃花眼里喷出了火连大衣上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都竖了起来:“你这个小子有种!”突然眼珠一转“你若是敢与大爷斗鸡赢了大爷大爷就大发慈悲让你坐边大爷上!” 我甚是好笑:“这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他反而一声冷笑说:“老子给这楼捐了多少银子你这么一个穷酸的书生知道什么!奶奶个熊啰嗦什么!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来斗一场!” 被他这么一激我来了脾气撸了一把袖子脚一抬架在了一旁的长椅上气壮山河地道:“他爷爷的!敢跟老子叫板?!爷爷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男儿本色’!” 回头看了被我一连串动作吓得呆若木鸡的四九一眼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给老子到外面街上买一头大公鸡来!” 楼下众人见状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四九拉了我一把几欲哭泣:“公子咱们走罢!你这样……实在太可怕了!” 我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如此威武不屈为何可怕? 众人渐渐涌了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裴少翊一脸得意仿佛料到我会临阵脱逃一般。 我瞪着四九咬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快点去否则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可怕!” 四九浑身一哆嗦拔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十三身边的一个胖头鱼似的土豆见状嗤笑:“连只鸡都没有还敢和我们少爷比试简直找死!” 众人纷纷应和裴少拽得鼻子朝天伸出一只手往另一只掌心一击发出清脆声响。 一名站在后面的土豆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进来怀中抱了一只羽毛黑亮的大公鸡。 那只鸡冠子饱满红润足有十来二十斤鸡喙尖长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一看就同它主人一般好斗。 “怎么样怕了吧?告诉你老子的大月儿可是常胜将军!”裴少翊得意地向我显摆。 我嘴角一抽问:“你这只鸡叫什么?” 他一脸鄙视:“大月儿!你让老子说几遍?!” 我:“……” 他身边一个土豆不解地问:“少爷奴才早想问你了一只公鸡为什么取个女人的名字?” 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抽了抽鼻子吞吐回答:“老子喜欢!你……你问这么多干嘛?”说罢抬腿就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这边正闹着没过多久四九就双手紧紧抱着一只鸡挤了进来将它往我眼前一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公子公鸡买回来了!” 我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郑重地接过低头一看……头痛瞬间袭来。 见我怀中抱着的斗鸡裴少先是一愣尔后仰天大笑。 众人一看随之亦不约而同地爆发出阵阵嘲笑。 四九还没回过神一脸天真地望着我问:“公子他们都在笑什么呢?” 我从背后狠狠掐了一把四九如果目光能够变为凶器四九已经在我凌厉的眼神中死了千万次:“闭嘴!我现在只想废了你!” 正文 第十八章.重逢 [本章字数:275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6:010] “咯咯……” 两只公鸡被放在楼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 大月儿气宇轩昂地踱着步子颇有鸡王风范引得不少人啧啧赞叹。 我与四九这边风光一片萧瑟看着脚边这只老白鸡走两步路就直打哆嗦毛都掉得仅剩几根我已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做“败局已定”。 “你身上不是有那么多银子吗?怎么买个这么老的鸡!”我一脸责备地望着四九。 四九连连喊冤:“我在附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货色来已经很不错了!我可是把整袋银子都给了人家。” 我郁闷至极威胁道:“一会儿输了你就给我上场!” 四九吓得马上闭嘴站在那一头的裴少翊对我吆喝:“喂!穷书生!要是待会儿你输了怎么说?” 我回道:“有什么好说的?输了老子走就是了!” 谁知他笑得一脸奸诈说:“那岂不便宜了你?依我看若谁输了就脱光衣服围着长安城走一圈!” 我一听心想完蛋愤恨哀怨地望着四九四九立马往旁边挪了两步那眼神仿佛是说这事是我自找的。 “哈哈!你该不是怕了老子吧!哈哈哈哈哈!” 我自知已是骑虎难下心一横说:“老子就依你说的!” “来来来咱们赌一赌这场谁会赢。下注了下注了!” “这还用说嘛肯定押裴少!” “对对!我也押裴少!” “……” 趁下赌注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这次不能再像上回千灯会上透露自己真实身份那样吓唬裴十三如若四九不能替代我赤膊上阵那便只能贯彻三十六计之中的上上计便是那一个字跑。 我这边想着那边两只鸡已经斗了起来。 ……但要说是斗也显得颇不准确。 十三的大月儿扑楞着翅膀追着我的老白鸡满场绕圈老白极为丢人地四下逃窜根本没有一丝斗志。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它软塌塌的鸡冠耷在一边身上本就稀疏的鸡毛随着追赶掉了一地很是伤神。 “把你肩膀借我靠一会儿。”我扶额对四九说“这比试看得我心力交瘁。” 没想到四九居然在此时扭捏地说着:“这么多人怕是不好吧……”发现我面色不善慌忙解释“公主你现在是女扮男装两个男的靠在一起不是更奇怪吗?” 我上下打量着他将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诡异一笑:“你什么时候……” 四九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了哪里赶忙双手护胸作娇羞状:“公子真是讨厌干嘛欺负人家~” 说罢还翘起了兰花指我浑身一抖顿时精神了许多。 我与四九说得火热两只公鸡的情形也颇为热闹。 没想到我那老白鸡居然反抗了起来只见大月儿正对准它眼睛的方向一啄它灵巧地扑腾而起一双秃了半边的翅膀展开一跃竟然爬到了大月儿的背上。 旁人开始煽风点火国色天香楼外顿时热闹无比。 许是人多受了惊吓加上这次与之相斗的老白鸡实在有失身为鸡王的尊严只见大月儿扇着翅膀带着背上的老白在场内急速地转起圈大概是想把它甩下背来。 眼看就要飞了起来老白终于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大月儿趁机扑了过去一只爪子按在了老白骨感的身上尖喙眼见就要狠狠啄下去。 我追悔莫及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咻--”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我闭眼的同时一阵疾风从我脸颊擦过。我还没反应过来鼎沸人声竟突然安静了。 四九吓得口齿不清拽着我说:“快……快看快看!大月儿……它它不行了!” 我听他一说登时睁开了双眼。 众人回过神皆是觉得不可思议般地面面相觑。 “我的大月儿啊!”十三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只见大月儿耷拉着眼皮气息奄奄瘫倒在地头中流出殷血双腿仍不时挣扎。老白则自顾自地溜达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我注意到大月儿身侧多出来的一枚薄薄的玉石回想起刚才的风声依着方向将目光落了国色天香楼内的二层雅阁。 我脊背有些发凉。想到那枚石子若再稍微偏一点儿现在躺在地上可能就是自己。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裴少翊还蹲在那儿抱着他的鸡王痛哭流涕这副落魄的样子倒比他跳脚自称“大爷”时顺眼许多。 我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大方说道:“今日看在你的鸡死了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回!” 十三像根蔫了的黄瓜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我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心一软“算了你的鸡死了大爷我就大发慈悲把老白送给你好了!” 说罢只见他满脸复杂地将目光投向了老白。老白似乎感受到了幽怨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缩成了一团竟比方才比试时还猥琐。 我一手扶额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拉着四九就往楼里走去。 将将踏入大厅就见一名小厮样的布衣少年立在一侧笑吟吟地望着我明显已恭候多时。瞧他面上恭谨和善一副文弱样子倒不像是什么恶人。 小厮拱手行礼谦和道:“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时公主这边请。” 我是一个谨慎的人每次溜出宫极少会暴露身份。一来害怕行迹被有心之人利用;二来则是因为几乎每次出宫都会惹出些事来我出格的印象早已刻在了长安适婚年龄的男子心中若再如此为之我极为自己担忧。 一边走在楼梯上一边望着在前方引路的小厮我很是纳闷自己既然已经谨慎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被认出? 诚然谨慎如我当被带至雅阁门口一朝内望去我就僵在了原地怎么也不愿再踏入半步。 ——居然又见到了他。 屋内端坐着一位公子玄衣玉冠人模狗样。 听闻动静他转身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目望我说:“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定在门口进退两难。 谁知他笑道:“不进来难道是怕我不成?” 我平生最痛恨他人激将一听他颇有戏谑之意的话语我几步走了进去坐下在他一旁嘴硬道:“我怕你作甚!” 他反笑不语拿起盏青瓷茶杯往里斟茶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我看呆了片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坐坐就走不用给我倒茶。”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我说:“这杯是给四九喝的。” 说着便将手中茶盏递给了四九四九一脸茫然地接过一饮而尽。 他略一点头对我说道:“怎么?你也口渴?” 我无语地看着他恼怒道:“我有说我要喝了吗?”掏出一袋银子塞给了四九说:“去拿着钱下去随便玩去。” 四九脸色艰难:“我……公主我我还是陪你罢……” 我恶狠狠地盯着四九。 “长生陪四公公下去罢。”他在一旁淡淡开口。 我闻言“噗嗤”一声一口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我见四九终于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反讽他道:“你倒有本事竟然知道我身边的宦官叫什么名字。” 他一手抚上面前的茶杯淡定地说:“那天在你宫中无意听到便记下了。” 我总觉得这样的氛围中若这对话再进行下去不免暧昧干脆开门见山道:“宇文公子你怎么还敢来这儿?” 他古怪地望着我答:“我为什么不敢来这儿?”顿了一顿眼神中浮出一丝笑意“反正我不会与人打赌斗鸡更不会买一只那么不济的鸡。” “你……”我顿时语塞确定就是他在暗中观察我问:“你为何要打死大月儿?”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冷淡地瞟了我一眼说:“难道你打算光着身子让长安城的人都看着你吗?”语罢目光随意瞟到我胸前某处。 我察觉他打量的目光面上一热感到尴尬大骂:“无耻!” 他镇定自若:“你上次说过了。” 我:“……” 几日不见他无耻起来仍旧令我哑口无言。 正文 第十九章.舞女 [本章字数:296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6:430] 南北二国被灭大周统治整片中原大地近百年与突厥、西凉一同雄踞于东方版图形成微妙而紧张的关系。 太祖重武在其用铁蹄干戈征服整座江山之时两大辅于左右的将相及其门下附庸成为了日后大周权倾朝野、不可撼动的两大门阀势力。穆宗晚年两大门阀势力分别掌控了羽林、金吾两大朝廷禁军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屹立在了军权的巅峰—— 一乃兰陵萧氏是承袭百年的名门望族。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萧崇炎门下执掌羽林其叔父乃手掌滇南蜀地命脉的西南节度使萧光远亲妹则是天朝承蒙圣宠、艳冠六宫的贵妃萧飞琼。时至今朝萧氏可谓风光无两; 二是执管朝廷军机、拥有赫赫军功的宇文世族。宇文一族本为鲜卑血统开国之初组神策军以镇西北要塞是大周国土上不败的战神家族。 镇国公宇文禄掌金吾卫辖管西北其势力在朝野与军营深不可知。皇室宗亲都对他与整个宇文家族忌惮几分。宇文子弟皆是骁勇善战的英武儿郎。宇文禄的三子宇文祁夜更是承袭了战神封号在嘉瑞十六年一举攻破西凉解决了朝廷一大心腹之患。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宇文族里这样一位传奇的人物会如此漫不经心地坐在我面前说起话来更是相当无耻。 “宇文公子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来此吧?” 我端起手边的青花骨瓷茶盏凑于鼻前一股沁人的凛冽茶香入口绵密悠长。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竟然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你是因为见了姑母才来的这里?” 我答:“正是。淑妃眼下被禁在璇玑塔中情况尚且乐观。”来回扫视了他一番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问他:“千灯会那日你是不是来这里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人伤成那样?” 他摩挲着左手拇指轻描淡写道:“那日我收到密报奉旨暗查谁知还没寻到线索就遭人暗算。长安城中敢堂而皇之追杀我的人这还是头一次遇到。” 我被他的话语慑住看着他英朗的侧脸我的心蓦地漏跳一拍。 过了片刻我问:“那你怎么还敢来这里?不怕死吗?” 谁知他说:“上次我是乔装前来今日我光明正大地来这里喝茶还有谁敢来杀我?” 我被口水噎住来这种挥金如土的地方只是为了喝茶可见他当将军这些年积蓄应该不少。 “上次已经打草惊蛇。我听淑妃娘娘的意思似乎暗指追杀你的人与陷害她的人是一伙的。我想据此线索查明太子与淑妃是否清白。” 他轻叩桌面不置可否。 坐于一旁的我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那个相对无言的夜晚顿时感觉气氛又微妙起来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值两人沉默之时自楼下传来了一阵击筑之声悠扬清越如山涧溪流环佩叮当直入耳畔。 我顺势轻掀开纱曼一角不小心触碰到他也正掀帘的右手碰上一阵凉意。 我愣了一下他看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楼下舞榭上。 我定了心神也向水中舞榭望去。 从我的视角看去琉璃水榭边不知何时多了三五个乐人他们曲膝平坐于舞榭外的水池边膝上置古色箜篌指尖潺潺流出动人旋律。 琉璃舞台上落下丝丝银屑百花纱曼在风中婀娜生姿那银屑越落越多簌簌如雪下飘洒于大厅各个角落有几丝飘至了我与他的身侧隐隐约约带着一丝莫名的香气清冷甘洌。 大厅内的喧哗渐渐小去只余箜篌之音如淙淙溪流音乐渐渐变弱突然停滞下来。 我的眼前一亮一名身着霞色影罗舞衣的女子自纱曼中缓缓飞落至舞台中央。 广袖当风衣袂飘飘。 细腰盈盈一握腰间博带丝绦在风中翻飞黑发披散随风起舞凌乱而空灵。自其单脚脚尖触地的一刹恍若隔世如九天玄女下凡勾去了这天地间所有的熠熠神彩。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这天这地霎时清一色的素白唯她折射出勾魂夺魄的光彩。 她的貌美我看不分明只觉她风姿绰约动人如敦煌石刻上飞天的仙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动不动地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用眼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他神色如常回头看到楼下大厅四九与长生正坐在裴少旁边二人有说有笑。那裴少则抱着老白无精打采地看着舞台上的美人。 击筑的音乐旋即又响起她随着音乐起舞流光溢彩的舞台映照着她姣美的容颜。 只见她忽而缓步掩面脚下步步生莲身姿轻灵纱曼里飘出的银丝雪花既而婉转细碎似三月里的阳春桃花美雪;忽而急步飞旋如惊鸿当空飞舞的银丝簌簌直下疾风暴雪天地一片肃杀中顿生一朵绚烂至极的红莲华。 我越看心中越感到疑惑总觉得心中躁闷、眼前景象亦真亦幻却不知为何只得作罢。 我注意到旁人看到她的舞姿后一脸的惊艳与爱慕表情暗叹如此看来这佳人果真名不虚传拥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 我凭空抓住几片银丝凑与鼻间正是空气中那股清冷甘洌的香气不似花草果香更像西域特产的香薰之类。 “这是曼陀罗的种子混合着丁香、龙涎还好用量不多不然会使人产生幻觉昏迷长久下去会致人猝死。”他的声音在一旁缓缓响起只见他一边以手指碾着几撮银丝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楼下舞台上正翩然起舞的女子。 “曼陀罗?”我早年有听闻过大漠中生长出的被诅咒的花清丽枝叶妖娆有剧毒无解也称情花。其果实种子有异香闻之致幻如临仙境久之则上瘾成疾、萎靡不振或突发致死。 他回过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依旧漫不经心:“以前在西凉的时候有不少军营里的士兵偷偷拿中原的珠宝丝绸与当地人交易换取毒草。这玩意儿害死了不少人。”表情未变但声音明显沉重了几分。 我闻知心中凄然。边塞行军离乡去景寂寞苦寒的岁月让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走入幻境换取一丝虚构的温暖。 楼下惊鸿一舞已罢佳人早在我与他交谈的间隙中不见了芳踪唯余千色百花帐轻轻摇曳婀娜绰约。击筑声渐响渐弱空中银雪纷飞、飘洒、坠落…… 真如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那红衣女子一如仙子般降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若不是空气中隐隐残存的曼陀罗之香连我都不敢确定方才绝世的惊艳是否真切存在过。 我问他:“你在西凉呆过?” 他望着我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半晌低头将我杯中的茶水斟满语气十分平缓地回答:“嗯。我在西凉呆了五年。” 突然想问点什么但当我看到他的双眼时却再也说不出口。 良久我道:“我以前的那个心上人你应该知道才对他死在了大漠里。”顿了顿“从那以后我便知道行军极苦宇文将军的确不易那夜无意中冒犯了金吾卫说了些浑话将军切莫在意。” 他眼神极为复杂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让我内心直怵。 我被他盯得极为不自在只好背过脸去别扭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你……” 谁知我的话音未落他竟抬手隔空摸了摸我的头发只是短短停留了片刻。 我顿时愣住。 “咳咳……我走错了我走错了……”沉默之际四九尴尬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见我与他之间气氛暧昧急忙合上帘子退了出去。 我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表情也是极为别扭。余光偷瞄他一眼没想到他倒神色如常一脸坦荡。 我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声“皮厚”。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他揶揄似的地看着我眼底略过一抹浅笑“这样才能体现你的‘男儿本色’。” 我:“你……”还未反驳出口我看见门口的帘子又被掀了起来正要回头质问四九刚刚为何那般没出息地大惊小怪却发现闯进来的是一名披头散发的高大女子。 她一抬头对上一对碧蓝色的瞳孔。 我立马愣住—— 正是千灯夜会上被裴十三调戏的那名异域女子。 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看见我也是一愣。 我开口正欲询问她她却将目光投向了我的身旁。 “你……”我话音未起她便埋头转身欲走。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怔忡地望着她。 就在她一只手攀上纱帘的时候又忽地转头对着我诡异一笑。 碧蓝的眼睛里一片幽深。 正文 第二十章.端倪 [本章字数:262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4:24:530] “你觉得……那女子会跑到这里来?” 身旁的他迟疑问我来回察视四周的环境。一股冷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打着漩儿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我干笑:“呵呵……我刚刚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误闯进来的异域女子她走的匆忙离开前那诡异一笑让我感到尤为奇怪。 想起上次千灯会上的遭遇我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宇文祁夜继而也追了上来。 那名女子步子极快在楼中各个角落胡乱穿梭。一路追踪我们到了眼前这个地方她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国色天香楼后侧的贵宾厢房。 按照这里的规矩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凡事总有些个例外。譬如这里哪位姑娘与公子看对了眼嫌前楼人多太吵总会一约来这里单独相会。至于情到浓时会如何我这个出过家的人就没好意思再想下去。 我与他就这么木头似的站在一排脂香浓郁的厢房门口看着一对对男女或搂或抱地在我们眼前进进出出。 无数纱幔像一双双妩媚纤长的手指带着挑逗的气息不停地在我石化的老脸上搔啊搔仿佛一名妖娆女子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来呀……公子……来呀……” 我往后退一步嘴角一抽:“我刚刚应该看错了咱们还是走罢。” 他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既然来了找一找也无妨”。 宇文祁夜环顾一圈正巧一名风韵佳人从我们身边风情万种地走过还对着他抛了一个媚眼。 我与他皆是一抖。 他面色有些不自在说:“还是快一些罢。”神情一凛“其实上次我来暗查时没来这里。今日正好可以探一探这里的地形。” 我问:“那你为何当时不来这里?”鬼知道我一个大龄未婚女子和一个男子兴冲冲跑这种地方来是多么惹人误会。 “唔……”他深思片刻极为慎重地回答:“我一人不好意思。” 我嘴角一抽突然感觉自己应该与他有些什么仇恨不然为何他每次都要这样伤害我? 事实上窥探别人的闺房之乐并不是两个人同行就不会不好意思的。尽管我一个劲儿宽慰自己我是在找人他是在察视地形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试着寻找陷害淑妃的线索。 但是看着目前的情形我还是犯了难问他:“咱咱们现在怎么办?” 眼前的厢房从南向北一字排开估摸有十来间。开着门的有三间我就近一间探头往里一看一对男女正绞在一处不知道干些什么。 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面红耳赤道:“世风日下现在这些人亲热起来怎么都不关门啊!”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染上了笑意。我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 我急急拉着他往左边走去说:“非礼勿视再看下去我都要长针眼了……” 注意到周遭的人变少我压低声音贼兮兮道:“我看咱们姑且趴门上逐一听一听里面的响动若是发现什么咱们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事实上整个过程都是我一人挨个俯在门上窃听宇文祁夜双手环胸慵懒地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定定地望着我。 我感慨国色天香楼果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寥寥几个厢房传来的琴声、笑语声、嬉闹声……甚至……**声不绝于耳千奇百怪。 我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老脸通红地对他说:“好像没在这里。” 他稍稍直起身却依旧显得懒散:“那我们再去那边看看。”手微微一抬指向了前方百步开外的地方。 远远望去只是一处幽深的楼梯转角隐隐约约隔在飘渺的纱幔后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我狐疑地望着他。 走近一看我才发现我想错了没曾想居然还辟出了一间厢房。 与后面那些厢房不同的是它的门扉要更加宽阔精美些上好的红木雕着合欢花纹关得严严实实听不到一丝响动。没有人出入与刚才旖旎的风光不同这里显得格外清幽。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示意该他上前。 谁知他愣了一秒突然拉起我的手默不作声地疾步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 “喂!”看着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身体上的接触让我感到不安。同时我对他这番突然离开的行为十分奇怪。 我疑惑地望着他随着他几步走到了一间大门敞开的厢房前“你怎么……”里面无人他一把将我塞了进去紧紧关上了门。 我吓得慌忙攥紧了衣襟。 “嘘……”他一只手指放在唇前比划着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立马警醒小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答眉头紧蹙侧耳注意门外的动静。我绷紧了神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注视着他。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良久他松了口气往屋中的桌子旁一坐说:“应该走了。” 我坐在另一边问他:“是谁?” 他抚眉沉吟道:“应该是上次伤我那人。刚刚我听出他步履轻重与气息强弱应该错不了。” 我惊讶:“你的耳朵这么厉害?” 他起身四下走动一边观察起厢房内部构造一边回忆:“我幼时在狼群中长大曾经还养过一头狼。狼天生敏锐这么多年我没被仇家暗杀可能也要归功于此。” 我想起救他之时他满身的伤疤。我不知这样一个男子是历经了多少磨难才踏上今日英雄的神祗。 “我没养过什么宠物以前在修行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山孩儿别人都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野兽但是我一直把他视作我的弟弟。哦对了你不知道罢他那日跑去御医院闯祸原本只是为了给你拣一记退烧的方子。” 他听闻我的话语面上表情微动问:“就是你宫里唤作‘星奴’的那个?” “对。你居当时然记得他的名字。”我点头道“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走了。” “他很像我以前在西凉救下的一个孩子……不过……”他侧目看了我一眼调侃道:“怎么感觉你这话像在埋怨我走了似的。” “将军公子我感觉你脸皮是不是略厚?”我无奈问他“你走不走与我有什么关系?” 一开口我就后悔了这句话一说出来明显就是怨妇的口吻。 看着他笑得邪坏地望着我我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 “……媚娘几日不见你又瘦了。不是告诉你不许减肥吗?爷看着心疼……” “少爷你几日不来肯定是不喜欢媚娘了吧……媚娘没有别的姑娘那样勾爷的心但也知道爷喜欢体态轻盈的姑娘……” “我的心肝宝贝儿哟快进屋让爷好好疼疼……” 男女调情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透过绢纱小窗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斜斜映了上来。 我手足无措地望着他被人发现呆在这么暧昧的地方正经的谈话都要被想得不正经。更何况在别人眼中独处的还是两个大男人。如果再被人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怕更会打草惊蛇。 “这下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门即将被人推开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欺身上来慌乱间我只看见一双墨色眼眸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迎面向我袭来…… 眼前一阵眩晕。 点光石火间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听着他宽阔的胸膛里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声与我凌乱的心脏起伏交织在一起我的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蓦然响起男子惊恐的颤抖:“怎……怎么是你……还有你!你……你们……” 正文 第二十一章.误会 [本章字数:209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6:560] 我回过神从他怀里伸出头看见了惊恐万状的裴十三。 只见十三古怪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我们旁边还站着一位衣衫单薄的女子。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裴少无意竖着的兰花指来回在我们之间颤巍巍地游走结结巴巴地说道:“宇宇文祁夜……你你居然也也好这一口………” 我赶紧从他怀抱里挣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他又白了十三一眼。心中暗骂这个裴十三简直阴魂不散却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十三几步凑上前来离近一看说:“好啊!原来是你小子!大爷我刚刚与你斗鸡的时候竟然没发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幸好你没来勾引本大爷!” 说罢躲什么似的往远处撤了几步。 呸!我将口中的唾沫都已准备好正欲破口骂他。 紧挨在一旁的他先我一步开了口却只是一脸镇定地对裴少翊道:“你为何打扰我们?” 我重心一个不稳身子随之一倒。我余光瞟见裴少听闻也是一抖。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他用眼神控诉他为何非要如此说。 谁知他竟然一手抚上我的发烫脸颊目光柔和地询问道:“小黑没有吓到你吧?” 我头立马摇得如同中了羊癜疯暗地里却狠狠踩了他一脚。 见他神色如常我不解气地又朝上使劲辗了辗。 “小黑你怎么还是这么调皮?”他微微皱眉眉宇间尽是能滴出水的温柔竟丝毫不像是假的“裴公子是自己人你不必害羞。” 我又使劲摇了摇头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他骗人的演技迷惑。 此人实在厉害脸皮又厚一旁“看戏”的“自己人”裴少被吓得哑口无言。 我看着裴少的表情像吃了只苍蝇似的来回打量着我。 半晌裴少翊神色极为复杂地拉过他说:“我看这小子多半是只公狐狸你千万别被他迷的忘了自己是谁!” 他轻笑着反驳一派坦然:“裴公子言重了哪怕她是只母老虎九某还是喜欢。” 我与裴少一同震惊地望着他。 看来劝说无用裴少只得悻悻作罢。 一旁的女子拉着他的衣袖劝道:“爷我们还是走罢。而且……”然后同情地打量了我们一眼“他们这样子的也不容易爷还是成全了他们罢……” 于是裴少艰难地望着我俩。我则满脸黑线地望着身边的他。 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对裴少坚定地点了点头。 裴少登时拉着身旁的女子逃也似的跑得飞快背影十分颓然。 我突然感慨起他今日颇不顺遂的遭遇大抵多少与我还是有些关系心头微微愧疚了那么一下。 待裴少走后我双手叉腰问他:“喂!你为何这样简直毀我清誉!” 他一脸正经双手一摊颇为无辜:“我的清誉也没了你我正好扯平。” 我抓了一把头发说:“大爷你下次能不能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啊!您每次都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哦。”他沉吟一声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我说:“那我现在给你说一声。” 我还没回味过来他说了什么又被他带入了怀里。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冽的气息让我顿时目眩头晕。我的脸颊熨帖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感受到微凉的玄色锦袍下他砰砰的心跳。 我的脑子瞬间变得不够用猜测莫非现下又有人路过还是怎的但不管怎样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让我的老脸腾地直冒热气。 我试着扭头出来看一看到底什么情况。 “有人别说话。”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吓得我连忙又把头埋了进去不敢言语。 他拥着我的双臂紧了紧。 “公……公子你们俩这是……” 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探头一看长生与四九并排立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我俩张大的嘴巴里足足能塞下整个拳头。 我像被踩到了尾巴腾地挣脱起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满脸火辣辣的:“我我……你你们……” 我纠结“你”“我”纠结了半天四九竟然震惊地捂脸不可置信道:“我家公……公子终终于被男人抱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嘴角一阵抽搐眼神里满是幽怨的杀气:“这就是你说的‘有人’?你是故意的吧!” 他反而问长生:“那你们俩来这里做什么?” 我被他的话惊得一个激灵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心中飘过一丝不祥……带着询问的眼光疑惑地望着四九与长生莫非…… 我打量了一眼他们二人他们……该不会……吧…… 疑惑的目光刚刚投去四九腾地脸红瞥了长生一眼居然风一般的跑了。 “四九等等我……”长生竟也没理我们一个箭步地追了上去。 我独自在风中凌乱。 耳旁各种暧昧的话语忽远忽近地传来无数纱幔在我头上作乱。我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男女突然无语凝噎:“宇文公子你说这样下去还怎么找到线索……” 回宫路上我与四九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他几欲开口解释都被我骇人的目光摄退只得一路迈着小碎步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活脱脱一个做了错事担心被骂的小跟班形象。 我心里其实揣着更重要的事思及某处关键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说那间厢房到底藏着什么还没靠近就有人想着暗算我们……哎哟!”迈着小碎步的四九像只无头苍蝇一头撞在了我后背上。 他吓得赶紧后退几步。 我没空搭理他自顾自地怀疑:那名异域女子千灯夜会上写下国色天香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想让我去那里找她为何今日见到我却立马逃跑? 若她没有认出女扮男装的我那我实在不愿承认她对着我诡异一笑只是我眼花。 再者国色天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想起那日负伤的宇文公子我不寒而栗。我突然想到了淑妃按她的说法国色天香应该与宫中之人有所牵连。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复杂的线索浮出了水面却始终握不住我决定回宫后去一趟琅環阁。 正文 第二十二章.风起 [本章字数:251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7:120] 琅環阁如今被重兵把守金吾侍卫将此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出。看来与璇玑塔中的淑妃相比太子眼下更加难过。 换回宫装的我站在琅環阁的门匾之下两名面无表情的金吾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 侍卫俯首行礼神色坚决:“皇上有令未有旨谕不得入内!大公主还是请回罢这样实在令末将们为难!” 我听闻一滞继而施以淡淡一笑:“太后懿旨命我前来为太子送几件御寒衣裳。你们如今拦着我若是太子病了你们有几个脑袋?!” 说罢芝芝掏出了长乐宫的符牌。 侍卫皆是一骇交换眼神之后终于松口:“末将们失礼即是太后懿旨大公主且进去罢半柱香后末将会进来提醒公主。” 我略微点头留了芝芝在门外看守一个人提了个三层红木盒子走入了阁内。 琅環阁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味道。 “是谁?……父皇?是父皇吗?儿臣冤枉啊……” “哗--” 我点燃室内的一盏烛火摇曳的火光在他不安的脸上跳动。 我看见一丝诧异从太子脸上掠过。 “怎么是你?”我定定立在太子的眼前他脸上的慌乱悉数映入了我的眼底。 “皇兄好久不见。” 他神色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将头偏了过去:“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将红木盒放在了桌上发现他身着的便服上的团簇龙纹有些泛黄:“皇兄呆在这里不习惯罢我带了些衣物。” 他莫名恼怒:“昭元你这是干什么?送衣物?我看你是来给我送死的吧!” 广袖一挥红木盒摔落在地。 “啪嗒--” 我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不怒反笑:“皇兄何苦辜负昭元一片好意?当日你被圈禁若不是蘅若前来相求我何必来此?” “你!”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我“我景滦即使死也不受你昭元之恩!” 我的目光落到桌上送来还未动的饭食上素洁的白玉瓷碗倒是雅致冷笑一声:“死?你身上背着淑妃、背着东宫数条人命。你死了牵连着我的母族甚至还牵连着景泓……”我走到了他面前迫视着他的双眼:“你以为死岂是那么容易?” 景滦气得发抖:“高息月你究竟想如何?” 我端起桌上的一碗翡翠白玉汤冷冷道:“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不然……” 手朝下翻覆“啪--”地一声白玉水彩瓷碗落地开花。倾洒的汤水飞溅到各处霎时化作无数白色泡沫。 我早已料到地看着发怔的他:“不然就是这被毒死的下场!” 我长袖一拂背过身去不愿再瞧他一副将将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景滦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有人要害我!” 我一声冷哼:“御用蟠龙碗储适青玉盏。虽说你如今遭禁但未被废黜这一套餐具里平白多了个白玉水彩你竟然不知道?” 他心虚地东张西望。 “这碗不是官窑贡制却出在了这里摆明了是有人想趁机加害你!” 他猛地抬头慌张地四处察看:“谁!谁要害我?!” 看他一副被吓得有几分神情错乱我只得平复了心绪问他:“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是被冤枉的!”他大声嚷道“那段时日我审了折子夜里早早便歇下……从不曾宵禁后离开东宫更不曾私会妃嫔啊!” 我思索:“你那段时日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 他回想了许久眼神回避着我摇头尴尬道:“我从来不曾得罪过谁……平日连折子都是由身边太尉审批好我过目一下便呈给了父皇……” 我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不成气候的兄长。 后宫不得妄议朝政作为他的皇妹我实在无权责备他的不长进。 许久我叹气道:“皇兄想让父皇原谅你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他蓦然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眼神里满是希冀。 见他如此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笑意目光落在地上一片狼藉的碎片上。 月凉如水。灵犀宫中四下一片静谧。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里从枕边摸索出香囊放于鼻间药香已经淡得不可嗅觉。我不知现下是哪个时分随意披了件衣裳起身预备四下走走。 灵犀宫原为城阳长公主专门修葺的居所自她远嫁突厥和亲便一直空着。直到嘉瑞七年才迎来它的第二任主人那就是我。 传闻城阳长公主喜好奢靡、手段毒辣穆宗却不惜挥洒重金为他这个宝贵的女儿修建宫殿。后来父皇刚刚登基之时对她极为敬重无数奇珍异宝纷纷送入了灵犀宫灵犀宫俨然成为了比后宫任何妃嫔的寝宫都要华美的宫殿。 我刚刚住进来的时候诧异惊叹于灵犀宫精美绝伦的布局设置。鎏砖金墙巧夺天工;朱红玉壁凤鸣九天。我实在好奇这是一位怎样传奇的公主才能拥有超越妃嫔皇后的礼制。 灵犀宫的庭院取道沧河僻出了一处假山细流。我天生喜竹及笄回宫后父皇便下令伐了灵犀宫中的芍药与梧桐改植翠竹。奢华的灵犀宫在错落清竹的映衬下有了几分雅致。 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 四季如白驹过隙皇宫里的月亮还是那么孤凉。 太子委实无能他连自己与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住我实在无法相信今后他能守护住天下江山。 皇宫之中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天家恩宠向来无常。彼时还是圣眷隆宠的妃嫔下一刻说不定就会堕入冷宫。当初风光无限的东宫下一刻说不定就会遭人暗算、永不翻身。我如今旁观这一切说不定某年某月也有轮到我的那一天。 院子里起了一阵寒风摩挲过竹叶沙沙作响我心中涌上一股寒意。 “这么晚了为何不睡?”头顶上方懒懒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我循声抬头望去竟在屋顶搜寻到了他的身影。 “喂!你怎么在这儿?”我看着他颇为惬意地斜倚在屋顶的琉璃砖瓦上疑惑“大半夜里又跑我宫里来你不怕被人误会吗?还是……” 眼珠一转“宇文公子就如此喜欢做梁上君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衣角鼓动着风声在我耳边飒飒响起。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然立在了我面前。 他看出我的慌乱饶有兴致地问:“听闻你说你一贯出格这会儿子怎么倒不自在了?莫非你怕了?” 我矢口否认:“我哪里怕了?我是怕被人误会!” 他沉吟一声:“我不怕你还怕什么?” 我无语地看着他。 他眼底似乎浮出些许笑意表情依旧淡淡:“今日去国色天香楼我怀疑暗中那个发现了我们的人或许会察觉到什么。尤其是你虽说是女扮男装但实在扮得太过拙劣打你进门我就认出了你还跑去与人斗鸡实在是……” 他瞟了我一眼眼里尽是揶揄:“我方才是去探视了姑母想着顺道才过来看看你。” 我立马嗤之以鼻:“让您受累实在对不住了。” 他负手而立抬头望天:“一点小事何足挂齿。”继而转身望着我笑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随着他的话语抬头灵犀宫的的屋顶铺洒开一层淡淡的月光。 正文 第二十三章.月歌 [本章字数:226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7:150] 我与他并坐在灵犀宫的屋顶整座巍峨皇宫尽收眼底。 繁星漫天一轮皓月挂在夜空之上。 夜里冷风吹拂飘过皇宫之中的巍巍高墙飘过沉睡中的长安城飘向了皎白的圆月。 我坐在琉璃瓦上出神地望着夜空孱弱的身形裹在素白的鹤羽氅里映在月光中摇摇晃晃像一抹剪影。 他拿出一柄玉箫静静地吹奏起来。 耳畔响起了低回婉转的箫音平波微漾如水般流淌。细细听之竟是儿时熟悉的童谣曲子用箫演奏少了无邪烂漫有了些莫名的惆怅——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 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灵山卫灵山卫一草一木皆憔悴。 闻说灵山高千尺难觅一朵红玫瑰。 灵山卫灵山卫多少情系天涯内? 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 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灵山卫灵山卫灵山何处无血脉? 且听夜半松涛声诉说昨日功与罪。 ……” 我跟着他的箫声低低吟唱声音飘荡在沧河上空似乎被子夜寒冷的空气冻结变得空灵飘渺久久不散宛若天籁。 “这首歌小时候我在西凉的时候姑母常常唱给我听。”一曲终了他冷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唱的不错。” 听到他的赞赏我却想到了现下还被关押在璇玑塔中的淑妃。 思及他此刻内心百感交集我试图安慰:“淑妃娘娘吉人天象你放宽心会有法子救她出来的。” 他微微敛目没有说话。 见他半晌没个声响我侧身望去竟发现他正直直望着我。我心中“咯噔”一声慌忙收了目光四处胡乱张望。 “咳咳…”我一声干咳心头如同潮汐一般起起伏伏感觉到此刻沉默得实在微妙。 为了摆脱尴尬我生硬地起了另一个话头:“你看今夜的月亮真圆啊!” 他看了我一眼:“今天是望日。” 我语塞讪讪道:“我竟忘了亏得我的名字里还有个月亮。你说月亮看起来离我们这么近为什么却抓不到呢?”问出心中的问题我突然轻笑。 他听闻我幼稚的话语抬眸望月侧脸在月光下分外迷人。 “月亮只有一个人人都想得到岂不乱套?”他侧过头看我“所以还是离远一些谁也得不到最好。” 我被他的回答惊住谁也别想得到?大周的不败将军脱下平日里散漫的厚颜无耻行事当真该如此果决魄力。 我正自顾自地想着他的身子突然靠了过来脑袋斜斜倚靠在我的肩上。 我身子猛然一怔。 “喂!”我被他这番动作吓得整个身体僵硬了起来像是被一道闪电霹中一般动也不敢动。 “我恐高让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懒懒传来近在耳畔。 我敏感的耳朵仿佛能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起伏吐纳登时让我脸红的一路烧到了脖子上。 我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偏头脸上腾地直冒白烟吞吞吐吐地问他:“你你……你什么时候恐高了?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他想也没想仿佛十分惬意:“哦我刚刚不恐高现在恐了。” 我没好气地翻了一记白眼:“喂!你若是装的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叫我祁夜。”谁知他兀自说“我生在重阳所以小名重九军中尊我一声‘九爷’。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喂来喂去的多不礼貌。” “谁管你叫什么。”我颇为嘴硬道“你我无缘知道了又能做什么我又不嫁给你!” 他稍稍直起了身子问:“谁说你我无缘?”一只手托住了下巴思考“无缘你我怎么这会儿在这里相会?” 相会?我无语地看着他:“宇文公子我觉得你是不是忘了些事情。今晚我是偏巧出来又偏巧遇见了你又不是什么男女相会。” 他侧了身子慵懒地倚在琉璃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照你这么说的还不是有缘是什么?”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见我不理他他反而笑了:“生气了?我发现你今日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听闻他说我赶紧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果真烫得吓人。 我恼羞成怒道:“今日我在国色天香楼里就看出来了那裴十三待你倒是亲厚怕是多年好友罢。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忽而神色淡淡地说:“裴公子爱与我一同去郊外骑射是有些交情。他平日里行事荒唐了些但却不是坏人。” “荒唐了些?”我嗤之一笑想起白日里他在国色天香楼里左拥右抱“我看是太荒唐了!那个花心萝卜当年还说非兰绍不娶现如今成什么个德行了?我虽然不喜兰绍也知道应当从一而终朝三暮四之人实在招人唾弃!” 他看着我一脸激动面部表情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复杂:“我倒听闻他近日对你有意。” “噗——”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一张脸憋得通红。 “那夜是我唐突听闻你还喜欢兄长一时竟无法接受。”他摇头声音里染上夜色微凉:“你拿兄长拒绝了我我回去想了许久觉得这也无妨。兄长不在我可以代替他照顾你。但若你真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又碍于情面不肯告诉我我会考虑放手。” 他宽厚的手掌轻拍着我的脊背我连连摆手以示不用。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恢复了过来。 我眼泪婆娑地看着他断断续续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一想起裴十三那张招蜂引蝶的桃花脸成日里穿着狐裘貂皮招摇过市的样子我就不禁打了个哆嗦“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上那个家伙简直有失我的格调!” 见他愣在了那里我继而解释:“宇文公子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我嫁给了裴少翊有损你们宇文家的颜面镇国公说不定还会怪罪于你。但是我高息月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更不会喜欢如裴少翊那般随便透顶的人。改日我会禀明父皇说服他不用逼着你娶我你不必担心受到责罚。” 宇文祁夜怔在那里反应了许久。 忽然风起吹开夜空几片云彩月辉将大地照得又亮了几分。祁夜一半俊朗面庞投在月色中晕出柔光另一半隐在夜色里深深浅浅。 “原来如此看来在下之前都想错了。”他定定望着我眼神里盛满了柔和的月光。 我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心头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愫。 长安月色突然变得格外温柔。 正文 第二十四章.祈愿 [本章字数:243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7:250] 翌日大早我被风风火火闯进宫的连溪催了起来。 今日是腊月十六城郊归元禅寺开坛专为求姻缘的善男信女布法开光保佑姻缘顺遂是以每年都会吸引无数人前去求拜。 我呵欠连天地坐在梳妆台上任由菁兰在我头发上绾来盘去。 连溪则在一旁亟亟催促菁兰:“快点罢这支彩蝶点翠比那个宝月朱簪好看!阿姊你让菁兰快一些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没有理她。 “阿姊你昨夜又是很晚才睡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因着连溪的话语我往铜镜里一瞧果然一脸倦容还生出了两个黑眼圈。 一想到昨夜同宇文祁夜坐在房顶上说了好一阵子话之后睡着的我还被他驮回了寝殿脸上就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红晕。 菁兰瞧了一眼拿出了脂粉:“公主平日里不爱用这些今日既然是陪着小郡主公主就还是稍稍打扮打扮罢。” 连溪点头表示赞同。 我没空想这些趁着她为我描眉擦粉的功夫又阖眼眯了一会儿。 两顶翠粉并蒂莲轿子一前一后从青霄门抬出了皇宫。 一只纤长玉手微微掀开轿帘一角我躲在鲛绡纱后面看着长安城街道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这是我第一次以正常的女装出现在长安城青天白日下多少感到新奇与紧张。坐在我轿子里的星奴估计也不习惯我这身寻常清秀女儿家的打扮一路上也不好意思像往日那般凑过来与我嬉闹。 连溪的轿子在后面紧紧跟着。 这次去归元禅寺主要就是为了替她在菩萨面前求一求姻缘保佑燕国世子能尽早入宫。看她满心欢喜的模样实在可爱。 归元禅寺位于郊外半山腰上有一段路颇为崎岖仅能让两人通过因而我们只能下轿步行。 一路上总能见着一对对男女相拥而过我与连溪面面相觑只得埋头留意脚下的步子。 今日我依了菁兰穿了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走时芝芝又塞了件银狐披风给我是以长袖长裾行走起来极不方便。 星奴独自跑在前面一脸欢喜挥手招呼我们尽快跟上去。 走上了台阶我重重喘着粗气。看着脚下曲曲折折的蜿蜒长路感慨它差点要了我这个病秧子的小命。 连溪兴奋地望着前方的寺宇人声鼎沸。 她转过头对我说:“阿姊你快看有好多人!” 我闻声抬头目光刚刚落下身子便一僵愣在了原处-- 不远处的寺庙门口正站着宇文祁夜。 他身着简服头发也只是寻常绾起如此不起眼的装束混在人群中却格外引人注目。 我的目光却定在了他的身侧一名粉色罗裳女子娉婷而立。 二人站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般赏心悦目这般美妙画面吸引了往来不少人群的侧目。 我站定在原处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那名女子先他一步看见了我竟然莞尔一笑凤目微挑远远向我亲切问候:“阿姊你怎么来了?” 我赶忙偏头装作没有看见转身欲走。 谁知连溪也发现了他们天真无邪地隔空向他们挥手:“兰绍姐姐你怎么与阿姊的夫君在一起啊?” 兰绍一听表情一滞脸色变了又变。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责怪道:“连溪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夫君!” 说罢心虚地望了他们一眼兰绍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笑吟吟地像戴了一张假面。 谁知站在一旁的他竟双手环胸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你来了昨晚我走后睡得还好?” 我腾地面红耳赤。 兰绍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那张刚刚恢复得四平八稳的假面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 “唔……唔……”连溪从我手中挣脱惊讶地盯着我与祁夜半晌吞吐道:“阿姊你……你还骗我说没有夫君!没有夫君你与他怎么睡在一起?” 我哽咽地望着祁夜用目光祈求他赶紧解释清楚。 祁夜问:“你阿姊说她没有夫君?”连溪连连点头我也跟着点头。 岂料他却轻叹了一声对着我说:“你怎么能欺骗小辈呢?虽然我还没有向皇上求亲但你也不能赖账罢。” “我赖什么账了?”我红着脸反驳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僵硬的兰绍“你与她两人跑来这里求姻缘好好的又跑来招惹我干什么?我一会儿也要去求一签保佑我赶紧寻到姻缘。你陪你的佳人我求我的良人咱俩各走各的后会有期!” 说罢拉起连溪就往寺里冲去也没留意他听闻后是什么神情有没有什么反应。 连溪一路上见我面露杀气话语赶忙生硬岔开“既然今日我们领了老祖宗的恩准来求姻缘阿姊还是赶紧与我去拜拜不要耽搁了。” 我难得地点头见星奴跟了过来:“我们进去罢。” 走至寺门外我悄悄回头观望发现他背对着我与兰绍还杵在那里很是扎眼。 我一声冷哼跟着连溪进了寺里。 正殿中香雾缭绕。 我心不在焉地摇出了着签筒“啪嗒--“木签落地的声音惊得我身躯一震坐在上方的白胡子主持抬眉瞅了我一眼。 “风弄竹声只道金珮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我默念着一旁的签文抬头目光询问主持师父。 “他思已穷恨不穷是为娇鸾鶵凤失雌雄。”连溪也念着自己手里摇出的木签“大师这支签作何解释?” 主持抚了一把下颌的白须但笑不语。 一旁的小沙弥对我们施以一礼:“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两位施主这两支签自我寺开寺以来从未被人求得今日有幸被二位施主求得也是一种缘分。” 小沙弥从一旁取出两个锦囊双手递了过来:“这是开过光的锦囊里面装着菩提尘埃可保两位施主平安。” 我与连溪相视一笑接过了锦囊:“多谢佛祖保佑。” …… “阿姊原来咱们抽到的是别人从未抽到的签真是太幸运了!”甫一踏出正殿连溪就兴高采烈地拉着我说:“虽然我不知道这支签吉不吉利但我求了菩萨菩萨一定会保佑我快点遇到沉瞻世子的。” 我看着她活泼稚气的模样伸手理了理她微微散乱的头发:“你没见过他怎知你究竟喜不喜欢他?” 连溪撅着小嘴不服气道:“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常常梦见他。梦里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什么样貌。但他待我极温柔我肯定现实中的沉瞻世子一定也是这样!” 她的话语让我无端想起我曾经也做过的一个梦。 梦中大雪纷飞一名玄衣男子站在雪中吹着长箫动也不动地望着我。 我突然忘了梦里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似乎眉宇间尽是风霜。 “阿姊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去那边的娑罗月树写个愿罢!”连溪兴奋地拉着我向拥挤人潮的方向跑去。 刚行两步:“奇怪怎么姐夫还没走……” 我循声连忙抬头宇文祁夜正独自站在盘垣茂盛的娑罗月树下见我抬头望他微笑着向我挥手。 “小黑你过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红线 [本章字数:185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7:290] “宇文姐夫!”连溪大叫着向他跑去其间又回头望我踯躅不已“……阿姊不让我喊你姐夫。” 宇文祁夜望着连溪微微点头笑道:“那你阿姊有没有说我什么坏话?” 连溪想了想:“这倒没有不过阿姊不让我把你们昨晚睡一起的事情说出去求签的时候还偷偷脸红了!” “我……”我几步飞快冲上去“你别听连溪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他扫了我一眼也是促狭:“那你现在脸怎么也是红的?” 我无语拉过连溪压低了声音说:“此人脸皮极厚你不要与他说这些你未来姐夫可不是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连溪不明所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姐夫哪里脸厚了?” “郡主说得正是在下哪里厚颜无耻了?”他的询问兀自响起尾巴上还带着鼻音甚是迷惑。 我出言反驳:“兰绍平日里喜欢你喜欢得紧今日你们来这里求签简直是天作之合既然如此你还巴巴跑来找我作甚?这不是厚颜无耻是什么?” “我巴巴跑来”他顿了顿又看了我一眼缓缓道“还不是等你一起回宫吗?” 连溪被他的坦白炸得一阵激动一个劲朝石化的我挤眉弄眼。 我今日总算明白这个宇文祁夜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有他我都会败在他的厚脸皮上。 星奴发现了娑罗月树下有许多俊男美女高兴得跑了过去。 我没有搭理宇文祁夜随星奴走了过去。 仰起头看着面前这棵参天古树如同一位老态龙钟的智者后临崖壁伸展开茂密的枝桠。 现下寒冬娑罗月树叶凋零曲折的树枝上挂满了求愿的红线线下缀着花笺随风起舞。 一手随意抚上一根红条我看见上面一笔一划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轻声笑了。 看着一旁的连溪满脸虔诚地在一片花笺上写着自己的心愿嘴角噙着笑粉颊上两团红晕如娇艳欲滴的花蕊。 我问他:“你方才与兰绍写了什么愿望?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我什么也没有写。”他并排立在我身边目光不知看着娑罗月树上的红线还是更悠远的地方。 我心中一沉想来是自己多心只得劝他:“你我年少气盛万万不能学那裴少朝三暮四知道吗?” 他不禁失笑:“嗯。” 连溪招呼我过去也写个愿望我脑子昏昏沉沉地走了过去提了笔却还是昏昏沉沉不知道写什么。 我发呆地看着他站在树下的身影。清风拂过广袖临风飘然倜傥很是潇洒。我想象着他若是雪天里这样一身打扮执一柄长箫该是如何的模样。 手中歪歪扭扭不知写了些什么连溪凑上来一看竟意味深长地笑了。 “姐夫你快过来!”连溪向宇文祁夜挥手“你看看阿姊写了些什么?” 周围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我从众多好奇的目光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中的花笺却先一步被他夺走。 他低眉细看表情先是一愣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尔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连溪在我身旁耳语:“阿姊你还说没把姐夫放在心上你的心事都写在纸上了……” 我大窘不觉心跳加速一把将花笺夺了过来: “夜月明此时难为情。”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我一张老脸“噔”地挂不住了。娑罗月树下红线摇曳此时此刻我当真是有几分难为情。 连溪格外懂事地拉走了不情愿离开的星奴方才人来人往的娑罗月树下此刻莫名地安静我不自在地四下里瞟来瞟去。 他没有走近我只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小黑我们去那边走走。” 我缓缓抬头天光在他的侧脸铺开光圈。这是天朝不败的战神他的手掌略厚指间生着薄茧递在我眼前不知为何竟显得厚重。 我鬼使神差地被他牵着整个脑子里一片混乱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我们在娑罗月树后方站定面前是陡峭崖壁。极目而望长安城中熙熙攘攘一片繁华。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谁知他也正在偷看我。 哧地一声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今日下了早朝我见兰绍公主在宣室殿外居然是邀我一同来归元禅寺。我估计你会来就答应她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我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我看着远方繁华景象话语中有几分别扭:“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搞得我真同吃醋了一样再说”话语一滞“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揶揄道:“长安城中人人惧怕的夜叉唯有寥寥几枝桃花若不来这里拜拜还怎么遇到良人?” 我嘴硬:“我虽然平日里是大胆了些但谁说我只有几枝桃花?我……” “阿姊!星奴跑不见了!”话未说完连溪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跑来喘着粗气急急道“刚刚刚刚星奴跟着一个碧眼女子跑了!” 碧眼女子?!我的脑袋忽地炸开。 “宇文祁夜我知道那女子是谁!她就是那日在国色天香楼里突然闯进来的那名异域女子!” 祁夜面色冷峻地望着他们跑远的方向双指放于唇边吹了声口哨高大的紫骝循声扬蹄奔来。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我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抬头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上来!我们去追!” 正文 第二十六章.遇险 [本章字数:206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4 14:09:410] “驾--” 马蹄声急切搅乱了我本就混乱的思绪。 我与宇文祁夜共乘一匹马往北边追去。 一想到没有心机的星奴被那个神秘女子拐去我的心都快竖了起来急急催促:“再快一点!” “驾!” 眼前的景物在我眼前迅速后退没一会儿功夫马蹄便停在了国色天香楼门下。 我翻身下马几步冲了上去却被门口的两名壮汉拦了下来。 我神色一凛:“让我进去!” 一名面相凶恶的壮汉道:“走开!这里是青楼不接待姑娘家!” “你……” 话没说出口就被祁夜一手拦下:“我家娘子的弟弟近来沉溺女色岳母大人甚是担忧吾等二人是来楼里寻人还望二位好汉通融通融。” 二人对望一眼:“不行!万一你俩是进去闹事怎么办?” 我心急如焚气恼道:“都怪你!没事干嘛牵我!” 他反笑道:“这事怎么怨得了我?我牵你那会儿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骂:“我不管你今日不把他给我找到我要你好看!” 他微微皱眉:“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又不是我把他弄丢的!” “你!” 门口的壮汉看着我们竟吵了起来顿时心烦意乱:“好了好了你们俩赶紧进去!两口子在青楼门口吵架丢不丢人!” 我赶忙拉着他一溜烟跑了进去生怕他们察觉出我们其实是在演戏。 “给”他递给我一条丝巾“把你脸遮起来这里面全是男人。” 我接过来带上目光注意到他稍微有一瞬间的愣神。 大厅里没什么人几名女子在水榭上自顾自地弹着琵琶。又上了二楼却被人拦下因为没有事先订好位子雅阁的人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 “怎么办?”我焦急地望着他“你大将军的身份怎么也不管用了?” 宇文祁夜打量着楼内环境四下里并无异样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会不会是我们追错了方向?她带着星奴根本没有回来。她一介女子绝不可能比我们驰马快!” 我立马反应过来:“糟糕他们肯定还在归元寺的山中!” 冬日山里的日头落得极早我们赶至归元寺时庭院中已敲响了晚钟。 我拉过一名正在打扫庭院的僧人:“这位师父你有没有见过一名双眼碧蓝的异域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位不怎么说话的少年?” 那僧人向我略一施礼:“阿弥陀佛今日开坛之时贫僧的确见过一位异域来的施主贫僧倒没见过那位施主身边还有别的施主。” “谢谢师父。”我对他作以一揖伸头又往各个堂里望了望。 “你要找的人往那片山头去了!”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又走来一名僧人。 他先是同方才与我讲话的僧人施礼:“师父。”又转过来对我说:“那名施主带着一位相貌憨厚的施主往那边去了。”他的手指往山顶指去。 暮色低垂重重山林里看不到一丝人烟。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玄虚不敢欺瞒施主。” 我一脸犹豫。 宇文祁夜拉住了我的手:“走罢我陪你去找找。有我在不会有事。”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山上寻去。 四下一片静谧。 “这条路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见我一声不吭他开口试图转移我的担忧。 我装作十分好奇:“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他好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林里传开四处都是他的回音: “这条路名叫‘相思里’因其蜿蜒崎岖一如相思一般百转千回而得名。传言前朝有位住在山上的书生爱慕城中一位官家小姐无奈每次下山崎岖无比只能每月初一十五在寺中见到那位小姐。是以直到那名小姐嫁人他二人也仅见过寥寥几面。最后那名书生郁郁寡欢出家当了和尚……” 我问:“那名女子喜欢他吗?他也太傻了一味单相思最后人家嫁给了别人他居然跑去出家。” 他摇头:“没有人知道。那名书生出家之后还常常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后来他当上了寺中主持那条他每次走到禅寺的小路便留了下来被世人传成了一段佳话。” 我听着他讲述着这个故事不免有几分低落:“如此悲凉的一个故事怎么能被称为佳话?”世人只看到‘情’的动人不知‘情’之艰辛。 他略微颔首:“长相思催心肝。人生八苦其实还有一苦便是相思。” 他的声音在微凉的夜色里分外清晰我的心头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只好沉默不语自顾着脚下的路。 相思里本就崎岖逼仄我与他二人并排行走很是吃力。 我和他肩头挨着肩头贴得甚是亲密走着走着我的体力开始不济气息紊乱了起来。 “这荒山里没有一丝人气一个女子带着星奴怎么敢来这种地方?那和尚是不是骗了我们?” 他走到了我面前:“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你怎么……” “嘘……”他小声打乱了我的话语“有人……” 山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 “扑--”几只鸦雀从不远处的树梢上飞起扰乱了山里方才的平静。 他护在我身前表情凝滞。 风声停止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刷--”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怔忡之际一支长箭向我直直射来! 我眼前一黑一股力量将我拽了过去。 我被宇文祁夜紧紧抱在怀中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人毫无防备二人沿一旁的斜坡直直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之中我被护在他的怀里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宇文祁夜抱着我跌落在一棵树旁他的脊背抵着粗壮的树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发出一声闷哼情急之下却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我吓得动也不动目光却发现旁边竟有处山洞:“宇文祁夜你看那里!” 我小声的提醒让他也发现了山洞往上方一看人还没有追上来。 他一咬牙忍着肩上的疼痛护着我往山洞里一跃二人重重跌了进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 正文 第二十七章.清调 [本章字数:218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4 14:10:150] 空气在一时间凝滞洞中不知何处传来水滴的声音隐隐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见他沿着穴壁坐了起来斜倚在墙上。 “你没事吧?”我担心他背上有伤刚刚又撞在了树根上不知现下如何。 “没事。”他缓缓回答声音里不知何故带着丝虚弱。 我坐在他的对面待适应了洞中的黑暗打量起洞里的环境。 山洞不大约摸能容纳二三人。洞中杂草丛生倒没发现什么野兽。一缕昏暗的月光照进山洞隐隐约约能听到岩壁上的滴水声。 他在黑暗中望着我:“你坐过来。” 我不请不愿地过去离他大约三米远。 他靠着岩壁上没有言语。 我感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他呼吸有些粗重:“我歇一会儿刚刚抱着你摔下来的时候撞树上了。” 我赶忙凑近了一点:“你没伤着吧?我记得你背上还有伤这一摔会不会裂开?快让我看看!”说着便往他身上胡乱摸起来。 他下意识浑身一僵目光里涌现出丝丝幽暗:“我只是撞在了树上没什么大碍你……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埋怨:“一会儿让我过来一会儿又让我过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一赌气“姑娘我赖这里不走了!” 他轻笑出声说:“长安人人说你出格大胆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孤男寡女你难道就不害怕?” 我面上一热:“你你懂什么?是你们这些人落伍保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皇族儿女都是这样!要是都像那些闺阁里的小姐般扭捏简直太让人肉麻!” “哦?”他沉吟一声“可是我记得兰绍公主……” “不准提她!”我硬生生打断了他“一听她名字我就头疼。我顶讨厌她成日里假惺惺的端出一副淑女的样子其实可恶的要命!” 他假意思忖:“我怎么觉得她温柔端庄很是讨人欢喜……” “你!”我又靠近了些“她爱慕你当然要装得温柔。我警告你我十分厌恶她如果你再敢与她来往密切咱俩就断绝关系!” 他一手撑腮打量了几眼我与他之间的距离饶有兴致道:“你我是什么关系?”见我一怔笑意更深“我可记得某人是嫌皇上逼婚颇为狠心地拒绝了我。” 我额头霎时冒出两滴冷汗:“你这人怎么可以这般无耻无赖?!被人拒绝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居然还敢挂在嘴边。” “说得也是……”深思片刻他面不改色地坦白:“那夜回府后我被二哥狠狠笑了几天是有点丢脸。”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做人做到宇文祁夜这个份上已经无敌了。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山洞外刮起了狂风我站在洞口看着山中树木不停地摇晃一如魑魅魍魉甚是可怖。 “星奴也不知被那女人拐去了哪里他们该不会杀了星奴吧!”我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很是焦急“星奴没有一点心机虽然喜欢美女但怎么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呢?那个女子我救过她当时我见她面善不像是什么恶人。” 他说:“国色天香大有来头连朝廷都查不出它的来历。里面的人各个藏龙卧虎怎么可能让你一眼看出来善恶?” 我心头一沉:“糟糕!他们不会想杀了星奴吧?”虽然星奴力大无穷但哪里是那帮人的对手“不行!我要出去找找!” 他一手阻止了我:“山里一片漆黑你去哪里找?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埋伏出去了就是送死。”他抿着嘴唇看了看我又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和我星奴被他们捉去只是一个诱饵在没抓到我们之前星奴是不会有事的。” 我诧异不已看来我在国色天香楼行踪已经暴露这伙人到底是谁? 他拉过我的一只手放在了他身旁:“你放心罢。我来之前已经在寺前留下了记号长生见我没回去明日循着记号便会找来。今夜我们暂且在此歇息一宿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话方才上山时他也说过我心头一暖问:“当时既然你察觉到了异样留下了记号为何不干脆阻止我上山?” 祁夜沉默片刻:“你这个人比较喜欢胡来那我由着你胡来便好了。”停顿了片刻“反正还有长生。” 他的话语让我想起了长生一副柔弱文生的模样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与四九绞在一处的暧昧画面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继而一想我离宫彻夜未归芝芝恐怕急得跳脚若是将怒火发在了四九身上……我又打了一个哆嗦。 “你很冷吗?”见我一直哆嗦个不停他问。见我窘迫顿了顿又说“要不你在这里走几圈说不定会好一点。” 我一愣目光锁在他身上穿着的玄色锦袍:“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给我吗?” 谁知他竟伸手紧了紧衣襟稍稍侧过身子:“不行我也冷。” 我登时感到挫败。 “你这人怎么小气!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冷?”说着就动手扒起了他的衣服。 “你这是非礼。” 我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什么非礼!我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等等!这是什么?” 我无意中掠过他的肩头摸到了一手温热粘稠的液体。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你受伤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我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起来。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知为何手中竟不自觉开始地颤抖。 “害怕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声音虚浮像是飘在半空之中“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我不放心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是伸过手准备去探看反被他一手紧紧钳住。 “不要闹就乖乖坐在这里。”他目光深邃黑暗之中闪现着一丝微光“要不你给我唱首歌罢。” 他侧脸隐在黑暗中星目微阖我不禁看得出神。 良久我缓缓唱起:“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声音飘在黑暗的夜里融入了风中。 他闭着眼睛面部表情柔和坐在我身旁静静地听我哼唱着。 半响他飘忽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小黑你……好像唱跑调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问情 [本章字数:212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6:010] 我一直怀疑女娲造人的时候是不是在打盹才有了宇文祁夜这么一号令人头疼的人物。我也更加怀疑像他这样的无赖是怎么生存到现在、获得了大周苍生的爱戴?又是怎样虏获了兰绍的芳心、让她甘愿放弃其他任何一位踏破了宫门槛的世家子弟? 但最让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叫我小黑?若论肤色这个外号应该给星奴才对。 他慢吞吞地说:“我以前养得那头狼就叫小黑。”见我脸色不善依旧面不改色:“在西凉的时候它嫌我每次出去打架都不带它一回来就会给我使性子唔……表情和就你现在有几分相似。” 我考虑到他有伤在身这个伤有多半还是为了保护我而来的故而不愿同他置气显得我堂堂皇族长女总是小家子气。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问他:“那头狼公的还是母的?” 他奇怪地看了我几眼道:“公的。” 我面部表情和缓了几分。 见我转变如此之快他突然凑过来对我挤眉弄眼:“你该不会是羡慕小黑吧?” 我却转了话头:“你觉得兰绍美不美?” 他微微皱眉表情很严肃:“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下得好好想想。” 我急了:“有什么好说的美就美不美就是不美!” 他沉吟道:“那这也要看和谁比了。” 我眼珠一转:“就和你的小黑。” 谁知他说:“小黑是狼怎么能这么比。要是你你愿意?”说着脑袋又靠了过来“我失了点血这会儿有点晕让我靠靠。” 我不得已坐直了些无奈叹气:“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总爱靠在人家肩上?也亏得是我不在乎这些小节要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早把你头给看砍了下来。” “谁家姑娘敢砍我的头?你当人人是你没事提个菜刀到处去玩?”他揶揄的话语近在耳畔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他一脸的戏谑。 若往日我听到此番话语定是要与他辩上一辩可是不知怎得现下我却中了邪风似的不再出言反驳只说:“我困了懒得与你再说下去。” 心中有些郁闷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洞外有风声传来呼啸过境甚是刺耳。 我双眼阖上的那刻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有着这两日真实的景象还有无数陌生的幻影。二者虚实交错我如同掉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你一个女孩儿怎么敢随便抱男人难道你娘没告诉你抱了会怎样吗?”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父皇他怎么还不回来?” “你看你是天上高高挂着的月亮我还只是一名小小金吾卫。我如果挣不到功名怎么能娶你?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封土开疆等我回来……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死了!你看清楚你身边站着得是我!爱你的人是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今天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 “高息月!” 梦里一阵惊呼我猛然惊醒心头突突直跳。 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像是做梦时被谁生生打断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一个劲地冒着冷汗。 “小黑?”他试着唤我一声我“忽”地一声抓紧了他的衣角。 “外面怎么那么黑?” 我惊慌地观望四周无措的表情尽收他的眼底。 良久他一只手覆上我冰凉的手掌下意识握了握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我在你身边。”他的手心微热淡淡安慰着我道“你看月亮没了天上还有星星。” 我茫然地望着外面山林里一片漆黑乌云遮完了夜空头脑昏昏沉沉只不停摇头:“星星没了月亮也没了夜里什么都没有……” 他直直地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滞。 半晌他伸手揽过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月亮在哪里星星就去了哪里。就算走了它们还会回来……” 我抬起头他的眼底浮现出涟漪。 我手里攥着他的衣袖迟迟不肯松手。在人前我是出阁胆大的昭元大公主;今日在他面前我终于露出本性里最脆弱的一面。天家皇族素来擅长伪装这是他们存活于九重宫阙上的唯一法则。 这一刻我莫名地回过神来先前心头的疑问也有了答案。他是整个大周的英雄他在我身边就足以说服我他为什么能得到苍生的倾慕。 祁夜深深地望着我漆黑眸底深不可测。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我平静下来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径自开了口“长安人人知道我昭元出生时带着天赐的祥瑞谣传我是神判的帝王。我一十八年运气太差波折不断太子更将我视作肉中钉。所幸也亏得我一十八年坎坷波折成日里不学无术。如若我再上进一些今日被困在琅環阁中之人恐怕是我。” 祁夜表情微微一怔叹气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感受得到。” 我摊开手掌随身携带的貔貅扳指递在了他的眼前:“我把每日都带着它心中却没有主意。我高息月一心只求良人但皇宫里险象环生惟愿一人护我一世长安。我只想问一问将军你对兰绍可是真心?”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终于开口:“我刚回朝时与她走得近。只是宇文氏与萧氏两立我自然不会乱了分寸。” 他说这话时从容淡定得一如寻常我看着他隐在黑暗中的侧脸心情格外复杂。一个连自己感情都能掌控的男子让我生出了几分畏惧。 “但是小黑你不同。”祁夜伸出手将我的掌心合拢覆在他的手心:“这枚扳指你收好。我认定的人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原本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此情此景之中无端变得凄凉。我心生复杂不知因何而失落又因何而开心。或许这是我的命数他是不是良人我也只能求仁得仁惟愿我是那个不同。 正文 第二十九章.魂梦 [本章字数:352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6:100] 醒来的时候正是破晓时分。 宇文祁夜就坐在我身旁极为安静。我睁开眼睛准备叫醒他却发现怎么也摇不醒他。 “喂!宇文祁夜!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他背靠着岩壁一张脸苍白。我怎么摇也喊不醒他一手探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我顿时心惊肉跳无助与惊慌失措瞬间向我袭来。 “阿……阿……” 感受到我摇晃时的震动他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模糊的字眼我听不清楚。 翻过他的身子我被吓得愣了许久。我不知他是如何硬撑着与我说了那么些话又是如何让我没有察觉出他其实伤得十分严重: 背上那道刀伤已经裂开潺潺地冒着血水。他肩头还中了一枚短箭在与我同时跌落山坡的过程中那支短箭已经深深钉入了他的皮肉之中淤血凝着在短箭附近轻轻一动他昏迷的表情上便会添上几分痛苦的狰狞。 “阿……阿……”他呻-吟的声音十分微弱我当他痛苦鼻中一酸跑出了山洞。 天光初现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山林中的树木恢复了它们本来的样子没有了子夜狂风时分的可怖。 一咬牙我回到了洞中吃力地将他背在了身上艰难地往外走去。 他的身体滚烫似是火焰在我后背灼烧。他身材挺拔健硕背着他的我如同被一座山压着摇摇欲坠。每吃力地走几步我都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我背着他感觉走了很久回头才发现离来时只多行了几步。归路仿佛看不见方向。 “小……小黑……”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十分微弱“你在干什么……” 我死咬着牙背着他往前挪动:“长长生还没来……呆在那里你会支撑不住……我我背你先往寺里去……” 我微微低头看着地上映出我背起他的身影。一高一矮两抹影子错落重合我一发力又拖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公主!”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我连忙抬头只见一名戴着帽子的黑衣男子向我走来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 走近一看竟不是长生我狐疑地问他:“你是谁?” 见我防备他一愣尔后笑道:“我是宇文将军府上的家臣见将军一夜未归便出来寻找。公主还是将将军交给我吧。” 背上的宇文祁夜又昏迷了过去我看了他几眼将信将疑地说:“你去前面开路我背着他就好。” 他微微一怔尔后俯首:“是!” 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一路行得缓慢。沉重的步伐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黑衣男子不时回过头看估计是他见我堂堂公主居然背着他家将军于心不忍面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我见他无聊停下来试着和他聊天:“你在宇文府上呆了几年了?” “回公主末将追随将军三年。” 我微微颔首盯着他的帽子看了好一会儿旋即笑言:“你们将军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你是看到国色天香楼外的记号才找来的吧?”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回公主正是。” 我没有回答低着头默默走路。 他走了过来:“公主还是让我来背将军罢。”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去躲。正值此时背后又传来一阵呼喊:“公主!” 我听到叫喊没有回头身旁的男子一愣手向怀中掏去。 我眼疾手快地朝着男子后方喊了一声:“将军!”他猛然回头我趁其不备将祁夜放在地上三步并为两步迅速上前从背后一手扼住了黑衣男人的喉咙。 “不许动!”我手上发力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远处长生携着一队金吾卫匆匆赶来看着我挟持着黑衣男子先是一怔尔后惊恐万状:“公主小心背后!” “倏--”林中霎时间齐齐飞出无数暗箭。我立马松手与他双双扑倒在地一枚银箭从我脸颊擦过带过我的目光。 千钧一发之际我余光发现祁夜还躺在箭雨之中。情急之下我想也没想一个翻身护在了他身上。 长生带着金吾卫迅速赶来众人脸上表情皆是极为慌乱焦急。宇文祁夜毫发无伤地躺在我的身下我看着金吾卫们面部惊恐的表情心中突然很是疑惑。 我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回头惊愕地发现一道潋滟寒光的剑影正向我刺来! 我被剑光惊得闭上了双眼下意识攥紧祁夜的衣衫。背上传来一阵剧痛那人一用力我听见了自己骨骼与刀器相撞发出的嗡鸣。 我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血光。 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我看着他沉睡的脸眼前一黑意识轻飘飘地游离在了躯体之外…… ……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如同跌入了洪荒天地飘浮于无尽的虚空当中。 四周一片混沌恍若鸿蒙初辟二仪始判。 我尝试着动一动自己的身躯却像是被无数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我张开嘴巴感到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滴嗒——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水滴的声音透过耳畔直抵入心。 我的整个灵台瞬间陷入了一团浑噩之中。 “你来了……” 女子沧桑的声音从虚无的四面八方传来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 “你是谁?”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里传来满是疑惑。 “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是谁?” 滴嗒—— 又一滴水滴坠落滴入了我的眼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的眼前浮现出模糊的影像陌生而又熟悉的。璇玑塔传来沉沉的钟声在我耳边回荡。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森冷肃穆的灵堂萦绕着檀香朴质的味道缕缕青烟在夜色里舒展。烟雾缭绕中一位身着缟素的小女孩端坐在钵罗莲华灵堂前不知跪了多久脊背却依然挺直。 我听见她张着嘴念念有词明明应该是很微弱的声响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母后月儿的《千岁文》已经会背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眼月儿好不好?” 我迷蒙的双眼不经意地扫到了墙上的画像装裱于红楠木漆金的木匾中在幽暗中格外明显。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那画像仿佛长上了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苍白的容颜青丝绛唇。画像上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眨眼之间那名小女孩不见了踪影。我看见自己前方一抹玄色欣长身影孑然而立。 耳旁传来一阵箫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缥缈轻盈。我仿佛在哪儿听过很是熟悉但始终喊不出名字。 我正欲上前问一问他有没有看见刚刚那名女孩他却转过了头来剑眉星目的少年手执一柄玉箫很是好看。 “阿胭我要走了听说西凉的月很凄凉。”他说。 我听见他叫我阿胭可我分明记得芝芝告诉我那是兰绍的乳名便对他摇了摇说我不是阿胭。 他无奈地看了看我说璇玑塔中那名画像上的女子就叫阿胭你与她一模一样你不是阿胭是谁? 我惊愕地望着他眼前一花跌入了他的怀中。他笑得很好看漆黑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说阿胭你是故意的。 我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忽然置身于一片烈火之中。 熊熊火光染透半边天际一如血洗宫阙。 我绝望无比看着房梁夹带着火焰在我眼前不断坠地一张画像飘落在我的脚边瞬间被火苗吞噬。在烈火即将把泛黄的纸张燃尽的时候我看清了画像上的女子。 我一声惊叫发疯似的披散着头发跑了出去。 我撞上了一个白衣身影眼底里全是恐慌:“救我……有人要杀了我!” 我惊慌不已鼻间萦绕着杜若芬芳。抬起头发现竟然是沉瞻白衣胜雪风姿无双。 “那张画……画上的人就是我!” “什么画?谁要杀你?” 谁要杀我?我大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我死死拉着沉瞻的衣服不肯松手一阵突起的大风吹起我的长发火红的衣衫在烈烈狂风之中摇曳。 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地对沉瞻说:“那张画像就在你的书房一定是你要杀我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死!” 沉瞻闭上了双眼白衫褴褛迎风飞扬。 眼前的景物幻化为无数魅影我与他不停地往下坠落。他抱紧了我轻轻叹息:“阿胭你是故意的。” 我身体一震像是被万箭瞬间穿心而过。我拉住沉瞻开口欲询问什么凄厉的风声淹没了我零落的话语。 突然我们停滞在半空中我与他双双跌倒在了崖壁上临空凸起的一块巨石上。我不慎脚下一滑向后倒去沉瞻猛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将我拽住。 “沉瞻……救我……”狂风呼啸而过我的身后即是万丈深渊。 “救你?”眼前沉瞻的脸忽然转换成了兰绍面目狰狞的模样凤目上扬恶狠狠地盯着我:“高息月你去死!我要你死!”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必须死!” 她双手一推毫无防备间我像一只断翅的飞鸟坠入了无尽深渊…… “你不是阿胭我才是!”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我蒙尘的心中灵台像被一阵清风拂过如同大梦初醒。 “我是谁……”我喃喃自语四周都是我的回音。 我稍稍偏头发现混沌之间风云瞬息万变须臾之间自己正躺在一片苍茫的星河之中身边繁星漫天。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天上开始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我周身。雪越下越大快要将我整个身躯掩埋。我的长发被寒风吹起凌乱在无穷的黑暗里。大雪之中传来阵阵箫声清越回响流花飞雪。 我的头顶挂着一轮琥珀残月。星辰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一道光芒划破了漆黑的天空。 “你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手上握着大周的未来……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你命定的良人他回来了……” 箫声戛然而止一片冰雪落在了我的眼角刹那间融化成一颗水珠。水珠沿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看着苍穹之上一颗颗陨落的流星轻轻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三十章.归雁 [本章字数:224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2:040] “小黑你醒了?”眼皮动了动我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唤我。 后背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禁皱起眉头却没有睁开眼。 一匙温热的液体送到了我嘴边刺鼻的苦味扑来我下意识地紧闭双唇不愿张口。 身旁的人轻轻叹气说:“你若不喝伤怎么能好呢?难道是想我喂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闷闷的却很好听。 我依旧抿着双唇将头微微上扬听到他说要喂我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期待。 他一手划过我的脸颊轻拭去粘在我嘴角的发丝淡淡地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身边还有很多人看着……” 我吓得立马睁开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 我偏过头与床榻下跪满整个寝殿的奴才宫女大眼瞪小眼。 我尴尬地吞了一口口水。 “大公主你终于醒了!” “阿弥陀佛佛祖显灵!我家公主终于醒了!” “快去通传皇上大公主醒了……” “……” 我头昏脑涨地看着一屋子的人瞬间乱作一团像是发生了什么浩劫似的极不淡定地上蹿下跳一颗冷汗挂在了我的额头。 宇文祁夜在我身旁坐着面色透着苍白身穿一袭素白的简服露出半截锁骨出来。 他一手端药另一手把玩着我床榻边搁放的香囊比起那些宫人很是镇定:“醒了?自己来把药喝了。” 褐色的药汤散发出清苦的气味寝殿里终于只剩我和他两人。看着他斜靠在我榻边随意松散着黑发散漫慵懒的模样极为性感。我使劲摇了摇头急忙端起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 我将嘴一抹朝他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一些我有话同你讲。” 他直直凑了上来我没有掌握好转头的力度嘴巴一下子贴了上去…… 我紧绷着身子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的嘴角贴上了他脸上的一片冰凉他温热的鼻息轻柔地喷洒在我的面上熨帖得我的脸颊一阵发烫。 他的眼睛离我只有一指远微微低垂专注地看着我漆黑深幽的眸子里全是我惊慌的神情。 宇文祁夜的瞳孔里不知为何汹涌起黑色的潮汐双眼缓缓闭上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摩挲着我的眼睑。 嘴角的那片冰凉微微一动只听他喃喃道:“差了一点儿……”头微微一偏唇畔微热的呼吸轻轻拂过紧紧地贴上了我紧闭的双唇。 我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我睁大着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紧紧握成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耳朵里没有任何声响只零落听到我怦然直跳的心跳几乎快要冲破胸膛。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地睁开双眼见一脸呆滞的我眼底里满是笑意:“紧张吗?” 像是一片羽毛这个亲吻极轻、极柔。我呆呆地望着他他意犹未尽的表情带着一份莫名的撩人。 “谁说的。”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嘴唇往下带准确无误地贴了上去。 他被我大胆的举动愣住了微抿的双唇吐纳出醉人的气息。我闭上眼细细感受他唇畔的温度试着伸出舌头轻舔了下他的薄唇谁知他一怔目光更加深幽。 他炽热的手掌搂过我的腰身将我与他贴近了几分唇舌猛然探入了我的口中攻城略地如疾风暴雨般猛烈。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这一吻带着药汤清苦的涩味我的灵台万分清明。 “将军燕王仪仗已快行至长安郊外。”好死不死长生端着一身朝服走了进来“将……啊!我走错了!” 我立马从他怀里钻出来耳根一红老脸躲进了被子里。 长生背过身去道:“皇上圣驾正在青霄门上候着将军快换了衣裳与属下同去。” 我闷在锦被里问他“燕王今日入京?” 祁夜点了点头:“皇上亲自出城相迎我要随驾出列听闻那位大名鼎鼎的世子今年也跟着入京。” 我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归元禅寺的娑罗圣光果然灵验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要再去祈求一番。 祁夜起身站了起来在长生的伺候下穿上了绣狮镂花珊瑚补服上衔东珠紫绶金章衣袂飘扬。 我看着他在朝服衬托下一派从容威仪的模样竟不复平素里皮厚无耻的形状不禁感叹:“果然是衣冠禽兽啊!” 他走近了我榻边坐下一头黑发披散开来:“小黑你过来帮我束发平常发髻就好。” 我稀里糊涂地接过他递来的梳子十分听话地竟他束起了头发长生躲在一旁偷笑。 我老脸发烫小声埋怨:“你怎么不让长生帮你我不太会。” 他瞟了长生一眼幽幽开口:“长生不会。” 我停了手中的动作狐疑地望着长生。 长生身形一僵连连点头承认:“对对微臣不会束发。” 我拿过乌金玉冠为他戴上红宝碧玺映着他俊朗的面庞赞叹:“看你平日里厚颜无耻穿上衣服倒还是人模狗样。” 他沉默了片刻很是疑惑:“难道我对你无耻的时候没有穿衣服?” 轰-- 一道天雷滚滚袭来我从头到脚被劈得外焦里嫩。 他一脸坦然地望着我表情极为从容。 “咳咳!”长生估计看不下去了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带丝暧昧的余味“将……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过去罢。” 祁夜没有立即起身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先歇着。那名冒充我府上的男子已被活捉现在正押在天牢里逼供。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星奴救回来。” 我理了理他胸前的衣襟说:“我相信你。你快点去罢我再歇会儿。” 他略微颔首将方才一直把玩的香囊装入了怀中:“这个香囊借我赏玩两天。” “你……”其实我想告诉他那个香囊快不能用若他喜欢我可以试着让芝芝教我重新打一个。 可谁知他生怕我反悔一样几步起身迈出了殿门挥手作别。长生跟在他身后向我施礼告别眼睛依依不舍地四处乱瞟。 “四九不在这里……”我好心提醒长生偏巧他抬脚欲跨过门槛一不留神摔了个趔趄。 长生讪讪笑道 羞涩地对着我挠着后脑勺。 “长生该走了。”庭中响起祁夜清越的声音长生连忙告辞追了出去。 我靠在床上看着他们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寝殿里恢复了安静。 我抬头望着帐顶出神半晌一个人影踱步走了进来。 “你来了。” 我没有回头仿佛早有预料。 正文 第三十一章.两全 [本章字数:226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2:550] “你来了。”我瞧了蘅若一眼身上还裹带着屋外的寒气一张脸上被雪风吹得通红。 两杯雀舌冒着热气殿中地龙烧得旺盛室内盈着茶香。 她含笑坐在我榻旁说:“公主遇刺姨母让我今日来瞧瞧你顺道捎带了些礼物过来。” 蘅若身旁一名瞧着眼生的婢女端着几方锦盒呈在了我面前。 见我没多大反应蘅若尴尬道:“公主也知道东宫今年不比往日太子如今遭圈禁年下孝敬的礼自然也少了些公主莫要嫌弃。不知公主身子好些没有今夜凤影台夜宴蘅若想要公主一同前去。” “倒也无妨。”我半躺在床上淡淡道:“东宫有心处在风口浪尖上还愿意来看我这个病秧子不怕被人看见了说是有意巴结吗?” 蘅若一惊被我说得不知道该接什么。 我见她语塞转了话头问:“苏香今日怎么没见着人?” 她思忖了片刻说:“我把她打发了。” 我问:“这是为何?” 蘅若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夜被掖庭打更的嬷嬷撞见的不是太子与淑妃……是苏香。” 我瞅了她一眼虽知淑妃冤枉但也没料到会是这样。 “那阵子太子忙着批折子天天睡在书房苏香同我说她愿意夜里前去伺候我不疑有他便允了。” 我:“那后来怎么招供的时候成了淑妃娘娘?” “苏香在太子茶里下了媚药喝下去后便神志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所以太子根本不知情听他人传的淑妃娘娘便真当是自己犯了大罪。” “这事还真是奇了那你又怎么察觉出来的?” “那**供时是苏香供出的淑妃娘娘当时我只当她是为我不平冲动行事这两天见她行踪变得鬼鬼祟祟派人跟踪才知道原来她早被萧贵妃收买故意陷害太子与淑妃。” 萧贵妃?我暗叹该来的终于来了皱眉:“苏香是唯一能证明太子与后宫妃嫔清白的人你把她放了就不怕太子翻不了身?” 蘅若嗫嚅:“这……” 我放下茶杯直视着她:“你是怕这件事说了出去太子会碍于种种纳苏香为妾她与你共侍一夫你颜面上挂不住是吗?” “我……”蘅若低下了头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东宫之主、未来大周的一国之母还是守着个不争气的东西在这儿当个低声下气的怨妇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罢。” 她身子猛然一震沉默不语竟是在微微颤抖。 我冷眼问她:“你很冷吗?” “公主是心冷。” 我看着她孱弱的身子套在暗花云锦宫装中更显瘦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莫名生出了难过。 芝芝送走了蘅若回来见我站在窗边看着屋外漫天大雪叹气道:“公主刚刚我送了太子妃回来没走几步便听见太子妃掴了她身边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几个耳光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我手中转动着貔貅扳指指尖染上羊脂玉的冰凉。 “妄念太多世上哪有万全之法?该是如何都是她前世修来的造化。” 半晌门口又起了响动芝芝推门去看欣喜对我道:“公主四殿下来看您了。” 我转头向门外看去景泓犹豫了片刻走到了我跟前:“阿姊……” “阿弟你来了。” 景泓点点头道:“阿姊遇刺的事情在宫里传遍了碧妧今早告诉我吓得我连忙赶了过来。” 我理了理他的衣襟道:“没事了阿姊当日与宇文将军一起没受到别的伤害。” “可是阿姊……”景泓欲言又止“你不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吗?” 我看着景泓心中一沉面上只说:“将军乃是大周的天之骄子我当初鬼迷心窍拒绝了他最近才发现了他的好。”我想起他与我的那一吻能让我悸动如斯或许心中多少存有对他的情动。 “阿姊若喜欢宇文将军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千万别因旁事委屈了自己的真心。”景泓小小年纪面露老成像个大人一样教导着我我不接话他说着说着也吞吞吐吐起来“那个……其实……阿姊啊……” 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阿姊找到了良人阿弟也感到高兴。只是……”景泓咕囔道:“阿姊若我最近也喜欢上一位女子你会不会也为我开心帮我一帮?” 我看了他一阵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说来听听。” “淑妃娘娘遭禁我这段时日常遭人冷眼回去后不免愤慨幸而有碧妧在一旁照拂……阿姊也知我们母后去得早我若喜欢一个人眼下只能靠你帮我去为她讨个名分。” “我?”我没看他什么表情只说:“这事儿你找皇祖母不是更好一些?” “这个……”景泓为难。 “你喜欢的是碧妧罢。”我直接戳穿他的心思“你怕找别人无法给她一个好名分便来找我。景泓你突然提起这个话头可是发生了什么?” 景泓深呼吸了几下一鼓作气终于说了出口:“阿姊一日酒醉我与碧妧就乱了规矩。” 我听完他的话语虽然猜到几分仍怔在了那里。 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吓人。 “阿姊……”景泓试着唤我一声。 我问他:“你待碧妧可是真心?” 他一愣犹豫了片刻又郑重其实地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去父皇那里帮碧妧讨个名份?” 景泓点头:“正是。” “碧妧跟了你几年做事甚是妥帖由她照顾你我也安心。但你须知你是位皇子即便我以三寸巧舌为你讨她你府上的正主也不可能是她你可愿意?” 他面上表情微动半晌只说:“这样只怕会委屈了碧妧。” 我起身看着窗外重重宫墙:“帝王之家向来身不由己若非要计较这委屈当初又何必动情?” 景泓看着我沉默许久。 他离开之后芝芝进屋问我:“公主四殿下为何离开时看起来那么难过?” 我闭上了眼睛手中紧握着扳指窗外寒意扑面袭来。 “阿姊既然我给不了碧妧一颗完整的心便不能因自己私心将她的一辈子耽误在深宫之中!还望阿姊帮我为碧妧寻的一户好人家景泓告辞……” 景泓临走之前的话语回响在耳边带着凄厉冷风无端变得伤感。 我不知如何回答芝芝候在一旁动也不动。半晌我说:“你让四九去查查碧妧的身世。另外帮我去璇玑塔中寻一幅画。” 芝芝不解:“公主什么画?” “你去找便是那画像上的女子可能是我。” 正文 第三十二章.凤影 [本章字数:237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3:050] 《尚书》有云:萧韶九成有凤来仪。 谣传穆宗年间有鸾凤盘旋于沧河沧河之上其鸣瑟瑟久久不曾归去以昭天家盛世。穆宗大悦借着天赐的祥兆始建凤影台临空沧河环以太液。 凤影台气度恢弘直耸云霄是天家御用的承宴之地。 燕王今日入京是宫中难得的盛事皇帝夜赐国宴百官宫眷纷纷移步凤影台。 傍晚时分沧河寒气逼人凤影台中却衣香鬓影暖风和煦百花争鸣。 “昭元大公主到--” “太子妃到--” 我携着蘅若步入了正殿之中礼吏在前引道左右礼座上文武百官并一干夫人命妇纷纷侧目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一时间凝滞蘅若在我一旁不安地拉住我的衣袖。 “你今日邀我与你同来这花里胡哨的夜宴不就是想多些底气么这会子就受不住了?”我目视前方嘴角微动细声对蘅若说道。 蘅若踯躅犹豫了会儿:“公主他们都注视着咱们一定是在看我的笑话……” 我眼风往左轻扫过附近的席座两名命妇正在窃窃私语见我正立在她们上方面色一僵讪讪噤声。 蘅若一路上再不言语我看她这副软弱的样子不禁叹气。 轻纱薄履的宫娥抚开琉璃珠帘我与蘅若步入了内殿阵阵龙涎熏香扑面明黄蟠龙浮雕翠屏映入眼帘我与蘅若跪在了金阶之下: “儿臣参见父皇--” 端坐于正中的正是当今大周九五之尊。 我悄悄抬眼看去一片明黄色的影子笼罩于头顶父皇与萧贵妃位居主位燕王一人居右世子未曾出席。镇国公同萧相位左。座上之人皆气度非凡恍若神人。 “月儿你怎么来了?”皇上威严从容的话语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你有伤在身应当多静养。” 我看了一眼蘅若她低头跪地不语便道:“今日皇叔入京昭元理应前来。太子妃念着儿臣身体抱恙故而与儿臣一同前来。” 皇上良久没有说话我微微偏头看见了坐在镇国公右后方的祁夜他正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发现我在看他对我微微一挑眉。 我幅度略大地瞪了他一眼谁知这一连串动作竟被一旁坐得威严的镇国公尽收眼底我一愣赶紧回头安安份份地跪好。 “既然来了还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皇上的话语不偏不倚地响起我与蘅若谢恩起身坐在了燕王左后方的席位。 燕王一边喝着酒一边醉眼迷蒙地盯着我狭长的丹凤眼中透着丝金光:“一转眼我们小公主都出落成大姑娘了皇兄小月儿现下越发长得像她娘亲了……哈哈……” 皇上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萧贵妃轻声笑言:“皇弟多年闲云野鹤竟还记得昭元的样子说起来还真是有那么些缘分。” 座下人皆是一愣没有言语。我敛眉望着周围颇显微妙的环境却无意对上了萧贵妃一双微眯的凤目染上鲜红蔻丹的玉指轻抚过美艳的面颊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我心中猜测她是知晓了我曾在燕国养病时传出的风言故而以此使我难堪。我手握成拳暗暗一紧低头注视着案前的酒盏。 “宇文祁夜早年在西凉之时便听闻燕王的大名凉州人人称颂燕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祁夜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抬头只见他起身举起了酒杯遥望燕王。 燕王七分醉意三分清醒地笑看着他舌头倒是利索悠悠问道:“凉州寡人倒还没去过你说说他们倒是怎么称颂寡人?寡人又有哪点值得他们称颂?” 祁夜侃侃对答:“凉州人道燕王逍遥风流尤爱赏美今日燕王对公主美貌难忘足可见王爷的确是眼光独到。” 说罢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因他替我解围忽生感动却就只听燕王道:“哈哈!镇国公府上的公子这哪里是在夸寡人怕是在护你家小娘子的短吧?” 我脸登时变得通红瞧着座下众人投来八卦的眼光小声埋怨燕王道:“皇叔这几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爱笑话月儿月儿哪里是什么小娘子了?” 燕王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我又看向宇文祁夜的方向他正巧转身同萧相对饮气度从容。 “现今是什么时辰了?”皇上开口问道。 萧贵妃答:“已过酉时。” 皇上皱了皱眉头:“怎么迟迟未见太后?” 萧贵妃往蘅若方向睨了一眼朱唇轻启:“太后这几日闭门修行长乐宫奉了懿旨不见客今日夜宴怕是来不了了。” 蘅若一愣坐在我身边神情越发惨淡。 座下人人心知肚明此次皇上废太子第一个站出来发对的便是太后今日称事不来其实在同皇帝怄气。 燕王透过酒杯观察着蘅若漫不经心地对皇上说:“母后如今是越发不顾母子之情了儿子千里迢迢而来也请不动她老人家恐怕在怪寡人平日里任意妄为逆了她的意……哎!来小月儿同皇叔喝一杯。” 他颇为惆怅地举杯我随之举起酒如喉中的前刻燕王掩在白玉酒杯之后对我咧嘴一笑丹凤眼中满是狡黠。 皇上面色担忧:“前阵子传闻你又纳了一双男宠朕听了也是颇为你感到担忧你都到了这个岁数该考虑再纳一位王后了。” 燕王一手撑腮颇为无奈:“寡人平生也就这点爱好皇兄还要剥夺吗?像皇兄这样妻妾成群寡人实在应付不来还是寡人的男宠好些。”说罢连连摇头。 若是换做他人敢如此对皇上说话定然会被治僭越之罪可这番话语从燕王嘴中说出皇上不怒反笑半晌只道:“也罢随你了。” 继而转头对萧贵妃说“时辰不早传下去开宴。” “是。” 萧贵妃轻击手掌无数身着轻罗薄纱的宫娥迈着细碎的步子鱼贯而入礼官在一侧奏响编钟凤影台上萦绕开丝竹管弦之乐。帘外百官齐声祝贺燕王入朝寒冷沧河之上一时间语笑嫣然宛若仙境。 忽而击筑之声响起清脆悠扬分外熟悉。 大殿之上纷纷扬扬飘撒起百花花瓣柔美万千。一抹红影从空中翩然飞下云髻峨嵯风姿绰约犹如神女降临。 她转头的瞬间秋瞳剪水落雁沉鱼。 凤影台中千颗明珠照上她倾城的容颜击筑声渐起她柔软的身姿跟随音乐翩翩起舞轻盈而美妙。 座下之人纷纷看得痴迷面露惊艳之色。 皇上端坐上方自她出场时面色先是一动复而沉默不语。 燕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醉醺醺的双眼一刻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萧贵妃面上始终带着端庄的笑容一丝不漏。 我与宇文祁夜隔着百花飘零的长厅看着台前的美人衣袂飞扬我对他比了一个口型他举起酒杯对我遥遥相敬掩面饮尽与我相视一笑。 正文 第三十三章.惊鸿 [本章字数:229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4:200] 凤影台中光影缭绕。 台上美人惊鸿一舞如梦似幻勾人心魄。 “公主这位女子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蘅若在我声旁悄声道我兴趣盎然地观望着她的曼妙的舞姿听蘅若这么一说不免细细留意了番她的相貌。 皇上一直注视着她手边玉箸的位置从未移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正文 第三十四章.水鬼 [本章字数:275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4:270] “大公主这边请。”余下的那名金吾卫为我开道脚步停在了沧河边的一叶扁舟上。 我皱眉问:“为何要走水道?” 他垂首声音沉闷:“琅環阁走水回宫必经之路如今都是救火人员怕惊扰了公主鸾驾皇上特命改行沧河。” 夜阑人静沧河上寒气逼人朦胧的月华笼着粼粼波光两岸景色一片肃杀湮没在夜里。天地间的光亮仿佛都汇聚在了在孤舟船头的风灯上。 此刻我正坐在一叶扁舟的船头上随着那金吾卫划着船桨看着四周静谧的夜景摇曳这沧河平静的水面。 在船尾划着浆的金吾卫放慢了速度我注意到水波的变化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看来你如今倒是过得很好。”金吾卫戏谑的话语从船尾传来带着几分阴冷没有了方才的恭敬与顺从“你可当真与他宇文家有缘。” 我心中一怔虽感觉到有些古怪可从未想过会是他时隔几年我们会以如此方式重逢在长安。 那“金吾卫”把船桨丢在一边行至船头我顿时感觉到面前传来一股压迫感。 未及我抬头他便伸手抓起了我的下颌尖利清瘦就像一把匕首被他擒在了手指之间。 我缓缓抬眉透过盔甲直视着他幽深的双眼徐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望世子收敛一二。” “呵呵收敛?”仿佛听到很好笑的话语沉瞻忽地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没有一丝温度捏着我下颌的手力度紧了几分“如果我说在我眼里那些没用的礼教都是废物呢?” 他收回在我下颌上的手取掉了戴在头上的头盔鸦色的头发未被束起与夜融为一体。沉瞻的脸在幽暗的风灯下略显苍白如画似裁的眉眼在子夜中透着说不清的妖异之美。 我不再追问看了看两岸渐渐陌生的景色心中早该料知如此道:“这恐怕不是回灵犀宫的路吧。” 沉瞻微微弯下身子俊美的脸庞正对我距离很近头与头只差微毫便紧紧挨在一起。我挣扎了几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想他一只手紧紧地环绕在背后令我动弹不得。 他眼睛平视着我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蚂蚁噬心般酥麻我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杜若丁香的味道带着某种危险的讯号。 沉瞻盯着我没有言语我脑中蓦地迸现出他不知何时说过的话语:“高息月今生我若得不到你那便一起葬身修罗地狱!” 我瞬时被骇住一手挣开他的钳制连连退后几步。 沉瞻一愣旋即又缓缓逼迫上来…… 我已立在船头眼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而我再踏半步便是寒潭深渊。 “你……你别过来!”我脑海中划过当年坠入沧河的镜头看着沉瞻逼近的阴影双手攥紧了衣裙。 “你在怕什么?怕我杀了你吗?”他问我如同对情人的呢喃“高息月如果有一天你当真要嫁给他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转身往下看去寒气扑面沧河之水深不可测凉意渗入骨髓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你离我远一点!”我语无伦次地威胁道“你不准过来!” 正值此时沉瞻又靠近了一步我慌乱之中脚下一滑面部朝下地跌在了船头小船不住地左右摇晃我的脸颊与冰冷幽深的河水仅有一尺之遥不偏不倚甚是惊险…… 惊魂未定我不由张大嘴巴对着河面喘了几口粗气河上阵阵幽寒袭来我瞬间清醒。 死寂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我伏在船头稍稍回过神来却发现河水之中隐隐不对劲好像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鬼使神差地凑近了河面瞬间吓得面色煞白惊声尖叫:“这这河里有鬼!” 琅環阁走水整整扑救一宿大火彻夜未歇。掖庭打更的嬷嬷溺毙于沧河惊扰皇眷鸾驾宫人连夜清理打捞。皇宫一时闹得鸡犬不宁。 翌日朝堂之上宗亲纷纷上表言辞袒护太子称走水一事事出蹊跷定是有人蓄意谋害太子。太后更是被气得病倒直言皇帝若不复了太子之位将再不顾母子之情。 燕王连连将这千载难逢的水火之灾归功于自己命格奇特始入宫便招来此等古怪异事在我宫中坐了片刻安慰了我几句便同沉瞻离开了灵犀宫。 沉瞻转身离开时侧目望了我一眼眼神冰冷如沧河之水。 芝芝看着沉瞻远去的背影将药放在我手上细声道:“公主今夜本不该去的没惊着吧?” 我摇了摇头道:“还好没什么大碍。” 芝芝见屋里没了他人凑过来对我说道:“公主四九去璇玑塔找了一圈没见着什么画像倒是那个碧妧……”我听着芝芝在我耳旁细声说道心直直沉了下去。 “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景泓既然说明了不会娶她我们装作不知道即可。” 芝芝点头未几又问:“公主那您与将军……” 宇文祁夜昨夜的话语还在耳边我不禁轻笑道:“我第一次遇到他时心中其实有了牵挂那时不信他的真心差点错过。如今在一起了无论如何是要好好珍惜……”回想起他的样子我低头仿佛是自言自语“他那个无赖……” “小黑我这个无赖怎么了?” 芝芝连忙行礼:“宇文将军。” 被逮个正着我端着药碗望着他半天没动:“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该是早朝么?” “刚刚下朝过来看看你。”他悠悠说道从我手中取过药碗放在桌上。 估摸着他知晓了昨夜来龙去脉我无奈道:“这皇宫的八卦简直无所不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昨夜里我也不知那名金吾卫是沉瞻扮的或许你听到了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不怪你。” 祁夜探究似的看着我半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好笑地问:“傻瓜我说怪你的话了吗?” 我抬头看着他嘴巴一撇说:“昨日凤影台夜宴萧贵妃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你难道没听出来?” 他叹了口气说:“听出来能怎样?你在我眼中如何都与旁人无关。” 眼中忽然酸涩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九郎……”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 他浑身一震:“你喊我什么?” “九郎啊。”我抬头看着他“淑妃娘娘唤你‘九儿’军中尊你‘九爷’我若这么叫你觉得九郎很好……” 他伸手拥紧了我:“小黑再喊一次。” “九郎?” “嗯那个……小黑?” “怎么了?” 祁夜:“我那日借你掩面的丝帕你洗好没有?” 我:“……” 早膳祁夜与我同用阴盛阳衰的灵犀宫猛然多了个男子还是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宫婢们伺候起来比往日殷勤了数倍。 宇文祁夜翩然坐于我对面卸了朝服一袭黑衫便装更显倜傥。 侍菜的小宫婢红着脸一个劲往他碗中布菜全然不顾一旁的正主。 “你宫里的人果真如他们主人般热情。”他看着碗中堆积如山的菜肴感叹。 我抓起一只香酥鸽腿啃了起来全然不顾芝芝与菁兰在一旁的假意咳嗽说:“我不爱让人伺候所以他们每天都闲着没事做今日你来了正好给她们个机会。” “你宫里的厨子是要比我府上的好些可我一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我放下手中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鸽腿说:“大头的厨艺很好以往星奴早上光饭都能吃三碗……” 我突然没了后话看着桌前的鸽骨喃喃自语:“星奴最爱吃这个不知道他现在还吃不吃得到……” “我已安排了府上的内卫在长安城中搜查一有消息便会马上通知我星奴一定会平安。”祁夜夹了一箸芥兰放入我的碗中安慰我说。 我不置可否却再也吃不下东西心中满是担忧。 天边飞过一两只鸟儿只停留了一瞬便飞向了西边…… 正文 第三十五章.逐尘 [本章字数:296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7:08:260] 年末皇宫之中歌舞升平燕王同世子入宫皇上日日作陪设宴那夜凤影台中惊鸿一舞、艳惊四座的女子倾城成了夜夜筵席上万众瞩目的焦点。人人猜测不久后皇上就会册封这位绝世美人已然忘了璇玑塔中还幽禁着一位昔日得宠的妃子。 “我前日去看了姑母一切尚好瞧她每日伴着青灯古佛丝毫不像她这个爽直性子之人能忍受的事。”祁夜感叹“我还是觉得当年拿鞭子抽我的姑母好一些。” 我一愣想象着幼时的他被打到满街跑的神奇画面不由好笑:“没想到大周堂堂的将军还有被打的时候真是奇了!” 他微微挑眉没有言语。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船头嘴里叼着根随手拾起的草茎一副漫不经心的登徒子模样。 这两天我伤势好转皇上知晓那夜回宫我受惊便下令让所有人不得扰我清净我呆在灵犀宫中无聊到头上长草宇文祁夜忙里偷闲偷遛出筵席带我出宫溜达。 我们一行四人坐在一叶扁舟上长生在前面划着桨四九立在一边干瞪眼一脸猥琐。 今日裴少翊邀了宇文祁夜西郊骑射。从沧河水道驶出皇宫可以绕过长安闹市直达郊外。 我也学祁夜从河中拔起根枯草没想到放进嘴里沾了一舌的泥巴恶心得我连连干呕:“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 他哧地一声笑了说:“我之前是将泥甩掉才放嘴里。小黑你怎么这么笨。” 我恼怒:“你敢说我笨?!”说着就扑了上去拧了他一把。 寒天里穿得厚重宇文祁夜玄衣外还披着银灰鼠貂皮大氅我怎么拧他都没反应只是气定神闲地躺在船上望着我捣乱。 我伸了伸脖子新制的火狐斗文锦披风咯得脖子一阵刺痒手上仍不住地在他上身胡作非为。 “四九与长生正看着我们。”他提醒道眼中蕴着笑意伸手帮我松了松脖子上的绑带“你又乱来这样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回头看了一眼四九与长生立马转过头二人装作一副正在谈情说爱浑然不觉的模样。 “他们明明……”转过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被他一把拉倒揽入了怀中。 “喂!光天化日你居然敢调戏我?!” 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既然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拒绝了岂不让你受挫?”说罢竟动手解开了我披风上的绑带。 我吓得不自在地扭起来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些让人面红心跳的画面眼神一个劲乱瞟。 “乖乖别动你这个绑带系得太结实了。”他专注于我披风上的带子手上动作倒是利索没有停下来。 这厢我已浮想联翩多时不禁舌头打结脸颊滚烫:“你……我……那个……” “解开了下次别系这么紧。”他双手脱下我的披风我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敞开他身上的大氅将我围了进去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河上寒气太重躺我怀里暖和一点。” 见我一怔眼珠一转挑眉笑得暧昧:“难道……”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一张表情复杂的老脸和一颗龌龊的心该往哪儿搁。 “小黑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立马闭上了眼睛心虚的急忙摇头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阿弥陀佛阿弥陀……唔……” 宇文祁夜臭不要脸光明正大地吻了上来我舌头与他的打架原本腥气的嘴里充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我试着挣扎了那么几下却被他吻得五迷三道最后竟然还主动迎合了那么一下。 事后我气急败坏地瞪着如同看完春宫艳图般面红耳赤的四九长生他却拥着我甚是惬意地欣赏河岸两旁的渐渐景象。 我:“宇文祁夜你的脸皮呢?” 他沉思片刻:“一贯还是有的但是碰上你就没了。” 我:“……” 当我与宇文祁夜各骑一匹骏马抵达西郊之时裴十三已在骑射场中等得颇不耐烦一袭束袖金袍外套着水獭坎肩头顶东珠小帽。油光水滑珠光宝气。围在一群土豆随从中怎么看怎么像个土豪乡绅……的小娘子。 “逍遥侯好歹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怎么他的小儿子品位这么奇特?每次见他身上总要罩个带毛儿的衣服真是忒俗了。”我骑着匹白驹鄙视道。 祁夜拉着缰绳紫骝慢悠悠地踱步笑道:“我曾经问过他他扭捏半天才同我讲了这其中的典故说来还与你们皇宫中一位女子有关。” 我来了兴致:“谁啊?莫非是兰绍?” 他摇了摇头说:“这他倒没向我透露。” 从祁夜口中我才知道原来十三幼时因生得女相总被误认了性别。某日他同逍遥侯入宫一个女孩告诉他要想不被人认成女的就要让自己看起来凶残粗鲁而其中最快捷的法子就是穿上皮草显得自己财大气粗、虎背熊腰于是他到现在都深信不疑。 阿弥陀佛也不知是那女孩口味古怪还是十三太傻总之他的人生从此跑偏。 “我当时听闻诧异了许久没想到皇宫中还有那么古怪的人。” 我随之附和:“没错没错平日里见兰绍装得挺正常原来口味这么古怪!” 他笑:“你怎么确定就是兰绍公主?” “除了她还有谁?”我白了他一眼“你少提她!” “哈哈!我的小黑竟吃醋了!”他见状大笑放快了紫骝的步伐我一挥缰绳跟了上去停在了裴十三的面前。 “大公主?” 裴少翊看着我一愣转头问宇文祁夜“九爷你怎么把大公主带来了?” 祁夜说:“公主今日与我们一同比试比试你输了可是要光着身子围着长安走一圈的多一个人也多一个见证。” 我点头表示赞同。 谁知他却红了脸不知扭捏还是为难:“可……可是我以前都是同大老爷们儿一同玩的……” 第一次听裴十三说“我”我竟有些不习惯。“行了大丈夫不拘小节!少给我废话!”“哦……”十三目光落在了四九身上“他怎么这么面熟?” 怕十三反应过来那日在国色天香中同他斗鸡的人是我我立马抢过话头:“四九长得大众没什么特色你才觉得面熟!” 裴少恍然大悟祁夜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四九一人躺了枪躲在长生怀中缓了好一会儿。 长安城中骑射的花样颇多在世家子弟中最为流行是便是走花式玩法。宇文祁夜是在马背上为大周守的江山骑射自不在话下。我虽病病秧秧但好歹在御廷骑射场与师傅学过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最教人想不到的是裴十三看起来体格柔弱没想到一骑上马架上弓矢登时如换了个人似的手法快、准、狠丝毫不输宇文祁夜。 两个回合下来三人不相上下。祁夜稍稍领先我则落后十三两环。 祁夜同裴十三往场中行去我驱马走在后面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九爷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 “那日在青楼里你你不是同一名男子春风一度今日怎么……” “你想说什么?” 十三:“奶奶的!老子我是想告诉你别一天朝三暮四的去害人!” 祁夜:“害人?哈哈!……驾!” 十三:“喂!你等等老子!” “……” 裴少也懂朝三暮四害人?!于是我一个哆嗦独自在风中凌乱。 第三回合我与十三先后上场虽十三发挥失常但同样失常的我依旧没能将落后裴十三的靶数追平。 宇文祁夜压轴气定神闲地上了场。我已知自己没戏抱着一颗大难将至的心看着他御马逆风而行英姿勃发的模样甚是迷人。 可是我呆了裴十三也呆了众人皆呆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宇文祁夜竟骑着紫骝悠闲地绕了一圈便下了场连弓矢都未碰一下。 “这……这是什么情况?”我与十三面面相觑很是疑惑。 “我输了。”他翻身下马将弓箭交给了长生。 我与十三惊得嘴巴更大了。 十三:“你……九爷你从来没输过今日中了什么邪风?!” 他淡淡地看着远处:“没什么总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偶尔输一回让你们有点自信。” 我与十三:“……” 事后祁夜本应受罚光着身子绕长安行一圈裴少翊纠结许久估计觉得让堂堂大将军如此为之有失体统故而作罢改让祁夜请吃酒。 很久以后我问起此事他搂着我笑得邪坏:“难道你就那么想光着身子吗?那我先看看……” “喂!你手放在哪里的?放手啊臭流氓……你在摸哪里……” 正文 第三十六章.婚约 [本章字数:201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4:400] 嘉瑞十八年除夕夜帝承宴朗日霁月殿阖宫欢庆。筵席上高朋满座衣香鬓影。 承着筵席上和乐融融的气氛皇上龙颜大悦一连宣了三道旨意: 一则减免各诸侯国与直隶州府的税收食邑; 二则册封舞女倾城为正三品婕妤赐号“嫦”移居昭阳殿酌正月初五行册封典仪; 三则下令彻查当日太子淫乱宫闱之事暂压太子协理朝纲之职复太子掌东宫之权。 筵席之上我与宇文祁夜坐在一处。沉瞻坐在我的正对面兰绍位于祁夜左后方。 于是我从筵席开始便一直忍受着双重目光前方炽热而阴冷后方凶狠而冰凉任凭哪一道都能将我刺出千百个疮洞来。 宇文祁夜冷冷地看着一直注视着我的沉瞻说:“小黑一会儿咱们去留仙居找少翊今夜他将那里盘了下来。” 我噎了一口茶水:“他是发财了?前几日不是将皮毛褂子都输给你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银箸:“哦我忘了是我借给他的钱。” 我突然好奇:“你同我讲讲你当将军这么些年攒了多少积蓄?” 他思索片刻说:“长生帮我打理我也不清楚。”往我碗中夹了一箸鳜鱼“反正娶你够了。” 我脸一红:“你……” “昭元朕问你你怎么不回话?” 我话未出口坐在金殿之上的皇上发了话声音不怒自威让我立马抬起了头: “父皇唤儿臣何事?” 皇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浮着一丝笑意:“你这个丫头最近都找不着人同朕说说你跑哪儿去了?” 我咂吧了一下嘴看了一眼宇文祁夜他却自顾自喝起了酒还冲我挑眉全然看我好戏的模样。 我心中一狠坦白从宽:“回父皇儿臣这几日常与宇文将军和逍遥侯府上的十三少爷在一处玩耍再无其他。” 四周人开始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大公主果真率直真是个奇女子……” “未婚男女厮混一处成何体统宗室的礼法颜面都快被她给败光了!” “这三人混在一处多么奇特的场面啊……” “……” 我正巧迎上了沉瞻**的目光仿佛是要将我洞穿我回避似的低下了头。 垂下的右手忽然传来被他紧握的温度我抬眉看了看祁夜他拿着酒杯对我挑眉一笑。 不知为何我心中一暖抬头望着端坐于玉阶之上的皇上道:“父皇既然允了儿臣随着性子儿臣便遵了父皇的旨意随性而为儿臣喜欢宇文将军他待儿臣也是真心实意在一处没什么不对。” 大殿内一片哗然。 祁夜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对皇上恭谨地行了一礼言辞不卑不亢:“皇上臣本该早日向皇上求尚息月但这几日由于岁末繁忙怕匆匆提及会显得怠慢了息月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来了兴致问:“你怕怠慢了昭元?你与昭元每日处在一起你当朕不知道?哈哈……”忽而面色一凛厉声道:“那你怎么没想过昭元这样同你在一处会遭人怠慢!” 众人屏息殿内霎时静得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 我一怔被他握住的手掌心生出了薄汗。 他沉默了片刻握紧了我的手没有惧色正声回答:“臣从见到息月的第一刻起便将她视作了宇文祁夜今生唯一的妻子。臣视她为珍宝从未逾矩。臣行事光明磊落不惧他人议论!” 我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流转耳边莫名其妙响起了支离破碎的言语: “……你等我回来我会带着功勋亡城来娶你……” 不知是谁说的不知是不是对我说的却依然让我红了眼眶。 我等到了一个人他来到了身旁。 皇上大笑问:“哈哈!好一个宇文祁夜!那若有一日你负了昭元爱上了别人又当如何?”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若有日宇文祁夜违背誓言甘愿自剜双目以保两全!” “你疯了!”我着急地拉着他小声提醒他“好端端发毒誓是作什么?!” 皇上没有说话神色莫测地看着我们。 “啪啪--”安静的大殿上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众人侧目循声看到了一脸醉醺醺的燕王。 “难得难得镇国公的小儿子简直教寡人刮目相看!哈哈!小月儿来!你我喝一杯!皇叔恭喜你找到了良人!哈哈……” 我心中感激燕王替我解围有些羞赧地举起了酒杯正欲仰面喝下却见沉瞻一拂衣袖面色阴鸷地直直走出了大殿。 连溪坐在与我相隔甚远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看着殿前发生的事情待沉瞻走后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说道: “皇帝伯伯溪儿可以作证宇文姐夫很爱阿姊!那日在寺里宇文姐夫还丢了兰绍公主专门等的阿姊……” 连溪话音未落便被她的乳娘一把捂住了嘴巴:“我的小祖宗这话说不得啊……” 可是乳娘明显出手迟了些连溪的话音清清楚楚地印入了列座每位宾客的耳朵里。 我无奈地揉了揉突起的太阳穴不用回头我都知道兰绍此刻的脸黑成了锅底估计满腔愤怒恨不得同我与连溪同归于尽。 殿上的宾客个个眼冒金光表面上虽强撑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其实内心恐怕都在庆幸此趟筵席来得极为正确一时间多了这么多可供日后咀嚼的八卦。 半晌皇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月儿这是你自己找的夫君日后如何且看你自己了!” 我内心一震颔首郑重地对皇上行了一礼答:“谢父皇!” 兰绍终于支撑不下去从我身后掩面跑了出去我从没见过“端庄淑静”的她在人前如此失态。 我抬起头看着宇文祁夜他回头对我一笑。 我正欲与他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头皮发麻稍一转头竟看到萧贵妃坐在皇上身边雍容华贵明艳动人笑得妩媚而阴冷。 正文 第三十七章.烟火 [本章字数:240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7:54:430] 除夕筵席上热火朝天刚刚发生的一系列插曲很快便消弭在了觥筹交错之间。 倾城身着一袭广袖如意烟罗舞衣登场拟作飞天舞婀娜的舞姿引得众人连连称赞一向放浪形骸的燕王竟毫不避讳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长笛为伊人伴奏。 我见状趁机拉着宇文祁夜偷遛不料始出大门竟撞上了醒酒而归的镇国公。 “镇镇国……”一想到刚刚筵席上发生的事情我见到镇国公时突然紧张了起来。 “父亲。”一旁的宇文祁夜倒是镇定恭敬地唤了一声。 宇文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眼神锐利。我额头冒出了冷汗想起刚才的事情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作乱小妖撞上大日如来的感觉。 祁夜将我往他身旁拉近了些一连串动作尽收宇文禄眼底。 我尴尬地观察着镇国公的表情谁知他眼中竟浮出了笑意:“你这丫头倒有点意思!” 我一听头埋得更低了。 宇文祁夜在我耳边悄声问:“怎么方才不见你这么不自在?” 我当他促狭一时没稳住脱口而出:“刚刚是我爹现在是你爹相比之下我肯定怕你爹!” “哈哈哈!”宇文禄听闻竟笑出声来声音豪爽而响亮“九儿你讨得这位公主甚是有趣!日后看你如何招架?!哈哈哈……” 说罢便负手迈入了殿中。 我垂首目送镇国公归位担忧地问:“你爹不会是嫌我太过泼辣吧?……怎么办!” 祁夜含笑:“父亲是嫌我招架不住你不是嫌你。”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日后再想起时竟莫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镇国公居然一语道破了天机颇有先见之明。 除夕夜晚长安城中万家灯火一派祥和。 裴十三应着过节一身大红狐肷褶子大袄套在小身板上格外喜庆站在留仙居门口怀里抱着一只老白鸡就像一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大红灯笼”见我们下了马车抽了抽冻得发红的鼻子恶狠狠道:“奶奶个熊你们俩让老子好等!” 我白了他一眼看见了他怀中的老白迟疑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白听到似乎是在指它浑身一哆嗦本来就秃的身上又脱了几根白毛落在十三的红毛上说不出的怪异。 宇文祁夜心中知晓却明知故问:“这就是那日你在国色天香楼里从那只公狐狸手中赢来的?” 十三:“废话!本来你同公狐狸勾搭在一起老子便不好再养着这只秃鸡!但你这几天又与大公主天天处一起老子为公狐狸感到不服气!老子今儿带着公狐狸的儿子来评评理!” 我嘴角一抽面部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公狐狸……儿子……” “不错不错你将我们的儿子养得很好。”祁夜暗暗瞅了我一眼赞赏有加地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留仙居。 十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凑到了我面前:“你看看九爷这是什么意思!奶奶的居然不把你和老子……不对是你和我放在眼里!老……我真为这只秃鸡感到不服!”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他怀里一脸猥琐的老白硬生生地扯出个笑容:“不错你把它养得很好!公狐……它父母会感到欣慰的。” 说罢我亦深沉地拍了拍十三另一边肩膀逃也似的钻进了留仙居。 我看着裴少抱着老白落寞的背影问祁夜:“他难道还没察觉出那天其实是我?” “他脑子向来少根筋。”祁夜淡淡地道放了茶盏“你想让他发觉你本性的一面么?” 本性的一面?我脑海中莫名将此与祁夜平素调侃我的“男儿本色”等同在一起一哆嗦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位公主丢不得这个面子!”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点了点头。 裴少抱着老白走了进来整个留仙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不禁好奇问道:“今儿就咱仨在这儿守岁?也太不热闹了吧!” 十三像是逮着了机会甚是牛气地一打响指他身边的那群土豆随从悉数穿着女装粉墨登场在台上跳起不伦不类的舞来。 我看着台上甚是滑稽的表演笑得喘不过气来:“十三你身边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奇葩?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做人?” 十三没有理我顺了顺身上的皮毛将老白往我怀里一塞几步登上了台:“各位观众今儿是除夕节老子心情大好!在此新春佳节到来之际老子为大家高歌一曲!你们别扭了来给爷爷我伴舞……” 十三清了清嗓子开始在台上一阵鬼哭狼嚎加上身后一帮土豆群魔乱舞吓得老白蜷缩在我怀里直哆嗦。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唱了些什么只好捂住耳朵对祁夜大声喊道:“求求你让他罢手吧!实在太可怕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谁知话语竟让自我陶醉中的十三听了去极为不乐意地停止了摧残:“奶奶的!有本事你让他来!” 宇文祁夜用一种没救的表情看了一眼十三从怀中掏出了玉箫倚在窗边静静吹奏了起来。 大雪初霁的夜空高远而晴朗满天星辉摇曳不时有烟花在黑暗中盛放像是流星划过。 祁夜的箫声像是一缕孤烟婉转低回飞向了遥远的夜空。 祁夜微微垂目的神态让我心口莫名阵痛。我觉得这首曲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分明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吹奏这种感觉让我格外憋闷。 “九爷的箫声果真是长安一绝连我都甘拜下风。”十三不知何时抱回了老白神情惆怅地看着窗外夜空。“所以你才那么喜欢他吧……” 空中这时倏尔齐齐炸开成千上百朵烟花姹紫嫣红如同百花盛放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掩盖了十三渐渐微弱的声音。 我捂着耳朵对他喊:“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祁夜正巧结束了一曲也回头看他。 “没……没什么你们看!流星!” 沿着裴少急促的话语我与祁夜回头望向天空无数的焰火将天空映的恍如白昼华美盛大的花火瞬息湮灭复尔又再次绽开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幻梦。 我问十三:“你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流星了?” 十三撇嘴:“就刚刚就在你转头同我讲话的时候!” 我又转头夜空中依然只有盛放的烟花我正欲回头好好质问他一旁的祁夜拉住了我从背后轻轻将我环住: “乖乖看烟花罢你不觉得它与流星很像吗?” “哪哪里像了?” “美丽却又稍纵即逝。” “……” 祁夜在我耳边又吹奏起了方才的曲子在烟火声中显得不那么真切。 我抬头静静地望着夜空听着祁夜在耳旁的吹奏。无数绚烂的璀璨的花火一首熟悉而又陌生的乐曲交织在这个除夕夜里感觉就真像是一场美梦。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在心中默默许下心愿。 如果世上所有美丽的事物都犹如梦幻泡影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正文 第二章.皈依 [本章字数:232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6:360] 太子定于初五南下金吾大将军作为监事与储同行。 晚膳后祁夜进宫找我不由分说便拉着我往别处而去。我身上还穿着晨间起床时随意套上的流云如意衫轻薄的料子贴着身体让我莫名局促。 “你等我换身衣裳了再说。” 说罢芝芝递来一条火狐簇团披风。 祁夜思索片刻说:“这样便好你穿这个也看不出什么。” 我突然有种想捏死他的冲动:“你什么意思!” 他认真地问:“难道你是想让我看出什么?” 我发现有种人就是这么令你抓狂可是就在你要冲他发火的时候他又会拿过披风为你仔细披好还体贴地附上一句:“外面下了雪有些冷你还是穿厚点别等明日我走之后生病了。” 于是我本来冒出的火“呲”地就被他三言两语熄灭在芝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屁颠地跟着他踏出了灵犀宫。 夜里飘洒着细碎的小雪我与他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四处走着他轻牵着我的手对来往的宫人丝毫不避讳。 我与他沉默地走着他的侧脸投下阴影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冷峻。不知为何我感觉今夜的祁夜有些许奇怪。 我低头注意脚下的路因为冻雪而结冰的路面行走起来十分缓慢。我尝试着如冰嬉般在路上滑行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姿势奇特引得他眼中终于有了丝笑意。 “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皇宫中走走。”他说看着两旁巍峨的宫墙若有所思道“此行南下定会生出不少事端。你在这皇宫之中定要处处小心。” 我点头递出了蘅若给我的那个药包“这是萧贵妃指使苏香下在太子茶食中的药。里面是曼陀罗。” 祁夜接过一脸凝重。 我牵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边走边道:“萧氏已经出手江南之行定要护得太子周全。”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他却已而了解。 半晌他漠然一笑:“只有这样了小黑我不在这些日子替我照顾好姑母。” 我点了点头说:“你同淑妃之间感情甚深。” 祁夜颔首语气如常:“我生下来时便没了母亲在西凉的那几年一直是姑母将我抚养长大。” 祁夜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姑母家本在凉州因我习惯在西凉与狼群为伍她便离家独自到了西凉照顾我。西凉人歧视中原人那些年姑母受了不少苦。” 我问:“为何不将狼群带回凉州?” 他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有雪飘入了他的眼睛眼神说不出的伤感:“小黑是姑母不能将我带回凉州。” 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心中诧异无比。我突然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对他说:“咱们在宫里走了半天不如去看看淑妃罢。这几日父皇气消了些也没多少侍卫把守你要走了该去同她告个别。” 他目光望向了遥远的西方半晌点了点头:“好。” 细雪中的璇玑塔静静伫立在熏风丹露苑旁边四周风景一片肃杀。 菩提门前漆黑深幽长廊一望无尽头。 推门而入的时候幽暗的佛堂只燃着几柱青烟淑妃的月白色背影隐在烟雾缭绕之中仿佛随时就会羽化飞走。 “姑母重九来了。”宇文祁夜站在她身后语气倒是寻常。 淑妃转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九儿你来了。” “淑妃娘娘近来可好?”我走到了祁夜身侧。 “我一个失宠之人呆在这塔中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罢。”没有寒暄淑妃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祁夜一怔许是没想到淑妃会如此。 “大公主我平生未求过什么人今日却有一事相求。”淑妃径自开了口。 我:“娘娘请说。” “替我转告皇上既然他已找到梦中之人我便没了牵挂愿他同昭阳殿的婕妤相好。而一生呆在璇玑塔中了却余生是我宇文蓿如今唯一之求。” 我一怔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却还是沉默。 这样一位女子在用着近乎决绝的方式来宣判自己浮华生活的终结。 我不知道她是用多大的勇气抵御来自曾经最信赖的人所带给的伤害又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如此释怀。无论是顿悟抑或执迷不悟。 我只知道这个飘着小雪的夜晚连璇玑塔奏响的佛音都是那么凄凉。 祁夜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菩提门。 我看得出他心情复杂回头望了一眼淑妃她的声音在此时幽幽传来:“走了便不要再回头。一步错步步皆是错……” 我走在幽深的步道中却总想着再问她一问我若不走这一步又怎知它是对是错? 我与他各怀心事地走在回灵犀宫的路上不知不觉走到了灵犀宫门口我欲与他作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小黑这个给你。” 我低头有落雪飘在他的手掌他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新制的藕色香囊。 “这是……” “你那枚香囊已经快不能用这个是托我二嫂缝的。我换了里面的香料用起来会更好些。” 我一手接过香囊上的图底简单针脚却十分精致作寒潭星宿图香囊中的香气甘醇温和闻着十分舒心。 他说:“星奴已经追查到消息应该就在国色天香楼里。” 我欣喜地抬头问:“真的吗?那我也能稍稍安心了!” 他有些担忧地抚着我的头发:“这次南下你乖乖在长安等我回来。还有不准再一个人跑去国色天香楼就算同裴少翊也不行。” 我心中其实涨着甜蜜却还是逗他:“为什么和十三不行?我还准备与他再赌几把!” “你敢!”他语气极为霸道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竟愣了愣。 片刻他和缓了些:“别让我担心嗯?” 我吸了冷风鼻子脸颊冻得发红不满道:“干嘛把说得我像个孩子一样。” “你本来就像个孩子。”他略带薄茧的手掌捂上我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总是闯祸教人放不下心。” 我咕囔一句:“刚刚是谁心情难过让人放不下心来着……” 他分明听见了我的话语却装作没听到捧着我的脸颊像捏面团一般揉搓起来:“小黑你说什么?” 见他脸上的表情和缓了几分我心情轻快了不少趁他玩弄我的脸颊玩弄得起劲我猛地抱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祁夜果不其然地愣在了那里。 “哈哈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说着炫耀似的将手中的香囊晃了晃趁他愣神的片刻飞也似的跑进了灵犀宫。我从宫门里探出个头看着他站在夜色中俊朗的风姿竟莫名地羞怯“早点回来……我我等着你。” 正文 第三章.似梦 [本章字数:210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38:520] 夜深雪下得极安静。我一人躺在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我被刺了一刀以后夜里睡得安稳许多。芝芝告诉我那是因为伤了身子正在复原所以每日里疲乏容易入睡。我当时一想也是觉得夜里不再失眠是件好事也没有细究原因。 明天宇文祁夜要走我心中自然不舍。如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突然顿悟我睡得好坏与受伤与否似乎关系不大。 我掏出香囊在暗夜里仔细端详放在心口仿佛还带着他手心温度。 此刻我开始发疯似的想念他。心情实在复杂。想我一把年纪居然还像个纯情少女自我羞恼之下将头蒙在了锦被中老脸一阵比一阵热。 我就如此时而欢喜时而低落地裹着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我觉得四九这人不大靠谱形容我所用的词汇却十分靠谱。他最近评论我用到最多的词汇便是“怀春”。 于是“怀春”的我在塌上滚着滚着全然忘了再浮夸的床榻也有边际这一黄金定律因此我没有悬疑地遵循了这个定律人连着被子滚了下去。 裹着被子的我像一只没有手脚的蛆虫半天都蠕动不出来。我颇为窘迫却不好意思吵人帮我发现睡在床下裹着厚重的被子也没什么便放弃了挣扎大大方方就地而眠准备明日一早再让芝芝来救我。 许是自我折腾太久没一会儿我便睡着手中还握着祁夜赠我的香囊。 我做了一个极不真实的梦。 我梦到星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我身边。他开口同我讲了许多话他双臂一展带我飞过了天际飞上了云端。我们落在了一座雪山上是曾经三年间我们朝夕相处的凤鸣山。 北方七座星宿璀璨指引着黑夜的方向。 我与他静静坐在山顶星奴望着天边的星辰告诉我他很想家。 我惊讶地望着他。 我一直以为他无父无母是山林的儿子我带着他回到长安长安便成了他的家。 直到星奴与我说他想家我突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 我问他你的家在哪里? 他又变得不会说话黝黑的面颊上一双眼睛分外清亮。凤鸣山巅星河灿烂那是我醒时从未见过的澄澈眼神。 我不知何故忽然放声痛哭。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坠落跌落在了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冰花。 他摊开双手放在了我的面前一滴滴虔诚地接着我流淌的泪水。 我泣不成声地责怪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他让他这么想家。 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拉过我的右手伸出食指熟稔在我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停止了哭泣蓦然抬头望他印着苍白的雪原星奴笑得一脸无邪。 这样的举动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十分熟悉。 我眼前刹那一片黑暗眼睛里看到的最后景象竟是凤鸣山闪烁的银河。 黑暗中一片白色的羽毛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仿若温存而小心的亲吻…… 眼前突然泛起涟漪我从睡梦中蓦地清醒。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床榻上。 寝殿中一室清冷四周黑暗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一旁的窗户大开茜纱鼓动着凄厉风声撞击着梨木窗扉发出阵阵吱呀。雪风吹了进来我穿着单薄中衣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室外积雪已铺满路面隐约有人走过的痕迹。 星奴大雪快要覆盖了回家的路你能找到路回家吗? 翌日太子与金吾一行南下。 这是太子遭禁后复位的关键政绩宗室格外重视西宫太后更是破了一贯的习性踏出长乐宫前去相送。 我没有去宣室殿送行。嫦婕妤的册封典仪在含元殿中举行我带着太后亲赐的凤印前去主持大典。 “你母后逝世这枚中宫凤印便一直在哀家这里收着。那青楼出身的女子狐媚哀家看着心烦!萧氏是越来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她当真以为哀家不知她在后宫里头做了些什么?今日册封典仪你便代哀家去主持这权力终究不配落入外人手里!” “……” 我一贯看不懂的只有皇祖母。唯一惧怕的也只是皇祖母。纵使万般不愿我依旧穿戴工整被一顶朱红鸾轿抬进了含元殿。 卯时三刻含元正殿行嫦婕妤册封大典。 我端居主席萧贵妃殿前伫立旁钦天监司仪证辞。 因看着萧氏的情面内外命妇悉数而至典仪之上一派庄严。 礼官高声宣颂谕旨宝册礼乐编钟声声响起奏响百凤朝凰宫乐。倾城一袭华贵吉服翩然踏入殿内恭谨地跪于大殿台阶之下萧贵妃含笑为她绾发加冠楚国夫人与刘国夫人在一旁授绶加佩。 我心中哂笑好一对娥皇女英如此情真意切不知老祖宗看了又会是何等心烦。 编钟乐音回荡萧贵妃一只小指为倾城额抹胭脂花钿倾城垂目跪在大殿锦绒毯上双颊似红莲盛开。 我自凤座上走下了台阶从礼吏手中接过倾城的册封宝册走到了萧贵妃面前。 “娘娘果真贤德为父皇寻觅到如斯佳人真是煞费苦心。”明黄金漆包边的宝册握在我的手里还未落上懿旨凤印。 萧贵妃莞尔一笑凤目中眼波流转:“为天家分忧乃萧氏所愿。”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再言语只拿出了凤印盖在了嫦婕妤的典仪宝册上。 “嫦婕妤好自为之。”我将宝册递给了萧贵妃目光却落在了倾城身上。 萧贵妃接过典仪宝册郑重地放在了倾城手上倾城抬头对她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我眼中。 “礼成!”钦天监司仪宣颂之声再次响起编钟喜庆宫乐久久鸣响命妇夫人悉数跪在了大殿两旁。 “恭喜婕妤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与倾城二人对视就仿佛是看到另一个不太真实的自己如此近的距离我不曾想过这世上会有人长得这么像自己。 “大公主所言甚是倾城谨记于心。“她直直起身手里拿着自己的典仪宝册把玩杏眼里暗波涌动对我古怪一笑: “那个男孩在我那里。” 正文 第四章.双生 [本章字数:232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7:210] 偌大的含元殿上众人鱼贯而退仅剩我与倾城站在大殿中央久久对视。 萧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们一眼轻拂衣袖什么也没说便起身离开。 我见众人离开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说星奴在你那里?那个碧眼女子又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说曼古依吗?”她嘴角含笑额上一抹嫣红分外妖艳“不过是本宫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大公主莫非还要关心关心她?” 我不愿同她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语后宫女子特有的矫情实在令我心烦直接道:“你的侍女前些日子拐走了我的阿弟我不管是你还是萧贵妃指使最好快把星奴还给我!若我发现你们伤着他一根毫毛我高息月首先不会放过你呆过的那个青楼!” 她一怔探究似的打量我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我被她盯得不悦就感觉是被自己盯着一样皱眉:“你今日成了父皇的妃子我本应尊重你但你若拿星奴要挟并想借此作乱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 她突然打断了我不解:“撰魂什么时道候成了你的阿弟?”表情竟是格外逼真的疑惑“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与我分散多年前些日子才被曼古依找回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公主口中的‘青楼’里。” 撰魂?倾城的弟弟? 我瞬间被她的话语惊住愣在了那里。 当年凤鸣山上我救下星奴之时不知他的来历也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任何与身世有关的讯息。为他取名星奴不过是从《薄伽梵谈》而来净慧师父断言他是山孩如今却冒出个姐姐竟还是位新册的国色天香的妃子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接受起来颇为困难。 “大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见我一脸纠结的表情倾城轻笑“还是说大公主接受不了?” 我疑惑道:“星奴是你的阿弟?怎么可能?他痴痴笨笨你……” 我艰难地将两人对比看了倾城一眼怀疑:“那日古什么依行迹诡异悄无声息就带走了星奴我作什么都不会相信你们是好人!除非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不会就此罢手!” 倾城又是一怔半晌朱唇轻启:“难道……这些宇文将军都没与你讲?” 我猛地愣住从她口中听到宇文祁夜的名字耳侧警铃大作我心中浮起丝丝奇怪的预感。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我紧抿双唇冷声问:“与他有什么干系?” 她似乎很惊讶:“公主怎么一副这种表情?宇文将军没同你说过吗?” 我一挥袖道:“有什么话就说为何如此惺惺作态?” “大公主果真直率那倾城只好实话实说了。”她说话之时眼睛之中柔光流转媚色天成像一剂浓烈的毒药。 “我与撰魂走散数年一直苦苦寻找。长安之中权势虽多但真正拥有权力调用兵马去追查一个与朝廷毫无干系的人却寥寥无几…… “宇文将军一直是国色天香的常客我借着一次献舞的机会同他说起此事希望他能帮我找到阿弟……” 我面无表情地问:“那是什么时候?” 她答:“九爷生辰那天。” 我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她在含元殿中踱步没有在意我的表情继续说道:“后来直到千灯会那日九爷不知何故与人打了起来那人是长安的一个恶霸九爷为救我伤得极深……” “你意思是那恶霸本是要轻薄你宇文祁夜在此时英雄救了美?” “正是。”像是回忆到什么关键的地方她低头抿唇浅笑“曼古依出去寻郎中被裴家公子拦截撰魂就在此时挺身而出曼古依自然认得撰魂没想到他竟就在长安。曼古依被你救起后急着去寻郎中虽然他当时被你带走却也知道此事慎重。曼古依不会讲话只当你是好人在你手上写下‘国色天香’唯愿你早日让我与他姐弟相聚。” 我:“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的一派胡言?” 倾城一手抚上乌鬓道:“信与不信单凭大公主。”语峰一转“公主为何不想一想那日归元禅寺之中曼古依为何会知晓撰魂在那里还偏偏就只带走了他?若要伤你们抓住不懂世事撰魂又有何用?” 她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我心头直往下沉倾城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变成一道道符咒让我不愿信却又忍不住想。 曼古依为何知道我们去了归元禅寺?单单只是为了带走撰魂? 仅抓住撰魂又有何用? 我一时之间心情起伏不定这件事从头到尾祁夜似乎都向我隐瞒了些什么。 千灯会上他受伤是真那伤势断不可能是区区恶霸就能伤出来的。 可是他在我宫中养伤那日中途为何离开?是去国色天香楼找她告诉了她星奴在皇宫之中吗? 归元禅寺中他与我说体己话却使得星奴被曼古依带走。后来与我上山寻找中了埋伏他旧伤复发。 他告诉我他在国色天香楼里奉旨明察暗访当从种种迹象来看只能断定国色天香楼与萧氏有关。 倾城受萧氏举荐她的片面之词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只说:“这些话若不是从九郎的嘴里说出我断不可能相信。” “但愿如此。”倾城一笑不再言语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含元殿。朝阳映着她远去的背影绰约风姿渐渐隐入恢弘的含元殿下如同一幅缓缓闭合的绝世画卷。 回宫后我发现那日祁夜所说的丝帕洗好后却忘了给他干透的素色罗帕带着几分秀气我放在手中细细端详帕角处绣着一株兰草。倒是雅致。 四九这些日子与长生瞎混今日长生随祁夜走后四九格外惆怅更没有去厨间调戏大头。 我有些好笑:“你主子坐在这里都没有像你这般难受怎么?你与长生已经怎么怎么了吗?” 四九忧伤地看着我点头如同被人夺去了贞操。 “公主将军只是南下监事很快就会回来。”菁兰在一旁安慰看了眼四九“你去问大头要点饭吃罢这幅鬼样子一会儿芝芝姐回来看到了又要骂你。” 我疑惑:“芝芝去哪里了?” 菁兰答:“卯时公主去主持册封大典四殿下匆匆前来寻您芝芝见情况紧急便随殿下一同去了苍华殿。” 我急忙又问:“景泓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甚清楚……”菁兰回忆了片刻“殿下急急忙忙的好像只说要去救人……” “救谁?” “这……啊!对了!是碧妧殿下说碧妧要寻短见……” 四九赶忙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姑奶奶您小点声……公主她……诶!公主?公主怎么不见了?!” 正文 第五章.爱恨 [本章字数:265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7:270] 我身上的吉服还没来得及换一路匆忙往苍华殿疾奔而去裙裾环佩交错发出凌乱脆响引来不少侧目。 “景泓!”气喘吁吁地跑到苍华殿正殿里无人应答我又径自冲向了寝居只见碧妧昏迷在床景泓与芝芝枯守床榻旁边竟还站着沉瞻。 沉瞻一袭白衣湿透乌发松散潮湿双鬓发丝紧贴在俊美的脸颊没有人狼狈时比他更美。 “你怎么在这儿?”我气息不稳地看着他。 “你该问他。”沉瞻指了指景泓面上布满阴云“我今日在太液池旁闲游这个女子就从我眼前跳了下去。” 我看着碧妧躺在景泓的床榻上应是溺水惨白的嘴唇中不断逸出痛苦的呻-吟。芝芝退下去守着煎药景泓紧握着碧妧冰冷的双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看着屋内气氛凝滞知道眼下不是与沉瞻纠缠不清的时候便吩咐了苍华殿其他的侍女先伺候他换衣。 沉瞻定在原地不曾移过脚步直勾勾地望着我:“你与我过去。” 我不悦地看着他却也知两人如此僵持只会让屋里氛围变糟于是便同另两名宫婢一起与沉瞻去了偏殿。 沉瞻一动不动地站在我面前任侍女为他换去湿透的衣物。 我避过头去道:“今日不管如何你救了碧妧这份人情算我欠你。” 沉瞻冷笑丝毫不避讳旁人:“你高息月欠我的是还得清的吗?” 我愣住侍女察觉出气氛微妙紧张匆匆垂首退了出去。 我欲与侍女一同下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在躲我。”沉瞻幽幽开口如画的面容透着阴郁。 我挣开了他的手皱眉道:“是不想见你不是因怕你而躲你。” 他没有说话脸颊上还贴着水渍。我无端想起了那夜沧河之上他的出现让我莫名响起的话语。 我后退两步他的眸子里一片深邃半晌语气缓和了些:“那夜是我唐突。” 我没有说话回避着他的目光。 沉瞻见我沉默苦笑:“原来我们已经到了没有话说的地步。若我知道会是今天这样当年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这般决绝与沧河之上莫名想起的那句修罗地狱一般如同诅咒让我脊背一阵发寒。 我不解说道:“当年之事我已经记不得若我还欠了世子什么世子说出来便是。”看他表情愈发凝滞接着道“若非要强拉出个什么干系来不过是要感谢当年承蒙燕国的照拂罢了。” 沉瞻不语面色阴晴不定。 良久他问我:“你当真不记得那年发生的一切了吗?” 我听了他说的又极慎重地思考了许久摇头否认。颠倒黑白的日子记得与不记得又有什么差别? 谁知他竟一把上前用双臂禁锢住了我的身子无论我如何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他一手钳制住了我两只用力挣脱的手腕一手抓着我的头发我一吃痛强迫性地仰起头望着他。 我不敢大叫怕引来旁人只能紧紧咬着下唇使劲往一旁别开。他望着我的眼神如同一只洪水猛兽俊美的脸上透着凶狠—— 他嘴角噙着丝冷笑:“高息月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如今再来告诉你一次!” 说罢沉瞻发狠地吻了上来如同疾风暴雨。我紧抿着双唇双手却始终无法挣脱。 他吻得越发深入两人身体紧贴我心中涌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潮汐感觉快要窒息…… 我紧闭双眼狠心张嘴往下用力一咬他却趁机长驱直入嘴里顿时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 我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我渐渐开始感觉绝望阴冷的偏殿在我眼前变成一片浓郁的绿影…… 脑海忽然闪现一红一白两个从悬崖往下坠的画面如同两只断翅的飞鸟。 有一个声音刹那穿过了耳膜—— 阿胭你是故意的。 “阿胭……”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嘴中喃喃道。那日长乐宫中也是如此吓坏了连溪。 沉瞻听闻身子一震松开了抓紧我的双手。 我趁机挣开了他抹了一把发红的嘴唇抬头问:“你知道她是谁?” “你……”他表情很古怪。 “郡主你怎么来了……”正当沉瞻欲开口之际窗外忽然响起了芝芝的声音我瞬间愣在了屋里窗外芝芝还在问:“郡主你是来找公主的吗?” 我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还未开门冲出去便听到了一阵慌忙跑远的零碎脚步声。 “你去哪里?” 我一脸焦急:“连溪来了我怕她刚刚就躲在外面。” “你说那个湖东郡主高连溪?”沉瞻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耐道“这几日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我早料到连溪的花痴她的大胆亦不亚于我:“连溪思慕你你难道不知道?” “她从未见过我何来思慕一说?再者……”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耐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心中牵挂着连溪碧妧也还昏迷不醒眼下不知该怎么与他交流这个问题只心急如焚地踏出了偏殿。 芝芝就在门外我走上去问:“刚刚是不是连溪?” 芝芝点头见我要去追寻欲意阻拦:“公主碧妧刚刚醒了您还是先去劝劝她罢。”说罢表情很是凝重。 我又是一惊问:“碧妧这是……” 芝芝叹气:“听说四殿下为碧妧寻了户好人家欲打发她出宫碧妧羞恼之下就想着投河自尽。” “痴人!”我愠怒道“她这般作践自己是要给谁看!往日机灵的姑娘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阿姊!”景泓从殿内踏了出来走到我面前表情不善“碧妧已经被我害成了这样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芝芝劝:“四殿下公主性子急你也知道她这样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景泓苦笑“那碧妧这样又是为了谁?阿姊如今有了宇文将军就不管他人死活了吗?你有没有考虑过碧妧的感受?” “你!”我试着让自己冷静“这其中的利害你没有想过吗?你真当我不知道碧妧是前朝罪臣之女?!”景泓身子一震十分诧异:“阿姊……你你怎么知道?” 我道“从小到大你哪件事我不知道?她身份瞒得再好、再如何讨人欢心也有被揭穿的一天!而你景泓你是一位皇子!” 景泓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双眼略微发红地发问:“从小到大别人都告诉我我是一位皇子。阿姊那你再告诉我皇子是什么?为什么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我竟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景泓嘴角扯出一丝干笑:“我是位皇子弱冠纳妾出府当个郡王糊涂过一辈子若是运气再好一点领了封邑一生衣食无忧、逍遥自在……我能取文武百官的女儿也能纳无数妾室天下谁都能成为我的妻子唯独碧妧不行!阿姊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满意?!是不是只有碧妧死了你才满意?!” 我不知何故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血气瞬间冲上了头颅右手一怒之下猛地扬起划破剑拔弩张的气氛手风向景泓的左脸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响起众人纷纷愣住。 气氛急速冷却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微微泛红的手掌。 “殿下!四殿下……” 景泓一拂袖狼狈地冲出了宫门芝芝看了愣在一旁的我一眼随之快步追了出去。 沉瞻倚在一旁的门上如同看着好戏。 半晌他幽幽开口:“你不怕再有人跳河吗?” 我看着景泓远去的方向知道有芝芝跟去不会有事道:“随他罢。” 沉瞻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苍华殿。 我稍稍恢复了冷静整了整仪容踏进了晦暗的寝殿…… 正文 第六章.天机 [本章字数:238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7:330] 前朝白露宫变失败后新帝登基立即开展雷霆手段铲除拥护胶东王的叛臣党羽。长安乱臣贼子纷纷落马被查获的氏族轻则流放蛮荒之地重则满门抄斩一时间满城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运气稍好点的留在了长安沦为人下人却也日日遭人唾弃这是少数;再好一点的卖到青楼酒肆世代为奴但更寥寥无几。 碧妧算是这里面幸运了再幸运的唯一一个进了皇宫当上一宫掌事爱上一名皇子更得到了这位皇子的痴心。 “方才我与四皇子的谈话你应该听到了你……”我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见碧妧刚刚从昏迷中清醒一副神色恹恹的虚弱模样怎么也说不出狠话“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 “公主要说什么奴婢都知道。只是奴婢不知公主何时知晓了奴婢罪臣之女的身份?”碧妧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满是凄惶“若不是近日荒唐恐怕连殿下都不会知道……” 我无奈地笑道:“孝文皇后去的早我与阿弟相依为命如今连淑妃都已沦落宫中每行一步险象环生。阿弟年少不谙世事但你认为我还不懂谨慎行事吗?” 她看着我眼底没有一丝神采半晌又望向了远方:“碧妧没有看错大公主平日里再荒唐心中仍是清醒的。”苦笑一声与景泓的表情很像“可是也请公主告诉碧妧碧妧该如何醒来?” 碧妧紧咬下唇眼眶却泛出了泪光。 “醒与不醒我左右不了你。”我艰难地别过脸欲言又止“那天阿弟来央我为你讨个名分被我几句话搪塞了过去我心里知道他看重你不愿委屈了你。你也是个明白人为何今日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碧妧定定地望着我良久轻轻点头。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从碧妧嘴中听闻我依然愣在了那里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我没想过也不是存心……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实在突然……我……” 碧妧不知所措地说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向来厌恶哭泣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却也抑不住内心的悲怆。我再糊涂却也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寝殿里只有我们二人窗扉紧闭四周顿时沉默到死寂。 碧妧不愿醒形势却逼得她不得不醒我不愿再看她半晌终于咬牙狠下了心: “碧妧若我告诉你我欲扶持景泓登上帝位你会如何选择?” 一道惊雷划过碧妧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大隐隐于市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平素里丝毫不长进的昭元大公主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可能即使听闻也只是当做我往昔的癔症复发说出的胡话。 碧妧估计就是如此认为呆愣了许久吞吐问:“公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奈笑道:“我终日里不学无术荒唐糊涂恐怕也难有人会相信我会如此罢。”起身走动环顾四周见周遭并无旁人出没我轻声问:“在你看来何为明君?” 碧妧思索良久摇头:“我不懂这些只知道君王当明察秋毫不应草菅人命!” 我猜测她家族当年是被人冤枉如今心中还存着芥蒂说:“若太子登基会如何?” 碧妧答:“殿下说太子与淑妃娘娘当日可能是遭人算计但奴婢认为能轻易被别人陷害还需他人解围的储君实在难当大任。” 我赞赏地点点头:“那若皇权被萧氏外戚夺去又当如何?” 碧妧不解:“贵妃娘娘并无子嗣先朝也没有立皇太女的规矩这……” 我想起近来昭阳殿门庭若市的光景一声冷哼:“你不要忘了昭阳殿中新住进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嫦婕妤。我在朝露寺三年早已听闻萧氏打着朝廷的旗号在滇南招兵买马。萧相权倾朝野爪牙势力遍布朝堂百官更是一手操控羽林。至于萧贵妃宫闱之间见不得人的丑事你听得不比我少罢!” 我见碧妧愣在了那里她的表情变得凝重。 停了片刻我接着道:“太子险些被废背后是萧氏指使。宇文氏与萧氏向来不和此次矛头更是对准了宇文这其中还藏着种种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我懂了公主。”碧妧打断了我“公主明里与宇文氏扶植太子其实是想东宫与萧氏两相争以便渔翁得利罢了。” 我摇头:“这是次要。眼下萧贵妃联手嫦婕妤不过是为了培育自己的傀儡。她是贵妃若有朝一日嫦婕妤诞下皇子过继给她后果不堪设想!我是大周的公主天家的女儿断不会容忍皇权落入旁人手中!放眼整个皇宫除了景泓再没人有资格担此大任!” 我定定地看着碧妧说:“碧妧我高息月绝不会容忍宫里再次发生政变更遑论外戚专权!若真走到那一步长安定会再次掀起血雨腥风又多少无辜百姓会同当日‘白露宫变’一般受到牵连!” 碧妧听闻似乎对此番话语触动很大眼神变得复杂幽深。 我不再说话。今日我已坦诚到这个地步想不想得通都是我与她的命数。 良久碧妧表情严肃慎重地开口:“公主我该怎么做?” 我不觉松了一口气:“韬光养晦。”顿了顿又道“天家不会亏待了你。” 碧妧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若没有翻身的一天就如公主所说我永远等不到光明正大地坐在景泓身旁的那天。” “我会想办法令父皇翻查旧案还你清白。这段日子你先好生静养稳住四皇子的情绪莫让他冲动行事。”我安抚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大公主请讲。” “当我走出这扇门你将今日所有的事情悉数忘记。你是碧妧这一宫中的掌事宫女景泓思慕你对你做了糊涂事但你心中其实另有他人。” 碧妧不说话表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知道成败且看今后。这段时日景泓再来纠缠你你最好狠下心来不然你的身份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便是毁了景泓!” 碧妧眼神木讷终于狠心点头:“嗯。” 我心中不忍却也无奈。 走之前碧妧问:“公主宇文将军知道此事吗?” 我停下了脚步:“不曾。”宇文祁夜只知我与他扶植太子不过牵制萧氏势力至于我有心拥立景泓他自始至终还未察觉。而他在这件事中有没有自己的算计我也无从知晓。 碧妧又问:“公主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苍华殿外今日的阳光甚好却似乎怎么也照不进幽深的屋内。天边的云彩被风吹散遮挡住了几分日光。 “明日我会让芝芝送来一碗藏红花。” 正文 第七章.日月 [本章字数:259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5 18:17:360] 翌日。修行归来后我第一次认真地抄写佛经从早起到午膳却不是为了自己。 芝芝回来时默默地走到了我身后没有语声我却感觉到背后笼着一片愁云。 “你回来了。”我没有抬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若你也要怪我狠心还是说出来好些。” “公主……”芝芝唤我声音中透着悲伤“碧妧满身是血……她拉着我说她很疼……我……” 我手上一滞一滴墨不慎滴在了宣纸上如同殷红血液溶于水中缓缓晕染开来。 我强迫自己注意笔下的经文密密麻麻地字符却让我头晕目眩方才写的每一个字符变成碧妧哭泣的眼睛在我眼前不停萦绕。 “公……公主?” 我猛地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将纸张揉作一团使劲地掷在了地上。 芝芝赶紧过来扶我问:“公主又头痛了吗?今早难道无人伺候着喝药?” 我试着摇头渐渐稳定了下来问:“你去的时候……四殿下在不在?” 芝芝:“殿下一早去了御廷骑射场听说今日皇上办了个骑射比试长安善骑射的子弟都来参加了。” 我安心了些道:“这两日你去苍华殿照顾着碧妧旁人我不放心。”芝芝点头我停了片刻又道“此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景泓察觉!” 芝芝愣神片刻答:“是……” 我又想起一事:“今早你去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芝芝抿嘴缄默半晌才说:“奴婢回时见湖东郡主与兰绍公主一道往骑射场而去不知在做什么……” 我微微颔首示意芝芝继续说下去。 “奴婢远远听到了几句……兰绍公主提到了公主您和燕国世子的名字。” 我冷哼一声道:“她倒懂什么叫‘见缝插针’。” 芝芝疑惑:“公主昨日您和世子……” 我问她:“你发现连溪的时候她在窗外呆了多久?” 芝芝答:“听宫里人说自世子入京世子走到哪里郡主就跟到哪里想必昨日也是。” 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此一来我与沉瞻昨日所发生的一切她岂不都看到了? “公主是不是不知该如何向郡主解释?” “连溪单纯若被有心利用……”想起除夕宴上连溪无意让兰绍窘迫以兰绍睚眦必报的德性定是恨透了连溪。 我一个激灵问:“沉瞻现下在哪儿?” 芝芝不解答:“世子应该也在御廷骑射场。” 我说:“你让菁兰伺候我换身轻便衣服我们也过去。” 芝芝半张着嘴揣摩不透我的心思:“公主……您这会儿去恐怕……” “眼下顾不得这些!”我不耐道“若连溪信我也罢。若她受了兰绍的激将做出什么傻事你又不是不知她的性子!” 芝芝猛然明白过来待我整饬完毕赶到御廷骑射场时比试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态势。 骑射场上分宗室与世家二队一对一进行马术、射箭比试。 眼下场上正轮到沉瞻与裴少翊进行第二轮射箭比赛桃花眼俊秀小白脸对阵风华绝代美世子颇有强烈撞击的矛盾美感。 “昭元你也过来了。”皇上今日心情甚佳面色和悦道“就坐朕身旁罢。” 御用观礼台上皇上左右端坐着萧贵妃与嫦婕妤后面随着皇室宗亲小辈。我站在礼台上不知如何落座左右两旁依次坐着亲王郡王与朝中大臣。 “小月儿来皇叔这儿!”燕王向我轻挥了挥手招呼我过去。 我注意到身后连溪一怔坐在她身旁的兰绍施施然对我一笑乍一看很是端庄大方。 “大公主与我同坐罢。”太子妃邀我过去与她坐在一侧瞧我穿着马术服打趣道“我还从没见过你换上骑服的样子倒是比平常看起来精神不少应是近来红鸾高照。说起来除夕那夜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一声喜。” 蘅若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让礼台上落座的宾客听到。 我抿嘴一笑:“皇嫂最近越发会调侃人了可是太子哥哥教的?” “太子什么时候能有这能说会道的本事?”皇上开口“他要有蘅若与你一半机灵今日也不会如此。” 我起身道:“太子哥哥敦厚老实只是误在了本性单纯。但儿臣以为做人当以‘忠’、‘孝’、‘礼’、‘信’为本这几条太子哥哥这些年来恪守奉行得很好。” 萧贵妃抚着手上的翡翠有意无意地说:“大公主病了这些年还修行过三年倒也知道太子这些年恪守本分。” 我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愣在了那里。 “娘娘太子爷与公主兄妹情深往年公主修行太子心中挂念时常有书信往来。想来许是太子爷在信中将平日里教导东宫的训言写进了信里让大公主生了这印象罢。” 蘅若说着暗下轻推了我一把。 “昭元是这样吗?” “是……”我回过神迎上皇上犀利的目光“父皇您可还记得当年太子代您来朝露寺祈福一事吗?” 皇上思索道:“似有印象。” 我点头一派坦荡:“当年太子来到凤鸣山半月间赢得不少称赞。出家人不打诳语父皇可向寺中住持净慧师父求证。” 皇上沉吟:“景滦竟有如此长进的时候?” 我看了一眼萧贵妃半晌只说:“父皇可听司天监侍官提过?这世上日月本是共生共存无奈白昼之时日光强烈掩住了月之光华。但若在黑夜之中苍生黎民却离不了月亮。” 众人愕然全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颇具微词的言论。 我一贯有一说一皇上知道我的性子锐利的目光看了我许久面上竟露出了丝微笑:“将朕与太子比做日月倒是新奇。”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坐回位子上将注意力放在了骑射场上。 场上沉瞻险胜裴少收了乌金穿云弓跨坐在马上淡然地朝气得炸毛的十三施以一礼便策马离场。 场下响起了阵阵喝彩。 连溪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追随着沉瞻我终于体会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所具有的痴情威力。 “公主适才实在是太惊险了。”蘅若与我悄声耳语“那一番比喻若被皇上想偏分毫说不好会落个忤逆之罪。” 我眼下关心如何同连溪说清昨日之事无心与她讨论方才之事应付道:“这便是你我与父皇的不同。他是天子有虚怀天下的胸襟即便是轮明月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蘅若一滞旋即轻笑:“理应如此。” 我又想起什么打量似的看了蘅若几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沉瞻坐回燕王身侧看到了我竟愣了一愣。 “哈哈!皇弟平日里见你文弱没想到世子倒令人刮目相看!来人赏!” 燕王不满皇上说他文弱道:“寡人的儿子自然优秀皇兄也搬出位皇子让寡人见识见识!” 列坐各位是知晓的本朝皇息凋敝大皇子体弱不受宠、三子早夭太子如今南下赈灾余下的五皇子尚小。能上场比试的只剩下四皇子景泓。 “父皇下一场由儿臣上场。”景泓出列面上透着丝疲惫。 皇上没问他什么点头同意。 “皇上那这场就由末将同四殿下切磋切磋。”又一名出列的男子是萧相的儿子如今羽林军统卫萧敖。 皇上来了兴致:“萧相的儿子今日竟愿出场比试实在难得!” 萧相在一旁恭谨道:“犬子浅薄未见过皇嗣骑术皇上且让他同四殿下比试比试好让他长长见识!” “好!景泓你且与他比上一番!” “四殿下这边请!” 正文 第八章.坠马 [本章字数:200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6 11:28:220] 场上二人对峙即使我离得甚远也能感受到气氛的胶着。 “公主这萧敖是存心的罢四皇子年纪尚轻哪里是他这个羽林统卫的对手?”比试方起蘅若便道。 我看着场上的比试萧敖意气风发不愧羽林的骁勇。景泓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势上明显处在了下风。 萧敖翻身上马胯下狮子骢威风凛凛行走奔跑间如风驰电掣赢得礼台上阵阵掌声。 嫦婕妤此时开口讲了条趣闻:“臣妾幼时住在乡下没见过别人骑马有天一名男子骑着马来村中投宿臣妾趁他不备偷骑了马儿却被摔得骨骼错位。没曾想也正因着这一伤我练起舞来肢体倒柔软了不少……” 萧贵妃在一旁轻笑:“天下哪位女子能同妹妹这般因祸得福若是别人摔了马怕是三五个月都好不起来。” 我正旁观着二人的姐妹情深蘅若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不可置信道:“公……公主四皇子他摔下马了!” “什么?!” 众人皆是惊骇我心头一跳立马转头往场上看去。 只见景泓已而痛苦地蜷缩在场地上萧敖却若无其事地拉着缰绳在一旁观望。 皇上大惊呼道:“来人!快传御医!” 我忧心惶惶地看着场上景泓的情形无意间注意到他的坐骑骅骝踱起步来一只腿直打哆嗦再看一眼那一脸得意的萧敖我忽而明白过来。 景泓被赶来的御医抬了下去我起身跪在了皇上面前:“父皇儿臣自初旸去后多年不曾当众与人比试马术今日儿臣对萧将军叹服想同他切磋切磋。” 皇上估计受了方才的景泓的刺激为难道:“月儿你一位姑娘同男子比定处会于下风。若真要比试一会儿安排了女子骑射比赛你再好好让朕瞧瞧这几年你长进多少……” 我打断了皇上的话语:“父皇骑射在于身手不在于男女之别还请父皇成全!” 皇上怔住良久问:“你若上场可有坐骑?” “寡人将沉瞻的‘凫影’借给小月儿权当助她一臂之力。”燕王慷慨为我解围。 我正欲接受却注意到连溪紧盯的目光只得急忙拒绝:“‘凫影’性子过烈儿臣需寻一匹温驯点的马匹窃以为方才裴公子的棕獵马很合儿臣心意。” 裴少不情不愿地咕囔:“我的‘追飔’方才输了现下在后头正伤心你还是重找一匹罢。” “我将重九的‘骓鸣’借你。”另一旁沉默多时的镇国公缓缓开口身侧的侍卫旋即牵来往日祁夜所骑的紫骝。 我颇为感激地接过缰绳这马似有灵性见我抚摸它的鬃毛竟凑过来舔舐我的手心。 我骑跨上去往场上驰去那一刻我想起了与九郎一同策马的日子无忧无虑。不知他现在在江南是如何情形。 “大公主请!” 萧敖阴恻恻地看我一眼驭着狮子骢先我一步而去。我一夹马肚扬鞭追了上去冷风倏倏灌入我的颈中。 “驾!” “萧统领马术不凡竟懂得先人一步不知这是哪来的规矩?” “大公主过奖了只是末将不知道公主胯下的这匹马跑不跑得过我的‘烈火’!” “驾!九爷的这匹马你难道没见识到它的厉害?” “厉害?哈哈!我倒见他带着兰绍公主骑过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谈何厉害?!” “……”我愣神片刻手中缰绳松了几分身子也跟着马背颠簸歪斜了几分。 “公主!”我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唤我听声音貌似是十三“你当心一点啊!”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 “驾!”我稍稍回过神来又加速跟了上去。 “公主真是好度量听到此番话语还能如此镇定萧某佩服。” “你休在此一派胡言惹我分心!” “若公主不信大可问问这长安众人你出家那三年他宇文祁夜同兰绍有过什么!” 我心中有数道:“不过是兰绍爱慕他而已还能有什么?” 萧敖一声冷哼出口张狂:“爱慕他?兰绍公主温柔端庄得到不少世家子弟垂青比起你这悍妇强过百倍还需苦苦爱慕他!” “驾!”我被他激怒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骓鸣”一吃痛竟有些失控地胡乱跑起来我一时被颠得头晕目眩。 兰绍温柔端庄比我这悍妇强出百倍……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竟无端想起曾经初旸出征前对我说的话语:“……长安城中人人说你出格大胆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 我心中一急猛地一拉缰绳“骓鸣”扬起前蹄惊声长吁几乎快将我摔下马背。 “公主--” “月儿--” 我听着观礼台上传来众人的惊呼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眼前蓦地一黑直直摔倒在地。 “砰--”地面上传来一阵闷响扬起无数黄沙。 我听到身体里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肩上刚刚复原的伤口再次开裂分筋错骨般地疼痛让我不停倒抽凉气。 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隐隐约约看到萧敖骑着狮子骢从我身旁悠悠晃过。 良久我的眼中落入一片白色影子我艰难地抬起头沉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为何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我苦笑一声发现连扯动嘴角都牵着万分痛楚。 喉咙里发涩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如果……是他他肯定会说你把自己搞这么丢人……真是太……太有出息了……” 如果是九郎他若不似倾城、萧敖所说那般欺瞒我若是真心待我那他此刻定会抱着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九郎……” 在我无力闭上双眼的前一秒果真被人轻轻抱起。 他的身体散发出阴凉就像我残缺的记忆中子夜里的一抹惨白孤冷的月光…… 正文 第九章.锦兰 [本章字数:213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7 18:26:140]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如同一个粽子周身被五花大绑地架在床上。 “芝芝……”我张嘴叫唤一声颈勃无法扭动“四九……” “公主!来了来了!”四九听到我声音急急忙忙从殿外赶进来“您终于醒了!” 我喉中似有异物声音嘶哑:“快拿个镜子来让我瞧瞧……” 四九挪了半天递来一面铜镜。 看着镜子里猪头一样的自己我长谈一声顿时觉得人生黯淡。 “公主这样看起来……还是可以的……”四九安慰“御医说过几日消了肿就会好一些。” 我试着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在床上周身僵硬而酸痛。 四九解释道:“圣上怕您又乱动特意命人把您绑着。” 我:“……” 醒来多时没见到芝芝我感到疑问四九却说景泓眼下同我遭遇差不多碧妧染疾无法近身伺候芝芝便过去帮忙照看着。 阿弥托佛果真是姐弟连心。 “公主……”四九迟疑“沉瞻世子和湖东郡主在外头守了你多时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我想了想说:“让郡主进来便好。” “哦是……” 我挺尸一般躺在床上脖子不能扭动目光只能注视着上方。我觉得我就像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猪还是断了骨头的心中顿时生出悲哀。 “连溪你来了……”身旁一直没有动静我却兀自开了口。 “嗯。”不痛不痒地回答没了下文。 我心生好笑:“你不问我点什么?” 连溪愣住道:“我不知该问阿姊什么。” “既然还叫我一声阿姊有什么便说出来罢你何时变得这么不爽快?” “昨日……” 我坦言:“昨日你看到的是真的但与我无关。” “无关?阿姊告诉连溪你若是拒绝还会被他……” 我一咬牙道:“他是男子力气比我大让我如何挣开?“ 连溪一听又立马接过:“既然如此我想问问阿姊当年你在燕国是不是喜欢沉瞻世子?你是不是怂恿他为你坑杀了数百人?” 我轻笑道:“这些都是兰绍告诉你的?” “阿姊不用知道是谁说给我听的坦诚回答我就好。” “当日你来问我关于世子的情形我是隐瞒了些事只是我觉得这些都无关紧要……” 连溪打断我的话语:“无关紧要?阿姊我喜欢他你告诉我这难道也是无关紧要吗?” 我一怔沉默了半晌问:“我当年不过一介疯妇能做出什么?记得又能如何?况且……”萧敖的话语还在耳边“我一个悍妇人人避之不及沉瞻怎会当真喜欢我?不过是几年不见一时新鲜罢了。” “可是……可是兰绍说你喜欢他……” 我嘴含轻蔑讥笑道:“她当人人同她一般思慕他人不成就想着算计旁人!” 连溪语滞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可是我分明听闻宇文姐……宇文将军其实思慕的是兰绍公主你回朝之后宇文碍于皇上的情面才勉强同你交好为的只是你大公主的身份……” 我瘫在床上的僵硬身躯一抖问:“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兰绍自己与我说的。她说阿姊……阿姊不检点朝三暮四夺人所爱……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 我脑子里浮现出兰绍说出这番话语时假模假样的嘴脸一声冷哼:“可是什么?” 连溪坦白:“兰绍说她曾为宇文祁夜绣过一方帕子祁夜日日揣着视若珍宝就是如今与阿姊在一起了他还时常带着。” 我接道:“那帕子是不是角上还绣了株兰草?” 连溪诧异:“阿姊怎么知道?” 宇文祁夜嘱咐过我多次那一方素帕现今就在我的手里我怎会不知? 我无奈地回避了话头问连溪:“溪儿你同阿姊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沉瞻?” “为什么?”连溪将话语放在嘴边揣摩“我就是思慕他好像没什么为什么……” 我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芍药花出神声音自己飘了出来:“喜欢一个人是有理由的。比如我喜欢宇文祁夜是因为他是大英雄因为他总是出现保护我。他喜欢我大抵也有他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他们家族觉得对不起我或许是碍于父皇的逼迫但或许是他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不矫情与我还聊得来才能这么待我。” 连溪摇头说:“阿姊我又不懂了。那日姐夫口口声声说要娶你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是为什么还同兰绍有瓜葛。” “谁没有过去呢?我的过去被人当做了把柄任意添油加醋让你信了去。我有那他也会有。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也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如今肯甩了兰绍同我在一起也算他还有点眼光。” 连溪不解:“阿姊听到他与兰绍在一起过为什么不生气呢?” “溪儿人生苦短若真要计较这些何时是尽头?”我长叹一声“我既然爱了他理应信他也爱我。与其听信流长蜚短不如让他自己与我说清这也不会衬了有心之人的意。” “阿姊是说……这些有可能都是兰绍编造的谎言……可那方帕子……” 我闭上眼睛说:“我与沉瞻到底如何你可以去询问燕王。我自问无愧于任何人。至于我横刀夺爱抢了她兰绍的心上人我倒是准备过两日等祁夜回来亲自问上一问。” 连溪说:“这样也好也免得我再怀疑阿姊。” “今日我生怕你一冲动受了兰绍的刺激着了她的道还好你聪明没有胡来。” 连溪问我:“阿姊你果真不喜欢沉瞻世子吗?” “嗯。”我笑道“怎么又问这种傻问题。” “那初旸大哥呢?” 我一愣问:“提他做什么?” 连溪嗫嚅:“我一直当阿姊是因为放不下初旸大哥才……才喜欢的宇文姐夫……” “每个人在‘情’上都做得这般痴傻纠结你爱我我爱他都是三个字连在一起却成了难解的劫。我的‘情’不求它轰轰烈烈唯愿一人陪伴与我长相厮守。我既与宇文祁夜生了‘情’便不问其因只求好好将之修成正果。” 连溪怔了许久半晌似懂非懂地点头。 正文 第十章.真相 [本章字数:235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8 12:52:060] 我在床上瘫了几日日日靠四九与菁兰伺候他二人俨然继承了芝芝的衣钵成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我的老妈子。 我身上的肿已经消了个大概但还是动弹不得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我十九的生辰估摸着也要裹成副粽子的德行在床上度过。呜呼哀哉命也! 我张嘴将四九召唤了进来。 “公主急着喊我什么事?是不是想小解?我去喊菁兰来伺候我再把昨天洗了的尿盆端进来……” “你给我闭嘴!”听到“尿盆”二字我就头大“老实给我站着我有话问你。” “公主您说。” 我问:“长生有没有给你写信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四九怔忡“公主好端端地问长生做什么?” “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我盯着帐顶直叹气春眠芍药的图底在我眼中变得黯淡“也罢我现下这样子生辰也只能躺床上靠你喂我吃两根面条。” “做什么说得这么凄惨?我来陪你了!”门口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长吁短叹裴少翊一手挑开帘帐走了进来。 估计四九也不习惯听裴十三说“我”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裴少翊古怪地看了四九一眼问:“你怎么在打抖?没什么问题罢?” 我僵硬地扭转了脖子对他说:“我家四九没有你身上的皮草冷是自然。” 谁知裴少翊竟登时脱去了他穿着的驼绒大衣一把递给了四九:“去穿着这个出去我同你主子有话要讲。” 四九无奈地抱起裴少厚重的大衣出了寝殿背影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有点受伤。 我微微侧过头问:“今日你来找我什么事?”想到自己瘫在床上的残酷事实“我怕不能与你赌博了。” 裴十三大手一挥格外豪爽:“老子……不是我我来又不是找你赌博你放心躺着吧!” 我抽了抽鼻子道:“那还得谢谢你好意了……但话说回来不是斗鸡走狗的事儿你还能来找我做什么?” 十三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我被他的话吓懵没想到能从这个混世魔王嘴里听到“道歉”二字实在稀奇。 “那……那日我没把‘追飔’借你害你被摔成了这幅德性……”裴少翊怜悯地看着我说“明日九爷回来我该怎么同他交待啊……” “什么?!”听到祁夜的名字我浑身的感官全都提了起来无奈被绑得严实不然我说不定还会手舞足蹈一番。 十三惊恐地望着我说:“你还是好好躺着罢你一动我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偏头想了半晌“是了就像留仙居卖的秋喜粽子!” 我忍住心中的恶气说:“你给我闭嘴……” 十三却想起什么似的不怕死地继续喋喋不休:“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先提醒你九爷回来的事你别告诉别人更别说是我说的!” 我疑惑道:“这是为什么?他不应该与太子一同回来吗?” 裴十三一抹鼻子嗫嚅道:“兰绍公主告诉我的说九爷明天回来。但我好像听父亲说南下赈灾是定在正月十五以后回京九爷这趟回来不知所为何事我也不敢声张……” “所以你先来告诉我了。”我赞赏有加地对他说道“不错果真是我的狐朋狗友。” “这称呼实在是……”十三一迟疑想了想问:“你怎么不问我兰绍公主是怎么知道九爷要回来的消息的?” 我说:“原本要问的既然你先提了那便直接说罢拐弯抹角不适合我。” “哦。”裴十三应了一声坐在我榻边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裴十三今日进宫来向我请罪的路上巧遇了兰绍他以前爱慕过兰绍如今见着了不知为何却躲着走。兰绍看见是他竟破天荒地拉着他嘘寒问暖地说了几句。 试想兰绍那柔情似水的话语几句话就将铁血硬汉小白脸的魂勾去了大半十三迷迷糊糊间也忘了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最后兰绍一句“九爷给我传信明日便会回来”让他如梦初醒登时被拉回了现实。 裴少愤愤:“我恨啊!我哪点不如九爷竟让兰绍记挂了他这么久!我现在虽然对她死了心她也不用这般吧!” 我同情地看着他说:“我记得哪位伟大的诗人讲过痴情的汉子总会遇到一林子歪勃树你不要丧气。再说她告诉你祁夜写信给她你说……等等祁夜会给她写信?” 裴少点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旋即又摇头“妄我裴少翊万花丛中过却不像九爷走一遭身上全沾着桃花。” 我装作不知情问他:“此话怎讲?” 裴少神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恹恹地同我讲了些有关祁夜我所不知的事情。 原来我出家那年正巧是宇文祁夜从西凉归来的时候。 当时正值朝中用人之际。镇国公宇文禄的长子战死沙场、次子不谙兵家之术还有个传闻是收养的儿子离家出走死在了异乡。神策大军面临着突厥与西凉的前后夹击西凉兵方没了主帅镇国公一人率兵极为吃力朝中迟迟未见支援神策大军腹背受敌节节败退眼看即将有败北之势。 宇文祁夜恰逢此时从西凉回到了长安带着一份绝密的西凉兵力车马文书与一个跌破世人眼球的身世孤身一人单膝跪于金銮大殿之上请求皇上允许他带兵出征。 后来的故事就充满了传奇色彩。传闻宇文祁夜带着一队精兵夜袭西凉大营一把火烧了对方的粮草将敌军逼至了洧水谷口迫得西凉签下降书为大周赢回了往年征战失掉的七座城池。 神策大军班师回京之后皇上极为看重这位宇文氏族隐匿了多年的小儿子一连三番加官进爵更是在朝堂之上将始过及笄兰绍公主许给了他。 岂料宇文祁夜极为从容地拒绝了这门亲事言说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人此次回到长安也是为了寻她。皇上念他重情便按住了此事。 可是我们往往会忽略作为这个故事中唯一出现的女主角的感受 。兰绍公主作为皇室里最为端庄淑静的一位公主历来有不少人爱慕如今被莫名拒婚还是位年少有为的将军想来心里实在憋闷于是将这憋闷化成了无穷的动力用在了对宇文祁夜的爱慕上。 “你说九爷也真是奇怪起先明明拒了婚没多久就与兰绍生了暧昧真想不通他这是在做什么。”裴少诽愎道。 我说:“大概发现了兰绍就是他的那位心上人罢。” “不……不是这样……你过来……”裴少将头伸了过来一脸神秘“我知道他真正的心上人是谁……” 我赶忙凑上了耳朵-- “眼下昭阳殿的倾城姑娘。” 正文 第十一章.身世 [本章字数:195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09 07:08:050] 裴少翊离开后四九抱着他的驼绒大衣走了进来:“公主……裴少的大衣……” 我瘫在床上没有搭话。 “公主?” 我疲惫地开口:“出去罢我想一人静一静。” “是……” 四九走后我却如何都静不下来裴少翊说的每一句话都萦绕在我的耳边-- “九爷以往就爱去国色天香楼看倾城姑娘跳舞我也是那时与他认识的……” “说起来九爷就是从那时起又不怎么理会兰绍公主了。起先他还时常与兰绍四下游走但自从见了倾城姑娘便与兰绍公主疏远估摸着是觉得兰绍比之倾城少了些情趣?” “其实还有两件事我一直憋着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平日也看得起老子老子就告诉你好了!” “我第一次看你与九爷在一处仔细一瞧眉目间与倾城有些相似……你是位公主地位自然是倾城不能比但倾城现在也攀上了高枝儿成了你的小娘一来二去我就不懂这到底演得是哪出戏了……” “还有一事就是我上次去国色天香楼竟发现了千灯会上与我纠缠的那个毛头野孩他不是你身边的人吗?怎么与倾城的侍女曼古依呆在一处?近来没瞧着跟在你身后原来另寻了主子……” …… 我差不多忘了后来我说了些什么却怎么也忘不了裴少翊离开前说的一句话: “九爷重情我信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与你在一起但若是因为你长得与倾城相像……也罢你好自为之。” 若真是如此当如何罢? 我想着自己十八年来一直渴望真心实意爱一个人无论荣华富贵只求一心一意。宇文祁夜为了权势也罢若他一心待我我定会倾尽我的荣宠交付予他。 我嗅到瓷枕下传来的阵阵幽香想起了与他离别的那个雪夜细雪落入他的眼底化成一片无言的悲伤。 他说他回不去凉州。 原来祁夜母亲生下他的那年正值突厥攻打凉州城。镇国公与刚诞下幼子的夫人并肩出征不料在一个胡马屠城的夜晚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突厥胡敌抢去几年音讯全无。 后来年幼的宇文祁夜流落至西凉阴差阳错成了王城一户士军人家的养子直到一次同养父上战场杀敌才被当时的凉州刺史宇文虖认出。在他的肩上有当年夫人生下他时留下的貔貅印记。 那几年大周与边塞敌国交恶宇文祁夜在西凉帮着胡人屠了不少中原百姓凉州人人知晓他小小年纪便善战狠毒很受西凉军营器重若贸然将他带回相认凉州百姓做什么都不依。 因而这才有了淑妃独走西凉的后话。 我以往都是从他与我的对话片段中拼凑出他的过去如今才发现属于他的故事与我间隔得那么遥远。 我不知道他待我有几分坦诚连这些关于他身世的事情我都需要假借他人之口。我在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便早早许下了誓约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四九前前后后进出过多次总是带着一副担忧的表情终于再最后一次进来时忍不住了说:“公主您躺了这么久还是解决一下罢。” “四九。”我破天荒地没有骂他鸡婆“你可是真心喜欢长生?” 四九正准备端出恭桶听到我的话语差一点跌进了桶里:“公主突然这么直白问我还真是教人受到了惊吓……” “你好生回答我。” 四九:“自然是真心……公主快别闹了把需要解决了罢。” 我没有理会他:“你欢喜他那你可知他待你又是不是真心?” 四九挠头说:“这个我没想过……”又思索了一阵“只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既然都这样了他还能喜欢上我大抵还是真心的罢。” “是啊你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是公主又有一副与别人相似的皮囊宇文祁夜待我还会真心吗? 我又问四九:“长生有没有同你讲过他之前的事?” 四九点头道:“我不识字没办法与长生吟诗作对长生就爱向我讲他以前与将军征战的事情。” “他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个武将。” 四九接言:“那宇文将军平素里看起来不就同长安的世家公子一般谦和有礼?可一上了沙场那就是叱咤风云的铁腕战神。这一点长生倒是与将军很像。” “你这个小妖精还护起短了。”我试着用轻松的语调调笑但好像不大成功“……你说的这些我也是最近才体会到。” 四九惊愕:“不是罢公子平日里与将军那般亲近……”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看不懂他。”我双目放空心中也是一大块空洞。“五蕴皆空若有一天我发现爱他亦是一场空你说我会不会证得佛门奥义?” 说罢我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又不安地询问“四九我好像爱上了他这应该不是空罢?” 四九叹气:“我从没见过宫中哪个女子同您这般……公主爱一个人这是好事啊!” 我哑然失笑老大不小的皇家儿女非要把自己搞得这般纯情痴情说出去还是有些丢人。 “公主……”四九游移“有一事忘了同你说沉瞻世子来了在门外候了多时。” 我闭了眼睛淡淡地说:“让他走罢我困了不愿见他。” 我不知道四九什么时候离开暮色低垂寝殿中灰暗冷清。 脑袋中飘荡起除夕夜里祁夜在我耳畔奏响的箫音迂回辗转缠绵而惆怅。天空中绽放的无数烟花绚烂至极又瞬息覆灭。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九郎那么你呢? 正文 第十二章.子归 [本章字数:285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0 08:30:420] 明日便是我十九生辰皇上差了贴身的宦官前来询问当如何庆祝我想着自己瘫了多日且不说行动不便单单我这些日子身子未曾过水裹着伤药就如同腌菜实在不宜抛头露面于是只得作罢。 “公主这是太子妃送来的东海珊瑚您看看这成色……” “公主逍遥侯府上送来两幅前朝七贤真迹言说赠予公主赏玩……” “公主您再看这个……” 四九与菁兰二人如猴子献宝一般不停在我眼前晃悠长安显族与宫眷送来的生辰贺礼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直绕得人眼花。 我头昏脑胀地挥了挥手:“你们捡了自己喜欢的便拿去剩下的存进库房我看着这些亮闪闪的物什头晕。” 菁兰紧张一把抓住我身上搭的毯子:“公主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 我摆手说不用。 “公主这个好不会让您眼花您看了一定欢喜。”四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副画轴呈在了我眼前“您看画得多像您啊……” 如墨般流泻而下的乌发小而尖瘦的脸颊一双杏眼沉着莹莹微光似是注视着我又像是自顾出神地望着远方。 画像右下一排隽秀飘逸的字体落款处的红泥印记让我心情一时说不出的复杂。 “沉瞻世子的笔墨简直是出神入化将我们公主画得真是栩栩如生!”菁兰赞叹不已“听闻宇文将军也会书画不知他笔下的公主会是怎样……” 我一怔四九见状赶忙推搡了她一把。瞧我脸色不大好四九试着转移话题:“哟这儿还有一幅画咱们来看看是不是又是前朝真迹……”又一张画轴在四九的手中缓缓打开我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哑然失笑。 “怎么又有人画公主?”菁兰凑近了画像仔细观察一番“这张画得公主看起来要富贵些只是为何有些陈旧?还没个落款也不知是谁送的。” 我一手抚上泛黄的绢纸仿佛能嗅到纸张陈墨里的微苦气味画像上的女子巧笑倩兮分明是我又不像我。 四九清了清嗓子道:“说不定这就是将军送的!” 我知道他在宽慰我眼看我生辰将近别说宇文祁夜连宇文府上都没个动静。四九怕我心冷说着谎却是朴拙。 我不言语其他只当这或许是长安城中哪位思慕我又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的世家公子的杰作大抵迷我迷得历史久远眼下看我已许给了宇文祁夜自觉这思慕得有个了结便将心思暗戳戳地表达了出来。 为了纪念我竟也有人暗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我吩咐四九将这幅画装裱好挂在殿中央也算表达了我对这位不知名公子的感激。 之后我在什么时辰里迷迷糊糊睡着又在什么时辰里迷糊地醒来我没了一点印象。 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已是夜晚我忽然佩服起我的本事同时也为腰上养出的一圈肥膘感到忧伤。 正当我忧愁无比的时候我发现了离我不远处的长案上放着一盘整齐摆好的香酥鸽腿。 这些日子御医嘱咐我厨间的掌勺大头为我做些温和的饭食像香酥鸽腿这般油腻燥火的食物即使我想吃大头也是不敢去做来给我的。 “谁?”我试着轻唤一声空荡荡的大殿回应我的只是从大开的窗扉飘进来的风声。 我猜测是星奴又一次来过。尽管我没有看见他的人影但我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星奴撰魂。息月倾城。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我突然佩服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夺走了我的父皇与星奴还莫名地威胁到我的爱情。这对于历来养尊处优的我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窗外刮进来的风有些大吹得我有点头痛。我喊了多次让四九与菁兰进来掩窗却都不见人影。 眼下我行动不便也算半个残疾灵犀宫的仆人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残疾人实在是天理不容。 我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准备自己下地尝试一番也好知道身子恢复得如何。谁知我费力撑起半个身子就如同扶着一滩烂泥骨子里绵软无力刚刚勉强站起来就膝盖打颤地往地上跪去…… 我本来已经想好自己会重重摔上一跤多日的休养前功尽弃准备再次迎接肥膘粽子人生没曾想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下意识地试着用手抓紧他玄色的衣袍微小的关节运动却牵得五脏六腑都疼痛了起来我咧嘴闷哼了一声。 他一手扶上我歪斜无力的腰间掌心灼热的温度递来无尽的力量让我的身体渐渐复苏。 寝殿中没有掌灯菁兰嫌夜里换烛麻烦在我寝殿里置了数颗夜明珠柔和的光线将殿内晕得隐约朦胧像是笼着淡淡的水雾。 “小黑我回来了。”他说。 祁夜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却怎么也不信他就在我眼前。 他凝视着我轻笑着说:“我回来你就这么高兴?连话都不说一句。” 我望了他半天一室莹莹珠光在他身上变得黯淡我突然怕他他在我眼前化作一抹清冷的玄色剪影一缕淡漠云烟。 “你是不是要走?”我没由来地问他。 祁夜身后的双手一用力我像条无骨的爬虫倒在了他的怀里。 “我不走小黑。我就在这里。” 我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着自他衣袍里传来的沉稳心跳莫名感到心安。 “九郎你回来了?”我躺在他怀里喃喃问道。 “嗯我回来了。”他胸腔里传来一阵低沉的振动将我耳朵熨帖得微微发烫“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倒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听出他话中的揶揄我耷拉着脑袋不语却不想竟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我惊呼一声双手软软地搭在他肩上:“你做什么?” “我走这几天你倒是胖了看来过得不错。”他赞许地看着我又问“小黑你有没有想我?” 我注视着他在幽暗室光下的双眸不由自主地点头。 我少有的温柔顺从让他心情大好抱着我大步往床榻行去。 我心生警觉脸腾地红了支吾着问:“你……你要做什么?” 他眼中浮起一丝坏笑挑眉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突然有些紧张。虽说他已经向父皇讨了我但是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心里实在没底。 阿弥托佛总不能在我虚弱之时就让他趁机吃干抹净罢。 “这个……那个……我……” 宇文祁夜将我轻放在床上我感觉自己的老脸已经快没处安放红得如同烂熟的番茄。 他看着我窘迫的模样一声低笑俯身散下的额发碰上我的脸颊幽暗之中分外撩人。 他突然往我脸庞又靠近了几分额头与我相抵对我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我的眼睑让心里直发痒。 他眼睛像是两颗晶亮的黑宝石狡黠地望着我薄唇微动:“小黑你脸红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撩拨。 盯着他的唇间轻启轻阖我居然中了邪风似的攀上了他的颈项一拉一带主动亲了上去。 估摸着我大胆的举止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经他怔了一瞬旋即闭眼还给我一个炽热而绵长的亲吻。 我尝试着启唇探入他口中不想竟被他疾风暴雨般席卷他舐过我唇畔每一寸无限珍惜又像是在无声宣告自己的占有欲望…… 我气喘吁吁地与他结束掉这个温存缠绵的亲吻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发现他眼中也蕴着迷离。 “九郎……”我试着唤他没曾想出口的声音酥糯到让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哆嗦我沉痛地发觉自己实在是太好色了。 他面色如常眼底却一片幽深。 祁夜没有言语一手抚摸过我的脸庞起身站了起来。 我没有拉他只问:“你要去哪?” 他帮我理了理鬓角凌乱的发丝说:“你几天没清洗身子怕不舒服罢。” 我一滞瞬间大窘悔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同他那般亲近。 趁着他为我预备浴水的时间我一团浆糊似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我沉痛地意识到灵犀宫上下俨然已被他买通才能三番五次使他进出间犹入无人之境。 我掏出了算不上是他亲手送我的貔貅扳指决定趁这会儿脑子还算清醒将这些天心中积攒的疑虑都同他问上一问。 正文 第十三章.换锦 [本章字数:285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1 08:25:370] 灵犀宫汤浴暖阁里水雾缭绕白纱低垂。 几位宫婢提着豆蔻椒兰柔荑轻搅一池碧水。阁中腾起水汽打湿了绢纱屏风上的钵罗红莲四周悬挂着的素色轻纱掩映着朦朦胧胧的嫣红说不出的妖娆。 宇文祁夜抱着我踏入了暖阁几位宫婢见状纷纷垂首退下无声无息仅余一室轻柔的水声。 他走到了池边我躲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他双手抱着我问:“你不自己进去我就把你扔进去了。” 我登时抬头:“暖暖阁里太热我……我有些头晕。” 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我说:“是有些热你脸都红了。” “我……”话没说完他就把我放进了水里浴水打湿了我身上的单衣一阵凉风吹进来我一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祁夜推开了两扇窗说:“这会儿该好些了罢。”冷风涌入暖阁中的素白轻纱翻飞我坐在莲华浴池中看着重重白色帷幔间一抹玄色剪影渐渐向我走来。 他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九郎。”我叫住了他“我有话问你。” 他停了脚步未几又向我身后靠近。 我绷紧了身子不敢回头湿透的单衣紧贴说不出的别扭。 “等等!你就站在那里。”我生怕他跟着下水后面该发生什么我实在无法控制“……先先等一等……” “等一等?”他回味着我的话一手伸过将我往池边带去另一手揉着我发腻的头发“你都快发霉了再等一会儿估计头上能长出蘑菇。” 我:“……” 他半蹲在池边专注地为我洗着头发迟缓而笨拙。浴水升腾起滚滚白雾熏得人满脸通红。 我腿由于方才的紧张有些发麻便试着靠在池边任由身子随水波流荡手中握着貔貅扳指一时间脑子里想不起一件事来。 “那块帕子我洗好了绣的兰草倒是好看可是哪位女子送的?我还用它蒙过面怕是不大好罢。”良久我终于开口。 听着我阴阳怪气的话语他不怒反笑轻描淡写道:“那是一株换锦换锦是我娘的名字那是小时候娘留给我的。” 换锦与兰草生得极像长安城中常有商贩拿兰草混淆稀贵的换锦。 “以前兰绍公主听闻我时常用一块绣着兰草的帕子生出了不少误会。”祁夜或许猜到了我在指谁淡淡说道。 我喉中一声冷笑如此自作多情又爱以讹传讹的确是她的作派。 我说:“我不知道你今日回来。” 他舀起池水为我清洗道:“此次回来我把太子扔在了姑苏若提前露了风声我便无法回来看你了。” 我笑:“你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连见到你时都这么邋遢。宇文祁夜你是故意让难堪吗?” “这是什么话?”他停了手上动作问“我在江南听闻你摔了马飞书向皇上告了两天假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过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情况。”他放下手中的楠木勺“谁都不知晓我回了长安否则太子在江南又会遭到异动。” 我试着深呼吸一口终于直接说出了口:“为什么兰绍知道你回来?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听你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罢我一口气消了不少但心中竟莫名地空荡像是缺了什么。 他在我背后愣住半晌居然轻笑出声:“原来你今日同我别扭是在吃醋。” 我虽是嘴硬却也不反驳:“我一向不爱猜来猜去你便同我实话实说我也不会怪你。” 他估计觉得今夜的我举止实在小气得紧一直同他别扭到现在也不曾回头瞧他一眼竟和衣步入水中。 听到他行走间水波激起的声响我双手紧握右手手心被扳指的纹刻硌得发痛。 祁夜走到了我的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低下头往水里沉去不愿看他。 “看着我。”他说语气从容不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伸手将我捞出了水面。 我抬起头他就站在我面前中间隔着烟雾。 “今日是兰绍明日又会是谁?我不愿做为了一名女子就同你大呼小叫的妒妇你哪怕告诉我一条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良久紧抿的薄唇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还说不愿做妒妇那眼下对着我大呼小叫的是谁嗯?” 我往他走近了一步直视他的双眼:“我不愿如此只想听你同我说清楚。”说着摊开了右手问:“这枚扳指可是你自愿给我?” 他没有接过说:“宇文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既似情深意重又如无奈之举。 “可是你心甘情愿?” 他无奈地闭上眼嘴角却勾起轻笑:“自遇见你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既然你认定的人是我我也认定了是你为何还是有话不愿同我说?连兰绍都知道你要回来我呢?” 他大手覆上我僵在他眼前的手掌将我与那枚貔貅扳指紧紧包覆于掌心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我:“小黑我说的话你可愿相信?” 我一愣一阵轻风拂过我的脑门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次回来是我故意向萧氏放出的风声。” 我诧异:“为什么?” “引对方出手。”他顿了顿说:“现下太子孤身一行呆在姑苏城中。” 我倒抽一口凉气眼前的祁夜明明看得清楚突然又变得模糊。素来听闻金吾将军雷霆手腕谋术过人我也是到这一刻才辨出一二。 他仿佛拥有无数张脸。谦和的桀骜的玩世不恭的坚毅的无耻的悲伤的冷静睿智的……甚至心狠手辣的。我分明看着它们在我眼前变化却一点也看不懂他。 他说:“太子若想复位还得让对方露出尾巴让皇上看到才行。” 我没有说话他走过来将我的头发理顺长发湿漉漉地搭在我的肩上晕得后背发凉我回避性的躲了躲。 他扳过我的肩膀目光深不可测:“小黑你在害怕?” “是我害怕。”我承认地点头“我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宇文祁夜我现在害怕的是你……我和你在一起却对你一无所知你把它们藏得极好把我当作了什么?” 他静静听我说着从容的面色终于起了寒意。 “我还对你隐瞒了什么?” “我……”我一时说不出话语。兰绍之于他无论是有是无我都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倾城……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往我身边走近了几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无奈之下把心中的火气发在了水上溅起的水花往他脸上打去“你不准过来!”就像是找到发泄出口一般我不停地击打着水面池水被搅得一团混乱。 长叹一声他靠近了我伸手捉住我作乱的双臂“小黑你这样身子难道不会痛吗?” 本来我没多大感觉他的话语就像一张符咒让我瞬间感觉到四肢酸痛无力两腿一软就往他身上倒去。 他的脸上挂着水珠定睛看我似乎染了笑意。对于我的投怀送抱他欣然接受一把拥住了我:“你可是在同我使小性嗯?” 他低沉的声音实在迷人宽阔的胸膛抵着我传来沉稳的心跳我的脑子瞬间被又熬成了一锅糨糊。 “我没有……”我耳根一红出声却犹如蚊蚋。 话未说完铺天盖地的吻就席卷而来炽热深情让我快要窒息他勾起一抹笑意“还说没有?” 他拥着我缓缓往水下沉去…… 我与他如两株水草在忽然变得深不见底的莲华池中游弋我不会游泳又极害怕这般幽暗的深水只能紧紧抱着他。 他与我在水中抵死缠绵。我的薄衫不知何时被他解开露出光洁半臂。他埋头于我的颈间一寸寸吻着我后肩上的伤口情动之时忽然睁开眼看我漆黑的眸底愈发深沉。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月儿。相信我我在这里。” 这像是一个梦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轻唤: “阿胭……” “阿胭……” 阿胭。 我的眼中满目嫣红迷醉间仰头透过飘着香草的池水看见天花板上无数素纱飘荡千万重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直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阿胭。 正文 第十四章.相惜 [本章字数:224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2 12:15:270] “小黑你睡了吗?”黑暗中祁夜轻声问我。 “唔。”我随意应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 他拥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我的头发说:“若是痛我帮你揉揉罢。” 我腾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头埋进了被子里。 “你也够可以的关键时刻来这么一遭。”他好笑地说。 我欲哭无泪葵水之类实不在我控制范围之内。 他凑近了些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身:“怪我唐突你身子还没好我也不该如此冲动。” 我实在佩服他的脸皮说:“刚刚……”停了一停脑子里浮现出意乱情迷的画面一张老脸实在不好意思转过去瞧他。 “刚刚如何?” 我默了一默道:“我听见有人在唤‘阿胭’……你可知她是谁?” 我的背后许久没有回应半晌他说:“不知道。” 我一想也是自顾开口:“最近我总是听到这个名字以前听闻竟是兰绍的乳名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信的。” 他在身后问:“为什么?” 我摇头:“不知道。但我不会无缘无故记得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名字况且我从来不知兰绍取过‘阿胭’这个名字。” 他一手从耳后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从容道:“我回朝后也曾听闻她以前是叫阿胭只是早不用了。” 我忽略他说的话语径自问:“那你还认识别的叫‘阿胭’的女子吗?” 他停了手中的动作过了许久又轻柔地把玩着我的乌发淡淡说道:“不认识。” 我一想也该是这样他从西凉回来没几年怎么会认识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便也作罢。 “听闻你以前就爱去国色天香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奉旨追查才会呆在那里。” 祁夜道:“自我凯旋担上了金吾将军这一名头起平日里没事就会往那里去。” “为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那次击败西凉我发觉朝中有人与胡敌暗相勾结。突厥竟对对神策的军力了如指掌若不是有人在神策军中安插了细作大哥当日也不会中了突厥与西凉的圈套。” 提到初旸我心中没由来地一紧:“会不会是内奸所为?” “神策军历来效忠于宇文出征的兵马更是我宇文族部下心腹父亲办事向来稳妥眼睛中容不得一颗沙子。” “你怀疑是朝中之人出卖了神策?” 祁夜说:“当年出征皇上指派萧相监军途中大哥遭难神策九死一生父亲请旨调度西南兵力支援 久久未见回旨。漠北一役黄沙之下埋了神策万千白骨一眼望去如同修罗炼狱。” 他的话让我脑海里浮现出战争惨烈的画面与长安终日的纸醉金迷对比莫名的悲壮。 “国色天香是长安城中的销金窟往来尽是达官显贵。明面上是声色犬马的温柔乡背后藏着多少暗涌也未可知。”他手中缠着我的头发言语恢复了往日的散漫但我听得出其中的凝重。 “我怀疑萧氏与国色天香幕后有所牵连皇上也早对它起了疑心。但我多番查找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这就更加古怪。直到千灯会时皇上收到密报我铤而走险却不料打草惊蛇。”轻笑一声“居然还被你救了回来。” 听着他玩笑似的话语我却轻松不起来只说:“萧氏一手遮天父皇即使有所察觉也不能轻易动他分毫。” 窗外夜色渐深吹刮着寒风似有许久不曾见到明月星光。 他将我拥得更紧我的后背与他相抵传来他沉稳的声音:“你若因我没有早点将这些事告诉你而同我怄气与我闹别扭也是正常。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理应对你坦诚。” 我还是别扭不肯搭理他。 他往我耳旁凑近了几分说的话语让我面红耳赤:“不过你使小性的时候我很喜欢。” 像是过电一般我被他这坦诚又暧昧的话语搞得浑身一哆嗦头皮一麻面上一热。 “不过……”他似乎察觉出我身体的异样坏心地往我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放佛是在调拨:“国色天香的女子倒当真是国色天香。” 我轻笑一声头往颈脖里缩了缩腹部正隐隐作痛面上漫不经心道:“那你岂不早就认识了嫦婕妤?” 他的手贴上了我的小腹一股暖流袭来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变得模糊:“自然认得。” “你觉得……她如何?” “这又是什么问题?”他转过我的身子与我推开一些距离说:“她是你父皇的女人。”凝视着我黑眸在夜色中发亮“自然与你不能比。”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寻了个舒适的位子懒懒问:“是不能比还是比不上?” 他身子一僵一手半撑起身子披散开的黑发与我的交缠认真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拿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又取开问:“九郎你看见的是谁?” 似乎听闻到一声叹息他一把揽过我下颌抵在我的额上双手似乎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高息月宇文祁夜自始至终只看得到你。” 我从他怀中伸出头看他发现他正注视着我。 四目交接的瞬间像是一把细小的银钩自我眼中探入体内勾起浑身的悸动。 我张开双臂抱紧了他他身上干净的味道让我安心。 他轻揉着我的头发似是思考了许久说:“要我如何你才能信我?” 我被他如此慎重一问搞得突然不知作何回答。 我看着他眼珠一转灵机一动:“我记得你说过若有一天负我你会自剜双目?”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半晌缓缓开口:“好就依你所言。” 我随口一句没想到他竟如此郑重我忽然觉得受用极了心中不觉又与他贴近了几分。 “我肚子痛唱首歌哄我睡罢。” 祁夜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要求对他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静谧的寝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灵山卫灵山卫多少情系天涯内? 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 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 我以前不曾听闻他的歌声它就像是大漠里一缕孤直的烽烟映着长河月圆翻越连绵的祁连山脉飞进了愁云惨雾的长安。 我在他的歌声中不知不觉起了睡意迷懵间隐隐约约听见他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你她是她从来都是不同……” 我困意来得紧伸手抱住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正文 第十五章.凉薄 [本章字数:244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3 13:30:010] 醒来时祁夜已经换好衣服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仔细端详着我新挂上墙的画像。 可能是我昨日清洗了一番今日起床后虽然还是浑身酸痛但感觉爽利了不少。 我见他似乎挺喜欢那幅画像决定激一激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是别人画来送我的估计暗恋我许久你觉得如何?” 他往杯中倒了些茶说:“自然不错不过有几处画得不大好。” 我趴在床上问:“哪里不好?” “这儿。”他指了指画像上某处眼神却停在了我微敞开的胸口处。 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早膳时分桌子上摆放着昨夜的那盘香酥鸽腿与数样清粥小菜。菁兰又端来一碗长寿命言说是芝芝特意吩咐。 这些年果然是我这位老妈子体贴我端着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瓷碗心中有些感动。 他看着我无故傻笑许久说:“我不知今日是你的寿辰回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 这正好让我逮住了由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面径直说:“听闻你也擅长丹青不如也为我画上一副。” 谁知他居然摇头:“这个不好没什么新意。” 我猜他是暗指我房中那幅画像心中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你什么都没准备还嫌我说的没新意那我就不知你当如何了。” 说罢双手一摊。 他将银筷往碗上一放说:“告诉你件事情你应该会觉得欢喜。” 我问:“什么?” “星奴在国色天香楼目前没有什么危险。有一事你若受得住我便讲给你听。” 我心往下一沉道:“说来听听罢。” “星奴可能没办法再进宫回到你身边。”他严肃地说道“皇宫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失神手中的筷子“啪嗒--”落在了地上。 “星奴在长安没有依靠你难道准备就让他呆在国色天香楼里?灵犀宫才是他的家!” “小黑你冷静一点。”他看着我说“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没有人敢伤他。” 我回避他的目光无声地抗议着。 “星奴天性自由你将他放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有朝一日只会真正成为你的软肋。国色天香虽也不甚安全但终究敌明我暗没有人敢轻易动他。” 我透过眼前汤面冒出的热气想起那夜的梦喉咙上像堵着什么。 我喃喃道:“可是星奴说他想回家……” 祁夜问我:“小黑你这么任性把他留在身边有没有想过他想回的家到底在哪儿?” 星奴的家在哪儿?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含元殿上倾城同我说的话语每一句每一字仿佛都在悄无声息地应验。 想起曾经在凤鸣山中星奴与我日夜相伴的岁月年少的脸上纤尘不染他的眼神比凤鸣山巅的天空都要清澈。祁夜这么做或许有他的理由。灵犀宫的确不是星奴的家高深的宫墙不该是他的归所。 我问:“若有机会我可以去国色天香看一看他吗?” 祁夜点了点头:“等我下次回来你身子完全好了我们就去。”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寿面吃在嘴里却没有一点滋味。 早膳后我闭了灵犀宫宫门安心与祁夜混在一起。 “姑苏没传来消息我可以多呆一会儿再走。你闭了宫门岂不让来给你祝生的人受伤?” 书房里祁夜坐在书桌边看着闲书我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静养。只是这个静养不大安静从他把我抱到榻上时我就没有停止过话语这让他很头疼。 我问:“此行太子表现如何?”我心中既希望他上进些有那么丁点儿政绩又怕他有了这丁点儿政绩。 他翻了两页书:“倒没什么这几日在江南我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学得还是挺快。”顿了顿“原来他以前竟不知我朝民情谷稻不分最近才把江南两州分清。” 我额上挂着一颗冷汗心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其他只道:“他走到自己丈人的地盘还犯这等蠢事实在是……”心中无奈“难怪遭人记挂。” 他抬眉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问:“景泓近来功课如何?” 我看着自己的样子想着眼下景泓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心中长叹一声面上淡淡地道:“还好。”换了个卧着的姿势“景泓没了母妃近来功课上有些疏漏也是正常。” 他放下手中的书挑了另一个话头:“裴家的七小姐与我二嫂投缘近来常听二嫂说裴家很是操心这位小姐的婚事。” 我语气依旧懒散:“那位官家小姐我听说过扬名长安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如此资质也愁嫁吗?” 我想起裴少翊他这位知书达理的七姐与平日里满口粗话的他一对比倒显得惹人喜爱。 祁夜淡然道:“听闻裴七小姐心高气傲非帝王之家不嫁。” “有点意思。”我来了点兴致“她又凭什么如此自信能入得了天家?” 祁夜走到了我榻边将我抱在了他腿上在我耳边说:“裴七小姐的母亲陈国夫人是萧贵妃的远房表妹想来是受了影响憧憬后宫妃嫔生活。” “她若想做帝王妃嫔大可找萧贵妃帮衬着她姨侄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祁夜漫不经心地一指绕玩我的头发道:“萧贵妃引荐嫦婕妤让陈国夫人寒了心裴家赌着一口气才有了近**迫裴七小姐相亲一事。” “她若一心想着我父皇谁也帮不了她。” “裴七小姐也怕家人真为她寻户寻常世家愿意退而求次嫁给宫中皇子。” 我讥笑一声:“倒还委屈她了。” 祁夜看着我没有说话。 来去这么一番对谈我也摸出了祁夜话中的意思松了口道:“景泓大了也该自立门户成日里靠着后妃的蔽荫是有些不成体统。逍遥侯世袭三代在宗室里声望颇高。老逍遥侯往日里也算疼我他府上的烦心事儿倒可以分忧一二。” 他问:“景泓可否愿意?” 我望着房梁朱红木漆稍有剥落露出了些斑驳痕迹。 “愿不愿意他都得做出这般决定。” 我病了几年疯癫了几年出家了几年却一直有自知之明我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无论我多么荒唐也继承了这个宗族最为冷酷无情的一面这是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事实。 我只能接受。 菁兰端来一碗阿胶乌血汤说是近来我流血过多得好生补补。不知怎的我看着它觉得莫名的难过。 “快把它喝了罢。”祁夜端过“你不是嚷着痛吗?” “哦。”我接过却没有喝下磨蹭了一会儿问他“九郎若一位女子怀了你的孩子却被他人害死你会不会恨那个人?”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沉声道:“我一生的女子只有你一人若有人想害你和我们的孩子我必定让他尸骨无存!” 我心中像是被紧紧揪起面前的汤食隐隐透着暗红如同半凝的鲜血。 乌血汤入口微发腥甜却让凉意逼人的身子暖了不少。 景泓若有一日果真登上了君王的宝座知道我曾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可会怪我? 正文 第十六章.惊变 [本章字数:204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4 08:21:370] 天色向晚我眠过午觉醒来发现大头正悠闲地同菁兰坐在一旁吹牛。 我看着这百年难遇的画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过四九问:“大头是想让我把他辞了吗?怎么这会儿子还不去备膳?” 四九朝厨间努了努嘴一脸鸡贼:“将军驸马爷正在里头忙活着。” 我嘴角一阵抽搐惆怅地望着那个在炊间忙碌的挺拔身影。我从不知宇文家养尊处优的公子竟会在这灶台间拿着锅铲。在我的认识里宇文家的儿郎皆是手执长枪醉卧沙场。只能说这个宇文祁夜颠覆了我正确的三观。 可不得不说的是他黑衣黑袍地呆在厨间倒十分受看。 祁夜的发髻有些松散几丝额发落入眼角却始终垂眼关注手下的案板我也是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看着他做饭。 脑海中似乎总有一个朦胧的黑色身影与眼前人重重叠叠我欲探近些心中便涌起无法言说的无力与排斥。 “九郎”我轻唤他的名字带着些试探带着些茫然。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眉望我暮色里灶台上昏黄烛火在他的脸颊跳动光影绰约。 祁夜没有接话我犹豫道:“今儿醒来之后感觉颇为奇怪九郎我总觉得曾经见过你。” 我唤他名字时语气迷惑踌躇让他有些怔忡:“是吗?”语气倒是淡淡的。 “我……” 按理说照着我的记忆与裴少同我讲的事情我以前是从未见过他才对。我连以前邂逅的那名公子都记不真切何况记得他这么一个与我没有交集的人。 “不知是不是最近芝芝不在没人催我喝药的缘故我现在同你讲话是不是在做梦?” 祁夜轻笑:“药喝多了伤身你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便是。”话语一转颇为玩味:“小黑?” “啊?”我下意识应声眼中满是无意识的懵然。 “接着。” 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放在了我摊开的手中祁夜又端着两盘素菜放在庭院边安置的圆木桌上招手唤我过去。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清炒芥兰、翡翠燕饺、什锦素鸡……光是看着也丝毫不比大头差我觉得方才自己担忧有些多余。 我托腮赞叹:“你也忒深藏不露了还是我没睡醒?” 听着我的玩笑祁夜伸过一只手揉乱了我的头发说:“你今日生辰与我混在灵犀宫里没出去若不为你做点饭食岂不委屈你?” 我一手托腮:“倒是这理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像是逗宠物似的?” 祁夜听言不禁失笑夹了块藕盒放入我盘中:“小黑可没有这等待遇。” 我抢言:“小黑是头狼怎能与我比?”说罢忽觉不对赶紧咬了口藕盒赞道:“手艺不错。” 祁夜轻笑倒没说什么自顾斟了一杯清酒。 晚膳后皇上与阖宫的赏赐陆续送入了灵犀宫我没多少兴趣幽怨地望着宇文祁夜:“这些赏赐没一个我喜欢的。” 他没有说话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回来陪我我很开心。从没有哪个男人亲手为我做饭吃。”我望着夜空说道“我十四岁以前的生辰是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得了之后的那几年也过得平平。十八年浑浑噩噩走到今天觉得我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过去了。但有些人还会回来。”祁夜站在了我身边“小黑你还有我。” 我心头一暖伸手抱住了他。 他下颌抵着我的头顶说:“其实这次匆忙回来我为你想好了礼物。我知道你喜爱新奇玩意儿无奈这两天沧河冰面太薄置不了冰灯等我过几日回来便带你去沧河上看冰灯。” 我下意识接过:“过几日正好是上元节……” 沧河冰灯上元节。迟到的生辰贺礼。 这些个词串在一起成了我心中隐藏得最深的一道伤痕。 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看着他我轻轻地点头:“好我等着那一天。” 夜深我与他二人坐在庭院中对弈月色朦胧。 棋局之上我的白子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得意地望着他他却从容落子。 房顶上忽而传来一阵风声衣角摩挲间飞速落地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在了祁夜身边。 “将军苏州城有了动静。”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了文弱样貌竟是四九朝思暮想的长生。 祁夜摆下一子道:“如何?” “将军走后太子一行在苏州城中游山玩水招来不少民怨。今夜百姓发生异动太子被游行示威的百姓堵在驿馆中金吾听从将军吩咐没有插手。” “现下如何?” 长生接着道:“苏州织造许大人亲自前来把太子接回了自家府中安排了场夜宴言说是为太子压惊。” 对话之间棋局上风云变幻他的黑子趁我不备一来二去间竟突出了重围先我一步而行。 我试图扭转局面嘴上道:“苏州织造府的许大人乃是萧相幕下的门生。这回太子去了不就等同送死?” 长生道:“回公主将军已经部署好一切只消夜宴上发生动静金吾便会出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子落定我一摊棋局缴械投降:“这局我输了。” 宇文祁夜从容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入睡前他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我。 夜阑人静更深疏漏。似乎过了许久似乎只是片刻窗外响起几声子规啼叫。他终于起身将夜明珠的光亮合上准备离开。 “九郎起风了。”黑暗中我偏过头对他说道。 他俯身将我身上的被子盖好手掌拂过我的脸颊:“等我回来。” “走罢。”我转过身“你早些回来……” 沉寂的寝殿中传来轻掩门扉的声音“吱呀——”一声祁夜的身影隐匿在了空荡的夜色中。 我终究没有睡着起身枯坐了一宿。 天边方一破晓门口想起了敲门声。四九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公主我们走罢。” 正文 第十七章.缔盟 [本章字数:199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5 13:23:380] 今日早朝宣室殿上闹翻了天。 昨日苏州织造谋逆夜宴方罢竟软禁了太子。金吾赶到之时许大人正要将太子捆了给苏州百姓一个交代还出言不逊地说要替天行道。 金吾奉旨保卫太子安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出手。不料金吾与许大人索要被禁的太子时纠缠之间许大人竟出手杀死了两名金吾右卫。 一石激起千层浪。情急之下金吾卫强行搜府竟翻出了他收受贿赂、故意散播太子谣言的证据。如此一来许门蓄意谋逆、以下犯上的罪名坐实许大人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许氏府邸许氏满门一夜之间葬身熊熊火海。 “皇上!许氏一门大逆不道如此胆大妄为定是受人指使!太子关系到社稷国祚不容遭人觊觎啊!” “恭毅郡王所言全凭猜测如今死无对证又怎知许氏是受人指使!我看全是他金吾大将军一手做出来的好戏!” “张大人无凭无据你为何含血喷人!我金吾禁军忠心为主断然不能接受你这等污秽!” “你!” “……” “放肆!”皇上一声呵斥震透了整座金銮宝殿。 朝臣骇然纷纷俯首跪倒在地宣室殿上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间归于一片死寂。 …… 一顶鸾轿停在殿外不起眼的角落我坐在里面冷眼旁观着一切。 “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金吾将军!”沉瞻坐在我对面一声冷笑“你当真寻到了一位厉害的夫君。” 我手中转着念珠淡淡道:“一场鸿门宴引发了朝廷上的战争那许大人死得倒不冤枉。” 沉瞻一怔问:“你以太子为傀儡中伤萧氏可是为了助他?” 我看了沉瞻一眼说:“我做事自有分寸与其说是助他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沉瞻看了我许久却说“我果真看不透你。” 这个世上又有谁能看得清自己呢?我转着手中的念珠没有搭话静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良久他终于开口问:“你今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狭小的鸾轿之中沉瞻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需要燕国的帮助沉瞻。” 璇玑塔晨时的钟声响起“咣——”地一声撞在了人心口上。 我睁开双眼平静地望着沉瞻。没有拐弯抹角的话语不是命令更没有请求仿佛我刚才只是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紧抿双唇与我对视。鸦鬓下一张绝世的容颜蒙着阴醫狭长的眼睛里仿佛着酝酿一场暴风雨。 “公主抬举沉瞻不过一位远在封邑的世子。” 我看着他道:“如今好戏才刚刚开始世子怕也不想错过罢?何况这场戏胜负全在世子手里掌控如此放弃岂不可惜?” 他目光一凛阴冷的面容上却浮出了丝笑意:“此话怎讲?” 我转了话头:“不如世子与我赌上一场?” “赌局是何?” “以三个月为期若三月之内太子彻底被废则是我赢;若三月内没什么动静高景滦仍端坐在东宫里便是我输。” 他问:“你如此煞费苦心扶植一个傀儡何须早早盼着他再成废物?” “扶植他容易帮他守着那位置却难。如今宇文氏既与萧氏挑起了火自然需要太子来灭。何况你都说他是废物到时候自然要让他再稍微发挥点儿作用也不枉他白活这么些年。” “输赢有何差别?” “成王败寇天经地义。若我赢世子勿忘今日之盟日后自有相求。” “若你输了呢?” “输?”念珠未停我面色如常:”高息月从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 沉瞻一怔凝视我许久深邃的瞳孔似乎要将我洞穿半晌道:“你还是变了。” 手中念珠一滞我问:“世子当年认识的我又岂是真的我?” 沉瞻的目光瞬间结冰过了片刻他嘴角微勾恢复了往日的阴冷。 “公主既与我结盟诚意又是什么?” 我放下手中的珠串对他莞尔一笑轻启薄唇:“你过来些我讲与你听……” 回灵犀宫的路上我歪在榻上颤巍巍的轿子几乎快要将我浑身抖散架。 途经永巷几位女子在聚在一处扯闲的话语分毫不差地传进了我的耳里—— “那个昭阳殿的嫦婕妤自册封以来日日专宠……她倒是攀上了贵妃娘娘的高枝儿我是怎么看怎么不待见……” “你们怕是没听说长安城还传出了她的佳话说她是什么劳什子广寒宫嫦娥仙子下凡身姿轻盈可拟飞燕连她曾经呆过的那个国色天香楼如今更是在谣传中成了飞出凤凰的福地!” “仙子?她也配!一身狐媚子妖术皇上有好几月都没来我宫里了……” “她不就是靠萧贵妃娘娘撑腰吗?有什么了不起要我看萧氏在前朝暗算太子她的好日子也要跟着到头了……” 几个人说得兴起丝毫没注意到从她们身侧而过的暖轿我掀开鲛纱一角发现原来是住在这附近宫殿的几位贵人说起话来实在是没个遮拦。 “公主方才那几位是住在承晖殿中的贵人咱们就这么走了怕不大好罢……”四九走到了轿边隔着帘子轻声问我。 我开口道:“她们说在兴头上我突然冒出来岂不教人慌张?后宫之事也不该我插手女人堆里的勾心斗角能有多远还是躲多远罢。” 四九恍然大悟点头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一声怪叫:“公主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对四九的大惊小怪早已见怪不怪问:“一惊一乍的到底什么事?” “太后前些日子听闻您和四殿下摔马气得病倒。昨日您的生辰太后病情加重菁兰不让我告诉您但您挂念影响您安心养病。” “你说什么?”我一声呵斥“停轿!” “公主?” “掉头去长乐宫!” 正文 第十八章.祸福 [本章字数:219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6 13:26:300] “大公主您来了?” 甫一踏入长乐宫宫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见我被四九搀扶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状赶忙过来扶我:“大公主身子没好怎么来长乐宫了?该好好静养才是。” 我被她搀着步履缓慢心中焦急:“皇祖母病着我怎能安心?也是今日才听说我身子复原的快不打紧。” 掌事姑姑引着我面上也是焦虑一声长叹:“这阵子太后一直不大好夜夜睡不得有时候一打禅便是一宿我们这些奴才看着也是焦急却也知道咱们的这种焦急哪比得上太后心里急?大公主一会儿去了得好好宽慰宽慰太后。” 我点头:“这是自然。” 走到太后寝殿门口时里屋隐隐传来一老一少交谈声我有些好奇遂问:“今日有谁来看老祖宗吗?” 掌事姑姑答:“是湖东郡主。这几日太后病着每日都是郡主前来侍疾郡主伶牙俐齿赢了太后不少欢心也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安心不少。” 我让四九在殿外候着由掌事姑姑引着进去。殿内药香与檀香交织被地龙里升腾起的暖气一烘扑面而来的尽是潮湿的熏风。 “老祖宗我给您讲个笑话吧以前呀有个小和尚……”连溪脆生生的话语传来幽静肃穆的一时之间明亮了几分。 我走近了些太后正倚在榻上一身素装花白的鬓发下面容憔悴正神色安详地听连溪讲着笑话。 连溪背对着我坐在榻边正讲到兴头上:“有一日他上山砍柴遇到了一位姑娘……” “月儿。”太后透过连溪看到了慢悠悠向她走来的我徐徐开口目光里竟是往日少有的柔和。 连溪听闻也随之转头愣了一秒脸上旋即挂上了灿烂的笑容:“阿姊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了她身旁笑问:“溪儿最近愈发懂事了。这会儿子讲的什么笑话?也说来给阿姊听听。” “你身子没好又到处乱跑存心让哀家担心吗?”太后没理会我拿着连溪的笑话试图转移话头径自问道。 我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孙儿也不想的……是孙儿气着了老祖宗……“ “你这孩子!”太后嘴上一句责骂面色未变眼底蕴着笑意。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只当自己眼花端过连溪手中的枇杷露卖乖:“老祖宗有菩萨保佑喝了这盏枇杷露一定能立马好起来。” 太后笑问:“若好不呢?你这孩子就爱说大话。” 我轻吐舌头无奈道:“老祖宗这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在同孙儿怄气。” “哀家就是气你冲动行事。你一个姑娘家跑去与人赛的什么马?现下尝着苦头了吧?” 我一听急忙辩解:“那萧敖赢得不光彩还暗算阿弟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如此为之。” 太后听闻面色一凛:“你这气不过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简直与你娘当年的脾性一模一样。” 我疑惑问道:“母后怎么会如孙儿这般……” 估计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真相太后一怔片刻才道:“你母后当年如何顽劣终究母仪天下受万民爱戴……你这样子如何让哀家放心!” “老祖宗……” “咳咳……咳!” 太后一通下来说了好些话言到气处又是一阵咳嗽我被她的一番训斥搞得束手无策。 “老祖宗您别生气了……”连溪本来坐在一旁听着我与太后的交谈见太后又被我气着赶忙上前劝慰“阿姊当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四殿下近来有了烦心事比试上稍不留神出了闪失才被萧敖钻了空子……” 连溪伶俐地向太后解释着前因后果我越听越觉得说的就如方才她讲的笑话既真又假。 “阿姊担忧四殿下又咽不下这口气情急之下才会这样。后来比试上萧敖领先阿姊不少想必阿姊一时心急才摔了马。老祖宗您消消气儿气坏了身子谁不担心呢?”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笑吟吟的连溪迟疑道:“你怎么……” “月儿!”太后一声呵斥道“人家溪儿比你小都比你懂事。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让哀家省心?” 我咬牙忍了忍说:“是孙儿不好。” “刚才连溪说泓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你告诉哀家是什么事?” “这个……”我看了一眼连溪她望着我笑的一脸无害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笑容陌生又眼熟。 “听说四殿下喜欢上自己宫里的一位丫鬟闹了相思呢。”连溪接到。 我心中一沉不知连溪说这番话语是有心还是无意。 “是吗?”太后皱眉道“泓儿成年理应该找几位侍妾伺候。月儿你可清楚那丫头的底细?可别再像滦儿那般出这么大的乱子。” “老祖宗您放心罢。阿姊与那位姐姐关系要好想必是阿姊身边的得力之人一定能照顾好四殿下。” 连溪迎上我探究的目光推搡了我一把在我耳边细声道:“阿姊四殿下欢喜碧妧姐姐淑妃娘娘现下被禁也只有你能为他作主了。” 我想起那日苍华殿的遭遇看来连溪不仅知道我与沉瞻还发现了景泓与碧妧。我前后堤防却不曾想被连溪就这样大方地说了出来。可连溪此番举动让人看起来完全是出于善意。 长乐宫中香雾缭绕直教人头脑昏昏沉沉。 沉默了良久我道:“老祖宗孙儿正为阿弟的事情烦恼本来不愿打扰您的清净今日既然被连溪说了出来还是请您为阿弟作主。” 太后道:“说来听听罢。” “景泓如今自立眼看也要出宫立府若没人帮衬着打理府上之事是不大合宜。”我看了一眼连溪又道“孙儿听闻裴家七小姐知书达理倒是不错的人选。” “逍遥侯府的老七?”太后沉吟思索道“那姑娘倒是生得端庄配泓儿也是不差不过……连溪方才不是说是苍华殿里的宫女吗?泓儿还未授封正室可以缓缓先纳个侍妾也未尝不可。” 连溪帮衬道:“阿姊估摸着是心疼裴家小姐罢但不知四殿下愿不愿意这样。阿姊你还是先遂了四殿下的心才好。” 坐得太久我的脊处开始酸痛不知怎的竟还有些发凉。 我咬咬牙忍住了不适道:“既然这样还请老祖宗作主将孙儿的贴身丫鬟芝芝赐给景泓。” 正文 第十九章.凄风 [本章字数:229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7 13:56:380] 我遇上芝芝时嘉瑞七年冬长安大雪含元殿寂寥阴晦。 之所以我后来大病一场依旧记得完全是拜芝芝日日在我耳旁唠叨所赐: “公主奴婢从您七岁那年便跟着您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公主还是这么让奴婢为难呢?” “公主公主我打小就在您身边说过多少次要您谨言慎行公主怎么还是不听呢?” “公主什么时候奴婢才能不担心您呢?你总嫌奴婢啰嗦奴婢也是为了你好啊……” “公主……公主……” 回宫路上起了风繁重锦绣的垂帘隔绝了凄厉风寒。我听着暖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是芝芝在唤我。焦急的、责怪的、无奈的、为难的……一声一声渐响渐弱。 “公主您为芝芝姐寻了这么好的归宿她一定很欢喜……” 四九没底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当他是善意宽慰却依旧不知如何回答。 我该附和着自夸体恤下人贤德恭顺吗?还是驳斥怒喝只当自己一时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太后答允会亲自为景泓做主将芝芝许给景泓。 芝芝伴我一十一年我作为答谢送上的赠礼竟是亲手把她送入了比灵犀宫还令她忧心的深宫。 心中郁结着无法言说的苦闷凄凄寒风呼啸刮过后背袭来一阵寒意霎时间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路无话。 回灵犀宫没多久芝芝便从苍华殿中归来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四下翻找寻出了什么物什转身又欲离开。 我无奈笑道:“如今你是分不清谁才是你主子了罢回来一会儿又急着走灵犀宫还没赶你。” 芝芝轻笑:“四九与菁兰将公主照顾得妥帖身子复原得快奴婢每日里听着安心不少。只是四殿下……”她迟疑片刻欲言又止。 我知道景泓还在怪我碧妧听了我的话不再近身伺候他每日里必定要闹腾几番。 我看了看芝芝手中拿着的东西转移了话题:“你手里拿着什么?” “哦是四殿下小时候最爱玩的木剑今日他想了起来奴婢记得收在了宫中便回来取一趟。”说着将手中的小木剑冲我摇了摇“公主您还记得吗?” 我浅笑一声摇头:“不记得了。” 芝芝已然习惯抿嘴笑言:“以前奴婢与公主、殿下同在含元殿的时候公主总爱与殿下抢这把木剑任凭别人怎么劝都不让着自己的弟弟。后来殿下没有法子只好将这把木剑让给了您。” “原来我的剽悍从那时起便有了实在是……”我有些好笑顿了顿道“这些你记得很清楚。” 芝芝点头:“奴婢没什么本事但关于公主和殿下的事情事无巨细奴婢都记得。” 我看着她听着她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芝芝若我为你寻到了一户人家你会愿意吗?” “公主您怎么想到这个事了?”芝芝带着些许羞涩一脸纠结与迟疑“这样我不是不能照顾公主与殿下了……” 她陪我多年我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注视她的眼睛。 我艰难地别过头咬牙道:“不用担心你会一直陪伴着我和阿弟。” 她身子一僵满脸的惊慌失措:“公主这话是……” 我长叹一声终究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她:“芝芝不要怪我。” 其实从始至终我不知该怪谁。 怪景泓倔强怪连溪嘴快还是怪我无能?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芝芝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出了灵犀宫就像看着她的幸福被我亲手推向了未知的迷途。 璇玑塔苍茫钟声在寒风中回荡一步错步步错。 我已走投无路只有这样继续走下去。 晚膳后四九应了我的要求搬了个皮藤椅搁在庭院屋檐下我拥着狐裘轻衾卧在里头看着璀璨的夜空出神脑子里一片空洞。 午时起的一场大风把天边密不透风的乌云尽数吹散。夜里晴朗无云天幕上星宿漫天。 “小月儿外头都快闹翻了天你倒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我抬眼一看燕王一袭常服手里拿着坛酒径自往我身边走来。 “来看看皇叔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坛青瓷酒道:“皇叔是存心来引月儿心中的馋虫吗?明知道我病未痊愈还拿着梨花酿来勾引月儿。” “哈哈你这个丫头!”燕王随意坐在了四九为他添置的皮藤椅上往我这边挪了挪揭开了酒封一股子酒香扑鼻绵软清冽。 “这酒寡人何时说要拿来给你的?不过是想让你看着寡人喝罢了!”说罢便仰头豪饮一口。 我看着眼馋却知道从他这种老赖皮的手中将酒抢到实在不易抽了抽鼻子问:“皇叔今晚难得来看月儿恐怕不只是为了让月儿眼馋罢。” 燕王畅快地打了一个酒嗝狭长的凤眼微眯道:“那你说寡人还能找你作什么?” 我偏头想了想道:“比方说来探视我的病情?比方说责怪我这一摔马气到了你的母后?比方说……” “这样看来你倒是有许多让寡人来探视你的理由。”燕王揶揄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一摔倒没把你的脑子摔坏。” 我摇头叹气道:“皇叔它从来没好过。” 燕王哧地一声笑了道:“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听出他话里有话我问:“皇叔找我所为何事?” 燕王开门见山问道:“你今日是不是与沉瞻一路去了宣室殿?”懒散的目光里透着几分锐利盯在我的脸上似乎在捕捉我面部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答:“去过。”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顿了顿又道“皇叔还想知道什么吗?” 他一边饮酒一边懒懒开口:“寡人荒唐半生从不过问朝政。这些年沉瞻监理燕国你若有事寻他倒挺聪明。” 没想到燕王心如明镜一语道破了我的心思。 我不愿再作隐瞒只问他:“皇叔你看今夜天气可好?” “本以为风大有雪谁知竟把这几日的乌云都吹散了。”燕王漫不经心地倚在椅中双手枕于脑后“寡人没什么嗜好美人美酒美景此生足矣。” 说罢又仰头自顾自地饮着梨花酿。 我说:“皇叔只管安心品酒观星长安即将起风风过后夜里的星辰会比现下更多。” 燕王染上了几分醉意半晌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道:“月儿寡人不过问这些只有一事相求。” 燕王一生洒脱从未开口求人今日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实在令我怔忡:“皇叔请说如此倒显得生分了。” 他面容微醺醉眼迷蒙看了我许久道:“把你寝殿中的那副画像送给寡人。” 正文 第二十章.孤影 [本章字数:210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9 08:53:140] 弹指一挥嘉瑞十九年的上元佳节如期而至。 阖宫上下早早挂起各色琉璃宫灯琳琅满目夜里照得皇宫仿佛置身一片辉煌灯海。 我午睡醒来没多久菁兰便端着一套烟霞色迤地云形千水裙走来在我眼前展开问:“公主您看这套新制的裙子如何?” “自然好看。”我点了点头道“我病了这么久气色恐怕不好一会儿匀妆时记得多搽些胭脂。” 估计菁兰没有想到像我这种平日里在她为我梳妆时总要与她作对一番的难缠之人会如此上心自己的妆容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今日上元夜宴将军是不是也要出席?” 我点点头大方承认。 早上四九从外头得来消息许氏一门造谣之罪已经落实不日昭告天下江南百姓骂着江南织造昏聩渐渐对太子转改了印象。赈灾一行为天家赢得人心无数祁夜与太子满誉归朝今日便是上奏的回京之日。 菁兰唤来几个宫娥一同上手在我头顶盘弄许久绾作飞仙髻。云鬓峨嵯青丝盘桓一柄点翠珊瑚金蟾宝钗斜插脑后下坠璎珞叮当作响。 菁兰似乎对自己忙了许久的成果颇为满意转身拿过千水长衣一边伺候我穿上一边念叨:“公主身子才好了些去了少饮酒若是疼得撑不住便早点回来。” 我觉得我有一种令人操碎了心的本事先是啰嗦的芝芝如今又是啰嗦的菁兰。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时刻有人在我耳旁念叨让我住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不至于那么孤单。 “太后做主将芝芝许给了景泓等年节过完送走了燕王我会去为芝芝向父皇讨个婚礼。芝芝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愧对不住她。你这几日将年中送来的贺礼都整理整理给芝芝备成嫁妆我要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别再受他人冷眼。” 菁兰:“是公主。奴婢这会儿就去准备。” “你何时得空替我去苍华殿看一看她与景泓……还有碧妧我无脸再见他们你让他们一切安好。”我叫住了菁兰欲言又止“告诉景泓阿姊有朝一日定会亲自致歉。还有芝芝你告诉她灵犀宫永远是她的家。” 菁兰被我的话语触动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半晌只剩下一句叹息。 …… 我坐在梳妆桌前桌上金漆铜镜里倒映出一个消瘦的脸庞。殿内殿外高悬千重琉璃灯光线摇曳、忽明忽暗那镜子里的人儿随之变得模糊匀着精致的妆容像一张画皮一样。 一只素手轻轻滑过脸颊烟眉如黛下颌尖利杏眼之中含着潋滟寒光面容清冷得如同一柄映着月光的短匕。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清寒透骨。明明真切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嫦婕妤与我生得五、六分相似妩媚而近妖倾城姿色艳冠后宫近日里盛宠隆恩更是只增不减。我若是与她相携而立一冷一媚不知被画师一笔丹青描绘于三寸绢纸上会否还让人辨认得出? 这样的疑问待抬着我的鸾轿停在凤影台外、宫娥掀帘扶我出轿之时在我的心中更甚—— 左侧一撵莲华红云暖轿停在了我的身旁倾城一袭绯云牡丹薄水烟逶地长裙裙裾蹁跹缓缓从轿中步了出来。她站在我的对面对我妩媚一笑额上的金钿艳光迸射恍若神妃仙子。 暮色低垂朗夜星宿在天幕中洋洋洒洒铺陈开来沧河上升腾起白雾将九尺高台上的一切风光都笼进了寒雾之中。我与她相近的身装作出两幅风姿。凤影台上寒风习习我看了她一眼稍稍行礼转身欲行。 “撰魂快点出来罢。”倾城柔媚的声音在我身后兀自响起我听闻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撰魂前方那位是昭元大公主你快上去行个礼千万别忘了进宫前阿姊教你的礼数。” 我听着倾城有意无意的话语一句一字地传入我的耳畔伴随着一阵徘徊不前的脚步声无奈长叹一声转过了头:“这是嫦婕妤的阿弟罢好些日子不见我竟认不出了。” 星奴长发束起健壮的体格套在了一袭月白广袖长衫里竟生出了几分长安世家子弟的丰姿。 倾城笑道:“找回撰魂是有些日子了大公主记得很清楚。” “月……”星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我试图离他近一些好听得真切却不小心撞上他澄澈的双眼。我一时慌乱也不知为何竟连忙想着侧目回避。 倾城将一切尽收眼底没说什么:“撰魂识不得几个字更念不出来大公主莫要见怪。” 他与我长伴三年我又怎不知他不谙世事甚至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像他这么痴傻的人这一声“月”又不知费了多少精力。 思及于此我有些释怀心中却又难免怅然。 许久我问他:“星奴识字比吃不到香酥鸽腿难受多了罢?” 星奴点点头咧开嘴对我笑了。 我默默看着倾城带着他行入凤影台回想着刚才偶然之间我落入他眼中的模样。 我担忧星奴离开我会遭人欺负但看他今日模样似乎比曾经与我在一起时遭的欺负要少。祁夜的话语犹在耳边哪里才是星奴的家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凤影台上我独自望夜兴叹。往来的宾客渐多见我如此呆愣行径纷纷避之而行。 天幕之上北斗灿烂月华千里看着如斯景观的人都难免生出些文绉绉的酸意。即使这样安慰我仍旧抑制不住暗哂一声高息月一十九年活得糊涂却从未生出这等诗人的矫情。近来不知怎么心中的酸腐之气极其浓郁。 阿弥陀佛造化弄人。 “小黑你在这里作什么?” 身后传来清冷无波的声音透入心底却忽而生温一如期盼多日。 我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转过身看见他一袭对襟玄衣负手长身而立。紫玉金冠束发衣袂当风似是携了万千风华。 “九郎你回来了。”我脸上露出久违的欣喜向他走去。 他携了我的手淡淡笑道:“嗯回来了。随我进去罢。” 正文 第二十一章.嫌隙 [本章字数:273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5 16:41:280] 我与宇文祁夜双双步入凤影台正殿引来不少人注目。饶是方才我在殿外愣神被误作是在等祁夜使得隐约传入我耳中的低声议论多半都与我的不矜持有关。 我偏头对宇文祁夜道:“看看皇宫中这一群迂腐之人十多年拿来谈闲我的就只有‘大胆出格’这一条实在无趣。” 祁夜显然也听到了议论面色如常轻描淡写道:“若是他们对你生出别的印象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他的话语带着微妙的暗示我心中一愣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祁夜大方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着挑眉问:“你刚才同我讲这些话是不是催着我早日娶你?” 我回过神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若你有这样的心思还用我催你?” 听到我如此直白的话语他一怔眼中却浮出笑意“我的小黑当真不只是‘大胆出格’。”这样稀松平常的一句揶揄从他嘴里说出倒也正常。 宫宴上列序以长幼尊卑而布宗室居右世族位左。 筵席承了节庆与太子归朝之喜并着为燕王世子回邑践行的由头皇眷朝臣纷至连多日不曾出席的皇太后都踏出了长乐宫。 席列上宾客满座唯独空下为萧贵妃所设的凤藻鸾玉案。 “母妃这几日身子抱恙摇光殿的下人实在不像话都病了几天才发觉。” 右席秋棠繁花纱帏间皇室未出阁的女眷掩在珠帘后风华正茂垂在帘帐上的倩影婀娜莺语阵阵。 我坐在上方棠梨百鸟玉案听着兰绍与几位宗室女子的嘀咕传入耳畔不用转头就能想起她乍一看甚是得体的笑脸。 一显刻薄的声音道:“贵妃娘娘定是怕你担忧才瞒了病。你看看那个嫦婕妤最近是愈发得宠了倒忘了当初自己一名舞女是受谁提携娘娘病着她看起来倒是得意的很!” 又一清脆的声音响起许是发觉方才开口之人言语之中些许不妥迟疑道:“姐姐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们做小辈的怎能如此随意置喙后宫娘娘?” 这话让那女子急了:“郡主还晓得话不可乱说?除夕夜宴上还不知是谁乱说了话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呢。” “你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兰绍冷起一句立马让方才喋喋不休的女子噤了声。 另一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争这些作什么?连溪你也少说两句安心坐着罢。” 我听到连溪的名字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兰绍、连溪与萧家小姐坐在一处起了口角华仙抱着小世子在一旁劝慰。 “连溪你过来。”我朝连溪招了招手“阿姊这里有你爱吃的酥酪。” 一听到有合口的甜点连溪愣了一下旋即眉开眼笑地跑了过来与我挤在一张长案上眼中含着欢喜:“谢谢阿姊。” 我瞧她脑后的彩蝶刻丝发簪稍有松垮一面为她重新插好一面道:“成日里慌慌张张的没事去理会那些言辞做什么?萧家小姐口无遮拦你断不能学她。” 连溪忙着吃酥酪敷衍着点头。 我看着她这般样子无奈长叹一声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珠帘外响起几阵零落击掌声席间热闹的交谈渐渐安静了下去司乐从两侧偏室鱼贯而入衣角摩挲声音簌簌大殿之上渐响击筑之声。 无数衣着轻丝绮纱的宫娥曼妙而至翩然起舞体态轻盈身姿婀娜。凤影台霎时如百花盛开盎然春意弥漫。 我透过层层珠帘帷幔看见祁夜与沉瞻同坐于对面。祁夜玄衣倜傥沉瞻白衫风流两位翩翩公子盘膝入座麒麟案引来不少瞩目。 “阿姊的夫君长得真好。我本以为行军之人就如萧敖那般粗鲁不过一介膏粱子。但宇文姐夫实在当得上‘长安第一美男’的称号英武俊朗不说这一身的潇洒倜傥实在惹人注目难怪兰绍姐姐曾经那么思慕他。”连溪托腮轻叹盘中酥酪居然只草草吃了几口。 我嘴角一抽无语问道:“长安第一美男?”不知哪个眼瞎之人被他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蒙蔽居然还评出了如此不靠谱的东西这等“美誉”安在宇文祁夜的头上也不怕他喝酒呛到。 连溪拉了我一把“阿姊宇文姐夫好像喝酒呛着了杯中酒洒了一身。” 我浑身一抖抬眼发现果真如此。没想到我的话语这么快就应验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离席换衣的身影暗自觉得自己的想法符合天理才让他立时遭了报应。 我见连溪还托着腮一脸惆怅祁夜离席后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席位盘中的酥酪再没动过。 我知连溪是在看谁摇头道:“溪儿这酥酪不合口吗?” 连溪正在发呆随意应我:“我不想吃它。”顿了顿又道“沉瞻嫌我小十几岁的小姑娘还离不开糖糕。”一赌气将玉盘往我这边一推“我不爱吃这个。” 我拿了一块尝了尝酥软香甜倒是合口“这些话是沉瞻亲口说的?” 连溪否认:“兰绍姐姐这样同我讲的说我这般青涩是不会让他喜欢的。” “是吗?” 连溪收回凝滞的目光转头盯着我:“阿姊就不一样了。阿姊漂亮还有溪儿没有的气韵难怪沉瞻世子会喜欢阿姊。” 连溪的目光咄咄让人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知道这番话语多半也是兰绍撺掇没曾想连溪竟将它记得深刻。连溪倔强固执。我察觉出近来连溪看我眼神起了微妙变化突然反应过来摔马那日的开导对她没多少作用。 “明日燕王启程你想不想再见沉瞻一面为他送行?”我试图转移话题。 连溪眼中闪过希冀“……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祁夜应该也会前去我一会儿同他讲些明日让他携着你去。” 连溪欢喜了一阵脸上又布上了疑云。“可是……”她沉默了半晌让我很是怔忡。 “阿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施舍让你很舒心?” 无言良久连溪突如其来的话语极为直白。 我被她如此刁钻一问弄得局促而尴尬。 连溪倒不觉有它直视着我眼神仿佛一定要从我的一举一动中寻出蛛丝马迹让我无端想要逃避。 “阿姊平日里随和洒脱但是对于亲近之人却苛责的很。四殿下明明与碧妧两厢情愿你却让老祖宗将芝芝姐赐给四殿下不就是嫌碧妧姐姐出身不好吗?” 我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问连溪:“那日在苍华殿你连这些都听到了?” 连溪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陌生:“那天我全都看到了。本来你和他……我一时生气跑掉冷静了些又掉头回来想向阿姊问清楚没想到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我的指甲深嵌入掌肉中后背冒出了冷汗暗道不妙问:“你听到了什么?” “阿姊打了四殿下四殿下一怒跑了出去我有些害怕就跟着跑了……”连溪说到这里话语一滞“阿姊你怎能这样?” 我的心中渐凉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听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日你为了四殿下摔马尔后来开导我我以为阿姊当时也是气急才会出手打四殿下。可是后来你去长乐宫给老祖宗请安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我当时就想着趁机帮四殿下和碧妧一把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 “连溪你听我说……” “对四殿下如此你也定会对我如此。既然不喜欢沉瞻世子为何一开始就隐瞒我?如今还三番五次与他见面。阿姊现在鼓励我喜欢沉瞻是不是想看他拒绝我?这样让你很舒心罢。” 见我完全愣在了原位连溪眼中迸射出一丝寒光:“阿姊你果然同兰绍姐姐说的那般自私!” ====================================================== 为什么上传章节还要做算术!指天!欺负人家数学不好咩?一点都不好玩╭(╯^╰)╮ 正文 第二十二章.金酒 [本章字数:206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1 13:44:390] 上元夜宴丝竹飘飘缭绕云端。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华盖宝顶簇拥着圣驾姗姗来迟皇上与燕王左右伴着皇太后太子携着太子妃紧随其后。远观皇家威仪光彩咄咄一显天家和乐。 席座间人人心知肚明太子此行归朝龙颜大悦。东宫前后从废黜在即到如今再次崛起不过短短月余。许氏一门事发牵扯出了外戚与宗室的明争暗斗。今夜宫宴萧贵妃称病萧相更是无端缺席一时间流言四起。 宫宴之中珠帘外人人心怀鬼胎。珠帘内娇滴滴的公主闺秀们心思简单为了一支珠花一套时兴的妆容甚至一位心仪公子都能嫉妒记恨、诽愎半天。 我向来懂不起女子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更没有精力为了这些深闺中的心思煞费苦心。连溪一怒之下离席我震惊于她咄咄逼人的话语半天没回过神。 兰绍缓缓踱步而来立在我的斜后方轻飘飘地开口:“皇姐当真好雅致这会儿还看得进歌舞。” 我将刚端起的酒杯往桌上一放道:“我自然比不得你成日里端着两张脸更是雅致。” “皇姐何须如此?我不过告诉了郡主一些事实而已。”眼珠一转兰绍唇含讥诮“还是皇姐如今忘了世子勾搭上了那个哑巴?” 我心头一跳随着她挑衅的目光看见了珠帘外端坐在倾城身后的星奴。 “你到底想怎么样?” 兰绍冷嘲一声:“皇姐果真心直口快。你出家的时候与那哑巴过得可还快活?如今他怎么跑到了嫦婕妤那儿了?可是因为皇姐攀上了更好的去处生生地甩了他?” 我眉峰一挑睇了她一眼:“你来同我说这些莫非是想挑衅?” “我怎敢挑衅皇姐?只怕那日你摔了马别又把脑子摔坏了……”言此抿嘴轻笑一声“到时候可别在去哪块封地招惹上了旁的世子。” “你!”我正欲开口骂她一名宫娥恭敬地端着一樽清酒立在我案旁我只得将怒气暂逼回去。 “大公主这是燕王特别吩咐的梨花酿言说此盏清酒制法稀奇不伤身子是给您的回礼。”那名宫娥垂首道。 我疑惑地向外望燕王正举了酒杯对我隔帘一笑我也颔首对他微微示意。 我见酒樽还压着一张纸笺还没张口询问那名宫娥便唯唯诺诺回答:“大公主这是方才奴婢准备献酒时宇文将军要我转交与您的。” 我抽出纸笺打开一看:冰灯已至卿当何来? 看到他笔锋苍劲的字迹我方才被兰绍惹恼的心情转好些许。回头兰绍犹在只是脸色有了几分难堪。 我叹了口气说:“你一天把自己搞得这么张牙舞爪做什么?长安人人夸你端庄淑静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我比你年长位份远在你之上你成日里做这些忘了本分的事情就不怕我以牙还牙?你思慕宇文祁夜是你的事情我干涉不了只是你休想用你那样愚蠢的心思来害人。收起你那些刻薄无理的言辞我没空陪你做这些无聊之事!” 兰绍斜眼瞧了瞧那盏梨花酿一声冷哼:“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谁输谁赢也未可知!”言罢便拂袖离席环佩声声凌乱刺耳。 筵席将将开始便一前一后走了两位宗室皇女还都是在与我一番言谈之后离席面上无不带着愤然表情。帘中众人纷纷侧目暗下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想是当我骄矜仗着身份尊荣欺负了连溪与兰绍。 我作势轻咳一声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远方道:“我素来不喜席间多舌之人。尔等如若喜爱看戏大可与我说明我好禀了太后让尔等看够。不过……”目光一凛面露寒光“太后与我都厌恶舌长眼尖之人你们若不安分生出些什么谣言今后休想再踏入此地半步!” 凤影台历来承接天家国宴能被邀请于此的莫不承蒙无上恩宠。无论宗亲皇女还是世家闺秀都将此作为一种荣耀。若是因席上闪失而贻笑大方再未有凤影台之邀这对于她们来说也将成为一生的耻辱。 昭元大公主向来喜怒无常我的性子她们也都知晓。听出我言辞之意众人忙悻悻垂首席间霎时一片安静。 我感觉周遭世界顿时清静了许多。 珠帘外太子正春风得意同皇上高谈阔论显得一派正直。蘅若与倾城周旋于宾客之间萧贵妃缺席二者俨然如同两代后宫主人。太后则意兴阑珊拉着燕王叙起了家话。 我注意到原来倾城身后坐着的星奴不见了踪影本想着筵后找他将他遗在灵犀宫的衣物交给他他倒与以往一样溜得飞快。想他约是出去透气有倾城照应我也不必忧心便也作罢。 我呷了一口燕王送来的特制梨花酿入口绵软甘澧过喉从舌尖勾起心头的火。这与我记忆中的梨花酿略有不同但同样令人欲罢不能我食髓知味地端起酒樽将之一饮而尽。 我心口本蹿起一团火一盏酒下去浇在心火上顿时畅快了几分。我拿过纸笺起身欲行环顾一圈许是方才我的言辞狠绝无人敢起声询问。 轻拂衣袖我孤身一人从侧殿而出穿过几处临空走廊直下沧河。 临近河面冷风扑面苍穹之上的点点星子如同雨点一般打在沧河幽深的水面上放佛被那寒气冻结河面映照万千星光。 我被这河风一吹脑子清醒不少几分酒意上脸双颊无端发烫。 这几日长安稍有回暖不似往天雨雪霏霏沧河上浮着几许薄冰。我远远看着远方河面上灯火辉煌在夜色里极为惹眼。 我知晓这定是祁夜许给自己的诺言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见岸旁泊着一艘画舫船内亮着烛光我不疑有他便走了过去。 始一靠近船内便出来一位内卫打扮的男子瞧着面善。他向我双手一托施礼道:“大公主请上船将军已等候多时。” 正文 第二十三章.谜情 [本章字数:213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3 18:22:220] 万顷沧河上宁寂无人凤影台夜宴宫乐隐隐飘来。我被内卫引入画舫狻猊炉中焚着心字香烛光摇曳云雾缭绕馨香盈室。 环顾一圈船内并无他人我转身问内卫:“将军人在哪里?” “回大公主将军在西河岸等候。在下奉将军之命带大公主过去。” 我应了一声:“嗯准备行船罢。” “遵命大公主。” 待他走后我随意坐在案旁不知是船内暖气太足还是炉内熏香过浓加之方才猛喝一盏梨花酿的后劲上脑我身上一阵烧灼太阳穴处无端涨痛。 我的脚无意踢到一件物什发出清脆声响。我疑惑地低头去探看原来是一柄刻丝彩蝶金簪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俯身去取体内热气升腾一股脑涌上了天灵盖。一时之间船中仿佛天旋地转我竟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船还未行心字香散发阵阵绮香。我心中感到异样无奈周身绵软怔忡而不知所措之际船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顿时让我全身警铃大作-- “我的簪子掉在船里了若被她发现可就糟了!” “她现在就在船上那熏香说不定已经起了效。她平日里装傻充楞肯定想不到我会买通内卫更想不到梨花酿与这加了点儿料的心字香会产生怎样的作用!好戏就要开始了你跑进去做什么?” “可是……宇文将军发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饶不了咱们……我……” “九爷绝不可能喜欢她!你还不知道罢她与那女人长得像九爷可怜她才会如此!当年我与九爷情投意合若不是她出家回来搅局我也不会如此难堪!”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她背着九爷还去勾引别的男人。你不是喜欢世子吗?若是让众人看到这女人放荡的本性还怕世子不会厌恶她?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容不得一点闪失!” “……” 我听着船外两名声音无比熟悉的女子无甚避讳的对话心头一个激灵还没摸清始末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阵阵熏香涌入我的鼻腔与心头那团暂压下的火一相撞“轰——”地一声我的身体像被点燃周身灼热难耐。 无数只蚂蚁吞噬般的瘙痒伴着灼热让我不安分地半倚在地上扭动总想找个法子让自己清爽片刻。我的意识逐渐混沌恍惚间感受到身旁平白多了个人而船外早没了声响。 我转过头视线有些模糊只见是个月白身影强健的体型分外眼熟。我扯了扯干涩的嗓子试探问:“星奴?” 他走近了我“月……”黝黑的脸庞映入我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 “星奴是你。”我感觉大难临头一手扯着衣襟一手撑地断断续续道“快你快离开这里……” 星奴从身后扶起了我漆亮的眸子盯着我一脸探究似乎想说什么却表达不出急得直挠头。 “你快走……”有人摆明了是想诬陷我与星奴才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趁我现在意识清醒我只能强忍着以此证明自己清白。 “月……” 我无力重复:“你快点走……不然来不及了……”星奴无辜他若再不走后果我将无法预料。 身上的火愈烧愈旺我的双颊酡红连眼睛里都开始冒火周围的样貌变成了一片暧昧的红光我下意识想去脱身上的裙装。 “你……你……来……”星奴一把上前背对着我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的脊背。 我心头被莫名揪起一块瞬间有几分清醒停了手中解衣的动作:“你快走不要管我。” 星奴不听我的盯着我发烫的脸颊坚持道:“你……烧……药!” 我头疼欲裂。只感觉汗流浃背大口喘气地冲他吼道:“有人想害我你不要管!不然一会儿也会害了你!给我走!” 星奴被我吼得愣在了那里僵了几秒竟几步上前一把将我抗在了肩上他掌中的热度传递到我的肌肤之上顿时让我心中涌出一股异样传遍周身。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带……带你走……”星奴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大步扛着我往船外走去。 我咬紧牙关脑子里昏昏沉沉听到他说的话语不知为何眼中酸涩竟吧嗒吧嗒落下泪珠。我的意识混沌连情绪都开始错乱趴在星奴背上就像一团灼烧的火焰却不知该如何熄灭。 星奴扛着我还没走出画舫的门远远便传来女子洪亮的声喊由远及近伴随着阵阵焦急错乱的脚步声—— “阿姊刚刚上了一艘莫名其妙的画舫就在沧河边上阿姊不会有事罢……” “公主十四岁那年上元节掉过一次沧河这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我还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人跟了进去阿姊不会有危险罢……” “大家快跟着大公主再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全都要掉脑袋!” “快!……” 星奴立刻停住了脚步扛着我又疾步回到了船内。他把我安置在一隅铺着羊毡毛毯的地上盯着我望了半晌。 “水……哭了。”星奴一只手指轻触上我的脸颊蘸取我眼角的泪水放进嘴里尝了尝。 我的眼神已而涣散昏黄的灯光下星奴的样貌模糊成了一个轮廓让我心头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他又伸出一只手来擦拭我的眼泪温热粗糙的手掌熨帖我发烫的脸颊却让我心头像被一杯凉水浇过顿时舒畅轻快了几分。 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能够熄灭我周身之火的方法胸口因紧张而期待剧烈起伏。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传入我耳里的动静很小只听见衣角摩挲的声响。 没有心思理会其他我现在只想着撰取更多的舒爽让我心头的火赶紧熄灭。 “月……” 我双眼迷离地望着星奴声音轻柔而魅惑:“你能不能救一救我?” =================================================== ╮(╯▽╰)╭今天去看cuba耽误了更新话说我可是顶风作案也许……明天……可能……你懂得 正文 第二十四章.莫离 [本章字数:156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4 08:27:220] 船中内室融着朦胧烛光比外室暖和些许。我被人抱进去本就烧灼滚烫的体温更甚了一层喉咙处像是冒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我的意识逐渐迷离心中某个角落一直叫嚣想要摆脱这股炙热。 “救我……”我无力地攥紧抱着他的衣袖“我好难受……” 抱着我的人没有说话我试着看清他的表情眼睛里却是一片绯红隐隐约约落入一抹黑影。 “好热……” 我在他双臂里难耐地扭动抱着我的手臂一僵将我轻放在了柔软舒适的花榻上似乎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让我感受到一阵强烈的低冷气压。 我离开他的怀抱汹涌袭来的空虚无助令我身体变得微妙。我扯了几把身上的裙装胸口袒露出几分顿时舒畅不少。 我双手齐上毫无章法地去解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按住。 “我热……”我呜咽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救我……” “不行。”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低沉而喑哑简单二字对于我来说却成了致命诱惑。 他直接拒绝让我顿时挫败可是心火越烧越旺我像是被放进一口油锅里煎炸的乳鸽从皮到骨酥软无比我决定干脆硬来。 “你做什……” 他话没问完我一把就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外衫薄薄的丝质中衣紧贴着身体沁出细细清汗。 想也没想我将整个身子挂在了他的身上猛地勾过他的脖子将他扑倒在了床上。 两人重重倒在了床榻上震得榻上的芙蓉帐不断颤动作出娑娑声响。我趴在他身上听着他宽阔的胸膛里传来有力的心跳与我紊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无端地欢喜快活。 他躺在我的身下定定地望着我。我凑近了他额头与他额头相抵滚烫粗重呼吸混杂在一起。 “你眼睛里有个人……”我盯着他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吃吃地笑了。 他好像也被我逗笑问:“是谁?” “我来看看……”我又凑近了几分唇畔擦过他微凉的薄唇周身像过电一般一路而下惊起全身战栗内心快慰无比。 我贪心地想要与他挨得更近便紧紧贴了上去一边端详他的眼眸一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他身体一僵盯着我的眼神变得幽深仿佛孕育着一场疾风暴雨要将我活生生地吞噬。我不安扭动的腰肢一紧被他大手揽过。我欲抬头却被他一手托住了后脑猛地带过压向了他的唇舌。 唇瓣之间百般辗转我与他愈吻愈深。他的吻从炽热缠绵变得滚烫霸道甚至轻啃噬咬在我唇见流连忘返。我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像是要被他深深嵌入体内我一声闷哼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下意识去吮吸他的唇舌将他抱的更紧只想被他生生世世这样紧紧拥着。 我眼前一黑世界颠倒了过来他压在我的身上半支起身子眼底盛满炙热的火焰望着我问:“你想好了?” 他的目光灼灼我被他的目光盯得心痒难耐满目燃着火光:“嗯……” 这声音软糯无比从我嘴中轻轻逸出竟不似真切…… 窗外皓月当空芙蓉帐中春意盎然。 撕裂般的疼痛让我神智清醒了几分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与我十指紧扣灯火通明的内室打亮他的模样他的目光迷乱缱绻忘情地吻遍我的周身。 “痛吗?” 我迷茫地点点头亲吻了几下他的眉梢:“你呢?” “还好……”他的呼吸粗重全身已而汗湿“抱紧我……” 我张开手臂搂住了他身体与之相契合这一刻我终于完整地属于了他。 “月儿我是谁?”情动深处他低声问我。 我的甲深深嵌入他的后背轻囔道:“九郎……” 他吻得更深我的脑中炸开无数绚丽的烟火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叫喊:“九……九郎……九郎……” “月儿……”他捞过我箍在怀中一遍遍低声呢喃重复着我的名字。 朦胧月色洒进轻纱遮掩的窗扉。 此时此刻生生世世…… “不要分离……” 迟到了多年的上元节我与宇文祁夜一同迷失在这个无尽的夜里。 ======================================================================= 删减版无节操奉上……话说这算是顶风作案?要是我因为这个进去了各位记得给我送一点老干妈╭(╯^╰)╮(想看完整版的以后会重新贴上~) 正文 第二十五章.缱绻 [本章字数:202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4 14:20:060] 后夜寒凉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沧河之上几缕银辉洒进轻纱微垂的芙蓉帐。 我睁开惺忪睡眼全身泛起的酸痛令我呲牙倒吸几口凉气体内深处的痛楚让我不禁往身旁的臂弯里又靠了靠。 “你醒了?”祁夜半支着身子正一动不动地注视我。他上身随意罩着一件素衫黑发散乱露出锁骨与前胸的线条。 我被他炙热的目光搞得耳根一红眼中余光注意到船内一室的旖旎风光雅洁的床单上绽开点点落红一张老脸实在搁不下去直往他怀里钻。 祁夜低笑出声一把揽着我在我发间落下轻吻:“我的小黑害羞了。”话语里的鼻音勾得我的心颤颤巍巍如同置身于云端。 “我哪里像你脸皮比城墙还厚。”我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略有薄汗的味道闷声道。 他一挑眉伸手为我搭上件薄衫道:“我若不脸厚怎能让你与我在一起?这是注定你注定要成为我的人。” 他的话仿佛一道符咒我抚着他的前胸喃喃道:“九郎我早逃不掉了。”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里我的手掌在他宽厚的手掌里显得娇小。昏黄烛光下掌心契合十指相扣。 他看着我们紧扣的十指对我说:“我能如此完整地得到你今生无憾。” 我抬起头看他屈指紧握着他的手掌说:“如今我们已经完整地属于彼此日后当坦诚相待我以后再不会欺瞒你也愿你一心对我。” 他拥着我道:“自然应该如此。” “那我的往事你知道多少?”我一个翻身从他怀里蹿出来爬到他身上半跪着盯着他眼睛问。 祁夜漆黑眼眸里一直闪着微光淡然道:“都知道。” “说来听听?” “你七岁那年遇上宇文的一位公子两人相处了几年你对他生了情愫;十四岁你大病一场躲在燕国养病背上了祸国殃民的骂名;病好后你回到长安及笄礼上将长兄误认作那位公子两人联了婚长兄却战死沙场;长安人人畏惧你你远赴凤鸣山三年当了三年尼姑。然后遇到了我。” 我半撑着身子眼神随着他娓娓道来的话语飘到悠远的地方:“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我这些年经历的事情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出生的时候司天监的少司命说我命带帝王之相可惜我一个福薄的女子哪里当得了帝王?天下人只当这是个笑话。我从小病痛不断又顽劣乖张父皇只将我视作天降的福星根本没把少司命的话当回事。昭元大公主高息月悍妇修罗夜叉……九郎这样的我披着各种夸张的名头遇到你时是哪一个让你欢喜?” “你的身份?美貌?或者你在人人口中被描述出的神秘?”他看着我又摇摇头“我喜欢你时你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个有着喜怒哀乐的小姑娘罢了。” 我眼中莫名一酸别过头去道:“我哪里还小……前十八年里过得糊涂浪费了太多时间错过了太多人。” 祁夜伸出手摸着我的头发道:“小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不……”我摇摇头笑着看他“我只要你不要像他们一样离开我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九郎你做得到吗?” 他伸开双臂环抱我轻声叹息:“傻瓜宇文祁夜何时不是如此?” “宇文祁夜……”我将他名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用食指在我的心口镌刻下印记“此后这个名字与高息月连在一起无论风雨再不敢忘记。” 祁夜一把抓住我比划的手指按在他的心口说:“无论风雨高息月一直在这里。” 黑发相缠肌肤相亲。画舫在沧河上缓缓划动我的一颗心也跟随起伏摇晃。 我忽记起脑子清醒时的事问他:“星奴去了哪里?” 祁夜说:“我赶来时他什么也没做定定地望着你。后来连溪郡主赶来见我在这里就把他带走了。” 听到连溪的名字我心中一沉想起船外两人的交谈道:“我听到有人要害我在船内下了迷情香买通内卫还引来了星奴欲意陷害你是如何赶来的?” “今夜夜宴理应太子出尽风头我若一直呆在席间难免有人谈闲我沽名钓誉便故意洒酒离席。我在西岸等了多时见船还未行多留了个心便赶了回来所幸不迟。” “是我疏忽见那内卫面善便松了戒备却忘了这皇宫之中欲伤我的人还有很多。” “那人是新进的金吾这不怪你。我赶来时连溪郡主带着不少人正往这赶似乎很急切。” “她没问你什么?” 祁夜沉吟一声:“唔问了。”顿了顿“我说你喝醉睡着了吐了我一身见他们来不好意思抱着你好遮挡身上的秽物。” 想象着一大群各怀目的的人赶来却滞在门口的诡异画面我嘴角一抽心中再一次叹服他的脸皮。 他似乎将令我无语视作人生一大乐事我往一旁榻里挪了挪没好气地问他:“这船还在行驶我们要去哪里?” 他也往我这边一挪与我挤得更紧眸子里黑亮透着狡黠:“冰灯还在河上飘着你从窗口往外看看。” 我一听来了精神爬起来从窗前探出头。 一轮圆月在沧河幽蓝的河面铺上银辉无数盏晶莹剔透的冰灯漂浮在河面上如同一条璀璨星河摇摇晃晃一直延伸至天边。 我没有见过谁可以在沧河上布置如此大的阵仗恍若午夜里的一个梦境美到令人窒息。 我问:“且不说你每次出入我灵犀宫。就说那先是西武城门再又沧河你虽贵为大将军这些连我都不敢僭越去做的事情你是如何办到的?” 祁夜笑:“这些事看起来放肆但我做起来却也不难。” “为什么?” “这是我与皇上之间的约定。” 正文 第二十六章.君诺 [本章字数:277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6 16:24:460] 宇文祁夜官拜金吾大将军之时帝欲赐兰绍以修帝家与将门之好。未及拟指宇文祁夜上书陈情表明无心娶亲帝念其言之凿凿方罢。然思及宇文祁夜军功赫赫须以联姻加持故而订立君臣盟约。是为宇文祁夜所娶正室必为高家女子而皇上则听之任之不再干涉。 “皇上知晓我求尚于你却也知晓你颇为难缠只得允许我做出些惊天动地的破格事情才配得上你这位大胆出格的公主。” 难缠?我趴在窗前满脸黑线地问他:“你就这么把自己卖到了高家了?你又怎能预料后事若你喜欢的只是一位平凡女子呢?” 祁夜懒懒地枕着双臂漆黑双眼注视着我说:“因为是你所以这场盟约我赢了上苍很眷顾我。” 很多时候我暗骂上苍的不公总以“缘分”二字定夺人生。无非是两心相许却总生出别离错过。直到今日他说起上苍的眷顾我头一回想认真地纠正我的过往这或许是修了圆满或许是足够幸运。我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愿再有只想好好地走下去。 船外沧河漂浮着万千冰灯与天边皓月相皎洁。船内他看着我我也回头凝视着他。 我想起前段时间同他别扭怀疑他与兰绍甚至是与倾城纠葛心中不够痛快终于同他彻底坦白:“你与兰绍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过一些流言也不愿再猜测这样实在难受。” “大概我刚回长安之时与她走得近被人误会了。”祁夜轻描淡写道。 我起先听他主动拒婚心中本已生出欣喜但现下嘴上仍道:“谁让你作出让人误会的事了?若你当日也拒了我即便我本人不情愿也一定不会原谅你给我如此大的难堪。” “我与她走得近是误把她当作了一位故人。这样看来是我不对。”他看着我思索片刻“我说上次我中途回来你与我别扭是怎么回事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嘴角微勾挑眉问“你不是从不担心这些吗?怎么喝起她的醋了?” 我没好气地别过头道:“那块绣了换锦的帕子来得太巧我一时怎么知道?” 他换了只手半撑起身子道:“你这样倒让我有些开心。” 我想了许久“九郎我活这么大一直在患得患失。我有我的骄傲我不可能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的心更不会做普通人家的妇人。我想站在你的身边做你此生唯一的伴侣。” 祁夜点头眼神里写满坚定。他沉默着起身来到了窗边俯身坐在我的身旁。 “月儿你看窗外。” 窗外明月当空繁星万里。 我说:“那个月亮一定很孤单即使有无数星斗但它还是想在白昼里看见万物苍生。” “拂晓之时天地黑暗若无明月之光何来苍生之乐?”他伸出手揽过我的肩膀道:“命运造化自有安排黎明之前寒重霜浓长夜永远与月相伴。” 我被他的话语震慑言辞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的心迹坦然从容令我于震惊中又生出心安。 “月儿我有一事该早些告诉你。” 我被他如此慎重的话语搞得又是一惊道:“何事?” “其实我早知星奴去向却因一些缘由没有告诉你。” 我一听是这事装作不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应该向你提过星奴像我曾经救过的一个孩子。我在国色天香明察暗访多时其实早认识嫦婕妤她丢了阿弟托我寻找我拿出画像一看正与我救过的那名孩子有几分相似……” 后话与倾城册封之日讲与我听的无多少出入不过千灯会那日祁夜的伤并不是什么恶霸所为而是我与他在归元寺相思里遇刺时被那个后来自尽于天牢的刺客所伤。 “这么说来倒像是嫦婕妤在刻意隐瞒了什么。”我思索道“不过她与萧氏走得近难免会袒护萧门养的杀手。” 祁夜沉吟:“事情远不止如此。那个倾城很不简单。” 我脑海中呈现出那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想起她平日里除了遭人嫉恨却始终没什么伤人的举动。我突然想起皇祖母的一句话:吃人的野兽是不会叫的总是躲在一处伺机而动若人靠近便落下利爪一招毙命。 我后背传来一阵凉意五更天的疏漏远远传来长安夜色愈加低垂。 我心中担忧星奴虽走到今天这一步基本已经证实了倾城与他的关系诚然倾城对他没有歹心但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争斗交织在一起星奴难免会受伤。 “放心罢眼下太子复位挫伤了萧氏的势力。他们如今的精力一致放在东宫上别的定无暇顾及。”祁夜看出我的担忧安慰道。 “夜色将尽大厦将颓。”我沉住一口气道“只是这江山只能交给贤者来坐。” “贤者……”祁夜将这二字放在嘴边揣摩问:“若到了那一天你当如何?” “旭日东升长安再无须明月。那时候我想和你一起去西凉看看你口中的长河落日在星空下听你为我奏萧。到了夏天我们可以去凤鸣山在山间搭一间草屋我可以学着做饭给你吃。我在那里呆了三年日子虽过得平淡却十分快活。” “你说的这些我曾经想过无数回。可是小黑……“祁夜望着远方长叹一声:“若有一天江山动荡重九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有许多事情是命中的注定比如我是出生在帝王之家的公主他是肩负社稷安定的战神。我注定要守护皇族的尊严他注定要守护整座江山。在这样的注定面前有时连最简单的心愿也无法实现所以我只能试着接受。 我只能注视着祁夜的眼眸坚定地对他说:”我等着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二日后燕王返邑帝于北德城门亲送巳时日上东南云朗天阔。 我与宇文祁夜同行皇上正为燕王以酒践行太子却姗姗来迟。 “景滦怎么迟了?”皇上不悦道。 太子讪讪:“昨夜恭毅郡王府承宴儿臣宿醉而归耽误了今日的行程。父皇、皇叔莫怪罪。” 皇上皱眉不语燕王在一旁大笑对太子道:“这次没同你好好喝上一回实在遗憾。待寡人下次入京希望还能与你不醉不归!” 太子面露喜色只当燕王解围拱手道:“侄儿也是如此想法。” 一旁的沉瞻不语面露轻色对我道:“借一步说话。”目光却是对着祁夜。 祁夜看了我一眼说:“我去那边等你。” 看着祁夜走远的背影我缓缓开口:“世子有话请讲。” 沉瞻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良久问:“你送给父王的那副画像从哪里来的?” 我想起生辰那日他也送过我一幅画像当他为此猜测便道:“那幅画很早前就在灵犀宫大抵是画中美人符合皇叔味口所以便被他讨走了。” 沉瞻冰冷的眼眸里满是怀疑却没再继续问什么只说:“你对那画中人难道不感兴趣?” 我想着送画的人画得必然是我但照我方才的说辞我只得答:“那人我自然认得出现在皇宫中必然是皇宫里的人。” “你还知道什么?”沉瞻问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 “燕王是不是心仪嫦婕妤?”我直接问想起夜夜筵席上燕王直直望着倾城眼神那夜无端问我要一幅画像倾城与我相似……我将这几者联系起来隐隐看出了端倪。 谁知沉瞻一愣而后竟一笑道:“原来如此。” 此话说得好像他老子的情感大事与他没有一毫关系。我一直搞不懂他与燕王的父子关系若有似无二人从不过问对方像是自顾自过着平行的生活。 眼看着出发的吉时将至燕国仪仗展开浩浩旌旗四名玄铁燕卫御马行至我二人身侧跪请沉瞻归列。 “世子保重望来日再临长安。”我略施一礼施施然道。 沉瞻起身跨马一片白影落入我的眼角。他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与四名燕卫扬长而去。 正文 第二十七章.潜龙 [本章字数:237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9 00:39:300] 西风吹佛起我的鬓发我在心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祁夜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我道:“湖东郡主来了躲在城墙后面。” 我一回头见巍峨城角下忽而闪过一片鹅黄衣角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良久我道:“随她吧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话。” 祁夜看着我这样对于我和连溪之间的嫌隙早已心知肚明但不知何故使他眉头隐隐皱起。长生驭来一驾马车祁夜拉过我上去一脸沉默。 马车上我问:“我们去哪儿?” 祁夜简短地回答:“西郊。”他坐在马车里身上的麒麟朝服映得他面若冠玉透着几分冷峻。 我不知如何搭话轿内气氛变得微妙。 良久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你与燕国结盟了?”幽深目光似乎能将我洞穿。 我心头一跳双手紧了紧嘴唇动了半天却不知如何回答。 祁夜注视着我一连串有些局促的动作顿了片刻淡淡道:“如此也好。” 我没想到此事竟能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想了又想坦诚地对他说:“我与世子立了盟约击败萧氏之日将拥立他为燕国之王。” 祁夜的表情越发凝重我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放在嘴边呼之欲出的后话咽进了肚子里。 沉默了半晌祁夜拉过我的手叹气:“我只是不愿你到那日再被燕国人责骂不仁不义。” 我顺势俯在他的腿上低头注视着他朝服上精致的纹底缓缓道:“我打小自私被人骂着长大不仁不义算得了什么?今日如此全是我心甘情愿。众人骂我无妨我只求他们不再骂这江山……” 我一抬头撞进了祁夜漆黑的眼睛里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却盛满疼惜。我的心中像盛满了一汪泉水他伸出手抱起了将我放在了他的腿上。 “长生在外面……”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缠绵炽热的吻封了回去。就在我与他二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马车停了下来长生在外喊:“将军武烈祠到了。” 我窘迫得登时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感觉做坏事被人逮了正着。稍稍定了心神祁夜在一旁镇定自若地整理衣冠望着我的眼神满是促狭。 “小黑下车我们到了。” 西郊。武烈祠。 宇文一门世代效忠守护大周江山。高祖晚年世人为奠武烈将军宇文闳始葺的武烈祠堂。之后宇文氏战死沙场的衣冠忠魂尽数供奉于祠堂之中以供世人瞻仰敬奉。 下了马车之后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想起了故人双眼无端干涩生疼。 踏入祠堂满殿香火气氛庄严肃穆。我从无数朱红宝蓝的灵位里一眼就看见了宇文初旸的灵牌忠定骠骑将军冷冰冰的六个字空余一个谥号供后人评说。 我扫视一周总觉得少了什么心中怔忡之际只听祁夜在身旁道:“大哥我带着月儿来看你了。” 随着他的目光我看向宇文初旸的灵位孤零零地坐落在最后一排脑海中回想着那个雨夜他冰冷透骨的话语丹露苑落花凄凉。 “初旸我来了。”我望着他的灵位喃喃自语“等了这么几年我终于敢站在你的灵位前。我很害怕……怕见到你……更怕你见到我会不高兴。初旸你孤零零立在这里没有人陪你说话一定很孤独罢?” 祁夜默默牵起了我的手我转过头问他:“你们这一辈的将领只有初旸一人离世吗?” 他被我问得莫名神色莫测地应了一声:“是。” ——那另一个葬身西凉的宇文家的儿郎难道就因为只是收养而无法衣冠入冢吗? 我看着一块块灵位朱红宝蓝的漆木变成一双双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那里还有一个。”半晌。宇文祁夜伸出手指了一指我顺着声音看去一块无字灵牌隐在不起眼的角落蒙上了黯淡灰尘。 “他是效忠于父亲的中郎将白露宫变时却追随胶东王事败之后当即被皇上斩杀尸首挫骨扬灰。父亲自觉自己过失心有不忍便也为他树了灵位。算起来他也是我与大哥的兄长同辈。” 我本无心问起但祁夜挑起的这个话头让我忽然生出好奇问:“宇文氏族历代忠心手下心腹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样的人镇国公如何容下了他?” “帝王之争何来对错?成王败寇谁输便是千古骂名。谁赢就是天理。连‘道’都是由人制定又谈何忤逆之说?” 宇文祁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就像冻着风霜的银阙。我知晓他生在远离朝堂的西凉天性桀骜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语。 可是他就站在我身侧掌心传递来熟悉的温度。我抬头望着祠堂上方幽幽云母砖上雕刻着凶猛古兽一只貔貅睚眦欲裂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咳……咳咳……” 璇玑塔中香雾深深当我再次孤身一人踏入菩提门中淑妃已消瘦得撑不起一件轻薄的素袄。 “娘娘是风寒了吗?”我走了上去立在淑妃身侧。 “咳咳……咳……”淑妃侧过头面容苍白憔悴“怎么是你这丫头?” 我对她略施一礼道:“娘娘似乎不欢迎昭元来看您。可是昭元心里还记挂着娘娘。那夜我与九郎一起来看您其实有些话还没得及对您说。” 淑妃淡然一笑:“什么话这么要紧?连九儿在旁你都说不得?” 我说:“娘娘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看您提到的那个人吗?我听闻他死在了西凉但心中一直存着夙愿还望娘娘替我圆了它。” “什么夙愿?” “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 淑妃手中拨动的天珠一滞她无声地注视着我良久问我:“知道了又能如何?” “昭元别无他求。我如今已将自己的全部给了九郎只想给往事一个交代。我和那人无缘……如此也算一个了结。还望娘娘成全。” 淑妃不置可否手中天珠不停转动:“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既知无缘何必徒添烦恼?因果业障你和九儿能走到今天已属不易如若因为前尘之事误了今后你岂不后悔?” 我咬了咬牙道:“昭元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既然有了这个打算便不会后悔。娘娘话里有话让昭元听了心里惴惴不安。若娘娘真心为了我与九郎还望告知一二以免昭元妄自猜测。” “你这个丫头的嘴巴果真厉害。”淑妃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松口“那孩子我不认得却能告诉你一件事。” 我心中莫名一紧问:“什么事?” 淑妃手中的天珠越转越快她闭上了双眼一字一句地道:“那孩子他还活着。” “啪嗒——”一声淑妃手中锦绳应声断裂三十三颗天珠滚落砸在地面声声凌乱。 正文 第二十八章.祸起 [本章字数:224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8 08:06:520] 走在离开璇玑塔的路上我的心情如同飞上云端又坠入深渊起伏跌宕惴惴不安。 那个人居然没死难怪祠堂没有他的灵牌。为何众人要如此隐瞒?这么多年他竟不回来找我难道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姐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撞上一个荷绿粉红的身影一抬头兰绍看着我笑得阴险。 我心中本烦闷看到她想起上元夜宴上的事决定不再给她留情面。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趁着我现在心情没那么糟赶紧给我让开!” 兰绍挑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璇玑塔嘴角勾起:“皇姐可是去了那璇玑塔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如此火大吧?也难怪谁让皇姐现在跟九爷正恩爱不已呢!” 她阴阳怪调的话语让我心头一跳嗅到了一丝端倪:“秘密?什么秘密?” 兰绍看了我几眼故作惊讶:“皇姐竟然还不知道?塔里有幅嫦婕妤的画像。那可是九爷画的。” “你说什么?”我一个激灵突然想起燕王问我索要的那幅画像“什么画像?” “皇姐果真脑子不好使生辰之日妹妹千辛万苦从璇玑塔中取来的画像难道就没有让皇姐过目不忘吗?” 我问:“那幅画是你送来的?” 兰绍笑:“正是。皇姐难道没有觉得那画中人既像你又不是你?”笑容突然一敛眼中凶光乍现“只可惜那是嫦婕妤!昭元大公主?你不过披着这么一个吃人的名头到头来还不是与我一样成了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傀儡?” 说着说着兰绍又笑了起来面容张狂而扭曲定定地注视着我“如此你该知道了罢?真可怜你与他都快成婚了呢……” 我一把纠起她的衣襟齿中逼出一字一句:“你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我要你死!” “死?”兰绍嗤之以鼻“我爱上九爷之时早想过为他而死……天下的女子果真没有哪一个能抵挡住他魅力……你若真想知道就先放开我这些年皇姐果真还是爱动手动脚。” 我忍住火气故作镇定松开了她的衣襟听着她在我耳边传来一字一句句句刺耳心直直坠入三尺寒渊。 “我高兰绍遇上他宇文祁夜的那一年你刚刚去了寺里没有你在的日子我当真过得快活。神策军大破西凉父皇将我指给了九爷没想他竟然当场抗旨拒婚我咽不下这口气决定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谁知他没多久竟主动来接近我那段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看着眼前陷入回忆之中的兰绍听着她嘴中描述的宇文祁夜觉得它们离我竟是无比遥远。 “好景不长有一日裴少翊跑来告诉我九爷喜欢上了国色天香里的一名舞女日日光临。我不相信裴少翊拉着我跑去了璇玑塔塔里存着一幅画像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你!可你在九爷回朝之前已经去了凤鸣山!裴十三告诉我那幅画是九爷从西凉带回来他当日拒婚口口声声说要寻找的故人就是画中的女子!后来我什么都懂了那画上的女子名唤‘阿胭’而我乳名阿胭九爷一开始就把我误认作了她!” 我问:“既然是他带回来的画像为何会在皇宫里出现?” “他带回画像时言说沙场屠戮太戾父皇允许他将这幅珍视的画像奉在塔中。九爷所想不过是祈求神灵让他早日寻到那位女子只可惜她如今成了父皇的妃子他也只能退而求次来娶你……呵呵……高息月纵使你有万千宠爱最终还是与我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兰绍对着我歇斯底里我慌了神尽管先前裴少翊已向我透露一二而祁夜也向我袒白了心迹。但是眼前这种情况我当真没有一点防备。我更没有想到即使是祁夜的坦诚也是有真有假。 “那个倾城到底是什么来头?” 兰绍盛气凌人地朝我说道:“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这绝世的美人儿传闻在西凉就已经与九爷相识!……呵呵高息月我赢不过你。但是你这个疯女人也别想赢!” “啪——” 耳光扇过兰绍的脸颊作出清脆的声响我眼中的怒火正盛抬手又欲再补上一掌。 “你……”掌风未落我一只手腕被后方来人制止住一转头宇文祁夜正紧攥着我的手腕。 “闹够了没有?”宇文祁夜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话到嘴边我突然发现自己刚从璇玑塔探视淑妃出来如果这样说出一定会惹他猜疑以为我瞒着他搞鬼。 兰绍捂着自己被扇红的脸颊轻笑一声对祁夜道:“皇姐刚刚探视了淑妃怕是问了一些不敢同九爷问的话。” “你!”我看着她一副得志的模样欲挣脱祁夜的钳制再给她一掌没想竟被祁夜死死拽住双腕。 “跟我走!” 祁夜拉过我将我拖到了丹露苑中。我一路跌跌撞撞跟随他的脚步他刚停下脚步我旋即生生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祁夜迫人的目光如同低冷气压我呼吸一滞被他紧紧箍在冰冷的怀里一丁点儿都动弹不得。 “你放……你放开我!”我使劲挣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束缚我心中发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 “咝——”他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放开我的打算他臂上力气又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我活活勒死。 我牙上一用力感觉几乎快要刺破他的衣衫直接咬住他的血肉。他在我腰间用力一握我一吃痛扬起了头旋即铺天盖地的吻压向了我我被他极为霸道的亲吻封住了口渐渐忘记了挣扎。 “小黑除了我别人的话都不要听……” “……” 当我被他一肩扛回灵犀宫时众人瞪大眼睛愣了几秒旋即又埋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祁夜将我扛回寝殿放在了椅子上定定看了我许久。 我受不了这中微妙的气氛试着开口:“你的衣裳有些损了脱下来换一件罢。上次你来正好有一件衣裳落在这儿可以让你换。” 他应了一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我伸过手去接却被他一把揽入了怀中。 祁夜在我头顶轻轻地叹气却一声声砸在我的心上沉重无比。良久他松开了我道:“过几日御驾出巡益州等我们从益州回来我便娶你为妻。” 我靠在他的怀里心中却少了一丝欣喜。 正文 第二十九章.出巡 [本章字数:234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9 08:18:570] 嘉瑞一十九年二月初九帝携宗亲皇眷出巡益州。 益州作为大周的龙兴之地重山险塞沃野千里千百年来承袭着“天府之国”的美誉高祖因之以成帝业。皇家历年有出巡传统天子大多来此以飨先帝开国之功。今年应着皇帝五十寿辰长安皇胄纷纷随扈出动南下队伍浩浩荡荡。 “公主一路颠簸身子可还吃得消?”暖轿内太子妃蘅若关切问我。“怎么不从宫里带个贴身丫头出来?” “灵犀宫里现在少了掌事的丫头宫里多少还需得留一两人照应。其余人带着也是麻烦。”我忍着浑身疲惫应了一声:“我多年未随父皇祝过寿辰这会儿子精神尚可。” 蘅若一笑:“公主果然有孝心。” 我不置可否轿子里只有我和她二人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轿子突然停下我掀帘一看最前方的御撵不知何故停在了原处。宇文祁夜身着金吾铠甲赤羽高冠束发身跨紫骝走在御撵之前器宇轩昂我一眼便看到了他。 “应该是嫦婕妤身子娇弱吃不消了罢。”蘅若看了一眼祁夜身旁的羽林统卫萧敖忽然转头对我说道:“公主可知这几日宫里传的消息?” 我隐隐感知出不对问:“什么消息?” “据说嫦婕妤近来胃口不佳精神恹恹似乎是喜兆。”蘅若道“父皇没让御医来诊也不知为何。” 我心中知晓蘅若心中的疑惑。帝王之宠永远是与权势相关倾城受宠无非仗着自己的倾国之姿但能让她从一介舞女摇身一变成后宫婕妤必然是她仰仗着背后萧氏扶持。然而这样的扶持又会害了她。萧氏外戚权倾朝野辖管六宫的萧贵妃所幸多年无子才没有上演夺嫡之争皇帝作为制衡宗室与外戚权术力量之首深谙如若倾城怀子对萧氏外戚意味着什么。 皇上隐而未发乃情理之中。将爱欲与权势分开两边之人方是成就帝业的无上天子。 “放心罢若嫦婕妤当真有喜且看萧氏如何与宗室斗智斗勇了。” 蘅若不安:“婕妤诞子交由萧贵妃抚养东宫会不会再遭不测?” “耐着性子罢。”我道“我们现下万不能冲动行事。唯有一字等。” 日落斜阳御驾行至汉中境内郡县府衙十里城外亲迎夹道人群熙熙攘攘齐声高颂天威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迎辞久久回荡在山峦之间。 “公主皇上有请。” 我被皇上的近身宦官从轿子里扶出只见皇上与祁夜、萧敖正立在不远处四下散步身后巍峨青山耸立眼前百丈河流三人长身而立恍若世外天神。 “父皇。”我走了过去俯身施礼。 皇上一身玉色常服蟠龙暗纹隐隐作现负手笑吟吟地看着我:“月儿如今倒是懂规矩了但怎么忘了给自家夫君行礼?” 我耳根一红瞄了一眼祁夜却不敢看他表情仰头对皇上道:“父皇尽知揶揄月儿儿臣与将军即是要成为夫妻的人二人理应同等何来行礼一说?父皇若拿民间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俗例训斥儿臣儿臣也不改本意。” 皇上面容一震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我没有言语。 “皇上臣喜欢月儿也正是看上她的率直。臣将她视作掌心璞玉是伴我一生共进退的人。臣不想她敬我、畏我而是知我、爱我。望皇上不再为难月儿且随她本意为之。” 宇文祁夜从容镇定的话语响起我猛然抬头望他他正深深地注视着我。 皇上听闻大笑起来:“果然朕没有看错!也只有宇文家的儿郎配得起我天家长女!你二人立在一处朕看着犹如神仙下凡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哈哈哈!” 宇文祁夜与我靠近几分我被皇上说得几分羞赧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大公主与将军的确般配。像大公主如此不拘小节的女子正好符合将门之选。” 萧敖在一旁说道。 他不阴不阳的话语让我想起那日坠马他将我比作悍妇正欲出言反击祁夜暗中拉了我一把正巧皇上又开口说道:“回宫暂定在三月二十一趁着那阵子长安回春朕便将你们的婚事定了月儿你年纪也不小了金吾将军让着你你也该知道一些分寸。” 我心中抹泪为何又扯上“年龄”一说此乃本人一大痛不提也罢。 “前阵子太后向朕提及将你宫里那个叫‘芝芝’的丫头赐给景泓燕王在宫多日朕一直寻不到机会拟旨亲赐若委屈了那丫头你平素里多担待着些。”皇上对我说道“景泓渐长过阵子在朝上立了功名也该加封赐邸你如今寻了如意郎君莫忘了替你皇弟挑选一位合适的夫人。” 我点头道:“这件事儿臣一直记挂在心上听闻裴家七小姐蕙质兰心倒是合适的人选。” “逍遥侯府上的姑娘?”皇上听闻不置可否“此事还是要听景泓意见婚姻大事若被他人掌控怕是不好受罢。” 我嗓子口一堵观察了几眼皇上面上的表情并无变化只当自己多疑。 “你们可知这是何处?”皇上指了指这眼前的山川河流问道。 萧敖答:“皇上此乃益州所辖郡县汉中府此地北接雍州南承蜀地滇南山清水秀粮产富饶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皇上摇头看着我道:“月儿你说来听听。” 我看向眼前百丈河流奔流不息突然想起一个典故:“周幽王骊山烽火戏诸侯为的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王后褒姒传闻褒姒便是这汉中人想必此地也因为这样一位祸水在后世留下了骂名。” “自古君王爱美人但为了美人毁了这大好河山落得千古骂名也是应该。”皇上沉吟片刻又问祁夜“你且说说此地如何?” 祁夜沉思片刻道:“皇上且看身后。” 一行人齐齐转身背后崇山峻岭山间遍修长木窄道。在如此陡峭崖壁上修葺栈道乃是世间少见。 “汉祖刘邦从汉中出兵进攻项羽之时在此地明修栈道用以迷惑对方暗中却绕道奔袭陈仓建立帝国大业。江山多娇千古帝王将相依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成就宏伟霸业教人心生叹服!” 祁夜不卑不亢句句掷地有声他对皇上说话之时没有半分畏惧之色目光如炬。 我听着他如此狂羁之语心中震骇所幸他未同萧敖一般露出骄色不然定会被人认作轻君犯上。 “好一句江山多娇!”皇上称赞“朕当真欣赏这一片壮丽山川!” 我们一行四人正说着刚刚那宦官亟亟赶来停在皇上身旁大气还没喘匀便急忙道:“皇……皇上!嫦婕妤有了身孕一路颠簸动了胎气眼下突然昏迷胎中龙子恐怕不保!” 正文 【星奴】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 [本章字数:202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5-04 20:27:240] ——从今天起你叫星奴。记得月亮升起的地方就是家的方向。 一颗流星划破苍穹凤鸣山巅皑雪苍茫万籁俱寂星河漫天。 “我因为救你弄丢了我死去的丈夫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留下来陪我。” 有风吹起了她鬓角的发她转过头看着一脸呆楞的他笑着说“别以为我是可怜你无家可归我高息月可不是什么好人。” 星奴还是定定地看着她记忆中只有阿姊有这么好看的笑容。 她见他还是不说话感到奇怪而顿了下来忽而想起他是山林教化的野孩释怀地笑了笑。 星奴透过她的头顶看见墨蓝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皎洁月轮圆圆的好像幼时阿姊做给他吃的糕饼。 “今天是十五……应该吃月若糕……”她在他身旁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长安现在还有没有人会做……我记得他会做……” 星奴拉了拉她的袖子想告诉她以前自己也吃过一种别人都不会做的糕是唯一的阿姊做的。每次他吃着糕饼看着夜空又圆了的月亮总会想起自己的故乡。 她低头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突然发出微弱的叹息。山下朝露寺敲响沉沉钟声伴随着一两阵隐约的箫声在无声的雪夜里回荡。 “走吧天快亮了要是被主持发现一晚上没回去明天又要罚抄经书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伸了一个懒腰。 星奴低头跟在她的身后雪地里留着她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贴合着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他记得怒雪狂风中的大漠阿姊总会留下指引他回家的记号直到有一天那些无声的记号被风雪侵蚀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你没有名字咯?那就叫星奴罢。你一定要把这个名字记住若是找不到回家的地方就寻着月亮升起的方向。”昏暗狭小的斋房重伤在床的他听着她在耳边说起一旁的斗窗飘洒进几片月光。 “你听每晚都有人在奏萧。想来也是孤身一人才会如此无聊罢。” 她踱步至窗边窗外一直萦绕着婉转低回的箫音千丝万缕的情愁将整个暗夜缠绕。她伸出手触摸着幽暗微光眼睛里仿佛掉进无数的星辰:“你来得及时我一个人很害怕孤单。” 孤单吗?好像是这样。 星奴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台阶下出神地望着天空。 “你说遗忘与自我流放哪一个会让人更孤单呢?”她自顾自地开口问他却没有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或许孤单与生俱来你看天上的月亮不是一直这么孤单吗?它是不是没有家?还是说它也像我一样丢了自己爱的人……” 星奴随着她低柔的话语看向天边的月亮无端变得哀伤。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心中藏着太多的故事因为无人诉说而变得孤单。 “你不会说话我教你可好?”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掌认真地在他手心书写下一笔一画。 “这个是你的名字。”她在他手心写下一个“星”字“你看天上这么多星星你一定不会孤单。” 说着她又写下了另一个字“这个是我的名字。月亮虽然孤单这世上却只有一个。” 她抬起头时嫣然一笑的神态令他痴痴愣在了原处。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笑颜仿佛直直照进心房的月光让他能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 走进寺院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低头认真地走路一不小心与她撞在了一起。 她看见星奴身后交叠在一起的脚印微怔片刻笑言:“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一人走掉。” 有风扬起她的长发冰冷雪光照亮她的脸庞。寺院里又一声钟响震起无数觅食的飞鸟。 她就那么轻易地道破了他心中的恐慌。直到很久以后星奴才知道因为她也和他一样有着相似的恐慌。 ******************************************* “听说今夜会有流星我们溜出去看吧!” 一路上她兴高采烈地向星奴描述着流星飞落的绚丽景象他看着她的神情其实很想告诉她在大漠里流星的陨落代表着战乱与流亡。 “我听人说人死以后会变成星星你有没有听说过?”凤鸣山巅上她偏过头认真地询问星奴看着星奴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夜空直到第一颗流星的降落。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不会离你近一些?” 天空中繁星闪烁没有人回答。 星奴扯了扯她的衣角比出了一个祈祷的动作。因为流星的不祥所以需要以虔诚的心来祈祷。 她照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能守护住我身边重要的人。让他们不再离开我。 又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一根羽毛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嘴角。睁开眼时浩瀚星河间如同下起倾盆大雨无数星辰坠落掉进了时空的长河。 星奴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但他能感受到自己亲吻她唇角时她蓦然扬起的微笑。 如果这时候自己不是如此沉默。 那后来又会怎样? ——即使你许的愿望会带来战乱与流亡我也会一直跟随着你就像我一直寻找家的方向一样。 ================================================ “小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斗当流星飞过的时候却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 这篇外传是从这句话而来。 为月哥挚爱的星奴所开的番外希望月哥早日痊愈~ (⊙o⊙)嗯其实这个外传也有伏笔……我不会说马上有一大波眼泪来袭…… 正文 番外一、将军如此迷信 [本章字数:56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18 13:00:440] 某次小黑和九爷干完坏事后小黑正趴在九爷身上惬意地假寐。九爷懒懒地玩着小黑的头发忽然想起一事遂问:“我记得你是正月里生的?” 小黑没有抬头答:“是啊你还没送过我什么礼物呢今年赖不掉了。” 九爷“唔”了一声起身坐了起来道:“前几日十三来找我送了我一本西洋八卦根据上头的标注推算你是摩羯座的。” 小黑瞪着一双大眼问:“这是什么意思?” 九爷:“x冷淡的意思。” 小黑惊讶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战斗画面自己明明……挺不冷淡的。故不服反问:“那你是什么星座的?” 九爷:“我生在重阳是天蝎座的。” 小黑急忙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九爷思索片刻表情极为认真:“x狂热的意思。” 小黑怒了抓狂道:“怎么可能!那书上讲反了吧!”……话没说完发现九爷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捉鸡的小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个……那个……我……” 九爷没有给小黑辩解的机会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书中提供的理论知识的正确性。于是我们可怜的小黑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紧抱着处在攻位、书中描述为“x狂热”的九爷心中悔恨的泪水从皇宫流到了西武门外。 “小黑你那么想要生日礼物咱们就生一个孩子好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哪……这种话……你还有必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一番……啊……吗……啊……” “……” 所以说有时候封建迷信不仅不会害死人说不定还能创造人。 正文 番外二、公主如此傲娇 [本章字数:85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4 08:28:050] 某年某月某天小黑跑去问九爷:“很多人说本公主傲娇傲娇是什么意思?” 九爷沉吟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闲书:“你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些奇怪的词?” “有个叫白老三的你认识她吗?”小黑的表情很天真很无邪。 九爷皱眉:“她还说些什么了?” “她还说你是忠犬……可是你明明是跟着狼混的啊怎么成了忠犬?九郎什么是忠犬?” 九爷的表情有些纠结。 小黑继续喋喋不休:“十三今天问我为什么咱们还不同房问九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九爷扶额:“那是因为你太傲娇了。” 小黑:“什么是傲娇?” 九爷听小黑说完认真思索了会儿良久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就这么想知道?” 小黑点头表示求知若渴。 九爷一把抱起小黑往床榻上走去大手一挥咳咳衣衫落了一地。 “你……你……不行啊!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唔……” 九爷坏笑:“小黑知道了吗?现下你就是在傲娇。” “是……是吗?”小黑绞着头发“我……我……唔……” 话没说完就被九爷强势霸道的亲吻堵了回去。 红烛帐暖春光旖旎。 春宵一刻值千金众人该退散的赶紧退散想围观的去白老三那里买门票。 “咻——”九爷飞来一颗石子差点让白老三同大月儿(谁还记得它)般一命呜呼。 …… 一宿风雨过翌日小黑躺在九爷怀里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九爷正穿着身薄衫在一旁忙着什么。 于是我们傲娇的小黑火了:“大清早的干嘛吵醒我昨晚你把我……”话到这里突然没了老脸再说下去。 九爷淡定地看着小黑却让小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黑满脸黑线:“九爷你的脸呢?” 九爷思索片刻沉吟道:“小说里的忠犬一贯是没有脸皮的。” 小黑欲哭无泪怒了:“哼╭(╯^╰)╮” 九爷挑眉“小黑你又傲娇了。” “……” 再醒来已是黄昏。 被榨干的小黑咬着被角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傲娇啦啊!” 九爷在门外喊:“吃饭了小黑。” “进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 完了小黑又傲娇了…… ================================================================ 所以说今天本总是在作死╭(╯^╰)╮ 正文 番外三、长安学渣的逆袭 [本章字数:93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27 13:14:400] 某天小黑焦急地跑到裴十三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会计你去替我考吧。” 裴十三一哆嗦想到自己天天逃课自己的考试都是靠老子的财力摆平实在不敢答应小黑去丢那个老脸思考了半天曰:“我明天给你一身限量款的皮草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便欢天喜地地撤了。 又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沉瞻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国画你去替我考吧。” 沉瞻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暗想九爷那厮抢了自己的女人不说自己还要帮他们善后刚想拒绝却见小黑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心头一软松口:“我还有燕国折子要批阅我明天给你一幅最近刚画的人像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又欢天喜地地撤了。 还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星奴面前星奴正在埋头勤奋地啃着鸽腿小黑急忙凑上前说:“星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高数你替我我考吧。” “……”星奴嘴上还挂着一块肉迷茫地望着小黑表示不懂高数为何物。 小黑拿起一根被啃完的骨头说:“你明天就拿着这些骨头去数数就好我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星奴茫然地点头。 晚上待到小黑搞定一切后屁颠地回宫发现四九与长生两人正在月下绞来绞去暗自呸了一声刚进屋就发现了九爷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九爷头也不抬淡淡问:“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小黑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学渣本性嗫嚅:“这个……我……那个……” 九爷直接戳破:“你去找了十三、沉瞻和星奴。” 小黑没想到九爷料事如神震精得更说不出话。 九爷早已心知肚明自己如此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吃小黑的醋看着小黑一个人愣在那里纠结许久道:“你等我把这个做完。” “这是什么?”小黑屁颠地凑上去她这副狗腿的样子到让九爷心情好了几分。 “你明天三门考试的试题我先提前给你做了。” 小黑一阵感动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九爷一个顶仨心头一热眼泪巴巴地深情凝视着九爷。 九爷淡定:“不要急着感动你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小黑一吸:“对于学渣来说不感动不行。” 九爷挑眉道:“我这样是有意为之。” 小黑不解:“为了什么?” 九爷一把抱起来小黑大步走进了里屋。 “我是怕你明天起不来赶不上考试。” 小黑:“……” 正文 番外四、原来是妮玛(1) [本章字数:136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4-30 08:27:170] “我的小祖宗哟您可算回来了!” 我刚爬上墙头准备翻进院子波嬷嬷急忙带着东宫一众侍女跪在了墙角根儿。 只见波嬤嬷拿出手帕对着我不停地抹泪:“您再不回来自己的夫君就要让别的女子拐跑了!” 我一听吓得翻跟头摔了个狗吃屎刚刚在赌场里赢回来的珠宝撒了一地。我看着波嬤嬷望着这些珠宝两眼放光撂下了一句:“你们大伙儿看着分吧!”便赶紧一瘸一拐地走人。 我浑身痛得要死至于自己那便宜夫君要被哪个没眼光的女子拐走我实在没空去想。 “呀!这东宫里怎么还住着乞丐呀!”我正埋头走着突然与一个女子撞个了满怀她尖利刺耳的声音我听不大清只觉得她擦的香粉直教人发晕。 我一抬头发现来人是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官家小姐心中预感她就是那个瞎了眼的狐猸子。 “真不知道太子哥哥娶了个什么样的正宫娘娘把整个东宫搞得乌烟瘴气的!”她一拍衣袖趾高气扬地望着我“眼睛不知长到哪去的奴才竟敢冲撞本小姐!你可知本小姐是谁?” 我茫然地摇头觉得她十分陌生。 她得意一笑道:“像你这样孤陋寡闻之人怎会知道本小姐的大名!我乃逍遥侯家的八小姐裴娇娇与你们主子自幼青梅竹马要不是出去游学几年今日就是我做了你的主子!” 说到这里裴娇娇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丑八怪是谁!为什么所有都不肯告诉我她的身份!我倒要看看这长安城还有谁比本小姐更厉害!” 我心中暗讽像高鄞那么鸡贼的家伙若是抬出了我的名号估计会觉得拉低了他的档次。但看在裴娇娇这么渴望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些让她不得不面对的残忍事实。 “那个……我不叫丑八怪我大名宇文妮玛我爹娘喊我大丫高鄞那厮喊我死丫。你说的那个东宫太子妃……好像是我。” “你说什么?”裴娇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情有几分纠结“是你?你叫宇文妮玛?” 我郑重地点头。 “宇文将军是你什么人?” 我抠了抠头:“我爹。” “那昭元长公主是你的什么人?” 我觉得脖子也有点痒:“我娘。” “那……” 我突然觉得鼻子也有点痒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抠于是我想赶紧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裴娇娇打发走便提起一口气说道:“好了我全部告诉你好了我的姑母现在是皇后大哥宇文杰超和你家老幺是好伙伴长安人嘴中夸赞的‘第一美人’就是我但是我平常喜欢这副打扮是高鄞要娶我的图个啥我不知道但是有老娘在的一天谁也别想着让他纳偏房!” 我顿了顿留意到裴娇娇的表情逐渐变僵吞了口口水说:“好了我说完了你听懂了吗?” 裴娇娇一脸呆楞动了动嘴皮没有回答我。 我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突然觉得自己不大地道善意地提点:“忘了告诉你前天我和高鄞在床上打架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不喜欢擦脂抹粉的女子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咯嘣——”我听见什么地方传来神经绷断的声音。 可能是哪里正在杀猪我没多想赶紧找了个墙角把鼻子狠狠抠了几下正心满意足地准备撤退一抬头发现那“墙角”竟然是高鄞。 高鄞面色发黑地盯着我道:“我都没管你出去赌博你居然还管起我能不能纳偏房?死大丫咱俩走着瞧!” 我看着他一拂袖怒气冲冲走掉的背影欢天喜地地觉得又有清闲日子可以过了。 ========================================================== 我给了小黑和九爷一个这样的女儿╮(╯▽╰)╭希望晚上做梦没人来砍我 正文 第三十章.龙子 当我们赶到嫦婕妤鸾轿前萧贵妃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见皇上面色冷峻也只是淡淡行礼:“皇上您过来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视轿中正为倾城请脉的御医对立在另一旁的蘅若道:“婕妤怎么回事?” “父皇……”蘅若嗫嚅注意着一侧的萧贵妃顿了顿“想是周车劳顿嫦婕妤一时吃不消。” 蘅若丝毫没提倾城有孕之故正巧太子睡了一大觉从麒麟撵轿中出来见车马队伍停下一群人团团围聚在此凑进来道:“父皇怎么不走了?队伍停在此地作什么?” 御医正值确诊拱手对皇上道:“启禀皇上婕妤娘娘是喜脉但是脉象虚浮若不抓紧抢救胎中麟子恐怕不保!” 四周顿时陷入一种僵持的沉没。蘅若与我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戏码。皇上与祁夜面色皆是一凛愈发显得冷肃。我抬起头偏巧萧贵妃也在打量我朱红蔻丹手指划过凤目目光乍现阴狠。 我当即明白这一场萧贵妃与皇上间的暗自较量。皇上一直按着倾城有孕一事怕是难以抉择胎儿去留萧氏知晓身为帝王皇上最终定会排除外戚夺嫡之胁便险行一招借御医之口将有孕一事公之于众逼得皇上作出抉择。 “婕妤有孕了?为何现在才说?一路颠簸动了胎气这该怪谁?”众人沉默不语期间太子景滦突然冒出一番不经大脑的话语我心中惊觉不妙还未言语便见皇上双目蕴着火光抬手便朝景滦脸上掴了一耳光。 “啪——”清脆的声音反衬出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蘅若动动嘴皮欲向皇上求情被我无声制止。 “起驾!赶至城内出云驿馆御医若护不得婕妤母子周全朕治你死罪!” 开春时节山间极易下雨。黄昏时分还晴好的天气转瞬间便泼下一场寒雨。 出云驿馆里因下雨而起的湿寒让室内更显阴晦。我受不了这令人憋闷的感觉出了房门立在屋檐下隔着雨幕看见大大小小人流来回进出于嫦婕妤的房间步履细碎急切却又悄无声息我看着看着心中的憋闷更甚。 倾城昏迷危及胎中龙子汉中府衙上各大官员倾巢出动唯恐不测自己小命不保。 比官员更担心自己性命之忧的是御医比御医更关心倾城胎儿的是太子妃与萧贵妃。 “公主眼下该当如何?”蘅若见我换好衣衫出了房门撑起伞向我迎来站在雨中表情焦急而凝重。 时至今日东宫历经一波三折蘅若终于懂得拿起手中的利刃却仍不会藏好心中打算只一眼我便看出了她眼神里无声的请求。 我没有走进她伞下望着对面幽深的居室仿佛能感受到处在其中每个人的焦灼。这场淅沥寒雨着实令人心烦。 蘅若走上来看我良久没有反应平日里柔弱的脸上迸显凶光低声在我耳旁道:“公主若于心不忍那我便自己动手!” 蘅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雨中我心中掠过一瞬间的迟疑此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与当初亟亟赶来灵犀宫求我的她有了些许不同。刹那恍神我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这是一场赌博若皇上暗许也罢如果皇上动了恻隐之心难敌悠悠之口如此棋险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晚膳我没有与众人同用祁夜便来陪我我问起嫦婕妤眼下的情况祁夜愣了愣道:“胎儿倒是保下了但御医说还需观察两天。皇上已经下旨在汉中郡多停留两日待嫦婕妤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他说这一番之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语气也是寻常。许是被我盯着注视了良久祁夜疑惑:“愣着想什么?我就这么好看?” 我想起兰绍说她愿意为了祁夜而死如此义无返顾的话语用在祁夜身上却是分毫不差。我道:“我的夫君自然好看。” ——尽管如此我仍不知自己有没有兰绍那般孤勇。 祁夜笑了笑说起另一件事:“我们已经快行至益州风光与长安大有不同过几日我们寻一天时间遛马你意下如何?” 想起自坠马后我有许久不曾骑上马背一时心痒难耐连忙点头。 门外有金吾卫来请道:“将军今夜衙令邀您与皇上同游汉中城请将军整饰毕后即刻出发。” 我帮衬着祁夜将衣装理好他捧过我的脑袋在额上落下一吻丝毫不避讳外人。我红着耳根听见一旁金吾卫尴尬的轻咳嗡声道:“快去罢成日里脸皮厚成如此真教人担心。” 祁夜大笑一声道:“我的皮厚也是因人而异。你在这儿乖乖等我。” “嗯自然是这样。” 我看着他玄衣高冠的倜傥身影渐渐消失在灰暗雨幕中想了又想换了身衣裳步出了房门。 夜幕低垂细雨迷蒙每一间房屋都像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云黯淡幽深。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够了。” 蘅若的声音从膳房里传来肃冷的话语让膳房中正忙碌着倾城安胎汤药的众人一怔不敢置喙其他纷纷垂首离开。 我随后步入了膳房只见蘅若拿出一个瓷瓶正准备往汤药里倾倒。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蘅若的手腕。 她惊吓中回头一见是我“公主你阻拦我做什么?”错愕道“既然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诞下龙子威胁东宫!” 我蹙眉不解地望着她问:“我何时说过她能诞下那龙子?” 蘅若咬牙:“此时父皇和萧贵妃等人一同去游城这便是最好的时机。父皇焦灼于这个孩子的去留我便了解了他父皇定不会怪罪什么。” “你若以为事情当真如此简单那便是你还没在这宫里头活明白!如若皇上铁心想断了这个孩子的来路就不会迟迟不下手。如今御医当着出巡众人之面摆出了倾城有孕的事父皇若再决意杀子便会被天下指颐!你如此做若父皇保你那就是你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宗亲断不会饶了你!若父皇不保你那就是你自己送死!” 蘅若被我的话语震慑身体一僵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神中满是不甘问:“公主那眼下该怎么办?难道当真要等她十月怀胎产下龙子?” 出云驿馆寂寥无人透过膳房橱窗我一眼便看到倾城的居室服侍她的侍女正坐在她的榻边打盹倾城卧在榻上看不出是睡是醒。 我轻轻一笑道:“这件事恐怕还需我亲自动手。” 正文 第三十一章.山雨 幽深的居室里焚着安息香我始一步入便被这薰香扑鼻萦绕只觉得整个人都如榻上静卧的女子一般变得格外沉寂。 打盹的丫头见是我微怔片刻连忙起身让开了位置。 “贺兰……”我坐在她床侧看着她面如缟素睡梦中嘴里微弱地念着什么欲靠近一点却被她猛地抓住了手腕。 倾城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倒一如往常般清亮。她见抓着的人是我也是一怔良久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你”我对上她的目光“有何不可吗?” “公主有心为何不直接将药帮本宫端来?”倾城道看了看一旁的丫头“你先下去罢。” 我见那名丫头离开道:“那个曼古依为何没有随你而来?若让我为你端药你难道就不怕吗?” 倾城一笑:“哪有不怕的。我这些年颠沛流离早就已经习惯。当上了妃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成了争夺的对象我以前倒还不知原来我作用这么大。既然如此你说我怎能不怕?” 这个世上总有一种女人即便是最疲倦狼狈的时候她的美仍旧让人移不开目光。要命的是这种女人聪明而善于隐藏才使得自己在无数爱慕与嫉恨中安然存活。 “你倒是自知那你可知若生下此胎后果如何?” “为时尚早公主又怎知我不会生下一名与你一般赫赫有名的公主?” 我笑:“大周再不会有我这般的公主婕妤也不是皇后还是尽早打消这侥幸的念头。” 倾城从床榻上坐起问:“公主既然忌惮这个孩子为何不直接动手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你怀着天家龙胎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出手。”我道所以我需要找一个可以嫁祸之人萧敖鲁莽、太子愚笨他二人任选其一只消我伺机而动一举两得。 倾城自顾开口:“皇上不你们高家人定是怕极了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与皇上共枕多时本以为得到他的真心垂怜到头来还是要逼得我走向这一步……”蓦地嘴角勾起一记诡异的笑容。 我看着她面上复杂的表情回味着她所说的话语心头一跳隐隐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 “将军你们怎么回来了?”庭中突然响起蘅若的声音带着几分始料未及的惊慌。 我正欲转头却被倾城猛然一把带过天旋地转之间我与她二人扑倒在地我一头磕在桌上麒麟鼎香炉顺势打翻在地轱辘滚至数尺之外停在了来人的脚边。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听身下倾城传来一阵尖叫声音颤抖不已:“孩子……我的孩子!” 糟糕!我顿时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脑袋嗡地炸开了锅身下倾城痛苦地挣扎着殷红的鲜血沾染上我和她的衣裙。 “婕妤娘娘!”萧敖快步上前对我厉声道“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 “月儿你为何在此?”抬起头我的视线里闯进一片玄色身影立在门口面容冷峻。 “九……”我始终喊不出他的名字倾城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满是哭腔:“公主……你……你为何要这样……我的孩子……” 倾城虚弱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沿着她的腿侧潺潺流出如同一条猩红的河流冰凉的地面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我嗅着扑鼻而来的血腥与室内未消散的安息香混在一起直教人作呕。 眼前一黑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回过神只见祁夜一把抱起了倾城转身欲行。 萧敖阻拦:“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祁夜一掌推开了他低吼道:“人命关天现下救人要紧!” 说罢便大步消失在了夜雨中。 “公主您还是等着皇上的亲自审问吧!”萧敖讥讽一句也快步跟上了上去。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灵魂早已被抽空这一场始料未及的陷害让我忧心的不仅是各种责问与刁难更多的是祁夜转身前抱起倾城时看我的眼神。冰冷、陌生正如这一场山间怎么也下不尽的寒雨。 良久我试着起身被桌角撞上的额头隐隐作痛猛地站起使我一阵头晕眼花。 “公主……”蘅若欲上前搀扶被我一手制止。 我整理好身上的衣装即使它已遍布血污。我尝试着让自己面色如常抬头向雨中步去。 明晃晃的主殿上皇上与萧贵妃并排坐于正前方数位宗亲与官员依此位坐两侧我在端正地跪在大殿中央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各色犀利异样的目光。良久萧贵妃轻飘飘地开口打破了殿内僵持的气氛。 “昭元平日莽撞竟不想还会冲撞妃嫔是不是往日的魔怔犯了?这嫦婕妤一人两命御医是个什么说法?” 一旁萧敖道:“回禀皇上、娘娘婕妤娘娘已被御医抢救过来只是腹中胎儿……恐怕不保!” “你说什么?” 殿内霎时间一片哗然我的耳朵里传来各种不堪听闻的指责明亮的灯光映照着在场诸位心怀鬼胎的脸。 “昭元……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皇上还未发话太子瞪大了双眼指着我鼻子骂道“你连皇嗣都害!你、你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蘅若一惊忙向太子示意太子却视而不见全然未注意到皇上的面色已经铁青。 “放肆!”皇上一声厉喝震透殿宇吓得太子登时噤声。 皇上注视着我的目光锐利隐约透着暗光我被他的眼神震慑得胆战心惊终于示弱地垂下了头颅。 “昭元冲撞妃子当时金吾大将军也在场既然如此宇文你便给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阴晴不定的目光转向宇文祁夜幽幽开口问道。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皆屏住了呼吸四周气氛顷刻之间变得凝滞等待着宇文祁夜的回答。 我侧目看祁夜他正端坐在一旁身上被雨淋湿的衣衫还未换去鬓发贴在神色莫测的脸上微垂的眼睑中一片深幽。 良久宇文祁夜起身玄色身影遮挡在我的眼前。 “皇上臣愿意代受公主无心之失!” 正文 第三十二章.寂夜 夜深雨下得淅淅沥沥浇透头皮寒意彻骨。 “公主将军既然说要代你受罚你还是先进屋子里罢!山间夜雨寒气重你身子骨单薄可禁不得这罪啊!”皇上身边的宦官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与宇文祁夜一同跪在雨里双膝失去了知觉我早已记不清跪了多久。 “黄觉!她若任性就随她罢!成日里胡闹是该好好给她一个教训!”皇上凌厉呵斥从屋内传来不给人任何转圜的余地“若你想着去劝她朕连你一起罚!” 那宦官黄觉一怔脸色发白愣在了原处。 “公公请走罢。昭元一人犯错不该连累众人。”我道。 “那将军……” “我与公主一心理应共进退。” 祁夜清冷地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侧头看他雨水淋湿了他的面颊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整张侧脸隐隐泛白无端让我想起初次与他相遇时的模样。 黄觉见我与他皆是坚持无奈之下只能叹息着离开。整个出云驿馆在黑暗中沉睡唯独皇上暂居的正厅灯火通明。 嫦婕妤小产经御医抢救终于清醒过来然丧子之恸令其戚戚。堕子之房血光太盛皇上只淡淡问了几句便作罢连素来与嫦婕妤交好的萧贵妃也避讳而行。我这被倾城栽赃的一摔摔掉了她的孩子摔得自己连累祁夜遭罪更摔得整个事态朝愈加微妙的方向发展。 “你抱着嫦……你抱着她出去的时候……”我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是雨还是他之前出门时转瞬一霎的目光冰冷到让我在雨中瑟瑟发抖。 “小黑你这次实在莽撞。” 我不解问:“你既然在父皇面前说我是无心之失为何眼前还要怪我莽撞?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是我故意害她吗?” 祁夜皱眉看我许久微阖的眸子里蕴着无底漩涡道:“倾城于情于理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我的心顿时从天上跌入谷底憋闷已久的心事瞬间被他的话语挑掇起一团无名火气道:“你这是在同太子一般责难我心狠手辣?还是在心疼那躺在床上的婕妤娘娘?我高息月从未逃避过什么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你若是如此为何还要在父皇面前维护我?如果是在同情我那我绝不需要!你倒不如去同情她问问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今天这个地步!” 我说着说着早已满脸雨水背后袭来四面八方的寒意直抵心脏。宇文祁夜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夜雨未歇下得人心底一阵凉过一阵。 我没有看他的表情自顾发泄:“宇文祁夜你可知我为何讨厌哭泣?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强者为胜谁知它却在女子当中颠倒过来!弱者的眼泪成了女子伤人的最强武器我无论有多坚强总被她们三言两语的哭泣打败!以前是今天是以后肯定也是如此!可我依旧不会哭眼泪是施舍给弱者的救命稻草我高息月永远用不上!” 大雨倾盆我跪在地上如同被万根银针刺骨让人几欲逃离。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猛然转身离开。 拂袖而去的片刻他在身后竟没有阻拦我脚下步子一滞旋即大步跑出了驿馆。 我在朝露寺中修行时净慧师父讲完佛理总会与我说上些个志怪异闻。我虽不上进但一直记得她说人有灵魂子夜的时候阴气最盛死人的灵魂便会四处游蹿。我当时只当她恐吓我让我早些时辰归寺罢了直到我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汉中城我才知道净慧师父诚不欺我。 那个游魂就是我。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无人的大街上心中空落落的。这雨将我浇得醍醐灌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气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跑到这里。出云驿馆里仿佛笼着血色有我心爱之人冰冷的目光。 雨中的山城透出阴郁诡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我身上火红衣衫早已湿透狼狈得一如孤魂野鬼。 走着走着我呆滞的目光中突然掠过一片月白色身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隐在了夜色中。我还未回过神但相信自己的眼神不会出错。 我浑身一抖暗骂自己祸不单行倒霉到了祖宗家难道果真招惹来了鬼怪?一想赶紧又呸了两声祈求祖宗的保佑。 我壮着胆子往前凑了两步深幽逼仄的小巷让我停下了脚步。 “喵——” 一只野猫突然从巷子里蹿出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夜寂静。 我一时没有防备只觉一道黑影从我眼前划过回过神时竟发现那只野猫正伏在我的脚下被打湿的花灰皮毛间一双碧蓝的瞳孔光彩眩目。 “喵……”它此刻温顺了许多伏在我脚边动也不动只发出微弱几声叫声似是受了什么惊吓正瑟瑟发抖。 我蹲下身看它发现它的腿已经瘸了它鼓着碧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模样像极了一个人令我动了恻隐之心。 “哎你我皆是倒霉之人今夜你能遇上我是你走运看在你我有缘我便好心收留你罢。”我轻抱起它放在胸前它顺从地伸出舌头tian了tian我的手心。 “算你有点良心。”我摸了摸它耳朵道环顾一圈四周静得可怕。“我鼓气跑了出来不料没人来找我既然有你我也能找个台阶回去。” 花猫仿佛听懂了我的无耻之言“喵”了一声表情像是在说我没救了。 我心感凄惶嘲笑自己自欺欺人却又无可奈何起身预备往回走。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转身之际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神经瞬间紧绷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花猫。 “谁?”我故作镇定地问尽量不流露出心中的恐惧。 “这位小姐你这样是在害怕吗?”耳后传来冰冷而邪佞的话语语调古怪是北域胡人特有的口音。 我动也不敢动脑子里迅速做着判断蜀地在南少有异域人士聚集怎么会大半夜突然冒出个胡人? “你想做什么?” “呵呵……”他话语间吐纳的温热空气喷洒在我的耳际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滑腻轻缓一路激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 “啧啧中原的小姐果真美丽聪慧。你我能在这个雨夜相逢你说我想做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三章.交锋 “你胆子真大!不怕我喊救命吗?”我僵直着脊背咬牙道。 身后人笑:“你一个女的都不怕我怕什么?”说罢竟一把将我抗上了肩头。 “你放开我!”我对着他的后背拳打脚踢他自顾走着丝毫没有反应。 “放开她!”纠缠之际背后突起一声厉喝我从他肩上抬头一看宇文祁夜正冷面皱眉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双眼里盛满火光。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低头就死命地往那胡人肩头咬了一口。 “咝——”他一吃痛手上一松就把我往地上摔去。 我下意识闭眼却跌落在了一个浑身湿透的怀抱中。睁开双眼宇文祁夜盛怒的双目近在咫尺。 “中原人果然喜欢以多胜少我们改日再会!”那人说罢不知如何一跃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夜色太暗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你放我下来!” 祁夜盯着我良久道:“不准再胡闹跟我回去。” 我回盯过去:“不回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祁夜皱眉:“我何时同情你了?” “你代我受罚不过是因为偏袒我!你不信我也认为是我害了嫦婕妤既然如此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同情我!我要的不是你的袒护同情我要的是你的信任!” “我信你你又可曾信任我?”祁夜问“我护你是不愿他人欺你你为何如此固执?” 我答:“固执又如何?我有我的骄傲这点你休想改变!快放我下来!” 我在他怀里挣扎雨水从他冷峻的脸上落到我的双颊没有一丝温度。 我深埋在心中的隐患正一点点发芽长大兰绍的话语历历回响在耳畔。当我还未全身心将自己交付给他时我可以对他一切往事一笑置之。可是现在我做不到。 我恨这样痴缠的自己抬头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心口一窒绞痛无比。 祁夜手上一用力死死将我箍在怀里。我快喘不过气伸手紧紧挂住他的脖子双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颈肩。他铺天盖地的吻席卷了二人之间的僵持我咬牙回应眼前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喂!我是小九你是谁?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抱男人!” “你猜我是谁?你长得好看我为什么不能抱你?” 耳朵里淅沥的雨声变成了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一声一声笑得动人却让我瞬间如同被闪电击中。 “小九……” 祁夜霸道的亲吻令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嘴唇被他堵上淋到湿透的身体几欲燃烧。我迟疑间吐出的话语很快又消弭在了他强硬的温柔里。 “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他滚烫的手掌在我身上四处摸索从我胸口掏出了貔貅扳指“你将它日日带在身上这份心意又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说罢他伸出一手将扳指套在了我的拇指上:“你我是要走完这风雨一生的人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信你!” 我终于敞开怀抱拥紧了他这个疯狂的雨夜几欲毁灭这座边陲小城祁夜冰冷的怀抱却让我莫名心安。 出云驿馆后院僻着一处温泉浴汤后夜雨势转小回馆后我实在难以忍受浑身贴着湿透的衣衫放了花猫在卧房中准备独自一人去温泉泡泡。 四周静谧我左右环顾见无人走动便褪光了衣裳走进了温泉池中。 适宜的温度让我一整天都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池中温泉水在寒夜中升腾起白雾我趴在池边的大理石上疲倦的身子如同水草在池中飘荡。烟雾蒸腾我脑子里昏昏沉沉几欲睡着。 身后传来一阵水声我瞌睡来得紧实在打不起精神回头去看只觉得大理石上布满青苔我趴着趴着就往水里滑去…… 在我整个人即将掉入池中之际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我的两臂一把捞起了我。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转过身只见宇文祁夜赤裸着上身立在我面前胸膛宽阔匀称肌肉线条分外性感撩人。 我耳根一红低头一看他一双大手正捂在我胸前登时没了瞌睡。 “你……这个……我……那个……”我身上未着一缕清澈的池水在他灼热的目光下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我被他盯得一张老脸不停冒烟。“……你转过去!” 祁夜见我被他盯得窘迫挑眉轻笑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促狭:“我为什么要转过去?”眼神还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眼神有那么一点悠长。 “流氓!”我实在招架不住他意味悠长的目光索性转过身不去看他。 他走近了我双手攀上我的双肩灼热的掌心熨帖着我裸露的肌肤坏心地在我耳旁吹着热气:“你还当真脸红了都已经是我的人了那么害羞做什么?” “我还没嫁给你哪里是你的人?”我出口反驳却不想被他从背后搂在怀里肌肤相亲的炽热温度让我浑身血液沸腾任由他将我环在怀中。 “小黑?”他头埋在我颈间半晌喃喃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地跑掉好不好?” 他的话语带着轻微的鼻音声音里透出孩子般的无助那个被众人仰慕的英雄冷不防地这样让我原本还别扭的心瞬间塌陷只剩下一片温柔:“我们就快到益州益州有萧氏把持这一路还有无数未知险阻你若再出什么意外教人如何是好?” 我转过身伸手回抱着他两个人的心跳交织在一起良久叹气道:“九郎我跑不掉。我只怕……你会跑掉。” 后夜寒凉乌云密布细雨纷纷。我望着直耸入天际的重重远山忽觉蜀地的夜与长安、与凤鸣山都不相同。 可是我望着它心情却有几分相似因为这使我想起了同一个遥远的人。 “九郎我生病前喜欢过一个人我至今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是就因为它左右了我几乎整个韶华岁月的情缘纷扰。我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却始终记得他说他会带着功勋回来会为我送上世间最精美的冰灯。人的承诺不该随意更变罢于是我一直等等到有一天知晓他早已死了。” 祁夜沉默着看我眼神忽然变得深远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怨过谁那一天你带我去忠武祠堂我本想趁着机会看一看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却发现祠堂里根本没有他的灵位。我去问淑妃娘娘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有死。”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九郎小九是不是他的小名。” 他表情微怔良久否认道:“我自小长在西凉对他的事情不甚清楚。” 我心中一沉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却难免失望不由叹息一声半晌无奈道:“罢了今夜折腾这么久你转过身去我让为你揉揉肩罢。” 正文 第三十四章.非梦 夜里我躺在祁夜怀里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我梦到我和他在丹露苑相遇相识我抱了他他嫌弃我满脸眼泪鼻涕说一个姑娘家不该这么奔放。 于是我怒气冲冲地跑过去打他两人厮缠在一起满地打滚。我一把扯下他半边衣服他结实的半臂暴露在我眼前后背上遍布刀痕。 我记得我明明很熟悉他的脊背以前他受伤时我看过与他忘情痴缠时看过可是我走近再看时我竟然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宇……宇文祁夜……你后肩上为什么没有一块貔貅印记?” 我颤抖的声音让他微微一笑看着我的眼神顷刻间变得阴狠——“因为我不是宇文氏的族人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早已死在了西凉。但是你现在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必须死!” …… “吓!”我蓦地惊醒睁开眼发现已是日上三竿。身侧空落落的的我一摸额头满是冷汗。 “呀!伽萝你怎么在大公主的房间?”门口跳进来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一口西南腔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驿馆马夫家的女儿。 女孩儿抱起我昨夜捡回来的花猫熟稔得一如它原本的主人我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却吓到了那个女孩儿。 “大……大公主我不知道你在……我……我是看到了伽萝才……才会进来的……”女孩用生硬的长安官腔结结巴巴道抱着花猫吓得整张小脸瞬间煞白。 我和善一笑:“你怀里那只猫叫做‘伽萝’?倒是好听。” 女孩见我笑了也放了胆子语气也比刚刚胆大了些:“嗯它叫伽萝是只母猫才怀上孩子。昨天圣驾来后它就跑不见了……阿娘说它不小心钻到一个娘娘的房里偷吃了香灰闹了肚子见了血皇上说不吉利就把它赶跑了……公主是你把伽萝救回来的吗?” 我听着女孩脆生生的问题看着她望着我清澈单纯的目光突然恍然大悟。我心口一紧突然不知作何回答。 “你说……它吃了香灰闹了肚子?” 女孩认真地点头:“伽萝最近在害喜总是乱吃东西但是以前它怀孩子再怎么乱吃也没有见血啊……伽萝……是不是生病了?” “……”我沉默不语抬头天顶上的合欢花刺绣模糊成了一片金黄色的影子。 “公主……你怎么不说话?是我吵到你了吗……” 我终于听懂了倾城那句话决绝而无奈。冷酷无情的帝王成就千古大业。这是亘古不变的永恒定律。端坐在皇位之上的九五至尊我的父皇原来早已做好了一切打算。他就像一个坐在戏台下观望的看客台上众人画着各色画脸明争暗斗他却静观其变直到戏演到做不合他心意的那一刻才淡然地挥一挥手让整出剧情改写。 我的脊背渐渐发凉手脚冰冷。那个从幼时起一直对我疼爱有加的父皇一点点苍老一点点变得冷血多疑。而我也在长大身上流淌着他继承给我的最正统的皇族血液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那样…… 我望着女孩怀中的那只猫碧蓝的瞳孔里映着我苍白的脸忽然它面部表情微动感觉就像是在哭。 三日后御驾出巡列队继续南下赶在天子生辰之前抵达益州城。考虑到嫦婕妤身子并未痊愈皇上下旨御驾改行水道由汉中取道汉江顺流而下直抵益州。 汉中府衙提前献出了年末进贡官制御舫。金漆龙身朱红凤尾数十艘华美无比的御舫停靠在码头边艳阳之下熠熠生辉。皇上与当地官员稍作交谈后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便在无数老百姓的告别中乘船而去我从船舱内探出半个头不禁感叹:“啧啧此地果真民风淳朴实在热情!” 蘅若在一旁轻笑:“这里的人和公主很像感觉公主适合生活在这里。” 天高云朗汉江河面开阔泛着粼粼波光两岸青山延绵不绝我心情大好笑言:“山林之间钟灵毓秀长安比起这儿的确是显得太过浮华刻板。但我家在长安只有盼着下辈子能生在这无拘无束的山林之间了。” 我玩笑似的话语却让蘅若一怔少顷她又恢复了方才的笑意开口道:“该是如此。” 我将她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言语只是自顾欣赏船外风光。 “将军现在与太子陪着皇上喝茶下棋将军能文能武公主真是找到良人了。” 我趴在窗上看着最前方最高最大的三层龙形画舫金光耀眼。浩荡的队伍行驶在平静的江面上万里碧波直连天际江风袭面令人心旷神怡。 “他是我挑的夫婿自然是良人。”我看着前方的龙舫手指摩挲着带在拇指上的貔貅扳指喃喃道“他肯定什么都好……” 蘅若不再言语我落得清静出神地望着水面。船舟行驶过程中划开圈圈涟漪正午时分阳光刺眼照的江面泛着金辉直教人头晕。 船舟缓缓而行四周毫无人烟景致变得更为深幽。湖面上的波纹渐渐发生了变化打起了漩涡我感到奇怪定睛注视着水面。 一两只野鸢飞过叫声孤戾。 江面一片死寂波纹渐渐扩散漩涡一分为四片刻之后出现得愈来愈多…… 我不由自主凑近了几分…… 漩涡却越来越大…… “哗啦——” 江面突然炸裂开来惊溅起无数水花。一个黑影从中央的漩涡一跃而出身手快如闪电紧接着其余漩涡中也飞蹿出数个黑衣人眨眼之间遍布整个江面。 “有刺客!保护皇上!快!保护皇上!”耳旁传来一阵刺耳尖叫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那声音刚落一名黑影人如同鬼魅瞬移手中寒刃一挥手起刀落间一名侍女血溅当场。 黑衣人轻功高强二十来人手执长刀独立于江面将船行队伍重重包围。 “啊——有刺客!快逃!”队伍开始骚动不安人们纷纷尖叫着跑出船舱抱头鼠窜脸上写满惊慌失措无奈是在江上众人逃无可逃队伍霎时间混乱成一团。 “太吵了。”冰冷的话语响起为首的黑衣人带着修罗面具一声令下身后黑影如飞蝗四窜江面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我的耳旁充斥的厮杀与求救声江水顷刻间被鲜血染红。 “公主……太子他们……”蘅若满脸惊恐死死拉着我。 我强装镇定:“别怕现在我们不能乱动一出去便是死!” 蘅若浑身都在发抖却别无他法只能听从我的话安分地呆在船内。 “主上没用的人都已杀光剩下船内的怎么处置?” 蘅若紧紧拽着我的衣袖我本已经一身冷汗她与我紧紧挨在一起却让我更加紧张。 我与她皆屏住了呼吸四周静得仿佛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除了周朝的皇帝其余人——杀!” 正文 第三十五章.陷困 “主上!大事不妙!周朝皇帝不见了!”一名黑衣人从龙舫中飞出经过几番搜寻却无所获。 我心中一惊也对此感到意外。 “混帐!” 一道寒光划过鲜血四溅那名黑衣人眨眼间便死在了面具人的长刀之下。 我躲在船里看着为首的蒙面男子杀人不眨眼就如他所戴的面具修罗令人胆战心惊。 “皇帝不见了还有他的宝贵女儿捉了她依然可以要挟周朝!”他身旁的一名黑衣人出谋划策道。 我大呼不妙还没作出反应只听蒙面男子在面具后一声冷笑簌簌几道黑影闪过倏尔钻进了船内。 “放开我!” 我被几名黑衣人牢牢按住肩膀怎么挣脱也动弹不得。黑衣人抓住我的肩膀往上一抬一起我眼前一黑便被架出了船舱。 “公主!”蘅若跟着跑了出来我生怕她也遭人毒手忙转身呵斥:“闭嘴!给我回船里去!” 蘅若被吓傻了一时间进退两难。 “啪啪啪——”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周朝公主果然个个胆识过人!” 我一声冷哼心想此时若换成兰绍估计早吓得尿了出来。 身后又传来那名男子的声音这次是对着蘅若说的我句句听得清晰那北方胡人特有的腔调我脑海中还存着鲜明的印象——“替我转告你们皇上他的女儿贺兰寂带走了!” 突厥之国大漠连绵千里。突厥胡人善骑马背上封疆开土近些年迅速崛起雄踞于祁连以北成了天朝一大心腹之患。 “实在没想到你这个突厥人还懂水性真是让人惊讶。” 简陋的黑屋里我手脚被绑得严实一片黑色的阴影笼罩在我头顶上空。我咬牙望着站在我面前的人恨不得把他脸上的面具扯下来。 “原来周朝的公主就是你这才让人惊讶!哈哈哈!”贺兰寂在面具后大笑起来“看来那夜如果不是宇文祁夜今日我也不用再冒这样的险!” 说罢他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说!宇文祁夜把皇帝藏到了哪里?!” 我的脖子被他勒得发红喘不过气。我抬眼迎上贺兰寂暴露在外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迟滞。 我冷笑一声:“怎么?你在害怕?” 漠北战乱那年宇文祁夜大破西凉威震四海突厥人原本就忌惮宇文氏神策军经此一役宇文祁夜更是成了头号令突厥头疼的人物。 “怕?”贺兰寂手上的力度紧了几分“相比之下该怕他的应该是你们皇帝吧!” 他张狂的话语让我我眼皮一跳脱口而出:“为什么?” “呵宇文祁夜不是宇文家的亲生子身上流淌的不是为周朝效忠的血倘若有一天叛变你们皇帝岂不第一个遭他毒手?你们中原人心思里生出几十道弯来防得了突厥却防不了狼子野心的叛臣!哈哈哈!” 我头往左一偏略微挣脱了他的钳制讥笑道:“他不是宇文家的儿郎却依旧是我大周的子民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突厥人怎么会懂中原人的忠孝节义?” “忠孝节义?”贺兰寂将我的话语放在嘴边玩味良久起身“你这个女人有意思同我们突厥人讲忠孝节义还将它用在宇文祁夜的身上?真是笑话!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出了破败的木门那放肆轻狂的笑声却经久不散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贺兰寂走后黑屋里只剩下我一人室内阴暗潮湿只放着一堆干枯的稻草。我起身刚走到门口脖子上便架上了两柄明晃晃的弯刀。 “站住!没有主上的吩咐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额上渗出了一滴冷汗干笑道:“呵呵……好汉饶命……我只是透透气透透气……” 一名彪形大汉瞅了我一眼手上的弯刀还抵在我脖子上:“你少耍花招!大人早就交代过你这个丫头一肚子坏水让我们提放着你!” 我不解:“大人?”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鬼大人? “说什么呢你!笨蛋!”另一旁瘦得跟猴似的家伙踢了彪形大汉一脚“你脑子进水了吧!哪里有什么大人!” 我狐疑地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流利无比还带着些微西南口音原来这突厥人贺兰寂还当着蜀人的主上这倒值得人回味一二。 我白了他二人一眼无奈地回到了黑屋里。 夜里彪形大汉送饭给我我想也没想端起碗来就大快朵颐。大汉惊讶问:“喂!你就不怕被毒死吗?” “我都被你们绑了你们想杀我简直轻而易举何必大费周章拿毒药来毒我?除非你们主上有什么特殊的嗜好……”我咬了一口馒头看了看大汉“没有肉去拿点过来!” “哦……”大汉听闻我一席话脸上生出了膜拜一拍屁股想也不想就屁颠地当上了狗腿子往门外走去。 我继续嚼着馒头大汉没走多远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呵斥。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硕大的人影横着飞了进来直直砸在了我脚边震起无数灰尘。 “哎哟!……主……主上!我……饶命啊!主上!”大汉在我面前打了几个滚轱辘一下翻了个身跪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求饶。 我咬着馒头忘了嘴上的动作看着大汉这一连串犹如杂耍一般轻盈的动作心中叹服不已。 大汉见我直直望着他哆嗦着食指指着我手中的馒头对头顶的人声泪俱下:“主上饶命!都是她让我去给她拿点肉!我……我……” 贺兰寂转头看我不知什么表情一张修罗面具在室内幽光下透着凶狠。 我下意识又咬了一口馒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彪形大汉捅了我一下登时挨了从贺兰寂身后蹿出来的瘦猴一记爆栗——“你个笨蛋!给她拿肉干什么?!找死吗你是!” “我……” “闭嘴!”贺兰寂厉喝道“再吵一句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彪形大汉与瘦猴皆是一抖吓得立马噤声。 贺兰寂一步上前死死拉住了我的手腕——“你跟我走!” 正文 第三十六章.险行 夜晚山间寂寥无比天幕星河漫天这是我踏入蜀地后见过的最晴朗的夜空。一路上我被贺兰寂拽着往前走穿过迂回的林间小道往深山里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扭动手腕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愈来愈紧。我一看情形不对试着站定在原地一手抱着根树干死活赖着不走。 “你!”贺兰寂拉不过我气极转身一把将我抗在了肩上。 气血霎时间倒流进脑子里我眼前一花景物完全颠倒了过来。 “你放我下来!”我使劲捶打着他的脊背。 贺兰寂一点反应都没有透过面具吐出冰冷的话语:“你再动我就把你摔死!” 我一惊祁夜以前偶尔也会恐吓我但从不会说要置我于死地。如此威胁实在玩命这人心狠手辣我是亲眼见过的。我不愿成为肉酱立马变得安分。 一路僵持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深幽。又行了没一刻钟贺兰寂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扭过身子一看竟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林间修着一处屋舍看上去毫无人烟竹舍屋檐下挂着一盏风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莫名让人觉得诡异。 贺兰寂不由分说地将竹门踢开把我抗了进去我被他狠狠地摔在一张床榻上坚硬的木板硌得人后背发疼。 “咝——”我挣扎着起身贺兰寂却猛然欺身上前将我步步逼退禁锢在他与墙壁之间。 黑暗中他带着面具的脸近在咫尺琥珀色月光透过斗窗照了进来斜斜打在他的面具上修罗鬼怪的图腾令人陡然恐惧。 我双手紧握浑身僵直紧咬着下唇看着他。 贺兰寂盯着我肆无忌惮地看了良久伸出一只手抚过我的脸颊:“呵呵我没有看错……你们大周的公主总是如此美丽动人……” 我的心口像被蚂蚁爬过惊起周身战栗。 “……连生气与恐惧时都一样让人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怕什么时候是生气……” 贺兰寂的话语愈来愈轻狂他的手抚过我的发梢轻缓温柔却让我内心惊恐无比。我心中有了最坏的打算不动声色地摸上发髻中的金簪预备随时出手自保。 为此我兴奋惊惧得颤抖起来。他锋利的眼神注意到我拇指上的扳指目光一滞突然出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伸直了颈项与他对视转念的一刹一道金光刺破黑暗——我手中紧握着的金簪下一秒狠狠刺进了他的肩头。月光投洒进黑暗的屋舍四下霎时间静得骇人。我双眼中迸射出凛冽寒光他琥珀色瞳孔里照映出我写满惊恐的脸。 我没有松手他亦死死扼住我的脖子。无声对峙良久他被我彻底激怒另一只手一挥伴随着衣衫布料撕裂的声音我的外裳被他撕扯成两半。 我手中力度又重了几分他倒吸一口凉气继续撕扯我身上的衣服。 “你为什么不喊救命!”贺兰寂狠声道“你就不怕吗?!” “这里只有你让我求你?我高息月办不到——” 我猛地拔出刺进他后肩的金簪直直抵在了他颈脉的血管上稍一用力:“你若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 他被我的举止骇住手中动作一僵愣在了原处。 良久他松开了对我的钳制颓坐在一旁话语中带着无端的自嘲:“贺兰寂在大周公主的面前果然都是败者。” 我定定看着贺兰寂脸上的修罗面具很想揭下来看看他此刻的表情。直觉告诉我他的身份很不简单。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贺兰寂这个名字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我不可置信看着他起身高大的身子投下黯淡的影子笼罩在我的头顶。 一件崭新的绯罗水烟千裾长裙抛到了我身上我木然地抬头望他不知道他又在卖什么关子。 “把它换上。”贺兰寂冷冷道“立刻!”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残破的衣衫咬牙接受了他的好意别扭道:“那你给我出去。” 贺兰寂嘴里飘出一声冷笑奚落道:“你不是不怕么?”透过面具他投来的目光如炬令我周身陡生不安。 “你若是想看没人可以拦住你。但是我因觉受辱咬舌而死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缓缓道“失去我何以让你要挟周朝?贺兰王子高息月悉听尊便。” 窗棂外的月光清晰了几分有一缕清风幽幽飘了进来。 北国分裂突厥并。兴起于天山之下的游牧民族崛起而扩张贺兰一氏作为突厥首领部族成为了朝廷最大的心患。 据传城阳长公主和亲突厥贺兰老可汗宠爱无度垂危之年任由长公主一手干政最终惹怒了当时突厥的王储一怒挥兵来犯才有了初旸战死沙场的后话。 宇文祁夜大破西凉断了突厥的盟友。突厥战败王储战后回归王庭不料江山更名易主城阳长公主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儿子继承可汗之位垂帘听政架空了他的王权。胡人骂那王储无能搞得突厥在周朝面前灰头土脸。至于后来如何我倒没有听人讲起过。 “你倒是聪明贺兰王子数十个你倒知道我是那活得最失败的一个。”贺兰寂语带讥讽环抱双臂看着我。 我端详着他的面具没有接话他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他出去的时间我将这间竹舍打量了几番虽然简陋但不失整洁风雅我实在无法将此与这个残暴的贺兰寂联系在一起。 我将他的身世在脑海中过了个遍除了感叹他命途多舛之外只觉他出现在益州之境甚是古怪更遑论那日他对御驾舟行的杀戮甚至连圣上临时决定改行水道的行程都摸得一清二楚…… 出巡队伍中混着内鬼!我心中一惊立马清醒。眼前皇上不知所踪他的身边只有太子和宇文祁夜……我越想越怕感觉心跳加速快要窒息。 益州益州……这一场出巡不知不觉早已变成一场险行。我下定决心想尽办法尽快逃出去万不能成为敌人要挟的把柄! 正文 第三十七章.画情 一盏烛灯照亮了屋子我换好衣裳起身一名绿衣女子进屋身后跟着一位红衫男子两人站在一处颜色上倒是极为搭配。 红衫男子长得十分清秀但脾气不好提了个木箱“啪——”地往桌子上一撂不耐烦道:“赶紧把头发收拾好画完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感觉是我转头用眼神询问绿衣她点点头道:“主上与你亲近赤笙心情不好。看你不爽也是自然你多担待着些。” 我一时语塞看着这个口味奇特的赤笙觉得自己无缘无故遭人白眼实在冤枉。 绿衣在一旁催促:“我帮你整整头发这样子画出来实在难看。” “瑟鱼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我还巴不得她难看一点!” 于是我不明就里地被催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任由赤笙幽怨的目光打量在纸上一笔一画勾勒。 我问这个叫“瑟鱼”的女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瑟鱼答:“主上丢了一幅画找不回来只能重画。姑娘和那画中人长得极像自然能当得起模子。” 我奇怪地问:“画像?那人是谁?”又是一幅画难道是倾城?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要找你替代?”赤笙阴阳怪调地看着我开口“说不定那人你还认得。” “赤笙!”瑟鱼用眼神阻止了他继续再说下去。 我想起兰绍说过宇文祁夜从西凉带回倾城的画像珍惜无比。那年头时日几乎能与当年漠北之战对上难道说倾城还与突厥有牵连? 前日改行水道正是因为顾虑倾城身子虚弱。那日她以堕子陷害于我当时我只当是她孤注一掷如今想来又有一些说不过去。难道倾城是在为贺兰寂做内应?那个雨夜我遭逢贺兰寂难道是他二人正巧私下交接?倾城又与萧氏走得那样亲近……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你能不能笑一下?板着个脸教我怎么画?”赤笙暴躁地骂道“你别捣乱我看着这张脸就心烦!” “姑娘你别见怪他平日里就是这个脾气。”瑟鱼又转过去拉住他劝道“赤笙主上就在外面你这是想惹他生气吗?” 赤笙冷笑一声:“他若想杀了我那尽管动手好了。” 瑟鱼一怔只得连连摇头。 我见状赶紧识时务地咧嘴笑了笑。谁知赤笙也是一愣瞪了我一眼再不开口埋着头不停作画。 “姑娘赤笙这几日都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瑟鱼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边上。 爱使小性的火爆男子我看着赤笙倒觉得他有点意思。 我问:“这间屋子是谁的?” “这里本来是我们姐弟二人的家。小时候父母被山贼杀死我和赤笙被迫出去流lang乞讨了几年。在益州我们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但是那家人把我们根本不当人看。有一次赤笙不小心打碎了小姐的一盏琉璃灯被吊起来毒打了一顿。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是主上开恩救了我们。” 瑟鱼说说这话时面上布着柔光竟像在回忆什么欢喜的事情。 我问:“你们姐弟二人现在都跟随着贺兰寂吗?” 瑟鱼答:“主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理应誓死跟随。” 我赞许地点头:“知恩图报还有忠心懂得这二点倒是不错。”但我心中不免担忧这倒给我逃跑增加了难度。 “你们主上……”我开口试探“是不是喜欢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 瑟鱼想了想答:“没错。” 我紧接着问:“可是来自皇都长安?” 瑟鱼点点头应了一声补充道:“如今已经不在长安了。” 倾城随御驾出巡发生了这一系列刺杀插曲眼下谁也不知谁的行踪但我知道她的确不在长安。 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摆正好姿势又咧嘴笑了起来。瑟鱼在一旁注视我许久终于忍不住问我:“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别人喜欢你时你有想过他喜欢的只是你的容貌吗?” 对于皮囊这个东西我一直认为与生俱来没有对错。但她的问题让我陡然一愣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若喜欢的是我的容貌那便也是喜欢我。这容貌是我的与别人无关我为何还要介意?不过是这喜欢得不够有深度罢了但我也是个俗人。”我自嘲道想起了祁夜心情变得复杂。 瑟鱼被我的话语惊住眼神古怪地打量我。我自知自己的本性再一次表露无遗赶忙噤声调整好姿势配合赤笙作画。 就在我感觉嘴角要笑抽筋的时候赤笙没好气地将一幅画递了过来我与瑟鱼凑近了看画像上的人栩栩如生似我却又不是我。 赤笙没有理我们收拾好画具往门外走去。 我抬头追随着他的背影赤笙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我良久眼底掠过一丝落寞。 “赤笙如何努力最终还是敌不过她……” 赤笙转身前面上凄惶的表情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打转。他的话如同头顶的那轮残月照在人身上直教人心中发慌。 走前我拉住瑟鱼问她这幅画上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瑟鱼思考良久慎重地回答:“阿胭。”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倾城难道就是阿胭? 赤笙的画让贺兰寂很满意他看了半天转过头阴侧侧地对我说:“多亏你生了和她相似的脸日后定能成为周朝皇帝的把柄……” 贺兰寂说话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经意看他一眼却发现一丝异样落入他的眸底那笑竟也变得苦涩。 一夜无话。 翌日我没有被绑回黑屋贺兰寂把我留在竹舍走前命赤笙与瑟鱼严加看守过两日再来带我走。 用早膳的时候不见赤笙人影我当他嫌我碍眼。我看着一桌的食物没有食欲却怀念彪形大汉给我的馒头尽管瑟鱼的厨艺好得太多。 “姑娘为何不吃这鸽心粥可是不合胃口?”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鸽粥腥得厉害。 正巧赤笙进来见我在脸登时跨了下来坐下后发现自己面前的清粥不禁皱眉:“姐我不爱莲子粥你怎么忘了?” “那我与你换一下罢。”我听闻殷勤道“我这碗是鸽心粥我这两天消化不大好吃不下这个。” 赤笙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一边接过一边说:“别以为你向我示好我便能与你亲近……”说着喝下一口粥白了我一眼道:“我告诉你我……” 赤笙的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一张脸变得煞白。他瞪大了眼睛看我震惊道:“你……做了什么?!” “啪嗒——”青碗落地开花瓷片破碎的声音凌乱刺耳。 “这你在这粥里下毒!” 正文 第三十八章.鸩火 “什么?这粥里有毒?!”我吓得丢掉手中的粥碗脸上表情也是不可置信。 赤笙面色苍白嘴角渗出丝血液疑惑地问:“竟不是你?” 他单手托胸神色莫测地观察了我许久突然苦笑道“我竟忘了……想也不应该是你……” 赤笙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在地上血色隐隐发黑。 我心中存着余悸陡然一惊:“这是剧毒!赤笙你可知是谁下毒?” “这……” “发生了什么?”赤笙话未出口瑟鱼闻见响动冲了进来一见满屋狼藉赤笙面色惨白地倚在一旁吓得登时变了颜色。 “赤笙?你怎么了?!”瑟鱼冲上去扶起他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害我弟弟!” “我?”我惊讶地指着自己“我身上的衣物都是你们主子给的在哪里藏毒?再说我毒你们做什么?” “你一定是想逃跑对不对!我警告你若不交出解药我便与你同归于尽!”瑟鱼怒极红了眼那表情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最好是这样!不过不知道瑟鱼姑娘敢不敢死?”我一声冷哼语锋一转“你今早煮了两种粥赤笙不喜莲子粥你身为阿姊岂会不知?你若受了你们主上的意来害我何必还装作这副样子!” “你……姑娘为何血口喷人!我……”瑟鱼一愣慌忙躲避我紧逼的视线佯装恼羞成怒地反驳道“我害你与我有什么好处?” “你若也喜欢贺兰寂便安安分分听他的吩咐杀我的确对你没有好处。”我走近了她道“就像昨夜那样装作与我亲近……只不过你的眼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和你比起来赤笙的敌意倒令我顺眼很多。” “呵呵……主上说得对这世间的女子貌美的比比皆是但都是些草包。若遇上一个聪慧的美人便是在劫难逃!”瑟鱼说着说着便大笑起来起初笑得无奈复而笑得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在劫难逃……逃?连你休想逃!”一旁的赤笙虚弱地注视着她终于无可奈何地叹气。 “姐我好痛……” 赤笙嘴里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身体突然开始痉挛。他拉住瑟鱼得裙角瑟鱼却没有理会一把从腰间解下身上的腰带直直往我这边走来。 “你要做什么?”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心中顿时充满警觉。 “做什么?”瑟鱼讥讽一笑扬了扬手中的腰带“这里头装的全是磷石火焰能让这屋子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若你敢动一步我就点燃它!” 瑟鱼拉着腰带上的微小机括表情变得扭曲而嚣张:“今日赤笙死了黄泉路上正好有你陪葬!” 我心中大骇面上强作镇定:“瑟鱼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如何冷静?你要杀了我弟弟我便要杀了你!除非……” 她脸上的表情迟疑了一秒我趁机问:“除非什么?” “除非……”瑟鱼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除非你敢在我面前自毁容貌!” 一把尖刀扔在了我脚边我低头迟疑瑟鱼在一旁威胁道:“若你还想活命就毁了自己那张脸!怎么?不敢吗?是啊这么美的脸……能为你获得多少爱慕荣宠……可是我……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瑟鱼的脸莫名变得扭曲她脸色突然一变只见手往脸上一揭“呲啦”一声一张人皮落在了地上瑟鱼露出她在人皮面具之下一张狰狞的脸被火烧灼得面目全非遍布疮痍。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恨你有这张脸!”瑟鱼歇斯底里地对我嘶吼到情绪已经不受控制“那一年……赤笙打碎了那户小姐的琉璃灯害得后院起了一场大火……我为了救赤笙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主上救了我们可是我再不能如正常女子一般爱慕他!主上喜欢的……是拥有你这样容貌的女子……可是我呢?呵呵因为我丑因为我不配!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我有什么错!” 瑟鱼越说越激动她的话语仿佛字字泣泪句句带血。瑟鱼发疯似的大笑眼泪却簌簌落了下来。 “……我爱慕主上……隐忍了数年……赤笙都能爱得明目张胆可是我……我一直在苟延残喘……我一直自欺欺人!” 瑟鱼绝望的脸上迸射出一丝杀机:“今天就让你与赤笙死在一起!你毒死了赤笙!主上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蛇蝎美人……哈哈哈……主上不会喜欢她……从来都没有!” “我要你死!你必须死!”瑟鱼猛然一拉机括往我身上扔来:“你今日做了她的冤鬼黄泉路上不要怪我!” 喷着火焰的腰带向我袭来我躲避不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直直朝我扑来我眼前一黑跌在地上转头去一看竟是曼古依! 火信在曼古依身上寸寸燃烧我没时间细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扑过去准备救她却被她一掌推开碧蓝的眼眸里满是焦急。 曼古依说不出话我从她的眼睛里只读出了一句话:“快走!” 瑟鱼已经跑得不见了影踪赤笙倒在一旁奄奄一息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火信每燃烧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双手颤抖地去解她身上缠着的腰带却发现无济于事机括已经死死固定在了曼古依身上。 “……我……我们一起走……”我哭了出来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落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一个仅仅见过几面的人哽咽道“你不能死……你还这么小……不能为了我而死!” 曼古依摇头清澈的蓝眸里映着我泪如雨下的脸她指了指窗外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火信呲呲烧到了末端我看着她在我手心留下的话语终于泣不成声。 我咬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扶起赤笙往屋外逃跑。我在门口又望了一眼曼古依她对我笑得一脸无邪的样子烙印在我的脑海让我眼睛一阵刺痛。 我一出门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我与赤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上了马背待我坐定后回头幽深竹林里一片死寂…… “轰——”一声巨大的爆破震透苍穹。郁郁葱葱的竹林顷刻之间化为一片火海熊熊火焰映红了整座深山。 我紧紧蜷住手掌手指关节隐隐发白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曼古依无声地对我说:不能哭。 正文 第三十九章.泣血 “赤笙!振作一点!”颠簸的马背上赤笙伏在我的背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染透了我的衣衫。 我眼皮突突跳个不停不知该如何应对。 “星奴我们要去哪儿?”猎猎山风吹过我拽紧前方驭马男子的衣衫大声地问道。 “那……那里!”星奴挥鞭一指是太阳落山的方向。 赤笙突然抓住我的衣袖断断续续道:“……把我……把我放下来……我快死了……” “闭嘴!”我一声怒吼“谁都不能在我面前死!” “呵……”赤笙轻笑声音虚浮“我又不是怕……拖累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见贺兰寂最后一面……” 我心头一动像被钝器狠狠砸中无声地看着他。 “你……你不用为我自责……阿姊她早想杀我……”赤笙悲怆地说道“她当时根本没有来救我……是她躲在小姐梳妆台上偷用小姐的首饰……不小心打翻了灯……她被大火毁了容……我替她顶了罪挨了一顿毒打……她根本没有来救我……”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吗?我再也不敢相信女人……你们都是蛇蝎心肠……连我的阿姊也是……只有主上真心待我我……我想再看他一眼赤笙……赤笙也算死而无憾了。” 一只乌鸦从西山飞来作出孤凉的悲鸣整片死寂的山头密不透风笼罩着无声的死亡气息。 贪嗔痴恨五蕴皆空。这一场毒火葬送了一对姐弟昔年的相依为命在森然白骨上铺就肮脏的欲望似锦的面具之下掩藏多少鲜血淋漓的真相?我想起无辜葬身的曼古依悲愤霎时间染红了双眼。 “星奴!掉头!我要去找贺兰寂!” 一路纷乱的马蹄搅乱我的心神我心中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转。星奴与曼古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贺兰寂为什么要把我丢在竹舍?我回到黑屋时他还在不在? 当我一脚踢开关押我的黑屋门扉时里面空空如也我又几步跑到前院贺兰寂正独自一人端坐在大厅中面具上的修罗骇人依旧。 “你居然活着回来了?”他看了一眼星奴掺扶着的赤笙“还带回来这么一个死人。” “贺兰寂!少废话你把瑟鱼藏在了哪里?” “瑟鱼?你是说她?”一击掌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子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面容丑陋不堪正是瑟鱼。 “她竟然敢擅自毒杀我抓回来的人质还跑来要挟我真是找死!” 我无暇同情径自问贺兰寂:“赤笙中了毒瑟鱼身上可有解药?” “解药?”贺兰寂语出讥讽“你都自身难保还想要解药?” “此事无论如何都因我而起。我没有闲心悲天悯人只是不愿别人为我而死!这些业债高息月一辈子都还不清!” “好一个业债!那我的业债该找谁偿还?”贺兰寂语气肃然冷到彻骨“我不会凭白救一个没用的人趁你现在对我还有些价值最好乖乖地听话!” “你……” “难道对于主上来说……赤笙已经没用了吗?”赤笙气数将尽一张脸变得铁青他苦笑着望着贺兰寂打断了我的话语“我中的是绝魂散……毒后当时便痛苦非常但却钓着人一口气久久煎熬……主上赤笙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想再见你一面……你为何要说出这样话?” 大厅之上霎时间一片肃静贺兰寂站在一旁听着赤笙的决绝面具之下不知什么表情。 “主上思慕城阳长公主……可是……我……我不甘心啊……” 赤笙已经再无气力吐出一个字眼他虚浮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畔不是特别清晰却让我整个神经绷紧了起来。 一道寒光划过我的眼角就在我想拽起赤笙再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贺兰寂一把长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四溅我吓得拉过星奴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画面。 “主上……”赤笙一手握住了刀身手上沾满了血液“能死在你的手中……赤笙死而无憾……” 瑟鱼吓得晕了过去赤笙倒在血泊中像是一张纸片人残破不堪脸上却带着安详的笑容。 我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贺兰寂的衣袖问:“赤笙刚刚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贺兰寂端详着手中沾满血迹的寒刃漫不经心地说:“背叛了我的人都得死。”话音未落这一柄刚刚饮过人血的长刀又直直插入了瑟鱼的腹中。 我倒吸几口凉气看着顷刻间死在贺兰寂无情刀下的二人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何为冷酷无情。 “倾城的这个哑巴弟弟对你倒是深情出巡时偷偷跟着我还怕他是追随倾城碍了我的大事没想到他原来是在跟随你。”贺兰寂扔掉了手中的长刀打量着我与星奴“当年我把他送上凤鸣山打算让他日后能成为我的耳目没想到他居然对你生了情。”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贺兰寂“星奴是被你送上了凤鸣山?” “你可能还不知道罢北国分裂归降于突厥倾城是他们没落皇族里的最后一位公主。星奴早年在战乱中丢失被宇文祁夜救起后来若不是被我在战场上及时发现不知会错失多大一枚棋子。” 倾城竟然是北国最后一位公主?那么星奴就是北国的皇子?想起高祖时代与南北征战的历史我突然不寒而栗原来日夜与父皇相伴的枕边人竟然是敌国的公主! 我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星奴他开始回避我的目光我终于搞懂了他的身世不是山孩而比山孩复杂百倍。而他的家早已亲手葬在了我们高家先祖的手上。 “不过倾城的这个弟弟倒没有她那么听话……呵他以为单凭一人就能保护你?简直是笑话!” 贺兰寂的话顿时让我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护住星奴:“你想做什么?” 贺兰寂一声冷笑:“既然逃不了那你最好听从我的安排。” 我心头划过不详的预兆佯装镇定:“你说罢想要我如何配合你?但前提是你不准再杀任何人!““好!不愧是周朝的公主果真有胆识!”贺兰寂莫名变得兴奋我突然想起赤笙临死前的话语只有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却让我隐隐抓住了些许蛛丝马迹。 照此情形贺兰与萧氏勾结但那日屠船显然是贺兰寂一人为之。萧氏之人个个老谋深算绝不会贸然在自己的地界上劫持皇眷。可见贺兰与萧氏间的关系出了些问题。 “贺兰王子有话直说待在这深山之中躲避可不是长远之计……” “主上!不好了!滇南节度使麾下的影人已经搜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现在就在山下!”我的话没说完瘦猴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主上!我们快走!” 一声长哨一辆马车飞驰过来贺兰寂一把将我抓进了马车对车外的马夫喊:“翻山南行!明晚之前赶到益州!” 正文 第四十章.思量 马车在山路间颠簸崎岖的路面快要将车里人的骨头抖散架。我掀帘探看外面已经入夜起了朦胧山雾笼罩着整片寂寥无人的深山透着森森鬼气。 “今夜翻越这座山一过剑门关明日便能抵达益州。”贺兰寂坐在我对面幽幽开口“萧崇炎居然出动影人来搜查看来皇帝已经被宇文祁夜护送到了益州。这个金吾大将军手段实在是高!” “这里是滇南节度使的地界萧氏再狼子野心也不会让天子在这里出事。似乎贺兰王子与萧氏有什么瓜葛?这一回就看萧氏会不会大义灭亲了。”我开口说道自顾望着窗外余光注意到贺兰寂身形一僵。 贺兰寂阴冷的目光透过面具注视着我手上的貔貅扳指半晌诡异笑道:“有意思。” 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夜幕低垂总像是在预示着风雨的来临。星奴往我身边凑近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一直说不出话语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内心对他的出现既感动又担忧想起曼古依无辜因我而死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明日抵达益州贺兰寂想以我为人质要挟他的矛头到底是对准天家还是已经撕破脸皮的萧氏?我一无所知。 我内心的想法转了千百次虽不想受制于人但却找不到一个能解决的法子我突然后悔星奴来救我时又主动羊入虎口只希望老天看在我还有一点慈悲心肠的份上让我身边的人不再因我而受伤。 马车行驶到途中突然停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紧张只听车外的瘦猴说:“主上前面有处客栈快到剑门关了要不要先歇歇脚?这马也该喂点东西了。” 原来是自己神经过敏。贺兰寂沉没在马车的黑暗之中琥珀瞳孔打量着不远一处的小客栈两个破旧的红灯笼挂在大门上幽幽发光。 良久贺兰寂点了点头:“那就去歇息片刻。” 夜深客栈里的小厮已经歇下我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掌柜正拿着算盘哔啵对着账在整个空荡的大厅里尤为响亮。 彪形大汉把一块金祼子往桌上一放“老板把这匹马牵去喂些食再上两壶好酒。” “这个……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住宿恐怕不行。不过……”掌柜看着金祼子两眼发直“打尖倒是可以。”说着便收下了金祼子。 贺兰寂坐在一旁的桌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我带着星奴站在一旁看着桌椅上一片油垢委婉地问掌柜:“能为我寻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吗?” 掌柜愣了愣看在钱的份上谄媚地对我说:“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官家小姐若是有雅兴不如去后院罢。以前我儿子喜爱下棋在那里僻了个亭子这两天桃花刚刚催开可以去那里瞧瞧。” 我一听此话来了些许兴致拉着星奴往后院而去。 早春深夜料峭寒意伴着山风吹拂后院中一树树桃花却开得绚烂。早春桃花种粉瓣白蕊云蒸霞蔚层层叠叠在如墨的夜色中铺开。 我想起桃花似锦的熏风丹露苑想起春雨夜晚里与我告别的宇文初旸。二十万神策大军葬身大漠之中都与萧氏和我身边这个人有关。 “明日抵达益州后贺兰王子预备如何?”长亭中我与贺兰寂相对坐于棋桌之上星奴与瘦猴一行前去喂马。庭外桃花纷扬飘洒新月被山雾笼上一层朦光。 贺兰寂斟满自己眼前的酒杯一手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他抬眉看了一脸震惊的我一眼自顾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他的面容仿佛经历千年黄沙风化的石刻深邃、坚毅。带着胡人特有的硬朗线条。一双眼睛如同沉积在昆仑山巅上的琥珀盛满亘古不曾消融的冰雪迸出的目光锐利冰冷。 贺兰寂左脸颊上一道猩红的疤痕从眉骨盘延至高挺的颧骨显得凶狠可怖。 “我不会杀你待我从萧崇炎手中夺回我的东西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将军夫人。” 我不解:“为什么?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会杀了你?” 贺兰寂盯着我看了良久竟扬起唇角笑了笑:“这么厉害不愧是她的女儿。” 我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赤笙死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让我无端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我的母后去世多年王子怎知孝文皇后的厉害?” 贺兰寂意味不明地一笑:“孝文皇后?这个人我倒没听说过我只认识一个叫阿胭的女子。” 阿胭……这个名字如同梦魇一般一直萦绕着我今日它竟然从贺兰寂的嘴里说了出来。我不知为何突然畏缩不敢听他说下去。 贺兰寂掏出了赤笙描绘的画像目光中竟现出了几分柔情。 “今夜是你我最后一次相处明日之后便是敌人。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便与你说一个故事。” “突厥老可汗原本有一位汉人王妃深爱无比那位王妃诞下王子后便难产而死。老可汗不顾众部意见拥立王子为王储十几年不再立王妃直到当今中原皇帝登基那一年。” 贺兰寂突然一滞目光投像更悠远的方向左脸上的刀疤仿佛刺痛了他的回忆莫名让我觉得这张凶残却真实的脸比那修罗面具多了份凄厉的柔情。 “城阳长公主和亲突厥王城大庆三日。这位从中原来的公主成了我名义上的母后。父汗大婚之夜王弟藏措趁我醉酒企图害我这一道疤原本是他想刺入我的太阳穴。” 王族皇权更迭兄弟相残如lang淘沙。每一个活在宫墙之中的儿女都戴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具。也许只有在别离与生死面前才能卸下伪装。但这张面具之下丑陋而真实的脸又会让多少人畏惧? “那一夜我毁了父汗的婚礼反手杀死了藏措。我被关在暴室中整整一月都是她在照顾我。”贺兰寂突然笑了一朵桃花落在我的酒杯中桌上石刻的棋盘已而模糊。 “她是父汗的王妃我的继母但是我却爱上了她。我从未叫过她母后她告诉我她ru名叫阿胭长安是一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把自己的孩子与爱都留在了那里。” “……她的容颜是哪一位画师都描绘不出的绝色。当年她和亲突厥一度想回长安取回一幅画像。她告诉我那幅画出自一位故人是这世上将她画得最像之人。” 我咬牙端起了酒杯使劲噎下一大口颤抖着问:“她就是画像上的女子……她的孩子……是不是我?” 贺兰寂深深地看着我良久道:“我曾经以为倾城与她容貌相似安插进长安得以让皇帝注意。但这终究不若她亲生的女儿……你是不是叫作月儿?” 一阵山风吹过花影婆娑。我眼前飘过无数桃花花瓣眼睛里一片绯红。 “东泽之息日月辉煌。她常常这样提及你。她怀你不易白露宫变那日临盆旋即你便被抱入了含元殿。你口中的母后怀着的其实早已是一名死婴。那个她深爱的男子最终因为皇权背叛了她亲手将她送入了大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心像是被无数双手揪紧。我十九年的美梦在顷刻之间破碎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轻易地在贺兰寂的话语中葬送成了宫廷权欲争斗后的救赎。 我还有满腹的疑问如今却问不出一句。信与不信皆在一念之间而我要自己找寻这个答案。 我抬头望天头顶新月孤凉或许是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我麻木。我的心中早已说不出悲喜。 半晌我说:“今夜过后你我还是敌人。儿女私情放在一边我的父皇仍是天下明主。而你休想动他分毫。” 正文 第四十一章.秘血 我已有几日没有歇息安稳几盏清酒下肚山风一吹醉意与睡意袭来坐在亭中哈欠连天。 “怎么天色这么黑?”我撑头望天看不到一颗星子“如今是什么时辰?” “寅时。”贺兰寂答“正是破晓时分。你收拾收拾我们继续上路。” 说罢他又戴上了面具起身欲走。 “今夜之事你就将它当作一场梦。” 一场大风突起桃花飒飒作响吹开千层绯红花lang。凄迷的月光照在贺兰寂狰狞可怖的面具上在我眼中成了两个面貌。 “九郎……”我不自主低唤祁夜的名字想着他多半能护得父皇周全心中放下些许担忧。 我决定放手一搏。 贺兰寂走后我仍不见星奴来找我。近日一直处于敏感状态的神经再次变得紧绷我不知为何越发不安。 “星奴?”我往马厩而去“我们该出发了……” 一阵浓重的血腥伴着马厩的膻骚扑面而来直叫人作呕。我脑子嗡地炸开被这刺鼻难闻的气味紧紧包围几欲昏厥。 我眼皮突突直跳强作精神走近马厩里一片昏黄的灯光远远有一个人影蜷缩在草堆里似是害怕。 “……星奴?”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向那个人影靠近眼前突然现出一大片血迹。我陡然惊骇吓得连连后退——倒在血泊中的正是贺兰寂身边的彪形大汉! 星奴双手抱头躲在草堆里瑟瑟发抖。我倒吸了几口凉气血腥刺激得人心跳加速。星奴听到动静抬头见来者是我愣了一瞬又迅速将头埋进了膝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我的心瞬间揪紧就在星奴低头的一霎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惊恐与无助。 我神情恍惚地踏过早已冰凉的尸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住星奴沾满血迹的手。 “星奴……我们走……”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我知晓星奴天性使然。他杀了人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我我都不能再抛弃他。 星奴不停地摇头脸越埋越深我心痛地看着他半晌轻轻地拥住了他。 “星奴听我的话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我不会让他们越过剑门关。天一亮我们就能回家……” 这个世上隐藏着太多秘密讳莫如深。有一些秘密不能让别人知晓否则便是背叛与死亡比如赤笙与瑟鱼。 另外还有一些秘密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即使肮脏不堪也要肩并肩一起走下去。 而我现在也与星奴有了这样的秘密。 破晓之时黑夜最盛。没有星辰的天幕一轮孤月摇摇欲坠。 贺兰寂一把大火烧掉了这个客栈。我拉着星奴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漫天桃花飞舞顷刻之间又焚化于炽热的火焰中灰飞烟灭。风声中带着呜咽我隐约听见大火之中冤魂的哭泣。 客栈掌柜财迷心窍闯入马厩企图使用迷香进行勒索抢劫被贺兰寂手下的彪形大汉察觉两人争执之下掌柜出手杀死了他。 我想起大汉以前给我送的馒头硬到难以下咽。我现在嗓子中就像堵着什么坚硬梗塞无法呼吸。 “继续赶路。” 贺兰寂冰冷的话语传来转身走进了马车。瘦猴忿恨地打量了我与星奴一眼跟上了贺兰寂的脚步。 我上马车前一秒看着空中弥漫开黑色的灰烬这个破败肮脏的客栈成了我一生都在回避的孽障。 东方浮现鱼肚白天上却下起了迷蒙细雨。 马车外的景色愈发奇险山路也愈渐陡峻。我算着时辰与这光景想必已快接近剑门关。 群峰突兀山涛云海。沟壑交错连山绝险峻岭横空——巍峨剑门雄关扼入蜀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要地势乃兵家必争之地。 南国覆灭之际异姓藩王在滇南一带拥兵自重一度成为高祖心腹之患。后值萧氏门阀崛起穆宗削藩而设节度使。萧崇炎坐镇益州乃是大周两朝元老。“南萧北宇文封王列东南”世人的一句尊称由此也可看出大周门阀的势力分布在今朝之时已逐渐与宗室形成对立。 剑门关乃滇南最大屏障是通往益州的必经之路。此地险绝又有重兵把守而今贺兰寂与萧氏处于僵持又劫持大周公主这一道剑门关注定将成为很多人的鬼门关。 “你下来!”马车停在了剑门关以南几里的地方贺兰寂先我一步跳下马车旋即一把将我拽下了马车。 他手往我嘴边一送一颗药丸滚入了我的喉咙。我下意识欲呕却被他反手一拍后背药丸直直落入了胃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贺兰寂在面具后阴冷一笑道:“曼陀罗。想必你在皇宫对这个已经不陌生了吧!” “你说什么?”我惊骇地后退想起太子食下它后的境遇脊背一阵发凉。 贺兰寂注视着我的表情道:“放心这与那个窝囊的周朝太子食用的不太一样……这个药它能让你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喉中一阵干涩我作呕欲将它试着吐出却只惹来胃中阵阵痉挛。 正值此时瘦猴推搡着星奴从另一边过来星奴被换上了与贺兰寂一样的身装月白襟衫上无数张牙舞爪的图腾令人望而生畏。 贺兰寂摘下脸上的的面具扣在了星奴的脸上转过头对我说道:“从现在起你们二人若不乖乖听我的话下场都是一样。”他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那就是死!” 我知道在贺兰寂的面前再多的反抗也只是无谓的挣扎我心中早已有了决议只要能护得我身边之人的周全大可与贺兰寂同归于尽。 “王子的话我高息月照做便是。你让星奴扮成你的样子引开守城官兵的注意那我又该如何?” “你?”贺兰寂唇出讥诮“宇文祁夜现在与萧敖同守剑门关想必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这个宇文祁夜手段真是高明也不知我当日预备挟持皇上之事到底如何走漏了风声?倒让他先行了一步!不过……” 贺兰寂语锋一转带着玩味:“你这位厉害的夫君当日为何不将你也救走害得落入今天此番圈套?还是说他正巧等着我拿你做人质与他针锋相对的这一天?……宇文祁夜果真有意思……” 贺兰寂的话语让我勃然大怒立刻出言反驳道:“你少在此挑拨离间!祁夜是如何的人轮不到你来与我评价!” “最好不过如此……”贺兰寂转头望向剑门关巍峨山壁形成天然城墙铁灰的崖壁上金吾与羽林两大旌旗摇曳在风中烈烈作响。 “那接下来就让我看看这一场戏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四十二章.鬼门 “站住!”马车行驶至关口当即被禁军拦截“车上是什么人?” 瘦猴没有开腔几个禁军察觉到异样立刻下城搜查。 我端坐在马车里身旁坐着已扮成贺兰寂的星奴。 “星奴现在贺兰寂就藏身在马车下的暗格里他想趁乱入城我作为他的护身符决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切记自保!”禁军掀开车帘的前一刻我拉住星奴的手低声而慎重交待。 “放心祁夜一定会来救我们……” 车外响动越来越大有人猛地掀开车帘我转头看去逆光中萧敖的面容一震愣在了那里。 “公主你果真还活着……”萧敖转头打量星奴“这人是谁?” “突厥贺兰萧统卫莫非不认得?” “敌国王储企图刺杀天子末将怎会不知?”萧敖凛声回答一介草莽面露凶光。 马车下的暗格贺兰寂伺机而动早已装置好磷火炸药的暗格一有不测只消轻轻一扭机括此地便将夷为平地。届时贺兰寂趁乱而逃我无论是毒发而亡抑或烈火焚身终究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我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这一路的遭遇在我脑子里转了个遍。 突厥与萧氏勾结如今贺兰寂被架空了权利等同流放。昔日盟友翻脸不认人贺兰寂铤而走险欲图劫持圣驾在萧氏的地界上栽赃。然而棋错一招宇文祁夜先一步护驾贺兰寂转而劫持了我整个事态朝着微妙的方向愈演愈烈——萧崇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贺兰寂踏进益州他手上掌握着太多萧氏与突厥勾结都把柄。对于宇文氏来说这却正是一次绝好的反击机会。 我夹在私欲与现实之间动弹不得。万全之策已而无门。贺兰寂知晓的秘密太多这威胁到了我威胁到了父皇更威胁到了宗室。 今日剑门交锋将不再是我与宇文一同对付萧氏。而是我作为一位公主只能在朝廷门阀世家面前维护天家的尊严。 “公主可还真是福大命大!”萧敖阴阳怪气地说着转头对车外包围的禁军挥手“车内正是当日挟持皇上的刺客!皇上有令不得留下活口!放箭!” “将军且慢!”我猜想车外现在有千万只冷箭指向自己萧敖残暴直接的做法令我后背冷汗淋漓。 我快步跳下马车四周已被身着重甲的士兵团团围住瘦猴已被捉捕执箭的羽林见是我皆是一愣箭锋渐渐朝下按去。 “皇上有令!与突厥刺客有牵连的人格杀勿论!放箭!” “放肆!”我一声厉喝其实心中没有一点分寸。眼前无数支银箭迸射出冰冷寒光令我目眩头晕。 “我是昭元大公主你们都认不得了吗?”我眼风扫过一圈定格在萧敖身上“羽林精卫恪守军纪又怎会草菅人命?萧统卫你说是吗?” 萧敖咬牙看着我眼底充满忿恨双手一托:“……是!昭元大公主!”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俯首跪拜:“末将护驾来迟请大公主恕罪!” 我抬头看向城门巍峨城楼里没有金吾半分人影马车里还没有任何动静我沉住一口气星奴现在的安危最为紧要。 “将军马车里还有一个带面具的男子!”两个羽林卫将马车搜查一番前来禀报。 “此人带着面具正是当日劫驾的突厥刺客!刺杀圣驾劫持公主罪责当诛!” “且慢!”萧敖紧盯着我眼珠一转道“这辆马车你们仔细搜查过没有?不能漏掉一个可疑之人!” 我一个激灵整颗心都快要竖起来我与一旁被死死钳制住的瘦猴面面相觑耳朵里连听闻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胆战心惊。 不能让贺兰寂入城……也不能让无辜者丧命…… 我心中正盘算权衡瘦猴突然挣脱开钳制迅速朝我奔来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 羽林被转移了注意一时间矛头纷纷对向了我与瘦猴。 “别过来!”瘦猴按住我对众人威胁道“你们若不想她死就放下你们的武器!” 萧敖一愣众人见状纷纷犹豫。 瘦猴拿我当挡箭牌大吼道:“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关!” 四周陷入一片僵持的死寂。一两只大雁长鸣而过日头渐升照耀着高不可攀的剑门关。 “入关?”萧敖突然讥笑一声“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踏过剑门关!”说罢他径自盯着我目光中乍现的凶恶令我心头突起不详之兆。 “公主与刺客命搏护驾有功即使牺牲大周子民仍会感恩于您!” 萧敖大手一挥目不斜视:“放箭!” 千万支冷箭刹那间直指向我日光照射在锋利箭头上折射出一大片银光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旦夕祸福转瞬之间此刻不容我再有迟疑生死皆是一念之差。 我朝马车内大吼一声:“星奴——” 马车里飞出一个黑影只见星奴翻越过车厢猛然跨坐在了马背上。 “不行——”星奴的做法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大吼一声喉咙被人从后死死扼住声音几欲嘶哑。 无数根离弦之箭齐齐朝我飞来势如惊蝗。 死亡来临前的那几秒耳畔尽是飞箭与空气摩擦的簌簌声响。我脑子里顷刻间一片空白突然之间天旋地转。 一声马蹄嘶鸣震破耳膜我猛然睁开双眼千钧一发之际星奴一把将我拉上了马车身后瘦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万箭穿心。 “追!” 关内涌出一队骑兵萧敖一骑当先快马加鞭朝我们追来。 “星奴!车下还有贺兰寂!”颠簸的马车上我探索到车内暗格里的呼吸脑子里愈发混乱前方突然断了山路——“糟糕!是悬崖!” “咔嚓——” 暗格里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音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空气顷刻间变得凝滞。 我从星奴手中抢过缰绳猛地一拉——“吁!”身下骏马一声长鸣前蹄一仰我被立起的马背颠到了半空之中马车被强行停滞在了悬崖边。 我拽住星奴的衣袖:“马车要爆炸了快走!” 一阵石破天惊的响动从暗格中传来星奴突然使劲将我推开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我从马车中跌落出来“轰隆——”一声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响我顾不得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回头去看马车顷刻间焚化成一片熊熊火海。 “星奴!”我绝望地呐喊想也不想就朝烈火中疾步奔去“星奴……星奴!” 正文 第四十三章.星陨[ “星奴……” 马车还在不停地爆炸炙热爆裂的火焰四处飞溅滚烫的浓烟熏得我步步后退。 “咳……咳咳……”我被黑色烟雾呛得两眼直冒金星分辨不清任何方向。 我的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急速跳动悬在半空。 “星奴……你在哪里?”我抱着一丝希望艰难地朝马车靠近不知是不是因为浓烟与火光的刺激灼烧我的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公主……”一名羽林卫见状正欲上前阻拦。 “慢着!”萧敖一手制止“由着大公主去找!” 我没有理会身后众人围观的眼光一咬牙捂着鼻子冲进了被滚滚黑烟包围的马车车头。 “星……星奴……” 一股烧焦的糊味扑面而来我一低头就看见了已经面目全非的星奴。 我颤抖地蹲下身子跌坐在他身边:“星奴……星奴你醒醒……” 星奴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浑身上下被磷火炸得满是伤痕。斑驳的地面上燃烧着团团火簇烧焦的黑色土地上浸出股股鲜血生生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抱起星奴残破的身体紧紧地箍进我的身体。我感受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凉仿佛随时都会永远地闭上眼睛。 我使劲摇头拼命驱散内心不安的想法轻声安抚道:“星奴不要害怕……我……我带你回家……” “月……月……” 星奴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支离破碎的话语在干涩的喉咙里打转艰难地一遍又一遍唤着我的名字。 我抓起他被火石炸得鲜血淋漓的双手死死捂在自己的胸口颤抖着说:“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是我不好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或者我带你回凤鸣山……” 星奴没有说话一双眼眸静静地盯着我在伤痕累累的脸颊上尤为清亮。 “凤鸣山的雪还没融化罢?星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登临山顶我总想知道积雪什么时候才能消融吗?我们再回去一次好吗?说不定它已经化了……说不定现在的凤鸣山比以前更美……” 我的整颗心被揪起滚滚浓烟扑面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抱着星奴的整个手臂都在发抖胸口像是被压着千斤巨石无法喘息。 “你不会说话你从来没有完整叫过我的名字……可是你陪伴了我四年星奴……我已经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了以后你再不用流lang……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你振作一点……我带回家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我就起身预备背起他却被他一手制止。星奴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又抬起停在半空中轻轻落在了我的手掌。 一根满是血污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在我手心里一笔一画写着字我试着深深呼吸四面八方的悲伤与绝望却朝我的心口汹涌袭来。我眼前的大火正熊熊燃烧我的心却一步一步跌入无底寒渊。 星奴清澈的瞳孔无声无息地倒映出我临近奔溃边缘的脸写完最后一笔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心淋漓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 不要哭。 那是我曾经在梦中遭遇的场景。星奴告诉我他想回家我在梦里放声大哭他却拉过我的手一笔一画写下三个字沉默地看着我。 我在他明亮如星辰的瞳孔中变得扭曲我哭泣的模样极为丑陋我被自己在梦中的丑态吓醒黑夜还没有走到尽头。 那个无声的梦里星奴亲吻了我的脸颊。告诉我不要哭。 曼谷依临死前只告诉我三个字:不能哭。 ——不能这两个沉重的字那是我的骄傲我必须坚强才能保护我生命里重要的人。 可是我只想让星奴好好活着哪怕不在我身边哪怕他的亲人与我为敌。我只想让星奴不受伤害可以开心地吃着鸽腿看着他爱看的美女找到家的方向不再受世人欺负。 当这些愿望一次一次被命运的手掌捉弄我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骄傲。星奴轻而易举拆穿了我的脆弱却只说了三个字——不要哭。 我紧紧拳起手掌手心里的字迹与血液融为一体我咬牙强装的镇定悉数被击溃心底最后一丝防线终于被绝望与无助狠狠冲破我滚烫的眼泪蓦地落了下来。 “我不哭……你能不流血吗?我不哭……我们能回家吗?星奴你是不是很痛?我听你的话不哭可是你能不能听我的话马上好过来?” 星奴吃力地伸出一只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早已泣不成声泪珠大颗大颗打在他的手上。 “月……我……爱……”星奴一只手蒙上了我的眼睛燃烧的废墟里我听见他断断续续唤着我的名字。 突然之间马车中又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炸裂蒙着我双眼的手掌忽然坠落。星奴破碎的话语湮灭在了爆炸声中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开眼睛泪水早已让我的视线模糊不堪。我的面前是一片剧烈燃烧的火光让我的世界顷刻坍塌“星奴——”撕心裂肺的呼喊我企图唤醒眼前闭上了双眼的星奴却发现无论再大的声音也是无济于事。“不要!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正值此刻一个黑影突然从悬崖峭壁上飞出一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眨眼转瞬之间我被他扼制在手中落在了悬崖边的枯树下。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禁锢在他冰冷的怀中。我正处于悲伤与震惊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突厥王子你终于现身了!” 萧敖狂傲大笑身后羽林卫迅速就位将我们团团包围。 身后响起了冰冷而邪佞的声音:“中原人果真喜欢以多胜少不过我这些年也从你们中原人手里学会了一招。”贺兰寂紧扼住我不放“你们周朝的公主现在在我的手里你们最好识趣一点!” “识趣?”萧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讥讽道“这里哪有什么公主?公主早已在刚才为了阻止你入关以身殉国你以为你抓住一个与公主长得像的女子就能威胁到羽林?做梦!” 萧敖一声令下:“就位!” 我气得浑身发抖尽管知道萧家人都绝非善类但我终究没想萧敖竟是这种赶尽杀绝的小人。 萧敖放肆不已张狂地盯着我手一挥大声道:“放箭!” 这一刻眼看着这荒无人烟的剑门关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正文 第四十四章.死神 “不准放箭!” 如同过了千万个恍恍惚惚的世纪却又似弹指须臾我的眼前莫名地一花正午的阳光在悬崖峭壁上炙烤出斑斓的光晕一名身跨骏马的男子如神祗降临英姿飒爽。 金色的铠甲遮住了他的面容阳光反射出他雄伟的身姿。我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他恍恍如天宫战神在我的眼中熠熠生辉。 宇文祁夜的身后涌出一队金吾军卫与萧敖携领的羽林无声地抗衡。他跨坐在紫骝马背上的伟岸身姿让我刹那恍神突然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跌入了梦境。 “贺兰寂放开公主我放你一条生路!” 宇文祁夜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就像是历尽艰难险阻才跋山涉水抵达我的耳中。 我没有开口向他求救呼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许是被贺兰寂扼住咽喉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哈哈!”贺兰寂轻蔑地大笑“你肯放我?若我不放过她你又能如何?”冰冷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激起我周身的寒战与鸡皮疙瘩。 宇文祁夜猛地从背后抽出金色弓箭跨在马背上一手搭弓一手拉箭镀金的箭头对准了我的方向:“这由不得你来决定!” 贺兰寂冷笑:“你若想救她最好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弓箭!”说着他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咽喉。 宇文祁夜目光冷峻地盯着贺兰寂旋即将视线投先了我良久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让其余人退下!” 祁夜盯着贺兰寂挥手点头示意金吾卫悉数退散开来。 四周屏住了呼吸萧敖因宇文祁夜的突然出现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亦随之挥退了羽林军卫抱着看戏的心态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一时之间悬崖边上变成了贺兰寂与宇文祁夜二人的僵持我被贺兰寂钳制丝毫动弹不得。 我咬牙轻声问贺兰寂:“你到底想怎样?” “这样还不够……”贺兰寂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就让我看看这个金吾大将军到底有多爱你……” 说着贺兰寂将我反手一推我一个措手不及眼前的世界突然失重身体直往后仰。四面八方涌来的大风一瞬间悉数灌入我的身体我整个人不断往下坠…… 一只手从悬崖边上伸出有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艰难地回过神来只见贺兰寂死死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我的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无数细碎的沙砾擦过我的脸颊跌入身后万丈深渊。 我回头看见百尺悬崖下奔流不息的河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求生的意愿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烈。我另一只手试图攀上贺兰寂的胳膊身体僵硬得动也不敢动。 风声呼啸我听见贺兰寂放肆地朝宇文祁夜大喊:“宇文祁夜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我只要一放手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想救她就放我入关亲自护送我去见你们周朝的皇帝!” “你做梦!”萧敖的声音先一步传入我的耳中“皇上乃天朝九五之尊你刺杀不成还拿公主要挟!你不过一个流放的敌国王子凭什么能提出要求?” “凭什么?”贺兰寂微微松手我往下滑了几寸吓得赶忙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你问问你身边的金吾将军我凭什么敢威胁你们……” 我看不到悬崖上的情形却能感受到气氛的胶着。我竖起耳朵怎么也听不见宇文祁夜进一步的动静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身体晃晃悠悠一颗心七上八下。 “咻——”一根箭矢突然划破死寂的僵局我感到抓住我的手臂一震手上的力道骤减我整个身体随之一动往下又掉了几寸。 “没有我的指令谁敢放箭!”宇文祁夜盛怒的声音传来我在半空中咬牙坚持。 一滴血落在我的眼睑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贺兰寂被射中了左肩潺潺流出的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我的脸上满是那湿腻粘稠的液体。 贺兰寂闷哼一声突然转头对我阴冷道:“既然你的同伙对你我无情那就休怪我对你的无义!”说着竟渐渐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我的指甲紧紧抠进贺兰寂的手背做着垂死挣扎手中力道却因为一直紧绷而开始松懈。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我突然听到萧敖一句怒吼:“宇文祁夜!你疯了!” 又一双手突然从悬崖边伸出紧紧握住了我另一只在空中挥舞的手。我蓦地睁开因害怕而紧闭的双眼祁夜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他俯在崖边一手抓住我一手遏制住已而中箭的贺兰寂。 “九……九郎……” 祁夜的手掌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我浑身都在颤抖。脚下落石一颗颗滚入河水之中瞬间被汹涌的急流席卷而走我感觉死亡离我几步之遥呼吸变得急促。 “别怕抓紧我……” 我的身体被他一点点往上提起谁料贺兰寂挣脱了祁夜的钳制翻身扑了过来我的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只见一把短匕朝祁夜的胸口刺去! 危急时刻容不得我多想我狠下心就贺兰寂还抓住我的手拼命往下一拉整个身体猛然随之往下沉。 一大片黑影在我眼前掉落电光石火间贺兰寂不慎被我拉下了悬崖。头顶的祁夜肩头插着短匕他吃力地拉着我的胳膊半个身子挂在外边。 而我的另一只手则被贺兰寂牢牢抓住他全身凌空突然失笑。 “哈哈……就算我死也有你们二人与我陪葬!宇文祁夜今日就让我与你玉石俱焚……” 贺兰寂一边说着阴冷的目光一边朝上方投去我觉察出一丝诡异一抬头只见萧敖悠悠踱步而来蹲在了宇文祁夜的身旁。 “啧啧金吾将军你这一出英雄救美演得实在精彩你难道不怕违抗了皇旨让贺兰寂奸计得逞?” 祁夜眉头紧锁。萧敖笑得趾高气扬脸上露出了杀机:“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踏过剑门关!” 正文 第四十五章.杀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敖一步步靠近他看着祁夜肩头横插着的匕首手上一用力匕首又往皮肉刺进了几分。 祁夜一声闷哼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放松。 “将军!”身后有金吾卫在呼喊萧敖转身喝止住了他们的前进:“皇上有令凡是协助突厥贼子入关之人格杀勿论!你们谁敢上前阻拦休怪本统卫军法处置!” “好你个萧敖连我父皇都搬了出来!若我有所不测你就不怕你项上的脑袋!”我费劲力气喊道声音分毫不差地传到了悬崖上。 萧敖面露讥诮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皇命难违公主你现在和这个突厥贼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救了你不就等于救了他?到时候若让他跑了威胁到皇上末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你!”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今**见死不救害死了星奴报应总会落到你的头上!” 萧敖得意忘形道:“我只是奉旨行事公主却说到报应实在令末将心寒。”说着竟大笑起来。 我轻蔑地看着他一脸狂妄的表情一如小人得志。祁夜此时却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紧握住我的一只手缓缓朝插着匕首的肩头伸去。 我的脑子飞速旋转忙开口转移萧敖的注意力:“将军你听听好像有宦官在通传父皇的御撵驾到了……” 萧敖一愣继而不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祁夜的一举一动:“益州离此地还有半日行程你以为我会……” 话音未落祁夜猛然抽出深埋在肩头的匕首死死抵在萧敖的咽喉。 “如果不想死救他们上来!” “放……放开我!”萧敖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声东击西?将军与公主果真有一套!” 我心中知晓萧敖一心想置我与贺兰寂于死地若能拉下宇文祁夜陪葬在他看来更是皆大欢喜。无奈他实乃草莽低看了祁夜更高估了自己。 沾染着血液的匕首卡在萧敖的咽喉控制着他不得不伸出手来拽住我将我整个身体往上托。 我一点一点朝祁夜缓慢靠近脚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我低头一看贺兰寂的身上竟携带着磷石火药! “贺兰寂你疯了!” 贺兰寂冷笑:“中原人以多欺少悬崖上重兵包围等着我的是死!除非宇文祁夜答应与我做交易我就丢了这火药不然就让我们同归于尽!” 宇文祁夜面容冷峻问:“交易什么?” “我这里有一个秘密。我猜这个秘密不仅对我、对你对我们所有人都比命还重要……” “你休想!”我与萧敖同时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对上彼此心怀鬼胎的双眼立刻生硬地别开。 我不知他到底要交换哪一个秘密但我没有筹码下注。我的身世哪怕只是他一面之词也定会掀起满城风雨。 “果然有人会害怕得连命都不敢要。”贺兰寂轻蔑地笑道双手紧抓住我的右脚不放。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磷火火信一点点在燃烧祁夜拉着我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我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蚱后背直冒冷汗。 “哗啦——” 萧敖俯身趴着的地方一大块岩石突然坍塌躲闪之际宇文祁夜原本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一偏从他手中滑落了下来。我见机挣开萧敖的手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柄匕首岩石差一点砸在贺兰寂身上我趁他没回过神之际一刀砍在了他拽住我脚踝的手背。 贺兰寂吃痛猛然讲授一松我抬起一只脚准备蹬他不想他竟就势而起凌空一跃将我死死箍在了他的怀里。 燃烧的火信紧挨着我的腰际萧敖被我挣脱见势头不对起身欲逃。祁夜额上浸出了冷汗肩头受伤的部位冒出了滚滚血珠。 我的声音变得颤抖:“九郎松开我……快一点!” 附在我身上的贺兰寂面露阴狠眼神望向刚刚转身的萧敖:“想跑?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说着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匕首手中一用力电光石火间一道锋利的寒光擦过我的脸颊。 我的耳朵里响起男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尔后戛然而止。腥风扑鼻只听悬崖上传来动脉被割断血浆迸射的声响我的头顶突然飘洒下一场红雨猩红的液体打湿了我的脸颊。 我惊愕万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与宇文祁夜对视。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萧将军!”士兵一声呼叫打破了死神光临后的寂静。始料未及的变故让羽林卫登时慌神“萧军居然被突厥贼子杀害!” 萧敖中刀而亡羽林再无所顾忌——“弟兄们放箭!” 无数支冷箭如同长了眼睛顷刻之间簌簌射出。我在贺兰寂冰冷的怀抱中动弹不得他残暴的手段令我心中生畏。 “保护好将军!保护公主!”情急之下金吾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以肉躯在方圆五里之内为我们筑起了人墙。 羽林射出的冷箭如同噼啪降落的雨点空气中的血腥越来越浓烈耳朵中传来的惨叫不绝如缕我的视线被一片血光模糊拼了命地对祁夜喊:“你快点松手!身后已有无数无辜生命为了我们葬送了生命!” “你以为就算我松手就能不负众人?高息月既然我做不到两全那我只能成全了你!” 宇文祁夜的怒吼在杀伐声中渐响渐弱砸在我心口令人阵阵发懵。他的话语在我耳朵里绕了数圈我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九郎!不可以!” 我的呼喊刚冲破喉咙头顶便直直落下金色的影子直教人目眩头晕。失神之际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腰际将我甩了上去。 平坦的地面上扬起黄沙我的脑子里猛然一片空白呼啸的风声伴随着刀光剑影世界刹那之间静止——“高息月地狱黄泉我替你去!” 正文 第四十六章.渡劫 “不要——” 我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扑到了悬崖边。我拼命地伸出手去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祁夜幽深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旋即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似乎听见命运的钟声在我心口撞击出沉重的叹息。 “宇文祁夜!你回来!回来……”我的声音几欲嘶哑早已呼喊不出完整的话语。泪水再一次冲破眼眶这一次我伪装起的坚强与骄傲终于溃不成军。 祁夜与贺兰寂二人的身体不断往下坠落。他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双手停留在半空中掌心里还残留着他手心最后一丝温度。 我的泪水早已决堤脑海中回荡着他与我决绝的话语——“高息月等我回来……” 我在凤鸣山上修行时一直记得净慧师太告诉过我人有灵魂而不息堕入六道而轮回黄泉路上一碗孟婆前尘孽障一笔勾销。 我不害怕死反而期待轮回转世。今生太多事早已身不由己我只盼来世不要再降生于帝王之家。然而我又无端害怕至亲之人的死亡。黄泉路上一碗孟婆让他忘却今世与我纠葛的种种即使下辈子再次遇见如若匆匆擦肩这样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生生世世……九郎……你说过我们不会分离……” 九郎你可知不惧死亡的我心中仅剩的那一丝害怕?我因你而不盼来生。只害怕在这三千婆娑尘世里最终连你都要离开我。 “轰隆——”一声浩浩荡荡的江河之上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贺兰寂身上燃烧的火药炸裂势如惊雷威力无比的爆破震透天际。 奔涌的江水被炸得仿佛一条被惊醒的巨龙银色的身躯凌空腾起数十丈高耀眼的阳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生生刺痛了我的双眼。 片刻江面恢复了它起初的波澜不惊奔涌的河流向东而去一往无前…… 我的世界在顷刻间坍塌被泪水洗刷的双眼里只剩呆滞。来自外界的喧嚣逐渐在耳朵里清晰金吾与羽林杀红了眼剑门关外眨眼间血流成河我的四周早已变为白骨尸山蒙上浑浊的血腥俨然人间炼狱。 我跌坐在血泊之中脚边躺着萧敖的尸首。锋利无比的匕首精准无误地割断了他的咽喉股股浓稠的血浆不断冒出染透了我残破的衣裙。 金吾羽林兵戎相见却仍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最终这一场力量悬殊的博弈让我成了走到最后的人。我看着眼前厮杀的场面血光四溅屠戮戾气触目惊心心中却无悲无喜。 朝廷两大世家权势的争夺一触即发。我捉摸着这其中的利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父皇既知贺兰寂绑架了我为何下令禁关?羽林金吾同时镇守又是为何? 仿佛被一盆冰冷的雪水当头浇下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如同坠入万丈深渊浑身都开始颤抖。 门阀与宗室各怀鬼胎相互利用。天子善平衡之术以驭朝纲笑谈之间翻覆河山。金吾与羽林相互残杀这益州秀丽清幽的山水不若野心勃勃之人鲜血淌成的河水、白骨铺就的山川更令帝王龙心安稳愉悦。 萧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而宇文世代忠心耿耿我不知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让父皇察觉出我的私心致使最终害了祁夜。 我忽而破涕为笑只是这笑声凄凉惊吓到了众人。布满血污的脸上扭曲的神情丑陋无比。高息月自诩聪明一世却不过是皇权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若我能早一日看透我与宇文祁夜所谓的缘分不过来自一场权利的交易若我能不为情动一切会不会走不到今日这一地步? 出生在帝王之家的儿女终究不配拥有真情。曾经我想挣脱命运的固执终于在不可抗拒的死亡面前低下了它高贵的头颅。 我的笑声愈发大声笑声中带着苦涩的嘲讽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头顶的艳阳凉成了惨白的月光胸腔里只剩下白茫茫的虚空。 良久我试着直起脊背尽管四肢已经麻木但仍强撑着站立起来。我抬起我的头尽管泪水与鲜血布满脸颊。我整理好我身上的衣裙尽管它早已肮脏残破不堪。 我一步一步踏过脚下的尸首每一步就像走在刀刃之上。金吾羽林残存的士兵见状纷纷一愣尔后迅速跪倒在地。 山峦之间恢复一片寂静。一只苍鹰盘旋飞过高远苍穹戾声长鸣经久不息。 我的目光扫过士兵们皆是俯首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半晌我听见有人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我的心被揪紧强忍住翻滚的悲伤道:“金吾大将军护驾有功我将立即前往益州禀明父皇。金吾派出二人护送我入关其余之人留在此地。无论生死若三日之内找不到将军休怪昭元不留情面!至于剩下的羽林卫……” 身着银铁铠甲的将士将头埋得更低屏息注视着斑驳的地面。 “既然你们的萧统卫说我应当为国殉身那千万支冷箭自然算不得什么。昭元现下有点想知道将军们若被万箭穿心那滋味又是什么?”说着我目光一凛“今天本宫要亲眼看着你们死!” 我继续往前走去身后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昭元大公主你这个蛇蝎女子!我羽林军诅咒你死后堕入修罗地狱……” 后话未出当即中断在了飞蹿的箭矢之下。我没有回头一辆马车从剑门关内驶出停在了我的面前。 在我登上马车转身的片刻我再一次抬头仰望高不可攀的剑门关。西天残阳如血我听见奔流不息的河水朝我汹涌袭来。 我紧紧攥住手心貔貅扳指上沾满了细密的汗液。 “九郎……”我低声喃语用手指轻轻擦拭戒身那只眦目怒视的怪兽正盯着我狰狞的表情好似在哭泣。 “若是地狱中有你终有一天我会来陪你……”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前方无论多少风雨高息月的喜怒哀乐已随宇文祁夜葬送在江河之中。从今往后大周只有无心无情的昭元大公主。 正文 第一章.巫夜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高旷的大殿里悬挂着白色落地帷幔在漆黑的夜里张牙舞爪的翻飞。我的眼前跳动着无数火焰像是置身于一片炙烈火海。 一阵阵清脆摇铃声伴随着一长串奇异低沉的咒语在整个大殿里回荡。那些我听不懂的言语时而低低呢喃时而凄厉呜咽一直萦绕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如同置身于一个诡异而冗长的梦中。 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巫在我眼前不停地跳跃作出奇怪的动作她的问题重复了数遍我依然听不清楚。 “公主你看到了什么?” 巫女突然凑近了我的脸颊面具上长长的鼻子抵在我的额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吓得我一个激灵连连摇头:“不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巫女一听有些气馁旋即更大幅度地跳起舞来。我偏过头皇上与滇南节度使萧崇炎正端坐在帘帐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爱卿这个法子可行吗?”皇上担忧地开口“昭元这病来得险恶巫术还魂之法朕以前当真没听过。” 皇上的话音刚落帘帐后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说话的人正是萧崇炎:“皇上放心西南蜀地自古有山神庇佑本为蛊之术的发源之地。益州不少寻常百姓求医无路总会拜祭神灵这种还魂之法很是常见。大公主的病虽然来势汹汹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治好。” 戴面具的巫女还在我面前不停打转及脚的乌发肆意飞舞。她身后跟随的一众黑衣人个个犹如鬼魅围着我上蹿下跳。她不时问我看见了什么搞得我一阵心烦气躁。 “烦死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腾地从地上坐起懊恼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没有病!你们都给我滚下去!” “哗啦——”一声我一把扯下了天顶上悬挂着的白幔震得整座大殿都在隐隐摇晃。霎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众人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一滴烛泪悄悄坠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都给我滚!”我一声怒吼踢掉了摆在我身周的白烛殿内瞬间一片狼藉。我心中窜起一团无名的火光不停地砸着东西以发泄连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怒火。 众人吓得纷纷提着衣裙拔腿跑出了大殿为首的巫女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法器一边跑一边喊:“被恶灵附身的女子……被恶灵附身的女子……救命啊……”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冷眼看着他们逃窜的方向心中哂笑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还道貌岸然地来救赎别人实乃不自量力。 “昭元!”帘帐后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呵斥“你不能再固执下去!给朕好好治病!” 我立马反驳:“我没有病!即使有病也不该找一些巫婆神汉!父皇如此为之难道不怕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我昭元。” 帘帐后的人一愣半晌缓和了语气:“自你抵达益州这几日一直是这副模样。你若能哭出来朕也能放心些。朕知这一路上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朕以后定会加倍补偿你。” 我:“父皇昭元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也不需要您来补偿昭元。” 皇上面色发白:“我怕的就是你这样。随行的御医已经给朕说了若你再这样固执下去不发泄出来届时你的癔症陈疾一犯无人能治得好你。” 我表现出不解:“父皇为什么御医要这样说?昭元的情绪一直如此又该发泄什么呢?” “你……”皇上迟疑顿了顿才又开口“金吾将军罹难你不该过于伤心。” 皇上的话语传入耳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无端变得陌生一下子掏空了我的心脏。 我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一直定在帘帐上莲华符文的帐面模糊成一团影子犹如方才跳动的烛火却又在顷刻间变成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浩瀚深渊让我的心跟着不停地下坠。 我突然大叫一声脑袋嗡地炸开似乎裂开了一长条缝隙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冷风簌簌灌入了我的脑中我的眼前一片混乱。 “不……不对……你们骗我!祁夜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没有!”我抱着头歇斯底里地怒吼拼命地摇头试图摆脱这一种痛苦。 皇上猛然掀开了帘子冲了出来:“昭元!” 我的眼前笼罩着一片明黄色的身影我下意识去躲却被他一把拉过了肩膀:“你清醒一点!宇文祁夜已经死在了汉江之中尸骨无存!而你你是朕的女儿你还要坚强地活下去!” 皇上的话语在我耳旁越来越微弱我听到滚滚东流而去的江河之声波lang滔天一阵高过一阵似乎要将我完全淹没。 “汉江……”我茫然地咀嚼这两个字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道亮光“不对!奉令去搜查的金吾还没有传来消息九郎不可能死!……他他不能死……” 我不停摇头嘴里反复着“不能”二字皇上注视着我的目光渐渐黯淡我看见他身后还站立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姿几乎快要将我笼罩他的目光锐利无比如同伺机觅食的猎豹。 “有鬼啊!”我猛地挣脱开皇上的双手冲着他身后的**吼大叫捂上了耳朵拔腿跑出了大殿。 “哎。昭元这样过几日祭祖我该怎么向宗室交代。”被我留在大殿之中的皇上看着我的情形震惊之余心中也有了计较担忧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独自叹息道。 他身后站着的萧崇炎一抚下巴上的几缕须髯轻笑道:“皇上放心罢我看公主过不了几日病就能痊愈。” 我躲在殿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听着殿内的对话。萧崇炎的话语分毫不差地传入了我的耳中紧接着是令人莫测的沉默。 “公主你随我来罢。”一只手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回过头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及脚的长发自然披散开来不见一份装饰。 我不禁失笑:“你果然还是取了面具好看一点刚才的那段舞跳得实在太难看了。” 她没有回答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便往左侧幽深的长巷里走去。 我几步跟了上去巷子里一片黑暗远处挂着一盏昏暗的蟾璃灯。 “我们要去哪儿?”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对我诡异一笑。 正文 第二章.还魂 尧舜之时巫术兴起有一国邑曰巫咸。传闻国中人人善巫以得长生不老。后世又传东泽有仙山乃居巫咸后人起死人而肉白骨是为还魂尔后巫人遭屠其迹不可考。 前朝南北分裂高祖起兴益州之年有游记志异多次称此地的得见腾腾紫气乃祥瑞之兆。后有术士近探方知原有仙人于此并寻回仙迹一二据传为巫咸后人聚于此。高祖晚年渴求长生不老之术多番出巡益州虽不得寻但启巫术在当地受崇之风。 我素来不信巫蛊也深知此为宫闱间一大秘辛之禁忌然而当莲巫告诉我此法可以让我与宇文祁夜重逢之时我还是表现出了心动。 我抵达益州城四日之久剑门关外没传来任何消息我在伤心之余也怀抱起一丝侥幸我甚至害怕看到任何一个匆匆赶进滇南都督府的金吾卫的身影。 “放心罢公主。一会儿你睡着了便能看见你朝思暮想的人。我在你脚边燃着一盏聚魂灯若他还活着待你醒来之时它不会熄灭。” 莲巫让我躺在了一张天蚕丝织就的吊床上我一躺下去身体就开始晃晃悠悠。她又点起一盏八角明灯甘冽松香顿时盈满整个黑暗的房间。 我静静看着她在我身边忙碌突然开玩笑地问:“你一会儿该不会再跳方才在我父皇面前跳得那个舞了罢?”想起那些奇形怪状的动作“实在是忒扭曲了。” 莲巫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你懂什么。”顿了顿突然朝我吐了吐舌头“说实话要不是跳那个能挣钱显得自己很专业我也不喜欢。” 我哧地笑出了声问:“你做这个几年了?一直在节度使的府上待着吗?” 莲巫想了想答:“我生下来就开始行巫。父亲说我是难得的灵媒体质传出去后没多久就被萧大人带到了总督府。大人说他征战一生屠戮太重死后登不了极乐留着我在身边也算帮他积阴德。” 松香弥漫莲巫在我耳边说起的话语在黑夜里变得清幽我看着窗纱上映照出的月光清冷如水。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有了几分睡意:“那你帮着我做这些荒唐事就不怕他责罚你……” “莲巫不怕公主谨记在梦中不能流泪不然无论生死都会断了与他的缘……” 莲巫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在阖上眼睛的前一刹我随意应了一声便陷入了一团黑色的迷雾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听见一滴水坠地的声音眼前的黑暗突然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抚过一阵清风拂面无数落叶迎风飞舞落在了我的身边。 “秋收冬藏……”我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伴随着低回婉转的箫音久久不愿离去。 “咣——”地一声不远处传来沉重的钟响我在惊吓中抬起头璇玑塔在太阳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我被阳光刺得有几分眼花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迷茫之际一大片玄色的身影遮挡在了我的眼前。逆光中我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感觉心口一阵绵密的痛楚如潮汐般向我袭来让我刹那间动弹不得。 我想说些什么突然发觉喉咙上一阵干涩。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如同在打量一个陌生人见我定定地望着他不耐地皱着眉头转身欲走。 我下意识地一手拉住了祁夜的衣袖他被我的举动一怔侧过头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放开我。” 我听见自己喉咙中的气流上下翻滚半晌才喊出一句:“小九……” 祁夜听见我对他的称谓面上的表情突然一僵盯着我的漆黑瞳孔变得幽深。 我也被自己对他的称呼吓了一跳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祁夜拂掉了我拉住他衣袖的手冷声道:“姑娘请自重光天化日之下拉这陌生男子的衣服成何体统?” 他的话语莫名地与我幼年残缺的记忆重合我听见璇玑塔中的钟声越敲越快一声声贯入耳中仿佛命运的脚步向我越走越近。 “你是不是要走?”看着祁夜又准备起身离开我嘴边的话语比我的手先叫住了他的脚步“小九你为什么要去西凉?” 祁夜神色莫测地注视了半晌缓缓开口:“因为我给一个女子许诺要带着功勋王城回来迎娶她。” “她……她是谁?” 一幅画像递在了我的眼前画像中的女子有着和我相似的眉眼她的名字叫做“阿胭”。 “我要娶这幅画像上的人。”他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一日在丹露苑匆匆一遇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这是我后来在璇玑塔中寻得的画像上面的人就是她。” 我一手拉起了祁夜冰冷的手掌迎上了他略有几分诧异的目光:“你那日是不是嫌弃她没有寻常姑娘的矜持她是不是将流的眼泪擦在了你的衣袖上?” 祁夜听着我缓缓说起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幽深他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我问:“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我……”有太多的言语存在我满是疑问的心中命运像是在我脑袋里轻轻劈开一个裂口让滚滚回忆一步步吞噬了我。 璇玑塔的钟声戛然而止强烈的天光照耀得整个世界无比刺眼。祁夜还站在远处枯黄的树叶落满了他的肩头。 我望着他眼前不知何时氤氲出雾气恍恍惚惚仿佛看见了那年落英缤纷的秋天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皱着眉头探究似的看着我眼底里却藏着笑意。 我紧紧握住的拳头开始颤抖深呼吸了一口强作镇定问:“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 话音未落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一股巨大的力量不断地将我的意识往回拉扯耳旁一阵巨大的轰鸣我的声音变成了呼啸的风声。我无奈地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一片无尽的虚空。 “公主……” 窗外月色朦胧。有人在耳边轻唤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莲巫一脸复杂地盯着我。 我心头“咯噔”一声立马翻身坐了起来脚边的那盏明灯依然跳动着微弱的火焰。巨大的欣喜霎时间充满我的心房我转过头喜笑颜开地看着莲巫却发现她的表情愈发凝重。 我心中怔忡手指无意划过脸颊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水迹。莲巫递过铜镜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正文 第三章.天命 益州早春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终于在天子生辰当日见到了太阳。启天台艳阳高照刺眼的阳光照在祭天的神坛之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我从青鸾撵中被人扶了出来左右早已端立无数侍卫四周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天家旌旗遮天蔽日祭祀礼乐透过人群的喧哗隐隐传来一名身着白色巫袍的女子正在启天台上跳着奇怪的舞蹈。 “公主今日脸色怎么如此苍白?若是觉得日头太晒不若让我向父皇说明了陪你一路回去。”蘅若的轿子停在了我后面只见她一袭盛装款款向我走来。 我神色淡淡地笑了笑道:“太子妃为祭天而来哪有为昭元打道回府的道理。一起过去罢莫让他人久等了。” 蘅若见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先是一怔尔后过来携了我的手笑言:“还是公主懂我。” 我不再接话只觉得从轿前到启天台这短短一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远比日光刺眼人群丝毫不掩饰的流短蜚长也分毫不差地传入了我耳中。 “看到没看到没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就是昭元大公主!我听人说她在长安出了名的大胆出阁自己跑去求皇上讨驸马!教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可不是吗?别人都说光丈夫她就克死了好几个!前阵子我和我丈夫路过剑门关一路上尸横遍野跟地狱有什么差别?连咱们节度使的侄孙都被她害死了!听说金吾大将军还为了她跳江我今日便是为了来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你们说她如此荒唐妄为是如何当上了咱们大周唯一的一位大公主还能来出席祭天的大典你们瞧她身边跟着的还是如今的东宫太子妃娘娘!” “……” 人群中议论了许久似乎没有得出一个定论。我本欲置之不理蘅若却颇为担忧地对我说:“公主若嫌碍眼我便唤人将他们哄走罢。” “哄走他们不过是凭了你我的天子恩宠但以这一人之力是如何也抵不了天下人悠悠之口。”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祁夜的影子刹时静默。 他的一句“等我”让我等了太久让我越来越绝望无措。 “东泽之息日月同辉。这是上天承袭于昭元大公主身上的瑞兆。有大公主一日就有大周的太平盛世如此她为何不能担着这些皇命恩赐?”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夹着丝对议论的不屑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循着方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名锦衣男子方才说话引起众人哗然的便是他。我打量的目光被他发现他竟遥隔人群对我拱手施礼我被他莫名的举动一怔眼睛余光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我的心像是被一缕月华映照蓦然惊凉。那白影眨眼之间不见我回过神之际迎上了蘅若探究的目光。 我定了定心绪说:“方才迷瞪了这日头照得人眼花。” 日上三竿天光大盛。抬眼望去启天台上太子身着麟服恭谨地跪于神坛下方萧崇炎与贵妃分站左右二方身后翩然长立一众礼官与皇胄宫眷。 我疑惑问蘅若:“吉时快至怎么还不见父皇?” 蘅若答:“突厥劫持之日宇文……金吾将军护父皇改行小路颠簸了两日才赶到益州。父皇可能在路上受了些风邪这几日一直靠药石撑着。现下可能由嫦婕妤陪着。” 祭天的大事天子从不曾缺席。我默了默没再多问只斜靠在启天台边为自己专设的青鸾案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莲巫在神坛上高呼长发随之舞蹈倒是有模有样。 莲巫的巫舞跳了一遍又一遍日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直教人犯困。我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回过神时才发现众人脸上都挂着几分焦急。 “父皇还没有来吗?”神坛下的太子已经跪得两腿发麻我看着他额上浸出细密的汗液咬牙做着坚持却没有看见圣驾的来临。 “皇上的病时好时坏叔父找的大夫当真管用?”一旁萧贵妃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等待中的众人耳中。听似关切实则冷淡。 萧崇炎一笑:“御医束手无策的事我益州藏的这几位高人倒是可以分忧所开药石也是经由御医查验不会有大碍。” “只怕叔父好心做不成好事。这会儿还没见着皇上不知有多少人担忧呢。”萧贵妃柔媚一笑凤目轻扫四下竟让众人瞬时提起了精神强做出几喜色来。 萧贵妃敛了笑色美艳的容貌掩在五凤明珠金冠折射开的斑斓光彩中恍恍不可逼视。 她一手抚过鬓角开口:“吉时快至皇上龙体抱恙祭天事宜耽搁不得。景滦身为太子今日便由你主持罢。” 太子跪在地上先是一怔旋即露出几分受宠若惊揉着发麻的腿正准备站立起来。突然从远处赶来一名宦官手中携着圣旨吓得他又登时跪了回去。 宦官黄觉于中央站稳施施然打开了皇敕玉轴朗声高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感造化之功是为天恩。本飨天地诸神之德然微恙之躯恐亵神灵。特命皇长女昭元谨领朕意代行祭天之礼钦此!” 忽起一阵微风头顶突然飘过几片云彩遮挡住了耀眼的阳光。四周陷入一阵微妙的凝滞每个人面上或惊或恐的表情一时间清晰无比直到我跪倒在地上接旨的那刻才缓了过来。 “昭元接旨吾皇万岁。” 我从黄觉手中接过圣旨转过身之时众人皆默默垂首注视着地面。太子终于支撑不住僵直的躯体“嗵——”地跌坐在地看着我的眼神震惊中带着几分恨意。一旁的蘅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被萧贵妃斜晲了一眼神情一慌径直跪在了地上。 东宫这一跪再无人敢置喙随官皇眷相继纷纷下跪。萧崇炎见状大方地一合朝裾端直而跪萧贵妃神色莫测地看了我几眼亦颔首垂目不作他语。 “愿天佑大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手提起曳地裙裾在礼官的静鞭声中缓步踏上了神坛。薄云吹散天光顷刻间铺洒开来映衬得启天神坛巍峨宏伟似神祗降临之兆。 回头俯瞰九十九层玉阶之下众生芸芸俯首而跪我似乎听见一两声鸾鸟声叫长鸣冲破了云霄。 正文 第四章.焚枝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会上瘾的。比如我依赖香囊让自己睡得安稳。比如我离不开宇文祁夜的爱。上瘾是件危险的事情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自拔贪求得到更多直到它突然消逝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当我从神坛之上款步而下接受着潮汐般起伏的称颂时响彻九霄的万民高歌哪怕与昭元无半分关联也无不令我心生激荡。 我扬起下巴扫过阶下众人镇静的面容之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快要冲破胸膛。天光在我眼前生出斑斓的色彩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爱上了站在巅峰的感觉。 礼官奏响熙平之章百凤齐鸣的礼乐久久盘旋祭天之礼渐入尾声。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走过萧贵妃身侧之时她对我阴冷一笑上扬的朱唇轻启在我耳边缓缓吐出一句一字:“公主飞得再高你和东宫一个也逃不掉。” 我大方地向她施以一礼道:“凤凰焚枝而涅槃栖以梧桐自是翔游于九天之上。” 该来的终会来临我既便孤身一人也亦知自己逃不掉。 天突然阴了下来太阳被厚重的乌云遮挡。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打道回府围观百姓纷纷作鸟兽散。风起吹乱了我的鬓发。 “公主为何还不走?”莲巫已换好平常衣装拿着巫具走来时启天台上只剩我独自一人长立于此。 我抬头仰望神坛熊熊烈火在我的瞳孔里烧灼。我的脑海中闪现出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亦真亦幻的画面大火几欲将我吞噬一个白衣男子紧紧抱住了我。 “公主?”莲巫在我耳畔轻唤我回过神迎上她试探性的目光知晓我刚来益州之时神智颠倒这两日将将好转但仍令人担忧。 我正欲开口莲巫看我的眼神却愈发奇怪我怔忡不已定定注视着她逐渐放大的瞳孔倏尔呼吸一滞——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自神坛烈火之中一跃而出脚尖轻点张开双臂径直朝我背后飞来! 我从惊吓中猛然回头只觉一阵疾风扑面正欲闪躲却被他抓住肩头一把提了起来。 “公主借一步说话!” 我的视线一花被他挟着飞走。莲巫紧跟着追了两步却被锦衣男子的脚力甩在了身后。 一路上我十分安静这令他奇怪不已。直至我的视线逐渐开阔深幽杏林掩映着一汪浩渺潭水一抹白衫孑然独立远观一如世外谪仙我才开口询问:“世子何时到的益州?” 锦衣人不想我早已预料先是一怔尔后回答:“昨夜入关未惊动他人。燕王有疾国中之事不可缺人世子此行不宜多留公主……” 他后话含糊我却听懂其中之意淡然一笑装作没听懂转身朝湖边走去。 绿树浓荫早春杏子林间抽芽的新枝含着娇蕊山间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泥土芬芳隐约能嗅到丝丝清香。天色阴沉几缕阳光透过层层乌云洒在层层杏子叶上细碎地铺在他素雅的白衣上融成碧莹莹的微芒。 我走近了他却没有说话。他挺直的后背几欲站成一棵树木孤绝地生长在栖梧行宫遮天蔽日的林海中。 “阿胭还好吗?”他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响起短短几字却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上。 莫名感觉鼻间酸涩我说不清心中压抑住的千头万绪。似乎就如现在什么都在什么都变了。我与沉瞻正应了佛家那一句“不可说”一说即错一说即是劫。他一句“阿胭”已经道破了我百转多年未解的结。 半晌我走到了他的身侧开口:“不知世子这一句‘阿胭’是在唤我还是在唤城阳长公主?” 沉瞻的眼神在我脸上逗留良久蓦然勾起一笑霎时令天地失色:“如此你也该想起我的阿胭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遮掩无端令我想要闪躲。脑海中闪过我与他双双坠崖的画面清晰得一如昨日发生的一样。 “我与父王心中都住着一位‘阿胭’却是两位女子。”一阵风起平静的湖面被吹皱沉瞻的话语传入我的耳中悠远得如同在讲述一个尘封数载的故事。 “皇子与公主岂可以‘爱’而论?难道不怕为天下所耻笑?”当我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早已没底那一夜贺兰寂的话语时刻萦绕在我脑中犹如噩梦。 世上总有一种沉默令人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当我与沉瞻相望而立时我便从他幽深的瞳孔里读出我所问之言的荒唐。 皇上与燕王同爱上一位女子最终一人坐拥天下一人当着逍遥王爷而那名女子却远赴他乡带走了所有爱恨独留下了我。男人用画像缅怀曾经的挚爱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回忆起昔年栖梧行宫郁郁葱葱的梧桐那是隐藏着我所有丑陋的姿态掩埋着我与沉瞻爱欲纠缠的孽债。我如今已不知当日我是否爱过他只记得到眼下这刻我仍是怕他、躲他却又不得不求他。 “沉瞻你这次来可是为了当日盟约?”我慎重地唤着他的名字觉得这在我的记忆中很是少有。 他盯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良久道:“听闻你被突厥王子劫持宇文祁夜为救你而坠崖。益州凶险你孤掌难鸣不若与我同回燕国太子之事也可从长计议。” 脑海中那片幽深的梧桐变得愈发苍郁浓重我听着沉瞻的话语心中逐渐发凉。 “救我……救我……” “高息月今天我们便同下修罗地狱。地狱中有我陪你再没人敢杀你!” …… 一切始于一场大火终于一场屠戮。沉瞻给我的每一句都是毁灭式的孤勇。而今日若是祁夜见我孤掌难鸣又会如何令我应允? ……高息月地狱黄泉我替你去…… 一滴雨点打在我的眼睑我仰起头感受着相继滴落在脸庞的冰凉雨水。杏子树叶沙沙作响凉意渗人。 “燕王染疾皇上龙体抱恙如此时机倒是少见。若你再心狠一点燕国王位现在便是你的。但我不能我仍要守护高家的皇权与父皇的安危。这一趟出巡即便昭元孤掌难鸣也要令父皇改立太子誓将扳倒萧氏!”我看着沉瞻眼神骤然冰冷“前路险恶错一步就是地狱黄泉不知世子是与我共进还是一人独退?” 正文 第五章.舐犊 幽深空旷的寝殿弥漫清苦药香。乌金白泥地板沁出深夜的潮湿踏上去没有一丝声响。黑暗中一盏蟾璃灯散发出幽迷微光寝殿的最深处传来阵阵渐响渐弱的咳嗽声。 我一手掀开繁重帷帘龙涎扑面混着浓重药味教人头脑昏昏沉沉。 倾城正倚靠在榻边将手中端着的汤药细细搅匀了向榻上的皇上喂去。她见我来手中动作一滞眼神复杂地在我与皇上之间徘徊。 “月儿你过来。”皇上没有看我兀自开口。 我走了过去从倾城手里接过药盏入手的温度微烫。余光中他鬓中的白发落入我的视线端着药盏的双手有几分颤抖。 倾城退走后无声无息的静默持续了良久。皇上面容消瘦目光却锐利如常我下意识闪躲却听到他一声轻笑。 “终于不装病了罢。你好了朕倒是病了!”他语带责斥眼中却含着宠溺。 若是曾经我定会无赖地撒娇凭着他的宠爱任意而为。如今我早已做不到。因为我开始看不懂他的恩宠是来自一位年迈的父亲还是来自帝王。 “父皇今夜的寿宴一切妥当太子大哥……他主持得很好。” 天子寿辰益州行宫大办筵席。益州各个郡县府衙大小官员纷纷来贺夜宴高朋满座好不热闹。独独主位上缺少了坐享恭贺的寿星。圣驾有恙之传不胫而走。 太子因白天祭祀一事对我起了更大的成见琼酒玉浆的夜宴上没给我一分好脸色。我偏安一隅看着他被萧氏愚弄得忙碌不已心中只剩嘲讽。 我无法逃避皇上的目光他像是在一夕之间苍老也在一夕之间与我变得疏离。 皇上见我沉默良久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月儿你终于长大了。” “是我以前任性。父皇我觉得我迷路了。” 皇上接过我手中的汤药嘬饮两口苦涩的味道令他不禁蹙眉:“月儿我想有些事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昏黄的寝殿中他无声的注视令我不安。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眼中蕴着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日益苍老的面容深刻下岁月的痕迹。每一道都是风霜镌刻下的秘密。 “父皇你想说的我早已知晓。” “你知道的不一定就是事实。”他的目光如炬“月儿你从出生之时就已经迷路了。” 白露宫变血洗宫围的那夜我降生于兄弟相残的罪恶中身上流淌着皇室乱情的肮脏血液。任凭千载难逢的吉兆还是改头换面的尊荣身份都让我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胶东王叛乱那年孝文皇后胎中所怀早是死婴。你出生后不久便被抱养到含元殿中养了几年才发现生带弱症。那枚香囊你可还在用?” 我一惊问:“父皇怎知我有一枚香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手上的貔貅扳指“宇文祁夜换了它你可觉得脑子比以往清醒不少?” 我点头心中仍是疑问。 “那是她临走前留给你的。御医说你的弱症撑不过及芨除非服食丹石。丹石药力过猛易损人神智。她寻了良久才寻到这样的法子那香囊里含着曼陀罗没想到还是让你大病了一场。” 曼陀罗。大漠里的绝情之花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我的世界里原来我也是深陷其中的那一个。 我与皇上的目光撞在一起之时连心也开始颤抖。他的话语让我眼睛莫名酸涩开口发现连声音都在颤抖:“父皇你说的她可是城阳长公主?” 殿中的烛火烧到了尽头不停地剧烈摇晃夜雨淅沥连室内都浸着湿寒。 我轻掩了门扉而退面上的表情有几分失魂落魄。空荡的走廊上高悬着宫灯在风雨中摇曳让我恍惚中有置身于皇宫高墙里的错觉。 “公主。”一片深红裙裾落入我的视线抬头倾城挡在我的面前媚色无边的笑靥依旧。 我看着她的这张脸终于弄懂了事情的始末。亡国的最后一位皇女苟活在突厥的操纵之下凭着与突厥皇太后相似的容颜顺利夺得中原皇帝冷漠而脆弱的龙心。 “婕妤有事?夜深露重婕妤是小产过的人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见她面色如常我略微施礼不愿与她多作纠缠直接问:“父皇进食的汤药出自节度使府上的医师吗?” 倾城坦然点头:“公主想知道什么?” 我:“药中可加丹石?” 倾城笑靥如常只顿了顿反问:“丹石可解恶疾有何不可?” 前朝南北纷争门阀割据大修长生之术得炼丹石。丹石有立愈恶疾之功效治标不治本因药力甚猛而成忌药。服食初见奇效身感飘飘欲仙尔后欲罢不能长久易致隐疾。 以我对倾城的了解她不会不知丹石威力但她所言却非诡辩。以父皇这来势汹汹又查不出病因之疾也只能靠丹石维续。 “公主若不放心大可自己亲自前来侍疾。相信有你的陪伴皇上龙体不日定能痊愈。”倾城走过我的身侧偏头注视着我半晌微微垂首落在我耳边呵气如兰:“公主我有一事问你。” 倾城的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哀伤是精致华美的衣妆如何也掩盖不了。这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一次就在她同我嘲讽天家无情之时。 这是第二次我从她悲伤的眼神中读出了别的言语。那是她从未在皇上面前流露出的柔情。 “你可知朕为何把她留在身边?留着她如同留着毒药但朕如果没有它只会觉得煎熬。她要感谢她的那张脸让朕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了顾忌……” …… 我迎上她的目光缓缓问:“何事?” “贺兰寂……”她故作迟疑地说出一个名字顿时令我竖起了浑身寒毛。她见我浑身一僵露出轻笑表情在昏黄的灯下却如同哭泣。 “他和宇文祁夜当真死了吗?” 正文 第六章.杜若 窗外狂风大作夜雨愈下愈疾。宫灯寂灭幽冥昏暗的室内隐约含着杜若香气。我没有惊动侍者摸黑走至床榻欲更衣而寝却见一扇梨窗被风吹开飘进的雨点打湿了横置在旁的素色屏风。 我拢上衣衫上前关窗将将掩上窗扉眼皮突地一跳手上的动作停滞在了阖窗的那一秒。 屏风之后光影摇动忽然殿门被风吹开吱呀作响。一道人影淡淡透射进来我警觉地攥紧了拳头。 “谁?”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未待走近只见一道黑影掠过迅速紧掩上门扉后跪在了我脚边。 “公主莫怕是我。”黑衣人抬头我本是防备的脸上蓦然露出了欣喜一把拉起了他“长生你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四九听闻公主受了惊吓激出了沉疾央我一定要来探看公主安好。” 我顿时语塞欣喜过后自觉无颜以见长生。我一切安好可是祁夜至今未寻到影踪整条汉江都快被金吾翻个底朝天却始终未卜生死。 我试着躲避长生目光“我好些了过几日便随扈返京。长安近来怎样?四九有没有听我的吩咐看护好四皇子?”拿着喋喋不休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我转身去寻火石“我真是的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掌灯……” 慌乱间我撞在了屏风上顿时眼冒金星。长生看着我的模样由夷要不要上前搀扶。 黑暗中明明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我却从长生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看到了我的慌乱与狼狈。想来嘲讽曾经无愧于所有人的高息月终于没了坦荡因为最终我辜负了深爱之人辜负了我们生死不离的誓言苟活在这世上继续着蝼蚁般的挣扎。 风雨凄迷深夜寂寥。山城中总是突如其来又下不尽的雨如同懦弱之人无根的眼泪。 “哗啦——”一声一支烛火照亮窒闷夜色。 长生与我走到窗边行为举止突然变得拘谨。我早已预料他从长安跋山涉水而来一定带着什么话语要亲口告诉我。 “公主将军没有死。”刻意压低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烛火在风中跳动了一下一道金光划过我的脑海。 我瞳孔骤然放大无声地盯着长生。他知我震骇心中存了无数个疑问却只用沉默的点头化解。 “明日辰时兰若寺外。若公主信我带好轻便行装。” 我久久伫立在窗前长生走后便没了半分睡意。蜡烛烧到了尽头火信燃烧的松香味渐渐散尽余下一室杜若芬芳暗自浮动。 我叹息一声关好了门窗往床榻而去准备趁天还未亮稍作休憩片刻。素色屏风之上缭绕出绰约幻影我侧过头的瞬间被一只猛然伸出的修削五指紧扼住了颈喉苍白的手背上泛起青筋手掌冰凉一如锋利刀刃。 沉瞻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的力道没有减去丝毫。我并未挣扎只静静地注视着他。沉瞻含笑迫视低头向我靠近停在了离我唇间极近的地方。 夜色如同墨一般浓稠。沉瞻鸦色长发披散苍白俊美的面庞上一双深瞳里是化不开的复杂情愫似要拥我入怀又像将我生吞活剥。 “你不害怕?”沉瞻手中力道一紧“阿胭有时候我真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中。” 他轻吐出的话语含着杜若清香却淬着绵密毒针。我微微偏头别过了沉瞻深入寒潭的目光道:“你想这样与我道别?若是我死了你当真会随我同赴地狱?” 无声的缄默蔓延开来良久他松开了我的脖子问:“你要随刚才那人去寻宇文祁夜?” 沉瞻与我纠缠在懵懂无知的少年曾经的我即使疯癫却桎梏在他的身边如纯白纸张。宇文祁夜这个名字在那张白纸上泅开深浅不一的墨痕也像铭刻入我的骨髓。从此他在我的心中变成了栖梧行宫里深繁的梧桐碧影、肮脏炼狱中清峭孤绝的血色残月。从他口中听到宇文祁夜的名字我忽然发觉命运的讽刺。 “我自是要去寻他。” “生死未卜之人恐怕凶多吉少。你就不怕这一行耽误了我们的盟约?”沉瞻眼中金光一闪眉梢带着冷意。 我低头一笑“若是误了那也是世子之责。”抬头看他眉眼清幽“你可见昭元误过任何人?” “阿胭你莫要忘了”沉瞻亦笑俊美至极的面容变得妖异:“譬如剑门关外百万伏尸。” 我想我应该懂得感情用事的罪过今生我已背负走得艰难走得沉重却再不能回头。“明日我随长生去寻宇文祁夜若你着急赶回燕国那么此刻我先说上一句:路上保重……” 语声窒断我被他一把箍入了怀中他的怀抱清寒透骨瞬间紊乱的心跳与他交织在一起鸦色的发丝千丝万缕地缠绕在我的眼睑眉梢纠结在我的颈项令我动弹不得。 “为何如今你每说一句保重就像是在赶我走?阿胭你这样可有想过我?”我记忆中的沉瞻如同潮涨潮落令人难以捉摸就是那样一名清绝神秘的男子卸下狠戾外衣竟也有无措的时候。他拥着我似乎连声音都含着迟疑这种感觉着实陌生却让我心头滑过一丝苦涩。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早已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拉扯中牵得头皮阵阵发痛。我吃痛蹙起了眉头沉住了气息看着他静立在黑暗中心中陡升畏惧。 我与他因有盟约而不能断绝往来这本就是危险的交易。下定决心的承诺无法悔改我只能尝试回避。或者逃。 我往后退了几步故作镇定:“我要歇息了世子请回罢。”脚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端放的木凳我的局促悉数收入他的眼中。 沉瞻往外走去却又在门口驻足:“我就在门外明日我随你同去。” “我……”游移开口我为难的表情瞬间惹怒了他——“你想逃?”沉瞻眼中戾气大盛“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有我们在这世上的一天这纠缠就将永无止境下去。逃?”他冷冷吐出二字“休想!” 正文 第七章.参商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有我们在这世上的一天这纠缠就将永无止境下去。逃?”沉瞻迫视着我冷冷吐出二字“休想!” …… 我始终不懂沉瞻的固执。于情爱之中我是愚笨的。当了这么多年未婚大龄寡妇爱上祁夜一个再无法去理解别人。如是我闻自私而迟钝也知这无尽的纠缠害人害己。 在床榻上合衣而卧却再也睡不着。睁眼枯坐耳朵里滴答着淅沥雨声。我掏出貔貅扳指于黑暗中轻轻摩挲。 小九……祁夜……记忆开始重合关键处却仍是斑驳裂缝。 传闻中的祁夜生于大漠长于战乱之中直至朝廷有难之时方才从天而降。横扫西凉战神之姿受万民敬仰。而我记忆中的小九似长安小小金吾活在家族的庇荫里却说要为我远赴西凉带着王城功勋娶我。 心中的疑惑纷纭乱扰脑子里像盛着浆糊昏涨发痛。翻箱倒柜地从出巡的行装中找出了祁夜予我的香囊甘醇香气让人几欲流泪喉中哽塞着呜咽紧攥的手掌被冰凉的扳指硌得生疼我才发现自己连哭也是不能够。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我静静地端详着香囊缎面上的图底直到两颗星宿之间泅染开淡色水渍。 晨色熹微我穿戴整齐后踏出殿门。屋檐下挂着滴嗒雨水庭院中的新绿被一夜风雨洗过透出碧沉生机。始才绽放的木芙蓉落了一地堇色花瓣燕鸣零星天地还未从一夜酣梦中醒来。 落花碧树白衣。沉瞻负手立在屋檐下长发披拂背影静默孤清转过身看我时无喜无怒唯有目光直白依旧。 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变成了嘴角的抽搐。对他略微颔首我拾好肩上行装欲自顾而去。 没走几步我停下了脚步看了眼紧随身后的沉瞻轻咳几声加快了步子匆忙前行。 萧崇炎镇守西南喜好收集精良马种连益州行宫之中配置的御马皆是西域良马。我在马厩之中挑选半天也未寻得心仪骑乘。忽而马厩最里传来一声长嘶我走进一看原来是祁夜的紫骝骓鸣。 骓鸣多日未见竟变得瘦削毛发少了昔日光泽没了以往飒爽英气。它见我抚摸它的头颅凑过来tian了tian我的脸颊从它的眸子里我看见自己形容憔悴身后还立着面色同样苍白的沉瞻。 “世子且回罢一宿未睡当如何赶路?” 沉瞻随手牵过一匹马:“此话不如对你自己说。”说罢径自翻身上马先行而去“我自有分寸。” 固执之人是如何也劝说不动的。我摆头上马想起上次从它背上翻身坠地心中还存有余悸。待坐稳后我轻拍马脸伏在它耳边道:“骓鸣听话。我们去找他……” 我与沉瞻绕行山路而去时辰尚早我调了方向往北而去。沉瞻紧紧跟随衣袂随风飞扬。 沉瞻此行瞒着众人。燕王有疾世子正值监国关键时刻。大周封国自推恩后取消世袭之例由天子与国君共商而定。燕王早无心朝纲而沉瞻是否得以继位还需圣谕钦点。而今益州出巡天子之病来得蹊跷凶急各派利害争夺一触即发人人伺机而动。萧氏知晓我与沉瞻的过往若是被人发觉他的踪迹而大做文章定会令事态愈发微妙严峻。 “有人跟踪我们先甩掉对方再去兰若寺!”沉瞻赶上了我我一扬马鞭沉声道。 不知何时起我变得同祁夜般敏锐自踏出寝殿房门之时我便察觉到有人一路追踪。长生千里迢迢带来祁夜未亡的消息这其中的隐情也断不能让他人知晓。 “驾!”奔驰于山林之间得得马蹄惊扰清晨的寂静。 视野逐渐开阔江河之水浩浩荡荡。驰马而过一侧崇山峻岭一侧河流澹澹。日出东方河水泛出粼粼金光奔流而去。 一匹枣红骏马从我身侧一跃停在了我面前挡住了去路。 “吁——”我猛地一拉缰绳骓鸣扬起前蹄尔后停下疾驰步伐。 “莲巫怎么是你?”看清来者我不免诧异“你怎么跟来了?” 莲巫身着便服及踝长发被高高束起露出清秀面庞。青色衣衫上刺着千瓣睡莲与她空灵的容貌极为相称。 “大人命我保护公主与世子怕你们在益州迷路。”莲巫驭马慢悠悠地朝我踱来马鞭向前一指“公主兰若寺在那边。” 萧崇炎竟察觉到沉瞻来了益州还知晓我的真实行踪。我想起他平日里一脸和蔼眼神却藏不住锋利顿时不寒而栗。他让莲巫一介弱女子前来保护我与沉瞻的安危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辰时将至带着满腹的疑问,我们一行三人调头南行。既然莲巫已知我此行的目的我也不准备隐瞒且坦然静观其变。 兰若寺坐落于益州南隅光雾山下据莲巫一路的介绍我才知它与长安归元寺并称南北两大禅寺佛教地位仅次凤鸣朝露。 兰若寺中佛偈声声回荡在青葱山林之间。寺中古木深深青烟霭霭早起朝香的百姓零落地进出于寺庙间。幽静的庭院中一棵参天大树的浓荫将房宇遮去大半虬劲的枝桠上缠满红线苍翠树影与绯红丝线临风而舞。 踏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之上远远看见长生在在树下等候我几步跑上前行至树边又放慢了脚步扯出了丝笑意朝他而去。 “公主您来了。”长生向我拱手施礼道见我身后还跟随着两人神情中露出了为难。 我知长生心中顾虑却只得道:“放心罢他们二人随我一道过来并无恶意。” 长生踯躅眼神飘到了后院:“公主您还是与我到后院详谈罢。”长生表情极为慎重令我的心情也连带着沉重起来。 寺中后院空旷隐约听闻木鱼敲响的声音。长生左右徘徊良久焦虑与不安的神情尽皆收入我的眼底。我被祁夜可能尚存的消息折磨得喜悦而又畏惧长生迟疑半晌的反应对我来说犹如煎熬。 良久长生开口问我:“公主你信不信我?” 正文 第八章.埋伏 长生慎重问我:“公主你信不信我?” 我慎重点头:“自然是相信的。” 长生深呼一口气沉声道:“将军受了重伤。我收到神策密报将军正向西而去我们现在去追几日就能赶上。” 祁夜受了重伤?我的脑子里一阵轰鸣剑门关外响破苍穹的火药与浩荡的长河哪一个都教人非死即是重伤。我心中顿时焦急不已忙拉起长生道:“容我告诉莲巫一声令她转告父皇。然后我们去找他!” 簌簌——我正转身欲疾步而出一枝带着火焰的箭矢震破寺宇祥和从房檐之外直直射在了我脚边。我吓得往后一退尔后传来一阵奇异的潮水声。 “公主!小心身后!” 无数燃烧着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泼洒而下的隆隆熔浆房顶、树丛、阑干被火点燃映红了天边天际。 糟糕!我心中大呼不妙寺外有埋伏!来不及多想长生护住了我就往外奔去房檐开始往下坠落落在我的身旁火星四溅。 “救命啊!杀人啦!” “快跑!快点!” “娘……娘……” 火势汹汹寺庙里的人受了惊吓纷纷冲了出来。四下里慌忙逃窜。脚步声、哭泣声、房屋倒塌声……兰若寺瞬间乱成一团。 “莲巫……沉瞻……你们在哪儿?”人群推搡不见了莲巫与沉瞻的影踪。我焦急地四下寻找周围火苗越烧越旺。箭矢簌簌直下火山喷薄般滚滚而出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在整座兰若寺。 突然寺外传来一名男子凶恶的命令如同死神降临:“给我听着若捉不到她你们都给我小心头上的脑袋!” 又一波火矢来袭似流星陨落如同布下天罗地网。寺前参天古木上悬挂着的无数红线被火苗引燃越烧越旺。“公主我们快走!”长生拉住我刚往外跑了两步眼前旋即闪出一抹青衣莲巫挡在了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竟是出奇的平静。 “莲巫沉瞻去了哪里?”我焦急地问。 “眼下兰若寺被血浮屠死死包围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公主莫怕世子已经安全你们快随我来!” 血浮屠!这三个字的出现比死神更令人害怕我跟随莲巫长生跌跌撞撞地踏过中箭倒地的死伤后背直冒冷汗。 高祖晚年渴盼不老仙术而多番派人四下寻求奖惩手段酷厉残暴更以寻术人亲身试药。后高祖生性变疑他们则成了圣驾身边随意指挥的杀手。穆宗登基后废除这一制度只保留他们的官籍至今少有人得见。 传闻这群人在寻仙途中杀人不眨眼天上地下无人阻挡得了他们更是练就百毒不侵之功平日里隐匿在宫闱朝堂与民间如同鬼魅噩梦只听命于天下君主。术人怀毒手刃无心是为血浮屠。 大雄宝殿端供着七尺金身释迦佛像座下钹罗莲华暗藏机括轻轻转动佛像洞开洞内深冗鱼道连河乃是逃亡密道。 兰若寺已被布下天罗地网血浮屠将之围堵了个水泄不通。莲巫带领着我们一行三人藏进了密道我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头上冷汗直冒。 逼仄的鱼肠暗道中沉瞻与我挨得很近面上的表情与莲巫近似极为平静镇定。我沉下自己方才因疾跑而紊乱的气息侧耳倾听外面的一举一动。沉瞻伸出一只手替我捋了捋鬓角散乱的发丝我下意识地躲闪。莲巫与长生见状一愣纷纷偏过了脑袋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沉瞻坦然地收回了手下巴一扬道:“我们尽快离开这里不然血浮屠很快会发现我们。” 此次出巡我竟不知原来血浮屠也在御驾之列此番围寺莫非是皇上指令?他们要捉拿的难道是沉瞻?我心中有无数疑问紧紧跟随在沉瞻身后。暗道百转千回莲巫点燃一根火折子在前面引路。 “咳咳……莲巫姑娘此行幸而有你不然我们说不定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血浮屠手中了。”长生试着化解紧张沉默的气氛却让走在前面的莲巫后背一僵。 “萧崇炎果真料事如神连我们会遭遇危险都算出来了。”沉瞻话语中带着的讥讽丝毫不给莲巫情面“令一位姑娘孤身保护我们是不是低看了血浮屠?” 沉瞻的话似有所指瞬间击中了莲巫:“沉瞻世子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怀疑大人?” 我低着头走路对话分毫不差地传入了我的耳里长生看了我几眼我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沉瞻冷哼一声于黑暗中牵起了我的手轻描淡写道:“我不是怀疑。对于女人除了她我谁也不信。” 不远处隐约传来水声暗道中投来一丝光源。我的视野渐渐开阔地上漫出水迹密道越发明亮一处低矮瀑布出现在了我的眼帘。 兰若寺的密道连着深潭下设水道以便脱身。莲巫告诉我兰若寺曾为南国国寺南国皇室在此修筑密道以防不测。没想到今日反而救了我们一命。 幽深的潭水泛着碧绿的波光我站在潭边却犯了难看着湖水漾起层层涟漪直教人目眩头晕浑身一阵凉过一阵。 “我走前面你们若是相信我就抓紧跟上。”莲巫收起了手中的火折子如一条银鱼灵巧地跃入了水中。长生紧随其后岸上只剩我与沉瞻二人。 沉瞻知道我内心在挣扎什么竟毫不客气地说:“若是怕你就说出来。这深潭之水比不上寒冬沧河。” 他的话总是能一阵见血地戳中我深埋心中的痛处。我被沉瞻的话语一激好胜之心瞬间敌过了心中畏惧我憋住一口气跳入了水中刺骨的冰冷挟裹着深深的无助随着水流从四面八方向我侵袭而来。 一道白影随之沉入了水中身姿轻盈优雅四周浮出无数气泡我看着沉瞻向自己的方向游来伸出手将我拥入了怀中。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按在双臂之间动弹不得。鼓着一口气不敢开口说话双眼瞪得溜圆沉瞻见我如此滑稽的模样紧抿的唇角竟牵起了一丝微笑。 沉瞻护着我跟上了前方的莲巫与长生我心中莫名地忐忑不安。水中无声无息出奇地诡异。忽而头顶水面发起一圈涟漪继而变成转动的漩涡。我紧紧盯着水面下意识握住了衣袖。 “哗啦——”一声无数蒙面人齐齐扎入了水中身上绑着绳索连成了一张巨大的人网。 “不好!是血浮屠!” 莲巫回头瞬间大惊失色:“我们快点上岸!” 我奋力地向前游去身后传来如同鬼魅的阴笑:“大公主这回你跑不掉了……” 正文 第九章.血戮 莲巫加快了手脚的动作似一枝离弦之箭在水中自如穿梭将我们甩在了后面。我一回头见血浮屠离我们越来越近忽然觉得上了莲巫的当。 莲巫游上了岸沉瞻胸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护着我加快了划水的幅度。我拼命蹬腿突然被人抓住了脚踝我往身后一看一名血浮屠紧抓住我任凭我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咕噜噜……咕噜……”我焦急地看着沉瞻眼看着身后大批血浮屠蜂涌而至推搡了他几把却见他眉头紧蹙将我拥得更近。 血浮屠抓着我的一只脚游得十分吃力长生回头见状正欲调身相助被我用眼神制止。 “咕噜……咕噜……”我嘴中冒出无数气泡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沉瞻望着我的眼神忽而由冷变暖轻启薄唇对我比了一个口型。 别怕。 “轰隆——”突然一声巨响爆破的声音自天边传入水中惊起层层波澜。我抬起头透过清澈的水面看见天空炸开数朵绚烂的礼花火红的颜色如同浓血泼洒天边。 血浮屠开始惊慌抓住我脚踝的男子对身后的的人比了一个手势松开了紧抓我不放的手就往反方向游去。我正疑惑之际只见一根连着铁索的鹰爪倏地冲入了水中如同张了眼睛一般死死套在了那名男子的头颅。就在眨眼之间“咔嚓——”一声男子的头颅如同绽开一朵红白相间的花脑浆四溢殷红的血液逐渐蔓延开来。 我一声干呕目睹着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胃中翻江倒海。耳朵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鹰爪如雨后春笋霎时间齐齐倒插入水中。我浑身开始颤栗沉瞻一把捂住了我的双眼继续朝岸边游去。死亡的气息紧紧包围住我四周却出奇的安静透着无边的诡异。我的眼睛被沉瞻蒙上陷入一片无意识的虚空尝试着微张开嘴换气一股浓烈的血腥涌入了口中我才确认这不是梦。 一只手将我拉上了岸睁眼一看竟是莲巫。惊吓早已让我说不出话来我不敢回头去看潭中此刻的样貌只能试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还好没事了。” “大公主臣等护驾来迟实乃该死!”莲巫身后走上前一名身着轻甲的将士身后带领着一队士兵。他瞧着眼熟应是萧崇炎府上的家臣萧唤。 我留意了几眼莲巫她的目光停留在潭水中表情十分平静。我看清萧唤带领的士兵手上拿着的铁锁鹰爪上面还挂着血珠与白色脑浆想起刚刚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血腥场面心中陡生畏惧。 “公主你看那是什么?”长生凑近了我手指向潭中。 我随着他的方向转过身清澈的潭水被血染得通红血浮屠的尸首渐渐漂浮起来散发出阵阵腥臭。我忍住心中不适一眼发现了长生所指之物——一卷白玉丹书浮出了水面麒麟纹刻依稀可见。 莲巫足尖一跃蜻蜓点水般掠过血红湖面单脚落在一个死尸背上。四周血海浮尸唯她一人纤尘不染犹如从玄女临世。莲巫伸手捞起白玉丹书如玉长指上沾满血污她却毫不在意。 白玉丹书麒麟纹刻。普天之下仅有一人有权使用除皇上之外也只有他得以调动血浮屠。 “公主……这……”长生望着我手中紧握的丹书一时也诧异得说不出话。 沉瞻淡淡道:“打开看看下的指令是什么。”我只径自揣入了袖中对萧唤道:“将军可知父皇现下在何方?” “启禀公主今日皇上病情好转眼下正在南屏围场观看太子与萧大人射猎。” 萧唤命人牵来我们停在兰若寺外的马匹递来缰绳:“公主世子若是得空便一路过去罢大人十分担忧你们的安危唯恐在益州之境有所怠慢。” 我翻身上马一声冷哼:“走罢我现在最想找的人正巧也在那里!” “嘣——” 箭矢震破空气远远传来宦官尖利的高呼“太子得红!”尔后南屏围场中响起阵阵掌声我的视线里出现太子身骑高马绕场而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萧唤先行一步前去通传我们一行四人紧随其后。沉瞻因极少踏出燕国之境的神秘使得与我共同出现在这南屏围场上时引得不少人好奇的眼光。 “眼下你堂而皇之的出现说不定会惹人猜疑。说来好像还是我对不住你”我轻咳一声试着转移因别人的注目而引起的不自在。 沉瞻面容冷峻紧抿的唇线发出轻嘲:“今**有这觉悟倒是令我意外。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面见皇上之时该是什么就说什么罢。” “不可。”谁知一旁的莲巫直接打断了沉瞻“燕国世子无故出现在益州是要让众人如何猜测?” “你是在担心别人猜测我还是担心别人猜测你们大人与我燕国勾通?”沉瞻反问“若是后者子虚乌有的事我燕国问心无愧。若是前者沉瞻不劳姑娘费心。” “你这人长得俊俏说话却如此恶毒实在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莲巫翻了一个白脸没好气地回击。 我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把就在嘴边的话说出来。沉瞻生平最恨别人拿女子作比莲巫此番话语直接撞上了枪口。 “在下说话句句在理可不会装神弄鬼说些只有死人才能听懂的话语。” “你!”莲巫被沉瞻激怒素净的脸上浮现出红晕却怎么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大抵觉得失了形象一扬鞭子重重甩在了马臀上率先而去。 “你与一名女子较劲就不怕人笑话?”不知为何我见他二人斗嘴心中竟轻松些许破天荒地与沉瞻开起了玩笑。 “女子?”沉瞻看着我一笑反问“你见过哪位女子敢在死人堆里捞东西的吗?”他的话让我脑海中闪过莲巫独立于血池中的画面青色衣袂飞扬如同盛开的睡莲。 我远远看见莲巫策马往萧崇炎的方向而去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萧崇炎一侧。这时端坐于上方的皇上对莲巫招了招手二人的对话因我离得还有些距离便听不大清。 “景滦!”皇上突然一声怒斥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我拉着手中的缰绳加快了马步几步抵达御前。 我将将下马正欲转身之际只见太子抢先一步挡在了我面前问皇上:“儿臣在此父皇唤儿臣何事?” “来人!将太子给朕拿下!” 正文 第十章.桃僵 “这次出巡你竟然私自带上了血浮屠?!私传朕令、暗杀公主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气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里盛满怒火狠狠将手中的白玉丹书砸在了太子脑袋上。 太子跪在下方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丹书打开看了两眼吓得脸色霎时变白:“父……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他焦急地转头看向我眼神中带着几分央求“昭元……你你快给父皇说清楚我……我是你皇兄我怎么可能害你?” 我表情厌恶地看了他两眼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远方沉默。 “你给朕闭嘴!朕以前如何教你?先帝晚年胶东王与东宫相残使多少人无辜受难?朕生平最忌讳皇嗣间的争夺!今**对你的皇妹都起了杀心如此不仁不义何以担当天下大任!” 皇上的斥责句句掷地有声令围场中所有人先皆是一惊尔后悉数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息怒?”皇上怒极反笑“朕迟早要被你们气死!……咳咳!咳咳……” “皇上!您快消消气。”黄觉担忧地站在皇上身后试着劝慰“您看咱们的大公主还担忧地望着您呢……” 我听闻此话连忙抬起头皇上正眯着眼睛注视着我:“昭元你过来。给朕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说着锐利的目光又落在了沉瞻身上。 我走了上去太子恳求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来到御前又被皇上的眼神摄了回去。我垂首静立望着自己裙子上百灵鸟的图纹半晌才缓缓开口:“父皇请您为儿臣作主。” “昭元!你在说什么?!”太子惊讶不已朝我吼道。 “放肆!朕还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还懂不懂规矩礼数?” “父皇息怒。父皇龙体抱恙今日我与莲巫姑娘前往兰若寺为您祈福谁知竟遭逢血浮屠围寺。佛门重地顷刻间化为火海炼狱。昭元不知自己的命为何还要无辜之人的陪葬更不知要置儿臣于死地的人与儿臣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我平静地说道话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却教太子当即与我对峙起来——“昭元!你自己装可怜还不够还要拉上别的人!你这般火上浇油欲意如何?你我多大的仇恨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看着太子轻蔑一笑:“白玉丹书麒麟纹刻东宫礼制的密诏昭元知晓。但昭元从始至终未将矛头指向你身上皇兄又何必这么急着跳脚?多年来我敬你为自己的兄长这仇恨一说直教人心寒看来自始至终是昭元自作多情了。” 太子急火攻心一张脸憋得通红但心中畏惧复又一脸煞白。我一边慢吞吞说着一边看着他跪在地上犹如变脸眼神四处乱瞟。 “父皇!事到如今儿臣只好向您坦白!今日刺杀昭元一事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受了萧大人的支使!” 太子一只手直指向负手立于一旁的萧崇炎看着对方波澜不惊的模样先是一愣尔后咬牙切齿道:“父皇!这几**抱恙在床儿臣也是日夜担忧。昭元一介女子代您祭天儿臣如鲠在喉。昭元平日里就胆大妄为儿臣本想给她一个教训但萧大人却告诉儿臣斩草除根以免日后遭人报复!” “混账!”皇上猛地一声怒喝震破了四周的僵持这一声呵斥让他脸色霎时变白旋即咳个不停“咳咳……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眼中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王法?!” “父……父皇?” 太子见状大惊失色为自己开脱的如意算盘显然慌不择路。私通收受、争权夺利哪一个都是皇嗣间的忌讳。太子的愚笨脑子救不了他自己还妄图拉萧崇炎下水这次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无奈地摇头只听萧唤开了口:“皇上恕臣万死。我们节度使担心公主安危命我等保护公主鸾驾。此心昭昭却遭人非议皇上末将不服!” “萧唤如此对皇上说话实为大不敬!来人把他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萧崇炎打断了萧唤继续说下去一声令下围场外把守的羽林卫将萧唤拉了下去。自始至终萧崇炎脸上都挂着笑意。 他的笑让我不寒而栗。萧氏的心狠手辣我早有听闻今日得见何为笑里藏刀莲巫、血浮屠、萧唤……步步为营李代桃僵、避重就轻。萧氏一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与沉瞻对视两眼踯躅片刻又对皇上道:“父皇儿臣当日被突厥劫持险遭杀害入关以来日夜过得战战兢兢。沉瞻世子知我当年病重时的情形大抵感念旧年交情才愿意亲自走一趟益州。儿臣愚笨但知世子此行将遭微辞故不愿让人知晓。这件事萧大人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世子只想来探望儿臣病况并无他意。” 我侧头与萧崇炎对视一眼他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深不可测藏匿着未知的风雨漩涡。良久萧崇炎展露出和煦的笑容拱手道:“世子此行为了公主臣等以为儿女间的情谊便是私下里解决即可只安排了莲巫萧唤在暗中保护。不想如此却还是受到猜测请皇上降罪。” 他说这番话时话语与表情皆是淡淡甚至带着几分倨傲地看着皇上即是请罪我也不曾见过何人请得如此不屑一顾。 萧崇炎在益州做了多年逍遥节度使暗中招兵买马大抵都快成了西南百姓心中无冕君主。益州处处安插萧氏爪牙沉瞻入蜀怎会逃过他的眼睛?南屏围场把守的千万羽林军卫早已为萧氏瞻前马后又有谁人敢不听从他的指令? “皇上眼下益州城百姓已将南屏猎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言说今日血浮屠烧寺若不将太子交出给百姓一个交代他们……他们……”一名羽林卫急冲冲地跪倒在皇上面前一脸慌张“他们就要在围场外一同以死相逼!” “什么?!”我与皇上一同开口表情一致地震惊。我心跳不已转头发现除了萧崇炎众人脸上皆是惊惧四周陷入莫名的沉默…… “咳咳……咳!”皇上突然一阵疾咳空气里传来血腥我慌忙靠近仔细一看吓得登时语塞。 “皇……皇上!”黄觉惊叫一声只见皇上一袭素色常服被大片血渍染色。 我立马上前搀扶对黄觉说话连声音都在颤抖:“皇上在咳血!摆驾快回行宫!” 正文 第十一章.夕照 皇上病危自南屏围场赶回行宫之后一连下了三道加急旨意—— 一是暂封圣驾病危之讯命萧氏与太子留侍御前留金吾、羽林重兵驻守; 二是着四皇子景泓代帝理政镇国公同萧相共同辅政; 三是即册沉瞻为燕王携天子谕令入朝监国。 此三道指令一下顿令众人跌破眼境天家权势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经血浮屠一事太子气数已尽而今留塌侍疾被架空了实权位同虚设。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有两人。一是平素里谦和恭谨的四皇子说谦和恭谨那是恭维若直白一点便是中庸;二乃燕国盛传已久却始终未见其人的美世子这位传闻中一夜坑杀百官的残戾世子在他老子尚还在位之际竟获圣谕继任王位更是获准入朝监国的重任。 ——无人敢揣测龙心天子此番谕令的意图更无人知晓。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皇上在病危当夜另传了一人下了一道密诏。 天色向晚夕阳在益州行宫上空泼洒开灿金鲜红鱼鳞状的云彩挟着浓重的色彩布满天际落入西山的半轮红日熔炼出最后的辉煌。 行宫依山临空而建迂回长廊。我凭栏而望这是我来到益州后见过的最美的夕阳。廊外恭候一行侍卫皇家送行的队伍展开旌旗华盖。 “长安路远世子此行保重。”微风和煦扬起鬓间长发。沉瞻负手长立于我的身侧漆黑的眸素白的衣若有似无的杜若香气恍恍惚曾在我记忆中浮现过千百回。 “救我、我忘了、保重。高息月你同我说的除了这三句难道再无其他?”夕阳斜照在沉瞻修正的鸦色鬓角映入了他的眼中灼灼的目光蕴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良久低低开口语意落寞:“也罢你我之间早已说不清早已无话可说。” 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发现不知该笑或是说些什么。爱欲里痴缠欠下难解的债今世早已说不得一说即错一说即是劫。 “益州湿热春日里不若北地无限晴好。早些归来莫再辜负长安百树桃花。” 我微垂眼帘竟莫名记起及芨那一年皇宫中遍开绚烂的桃花又在一夜之间悉数落尽。若那一年不曾做出任性的决定今日我又在哪里? “世子昭元可否求你一事?……或者现在应该唤你一声‘燕王’?” 沉瞻偏转过头衣袂当风容颜如雪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带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你若执意不如唤我一声‘皇兄’。”我从他眸中读出的悲怆正如眼前辉煌壮美的夕阳浓烈浩瀚密不透风地倾洒出最后的绚烂。 我怎么也不会忘记他死死扼住我颈脖笑得癫狂的模样肮脏的牢狱中他即使沾满血腥依旧清冷苍白得如同子夜的月光。那年我不懂人事他只是燕国小小的世子。那年痴缠不清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未来某个祥和的黄昏燕王与昭元大公主会静立于夕阳之中他教她唤他一句“皇兄”。 沉瞻的侧脸匿在暖光之中眉宇之间仍是世间少有的绝美容颜这样的男子或许我如何也不会忘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你不曾说的我也知道。求我不如凭靠自己。我认识的高息月应该如此。” 夜里起风侍奉皇上服食完汤药之后我早早退出了寝殿。倾城如一只木偶没有表情地枯守在龙榻旁呆呆地望着昏迷中的皇上时不时干笑几声表情仍是麻木。我不愿再闻殿中的丹石之味御医诊断后得出的结论犹在耳边萦绕走在长廊之上耳边尽是风声回响。 “……皇上这病实在蹊跷找不出一点病因却来势汹汹。如今拿丹石救了急却是饮鸩止渴……” “依大人之见父皇的病疾当如何是好?” “依臣遇见皇上的病眼下只能调养万不可再继续服食丹药。之后情形只能凭看天意!” “……” 天子病危留太子与萧氏留守榻前。早前血浮屠一事令太子几欲走向废黜之境皇上这一病倒按缓了对太子的责罚。然而此次皇上三道急诏已揭龙心所向眼下太子挂着一个空名留在益州侍疾怕是再又尝到虎落平阳之苦。 行至长廊转角忽而出现一抹紫靛身影“公主留步。”抬起头蘅若挺直了背端立在我面前明显等候多时。 我佯装惊吓地一拍胸脯道:“太子妃夜里是想吓我不成?” 蘅若勾起嘴角一笑笑里没有温度:“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太子妃公主又何须装作无辜的样子?”我低头拍了拍裙角的灰尘只听她冷冷说道“公主枉我在宫中如此信任于你你与将军扶持东宫我也当作你是好心。教人想不到的是今日竟是你同萧氏陷害了太子!白玉丹书?全都是莫须有的东西!” 我理整好袖子又将领口往上拢了拢。春日换上了轻薄衣衫夜里背上难免生出凉意。“公主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蘅若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急切连看我的眼神都透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你说完了?”我抬起头正视她嘴角笑意正浓“若说忘太子妃是否也忘了什么?昭元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宫廷之上没有永久的朋友与敌人。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风吹过月色朦胧依旧长廊之上宫灯摇曳。却不再是当夜的灵犀宫与当夜的我与蘅若。 与蘅若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在她身侧驻足片刻她亦偏头看我。我唇角轻启手中显出明黄穗坠的密诏在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次你可以不再为了东宫只为自己而战。” 抬头黑夜密不透风远处的寝殿隐约传来微弱的咳嗽。天幕上几点残星摇摇欲坠仿佛预示着什么的到来。突然响起一阵东西砸碎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皇上的寝殿中冲了出来径直向我与蘅若的方向跑来。 黄觉一把拉住了我“嗵——”地扑倒在地表情惊恐慌张到了极点:“公……公主!皇……皇上突然断气了!” 正文 第十二章.霜逼 黄觉一把拉住了我“嗵——”地扑倒在地表情惊恐慌张到了极点:“公……公主!皇……皇上突然断气了!” 我与蘅若面面相觑诡异的沉默只维持了一秒旋即被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打乱。“父……父皇!”我率先冲入了寝殿高旷的殿堂透出莫名的古怪悬挂着的明黄流云帷幔肆意翻飞我步履慌乱地冲入内室高床之上静卧着形容枯槁的老人他闭着曾睥睨苍生的双目似在安详入睡。 “他死了。”倾城从榻边站起平静地注视着我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我蹙眉狐疑地看着她径直走到榻前伸出手往皇上鼻下一探像触电般立刻收回了手整个人刹那间像跌入寒渊之中。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对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反应却只是木然。 “夜深公主还在此停留当真是孝顺。”萧贵妃从帘子后踱了出来姿态优雅脸上还挂着笑意。 我心中狐疑更甚:“贵妃娘娘又为何在此?” 萧贵妃葱指轻叩玉镯空旷的殿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凤目微挑意味不明地笑望着我半晌悠悠道:“皇上在哪儿本宫就在哪儿。” 我紧紧握住拳头往皇上臂旁靠拢心中担忧不已。看着翩然立于眼前的萧贵妃我的理智逐渐归位后脊却逐渐发凉。门外忽然响起异动踢踏脚步声伴随着高举火焰的队伍由远及近而来众人齐齐跪在殿外手中火把好似一条熊熊燃烧的巨龙。 “父皇——”太子抢先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一屁股跌坐在榻边便开始嚎啕大哭差点背过了气。 我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原本紧张的气氛瞬时变得如同闹剧莫名地令人哭笑不得。 殿外跪着出巡中的宗亲东宫诸率分立两侧火把将行宫夜色照耀得灯火通明。为首的是太子舅父平阳侯苏秦此人一路上不声不响今日倒率先急乱了阵脚。 “侯爷夜里如此兴师动众率领宗亲来此有何贵干?”萧贵妃一人缓缓步出了内殿太子的嚎啕令她蹙起眉头眼风向下凌厉一扫“惊扰了皇上歇息你们谁人担待得起?” 四下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纷纷交换了眼神旋即齐齐跪倒在地。“皇上嫡嗣之易兹事体大。四皇子中庸府中还藏了前朝罪臣之女实难担当辅国重任!太子不过一时糊涂还请皇上三思啊!” 头颅砸在地板上作出此起彼伏沉重的声响一声一声传入了内殿太子作势抹了两滴眼泪伏在床头痛哭不已。 回应众人的是无声的沉默。萧贵妃施施然地站在苏秦面前冷眼旁观着宗室为太子求情的举动由声泪俱下逐渐转为敷衍。 “难得民间传闻太子舅父平阳侯苏秦两袖清风、恭顺谦和今日却为了立嗣之事深更半夜打扰圣上清静。我朝向来立贤不立长且不说如今皇上还未拟旨就凭皇上还在这世上的一天你们也休想更改圣意!” 苏秦一拍衣袖怒气冲冲地站直了身子起来几步上前与萧贵妃对峙:“贵妃娘娘可曾听过牝鸡司晨?皇上受人蒙蔽才信了太子莫须有的罪名。若我等再不站出来实在无颜面对高家列祖列宗!”他拱手一托语峰忽而一转“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此时当真只是睡着?” “皇上已经歇息你们休想入内!” “你!” “牝鸡司晨?侯爷平日里当真是在不言不语此刻一开口直教人意想不到。”内殿层层垂下的帘帐隔绝了殿外剑拔弩张的气氛。我坐在皇上的榻旁清脆的话语透过帘帐打破殿外的僵持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代帝祭天、妄议朝事侯爷你说那昭元算不算得牝鸡司晨?” “这……”苏秦迟疑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大公主在里面。皇上现下当真是歇下了吗?” “皇……”我话为出口却被刚刚还在痛哭流涕中的太子一把捂住了嘴巴我没有挣扎却见他松开手后旋即又扼住了我的喉咙瞪着我的双眼通红透着凶光。 “太子不要!”蘅若几步跑了上前拉住了太子的衣袖“难道你忘了血浮屠?我们万不能再对公主如此了!” “我们?你给我滚开!”太子抬起脚就朝蘅若心窝子踹了一脚“你倒帮她说起话了你可知就是这个夜叉才将东宫害到了今日的地步!” 蘅若跌倒在地头上发饰散落了一地发出凌乱声响她捂住胸口看了还在对峙中的我与太子半晌终于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太子你可知公主手上握着父皇钦赐的国玺密诏!” “你说什么?”太子上前一步拽住了蘅若的衣襟就势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她手上……握着国玺密诏?”太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我一时之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气氛顿时陷入微妙而诡异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晰。他的眼珠又转向静卧在宽敞的龙榻之上的皇上断断续续地道“父……父皇果真驾崩了……连一点退路都不留给我……父皇你好狠的心!” 说着太子竟轻吹一声玉哨回过头看我发红的眼睛似要将我洞穿笑得狠戾阴险:“高息月你不过一介女子不过降生之时东泽出现了什么异象就凭这样你也想与我争嗣夺权?大周从未立过皇太女就算你拿着国玺密诏也不可能令我俯首称臣!” 殿外突然响起潮汐般的异动四面八方而来的脚步声与呼喊震透浓密低暗的夜空殿外陷入一阵骚动。“贵妃娘娘你以为萧氏只手遮天就能改变先皇旨意?太子众望所归乃是皇位不二人选!成王败寇此刻我们就可见分晓!”说罢苏秦叩掌一击只见无数身着玄铁重甲的军卫鱼贯涌入了寝殿手持刀刃迸射出冰冷寒光——“大周的天子只能是太子景滦!” “成王败寇昭元事到如今你可懂得这个道理?乖乖将你手中的国玺密诏交出来!”太子阴笑着看我表情极为放肆张狂“从这一刻起我让你尝尝输的味道。” 我被他扼住脖子动弹不得。这一夜太漫长漫长到我独自一人看着父皇静卧在床独自听闻殿外众人刀剑相向。我目光嘲讽地直视太子眉梢带着冷笑:“不到最后一刻昭元不会认输。” 正文 第十三章.心战 我目光嘲讽地直视太子眉梢冷笑:“不到最后一刻昭元不会认输。” “哗——” 一道血光飞溅迸洒在雪白的鲛绡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益州行宫的黑暗。 太子勒紧我脖子的手一松往殿外打望却看不清此刻的局势迟疑地唤了一声:“舅父?” 我的目光停留在龙榻之上挑眉问太子:“你想要我手中的国玺密诏?” 太子立马回过神威胁道:“现在殿外已被京畿诸率包围若你想要朕饶你一命立刻下诏传位于朕!” “朕?”我将他的话放在嘴边玩味“此次出巡你倒是煞费苦心不仅暗中带了血浮屠还搬出了东宫诸率怕是连太子妃都被你蒙在鼓里罢。” 太子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一脸颓然的蘅若讥讽道:“朕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母族家世可她的母族毕竟与你有干系你教朕如何信她?”手上一紧“朕的母后薨逝数十载朕寄人篱下无人可依!你的母后抢走了朕母后的一切你休想再夺走朕的一切!”太子扭曲的面容变得狰狞无比眸底却透出悲哀的自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次出巡朕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事到如今朕便不瞒你殿外的京畿诸率一会儿杀进来你定会觉得分外眼熟……” 殿外杀伐声四起寒光照亮昏暗的寝殿。刀戟相撞作出沉钝的声响惨叫声前赴后继传来殿内飘入浓重的血腥。 “你说什么?”我猛然瞪大了眼睛东宫京畿一路隐藏若教我眼熟……“那日汉江劫持莫非还有你的参与?” 太子大笑:“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恐怕已经晚了!你与宇文祁夜扶持朕不过是想握住一个傀儡。那个戏子被你害得堕胎下一个便会落到朕的头上……突厥王子踩到了萧氏的尾巴才让朕有机可乘!知道吗?一开始他们就是冲你而去朕一早假装不适引起了宇文祁夜的疑心他护送朕与先皇改行不过是受朕提点倒在先皇面前赢了不少欢心。可这样又有何用?最后的下场还不是死!” “没想到这一切竟是你在暗中操纵。”我心中震惊无比平素里懦弱无能的太子原来城府深藏想起那日下手狠辣的一干黑衣人和眼前阴戾的太子手段竟是如出一辙的凶残。 太子的脸上还布满泪水却笑得猖狂让我感觉陌生:“朕当了这么多年的废物就是为了等到今日。先皇为何会突然抱恙?你们当初用在朕我身上的曼陀罗今日就让朕加倍奉还!”他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粉一手撬开了我的嘴巴“既然你不听朕的那就吃下这个教你乖乖交出密诏!” 我拼命挣扎纠缠间找准了他的命门闭上眼睛欲意奋力一击的瞬间一只手掌竟比我出手更快手风扫过“啪——”地一声顿时传来一阵清脆巨响。 “父……父皇?!”太子颤抖地开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是……” “朕是不是该躺在床上起不来才称了你的心意?”皇上捂着胸口立在太子面前一张脸气得发白用力地将手旁玉枕砸在了他脑袋上“你这个逆子!” 皇上一声怒吼震破殿宇殿外刀剑之声霎时间平息下来只见一名身着玄铁重甲的侍卫疾步踏入了内殿单膝跪在皇上十步开外的地方:“启禀皇上殿外平阳侯等一干罪臣已被悉数擒拿萧大人请旨圣上事后当如何处置?” “什么?”太子一惊轰地瘫倒在地。 太子景滦率宗亲闯入皇上寝殿意图逼宫篡位三万东宫诸率将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羽林、金吾与其相抗各折数半。是夜萧崇炎率领益州精兵突围行宫有如神兵降临。千骑精兵所向披靡一举击破东宫诸率活擒平阳侯苏秦。 兵败如山倒。太子私带京畿、暗杀皇女、毒害君主、结党谋逆、逼宫篡位……这一条条罪行任凭哪一条都当令他死罪难逃——明晃晃的正殿之上高悬“九州清晏”四字黑色檀木匾方正端直映衬着坐在下方皇上冷峻的面庞锐利双目中蕴着怒火。 “皇上何必动怒一群人夜里打扰了您的清静拖下去问斩便是。”萧贵妃坐在皇上身侧漫不经心地睇了一眼殿中伏罪的太子与苏秦懒懒开口道“只是教人想不到的是原来皇上身边养了这么一条只咬人不会叫唤的狗。” 皇上斜睨了一眼萧贵妃却没有发作一双眼睛死死定在景滦身上。我坐在一旁看着皇上的侧脸莫名从他满是怒火的眼中看出悲伤他鬓边的银发衬托着憔悴的病容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苍老。 “飞琼你怎能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平阳侯这条只咬人的狗圣上怎会不知?”萧崇炎雄浑的声音带着几分倨傲“你作为后宫妃嫔当谨记自己的身份。” 萧贵妃莞尔一笑悠悠开口:“是叔父所言极是。” 萧氏二人一唱一和在偌大的正殿中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里。我装作不经意地暗中打量萧崇炎这个叱咤半生、位高权重的滇南节度使一挥手中的三千精兵就平息了一场权利的厮杀时机拿捏不差分毫雷霆手段令人生畏。这样的人不是潜伏的猎狗而是正在苏醒的豺狼。 “太子哥哥一事当按大周律例处置便可。”我道“父皇赏罚分明萧大人护驾有功但一般的赏赐怕是入不了萧大人的眼。父皇您可想过要给大人怎样的赏赐?” 萧崇炎起身面向皇上犀利的目光在转身的瞬间定格在我的脸上似要将我洞穿。一整衣袖双膝跪下两臂齐平缓缓道:“保护圣驾安危乃微臣分内之事惟愿圣上龙体康健佑我大周万世太平。” “保护圣驾安危乃微臣分内之事惟愿圣上龙体康健佑我大周万世太平。”殿内其余人随之亦纷纷跪下太子与苏秦几乎将头埋进了地底模样颓然而狼狈。 皇上阴晴不定地看着殿下众人并未开口允以起身。良久他沉吟一声突然转头看向我问:“昭元且你说说该赐给节度使怎样的赏赐?” 我起身略施一礼浅笑道:“四皇子泓理政燕王监国。沉瞻远在燕国多年不知天下民生。景泓涉世未深不如让萧大人入朝拜为景泓之师倒是两全其美。” 夜色深沉我望着殿外寂寥的暗空这番话从口中而出竟是如此陌生。子规在山中啼叫悠长空灵仿佛在唤:不若归去。 正文 第十四章.今是 春日的长安相比之益州的湿潮晴空万里的清爽天气更令人欢喜。大好的春光却让我无法忘记这一场出巡的惊心动魄。太子结党篡位遭废黜自宗室玉牒除名终身圈禁璇玑塔其余逼宫谋逆党羽皆伏诛流放。返京之后朝堂之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家皇嗣血淋淋的争夺却在长安百姓口中成了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你若再不去寻九爷难道就不怕他躲进山里拐个别的小娘子一辈子不回长安了?”留仙居内裴少翊津津有味地听着我说书似的讲述这趟出巡经历嘴里嗑出的瓜子皮堆成了一座小山。春日暖和他终于脱下身上的小皮草一张红润的小脸比窗外桃花还显娇俏。期间张了几次嘴想打断我终于在我讲到为沉瞻送行那一段时成功地插进了话。 我“唔”了一声表示被这个问题难到。左右张望一圈放下了手中茶杯对裴十三勾了勾手指头:“你凑近点我悄悄告诉你……” 十三眼睛放光像只耗子似的凑了过来。 “长生昨夜得到密报九郎已被送往凉州养伤那里只有荒漠没有山如何拐走别家的小娘子?”说着我白了十三两眼“你觉得哪家的小娘子要长得比我好看?” 谁知十三竟一拍大腿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你别说我前些天还真发现一个比你长得好看的性子比你还野!” 十三这一番举动迅速吸引了大堂内来往宾客的注意我颇为丢人地别过脸装作不认识十三。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更是摆出自己身为恶霸阔少该有的架势从怀里掏出几锭金子往桌上一叩大手一挥道:“看什么看拿上钱统统给爷爷我退出去!” 没有人傻到和钱过不去包括我这个还有点身家的公主。但我还寻思着到底哪家姑娘比我好看时十三突然在我面前扭捏起来双手不停绞着衣角:“那个……我觉得我最近坠入了爱河……” “噗——”我刚刚喝下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上下打量十三好几个来回终于艰难开口“哪家姑娘那么倒霉?难道就是你说的那个长得比我好看的小娘子?” “嗯!”十三娇羞地点头表情无比坚贞“你一定认得她是恭毅郡王府上的郡主。” “噗——”这一次我准确无误地喷在了十三脸上却竟然没有惹怒他。我实在不忍见他一脸茶水的脸上还泛着诡异的潮红哆嗦着问他“可是湖东郡主高连溪?” 十三心满意足地点头:“以前竟没有发现她与我儿时的梦中情人神似。最近我有事没事就爱往郡王府上跑光斗鸡都送给她了好几只。” 我一抹额上冷汗却止不住嘴角的抽搐暗中合计这两人若是走到一起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遂干笑道:“那你加油……加油。” 十三听完却露出了惆怅的表情神色哀伤地望着窗外盛开的桃花不住地叹气看得人是我见犹怜。良久他幽幽开口问我:“你和那个刚坐上燕王的世子认识吗?” 我心头一哆嗦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算是旧识。你问他做什么?” “小郡主喜欢他。”裴十三出神地望着窗外“他本来远在燕国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阻碍。可如今他入朝监国倒是乐坏了小郡主。” 我没有搭话这种复杂微妙的关系对于我而言还是少沾染上为妙。看着十三这副恹恹的模样我终究没忍住安慰了他一句:“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且去试试罢。” 裴少翊随意应了我一声半晌又道:“其实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听爹爹说这几日会有突厥使臣进京商定和亲之事。上次出巡突厥王子惨死于剑门关外若朝廷不给突厥一个交代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场征战。” 十三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贺兰寂虽被架空了权力但依旧是突厥王子。他死于中原对方还是金吾羽林这于情于理皆是对突厥皇室荣誉的挑战。祁夜大难不死却绕走西凉不能归朝也与此事有所牵连。昨夜长生递给我的一封信函上只有他熟悉的四个字:等我归来。 “和亲一事只是谣传皇室如今适龄的公主只剩我与兰绍而我已有婚约在身。至于兰绍且不说父皇萧氏定不会答允让其和亲。”我试着分析“如此看来。这个宗室郡主……”我话到了嘴边连忙又咽了回去发现十三的表情愈发黯淡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从宗室里头挑选和亲人选倒是有此先例但宗室里头合适的人选很多倒不一定落到连溪头上。” 十三连连摇头道:“你不懂。我越在意就越害怕它会流走。”我几乎不曾见过他如此郑重的神情他说出这一番话时我觉得自己有些懂他心中生出了些许共鸣。正当我沉浸在与他一同默哀的氛围中时十三忽然大煞风景地打了一个响嗝我嫌恶地瞅了他两眼他却不以为意地一拍肚皮说“中午随爹爹去四殿下宫里走了一遭他府上两位丫头手艺实在太好我七姐若是嫁了过去肯定享福。” 我听他说完先是一愣总觉得心中少了些什么道:“说起来我已有些日子没有去苍华殿了。” 裴十三神情古怪地看了我几眼道:“四皇子如今搬到了麟德殿可能过些日子与我七姐大婚后便会入主东宫你作为他的阿姊难道不知道?” 我沉默不语因为忽然觉得除了沉默我不知该如何反应。裴十三这个迟钝的脑子终于察觉出气氛的尴尬忙干咳两声讪讪地将头头转向了窗外却又忽然一愣急忙伸手关紧了窗扉。 十三一连串不自然的动作悉数收于我的眼底即使他在我面前强作轻松我依旧看透他眼底的落寞。就在窗扉阖上的前一刻我透过窗外万树盛开的桃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连溪正拉着沉瞻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正文 第十五章.昨非 嘉瑞十九年三月一十九突厥使臣入京。这是继四年前漠北战乱后突厥第一次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外邦使臣来朝本非什么稀罕事然大周与突厥对峙多年前有干戈之争后有王子之殁此番而来定是有所指。 突厥此番乃以亲王与重臣为专使如此礼制令突厥趁势求尚大周公主的传言愈演愈烈。四皇子景泓于朝上表当以九宾之礼以示修好之意亦可暂压两邦冲突;萧崇炎则心怀鄙薄自恃天朝上国无惧胡寇番邦。 以景泓为首的朝廷新派势力与萧氏带头的老臣一时僵持不下这本该由礼官琢磨的事情却在朝堂上闹出了极大的风波萧崇炎一怒之下挥袖而去萧相更是连连几日告病不上早朝。 我听闻前朝这些事端之时菁兰正教我如何打出同心双结。灵犀宫懒洋洋的日头下四九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被阳光一反照竟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我被自己这恶俗的联想吓得一愣连忙摆头只当自己眼花。 “公主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四殿下现在都快和萧大人闹翻了。”四九见我心不在焉的模样神情有几分挫败感叹道“您以前可不是喜爱做这些姑娘家东西的人呐。” 我觉得四九说得在理赞同地点头:“以前那样忒招关注如今我当低调行事。姑娘家的玩意儿又怎能难倒我?”说着向他显摆了番自己刚打出的同心结。 四九神情复杂地将我与菁兰打出的络子比对了一遍艰难地竖起了拇指:“公主好手艺好手艺……” 我欢天喜地地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貔貅扳指将它套在了同心结上。阳光下白净通透的玉面散发出温润柔光我细细端详眼中藏不住笑意。 “公主如此开心可是好事将近?”四九凑近了菁兰问道。 菁兰一笑:“可不是这次突厥使臣来长安与皇上商定好和亲事宜宇文将军与突厥的过节也可一笔勾销。公主现在就巴巴盼着将军能早日归来呢!” 四九听后大喜双手合十不住地作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有眼我们公主终于要熬出头了……” 我在一旁听着嘴上挂着笑意心中却开始担忧。萧氏权势日益膨胀长安再无世家可与之匹敌。经此番出巡如今连皇上都对萧氏忌惮三分景泓若执意己见怕会招来祸端。 “蛰伏於盛夏藏华於当春。”四九看着我落笔写下的两行小楷不解问我“公主此当何解?” 我将纸笺折好放在他手上道:“且将这个送往麟德殿四皇子看了自然会懂。” 四九跑了两步又倒回来问:“公主您要不要与我一同去?” 我把玩着手中的同心结抬头见日光正好眯起眼只是摇头:“或许他与裴七小姐大婚之日我会去看他。” 事实证明就连那枝头上报喜的小鹊儿都不如我的话灵验。没过几日皇上便亲自拟旨将裴家七小姐矣筠指给了景泓。天子亲册婚礼乃是嫡子之遇圣意如何早已昭然若揭灵犀宫沾了景泓的光一连好几日门庭若市送礼奉承的队伍络绎不绝。 这天我烦不胜烦决议留下阖宫上下逃出宫避难不想从出宫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待我抬起头一看来者先是一惊尔后一慌心中转了千百个来回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暗骂自己真是躲得过豺狼躲不过虎豹又觉自己不该失了分寸便微微侧身颔首行以一礼:“燕王有礼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沉瞻他打量着我身上穿着的男子青衫哂笑道:“如此该行揖手之礼不男不女的看着教人别扭。” 我嘴角一抽以前只见他对别人毒舌今日亲自尝到此种感觉心头实在微妙得很。沉瞻身着一袭交领藏青蟒袍平金平银绣四爪玉龙光泽夺目墨发高束博带丝绦雍容高华。我从未见过沉瞻作白衫之外的装扮此刻竟觉他与我生出了距离。 未有亲近何来疏离?我忽觉自己脑子不够用被连连喜事冲昏了头脑。远远看见对面走来一位绿衣女子路过之处都因之染上了生机。我估摸着是连溪怕再生事端赔笑着同沉瞻揖手道:“我与裴少相约喝酒便不与燕王多说了。” “突厥使臣今日入京夜里会有宫宴你别光顾着贪玩早些归来。”沉瞻叫住了我语气竟是出奇的温柔“还有你忘了该叫我‘皇兄’。” “皇兄!”连溪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几步跑上前来见我也在先是一愣尔后敛了面上的笑意对我行礼道:“给大公主请安。” 我见连溪如此心中五味杂陈尴尬的气氛令人几欲逃离。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我与裴十三碰头在国色天香楼中喝下几壶花酒调戏了几名花姑娘也未见好转。十三作为我在长安的狐朋狗友在此时应当发挥些正面作用奈何他在情场失意与我厮混也是一个劲地借酒浇愁。 一名酒厮又端来几壶清酒见桌上已无处可放惊恐地望着我们。“唔我好像记得皇……皇兄说今夜有宫宴咱还是不要喝太多罢。”想了想我对另一方的十三劝道。 “夜月明此夜难为情。今晚的宫宴老子不去!”说着十三长袖一拂桌上数个酒盅瓷瓶落地开花顿时满室狼藉。他朝酒厮一勾手“来将酒放在这里然后你可以滚了。” 十三微醺的脸颊红润比平日更添一分妩媚竟让酒厮登时红了脸放下手里的清酒拔腿就滚。我在一旁赞叹不已半晌对裴少翊道:“见你如此堕落我须得带你去接受一番教化。” 裴少问:“如何教化?” 我答:“此情难为便以诚心感化。归元禅寺中有棵娑罗月树要不要一同去拜拜?” 正文 第十六章.情惑 沉沉钟声敲响归元禅寺中香雾缭绕一派祥和。春日里娑罗树抽出了新枝碧绿的新叶为沧桑古木添上一分生机微风中红线摇曳仿佛在对我挥手仿佛是初次见我。 “夜月明此夜难为情。”裴少翊拿起一枚花笺恨声道“这是哪个没文化的敢和老子说一样的话?” 就像突然从忘我禅境中被拉回红尘现实十三一番粗俗的话语令我满头黑线:“大好景致就这样被你给毁了早知就不该带你来打扰佛门清净。” 十三讪讪死皮赖脸道:“哪个是连溪的花笺?” 我凭记忆翻找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娑罗树下我与十三二人上蹿下跳猥琐的模样吓退了一众祈愿挂红线的善男信女。 “……这两口子忒不讲公德菩萨都被吓走了!” “他们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好可怕我们赶紧走……” “快走快走……” 我拿胳膊肘捅了十三几下:“喂我觉得咱俩太招眼了这样下去恐怕寺里会来人撵咱们要不算了吧!” “不行!”十三态度坚决“我一定要找到连溪的花笺!” 我翻了一个白眼正盘算着要不给他胡诌一个一枚淡色花笺突然递到了我眼前两根修长的手指正好遮住了纸上的字迹。 “姑娘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话语有几分生硬沙哑的声线与口音不似中原人。 我生出份防备将信将疑地接过花笺连溪的字迹我一眼便认出。裴十三抢过一看抬头望着这陌生男子表情也是犹疑:“你是谁?怎会知道老子们在找什么?” 男子一笑打开了手中的紫檀折扇:“逍遥侯府上的十三少贺钺久仰大名。” “你叫贺钺?”十三问“看你不像中原人倒起个汉人名字。” “在下跟随父亲在塞外经商母亲却是汉人。” 我上下打量着这个叫贺钺的男子眉宇轩扬竟让我觉得有几分莫名熟悉。贺钺一身装扮华贵无比交襟长袍上金银丝线绣满繁复图样领口衣角镶着五色珠宝玛瑙一看便知身份非富即贵。 “你的皮草怕是也要输给人家这一身了罢。”我又捅了十三两下揶揄道。十三瘪了瘪嘴巴将花笺又递到我眼前转移了话题:“你看连溪这愿望是什么意思?” ——如明月千重隔。一树约定十载愁。 明明是连溪少女的心思却在此刻无端戳中了我内心的柔软之处。“连溪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思慕的人与她相隔的距离比明月还远即使把心愿写在树上可能要过许久才会实现。” 十三沉吟:“她都如此坚持我要不要也写一个表示自己的坚定?” 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连溪就在你身边你不去追光想着靠神仙有什么用?”此话始一说完我便被自己惊吓到。因为这句话让我在此时此刻格外怀念。 我与十三一来二去几回突然发现把贺钺晾在了一边。虽只是萍水相逢我亦觉失礼便思忖与他道歉告辞。将将抬头我便不偏不倚撞上了贺钺探究的目光心头蓦地一跳慌忙闪躲。 他的眼神向我传来某种危险讯号我拉着十三干笑着向他挥手:“今夜我们有约便不多停留了。公子告辞告辞。” 待走远后十三奇怪问我:“不是说要带我接受佛偈洗礼为何又跑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娑罗树下还立着一抹挺拔修直的身影。我记得临走之前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低声在我耳旁说:“昭元大公主我们还会再见。” 这句话果不其然应验了。 是夜天子为突厥使臣接风洗尘以九宾国宴之礼承席凤影台。萧崇炎称病席间我竟见莲巫代为出席忽生故人欣喜。 “听闻突厥亲王今日一到长安连皇上还没见就与姐姐去了归元寺。姐姐你与突厥亲王是如何认识的?” 席间响起一显甜糯的声音乃萧家小姐。她身旁坐着多日未见的兰绍除了脸盘圆润了些其余一点没变。 “今日我不过偏巧出宫竟遇上了一帮异邦人。他自己想去禅寺命我带路使唤人倒是不看身份。”兰绍话语中透着轻蔑忽而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萧小姐道:“幸而我拿了湖东的名字若是和亲落在了我的头上岂不冤枉?” 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听墙角的确非君子所为无奈这个墙角缝太大显然是对我说的不听实在对不住自己。十三当然也听到她们的对话愤声道:“枉我以前觉得她端庄淑静简直瞎了我的狗眼!” 我一愣总觉得此话不大对劲但见十三依旧忿恨的样子我还是将后话咽进了肚子里。 皇上自出巡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大利索今夜虽对突厥使臣行国宴之遇想是也要给一众反对的老臣个交代以故并未出席。阖宫夜宴乃由燕王与四皇子主位共持。 孔雀翠屏并宝顶华盖簇拥着沉瞻与景泓而来二人身侧并排而行的便是突厥亲王。沉瞻风华绝代、景泓清俊倜傥突厥王子走在其间竟毫不逊色。三人一路走来引得不少瞩目落座于殿中主位之上。兰绍此时又开了口:“这个叫贺兰钺的突厥王子倒是生得俊朗。听闻他的的母后便是城阳长公主倒不知这位和亲以救黎民的公主为何不降王位传于他而是给了个ru臭未干的小娃娃。” “长公主说到底是大周的女儿自然不会养虎为患。不知这一回和亲这天大的好事当花落谁家?”萧家小姐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搭腔许是近来萧氏风头正盛她的气焰也愈发嚣张。 兰绍斜眼瞟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了丝笑:“听闻这次父皇与突厥亲王一致协定以天册命宗室的哪个女儿若是被老天爷选中便是如何也推脱不了的。” 以天册命?我与十三面面相觑表示不解。一转头只见一名礼官双手齐额托着一个蒙着红绸的玉盘踱步至殿中玉阶之下沉瞻抬手示意莲巫从一侧长案走了出来一手掀开了绸布。 “入骨相思君已知玲珑骰子做多时。最是痴情长安客应知此物意相思。”莲巫拿起竹简缓声念道又从玉盘上取出一枚白玉骰子“皇上口谕今日册命便以我手中这枚菩提骰子定夺宗室里的和亲人选一经选中绝无悔改。” 正文 第十七章.红豆 掷骰册命安排在筵席后菩提白玉骰子安放八面红豆暗书宗室八位适龄女子连溪与兰绍皆在此列。席间觥筹交错一派和乐众人明面上从容地举杯谈笑风生其实都等着看看这闻所未闻的选亲之礼。 “父皇真是愈发糊涂了和亲大事牵涉着两国利益岂能用掷骰的法子选定?”华仙坐在我左侧担忧地对我说道“大公主此趟出巡归来父皇怎么成了这样?” 我从方才宴会开始时便一直坐立不安。就我所知今朝皇息祚薄适龄的天家女儿即便算上宗室也不够八名之多那多出的红豆上不知会写重哪位女子闺名还是拿像我这样待嫁未嫁的寡妇凑数。华仙的话我听了个大概潦草地将之归为对我的质问含糊应付道:“如此才是最公平又最利于天家的做法你且看着罢。” “公主一会儿我的幸福便靠你了。”十三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我满是信任与坚定“人生得你乃是老子一大幸事。” 我作势欲呕心中却还是没底。侍女为我斟满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沉瞻与我遥遥相望我隔着琉璃夜光杯看见他意味不明的笑意融入了深红的酒里。 莲巫不见了人影连同不见的是起先一直张扬不已的兰绍。 “莲姑娘可否让我看看那枚菩提白玉骰子?你既是大外公带来的丫头就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公主你说什么?掷骰乃是跟随天意莲巫不过一名小小巫女岂能随意篡改?” “你恐怕不知如今朝廷都是谁说了算罢你跟随大外公多年难道不懂萧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你以为那枚骰子里藏的玄机我不知道?” “……” 凤影台后的迂回长廊上暗处传来女子清晰的交谈声我循声而去夜色里看不清方向但那说话的声音令我熟悉无比。 一道黑影闪过迅速隐在廊柱后衣带摩挲的声音令我顿时警觉。“谁?”我停下了脚步压低着声音问。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脚边借着昏暗的月色我见地上躺着一块竹简捡起一看四行行楷苍劲有力是我记忆中最熟悉最令人牵肠挂肚的笔锋——入骨相思君已知玲珑骰子做多时。最是痴情长安客应知此物意相思。 是祁夜。我将竹简小心地放在胸口之上尽管满是疑问但心中的喜悦伴随着酸楚溢满了整个心脏玲珑骰子相思红豆这样的心意我怎会不知? “大公主与那金吾大将军果真情深似海教人好生羡慕。”暗处响起男子低哑的调笑声我一怔尔后反应过来:“突厥亲王原来不仅喜欢扮作平民百姓还喜欢躲于暗处窥看此等嗜好昭元倒是头一次见。” “你没见过的事情怕还有许多比如你恐怕怎么也想不到那册命的骰子上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的名字。”贺兰钺轻摇紫檀折扇从廊柱后步出一口中原话说得极为顺溜看来这还亏得他有位我一直想见上一面的母亲。 我表示不解:“一来我有婚约在身二来这是两国共同商定人选若是只有我的名字册命岂不成了儿戏?” “这枚骰子是母后托我带回中原你们皇帝看到之时便决议以掷骰定夺。那枚白玉骰子的每一颗红豆都是母后亲手安嵌每一颗上都刻着你的名字高息月。” 我的心像被钝器在一刹那被击中喉咙上堵着什么半晌方镇定地问他:“莫非我的父皇不知?若要让昭元和亲便是直接开口我也断不会忤逆。““本是该将原有的红豆取出不过我猜公主当与本王一样看见这块竹简之时就会改了主意。” “你什么意思?”我将手中的竹简握紧边缘处豁开的竹刺扎进手掌轻微发痛顿了顿又问“宇文祁夜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贺兰钺脸上的谦和不再浮现冷意:“如果本王说如今凉州城外早已埋伏下突厥精兵此番入京若不能将你带回王城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大军与西凉就将联合攻打凉州城。中原的战神落得缠绵病榻的下场宇文氏族的风头早被萧氏抢尽大好时机岂可lang费?突厥再不是三年之前的突厥!” 我问:“王爷将这些告诉我有何用?我不过一名区区弱女子即使和亲又有何为?” “公主可知和亲对象可是本王的胞弟当今的突厥可汗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我的眼中闪过金光眉梢满含冷嘲:“王爷知晓得太多心中的图谋怕是难以实现。你以为突厥太后就会听我之言拥立你为可汗?” 贺兰钺面上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满面春风:“如此的话这块竹简将是你与宇文祁夜的诀诗。本王倒想看看你这位将来会继任皇位的弟弟将如何处置屠城之乱、百姓之殇!” 贺兰钺并非君子他的话我深知也绝非玩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心中也有了决议。 “你将那枚骰子取来我自己动手!”兰绍的话语强硬无比“我竟不知大外公府上还养了这么一只不听话的狗!” 莲巫气极:“公主你怎能如此说话?” “我不仅如此说我还要这么做!”说着兰绍扬起了手手风落下的前一刻却生生停在了半空。 “你拉着我做什么?”兰绍回头一见是我嚣张的气焰明显灭了一半但瞪着我的眼神依旧尖刻“和亲人选之中又没有你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多日未见你倒是越发嚣张了如今更是连皇姐都不叫一声。如此放肆竟也害怕和亲到底还是需要皇姐我来多管闲事。莲巫你说呢?” 兰绍与莲巫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彼此厌恶地别开了脑袋同时疑惑地望着我。 我听见凤影台中传来隐约丝竹礼乐“册命如常进行天家的女儿何时如此逃避过?” 正文 第十八章.册命 “搞定了?”刚回到席位坐下十三便凑上来急切问道“那骰子上的红豆该没有被人做手脚罢?” 他问这话时莲巫已经取过骰子递在了景泓手里。我随意应了一声十三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景泓的身上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莫测随后再没看我。景泓手起手落菩提白玉骰子在梨木浮雕长案上旋转不停众人目光跟随着骰子一同转动不知是否有人与我一样内心早已知晓答案。 “啪——”沉瞻一手覆上骰子蓦地停了下来。席间竟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将气氛推至紧张。莲巫双手接过几名宦官取来银器尖刀小心翼翼地跳出了红豆礼吏一边取过一边高宣:“天命已册两邦定省。皇女高……”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纠结回头以犹豫的目光询问景泓与沉瞻“殿下、燕王……这这……”礼吏的话语顿在了最令人渴望知晓的地方。 “这可真是急死老子了!”十三骂了一句我起身离开席位身后又传来他更大声的呼喊“你跑出去做什么?老子又没怪你!” 沉瞻仿佛预料到什么面色阴沉地从礼吏手中夺过那颗红豆表情先是一怔旋即猛然抬头紧盯着已端正跪在大殿之上的我那目光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景泓取过一看神色也骤然紧绷。这一刻灯火辉煌的凤影台照映出每个人脸上的不可思议我在十三的一句“拿自己去换你也忒够义气了罢”的叹息中看见贺兰钺在折扇后目光叵测地注视着我大理石砖面自膝盖透出的凉意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全身。 昭元大公主和亲突厥册命定之无从悔改。 我看着红豆上镌刻的名字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刻在我的血肉里。那个离我千里之外的女人我不愿步入她的后尘却与她一样只想保护爱的人。 三日后突厥使臣归国。司天监钦算好良辰吉时昭元大公主定于下月月初出降。和亲的消息不日传遍长安百姓除了讽刺我刚一没了夫君便又另寻去处笑谈之后再无他话。 四九因这番风传与长生吵了一架我知晓四九这个蹄子是不饶人的这从他此刻的言论中便可以看出。 “咱们公主没一丁点儿对不起他们宇文。今日那些金吾躲在一处嚼公主舌根我看着不惯与他争了两句他竟说我无理!我看他才是无理!”四九越说越忿恨“也不看看公主如此委屈自己是为了谁!” “你去争这些做什么?”我斜眼看了四九一眼却忍不住嘴角笑意“如今你是愈发像个姑娘家了可是长生调教的?” 四九的脸噔地一红不知是不是曲解了我的语意支吾道:“才……才没有……” 他犹如蚊蚋的声音我听在耳里没有回应。整个居室突然间静默得出奇只剩我手中拨动念珠的声响清晰地在房梁间回荡。 “公主!出事了!四殿下要罢了羽林中郎将!凡是求情的人现在都在宣室殿外跪着!四殿下一怒之下杖责了中郎将!萧大人闻声赶去现下也跪在了外头!”菁兰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慌。 我一听闻立时放下手中的念珠问:“怎会如此?” “今日早朝羽林中郎将当众上表您有违女诫纲常、不守妇道有损天朝威仪反对您和亲突厥!”菁兰有些顾忌我但又不得不说“公主情况紧急!芝芝姐和碧妧现在都在灵犀宫外公主还是去劝一劝殿下罢!” “她二人倒底将我想得无情。怕我不去?”我站了起来偏头对四九说道“走罢今日总要去这一遭!” ******“萧大人您快快起来。这日头正晒您若有个闪失我们大周当怎么得了?” 宣室殿百尺金阶之上齐刷刷地跪着一众老臣午时强烈的日头照得人头脑发晕。宣室殿的近侍面色焦急地徘徊于这群不为所动的朝廷忠臣之间正无计可施之时见我缓缓而来像发现救星一般迈着急促细碎的步子向我迎了上来。 “公主您可来了!”内侍一头扑倒在我脚边“老奴实在没一点法子了!”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口问:“父皇与燕王呢?” “公主圣上如今连宣室殿都不曾踏入朝中事务均落在了殿下与王爷身上。王爷操劳过度送走突厥使臣后便告了几日假。如今朝中重担可是全落在殿下身上了!” 我见他说到激动之处几欲煽泪偏头对四九道:“这位公公倒是忠心耿耿留在宣室殿怕委屈了他。改**去禀了皇兄说昭元为他寻了个更好的去处。” 内侍面上露出了欣喜与期待。 “琅環阁住着上一位东宫娘娘你便去替我照顾她。”说着我目光一凛厉声道“有皇上在的一天这朝纲也轮不到任何人来担待!说话口无遮拦、见风使舵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然后贬到琅環阁当差!” “公主!老奴知罪……公主饶命啊!”背后响起内侍拼命的求饶声我充耳不闻径直穿越过殿前跪倒的众人之列往宣室殿内走去。行至门匾之下时哦回头望了萧崇炎一眼他向我拱手略施一礼眼神中含着莫测的笑意。 宣室殿的偏室中景泓正端坐于书桌前批阅奏章他的眉头紧蹙似乎室内焚燃的安息香并未令他凝神安心。我放轻了步子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线条愈发坚毅硬朗心中惊觉他再不是以往依偎在我怀中的顽皮少郎。 “我与裴家七小姐的婚礼你怕是等不上了下月我会亲自送你出塞。”许是听到动静景泓头也不抬地说明显料到了来者是我。“若是还为了别的什么事来找我便改日再说。” 我笑言:“我今日得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拿来与你一起赏玩。你我或许也只有今日还能再像寻常姊弟般相对了罢。” 景泓抬头眉毛快要拧在一处良久问:“那是什么?” 一把桃木剑呈入了我的手中像是被触及到往事景泓面部表情一动神色莫测地望着我。 “景泓听芝芝说阿姊以前总会与你抢这把桃木剑。阿姊剽悍一直让阿弟服从阿弟心中怕是存有许多委屈。母后去世的早我若是一个人无牵无挂倒也罢可是我有一位阿弟他即使手握桃木剑也不懂如何去挥动它我只好抢过它替他用此抵挡明枪暗箭的伤害。景泓若你怪阿姊抢了你的桃木剑今日阿姊便将它还给你。” 正文 第十九章.落花 人间四月芳菲天。当长安城内桃树开始凋零的时候西武门外遍开雪白梨花粉雕玉砌一路烂漫地延绵至千里之外远远观之恍若皑皑冰雪。 昭元大公主下降帝以燕王、四子持节护送恭毅郡王为婚礼告于庙天子抱恙御青霄门饯主群臣班辞于道。 一条长长的皇家送亲队伍自城门而出浩浩荡荡的车马一眼望不到尽头。天家嫁女公主出阁和亲乃是难逢的大事长安城中人头攒动车马熙攘不过皆是为了看上一看我这么一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公主。 朝阳如火自东方升至中天。城外桃花落尽铺就十里绯红地毯。一朵梨花自枝头坠下落在我伸出的手心中。我透过刺金红纱凤冠看见空中梨花肆意飞舞唯美而感伤。 一阵骚动自夹道两岸传来。透过鎏金头帘我看见道路两旁挤满长安百姓皇家京畿出动维护秩序也抵挡不住人群的推搡。 “公主快将盖头盖上莫让旁人看了失了礼仪。”马车内一路随行的菁兰好意提点“公主天人之姿怎可让凡夫俗子白看了去。” 我被她有些直白的话语逗乐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却吓得她赶紧凑上前遮在了我的嘴巴上。“我的公主这和亲出嫁虽是喜事儿但女儿出阁辞别以哭为荣是祖宗传袭下来的礼俗若是让别人看见您还笑得这般开心定会惹些流言蜚语言说公主您不够纯孝。” 菁兰说的话语句句在理连端坐在一旁表情拿捏得一丝不苟的教习姑姑都不禁点头称赞。我瘪了瘪嘴巴挺直了腰身坐好可内心依旧没有半分难过与不舍。 这时菁兰由忍不住凑近了我在耳旁悄声问:“公主今日在含元殿上拜别了皇上之后燕王在您耳边说了句什么竟让当时愁眉不展的您眨眼间变得如此开怀了不少?” 她的话让我一怔我试着回忆了一番彼时在含元殿中俯首叩别之礼。初生的朝阳洒向恢弘殿宇铺上红毯的步道直通向青霄门这一路上红日辉煌沉瞻与景泓亲手携着我在百官齐颂声中步上了鸾车。登上马车的前一刻沉瞻拉紧了我的手转头时我仿佛跌入了他双眸的漩涡中有几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瓣飘入了我的手中落在他乌黑的鬓角。 ——这次我送你走却想你早日归来。 沉瞻停留在我耳边不过短短几秒一句话寥寥数字我想如果我的脑子不若从前那般颠倒我会铭记很久。无论曾经如何他还是懂我。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同心结问教习姑姑:“姑姑你看看这个好看吗?是菁兰教我的。” 教习姑姑万万没想到我会主动招惹她抬起眼皮奇怪地看了我两眼又仔细打量了我手中的同心结许久不急不缓地开口:“公主若是要将它送给未来的夫君自是好看。不过中间这个貔貅怕是有些戾气。” “戾气?”菁兰诧异地问。我低头细细摩挲着貔貅上的每一条纹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这一路凶险未知但我却清晰地感觉到离祁夜越来越近。 和亲队伍停下来歇息是在出了长安城五日之后幽州刺史早早前来相迎。天家与突厥定于玉门关迎接和亲公主幽州承接迎亲巨细以彰天家公主尊贵威仪。 护卫与送亲使臣当先七十二名宫娥紧随其后我在教习姑姑的监视下端坐于金碧辉煌的鸾驾之中落轿之时身后随行的陪嫁妆奁一路蜿蜒却还未停下浩浩不见尽头。 我被菁兰扶下马车透过红纱仰望眼前巍峨的玉门关。平原辽远高阔的蓝天白云掩映黑色的城墙强烈的日头炙烤着黄土在关口氤氲出斑斓的光圈。 “幽州的风光果然壮伟雄丽可谓百闻不如一见。”连日车马劳顿使我一看见眼前风光心中立时豁然开朗深深呼出胸中一大口气我不禁称赞眼前所见的风光。 幽州刺史王大人恭谨地一托手回道:“幽州不过边陲之城承蒙公主不弃但却比不上长安繁华富贵。” 我摩挲着腕上手镯不置可否地起了另一个话头:“凉州距此有多远?” 王大人先是一怔虽是搞不清我为何如此问他却依旧老实回答:“回禀公主玉门关便是幽州与凉州的交界以此再向西几十里便是凉州地界。”他伸手向我指了指方向“若向北而去一路直上而出塞便进入了突厥。” 凉州突厥。原来它们此刻都离我如此之近。我心中无端生出了兴奋与畏缩的复杂情绪。近乡情怯说出此话的**抵不会想到此时我离开了故乡却依旧怀揣着如此的胆怯。 诚然这样的胆怯不会伴随我太久。是夜王大人将我与和亲一行安排在了早早修葺好的缙云公主府中。城阳长公主和亲之年亦是走的我现下这条出塞之路穆宗心疼爱女不惜大兴土木在和亲路上为长公主兴修歇脚的府邸。缙云公主府一如其名乃是其中最大最华美的一处坐落于一望无际的玉门关内北临平原荒漠琼台玉宇高阁楼台。遥遥观之一如海市蜃楼。 我感叹于我那皇祖父的穷奢才能将仅仅用来歇脚的府邸修得一派金碧辉煌可与皇宫媲美。但当教习姑姑告诉我明日辰时突厥的迎亲队伍便会前来相迎之时我立时没了闲心四处参观缙云府邸别具匠心的构造。 菁兰抓住了我的衣袖回避着身后一直紧盯的教习姑姑低声对我说道:“公主长生如何安排?” 我回头看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教习姑姑一眼悄声回答:“让他来我房里罢。” “公主明日您要早起梳妆今夜便由老奴与您同寝。”我的话音刚落仿佛有所预料一般教习姑姑的声音就在此时不偏不倚地响起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时起了警惕与抗拒。教习姑姑的话语不能拒绝我与她无声僵持了几秒却发现她依旧不为所动。 “好罢你且在殿外歇息夜里我睡得浅姑姑莫要发出响动。” “是。”教习姑姑应了一声便走在了前方为我引路“公主随我来罢寝居在这边。” 正文 第二十章.惊云 教习姑姑应了一声便走在了前方为我引路。迂回的长廊上我与她相隔几步之遥。萧贵妃辖管六宫这位刻板的姑姑十有八九是她的人。我与菁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悄悄搬起路旁一块砖石轻手轻脚地跟上了教习姑姑。 “公主我已经命人……”教习姑姑刚转过身来话还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旋即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我惊骇地瞪大了双眼看向菁兰菁兰亦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还在自己手中的砖石。“公……公主你看……血!”随着菁兰一声低呼我低头望去一股暗稠的液体如同细水般潺潺流淌过我的脚底空气中弥散开一股血腥。我往后退了两步就着昏暗的月光看见教习姑姑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枝银箭深刺进她的后背。 我拉着菁兰竖起了耳朵不放过四周的一举一动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立刻回过身去一抹黑影落在了我的眼前“公主是我。”长生身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走过来附在了我的耳边“公主缙云府邸里混进了刺客!” 我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黑暗中一片死寂。我紧盯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教习姑姑对长生问道:“她不是你杀死的?” 长生摇头压低了声道:“我方才四下里打探了一番发现了这个。”说着长生掏出了一枝折断了半边的银箭白色箭翎与那枝置教习姑姑于死地的暗箭如出一辙。 “公主刺客会不会冲着您来的?我们快逃罢!”菁兰首次出宫从未见到如此阵仗早已是吓得面色发白。 一阵轻风吹过空气中混着的血腥飘散开来四下里静得出奇缙云公主府笼罩在黯淡的月光中暗藏着无数未知的危机。 “若是冲着我来的那我便在这里等着。”我理了理衣摆径直从教习姑姑的尸体上踏过转头对菁兰轻描淡写地说道“明日辰时突厥迎亲队伍便会前来还是早些歇下罢。” 长生与菁兰面面相觑菁兰先两步跟上了我却依旧惴惴不安地四下张望。长生紧跟在我们身后直到寝居门口方才驻足“公主今夜我守在门外您且安心罢。” 我点了点头整饬好之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便是满目猩红似乎是一场大火又仿佛是一片血泊耳畔传来无数凄厉的呜咽与尖叫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如何也办不到。 就在我挣扎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烈火之中浮现脸上与衣衫上沾满了鲜血。他踩过脚下百万腐尸手执一柄滴血长剑如同自修罗炼狱中降临款款向我走来。 ——“小黑我回来了。” “九郎!”我猛地从床上坐起一颗心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喘着粗气半天回不过神来。躺在外屋的菁兰被室内的响动惊醒点燃一盏烛灯走了进来。天还未亮我额上的冷汗几欲湿透长发。 “你去唤人备好浴汤罢待我沐浴之后便可梳妆了。”我起身拢好身上的罩衫对菁兰说道。独自坐在梳妆台边等待我细细端详铜镜中的女子曾经眼波之中流转的狡黠光辉不在只留一片清寒。 幽州刺史想来是个情趣之人连我的梳妆台上都被他差人布置上了锦绣百花插瓶幽幽花香扑鼻我忍不住伸手去抚弄其中的一束桃花却不想手刚一触及花瓣便簌簌落下。看着檀木妆台上几片残花我突觉几分颓然。 “公主大事不妙!府内的奴才婢子统统被人杀光了!”菁兰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一路撞倒花瓶桌椅无数发出乒乓凌乱的声响。 “长生去了哪里?”我一手拾起几片花瓣问。 菁兰摇头表情一变大呼不妙:“长生不会也被害死了罢!” 我淡然一笑手却握紧了拳头“自然不会。时辰快到了先伺候我沐浴更衣罢。”松开手早已被我碾碎的花瓣孤独地飘落在了地上。 菁兰在浴汤里为我加了些安神的香草腾腾白烟氤氲在眼前直教人昏昏沉沉。“公主……”菁兰不安地唤我“我们是不是有危险?您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怎会不担心害怕?”我懒懒开口反问“敌暗我明连对方来头都摸不清楚如何抵抗?静观其变罢若是反抗了说不定等着我们的便是死。” 我的话语十分平静却把菁兰吓得不轻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试着开玩笑道:“眼下知道跟着我这个主子是遭罪了罢?我别的本事没有保护你一个丫头还是可以的不然也对不起你叫我十几年的公主。” 菁兰听闻眼圈一红说:“公主真是任性这和亲与您本来没有半分关系您为何要来涉这趟险?突厥小国诡计多端眼下还遇到来路不明的刺客奴婢担心照顾不好公主没脸给四殿下和芝芝姐一个交代。” 隔着朦胧的水雾我静静地看着菁兰半晌道:“这一趟我只为了一个人而来。他人将我视作棋子争夺我只想知道对他而言我是什么。” “公主……” “入骨相思君已知玲珑骰子做多时。最是痴情长安客应知此物意相思……”我自顾自低低呢喃着这首诗菁兰再无话可说默了默对我道“公主奴婢还是出去找一找长生罢。” 我朝她摆了摆手再不理会。天色渐亮浴汤也渐渐变凉。我泡在水中却觉得浑身绵软如何也站立不起来。一只粗粝的大手子身后抚上了我暴露在外的脊背一路轻划激起我身上无数鸡皮疙瘩。 “谁?”我开口问声音却莫名的虚弱无力。我转过头去看来者是何人却被他另一只手一把蒙上了眼睛。我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衫泡在水中几近透明眼下的情况十分危险我试着挣脱却浑身使不上力气就在我欲张嘴呼救之时耳畔响起一个邪佞的声音——“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金蝉 “贺兰钺是你贺兰钺见我惊讶地转身眯起眼将我打量一番摇着折扇幽幽开口:“美人出浴温香软玉公主再不梳妆难道不怕误了时辰“贺兰钺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谁知他一挑眉反问:“难道在下这么像个下三滥,公主要知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冷笑道:“缙云府中的婢子可都是你杀的贺兰钺摇头一派坦然,“王爷如此不避嫌地走这一趟可是有什么话要提前交代,”我伸手取过一旁架子上的衣衫笼在了身上问“这次迎亲可汗是否亲临“可汗听闻尚得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自是亲自前來迎娶母后也告诫本王当一路保护可汗与公主安危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放过面上一丝表情贺兰钺沉浸在胜利在望的欣喜之中不免语气变得有几分轻狂:“公主下嫁还未过我突厥之门自己的夫婿便死于大周的埋伏之中你的那个皇弟当真好计谋,公主放心只要我被拥立为可汗突厥与大周当修百年之好……”说着他打量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暧昧“当然突厥王后丧父自当下嫁新任可汗不知公主愿意还是不愿意“休想,”我别开了脸道“我答允和亲不过是因为你拿凉州威胁,我助你一臂之力你若因此得寸进尺便是未将我大周放在眼里,”,“咻,”我的话音刚落一枝长箭穿破了窗户直直射了进來,凌厉的箭势擦过贺兰钺的太阳穴,死死钉在我身后的屏风上白翎银箭,熟悉得如同鬼魅,贺兰钺心有余悸地朝窗外望去,将折扇一合,对我讪讪道:“即是如此,本王便不再为难公主我轻点了点头,道:“我自是守诺之人,王爷请便”说罢,便转过了身去贺兰钺走后未几,菁兰端着一套大红嫁衣步了进來,表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公主,奴婢伺候您更衣朝服鸾帔,五凤朝阳我伸手抚过嫁衣上精美绝伦的绣脚,一丝一线皆是触手生寒随行而來的典仪女史已被悉数杀光,我未惊动幽州府衙再为我另寻命妇,自己亲手穿上这华美无比的嫁衣,却不是为所爱之人,内心陡然百感交集,菁兰为我高绾起发髻,明珠凤冠光彩夺目,左右各垂牡丹璎珞眉匀远黛,额点朱砂,七重繁复纱衣裹着我单薄的身躯,亭亭立于镜前,恍如陌生女子,“公主,奴婢为您梳了这么久的头发,今日第一次将它们高高绾起人家都说,出嫁是女子最美的时候,公主您看,这个模样你欢喜不欢喜我轻轻笑了笑,道:“自然是欢喜”这句话含在嘴边,却多了些许苦涩,“昭元大公主起驾,”缙云公主府外,突厥使臣早已恭候多时扈从如云,仪仗恢恢,最前列高跨马上的贺兰钺对我垂首施礼,我略微颔首,被几名侍女搀扶缓缓上了队列正中的蟠龙金顶暖轿,突厥乃行走于大漠之中的游牧民族,马背之上打下江山,大胆剽悍,娶亲的也以新郎新娘共乘一骑为习俗城阳长公主和亲之后,突厥汉化之风兴起,念及我公主的身份尊荣,故而迎亲队伍改用汉礼,两双芊芊玉手为我掀开低垂的纱帘,华盖掩映的轿子内,一个粉团似的小娃娃抱着一只小白猫斜斜依靠在榻枕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酣,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旁的侍女,她二人皆是一笑,便为我阖上了帘子默默离去,我神色有些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一名九、十岁的小男孩,若不是见他小小的身子套在一袭宽大的刺金喜服肿,我是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便是突厥的可汗,我同母异父的胞弟,我正看得起劲,谁知他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你这个女人为何一直盯着孤王我一愣,旋即干笑道:“你怀里这只猫长得甚是可爱他听后也是一愣,有些复杂而挫败地看着自己怀里鼓着圆眼的白猫,抬起头坚定地对我说:“阿胭不是猫,她是只白虎“老虎,”我有些纠结地看着他口中的“阿胭”,“这只老虎名字叫‘阿胭’,”白虎听闻我在唤她的名字,瞪着眼睛望着我,似乎感受到我言语中的质疑,表情有几分敌意,“嗯,”他点了点头,“母后为她起的名字,”,我笑着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贺兰衍,”他威胁道,“母后唤孤王阿团,虽然你要嫁给孤王,但是孤王不允许你跟着这样喊孤王,虽然你长得和母后很像,”,我被他无端逗乐,看着他一张小脸刚睡醒还红扑扑的,心中觉得可爱的紧,不禁伸出手揪了他脸颊一把,阿团先是被我的举动骇到,尔后一张脸愈发通红,紧抱着怀中的阿胭诧异地望着我,我哧地一笑,问:“你莫非不愿意娶我,还是说我生得丑了些,令你嫌弃了阿团瘪嘴:“你们中原人害死了孤王的寂哥哥,大臣们咽不下这口气,若不是贺兰钺提出让你和亲,你们中原便等着突厥的大军吧,”,我听着他孩子般天真赌气的话语,佯装受伤道:“这么说來你果真不喜欢我,”,“孤王后宫之中女人如云,也不差你一个,贺兰钺眼光不错,每次为孤王找來的都是美女,但是孤王不稀罕,你要不是和母后长得像,孤王这会儿子连话都不愿同你说,”,我叹气道:“小小年纪就懂得男女之事,长大如何了得,”,阿团惊讶地瞪大圆滚滚的眼睛,问:“你怎么说同母后一样的话语我看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突厥可汗,分明还是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却早早卷入了兄弟间权欲的争夺中,“你母后是在保护你,男女之事开化得早了一旦陷进去将会十分危险,”,阿团竟冷笑一声:“男女之间再危险也敌不过兄弟相残,你以为孤王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贺兰钺心中打得什么算盘“你要是不知道,也就不会当这么些年的突厥可汗,阿团,我虽不能嫁给你,但你愿不愿意信我一次话音刚落,轿子忽然停了下來,阿团看了我一眼,抱紧了怀里的阿胭,下意识往我身边靠了靠,“有刺客,保护好可汗与公主,”轿子外,贺兰钺一声大喊,令车队瞬时惊慌起來,我拍了拍阿团的手,以示安慰,“轰隆,”一声巨响,轿子开始剧烈的摇晃,正值此时,一个黑影从窗口一跃而入,我定睛一看,竟是长生,,“公主莫怕,快随我走,外面围剿的有我奉旨而來凉州神策军,将军命我前來保护您的安危,公主您快快趁乱随我离开,”,“竟是神策,”我吃惊不已,“此事不过成全贺兰钺,何须动用神策长生:“公主和亲,将军担忧不已,此次围剿只动用凉州神策兵力,其余皆是贺兰钺的部下,”,阿团怒视着我,一张粉脸气得胀鼓鼓的,“中原人果然沒一个好东西,那个宇文祁夜一早与贺兰钺串通,孤王可是一清二楚,你们想害死孤王,沒那么容易,”,我一个激灵,一把钳住阿团的胳膊,“你说什么,贺兰钺与宇文祁夜暗中勾通,”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任凭如何也无法将他二者扯上关系,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贺兰钺那日递于我竹简,久而未见的欣喜溢满了我的心房,却也忘了再细究那块竹简贺兰钺如何而來,贺兰寂命丧长河……贺兰钺以屠城要挟我和亲……神策“奉旨”围剿突厥可汗贺兰衍……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谁的算计,,车外厮杀声传來,鸣镝声声不断,“公主,这些事将军日后定会给您一个交待,您快随我离开,”长生见我听闻阿团的话后愣在了那里,情况危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离开,谁知我另一只手却被阿团一把紧紧抓住,手腕上传來一阵刺痛,我回头一看,那只一直安静的小白虎竟忽地蹿起,张开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我的右腕,洁白皓腕上蓦地绽放开一朵鲜红的花,我吃痛地蹙起眉头,长生见状先是一惊,旋即抽出了腰间长剑,“长生不可,”我捂着伤口赶忙制止住他,“带上他,我们走,”,长生为难:“可是公主……”,“如果沒有我,他会死,”我面露寒光,厉声道,“他只是一个孩子,”,长生见状,不甘不愿地去过抱他,阿团抵抗,长生扮出凶相吓唬他,伸过手一把将他抗在了肩上,轿子外陷入一片混战,乱箭横飞,我弯着腰小心躲避,脚下步子颤颤巍巍,“公主小心,你脚下就有一处火石,”我一只脚沒迈出去,长生突然喊道,“公主您紧跟着我,这轿子四周全埋着炸药,”,长生的话惊骇到了我,我一只脚停在半空却不敢落下,阿团趴在长生背上一脸嘲笑地看着我:“这些都是要他们要來炸孤王的,你要大发善心,那便与孤王一起死吧,” 正文 第二十二章.鸣镝 “你这个小鬼实在可恶!”长生大掌一挥拍在了阿团的屁股上“什么突厥可汗不过就是一个小娃娃竟还害得众人算计!” 阿团吃痛张口咬在了长生肩头:“你这个奴才你家主子不是一样想来害孤王!”说着他竟放下了怀中的白虎“阿胭快去!” 小白虎身手敏捷地从长生的背上跳了下来迈开轻盈的步子四下迅速地逃窜一眨眼不见了影踪。阿团见白虎已经跑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孤王成为冤鬼?告诉你们凉州城兵力空虚若不想在半日之内被孤王和母后埋伏于此的突厥骑兵围剿现在就放了孤王!” “你以为现在我放了你你就可以免逃一死?泥别忘了眼下还有一个贺兰钺!”我紧跟上前一把抱过阿团“长生九郎现在在哪里?” 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长生翻身上马“公主随我来将军就在前方不远处!”枪林箭雨之中我披裹上厚实的牛皮风毡怀中紧抱着阿团俯身在后座一动也不敢动。 “长生!”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我回头一看贺兰钺身抗长刀一骑当先追了上来。“贺兰钺追上来了!” “好你个昭元公主!把他给我交出来!”贺兰钺朝我大喊道一脸凶狠。长生马鞭一扬白马一声嘶鸣加快了飞奔的速度。 “想与我比试谁跑的快?中原人可真是不自量力!”贺兰钺凶神恶煞地威胁言语十分轻狂他策马追了上来手中弯刀一扬在阳光下迸射出寒冽的光芒。我被刀光刺痛了双眼感到一阵眩晕。正值我恍神之际忽然座下一晃我的整个身子随之下沉。贺兰钺手起刀落之间马的后腿竟被他手中弯刀生生砍断。 “吁——”白马一声凄厉嘶鸣整个身躯前倾扑倒在了地上震起无数黄沙。我抱着阿团在黄土中滚了数米远待我咬牙勉强支起酸痛的身体灰头土脸地爬起只见贺兰钺扬蹄快马自漫天黄沙中朝我的方向奔来黑色的影子执一把弯刀犹如夺命使者。 我感到胸口衣襟被阿团紧紧攥住不由好笑:“刚刚不是嘴硬吗?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你难道不怕?” “如果怕就能活命吗?我可没时间害怕。”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四周黄沙肆扬连大地都开始隐隐抖动。我看不清长生的方向亦看不清贺兰钺身后如黑色潮水般袭来的兵马。我抚上散乱的发髻轻声安慰阿团:“阿团莫怕抱紧阿姊!” 贺兰钺驰马飞至我一仰身从马肚之下而过高举的马蹄自我脸颊掠过背部紧紧贴着地面。“哗啦——”一声一股浓重的血腥传来我一手抱着阿团一手紧握着金簪锋利的簪子刺破马肚借着强大的冲力划开一长道伤口温热的鲜血如同暴雨一般当头浇满我周身。我一抬头见马肚中露出一截内脏。头顶高大骏马开始剧烈挣扎几欲倒下我强忍住心中不适紧抱着阿团自马胯下翻出。 我再次爬起来四下里仍旧看不见长生的影踪。但见贺兰钺亦随之摇晃着身子从黄沙中站起狼狈不堪的脸上写满了杀机。“眼下看你如何逃!”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贺兰钺看着我如同看着笼中之物。他一手抹掉嘴角的鲜血一挥手身后无数兵马齐齐涌来“阻止我登上王位的人必须死!” “你想登上王位那么此刻必须付出代价!”我看着贺兰钺身后的军队越来越近放下怀抱中的阿团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拉住了他面对眼前的贺兰钺嘴角扬起了一丝笑。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既然你想坏我大事我也顾不得与中原的情面!”贺兰钺往后退了一步“放箭!” 贺兰钺一声令下鸣镝声再次嗡响千万枝白翎长箭如同漫天飞蝗自四面八方涌来。贺兰钺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明显风声呼啸而过骤然定格在一个扭曲至极的表情。 带着血腥的风沙擦过我的脸颊贺兰钺双膝弯曲在我眼前径直跪倒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我与阿团似乎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 “扑通”一声贺兰钺一头栽倒在地背上插满长箭。汩汩殷红鲜血似溪流淌过阿团低头看着脚下蜿蜒开来的血迹迟疑问我:“喂他怎么了?” “他死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尘埃落定我看清了朝我奔驰而来兵马。万箭穿心是宇文祁夜与狂傲自大的贺兰钺之间最终最不可预料的盟约。 长生翻身下马几步向我跑来身后无数穿着寒铁铠甲的神策军收起了兵刃跨坐在马上向我行礼:“参加昭元大公主!” 雄浑的声音震得天际都在回响皆是铁铸铜浇的激越之喊。记忆倒退回四年之前再一次与神策相逢我不再是当年西武城门上为情所困的少女和亲落魄危急之时我竟不知原来自己可以这般孤勇。 “轰隆——”一声黄沙弥漫的天空突然爆炸开金色火花似百鸟争鸣顷刻覆灭在西天。 我侧目而视阿团静静望着天空脸上的表情平淡动了动嘴皮像是自言自语:“他们去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长生!速速通传将军凉州即将沦陷!调头我们在凉州会合!” 我驭马狂奔一颗心扑通直跳。“公主!”长生追了上来“在下有一事不能再瞒您了!” 我手中缰绳一紧马步瞬间慌乱。我压抑住心中窜起的不详预感问:“何事?” “将军重伤并未痊愈。此次围剿将军随亲自上阵却只能镇守后方!贺兰钺趁人之危以凉州威胁将军万不得已才与他缔盟!眼下贺兰钺已死突厥内乱和亲定当作罢!臣奉将军旨意恳请公主莫再插手此事速速归朝!” “你说什么?”我的音量蓦地抬高“他宇文祁夜将我高息月视作了什么人?他为我赴死我又岂可贪生!这次我誓要与他共进退!驾!” 我扬起鞭子狠狠落下马蹄扰得我心乱如麻我想了一想一狠心将阿团从长生马背上拽了过来对身后神策军命令道:“长生率领十人前去通传将军告诉他凉州有难昭元绑了突厥可汗。教他火速寻求其他州府兵力支援!其余人跟我走!” 颠簸的马背几欲将人的骨头抖散架阿团起先还拼命挣扎此刻早已被颠得脸色铁青。“之前你自称阿姊孤王还以为你是真心救孤王。如果想以孤王阻止攻城你趁早死心!你以为当你赶到的时候凉州还有几个活人?” “你给我闭嘴!”我呵斥道“小小年纪便张牙舞爪是何人教的你?” “这还用得别人来教?”阿团嘲讽“你也活在皇宫中难道你不是这样?” 他的反问让我一怔鼻中竟莫名一酸连话语都软了下来“我和你一样所以我不会真的害你。”阿团的表情先是一愣尔后露出一丝怀疑。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握紧缰绳加快赶路。 阿团伸手抓紧了我残破的嫁衣半晌别过头扭捏地小声说“你刚刚笑的样子很像我的母后……” 风沙吹刮过我的脸颊硌得眼角生疼。 我与神策快马加鞭终于在次日凌晨赶至了凉州城。黑夜垂下它狰狞的十指紧紧包围住这一片死寂的边城风声凄厉仿佛谁的哭泣呜咽。 今日朔月夜幕上只零星摆布几点惨淡寒星。我站在城门下举头望见凉州城楼上灯火通明城内传来几阵打更声渐响减弱透出说不清的诡异。 “公主当心埋伏……”一名神策首领低声提醒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阿团在我背上睡着我用眼神示意他立马心领神会地向身后神策挥手示意。只听见一阵兵器咔哒上膛的声音无数神策军架上弓箭长弩将城罗团团围住。 按常理推算以突厥大军围城攻势此刻凉州必然已经沦陷。宇文祁夜负伤脚力远比我们缓慢此刻城内未见任何动静就更显得蹊跷。这到底唱的是一出空城计还是守株待兔着实令人费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不动声色除掉生子贺兰钺调虎离山之际再攻凉州。这一位突厥皇太后果真名不虚传。 “你们埋伏于此我上城楼一探究竟。”我将阿团交到神策首领的手中一脸凝重道“若有异样鸣镝相告!你们尽力攻城我会趁乱点燃城楼烽火台一定要撑到将军率领其他州府兵马赶来支援!” 神策首领一怔尔后面上对我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公主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誓保凉州与公主安危!” 正文 第二十三章.围城 戍守城楼的卫兵歇息的房内灯火通明然而待我走近一看却是空无一人。“嘎吱”一声我脚下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借着室内的灯光一看竟是一柄血迹未干的长刀我连连后退几步却又撞到一个圆球状的物体被我脚后跟一踢骨碌碌地滚至数米远在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黑色血迹。待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城楼卫兵被一刀斩断的头颅应是生前受了巨大的痛苦瞪大的双眼中写满了惊恐。 不知是不是早已对死亡麻木我默然转身轻手轻脚地行至城楼的另一方俯身向城内望去黑夜掩藏住一切景象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我眼皮突突直跳从中嗅到阵阵不祥。 忽然狂风大作一只苍鹰展开丰满的翅膀骤然从城内飞出擦过高高的城墙自我身前掠过在头顶上方经久盘旋发出的孤鸣刺破夜空。我心中大感不妙快步掏出腰间藏好的火信迅速往烽火台上奔跑。 那只苍鹰对我穷追不舍阴魂不散地占据着我头顶上空。我抬眼看去只见苍鹰巨爪之下伏藏着一名黑衣人此番追逐原是刻意操纵。我身形向右一闪绕着柱子旋转一圈四下里乱窜。苍鹰虽有主人操控但依旧乱了方向阵脚我加快了步伐再一回头望去它已经被我甩在了身后。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仿佛某种召唤无数只飞鹰从四面八方飞来如同巨大乌云般笼罩在夜空之中翅膀扇动起剧烈的狂风令我一阵目眩头晕。 我抽出袖中短镝向空中抛出一道金光刺破夜空发出刺耳声响。为首的黑衣人以突厥语发出指令飞鹰齐齐飞来在我头顶盘旋将我团团包围。 “高息月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唤醒我心中的噩梦。我一个激灵苍鹰背上端坐的男子带着狰狞可怖的面具一双琥珀色眼睛迸射出凛冽寒光。 “贺兰寂!你居然还活着?”我一声大喊心中惊讶不已。 贺兰寂一手摘掉面具露出面上猩红刀疤对我露出冷笑:“你的夫君未死我又岂可早早丧命?高息月别来无恙!” 说着他驾驭苍鹰俯冲而下直直向我扑来。 “凉州是不是已经被你屠城?”我兀自开口问道遥望城内出奇的寂静弥散开死亡的气息。 贺兰寂停在距我只有几厘远的半空把玩起手中铁制鹰爪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用着急东方太阳升起之时你就能看见凉州城内尸横遍野……” 他的话语让我脑海中浮现出惨烈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能感受到触目惊心。“你竟敢率军屠城难道不怕我们大周饶不了你!” “饶过我?”仿佛是听闻什么笑话贺兰寂发出嗤笑“周朝皇帝命不久矣如今你们中原朝廷势力早已四分五裂我又何须忌惮?纵使宇文祁夜三头六臂此刻也奈何不了我!” 他的话音刚落一枝长弩划过带着火星的箭头落在一只飞鹰的羽毛上开始剧烈的燃烧。飞鹰挣扎着扑动双翅身上的火苗愈烧愈旺猛烈的摇晃将它背上的黑衣人摔倒在了地上。旋即又有无数枝飞箭迸射而出鹰队开始乱作一团贺兰寂操纵着苍鹰左右闪躲但其余黑衣人皆纷纷摔了下来。 城下神策开始攻城支援我暗自盘算现下眼前的突厥敌方不够一队精骑数量以其之力是远远无法做到半日屠城。此刻夜深城内还埋藏着多少突厥军队我不敢去想只知道在宇文祁夜率领增援赶到之前我断不可贸然行动。 城下火弩使得方才威风凛凛的鹰队此刻成了贺兰寂捉拿我的最大阻碍。我趁着火势凶猛找准了烽火台的方向紧握住手中火信趁乱朝那里跑去。 贺兰寂于慌乱之中发现了我的去向只听见他口中发出一句简短的指令数名黑衣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抽出手中的弯刀向我追来。无数只飞鹰如同四处乱窜的火球阻挡着我与紧随身后的黑衣人们的去路我干涩的双眼被炽热的火光灼烧不自觉地溢出冰凉的液体。背后传来凄厉的惨叫我不敢回头张望只能闭上了双眼拼命往烽火台上冲去。 我双手颤抖地打燃手中被血液沾湿的火信一阵风吹来几欲将微弱的火苗吹灭。我不安地回头原本阻挡着来路的飞鹰悉数死在了黑衣人们的弯刀之下城楼之上被渐渐熄灭的火光烧灼得一片狼藉露出大块大块的黑色印记。 我下意识地搜寻贺兰寂的踪影却发现黑衣人们离我愈来愈近我赶忙回头准备再一次点燃火光。谁知紧握着火信的右手竟突然被人紧紧扣住我一抬头贺兰寂正站在烽火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想引来支援?只可惜你还是慢了一步!” 我挑眉看他眼底尽是冷笑:“只要我今日点燃烽火大周与突厥的战事便会一触即发。原本只是助你突厥解决内乱今日既然你们突厥背信弃义伤我大周子民那便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又一波火弩来袭贺兰寂紧抓住我的手腕不放任凭我死死挣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漫天射来的火弩眼神里迸射出凶光:“中原与突厥本无信义可言战争又算得了什么?谁若敢威胁到她的皇权我贺兰寂定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看着他琥珀色双瞳中倒映出的熊熊火光下意识地问他:“她的儿子夺走了你的皇位将你流放你为何还要如此助她?” 贺兰寂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若没有她我连益州都无处藏身。有些人让你如同服食曼陀罗花即使知道在劫难逃也心甘情愿沉-沦其中……”他凝视着我的脸颊狂风将我早已凌乱的头发吹起轻轻拍打在他狰狞的脸上。忽而他古怪一笑对我说“你若要细究这样的原因不如回去问问那位住在深宫里的北国公主顺带着捎上我的一句问候问问她究竟成了谁的曼陀罗华?” 只是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语却让我心头敲响了警铃长安数日不见不知眼下是何种情形。我一摇头迅速回过神来却发现贺兰寂似乎还沉浸在某种痛苦而快乐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倾城如今日日陪伴着父皇早已威胁不到皇室分毫。”我说。倾城丧子之后皇上紧接着身染怪疾回到皇都之后我有意寻来彤史起居翻阅皇上几乎再无临幸批注如今景泓即将被立为太子倾城就算日日守候在皇上身边也不过是在深宫之中聊以慰藉。“这株妖冶的毒花怕只会孤独地枯萎。” 贺兰寂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拥有你这般美丽容貌的女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是吗?”我对他莞尔一笑余光注意到偏巧一支火弩径直朝我们的方向射来——“运气好的话我终究还是还是胜利。”说着我一松手丢掉了紧握的火信。贺兰寂注意到我手中的动作一抬头发现了火弩射来的方向惊慌之中他侧身去躲我趁机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转身迎上了那支势头迅猛的长箭。 “高息月!”贺兰寂一声怒喊瞬间飘散在了风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喊我名字的那一刻我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长箭巨大的冲力让我随着箭势后退几步手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摩擦出股股汗液。 城楼下等候围攻的神策军听闻到有人高呼我的名字加快了放箭的速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神策从墙头抛上来几根铁链打头阵的士兵开始奋力向城楼上攀爬。贺兰寂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波接一波的火弩令人应接不暇我俯下身子躲避腕上一发力将手中燃烧着的长箭朝贺兰寂掷去。 他后退几步那箭头却像长了眼睛直直射进了烽火台中。台中盛放的松脂遇到火苗迅速燃烧剧烈的火光将贺兰寂节节逼退。不远处已经有神策军攀上了城楼正与黑衣人混战成一团刀戟相撞厮杀声在午夜里回荡。 仿佛某种讯号之间的传递远处烽火台接二连三地燃烧起熊熊火焰极目望去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盘踞在整片大周疆土之上。贺兰寂见势头不对先是对着黑衣人发出一声呼喊旋即一跃挡在了我眼前:“既然如此今日谁也别想逃!我倒要看看宇文祁夜什么时候会来救你!” 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突然一片大亮刺目的光线照得我眼睛生疼。头顶上空爆炸开无数团白色的火焰城中刹那之间恍若白昼。我突然在强光之中睁大了眼睛城内早已面目全非借着忽明忽暗的白光凉州城血流成河的惨怖景象不断在我眼前闪现。城内吹起了嘹亮的号角我看见无数身着铠甲的突厥军队带着凛冽的杀气如同潮水一般从各个方向涌来空气中骤然有了寒意。 贺兰寂一刀斩断一根铁链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对我笑道:“我们继续上次那个未完的游戏怎样?” 正文 第二十四章.孤军 黄昏时分日落西山。残阳撒下金红光辉铺满尸横遍野的凉州城。余温未褪广袤黄土被鲜血渗透站在城楼上远远望去一如血池炼狱惨怖中带着悲凉。 “已经酉时怎么还不见援军?你的夫君是不是再也抵达不了凉州了?”贺兰寂坐在一旁轻飘飘地瞧了我一眼暗有所指的话语让我心头一沉。我咬牙不予理会早已麻木的胳膊再一次传来阵阵酸痛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滚落刚被风干的褴褛衣衫再一次湿透。 昨夜鏖战神策悉数葬命于突厥刀刃之下。我作为唯一幸存的战俘被突厥当作战利品般耀武扬威地吊在城墙之上。我眼睁睁地看着神策军一个接着一个被屠杀凉州俨然变成被突厥攻领的死城心中的绝望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逐渐吞噬了自己。 我吃力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极目望去没有任何动静。我焦急于支援为何久久未至同时又因为贺兰寂的话语生出了担忧与不安。 “阿兄能不能给她一口水喝?”阿团的声音响起比之与我相处时的跋扈倨傲此刻在贺兰寂面前竟变得无比乖顺。 贺兰寂递给他一杯茶玩味笑道:“陛下倒是挺关心这个女人。她绑了陛下为人质陛下却没有下令杀了她实在令我惊讶。” 阿团鼓起了嘴巴辩解道:“我只是见她长得像母后看她可怜罢了!”说着他不甘不愿地将茶杯递在我嘴边皱眉看着我“看罢你还是输了。你要是早点向孤王认错现在也不会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我扯动干涩的嘴角裂开的口子流出腥甜的液体。我蠕动了动嘴皮看了看杯中的茶水将头别了过去。阿团注意到我右手腕上被白虎阿胭咬出的伤口再次开裂拉大血液顺着手臂蜿蜒流下他怔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你喝了它我就命人将你放下来。” 我偏头看了贺兰寂一眼他自顾将杯中注满茶水挑眉看了我一眼轻呷一口眼底满是嘲讽与挑衅。 一阵清脆的得得马蹄声打破死寂的僵局由远及近地飞奔而来。我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半边沉入地面的落日勾勒出一个策马飞驰的黑色轮廓携一身血雨腥风融入太阳的光芒中朝狂奔我而来。我的心脏随着马蹄声不停地跳动我看不清来者只觉残阳余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刺目耀得人目眩头晕。 “宇文祁夜居然从幽州三万大军的埋伏中逃了出来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贺兰寂站起身走到了我面前蹲下身看着我“看来你并没有完全输。” 我眼神顷刻之间变得凶狠:“原来这一切全是你的阴谋!你从何时开始算计?突厥和亲?埋伏在凉州之时?还是除掉贺兰钺的时候?”我仰头看着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这一连串的计中计着实令人捉摸不透“还是说从你假死的那一刻你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听到我的推测贺兰寂露出了冰冷的笑:“你果然聪明。只是事到如今你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宇文祁夜即使逃得了三万大军的埋伏追捕却如何也逃不掉我的手心!”他的手划过我的脸颊激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或者说他逃不过你的手心……哈哈哈!” “心爱的女子将会成为英雄的软肋陛下你如今知晓太后平日对你的教导了吗?”贺兰寂起身揉了揉阿团毛茸茸的脑袋“佳人再多成就大业的男儿也万不可付出真心!” 阿团看看我又看看贺兰寂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城楼下驻足的宇文祁夜的身上迟疑问:“可是教我骑射的巴图鲁告诉我宇文祁夜是他唯一敬仰的英雄。阿兄若阿团有一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突厥的江山?” 他天真稚嫩的话语让贺兰寂蓦地一滞我随着他的话语低头望去始一触碰到祁夜那一双久而未见的漆黑双眸眼泪便几欲夺眶而出。祁夜一人跨坐在马背上背负一柄金色弯弓手握一把冰冷长剑身上的战铠几近残破却仍丝毫不减慑人寒芒。 他的眼神中透出凛冽杀气多日未见清瘦许多满脸皆是狂沙风霜。一双眼睛深陷入眉骨之下更显俊挺深邃。 我的目光久久流连于他浑身上下的一丝一发一时之间仿佛忘却了自身的痛楚。斜阳最后一缕光辉为他的铠甲镀上一层金黄我看着他孤身一人立于城楼之下脚下躺满神策军早已凉透的尸骨心中五味杂陈。和亲的一路上我幻想过无数与他再次重逢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今这般凄凉悲壮。 宇文祁夜与我深深对视一眼我忘不了这样的眼神仿佛历尽了千年在每夜梦醒时分让我心痛不已。我感受到自己的双唇开始颤抖被绳索紧紧捆绑的双手不由紧握指甲深陷入掌肉之中只能紧咬嘴皮告诉自己不能哭。 “宇文祁夜多日不见别来无恙!”贺兰寂站在城头之上居高临下地朝他喊道。 宇文祁夜剑锋横向白刃之间寒光直指向上我眼前一花耳畔只听见祁夜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废话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悬崖之上临危不乱的金吾大将军现下倒乱了阵脚。幽州城外三万伏兵将军应付起来是否感觉到吃力?我今日就要看看大周不败战神是如何低头求饶!”说着贺兰寂一挥手无数身披铠甲的突厥士兵蜂拥而出城头驾满弓弩一时齐齐对准了宇文祁夜的方向。 “贺兰寂!你以往总说我中原人以多胜少今**如此为之难道忘了自身当日耻笑?”我撕扯着嗓子掷地有声地喊道“拿我当人质要挟又算得上什么光明磊落?” “我何时算得上光明磊落?”贺兰寂反问“我别的手段你还没有尝试过比如……”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双目微眯透出说不出的玩味“在宇文祁夜眼前慢慢地折磨你……” 我心中大感不妙恨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贺兰寂看着我正淌着鲜血的手腕伸出五指死死伸进我的伤口。坚硬指甲与血肉相撞麻木的腕上传来一阵彻骨的疼痛我不禁发出一声呻-吟额上冷汗直冒。贺兰寂猛地抽出了手指对着宇文祁夜耀武扬威地炫耀掌上沾染的鲜血“这是你心爱女子的血你如今连她都保护不了称得上什么英雄?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不准伤害她!”宇文祁夜一声怒吼“你若要我这一条命我给你便是!但如果是让我背叛朝廷归降突厥我与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允!” 祁夜的每一句话砸在我的心上沉重不已却又似涓涓溪流涌入心底令我眼眶酸胀无比。危急时刻终究是他懂我。 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阿团拍手称赞:“阿兄他果然是巴图鲁心中唯一的英雄!”他的话音刚落贺兰寂也拍起了手掌但面上仍是嘲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金吾将军!中原朝廷背叛了你不过就赐给你一个公主难道就让你忘了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好一个用情至深的宇文祁夜!” “你给我闭嘴!”贺兰寂的话语彻底惹怒了宇文祁夜他抽出背上弓矢搭在了肩上“今日我就算葬身此地也要拉你陪葬!” “九郎不要!”我挣扎着终于开口呼喊出他的名字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贺兰寂掏出一把短匕在捆绑着我的麻绳上轻轻地割着我看着百丈高台之下宇文祁夜冷峻的面容之中透出一份顾虑迎着风动了动嘴皮竟没有觉得害怕。 “高息月不要说话!”他制止了我欲开启的唇齿“能为你而死我宇文祁夜此生无憾!” 我看见他轻轻蠕动着薄唇说出了一句只有我能看懂的话语。衣帛裂锦我整个身体摇摇欲坠紧紧闭上眼睛满脑子回荡着他告诉我的那一句唇语。 宇文祁夜的声音再次响起:“贺兰寂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如何?”贺兰寂把他的话语放在嘴边咀嚼突然玩笑似的说“你若敢徒手接住我三枚双刺短镝我便不再折磨她!” 一名士兵呈上来一个方盘黑色锦帕上放置着三枚金头短镝与寻常箭矢不同短镝四面皆是逆长的锋利长刺乃是战场上见血封喉的绝杀武器。刺镝若以人手相接加之射箭力道逆刺一路刮下肉骨中箭者当尝受世间锥心之苦。 祁夜旧伤未愈幽州埋伏也使他元气大伤如今若再接三枚刺镝……我使劲摇头口中一直说着不要贺兰寂见祁夜望着我出神表情犹疑加重了割裂绳索的力度。 “住手!”祁夜卸下了铠甲喊道“贺兰寂你有什么花招就放马过来!有我宇文祁夜在这里谁也不许动她分毫!” 正文 第二十五章.生死 “住手!”祁夜卸下了铠甲喊道“贺兰寂你有什么花招就放马过来!有我宇文祁夜在这里谁也不许动她分毫!” “咻——”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短镝呼啸着从我耳边擦过在我眼前划破一道金光。我的目光紧紧跟随眨眼之间只见短镝直直扎入了祁夜的右膝他吃痛地紧蹙起眉头咬牙强忍了半晌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仿佛与他经历了同样的痛苦我不忍却又不得不去看他的样子。第二枚短镝紧接着射出狠狠钉入祁夜的左肩我的心连带着五脏六腑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看着他膝盖与肩头渗出鲜血与玄衣融为一体黑色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无比单薄。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似乎都在颤抖脸上却强忍着不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贺兰寂取过第三枚短镝拿在手中把玩邪佞的目光扫过冰冷的箭锋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让你接我三枚短镝你竟以血肉相搏。既然如此这第三箭我绝不留情。”说罢他迅速敛起面上笑容冰封的眼神迸射出寒光搭弓射出了最后一箭。 我心头猛然一跳短镝穿梭于凝滞的空气中金色的箭头直指对准了祁夜的心脏! 我拼命呼喊话音自干涩的喉咙中发出却成了无声的嘶哑。我害怕地闭上了双眼无声的黑暗侵蚀了我的意识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良久只剩下我几欲停止跳动的心跳。 不要……祁夜…… ……不能……不能再一次离开我…… 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猛地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场面惊呆——宇文祁夜高举起右手手掌用力地握紧紧绷的腕上爆裂起青筋潺潺鲜血顺着青筋蜿蜒流下映衬出他手中闪闪发光的双刺箭头。 “阿兄……宇文祁夜他他接住了你这枚刺镝!”阿团瞪大了双眼面上露出了敬佩之情“他前两箭以血肉相搏以抗衡这致命的最后一箭。阿兄这种保命的法子巴图鲁教过我我今日才明白。” “小小伎俩算不得什么。”贺兰寂神色淡淡斜眼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公主不要高兴的太早。”一挥手两名听候指命的突厥士兵上前替我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将我拖回了城楼中。我悬着的一颗心将将放下始一落地便强支起身子不顾一切地跑至城头张望祁夜现下的状况。祁夜正巧也抬头望我原本蹙紧的眉头在搜寻到我的一刹那舒缓了下来嘴角轻牵勉强地对我扯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微笑。 没有什么时候比看到他伤痕累累却依旧对我面带笑容更令我心痛。我深深地看着他时隔几月的重逢令我心中溢满酸涩的喜悦这样复杂的情愫在看到他对我微笑之时变成了苦涩百丈高台隔开两人的距离我再抑不住内心的伤悲。 “宇文祁夜以三枚短镝救了你一命却救不了他自己!”贺兰寂绝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放箭!” “不要!”“不准放箭!”我与阿团同时脱口而出阿团抢先一步对贺兰寂道:“宇文祁夜寡难敌众突厥赢得不光彩!阿兄这样的英雄应当为我所用如此白白丧命岂不可惜?” 身为突厥可汗阿团的命令使得众多整装待发的士兵一阵迟疑纷纷放下了手中弓弩。面对他的反驳依贺兰寂独断的脾性此刻竟没有恼怒他揉着阿团的头发蹲下身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爱的表情:“陛下心胸宽广乃是突厥的福气。只是这个宇文祁夜不识好歹他宁可认贼作父也不归降突厥陛下对他仁慈那便是对自己残忍!” 贺兰寂的话语意有所指我站在他身后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阿团看了我一眼:“阿兄你杀了他等到这个女人昨夜召唤来的援军一至我们会不会因此深陷绝境?” “陛下放心我在幽州设下埋伏之时早已料想到此。如今玉门关早已被巨石拦路直通凉州的道路悉数被毁中原想来找我算账?恐怕得等到宇文祁夜化成白骨的那一天!”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雄浑的声响震得大地都在隐隐鼓动城楼上的士兵面面相觑旋即变得惊慌起来。贺兰寂背部一僵停止了话语转过身看着我表情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是……”贺兰寂没有说下去面上的表情与方才的成竹在胸截然相反透露出了心底始料未及的恐慌。 “没错。”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轻描淡写道“我这个女人点燃烽火召唤而来的援军他们到了。” 贺兰寂强作镇定:“不可能!那是唯一能够在三日之内抵达凉州之路即使是夜以继日翻越祁连山也绝不可能在今日到达!” 我眉峰轻挑:“你以为以你突厥三万士军就能抵挡住镇守凉州边防的天朝神策?”城楼下宇文祁夜一手捂着肩上伤口另一只手不停在滴血缓缓站起身来单薄的身影透出无尽的坚韧。他直直站立在愈来愈近的号角声中如同一棵迎风傲雪的青松。 “你二人何时串通一气?竟事先摆下这么好一出局!”贺兰寂问。 我答:“兵家之计自古如是若非说我与九郎串通那便是我遇到他之时便已经开始。” “九郎?”贺兰寂一笑“你可知他在西凉之时名字叫什么?” 我对贺兰寂突然表现出的临危不乱感到不解问:“你难道知道?” “高家小九爷可谓是名镇西凉人见人怕的小阎王。”贺兰寂眼中精光一闪不落分毫地捕捉这我脸上表情的变化“他为西凉卖命时杀死了不少中原人。” 他话语中的每一字句透露出的讯息是我此刻不能也不敢去细想再与之辩驳的我装作没有听闻只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天朝子民理应姓高。” “哈哈哈哈哈……”贺兰寂竟大笑起来脚下步子却趁我不备移了过来。我预感势头不对心中一个激灵敏捷地转身让贺兰寂扑了个空。 “来人将周朝的公主给我拿下!”贺兰寂一声令下士兵们前赴后继向我涌来闪躲之中我听见贺兰寂开口道:“不要怪我小人要怪只能怪他宇文祁夜只有你这么一个软肋!” 他的话语让我心中立马惊醒我透过团团包围住我的人墙寻找逃脱的方向只见城楼四角的出口紧闭早已被贺兰寂安排的士兵重重把守。 “月儿!”楼下传来祁夜一声疾呼穿过厚墙飘进了我的耳中我正欲回应只听城楼下传来一阵石破天惊的巨响地面开始隐隐晃动我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了地上。 “攻城!”我听见有人在城楼下发号施令旋即又是一阵地撼山摇般的晃动。“保护好陛下!”贺兰寂朝着开始显露惊慌的士兵们喊道“护送陛下从离开!其余人抓住周朝公主!” 我趁机一口气钻出了人群跑至城头却发现没了出路。身后一众士兵虎视眈眈地向我扑来退无可退我狠下心爬上了城头。 “你们不许过来!”我大声喊道眼神却落到了贺兰寂身上“你们要是过来我就跳下去!我死了宇文祁夜不会放过你们大周更不会放过突厥!” 城头风声呼啸扬起我早已散乱的长发我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祁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正对着我的地方一脸担忧。命悬一线之际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整齐站立着数列神策重兵整片大地在我眼前一刹那肃穆下来仿佛铺天盖地的潮水汹涌而至令人蓦地头晕眼花。 暮色四合我一颗心吊在半空黄沙漫天来自西天的风吹拂起我一身火红褴褛嫁衣仿若一朵燃烧中的花。城楼下有神策军疾步跑至祁夜身边伏于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却被他一手挥退。数名神策军肩扛巨型铜杵攻打紧闭城门轰隆巨响震破天际。 我与祁夜对视一眼回头望了望将我层层包围却不敢前进一步的突厥士兵贺兰寂独自立在人后重新戴上了修罗面具另一方一队侍卫簇拥着阿团俯身疾步逃离。 我理了理身上残破的嫁衣调换掉自己狼狈的姿态双臂张开对着祁夜露出了我生平有记忆以来最灿烂的微笑“九郎接住我……” 我的身体前倾不停地向下坠落闭上眼睛看不见一切只听到凄厉的风声灌入我的耳中萦绕在我的脑海变成从遥远方向传来的陌生而熟悉的话语。 “阿胭等我回来的时候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一定要嫁给我……” 无数记忆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我倾数覆没。我的身体在不停地坠落眼中有液体逆风而出我听见自己轻声开口支离破碎的话语留在了风中“我会等你等你娶我……”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出奇得静谧。我的身体变得瘫软像是跌入无尽虚空。我自胸腔发出一声叹息却牵扯得浑身都在疼痛。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面颊刚刚那个说出话语的人用我曾经最熟悉的声音对我说:“小黑我回来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归来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身旁正坐着一个人。微微张开双眼只觉头顶笼罩着一片黑色的影子。我浑身酸痛无比吧唧了两下嘴皮没有言语什么便循着舒服的位置往他身边蹭去。 一只厚实的手掌抚过我的下巴在我脸颊上流连不已。我感到一阵轻微瘙痒哧地笑出了声却依旧闭着眼睛假装没有醒来。那只手继续向下掀开了我的衣领沁人的清凉膏体轻柔地覆上我的锁骨与肩头被他以温热的指心轻轻按摩。我不安地扭动几下翻了一个身正对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另一边肩膀。 他被我这个模样逗乐低声笑了起来。空气里弥散开药膏淡淡的清香我有许久没有听到如此温柔动听的笑声心中一时之间被幸福盈满。“九郎我好想你……”我拉住他的手低低嘟囔着莫名的委屈。 “小黑我回来了这次再不会离开你。”祁夜俯下身单手环抱住我说“不要乱动我先给你把药膏攃好。” 我依旧不安分地扭着随意哼哼了两句攀上他的双臂却听他一声闷哼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我感到异样睁开双眼一看祁夜左肩与和右手上皆严实地缠着绷带面色上带着些许苍白让我不禁心头一抽。 “怕了?还是心疼我?”祁夜见我的表情纠结竟抿嘴轻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手贴在我的脸颊眼神中流露出疼惜“这么久不见小黑你瘦了。” 我听后低头将自己的打量一圈身上那一袭破烂不堪的嫁衣早已经被换成轻薄的素色绸衫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我在他的目光之下腾地羞红了老脸。祁夜不解地看我问:“我说你清瘦为何你会脸红?”说着又扫了我几眼似乎会意了过来嘴边的笑意愈渐明显“似乎那里也瘦了……”他将尾音拖长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某处。 “你!”我一个枕头砸过去抡在半空突然反应过来他有伤在身手上力度一减有气无力地搭在了他的头上。“你为何要答应贺兰寂接他三箭?援军不久即至你还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祁夜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道:“我孤身先来救你便打定了不能让你受伤分毫的决心。小黑你知道吗?只有你毫发无损我才能赢。” 他说这一番话之时语气淡淡其中透出的深情却仿佛融入了骨血之中。我鼻间一酸低头自顾打趣道:“近日是怎么了?总觉得想哭。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以后我若变成了一个爱哭鬼定是你惯出来的。” “你习惯在外人面前逞强可在我面前又何须假装?想哭便哭出来罢受了委屈还有我。”祁夜定定地望着我“夫妻之间应当有难同当。” “夫妻……”我将这两字小心地放在嘴边揣摩带着一份谨慎与迟疑猛地茫然地抬头纹祁夜:“九郎你捏我一把我感觉我在做梦。” 祁夜俨然失笑:“怎么会是做梦?”他低头望着我从那目光中我读出了丝苦涩“承诺给你的婚礼到今日还没实现……小黑我早把你视为妻子这不是梦。”他的话让我想起这么久以来的兜兜转转走到这一步有很多我曾经看重的东西早已变得不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已经回到了我身边。 “小九?”我迟疑唤他“祁夜我能不能这样叫你?” 祁夜点头良久问我:“小黑你就不想再问点我什么?” 我摇了摇头迎上他的目光道:“其实很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娶我?可是你现在就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掏心窝子的体己话说得我与祁夜二人相对无言默默依偎在一起。“将军医生说该换药了……”长生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祁夜怀里露出头来想避一避嫌却被他一手按了回去。 长生进门见如此情形却是见怪不怪:“将军药医在外等候换好之后再与公主温存也不迟。” 我被长生的话语搞得老脸通红嘴角不停地抽搐。祁夜却坦然起身将我腰间滑落的背角拉上捂上了我的全身伸手理了理我额边散乱的发丝道:“你先歇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我应了一声即使被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也抑不住内心的甜蜜祁夜方踏出两步我又叫住了他他回头好笑地看着我带着无奈与宠溺。“我有东西给你……”我指了指堆在一旁的衣裳小声说“就在那里面放着。” 手法笨拙的同心结握在祁夜的手中就如同握着我期待中有些羞赧的心他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我蕴着深深的笑意我面上一热翻身将头蒙进了被子里。 这样轻松愉悦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当我傍晚与祁夜一同出门坐在马车里看着一派凄凉情形的凉州城时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突厥屠城之夜趁戍守神策军卫赴幽州之际而大肆烧杀掠夺凉州城一夜之间化为断壁残垣。留守的凉州刺史一府浴血奋战最终却是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下场。 “伯父戎马一生最终却死在突厥人手里。这仇来日我一定要报!”刺史府邸废墟上祁夜从一堆烧焦的断木中取出一块木匾借着昏暗的光线斑驳的牌面上“宇文”二字依稀可见。我叹息道“刺史忠心宇文一族皆是大周的骄傲。九郎这仇一定会报刺史九泉之下定能安息。”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问我:“小黑你说人死后会留下什么?” 我心头莫名一抽抬头渐渐低垂的夜幕铺洒开点点繁星。边塞天空高旷辽远璀璨的星河一眼望去没有尽头。 “会留下回忆罢。”我轻轻蜷起了手心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初旸死了这么久我一直记得他记得我少不更事的时候辜负了怎样的一段感情;星奴也死了他死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哭我想我也会一直记得这句话偶尔望着夜空中的星星便会想起他想起他说不要哭。可能就是这样我才能走到现在遇到你然后一点点变得勇敢坚强。” 祁夜与我并肩而立夜空之上星辰瞬息万变“人死后留下一抔黄土一个谥号供后辈缅怀瞻仰。可是我记得以前在西凉姑母曾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星宿指引存活在这个世上你还牵挂的人不会迷失方向。我一直相信会是这样所以我很想带你去西凉看看那里的夜空告诉天上的父母我找到了我的月亮不会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凝望着祁夜的侧脸漫天星辉落入他的眼中也夺不去他眼底的那份光芒。恍神之际祁夜招来了马车一扫方才面上的凝重对我狡黠一笑:“走罢现在就带你去做我想做的事。” 宇文祁夜这句话带着很大的歧义一路上我回味于在废墟上他的话语之余不禁对他的这句话产生了怀疑与……期待。他最想做的事?我偏头偷偷看了斜倚在一旁气定神闲的祁夜一眼将这句话与平素里他厚颜无耻的德行联系在一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你很冷吗?”祁夜懒懒开口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冷的话我没有多余衣服给你你不如在车里跑两圈罢。” 听出了他话里的调笑我作势捶他落在身上却成了类似撒娇的嗔怪我在心中鄙视着自己感到一阵恶寒。遂白了他一眼道“少拿此事笑话我如此以后再不搭理你。” 话音刚落一件红色的烟罗罩衫落在我眼前“早让人为你被上了衣裳。边塞夜里凉意重你穿着这些子霓裳羽衣自然会冷。” 我一手接过心中趟过暖流口上却澄清辩驳:“我哪里是冷着了。分明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教人害怕。” 祁夜挑眉:“什么话?” “你说……要带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我越说声音越小犹如蚊蝇嗡嗡眼神一个劲乱瞟“谁知道是什么事情……” 祁夜听完沉吟一声托腮作思索状:“唔我当时没说清楚眼下我们是要悄悄出塞去西凉。”注意到我面上震惊的神色调笑道“你露出这副表情是失望还不不甘愿?还是说……”他刻意拉长了话语嘴角勾起坏笑“小黑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事情?” “我……我……我没有!”我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心虚不已连话语都结巴起来。祁夜好笑地看着我片刻低头在我发间落下一吻眼睛晶亮一如黑色宝石“我有小黑。我想为你做很多事从现在开始用一生做完。” 正文 第二十七章.结发 凉州府与西凉国交界以一条河流隔开中原与胡人属地。广袤黄沙上飘洒一条雪白玉带连绵千里得名“长川”。 马车停歇下来之时我从窗内探出头去如水月光似水银泻地洒在长川之上闪烁出皎洁晶莹的光芒。“下来罢。”祁夜立于马车外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几步跳了下来被他接入怀中。我呆呆望着他被月光打亮的侧脸刹那之间心跳加剧。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看够吗?”祁夜抿嘴笑着调侃握着我一只手腕放在了他的脸上“要不要再摸一摸?”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花痴我一把将手抽出来转移着话题道:“过了这条河便是西凉地界了吧?” 这个话题转得并不高明祁夜“唔”了一声好笑地看着我“知道吗?我好久没有这般开心地笑过了。” “是啊。”我长吁出一口气。夜色晴朗眼前景色一望无际随着长川的流向而去看不见尽头感叹道“这般景致我从未见过实在教人心情大好!” 入夜微凉一轮月牙儿挂在天边泛着淡淡的红光好似少女笑眯起的双眼。月光下有点点幽蓝的光斑在空中四处游离飘浮如同一群打着灯笼迷路的精灵。伸手凭空捉住一把凑近一看两只萤火虫扑扇着翅膀从我掌心中飞出飞过眼前祁夜定定望着我的漆黑眼眸。 祁夜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放在嘴边轻吹出一阵婉转哨音。我与十三在长安鬼混之时曾听那个登徒子说过口哨是一般有素质的人吹不得的更不能对着未成亲的姑娘家吹免得被当做耍流氓遭人一顿毒打。按理说祁夜与十三也算狐朋狗友这样的道理他难道不知?还是他这是有心要对我耍流氓?阿弥陀佛那我该不该答应? 正值我无比纠结之际祁夜在一旁开了口:“小黑真小黑要来了你有什么想对它说的?” “什么?”我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匹以前在西凉之时陪着你、爱使小性的小母狼?” 祁夜点头:“嗯就是那匹让你醋了好久、生得比你好看的小母狼。” 我白了他一眼还未做出下一步反应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地的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而来从背后一下将祁夜扑倒在了地上。 “小黑怎么还是这么调皮?”祁夜被一头皮毛黑亮的狼扑倒在地伸出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爽朗地笑道。 小黑吐出宽长的舌头tian着祁夜的脸庞发现了他身后还站在有几分胆怯的我碧幽幽的双眼眯了起来透出几丝锐利的光。 我赶忙干笑一声挥手示意:“小黑初……初次见面……啊……”还没礼貌完小黑身子一跃就向我扑了过来。“别……别……”我紧紧闭着眼睛吓得不停摇头生怕它觉得我抢走了它的主人而一口将我吞进肚子里。 过了半晌没有动静我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祁夜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了我的眼帘正一动不动好笑地望着我。感受到他温热鼻息喷洒在我的颈项我面颊上一阵发烫羞赧地别过了脸去。 几只萤火虫落在了我的眼前笼出幽蓝的温柔光晕。祁夜的手抚过我额前的发丝一路直下流连于我的脸颊、颈项……小黑惬意地tian了tian爪子在一旁发出低低的呜鸣仿佛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好事。 感受到祁夜的呼吸离我愈来愈近多日未曾有过此番亲昵的肢体接触让我一时我心跳不已下意识地闭着眼睛轻呼了一声:“等……等等……” “怎么?”祁夜稍稍离远了一些眼中蕴着无限的深意“让我等什么?”他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俯身在我嘴角落下一吻见我没有反抗吻得更深。 这一吻无比轻柔绵长我抱紧祁夜的脖子感觉整个身子都融化在他的无限温存里。流连许久祁夜支起了身体定定地注视着我我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茫地望着他。祁夜偏头好笑地说道“每次你害羞的时候都会说让我等等我觉得这次我应该依你一次。” 我看着飘浮环绕在我们四周的萤火虫眼珠子一转道:“你若是为我捕到一百只萤火虫我就依你。” “一百只?”祁夜假意皱眉道“比起以前许诺给你的功勋王城倒是不难实现。”说着他立马翻身而起伸手扑捉着漫天的萤火虫。小小的精灵突然被惊扰四下飞散祁夜随之跑了起来像个无拘无束的少年小黑亦跟随着他奔跑月光下两个身影围着我跳跃长川边上回荡着爽朗悦耳的笑声。 “给你。”祁夜的气息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无数只萤火虫飞出他的手心映照出一张认真而期待的面庞。往日里威风八面的金吾大将军今日放下了身段去讨一个女人欢心变得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祁夜的眼神格外清澈这模样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小九契合让我在一刹之间沉默下来。 祁夜双手枕于脑后在我身侧躺下铺散开长发与我的纠缠在一起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让我无端联想到“耳鬓厮磨”一词觉得用在曾经的阿胭与小九身上无比合适。我问:“我们如今这样应当怎么形容?” 祁夜掬起我的一捧发丝与他的乌发缠绕在一起转过头凝视着我说:“天地为证星月为盟。此刻我与你发结同心今后当以夫妻形容。” 晚风阵阵卷起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得更为紧密一股清冽的味道似有似无地钻入我的鼻中撩动着我的心扉那是祁夜的气息。我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那双眼睛至始至终从没有离开过我。漫天萤火闪烁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的双目清澈而又透亮。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反身扑在了他的身上。 “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祁夜不怀好意地挑眉打趣道“所以方才你说让我去捉萤火虫并不是因为害羞?” 我捧着他的嘴巴亲了上去认真地想了想说:“将将只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现下知道了。” 祁夜目光幽深:“如何应对呢?” 我甜甜地笑了起来额头抵上他的道:“自然是把你当做我的夫君呀。”我都快要忘记该如何撒娇直到自己发出如此软糯的声音才知原来我还是有些魅惑人心的本事。 祁夜沉吟一声眼底开始浮现风雨之势似要将我席卷吞噬。我俯身上前被他手臂用力一揽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之时已被他按在了地上。 雨点般的吻满周身我体内的一团火焰被祁夜不安分的亲吻与抚摸点燃不禁嘤咛出声。祁夜大手一挥三下五除二地便解完了我的衣裳我低头惊讶地看着几近赤-裸的自己叹服于他的扒衣速度却听他在我耳旁说:“我肩上有伤帮我解一下衣裳。” 我脑子里熬着浆糊昏昏沉沉地也不知如何绞了几下便剥光了他。看着月色下他压在我身上的模样肌肉结实的线条分外性感撩人我下意识咽了两口口水嘴巴再一次被他炙热的亲吻封住。 一只宽厚的手掌伸了上来划过我的脸颊然后向下滑去经过我的脖颈蹭过我的锁骨…… 祁夜大手覆上我胸前的蓓蕾辗转流连。“哼……”胸前的一阵酥麻让我不由自主的从牙缝中挤出这样一个字来这一声却使得他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想要从我口中听我更多的嘤咛。 我攀上了他的臂膀用力曲起了十指。地面上微凉的露珠沁入后背与胸中那团火交融在一起让我如同腾入云端生出无限快慰。 祁夜那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微眯嘴角也微微上扬了起来带着那么一丝戏弄与玩味我的脸红的更透彻全身愈发灼热。脑袋一热我伸手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语气突然冷淡下来说:“你躺下?”祁夜脸上的情-欲褪去些许问:“怎么?”我看着他精壮的身体咬了咬朱红的嘴唇翻身跨坐在祁夜的腰部蓦地朝他展开无邪的笑颜:“九郎……这次就让我来服侍你罢。”面色羞红的我说完这句话已经将头埋向了祁夜的胸口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借着月色我偷瞄见他那宽厚的手掌一寸寸爬过我身上每一分肌肤。长川河流淙淙流淌无数只萤火虫围绕在我们四周。小黑仰头发出愉悦的呜鸣多少次聚合多久夜的思念酝酿出这样夜晚我们谁都记不清。我挪动身体缓缓沉下了身子却在接触到那炽热的顶端之时双腿突然软了下去。一阵触电的感觉传遍了全身突然间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一片恍惚。我长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全身仿佛都在颤抖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九郎……” 正文 第二十八章.同心 整整五日小常子一直都没苏醒外伤好医内伤难治梃击之下五脏六腑皆有所伤时间拖的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到最后连晴容都放弃了药根本喂不进去也许小常子注定要命绝于此。 就在所有人都伤心绝望之时小常子却突然有了起色药也能喂进去了身子渐渐好转并非晴容原先所担心的回光返照如此又三天之后小常子睁开了眼这意味着他闯过了鬼门关。这一天净思居上下无不欢呼雀跃凌若一直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但晴容告诉他们小常子虽然命保住了但是那一百梃杖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病根不止身子大不如前而且但凡遇到下雨天他都会酸痛难耐如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骨中爬行。 小常子从凌若嘴里听到这个话时神色有片刻的黯然但很快又笑道:“奴才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受些小痛又算得了什么。” 墨玉扶着他坐起倚着棉huā垫子靠在床头一身浅绿旗装的凌若在床沿坐下后道:“当日若非你认了事只怕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该是我了你可怪我打你那几巴掌?” 小常子赶紧摇头“姑娘也是为了信取于年福晋才迫不得已动手若非这么做年福晋又岂肯轻易放过姑娘。” “唉委屈你了。”凌若满心愧疚地叹了一口气道:“往后我一定想办法医好你身子。” “奴才知道姑娘心疼奴才是打从心底里把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当人看。小常子身子动了一下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看着满脸紧张的小路子道:“若非如此这样小路子当时也不会想出来顶罪了。” “你你看看到了?”小路子惊讶地睁圆了眼他虽结巴却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激动地道:“你你你是因因为我?” 小常子撇撇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怕你话说不清更加触怒年福晋到时候连小命都没了。” “你你自己还还不是快快没命了。”小路子眼圈泛红费力地挤出这句话。 “我怎么一样我可比你结实多了。再怎么说你也救过我这次就当我还你吧下次想再充英雄可没人救你了。”他刚醒身子还弱说了这么一会儿已有些气喘。 当初小常子刚来府里做事打扫时不甚打碎了胤禛心爱的琉璃镇纸高管家一怒之下将他锁在柴房里以示惩戒。这关是关了却忘记叫人送水送食等他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七八天原以为小常子必死无疑高福都准备叫人收尸了没想到他除了精神差些并无大恙缓了几天又生龙活虎。 这自然不是小常子命大而是有人不忍心他活生生饿死暗中送水送食这人正是当时负责干杂活的小路子那些吃的全是他自己牙缝中省下来的自那以后小常子便一直照顾说话结巴的小路子在这看似华丽富贵的深宅大院中苦苦求生。 凌若等人听完后皆是一阵唏嘘想不到背后还有这段隐情两人皆是重情重义之人比那些整天念着“忠孝礼义廉耻”真遇事时却只顾自己的人不知高尚多少。 “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凌若睇视着众人忽地发出一声感叹“那日年福晋这般折辱我却无能为力反而要小常子承担莫须有的罪名实在无用。” 话音刚落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即使是倚坐在床上的小常子也深深伏下上半身“姑娘这样说当真是折杀奴才们了。” 水秀抬起晶亮没有杂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奴才们眼睛没有瞎姑娘是怎样待咱们的咱们心里一清二楚奴婢、水月、小常子、小路子早就商量好了要一辈子服侍姑娘不论荣华不论落魄姑娘都是奴才们的主子。” “好!好!好!”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听得凌若潸然泪下连说三个好字将水秀等人一个个扶起哽咽道:“我必不负你们。” “姨娘!姨娘!”一个半大不小的身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扑到凌若怀里献宝似地道:“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凌若含了一丝宠溺的微笑道:“弘晖带来的肯定是好东西不过是什么姨娘就猜不出来了。” 弘晖捂着嘴好一阵偷笑后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只见他手里抓着一只有小儿手臂那么长的人参须发皆全一瞧便知是上百年的老参价值千金。 “这是我从额娘库房里翻出来的给小常子补身子用。”他很大方地将人参往小常子怀里一塞慌得小常子连连摆手不敢收“奴才贱命一条怎么敢服用这么昂贵的人参世子还是带回去吧免得福晋发现了怪罪世子您何况就算不吃人参奴才也会没事的。” 弘晖满不在乎地道:“那怎么一样晴容上回也说了你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身子才会好转再说我拿这参过来额娘也知道她又没说什么。” 小常子还待推辞凌若已道:“这是世子一片心意你收下吧待会儿叫水秀切片炖成参汤补补元气。” 见她这么说了小常子只得收下朝弘晖千恩万谢。凌若叮嘱他好生休息后便领了弘晖出去水秀等人也各自散去只留下小路子一人照料。 彼时春光晴好暖煦的春风拂在脸上极是舒服凌若却是心绪重重绒球的事始终像块大石一样压在她胸口到底绒球是被谁毒死的年氏?亦或是他人?最有可疑的莫过于年氏自己。 “姨娘!”弘晖的声音将凌若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低头只见弘晖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问道:“有事吗?” “姨娘上次说过只要我能背出《孝经》就会给我一个惊喜我早就能背出来了到底惊喜是什么啊?”弘晖等这个惊喜已经等了很久了只是上阵子小常子命危凌若心情不好所以才一直没问今日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啊!真是贪玩。”凌若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放心姨娘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早给你备下了。墨玉去将东西拿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剧变 墨玉含笑退下当她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还没走近弘晖就已经跳起来了欢声雀跃“风筝!是风筝!” 一边说一边跑自墨玉手中接过几乎与他人一般大的风筝这是一只做成老鹰形状风筝所画之鹰毫发毕现栩栩如生犹其是那双鹰眼犀利有神简直就像活过来一样可见画鹰之人不止画工超凡且极为用心。 “姨娘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风筝?”弘晖高兴的两只眼睛都笑没了捧着风筝左看右看不知多欢喜。 这样毫不掩饰的欢乐令凌若为之莞尔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双颊道:“你想什么姨娘还能不知道?怎么样要不要姨娘陪你一道放风筝?” “要!”弘晖连忙大声回答唯恐慢一点凌若就会收回话蹦跳着往外跑凌若忙叫墨玉取一双软底绣鞋来给她换上这huā盆底鞋走路尚成若跑起来非摔跤不可。 “世子慢些。”凌若一边叫一边追赶前面那道小小的身影风筝被他用线牵在手里飞扬于身后。 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弘晖一边跑一边笑欢快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府中划破安宁的天空与流云繁华盛开的樱huā漱漱落下粉白的huā瓣在半空中飞旋飘舞令这一片天地美不胜收。 在漫天樱huā中凌若与弘晖一道将风筝放了上去扶摇天际另弘晖惊奇的是风筝飞上天之后竟然有“呜呜”的声响一问之下才知道凌若在鹰翅的下方加了竹笛只要风一吹就会响就像有人在吹笛一般。 弘晖高兴地直拍手不住让凌若将风筝放高一些再高一些直到线全放完了还意犹未尽甚至突发奇想地问道:“姨娘你说我若将线一直延长下去到了晚上风筝是不是能飞到月宫中?” “怎么?这么小就惦念着要去月宫中看一看嫦娥仙子啊?”凌若打趣道。 弘晖皱着像极了胤禛的鼻子道:“才不是呢阿玛早说过了月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嫦娥仙子那只是神话罢了。只有乳母才会当真我都跟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就是不信气死我了。” 墨玉在一旁插嘴道:“世子又没去月宫看过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阿玛说没有就一定没有。”弘晖扬着小下巴道在他心里阿玛说的话是绝对不会错的。 凌若将线盘递给弘晖笑笑道:“别说这个了再玩一会儿就将风筝收下来吧你放得这么高万一风大刮断了线风筝可就飘走了。” 一听风筝可能会断弘晖忙不迭地点头小心地将线一点一点收起来他可还想多放几回呢。 凌若几人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有一双眼一直盯着他们 凌若与弘晖无疑是投缘的为着这个那拉氏对凌若也多有照拂令凌若得以一点一滴巩固自己浅薄的根基与地位。 那拉氏虽然不太过问府中之事但到底是嫡福晋她与凌若交好那些嫉妒凌若的人多少要收敛几分一时间府里关于凌若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至少表面如是。 繁huā总在盛开到极致时凋零将一世美丽归于尘土;那么人呢?在欢悦灿烂过后又会怎样? 小常子没死的消息毫无意外传到年素言耳中她冷哼一声将正在喝的马奶往桌上重重一放竖眉道:“居然这样都能救回来真是贱命一条。” “主子难道就这么放过他?”绿意将不小心贱到年氏袖上的马奶渍拭去。 年氏横了她一眼不悦地道:“不放过他又能怎样难道你要本福晋出尔反尔不成?” 绿意赶紧垂首“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此次太便宜净思居那些人了尤其是那个凌格格整日里故做清高实际上狐媚惑主让贝勒爷把净思居都赏她的。” 年氏挑一挑斜长入鬓的娥眉凝声道:“区区一个净思居还不放在我眼中何况净思、净思何尝不是静思已过的意思你当是什么好兆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她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可是”绿意有些担心地道:“奴婢听说她与李福晋走得很近而且那日主子也看到了她不知用什么妖法使得世子对她言听计从这样定然会影响到嫡福晋的态度。” “一个李月如而已算不得什么至于嫡福晋”她扶着头上的珠huā轻描淡写地道:“她素来是个泥菩萨性子供在那里就是了多理会做什么。钮祜禄氏想靠这两人来对付本福晋那简直是痴心妄想。”睨了绿意一眼道:“我现在只担心贝勒爷的态度钮祜禄氏这还能早除还是早些除掉的好所以你给我好生盯着净思居那边一有异动立即回报我就不信会抓不住她的把柄。”尽管不愿承认但那张脸确实让她感觉到几分威胁。 “奴婢会安排人日夜监视净思居。”绿意会意地答道。 康熙四十四年的三月初十同样是一个huā明柳媚、草长莺飞的日子万物草木焕发出春日里应有的勃勃生机。 也就是这一日命运在凌若的人生中画上了浓重的一笔改变了她今后的人生轨迹让凌若铭记了一生一世哪怕多年后她成为了权倾天下的熹妃乃至熹贵妃依然一刻未能忘记。 墨玉曾问过当时已贵为熹妃的凌若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用今时的荣宠换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初十所发生的一切可愿意? “若可以本宫愿用此命换他命。”凌若的回答悲凉而无奈一切都回不到过去所以她的余生都会带着悔恨而过。 这一日与往常一样凌若用过早膳后端了一杯黄山毛峰泡的茶在秋千上悠悠的荡着看小路子在那里修剪huā枝小路子虽然嘴笨但手很巧净思居的huā木皆是他在负责打理将整个庭院的huā草修整的芳草青郁错落有致。除了小常子尚在休养以外其余人各忙各活。 脚尖每一次点过地面都会带动秋千轻轻晃动灵动优雅衣衫翩然间仿佛不沾世间半点尘埃是极致的静谧与美好“姨娘!姨娘!”一个小小的身影奔跑而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是刚下早课的弘晖在他手上还举着个大大的风筝正是上回凌若送给他的老鹰风筝。 “跑慢些。”凌若探手接住弘晖带着秋千重重往后一荡停下后取出帕子轻拭弘晖微微见汗的额头话语间带着几分怜爱。 弘晖像纽结糖似的在凌若怀里一阵乱动撒娇之后才举了风筝道:“姨娘今日天晴我想去放风筝你陪我一道去好不好?”生怕凌若不同意他又赶紧道:“今天先生教的课我都会了。” “当真吗?”凌若刮了他笔挺的鼻子笑问道对活泼聪明的弘晖她是真心喜欢有他在她的生活也不至于太枯燥。 “当然不信姨娘你考我。”弘晖挺着小胸膛骄傲地道这些日子连宋先生也夸他学问有所长进。 凌若抚着他的头问了几句关于课业上的问题果然弘晖都对答如流无一丝错漏看来当真是下过一番功夫。 “对了姨娘刚才碰到灵汐她说也想和我们一起放可以吗?”虽然两人常互相斗气但毕竟是兄妹感情还是极好的常在一起玩耍适才灵汐听说他要去放风筝高兴的不得了连蹦带跳的说回去拿风筝让他们一定要等她回来一起放。 “当然可以。”凌若笑眯眯地道起身正待接过他手上的风筝墨玉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您忘了今天是织造局送新料子来的日子您答应了要陪李福晋一道去选料子呢。” 每年春秋两季江宁、苏州、杭州三地的织造局都会送来新一季的料子宫里自是头一等之后是各皇子再之后是京中官员。 李氏早早派人来传过话让凌若陪她一道去选些新料子来好做夏日的衣裳换了往常凌若自是推辞不去但自绒球的事后她改变了许多对于李氏的示好不再躲闪。 她在贝勒府根基尚钱而年氏分明存了不容她之心随时都会借故对付她上一次她避过了但小常子也差点死了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呢?伤的死的又会是谁? 所以想要让年氏有所收敛必须找一个能让她忌讳的人嫡福晋自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她不问世事。所以凌若只有一个选择――李月如。 “姨娘你不能陪我去吗?”弘晖有些失望地问。 凌若想了想微笑道:“姨娘答应李姨娘在先若不去就是失信于人不如这样姨娘先去选料子等选好后就来陪弘晖放风筝在此之前你先和灵汐一道放好吗?” 弘晖尽管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了拖着风筝放外走临出门时不放心地回头叮咛凌若早些来。 凌若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别竟成了她与弘晖的永别 在陪李氏选完织造局送来的料子后凌若去了huā园没见到弘晖与灵汐的身影只道他们已经放完风筝回去了谁知就在黄昏时分传来噩耗说弘晖与灵汐在放风筝时失足落水被发现时世子已经溺水身亡灵汐尚有一息余存太医已经来了能不能救回还是未知之数。嫡福晋已经数度哭昏过去李福晋则一直守在灵汐身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正文 第三十章.伤逝 “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获知 不如我亲自告诉你 我能想到唯一两全的法子 便是让你置身事外 ”祁夜看着我 一只手仍然横在半空 小小的同心结躺在掌上 令我无法移开目光我伸出手 又迟疑地收回去 抬头问他:“你还会回來吗 ” 祁夜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样的目光我永远无法忘记 从那双眼中我读出了不舍、无奈、悲伤与眷恋让我顷刻之间明白了所有〖答〗案祁夜缓缓靠近窗前 长指抚过我颊边的发丝 动作无限轻柔留恋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掌 静静注视着他 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印在心上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般印在我的额头 我捧起他的脸庞吻了下去 月光凉薄如水 唇齿相依竟也不停颤抖 我似乎能隐隐听闻喉咙中发出的低声呜咽 我瞪大了双眼注视着他 祁夜感受到我的目光亦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 无限痴缠 心中却绞痛不已一股血腥涌入嘴中 我发狠地咬住他的唇角 祁夜吃痛皱眉 旋即齿间微张 钻心的疼痛传來 我与他二人的血液融在一起 满嘴咸腥的苦涩我突然感觉身体一阵绵软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试图用力张开眼睛却觉得眼皮越來越沉重 在我陷入昏迷的前一秒 我感觉到一块什么东西轻轻塞入了我的怀中 我试着反抗 只听见祁夜在我耳旁轻声说了一句抱歉不要走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喊 可是却始终喊不出一句 眼皮渐渐合拢 庭院门扉被打开尔后关上 我的世界在一阵脚步声中归于了一片黑暗醒來已是三日之后 我神情呆滞地倚靠在床头上 静静望着菁兰与府上一众婢女侍卫跪在我的榻前 寝居里的喜色装饰还未换下 此情此景对于我來说却是莫大的讽刺“來人 将这个不长眼的奴才拖出去扔进井里 所幸公主沒有遭遇不测 不然当心你家满门抄斩 ”菁兰厉声呵斥 两名侍卫上前架起了跪倒在一旁一名吓得早已魂飞魄散的婢女 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了出去“公主 奴婢该死 求公主饶奴婢一条贱命 ”凄厉地求饶一声一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却充耳不闻 只淡淡对菁兰道:“今日的事情便罢了吧 将她扔进井里谁也不准再多嘴 ”我说得看似无力无心 却让脚下一众奴才神情一凛 跪得愈发端直众人退散之后 菁兰端來一碗汤药 神色愤慨的面上带着一丝担忧 “公主 快将这碗药喝了罢 您刚醒來又落水 娇柔的身子一定支撑不了 ” 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一碗暗红色的汤药 氤氲起的白雾让我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 我端起药盏 对菁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试着让自己看起來轻松地道:“我的夫君果真惹人爱慕 府上竟有如此痴情大胆的女子敢因此來害我 倒是教我刮目相看 ” 菁兰眼底透出一份对那婢女的嘲意:“不知廉耻的女子 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 公主今日将将醒來去湖边散心 她竟敢一手将公主推入了湖中 幸而府里的侍卫发现的及时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奴婢我该怎么向芝芝姐交代 ” 我看着菁兰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淡然道:“深闺里头的事情不都是如此 你有一日若嫁了人家 便会懂得妇人之心的可恶与可怜 你说到芝芝 她如今肯定更是焦头烂额 母仪天下的皇后想來比我这一位将军夫人更难做 ” “芝芝姐当了皇后 ”菁兰惊讶地瞪大地双眼 继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太好了 公主 芝芝姐这才是寻得了一处好归宿 待我们回到长安 一定要恭贺她与四不 皇后与皇上一番 ” 长安我心头一沉 被这两个字狠狠撞击 何时归去 如何归去 早已成为了我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软弱时间如流水逝去 一眨眼 春色在我终日里无所事事的纸醉金迷中走到了尽头“公主 你快少喝些酒罢 郎中说了 您服用的药需得忌酒 你的身子这么久了也沒见好转 整日里喊着头疼乏得厉害 夜里又睡不着觉 这让奴婢如何是好 ”庭院中 菁兰站在一旁 忧心忡忡地劝阻道 我斜斜倚靠在梨树底下 抬头看了看满天飘落的雪白梨huā 自顾自地笑了起來 仰头喝下一大口酒 对菁兰这不知已经第多少次的絮叨装作沒有听闻“韶华易逝 浮生归梦 三千繁华终换梨huā落 菁兰你看着落huā似雪 像不像凤鸣山的冬天不对不是你当年陪着我的是芝芝唔我的记性怎么回事 ” 一名侍卫快步走进了后院 在距离我十步开外的地方跪下 拱手道:“公主 凉州刺史求见 说是有要事找您 臣等拿不定主意 不知公主见还是不见 ” 自我醒后 每日里在将军府中过着颠倒昼夜的糜烂生活 对于周边各部郡的探视求访皆是避之不见 久而久之昭元大公主傲慢奢靡、目中无人的名声传遍了边塞 菁兰对我说起时 我一笑置之 继续饮着手中美酒“无论你见不见老子 老子都死乞白赖地來了 ”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來 我张开惺忪醉眼望去 只见裴少翊意气风发地向我走來 手中拿着两坛酒 身上竟正经八百地穿着藏色素净常服 丝毫沒了往日在长安斗鸡走狗时的地痞与脂粉气“你來得巧 我这托人寻了良久才寻得的一坛梨huā酿马上就要见底了 这最后一口倒让你赶上了 ” 裴十三笑着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 我往一旁挪了一挪 打量了几眼他怀中的两个酒坛:“这莫非是你拿來孝敬我的 ”说着 便动手去抢十三一把将它们护好 道:“本是要给你的 但是见你这一副鬼样子我觉得还是自己中饱私囊了好些 ”说着 却往我身边凑近了几分 面上的嫌恶不减 低声道:“你这个德行 我现在要是告诉你些什么 也不知道你受不受的住 ” “你说來听听 受不受得住我都得受着 ”我眯着眼睛瞧他 “这两坛酒 我猜是他送來罢 你二人何时有了联系 ” 十三鼻子一抽 道:“燕王大婚 据闻婚宴在封邑连续办了三天三夜 如此大兴铺张 却只给咱们送來两坛子酒 实在抠门得很 ” 我仰头喝下一口梨huā酿 入口绵软 后味辛辣 喝得太急而呛出了眼泪半晌 我才缓过劲來 却见十三一脸复杂地望着我:“老子当时听闻他娶了萧氏的门下收养的那名义女莲巫反应都沒你这么大 按理说 他沒娶连溪我应该高兴的 但是你说连溪哪里比不上那名巫女 老子心中真是纠结的很 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对 老子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好歹还有九爷”他看我目光一暗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又急忙改口 “反正不管怎样 老子也还有你这个朋友 來 什么劳什子燕国珍酿 咱们今天把这两坛子酒给它统统喝光 ” “他娶了王妃 我理应高兴 这酒是该喝 ”我接过十三递來的酒坛 问 “听你的口气 倒是对成家渴望得紧 如今连溪断了念想 你为何不努一把力 ” 十三怅然一笑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如今宗室沒落 我被发配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着什么狗屁刺史 能有什么法子给她幸福 以前我便比不过燕王 如今更是 还不如就这样一个人呆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只求运气好一点 别让边塞再起战事 ” 我一想也是 喝了两口酒道:“她嫁给你 操劳着你府上的琐事 每日里还需得和你的姬妾为了争宠之事提心吊胆 若不争气一点说不定还会被你纳的哪个狐狸精压得死死的 于是她每日都在你枕边抱怨哭诉 嘴里念叨的只有账目家事 这样的连溪 你看到她时可还会欢喜 ” 十三伸出一只手接住从天上落下的梨huāhuā瓣 瞧了两眼 手轻轻一扬 将它随意洒在了远方:“她在长安 我在凉州 如此每日里思念着她 我仍是欢喜无比 ” “长相思 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huā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一阵风吹过 梨huā簌簌而落 我望着漫天飞舞的huā瓣 吟诵起往日里无比鄙视的酸诗 仰头又猛地喝下一大口美酒“长相思 摧心肝” 十三看不过眼 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酒坛 道:“你每句话说得头头是道 可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 成日里喝得烂醉 哪点不像你口中的深宅怨妇 ” 我好笑地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问:“你说 我 ”韶华归梦 正文 第三十一章.抉择 十三看不过眼 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酒坛 道:“你每句话说得头头是道 可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 成日里喝得烂醉 哪点不像你口中的深宅怨妇 ” 我好笑地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问:“你说 我 ” 十三认真地点头 我打了一个酒嗝 摇头否认:“不 我这算得了什么 我每日里过得逍遥自在 远比在长安快活 ” “当真如此 ”十三注视着我的眼睛 良久 问 “为什么我却沒从你的脸上看出半分快活 ” 我沒有回答 而是反问了他一句:“那你告诉我 你的七姐当上了贵妃 在长安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 她可快活 ” “自然不快活 ”十三答得飞快 “她老早就想飞上那凤凰的高枝儿 可是却被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压在了头上 成日里想着算计 我临走前去探望她 觉得她早已不再是我的七姐 ” 我笑:“她不快活 是因为固执 我如今过得快活 是因为我不敢固执 ”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息月了 ”十三看着我 “我认识的高息月敢爱敢恨 从來沒有逃避过 ” 我自顾喝酒 抬头望天 只是沉默“如果我告诉你一事 不知你还会不会这么淡定 ”十三突然正经起來 面色变得郑重无比 “我刚刚收到线报 九爷人马还未至长安地界 已经被朝廷官兵一路跟踪随行 今日早朝镇国公的处决已经下达 十日后午门问斩 ” “啪嗒 ”我手中的酒坛应声而落 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碎片 空气中弥散开梨huā酿醉人的酒香 让我脑子猛地清醒了几分“勾结宫变叛党 窝藏胶东王私生子 多年隐而不报 罪当问斩 ” 裴十三郑重其事的话语让我整个人一震 问:“这是谁下的旨意 皇上 还是萧崇炎 ” 十三:“萧氏只揭发弹劾了宇文氏的罪状 问斩镇国公的 是皇上 ” “景泓“我不可置信地直呼他的名字 如何也不愿相信阿弟成了这般过河拆桥之人“长安流传当今皇上耳根软 只要皇后夜里在枕旁吹吹耳边风 一个煊赫氏族便立马落沒 如今宗室遭萧氏打压 宇文一败 再无人敢与之抗衡 ” 我讶异不已 问道:“当今皇后难道不是我灵犀宫中出去的掌事丫头 ” 十三一愣 回忆片刻 否认道:“你宫里那个丫鬟我有点印象 叫什么‘吱吱’还是别的什么 她现在做着殿前掌事 皇后是以前苍华殿里飞出來的 听说是罪臣之后 皇上如此为之 大抵是要为她翻案” 梨huā酿的后劲上头 我在十三的一番话语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反应了良久 仍是不知如何应对“长安已经不是以前的长安 你要是再躲在这里 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九爷 也再也回不到长安 ”十三道 “叛王私子如何 九爷为国效忠 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周江山的事 当今皇上又如何 听信贱佞、不分青红皂白定夺是非 公主 宗室凋敝 如今你便是我们里头最说得上话的人 你是皇上的阿姊 你的话皇上定会听进去的 喂 公主你去哪里 等等我 ” 我被十三的话敲醒 一路跌跌撞撞地飞奔至自己的房内 血海深仇算得了什么 世家与宗室的对立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我不尽早赶回长安 那么今后无论我处在何方 都只会有如置身修罗地狱“公主公主 ”疾驰的马背上 背后传來裴少翊的呼喊 我放慢了速度 又往前行了几步 一拉缰绳 停在了长川河边“我听了你的劝慰决议回京 你若是因将将看到府上众人阻拦而反悔 现下要來拦我 就废话少说 如果你想自己也落得她们那般的下场 ” 将军府上一众奴婢侍卫连同菁兰在内听闻我要临时归京的消息皆是一惊 拼死拼活地阻拦 更有甚者声泪俱下地挡在房门口不住地磕头求饶 我心烦不已 借着未褪的酒意一怒之下剑指众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府中早已有所风传的几名爱慕宇文祁夜却勾-引未果的婢女 这几位婢女平日里皆是一副眉眼轻浮的模样 我不满已久 今日借了这个由头直接让她们祭了我久未出鞘的长剑十三一愣 旋即笑道:“我又不是女子 况且也不思慕你家九爷 长安悍妇果真名不虚传 看來老子千里迢迢追來倒是多此一举 ” 我不解地打量着他 问:“有话直说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托我 ” “老子跟你果真不用拐弯抹角 你将这个带回长安 一个给连溪 另一个是给你的 ”说着 十三摊开了手掌 夕阳余晖斜斜映照在他掌心中的两枚玉饰 鱼形图案拼凑成一块完整的玉佩落日低垂 长川河流泛起粼粼波光 一层层映上十三低头注视着我的侧脸 眼神里似乎染上一丝无奈与悲伤 我当自己酒仍未醒 只是眼huā 便使劲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良久 我伸手接过 迟疑问他:“怎么还有我的份 ” 十三大手一挥 丝毫沒有方才的黯然神伤 无所谓地耸耸肩:“本只想送她 你我朋友一场 既然多出了半块 送给你也免得浪费 ” 我无语地看着他 却无比珍重地将两枚玉饰收入了袖中 只听十三在一旁絮叨:“你可一定要收好这两枚玉饰 我人在凉州沒什么能帮得上你 这几名跟随我多年的护卫今日就护送你回长安罢 关山路远 你一路保重 ” “你当真不回长安吗 逍遥侯年事已高 而你又受不住这清苦日子 若你想回來 我会想法子帮你 ” “不回去了 ”十三长叹一声 望着浩荡奔流的长川久久沉默 良久 开口 “物是人非 回去也只是‘此时此地难为情’ 留在凉州 了却余生 何乐不为 ” 我看着裴少翊 一袭简素常服的衬托下面容多了一份岁月的成熟 想起曾经我与宇文祁夜同他一起在长安城中鲜衣怒马的日子 一壶清酒、一束桃huā 便可以成为我们欢笑良久的回忆 如今我不知该埋怨谁 韶华匆匆 或许我们早已离那时单纯的年少越來越远披星戴月地赶路 日夜兼程的疾驰之下 我被广袤的风沙侵袭了三日有余 终于在一个傍晚看见了一丝中原秀色 随行的护卫告诉我以这个脚程 再过五日便能入得长安关隘 然而事与愿违 当我们一行在驿站稍作停顿后 起身正欲继续赶路之时 却被一众官兵拦下 为首的不是别人 正是长生我心中百感交集 问:“长生 你为何阻拦我 快告诉我 九郎眼下如何 ” “公主 臣奉将军之意而來 恳请公主归返 ”长生单膝跪在了地上 拱手恳求 他身后一众宇文家臣亦随之纷纷跪下 齐声道:“恳请公主归返凉州 ” 我对面前场景视若无睹 自顾问长生:“你先告诉我 九郎现在如何 ”按十三所说 朝中派遣官兵一路跟踪随行 九郎此番回京之路定是凶多吉少长生不语 仍旧只说:“公主 臣奉将军之意而來 恳请公主归返 ” “放肆 ”我一声厉喝 挥剑直指向长生眉心 “今日谁敢拦我 休怪我剑下无情 ” 长生脊背挺得笔直 微微垂首 波澜不惊地面对着我冰冷的剑锋无声对抗良久 “咔”地一声 我将手中长剑收入腰间皮鞘 望着驿站外渐渐低垂的夜色 长叹一声 对随行的护卫道:“我们回去罢 ” “恭送公主 ”身后响起长生连同众人不卑不亢的声音 我脚下步子一滞 旋即大步迈出了驿站“这附近可有小路 ”刚一上马 我便向身后护卫低声问道 “长生乃九郎身边亲信 我也需得给他留几分薄面 大路是走不得了 你们想想可有小路能走 ” “这”护卫们面面相觑 露出了难色 我俯身拍了拍马头 瞟了他们几眼 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笑言:“这匹大宛马虽是良种 却还是不如我原先的坐骑 回长安的路途险阻 这马怕也是不愿再行一步了 可惜我这个人不喜畏缩的废物 你们说 不如我们现在回凉州 然后唤上裴大人将它宰了吃了 也算是物尽其用 ” “公主 臣等该死 ”为首的一名护卫站了出來 虽面上仍有怯色 “小路不是沒有 只是公主您也知道 这片地方乃是边界地带 中原胡人混杂 有许多强盗歹徒出沒 ”说着 他抬手向我指了指不远处一大片连绵的黑山 “这片黑山一直延绵至长安关隘 路途倒不是多崎岖 但山中劫匪出沒 连官兵都沒有法子 以前朝廷中许多不知深浅的车马军队途经此地 之后再找不到行踪 山中常年鬼气森森 被人称为‘白骨山’ ” 护卫顿了顿 问:“公主 走还是不走 ” 正文 第三十二章.惊魂 护卫顿了顿问:“公主走还是不走?” 我望着前方层峦起伏的群山横亘在晦暗的夜色之中循着它延伸而去的方向我心中一狠拉起缰绳道:“时日不多我们走!” 听闻刚才护卫那一番〖言〗论我本以为这片群山当真如它的名字一般乃是以白骨堆砌而成直到行至山中才发现它远没有他人口中描述的那般阴森骇人相反山中静谧怡人朦胧月色铺洒开来笼罩在一丛丛沙棘树上平添一份清幽之美。这对于看了多日黄沙枯木的我来说没有担虑与恐惧相反多了一份喜出望外。 随行护卫与我心境不尽相同四下里不停地张望仍保持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公主小心这白骨山中匪徒出没万不可掉以轻心!”许是对我的一路轻松享受实在看不过眼护卫首领提醒我道。我摇头晃脑应了一声将他的话存在了心里面上仍是一派怡然自乐的神情。 “簌——”山中这时突然起风吹拂过低矮树丛飒飒作响风声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箫音。身后护卫察觉到异样瞬间紧张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剑上我的眼睛余光瞄见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我身侧一晃而过风势渐渐平息。那道黑影向远离我的方向疾驰而去我的目光一直跟随鬼使神差地我调转了马头便朝那个方向追随而去。 “公主!你去哪里!”一众护卫在身后呼喊眼前的景物不断后退我一路飞驰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原处。 “吁——”我停在了一个分岔路口面前两条道路看起来无甚差别。正值犹豫之时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野兽出没一溜烟便跑远不见。空气中传来隐隐血腥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却再听不到半分响动。 突然我胯下之马变得躁动不安在原地来回踱步扭头欲往方才来时的路返还。我左右环顾目光忽然不经意地落在了一旁地面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一滩乌红的血迹我眼皮不禁一跳翻身下马前去探看。 血迹未干甚至还散发出丝丝余温我分不清这是人血抑或其他只觉这猩红的颜色直教人头晕眼huā。腥气扑鼻我抬头深呼吸换气草丛中一团看不清形状的物体吸引了我的注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凑上前去探看始一拨开草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名男子的尸体被撕咬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地倒在草丛之中。或许生前受了什么惊吓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正死死地盯着我。 借着月光我勉强看清了他的长相竟觉眼熟回忆片刻之后发现他正是刚才与长生随行的家臣中的一名。我心中先是一惊尔后一悲突然将事情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上马向回去的路狂奔。 几名护卫还在原地不安地等待见我远远朝他们挥手示意皆是一怔旋即向我的方向赶来。 “公主有何吩咐?” 我手握马鞭指向前方道:“刚刚我们被长生一行跟踪。快随我来他们现在有危险!” 循着空气里弥漫开的血腥气息我们一行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四周草木较之别处更为茂密遮挡住本就黯淡的月光。 杂草丛生之间马蹄寸步难行我们一行无奈下马牵着缰绳摸索前行。 “公主您看!”一名护卫喊道。随着他的话语我注意到脚下蔓延开一股血液我连忙跳开稳了稳心绪之后吩咐他人拨开了草丛。 不出所料倒在草丛中的死者还是宇文府上的家臣死法与刚才那人如出一辙。尸体旁边还有几堆早已风干的骸骨辨不出来自何种动物。这一片山林荒无人烟比之山间大路显出几分诡异我在此刻终于对这“白骨山”的称号有了些许肯定。 长生定是料到以我的脾性是不会如此快的善罢甘休。这座山既然连裴少翊身边的护卫的知道。更遑论常年跟随宇文祁夜边关出征的长生。跟踪事小若他因自己此番一意孤行丧命我实在不知日后该如何同祁夜与四九交代。 情况紧急白骨山中危机四伏却又寻不到丝毫端倪多余的担忧无异于浪费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务必尽快寻到傍晚在驿站遭逢的那名军爷!”我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四下寻找。我左右张望耳朵里突然飘进一阵箫音若隐若现瞬时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嗷呜——” 我刚迈开步子只听一声野兽凄厉的咆哮远远传来离我最近的护卫一脸惊恐地快步向我跑来用着颤抖的声音向我说道:“公……公主是狼!” 丛林仿佛在刹那间长满无数双眼睛迸射开一团团碧绿幽暗的寒光正伺机而动地注视着我们。空气在一瞬间凝滞狼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草丛中的响动越来越大我双手紧紧握拳心中知晓自己已经被狼群团团包围。 “哗啦——”一声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蹿出一道寒光闪过劈开凝滞的黑夜手起刀落间我腰间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公主是我。”对方转过头来波光潋滟的剑身映亮长生毫发无伤的脸庞我心中一惊连忙抽回了手中之剑。 凄厉的狼嚎仍在四周久久盘旋却不见进一步的行动我上下打量将长生打量了一番道:“眼下先不说旁的事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现在该如何脱身?” “公主放心!臣知道如何护公主脱身。但请公主答应在下脱身之后立返凉州将军不日定会归来!” 听闻长生如是说道再一见其余家臣悉数落难唯独他活了下来我身边随行的护卫皆是一阵欣喜。我不动声色地注视他良久眯起眼睛问道:“这群狼的主人是谁?” 长生身体猛地一震极力保持镇定:“回禀公主臣不知!” “你不知?”我挑眉反问依照着模糊的记忆吹出了一串口哨草丛中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响动只见期间有物体在飞速的移动。众人惊诧不已下一秒我被扑倒在了地上。 冒着滚滚热气的舌头在我脸颊上舔来舔去一头黑色的狼将我按在草丛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公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我一手摸上了它的脑袋“小黑果然是你。” 与小黑亲昵许久长生至始至终一脸纠结眼神一个劲地乱瞟。终于在我询问的眼神中长生忍不住开了腔:“公主畜生与人还是有分别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快离开罢。” 我拍了拍小黑的脑袋扬了扬下巴问道:“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 长生沉默片刻道:“是臣将他们引到山中喂了这群狼。” “为何如此?” 长生答:“公主可曾记得有关将军的身世传闻中提到过将军自小是被狼族养大?”顿了顿见我点头续道“将军被镇国公收养之前一直在白骨山中流落与狼群为伍自是生出了情谊。无奈白骨山地处荒芜山中更是没了可供狼群所食之物。所以才有了拿活人喂食的法子。”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长生说出此番话语却仍是一派镇定表情与寻常调笑时无异。以人喂食的方法实在残忍我脑海中回荡着那几名尸体鲜血淋漓的模样突觉触目惊心。 “这样的方法是你想出的还是他?”良久我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却从长生的表情中一瞬间知晓了〖答〗案。 笃定情深抑或狠戾冷血这两副截然相反的模样形容祁夜却总是恰如其分。趁长生还未开口我道:“长生如果你把我也当作你的主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或是九郎示意不能让我知道的不如现在就说清楚。我并非不懂承诺之人今日你千方百计阻拦我回长安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我不一定听你的劝阻会凉州。但若你不说我必定会去长安亲眼瞧个明白任凭谁也不能阻拦!” “公主您这是何苦!”长生一声长叹半晌道“公主可知为什么无人敢踏入这片荒山?” 我答:“山中狼群出没凡是入山之人必定尸骨无存。血淋淋的教训令人对此地望而却步。” 长生摇头:“非也。公主只说对了一半。”他抬起头看我突然口中吹响一声口哨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响动伴随着众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浓重的血腥扑鼻而来我不敢回头去看咬牙看着长生。 “果然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长生轻笑那模样犹如夺命使者“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座白骨山底下藏着足以能够颠覆整个大周王朝的秘密公主你和我谁该为此付出代价?” 正文 第三十三章.代价 “果然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长生轻笑那模样犹如夺命使者“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座白骨山底下藏着足以能够颠覆整个大周王朝的秘密公主你说我和你谁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刮一阵阴风仿佛涌来潮汐天地开始震动。黑暗的夜空被寒光照亮连空气都骤然变得肃冷。我想我如何也忘不了此刻眼前出现的画面一排排身着玄铁重甲的士兵岿然不动地站立将这片山头层层包围天地之间皆是铁甲银刃所携带的杀气。 “公主如今应该知晓为何将军不愿您回长安了罢。这些本不该告诉您为了您将军已经放弃了太多次机会!” 机会?我身子猛然一震抬头望向这一排排兵马凛冽的杀气足以撼天动地。长生的模样在我眼前变得陌生面对眼前这早已袒露无遗的秘密我不知该如何应对畏惧起其中应当付出的代价。 “公主关于将军您究竟了解多少?身为叛王之后您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多少往事与使命?我的长兄追随胶东王我比谁都清楚王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太上皇改得了史事文书改得了天下悠悠之口却改不了我们旧臣誓死效忠胶东王一脉的心!当年白露宫变我的长兄惨死死后被太上皇亲下旨意挫骨扬灰。幸得镇国公垂怜以无字灵牌入得宇文武烈祠堂。落得如此下场我们一家无怨无悔!跟随将军我也无怨无悔!”长生回忆起往事开始变得激动。 每个人生来背负沉重的过往。祁夜是我是。长生也是。 “我且如此何况将军?当年您与将军相知相识将军顶着‘小九’的称呼时还只是宫廷中一名小小的金吾卫。你那父皇早已洞察私下里调查起宇文府上这一位养子的〖真〗实身份。幸而镇国公及时察觉将九爷送去了西凉才以‘小九’的死换来了‘宇文祁夜’的生。公主你自小养尊处优可以衣食无忧地为儿女私情苦恼。可是将军不能!每个人都只看到金吾大将军神勇无敌却永远不知道他是如何走上战神的神坛。公主将军踏过血池尸山、走过修罗炼狱才回到了长安与您相见的啊!” 血池尸山修罗地狱……这沉重的八个字狠狠撞击着我一点点下沉的心。脑海中闪过的是千灯会上我救下他那次他遍布伤痕的后背。当时的我只觉得触目惊心而今想来鼻中莫名泛起了酸涩。那每一道疤痕都带着祁夜讳莫如深的深情与不可抗拒的命运。 “公主今天我将这些告诉了你并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宇文氏落难将军身份暴露大周皇权更迭动荡……若没有这些将军曾说过可以为了你抛却仇恨安心守护大周江山但是现在不能!公主将军已经为您牺牲了太多这一次你能不能为他做一些让步?如今箭已在弦上不能不发!” 我后退两步神情愈发恍惚。我感觉身体逐渐冰冷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的刺痛令我清醒了几分咬了咬牙我道:“长生你说的每一句我都听懂了。现在我只想说一句话你听完如果觉得认同便不要再阻拦我。如果不是那我高息月只能认命。” 长生一怔良久开口:“公主请说。” 我从怀中掏出貔貅扳指四周缠绕的红线盘根错节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纹路。“没有我祁夜会死。”冷冷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坚定“没有祁夜我也会死。” 天空骤然刮起一阵剧风四周霎时间明亮了几分随之又复于黯淡。长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半晌怆然一笑目光中透出几分释怀:“将军这二十多年来果真没有爱错人。公主方才在下失礼了。” 我看着长生在我面前跪下身后狼群亦渐渐平息了嚎叫。“你告诉的这些秘密如今只有你知我知。回到长安之后谁也不再记得白骨山中的一切。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已经被狼群啃噬尸骨无存。你看如何?”冰冷的目光投向四周倒地的死尸我对长生说道。 谁知长生一笑答非所问道:“公主白骨山对你而言再无秘密沿着一开始的大路行走不日便可直达长安关隘你手中握着的貔貅扳指能保你一路平安。” 长生话语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危险的讯息我隐隐察觉出不祥刚想言语只觉长生突然向我扑来我眼前一huā大脑里一片空白。回神之际感到腰间一松一道寒光闪过电光石火间长剑直直刺进了长生的腹部。 “长生!”我一声惊呼长生手握长剑对我笑得一脸灿烂。他如同一块残破的纸片从空中跌落倒地的前一秒我伸出手接住了他滚烫的鲜血打湿了我的手心看着他的腹部不断涌出滚滚血浆我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公……公主……身为武士是不能出卖主上的……我背叛了自己……理应付出代价……”长生面色惨白地注视着我安慰着我道。 我拼命摇头:“不!不可以!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错所以你不能死……长生!你怎么这么傻!振作一点我……我们一起回长安!四九还在等着你……”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如同开闸的洪水一瞬间吞没侵袭了我。 “四九……”长生喃喃念出这个名字苍白的脸上带着无限的温柔“公主……答应我不要告诉四九我死了……就说长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再也回不来了就让他另寻更好的人家……公主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抱着长生感受着他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流逝只能不停地点头:“我答应你……长生我答应你……” “公主……我好想回到西凉……” 长生的声音轻得如同掷地的羽毛几乎快要分辨不清。我用手抚过脸颊上的泪痕张开嘴轻轻地哼唱:“……灵山卫灵山卫多少情系天涯内?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乌云蔽空野狼凄厉的嚎叫声不绝如缕铜墙铁壁的士兵包围中我坐在满是死尸的杂草之中怀抱着长生出神地望着夜空口中的童谣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一日后我埋葬了长生独自起身赶路达达马蹄声敲击着我的心扉坎坷的路途阻挡不了我的归心似箭。 抵达长安之时我早已是灰头土脸。堂堂周朝公主落魄成这副德性实在有损天家颜面想起裴十三乃是国色天香座上贵客我又身怀他赠予我的鱼饰信物想必混进楼内换得一身体面衣裳应是不难。 长安局势动荡人人自危。短短数月之内历尽了太子废黜、世子监国、大公主和亲、新帝登基、宗室遭到打压……如今宇文氏族获罪民间坊内皆是一派七嘴八舌各种说辞传闻沸反盈天我终于体会到八卦之心人人有之且是不分身份场合只消三两人群聚集一盘瓜子便是一个下午。 国色天香却比我想象中好了许多任凭门外局势如何动乱、人心如何惶惶踏进了国色天香听见的只有丝竹莺歌看见的只有羽衣霓裳。 “这位姑娘怕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刚刚踏入大厅一名打扮得huā枝招展的女子便上前下起了逐客令话语倒是客气。 我尴尬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袖中取出那枚鱼形玉饰赔笑道:“我是裴府上的人赶了几日路成了这副模样。我家贵妃娘娘召唤我午时入宫这个德行我怕殿前失仪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为我备上一套干净的衣裳改日定当重谢。” 女子狐疑地打量我几眼目光投射到我手中的信物上先是一愣旋即立马咧嘴展露开灿烂的笑容:“怪我眼拙竟没看出原来您是裴府上的夫人冲撞了夫人夫人还莫要见怪。”一挥手“夏扇快快带裴夫人去后厢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我嘴角一抽目光纠结地端详着手中这一对鱼饰佩服十三果真豁得出去。在众人一路殷情的目光下我被一名侍女带到了曾经来过的贵宾厢〖房〗中。名唤“夏扇”的侍女为我端来一套红色的裙衫道:“夫人楼中姑娘的衣裳大多不适合您这一套是曾经为倾城姑娘裁的倾城姑娘进宫获得太上皇垂青如今当上了太妃这一身衣裳再没有人穿过。夫人若不嫌弃便先将它换上罢。” 我点头接过侍女起身欲退掩上门扉之时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对我说道:“夫人换好衣裳便快点出来厢房之间不便乱走不然当心迷路。” 正文 第三十四章.谜底 侍女起身欲退。掩上门扉之时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对我说道:“夫人换好衣裳便快点出來。厢房之间不便乱走。不然当心迷路。” 她的这一番话语提醒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换好衣裳之后开门打探。四周无人。转头向走廊一方的尽头望去。幽深的楼梯转角处匿着一间厢房。隐隐约约隔在飘渺的纱幔后面。 厢房红木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听不到一丝响动。清幽的氛围与整个靡绮的国色天香格格不入。 我站在厢房门口。左右张望。见无人走动试着用手去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我心中疑惑更甚。千丝万缕的头绪交织在一起。一筹莫展之际我忽而发现自己方才换装的厢房与它相隔最近。回到〖房〗中打量一番。透过外窗我看见那间厢房的的窗扉沒有合拢。若从窗外摸索翻入。也未尝不可。祁夜曾为国色天香的秘密多番探查。甚至触怒了萧氏。便因着这一层关系。我决议铤而走险。 从阳台颤颤巍巍地跳入了那间厢房内时。我的双腿还在发抖。稍作休整之后我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从布局上來看应是女子的闺阁。其中又摆满各色字画。壁橱横列。行走其间犹如身处迷宫之中。 梨木梳妆台上陈列各色精美饰物。但似乎它的主人并不常用。女生文学许多都是原封不动的新制模样。我把玩起台上一个做工奇巧的檀木妆奁。不经意间打开了盒上机括。一枚钥匙与两封信函静静地躺在里面。我取出一看。两封信函上的字迹來自两个人。 其中一封洋洋洒洒数篇文字。交代事情无论巨细。从信中我得知原來这间厢房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倾城。写信者应是萧门中人。信中无甚重要讯息。只一句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抵之意表明倾城身世坎坷。幸而受人赏识推荐到了萧氏门下。倾城因之该当心怀感激。进宫之后应好好侍奉皇上。腾达之日不能忘记萧氏旧日之恩。女生文学另一封信只有短短数行。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将两封信函收好。我取出了盒中的钥匙。寻找起厢〖房〗中的暗室。 穿行于书架壁橱之间。望着琳琅满目的珍奇字画古董。我感到一阵眼huā缭乱。一幅画像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安静地悬挂在壁橱的尽头。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倩兮。芊芊十指合于心口作势欲舞。双颊似红莲盛开。娇媚艳丽。我伸手抚摸。画像下方一行落款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取开画像。墙中嵌入一个上锁的柜子。女生文学我将钥匙放在插孔中轻轻转动。将将取出柜子里的东西便听见门口响起了动静:“夫人。夫人。” 我慌忙地将所有东西收好。如果此时从正门出去。必定惹人怀疑。“夫人。你去了哪儿。”侍女的声音离我越來越近。情急之下我來到窗边往下望去。幸而所处的位置是在二楼。正对一条幽深小巷。街上无多少人群走动。我心头一横。将身上衣裳的宽大裙摆绑紧。顺着一旁的支柱缓缓爬了下去。 落地之后。我拍了拍双手。正低头去解衣衫裙摆上所打的结扣时。一群官兵将我包围了起來。女生文学“公主。末将失礼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竟是萧唤。他身后站立着一队羽林。轻甲上阵。明摆着有备而來。 “将军多日不见。别來无恙。”我理了理衣间皱褶。面上恢复了威仪神情。 萧唤拱手一托。面无表情道:“臣等奉皇上旨意。特來迎接大长公主回宫。”说着。手往我身前一伸。羽林卫后退几步为我让我一条道路來。“大长公主。这边请。” “吱呀。。” 推开沉重的宫门。空荡的灵犀宫中只有我一人。自我和亲出塞景泓登基之后四九便领了紫宸殿的差事前去与芝芝为伴。昔日里和乐欢喜的宫殿如今空无一人。落huā满地。直教人感伤。 “皇上驾到。。” 正当我一人独立庭院之时。门外响起宦官的通传。景泓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來。明黄蟠龙纹样常服衬着一张日益成熟的面容。与曾经那个同我嬉闹哭泣的少年相比。无端让我觉得他变得遥远陌生。生出了难以逾越的距离。 “皇上吉祥。”我俯身行礼。却不肯望他。景泓定定注视我良久。良久开口。“阿姊同朕这般生疏。可是在怪朕。” 我轻笑摇头:“昭元不敢皇上手里掌握着天下苍生的命运。昭元岂敢怪你。” 景泓先是一愣。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神色莫测地盯着我。道:“朕早已料到你会回來。宇文氏一族欺君罔上。私藏叛王之子。罪责当诛。宇文祁夜在返京的路上突然失踪。摆明了是畏罪潜逃。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朕。” 失踪。我心中先是一惊。尔后竟感到松了一口气。轻哼一声。道:“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前朝之事有如过眼云烟。若当真需要细细追究。如今那伴着父皇的嫦太妃乃是北国后裔。萧氏当日引她入宫居心叵测。皇上为何对此事进行追究。镇国公一生立功无数。金吾大将军更是受万民敬仰。宇文一族世代镇守边关。皇上如今一声令下处决宇文。可曾想过如此一來当引得天下猜测。社稷动荡不安。” “放肆。”景泓被我的话语激怒。呵斥道。“为臣当忠心效主。若将宇文祁夜留在身边只是养虎为患。他日不知会引发何种祸端。阿姊。你是高家的女儿。如今宗室里头的长辈。怎么如此糊涂。朕今日将话说清楚。若你尽早与宇文氏族一刀两断。朕便不追究你与宇文祁夜相互勾结的罪责。你便是一辈子呆在灵犀宫。朕也能护一世周全。” “护我一世周全。”我笑道。“皇上坐拥天下。保护昭元一个弱女子当真绰绰有余。但不知皇上看到这些东西。还会不会有自信说出如斯话语。”说着。我将在倾城房内翻到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身上。景泓接过一看。一张本就气得发白的脸顷刻间变得一片铁青。目光中带着三分愠怒七分诧异地望着我。“好一个萧崇炎。好一个贺兰寂。” “萧氏的狼子野心你我不是不知。他与突厥勾结已久。甚至还冒出个北国公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如今却还重用萧氏。欲图将曾经一手帮扶过你的宇文氏族赶尽杀绝。景泓。你可知你如今手中握着的可是生杀大权。再不是年幼玩耍时那一柄不能伤人的桃木剑。” 景泓身子一震。面容铁青地看着我。半晌。道:“你还知道什么。快给朕老实交代。” 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景泓。他生气时的模样竟还丝毫未变。与当年那个与我夺桃木剑的小孩童神情如出一辙。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桃木剑早已成为我们不屑去拥有的玩物。横亘在我们姐弟之间让我们渐渐疏远的。是人人都渴望的帝位皇权。 我的声音冷冷响起。再沒有半分温度:“我想。你我其实心中都明白为何废太子景滦会那么厌恶我。甚至不惜用一切手段來打压我这一介女流之辈。东泽之息。日月同辉。我出生时司天监判下的这八字命格实在令我走得坎坷。帝王之相承在了我的身上。对他景滦当真是一种威胁。如今为之恐慌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我的胞弟。景泓。”我抬头看他。波澜不惊的双瞳扑捉着他的一举一动。景泓似乎在躲避我的目光。转身不再看我。 世人迷信。何况位处巅峰的天家儿女。宇文氏为高家打下了江山。也为自己赢得了苍生爱戴。若与我走在一起。不免遭人忌惮。 “阿姊……”沉默半晌。寂静的庭院中响起景泓迟疑的语声。我等着他接下來的话语。却沒想到他几步上前凑近了我。在我耳旁开口。声音沒有一丝温度:“你与朕并非出于一个娘胎。如此朕便可以心安理得与你谈条件。这一声阿姊。算是我最后敬你。” 我心头猛烈一抽。强作镇定地问:“你说。” “朕的皇位是萧氏给的。如今坐得不稳。你若肯将父皇当日在益州行宫交付与你的玉玺密诏交出來。朕不再受萧氏压制。便饶了镇国公与宇文祁夜不死……” 一阵风起。地上的落huā在半空中打旋。旋即飞散开來。我抬头望向天空。错落巍峨的宫墙遮掩。零落传來几声鸟儿的鸣叫。良久。我独自转身走入了寝殿。留给景泓一声微弱的叹息。 幽深的大殿里焚着安息香。殿内传來阵阵轻咳。抬头看着门匾上“长乐宫”三个大字。我心中突然生出了畏惧。夜色低垂。乌云密闭。长乐宫中只幽幽点着几盏烛灯。一眼望去看不到半分人影。 “阿胭……”我抬腿刚刚踏入寝殿之中。便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喊。借着昏黄的光线。皇祖母面容苍白地斜倚在床榻之上。形容之间再无往日神采。令我生出“美人迟暮”的伤感。 “阿胭。你回來了……”皇祖母早已神志不清。回宫后我才听闻当日我和亲之事传入了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太后耳朵里。太后旋即便在佛前晕了过去。醒后父皇前來探看。她早已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只一味哭喊要皇帝还她的女儿。而我的父皇因之在几日后同样陷入昏迷。命悬一线之际景泓临危登基。这也成了此事后话。 正文 第三十五章.蛊咒 “阿胭是母后不好你与弈儿的事情”皇祖母紧紧握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如今你要嫁到突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阿胭母后误了你二十载”她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昏暗的烛光下泪珠顺着皇祖母苍老的面容淌在了我的手中滚烫不已。 从皇祖母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听出了她对父皇与长公主心怀的悔意曾经雷厉风行的西宫太后成了这副模样除了怪光阴催人我剩下的只有感叹。 “老祖宗是我月儿”我轻轻拍了拍她干枯的右手轻声说“月儿回来看您了” “月儿?”皇祖母迷茫地抬头看着我贴近了脸打量眼底乍现出一片冷意“你是不是也是从那些烟huā之地来的卖笑戏子?长得同我的阿胭如此之像你以为骗得过皇上就能偏得过哀家?告诉你休想!” 皇祖母一把甩开了我的双手愠怒的目光几欲将我生吞活剥我心中知晓她意指倾城只得摇头解释:“老祖宗月儿是阿胭的女儿您忘了吗?” “月儿”她回味着我的名字眼睛盯着地面左右移动像是在搜寻自己脑袋中的记忆良久对上了我的眼睛伸出双手抓住了我的双臂道“月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有人想害哀家与你父皇就是那个女人那个戏子!” 我的臂膀被她抓得生疼急切的呼喊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逼哀家交出后宫凤印还在长乐宫中放置了小人她说那个小人是我的阿胭可以日夜陪着哀家但是哀家明明看见她在小人身上扎了无数银针!” “轰隆——”一声乌云密布的天际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亮死寂的长乐宫。我从皇祖母的枕下翻找出一个布偶仔细一看上面清晰地用鲜血写下父皇的生辰八字吓得浑身都开始颤抖。 巫蛊厌胜之术自古即有一直是宫闱间的忌讳。高祖之年大兴长生之术晚年后宫争宠引发巫蛊之乱穆宗登基之后便严令禁止宫中出现巫蛊行为有违者罪当论处。 雷声越来越大沉闷的夜空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噼啪雨声砸地愈下愈大长安迎来春后第一场雷雨。当我与景泓一路赶到今时父皇所住的醴泉宫中之时正看见父皇一掌拨开了阻拦的宦官几步下了台阶一屁股坐倒在地伸出手接着雨水浑身淋得湿透。几名宦官站在他身后神情焦灼却如何也劝说不动见我与景泓双双前来先是一怔赶忙向我们迎了过来。 “皇上大长公主。”宦官一头栽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才们该死!太上皇听见打雷说要来收集天上的无根水炼丹奴才们拿太上皇没辙请皇上和大长公主恕罪!” 景泓面无表情地望着台阶上痴痴笑着的父皇皱眉不语我在一旁问道:“父皇从何时起成了这副模样?”算来益州出行之时御医只说父皇患了些诊治不清的异症却丝毫没提及其对神志有所影响看着父皇双手摊开、呆呆地望着夜空雨水顺着他的头顶淋湿全身的模样我的心中除了五味杂陈之外还多了一丝疑惑。 “在你和亲之后。”景泓道“皇祖母听闻你和亲突厥病得不清。父皇前去长乐宫探病回来之后便也一病不起期间甚至疑似断过气。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朕登基继位那天父皇又清醒了过来但是尘埃落定而以父皇如今的状况过着太上皇逍遥自在的日子倒是更适合他。” 景泓的一番话语说得十分坦然我看了他两眼摇头上前走到了父皇身旁却发现父皇正摇头晃脑嘴中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 “父皇下雨了我们回屋罢。”我从宦官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在父皇的头顶撑开。 他双手抱膝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景泓突然猛地回头对我古怪一笑对我手中的雨伞感到新奇“身上都湿了你还给孤打伞做什么?” 我道:“湿了是湿了但若淋的生了病父皇便不能再接雨水玩了。父皇你看嫦娘娘正在宫里坐着等你呢。”说着我将目光投射到正站在屋檐下观察着这一切的倾城身上对她一扬下巴道:“太妃娘娘我与皇上前来你难道不欢迎?” 倾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让开了门路站在一旁施施然地俯身行礼道:“大长公主、皇上这边请。” 谁知景泓将手中的用黑布包起的物什往我怀中一放道:“碧妧这几日身子不好这件事交由你处置明日午时之前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目送景泓在雨中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一手扶起父皇往殿内走去“父皇雨水炼得丹药吃了怕是会闹肚子罢。” 身边这一位刚刚还笑得痴傻的男子突然敛去了面上的笑容目光之中迸射出久违的寒光:“孤宁可闹肚子也不愿被人毒死。” 高旷的醴泉宫高悬黑帷白幕到处放置着丹炉法器。我还在回味方才父皇的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脚下不慎打翻了一个丹炉无数黑色的药丸骨碌碌地滚出满室里充斥着丹石的味道。 父皇俯身去拾药丸越滚越远他所幸爬在地上四处捡拾神情无比虔诚。昔日那个高坐于金銮大殿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五之尊如今却甘愿俯首捡拾这一枚枚小小的丹药若不是曾有耳闻如何我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这个样子有一阵时间了。开始时还有清醒的时刻如今是愈来愈不济了。我陪他呆在这里不过是在等死。不知大长公主今日还要来这里同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些什么?”倾城对父皇如此行为早已习惯偏头看向我一身素白衣衫却掩盖不住艳光四射的容颜。 “当初在益州父皇突然病倒众御医束手无措而向父皇进奉丹石之时我便料到会有今日。丹石药力奇猛治病同时毁身三分。我和亲之时父皇再次病倒大抵便是丹药的副作用攻了父皇的五脏六腑罢。”我道。 倾城点头:“如今丹石再治愈不了他不消数日他就会死。” 倾城说着这一番话语之时无比平静仿佛在讲述陌生人的事情。她冷冷的声音不带有半分感情在偌大的宫殿中久久回荡:“回宫之后他夜夜召唤莲巫不为别的只为命她施术招魂正如当日你在益州那般。后来我好奇去问莲巫他所求招引的魂魄是谁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昭元公主你和我顶着这样一副皮囊到底是喜是忧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停留在了父皇身上只见他吞下一枚丹药面上表情顿时变得享受无比。 我道:“你恨他。” 倾城:“是我恨他。我恨你们高家所有人。自我进宫之日我便知道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令我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中的不是爱而是满腔的仇恨。从我腹中胎儿被你们害死的那一天我已经下定决心让你们付出应有的报应。” “那么这个是你做的?”我将黑布中包裹的布偶递给她与她二人相视对峙“如果单凭这个你就想害死天家你实在是太过天真!”看着她面色一僵我语锋一转道:“但凭我对你的了解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你不可能傻到来送死。如今萧氏权势熏天西宫太后娘娘似乎还没从太皇太后处拿过后宫凤印。你如此为之可是授他人之意?” 倾城面上的表情愣了那么几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话语中的暗示提醒了她却让她一时举棋不定看着倾城闪烁的目光我淡淡笑道:“你在害怕什么?刚刚信誓旦旦说要报仇的人是谁?你认为就凭你这么一个时刻都会作为陪葬的太妃能帮你解决你多少仇恨?活在他人之中怕是只能做一枚小小棋子若要恨不若让这样的仇恨来的更猛烈一些” “轰隆——” “轰隆——”天空接二连三传来惊天巨响窗外电闪雷鸣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终究是冰冷无情自己所有狰狞不堪的面孔在一派狼藉的醴泉宫中展露无疑幸而我不曾感到后悔因为我知道倾城将她所有的爱化成了恨而我此刻心中的恨皆是来自于爱。 “我早已知道其中的秘密你我再无需隐瞒。如今只有你我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只有打败他才能让你我都获得新生!” 一封书信递在了倾城眼前她沉默了半晌终于伸手接过抬头看向我是目光里燃烧起了一团火焰笑容一如红莲盛开。 良久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明日午时镇国公便会被处置斩首。公主放心那时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正文 第三十六章.赌局 翌日一夜的大雨将天空洗刷得格外亮堂火热的日头早早冒了出來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早膳时分含元殿传來消息皇后有喜早已被愁云笼罩了数日的朝堂迎來了皇上登基以來第一个舒心的笑容百官进谏方罢便匆匆下了早朝惹來前朝不少非议不过这样的非议到了后宫女子眼中却成了羡慕而眼红的深情我打点好宫中一切想來是时候该去含元殿中走动一趟景泓想必此刻也在我亦能告诉他昨夜的〖答〗案失忆踏进宫门我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进进出出不知道忙活着什么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我鼻中一酸别过脸去欲装作沒有看见“哟皇姐多日不见倒是愈发无情了怎么连自己以前宫里的丫头都不认识了吗”我刚走了两步身后传來一阵调笑不远处的芝芝听见了动静转身看向我与兰绍我眼前一黑朝她直直翻了两个白眼着实不愿见到我命里的这个死对头兰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一双眼睛瞟來瞟去端庄淑静的长安大众情人不知如今为何还呆在宫中成了祸害想到此处我不禁笑出了声來“今日我來向皇弟道喜大好的心情实在不想被你破坏了去你若也是有事便不要打扰到我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你为何总是让我提醒你” 兰绍:“皇姐当真是忘恩负义今日镇国公便要被拉上刑场你却还有心思前來道贺真是教人心寒” 我挑眉冷笑:“我记得你说过你为了宇文祁夜死也甘愿那么到了眼下这步田地你不如就做出來给我看看” “你”兰绍气极嗤笑道“你不要忘了如今的西宫太后是谁的母后也不要忘了你的皇弟坐拥的龙位是何人给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我与兰绍的争执瞬间平静了下來兰绍一手捂着自己红肿的右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景泓他的脸色已然铁青吓得兰绍顿时说不出话來景泓极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半晌冷冷开口:“西宫太后娘娘的心意朕与皇后已经收到了兰绍长公主若沒有别的事情便回去免得扰了含元殿的清净”说罢一拂袖走远开來连最后看向兰绍的目光都丝毫不遮掩其中的厌恶我心中爽极同时感叹兰绍的愚笨目送她悻悻而退的背影转头之时偏巧迎上芝芝的目光我心头莫名一跳匆忙钻进了含元殿内“听闻芝芝做了紫宸殿中的御前掌事为何会出现在含元殿里”走进内殿我忍不住向景泓问道景泓淡淡开口:“芝芝说碧妧曾经小产时便是她一直陪伴如今由她伺候更为妥帖一些” 听到这般的回答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往事齐齐向胸口涌來不禁又问:“芝芝到底嫁给了你如今为何不给她一个名分” “是她自己不要”景泓道“册立后宫之日她在我的殿外跪了一整夜请求将她从我的内侍玉牒里除名言曰不愿守在后宫之中做一名等待恩宠的妃嫔她甘愿一辈子以丫鬟的身份侍奉在我的左右” 景泓说这话时面上有几分不甘我低头注意脚下的步子他继续道:“朕的妃嫔如何惹到了她虽说朕娶她之后未行过合卺之礼但放着一生荣华不要的女子便是痴傻朕不要也罢” 不知为何我听到景泓如斯说心情却轻松释怀了几分作为曾经与我朝夕相伴的人芝芝果真有着令我也刮目相看的时候快走进碧妧所呆的内殿之时一名宫娥掀开凤穿牡丹鲛纱帷幔走到了景泓面前微微一笑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困乏现在已经歇下怕是不便见客”说着目光转向了我“还望大长公主莫要见怪” “皇后有孕在身是应该多歇息想來今日是我來的匆忙打扰到了含元殿的清净”我淡然一笑转身对景泓说道“皇上不若我们借一步说话” 含元殿后院屋檐下我将一盒盛满萧氏罪状的锦盒递在了景泓面前他迟疑接过看着他在翻阅过程中逐渐阴沉的面色我缓缓开口说道:“这里面有萧氏结党营私、勾结突厥、串通前朝余孽的所有罪证你说你的皇位坐得不稳那我便将这些悉数交给你最近宫闱间兴起巫蛊哑厌胜之术竟还冒犯到了太上皇与太皇太后的头上如此猖獗后宫倒不见半分举动怕是你与皇后的失职” 景泓双目微眯:“你想说什么” “玉玺密诏我是如何也不会交给你这些罪状我能交给你且看你如何处置至于今日午时我是保定了镇国公” “你为何如此固执”景泓道“你以为手中握着萧氏的罪证就能打倒他们萧氏屹立朝堂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朕不会打沒有胜算的账下达的处决也不能轻易更改” “那么你以为以宇文氏族的势力便可以任由你的处罚摆布突厥蠢蠢欲动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宇文氏族在军营之中声望远在萧氏之上人心向背定成败景泓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怎会不明白” “朕……”景泓一怔面上掠过一阵迟疑与慌张我接着说道:“帝王之术驭人制衡萧氏发展到今日地步已是顶峰若是继续下去这片江山怕是会更名易主” 这一番大胆忤逆的话语若是从他人口中说出怕是早已获罪只因我实在了解景泓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懂得看清局势况且我还有一张王牌沒有亮出“这次便是一个契机你若赦免了镇国公宇文一族定当感激皇恩浩荡至此效忠天家与此同时这定会触及萧氏利益这便是考验的时机” “考验”景泓抬头看我半晌问“你和朕如此为之能否成功” 我抬头望天轻声笑道:“成败与否我如今不知但如若不为我们连失败都算不上姑且赌上一把罢皇上一会儿午时问斩你要去吗” 景泓将锦盒紧紧合上回头望了一眼碧妧所在的寝殿方向:“朕应当成为一代明君在此之前朕先当做好一名夫君与父亲” “咣当”一声不远处传來一阵凌乱的声响我与景泓朝发出响动的方向望去将转身欲躲的芝芝逮了个正着她先是一愣旋即在原处站稳大方地向我与景泓施以一礼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突然不知如今我在她眼中是怎样的模样正午时分午门路口早已聚集长安无数百姓皇帝与宗室最尊贵的大长公主纷纷前來监斩百年难遇的场面让城内一时达到万人空巷的盛况亦有无数百姓专为替镇国公求情鸣冤而來午门人头攒动我端坐上位听着传入耳中的谈闲心中无喜无忧“啧啧不愧是传闻中换了好几任丈夫的昭元大长公主看看她竟然能亲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公公处决可想这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女子” “宇文氏被她害得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还满门获罪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扫把星” ……”话也不能乱说大长公主与金吾将军情深今朝宇文氏获罪怪只怪奸人当道迷惑了圣上的眼睛……”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萧崇炎姗姗來迟他略微托手向我与景泓施礼旋即便坦然地坐在了位上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四周瞬间安静了下來萧崇炎盯着我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竟和我续起了家常:“公主走了一趟边关不知回到长安还能否适应” 我笑言:“萧大人镇守益州数年回京之后不也过得自在本次回京昭元听闻大人官拜摄政大臣还未向大人道一声喜” “为皇上分忧乃臣子分内之事何來喜事一说公主若是喜欢老臣这摄政大臣的称谓拿去便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这……”萧崇炎将难題抛给了景泓摆明了是想在众人面前给景泓难堪借此挑拨姐弟之情我在一旁垂首盯着裙面上的莲华也想听听景泓当如何回答良久景泓开口似有一丝不甘细细分辨竟还能听出喉咙之中的颤抖:“如此正和朕的心意皇后如今怀有龙子阿姊返京为朕分忧不少朕早有将后宫事宜交由阿姊打理之意摄政大臣在前朝为朕排忧大长公主于后宫帮朕解难朕这皇位当真坐得舒坦” 萧崇炎听闻哈哈大笑起來我起身向景泓行礼:“谢主隆恩”却对上他冰冷复杂的目光不消片刻萧崇炎在一旁幽幽道:“午时将至将犯人押上刑场” 镇国公在一众羽林卫的押解下抵达了刑场多日未见清减了几分尽管身带脚链手铐走起路來脊背却挺得笔直气度仍是一派坦荡“报”就在他即将登上邢台之时一名羽林卫骑马冲刑场内飞驰而來“启禀皇上太皇上驾崩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宫变 “报”就在他即将登上邢台之时一名羽林卫骑马冲刑场内飞驰而來“启禀皇上太皇上驾崩了” 事出突然众人皆惊面面相觑而一时忘了作出反应景泓一拍长案站起表情也是十分震惊:“父皇驾崩了此事千真万确”思及父皇自病后前前后后断气过数次景此刻虽是诧异估计心中不免存上了一份疑虑“回禀皇上经御医查看太上皇驾崩属实” 景泓“嗵”地一声坐到在龙椅之上嘴里嗫嚅:“父皇……”面上流露出几分怅然正值此时又一名羽林卫飞驰而來遥遥喊道:“报燕国來函燕国王后、摄政大臣之义女霍乱王宫、大兴巫蛊之术毒杀了老燕王此行激起了燕国民愤言说若不让萧氏给燕国一个交代恐怕皇室与封邑之间又要再起干戈”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而端坐在一旁的萧崇炎波澜不惊地面对着众人投來的目光悠悠对景泓道:“皇上午时已到该行刑了” 我看了看刑场上站得笔直的镇国公在侩子手的白刃之下丝毫沒有畏惧之色片刻我见景泓不知如何回应缓缓开口问:“父皇前阵子一直召唤那名巫女皇上接二连三传來噩耗您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景泓眯起眼睛看我我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两人还未发话只听萧崇炎又开了。却沒有了方才的淡定自若:“公主此言怎讲若是怀疑我的义女对太上皇下了巫蛊之术当拿出证据來况且如今燕国之事还未有定论公主怎能以此冤枉小女” 我笑着回道:“萧大人果真爱女心切昭元不过猜测几句大人何须动怒” “最好如此”萧崇炎意味不明地看了我几眼目光中透出慑人金光“皇上午时已至……” “大人出事了……”萧崇炎的话语被一名从后方疾步上前的宦官打断那名宦官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崇炎的脸色立马转变得震怒不已猛地将桌边茶盏狠狠摔砸在了地上“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走立刻回宫” 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是斩首示众的场面顿时混乱成一团宫廷争夺的闹剧方才的那名宦官还未走远我示意身后侍卫将他捉了回來宦官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待到这时我才看清他的长相依稀记得此人乃萧太后身边的近侍长得贼眉鼠眼一看便知是贪生怕死之辈“好大胆子的奴才见到我与皇上不知磕头请安如若无闻你的主子有沒有教过你礼数规矩” 我语带恐吓厉声呵斥吓得他连连磕头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皇上恕罪大长公主恕罪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如此而言你的确该死不过……”我语峰一转道“我倒是替你想了一个恕罪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宦官一听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失地点头:“愿……愿意大长公主就算是要奴才去死奴才也无半分怨言”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死倒不用了留你贱命一条算是行善积德你只需告诉我方才你告诉了萧大人什么消息才使得大人慌忙而去的呢” “这……”宦官犹豫环顾了一圈刑场上围观的众人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景泓怒道:“大胆奴才你说还是不说” 宦官连忙扑倒在地慌张不已:“说、说奴才是奉太后之命前來转告萧大人……后宫出了巫蛊邪术害死了太上皇经人指认此事怪罪到了太后头上……如今后宫大乱……奴、奴才什么也不知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此言一出人群开始骚动为首的几名百姓带头喊道:“皇上奸邪当道还望皇上明察秋毫镇国公定是遭奸人暗算皇上切莫残害忠良啊” “皇上开恩饶镇国公不死” 四周百姓齐齐跪倒在了地上求情声经久不息镇国公立在斩首台上见到此情此景面上流露出一分动容却仍未喜形于色“这一出戏你摆得实在高明下一步朕看你怎么走”景泓低声对我说罢一摆手道:“摆驾回宫” 太和宫如今已经被羽林卫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任凭一只蚊子也难以飞入羽林军对此言曰:“奉萧大人之命在查清以巫蛊之术霍乱宫闱的罪魁祸首之前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清净” “大胆你们如今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罪该万死”景泓震怒不已厉声呵斥道“回皇上萧大人如此也是为了尽快找出真凶保护太后安危请皇上回宫” “皇上我们先回去罢这件事萧大人与太后一定会给咱们一个交待”我在一旁劝慰“我从凉州带了些美酒皇上要不要一同品尝品尝” 景泓神色莫测地注视我良久露出几分气极却无处发泄的表情起身正欲同我离开却被两名羽林卫拦了下來:“皇上且慢大人交代如今宫中出了巫蛊之术一切当小心行事皇后娘娘如今已被安全送至琅環阁养胎末将等二人从此刻起将随时护驾于皇上和大长公主左右灵犀宫地处偏远还望皇上与大长公主回紫宸殿呆着至于边塞美酒等水落石出之日再喝也不迟” 护驾我心中哂笑一路上望去宫中遍布萧氏耳目与羽林军畿所谓护驾不过是监视罢了“哗啦”紫宸殿内阁景泓一扬袖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扫在地上却丝毫沒有平息内心盛怒我站在一旁看着满室狼藉知道景泓此刻心乱如麻金吾因宇文氏获罪而元气大伤羽林被萧氏一手操纵景泓新帝继位还未培植自己的势力此时若惹怒了萧氏叛变谋逆对于其來说易如反掌“他们软禁了碧妧以此要挟朕实在大胆”景泓道“现今你与朕被人监视这就是你所谓的扳倒手段朕当时就不该听信你的一派胡言” “皇上好戏才刚刚开始你难道就要认输”我在一旁缓缓踱步道“若皇上担忧碧妧我可以为你悄悄走上一趟还请皇上稍安勿躁” 景泓眼中掠过一丝迟疑与希冀问:“你还有什么胜算打赢这场仗” 我向外望去门外早已聚集无数羽林禁军紫宸殿如今早已铸上了铜墙铁壁任凭一只苍蝇都能难飞入“三日之内必定有人会來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碧妧母子平安” 景泓:“谁会來就朕与你” 我答:“宇文祁夜” 景泓一怔继而失笑:“他一个叛臣之后如今好不容易潜逃怎会再次回來找死即便朕饶了镇国公也不会放过他” 我反问景泓:“皇上你信命吗” 景泓对我突如其來的问題感到奇怪思索片刻答:“如若朕的命中与朕携手一生的人是碧妧那朕便信” 我笑道:“我也是我和他早已是一条命我信他不如说是信我自己” 景泓听闻蓦地沉默良久叹气:“你二人果真是如何也拆不散的想來曾经朕盼望你寻得一名良人如今看來这心愿倒是实现了” 我心中一动说不出什么滋味我知道任凭现实多么无奈现下我能做的只是保护好景泓与碧妧即便他此刻已经是坐拥天下的君王在我眼中却依然是羽翼未丰的雏鹰而雏鹰的初次起飞总要有无数次的跌落与爬起才能展翅遨游于天地之间“四九这只鸟叫什么名字”晚膳后我见四九在在后院走廊上喂着鹦哥不禁凑上前去问道多日不见四九变得比往日在灵犀宫中成熟稳重不少看來者是我虽面上添了一份欣喜但礼数分毫不落:“参见大长公主这名鹦哥叫做‘小胭脂’ 它是先帝爷自你和亲走后不知从哪儿得來的宠物平日里宠爱的很先帝爷驾崩它今日不曾进食怕也是为了先帝爷伤心罢” “小小宠物也有如此感恩之心如今反而是人心冷漠世事无常四九长生托我转告你一声他在边关一切安好教你在宫中处处小心行事日后再不可莽撞” 四九点头:“奴才知道奴才许久不见长生最后一次见他还同他闹别扭如今宇文氏正处在风口浪尖他不回來也好待碧妧……不待皇后产下龙子我便卸了这宫中的职位前去凉州找他” 看到四九一脸虔诚对我的话语也是深信不疑我忽然内心生出一种罪恶只能别过脸去不敢瞧他宫墙幽深遮挡住天上的残月良久我对四九道:“四九我现下想去一趟含元殿你可有法子” 四九愣住回忆了许久慎重道:“公主随我來我有法子” 正文 第三十八章.摧杀 历代君王为防范万一深宫之中多筑密布机关暗道此乃天家心照不宣的秘辛。如今紫宸殿被羽林重兵把守想要从萧氏眼皮底下溜去含元殿只得寻求深闱密道。 “这条路也是我进了紫宸殿后无意中发现虽不知能否通完含元殿但依密道走向来看应该错不了。”黑暗的冗道中四九在前方带路。 我紧紧跟随其后道:“帝后主殿之间历来会相通暗道这样看来应该错不了。” 走着走着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吵闹伴随着摆物落地发出的凌乱声响应是起了什么争端。待我自暗道而出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白日里与景泓交谈的含元殿后院远远朝灯火通明的殿内望去只见几个人影厮缠在一起扭打的影子斜斜投射在了绢纱窗上。 “公主殿内好像还有外人。”四九向里张望问“要不要进去?” 含元殿外围与紫宸殿相差无几羽林卫将之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包围我不禁叹气道:“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还有什么可怕?我是公主没人会敢对我放肆。”说出此话时其实我的心中没有丝毫底气。我的一切都来自于我的姓氏与血统倘若有一天令它们变得高贵的人一一死去那么我该如蝼蚁一般活着还是以毁灭的姿态保留它最后的尊严?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兰绍趾高气扬地站在〖中〗央挑衅地望着另一边早已面色苍白的碧妧。她的身后站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采东和采西光洁的地面上洒满一滩褐色汤药满室萦绕着清苦酸涩的味道。 碧妧一手抚胸脚下虚浮几欲跌倒幸而有芝芝搀扶。她二人皆是一副狼狈模样教兰绍看在眼里不禁嘲笑道:“皇后娘娘如今你已经自身难保还想保住你腹中的胎儿?我看你还是乖乖认命罢!”说着她一挥手对采东和采西道:“娘娘把这碗药洒了你们快去再盛一碗伺候她喝下。若是再喂不进她嘴里就仔细你们二人身上的皮!” 采东采西皆是一抖立马回应:“是!” “不必了!”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令殿内的人皆是一惊我缓步走进殿内幽幽开口:“如今这是愈发没有规矩了萧氏欺君犯上连你兰绍也按捺不住本性唯恐天下不乱。皇上的子嗣由不得任何人觊觎暗算算你若再敢在此地撒野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姐妹?”兰绍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哂笑道“一个连你我都从未承认过的称谓你在此刻对我说出岂不是惹人耻笑?我们〖体〗内不过流着相同的血而已这算不得什么。曾经你的血液比我更高贵但是从今天起我将不再活在你昭元之下。‘大周第一公主’?恐怕明日就要易主!” “所以你今日这番举动是想证明你与萧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狠戾之处还是决议要同高家恩断义绝?我劝你打消这些念头任凭哪一个都不会让你成为被世人记下的第一个。” 兰绍从牙缝里逼出一声冷哼目光冰冷刺骨:“那么你被世人记住的面目又是如何?悍妇还是夜叉?不你是克死丈夫的扫把星更是我一生的灾星!” 我淡淡扫过她的脸道:“即便我被世人记住的面貌如此那也是我不曾刻意伪装的本性因而我认。你若拿你的那套去唬人终日里揣着两张面孔怕是还没成为第一便先被自己累死。” “高息月!”兰绍恼羞成怒“如今你已经沦为阶下囚竟还敢如此放肆!若我不给你一点教训怕是如何也不能叫你服气!”她双掌一击无数隐藏在殿内柱下与帘后的羽林卫蜂拥而出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刃直指向我“来人昭元大长公主私自离开紫宸殿将她给我拿下!” “谁敢放肆!”四九猛地一声震退众人“你们睁大狗眼看看!昭元大长公主面前谁人敢动她一根汗毛当心改日皇上治他满门抄斩!” 此言一出羽林卫有了一分犹豫。如今皇上遭禁萧氏占据了上风但胜败未定作为皇家军畿虽一心向着萧氏但心中多少存着顾虑与忌惮。 “你这个奴才倒是护主你和那个宫女不都是灵犀宫中的人吗?如今一个伺候皇上一个跟着皇后你们主子真是会调-教!听闻你和这个宫女有一腿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主子才把你们打发走的?不然为何得力之人还要送到他人宫中?”兰绍打量的目光不停地在四九与芝芝之间来回说出的话语更是让人难堪。 “公主身为千金之躯还未出阁怎能说出如此逾矩的话语?奴婢与四九都不过是天家的奴才无论侍奉谁都是奴才们的福分。”冷清而平静的声音响起芝芝站了出来俯身对兰绍道。 芝芝的话许是戳中了兰绍心中的痛处她面上瞬间变了颜色语调高了几分:“你竟敢顶嘴?来人将她拉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且慢!”我立马阻止语气缓和了几分。且不说其他这五十大板就会要了芝芝的命。“今日你占了上风我只能认命。芝芝和四九冲撞了你你且说要如何才能放过他们?” 兰绍盯着我蓦地一笑道:“很简单跪下来求我若我心情好就不与你的奴才们计较。” “公主……”四九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似要上前阻拦。我无声制止了他看着满殿的羽林卫手中紧握的拳头早已逼出了冷汗一咬牙闭眼跪倒在了地上。 “公主!”耳中传来碧妧、四九与芝芝三人的惊呼我面上只是淡淡定定地望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一脸扭曲的兰绍。 “高息月到底你也有今天!任凭你如何强硬也有求饶的时候!看见你这样真是教人痛快呢……”她俯下身来一张尖瘦秀美的面孔贴近了我却无端放大至狰狞让我如同临近三尺冰渊。“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做令我更痛快的事情。那个宫女既然你这么想保护她那我便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话音刚落我来不及反应。似有风声掠过眼前寒光暴起令我目中只剩一片白光。刀起、刀落不过一刹快到几乎就在我眨眼的刹那。一声凄厉的长叫划破含元殿黑云压境的上空一名羽林卫一把抽出深刺进芝芝腹中的长刀鲜血顷刻之间喷洒开来有几滴落在我的脸上还带着炽热的温度。 “不——”我撕心裂肺地呼喊出声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兰绍朝芝芝狂奔而去。 “公……公主……”芝芝倒在血泊之中虚弱地开口唤我一张脸苍白得如同高山雪原“不……不要靠近我……会弄脏你的鞋子……” “我……我……”我突然无助得像一个幼孩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在这一刻我终于懂得我早已习惯芝芝数十年如一日在我耳边的唠叨即使平日里我如何烦她即使我与她分开已久我依旧将她的每一句话放在心上。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她早已成为我在这个深宫中的亲信之人。此刻亦是如此。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曾经将她推开擅自给了她一个没有退路的未来这将让我从明白的刹那起每时每刻都后悔不已。 一旁的碧妧早已吓得晕了过去。我再也忍不住强忍的泪水直直跪倒在了她的身边开口之时早已泣不成声:“鞋子脏了你会给我洗吗?如果会我还怕什么……所以你不许再倒在地上吓我……我鞋子脏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公主……你早已经长大了只是你一直装作不承认罢了……奴……奴婢好痛再没办法伺候你和皇上……以后就算鞋子再脏了……也不能哭……” 芝芝断断续续的话语让我几欲崩溃血渐渐漫过我的膝盖她面色也愈来愈苍白仿佛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停摇头道:“我不能……不能我一直以为我变得无情冷酷就可以保护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可是你们依旧一个个离我而去……鞋子脏了我舍不得扔掉我想哭但每个人都说不能哭……我好累你留下陪我好不好……我其实很害怕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凤鸣山星奴还在那里等我们在那里我再也不会害怕自己的鞋子被弄脏了……芝芝你说好不好?” 芝芝眼神里突然浮现出柔光仿佛看见了昔年的场景连嘴上都挂满了笑意。良久微微偏头对我说:“好公主……我在凤鸣山和星奴一起等你……” 冰冷的手从我紧紧握住的双掌之中滑下无声地垂倒在血泊中。我的灵魂在一霎被抽空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兰绍的话语在我身后不偏不倚的响起如同在我头顶浇下冰冷彻骨的雪水。 “下一个该让谁死才能看到你哭?” 正文 第三十九章.寒刃 “下一个该让谁死才能看到你哭?” 兰绍的话语在我身后不偏不倚的响起如同从我头顶浇下冰冷彻骨的雪水。(灵域)她将目光缓缓投到跪倒在一旁、也是一脸哀恸的四九身上道:“这个贱婢死了那么下一个就是你罢。拿你们的血去换你们主子的眼泪这才是效忠。”她一手取过羽林卫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刀“这一次我要亲自动手!” “住手!”我几步上前抓住了她举起长刀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刀刃反扣在了她的颈项上。我的脸上还残余着泪水语声却恢复了镇定“今夜如果注定有人要死那不如让我同你鱼死网破!”握着刀柄的手轻轻一划在兰绍白皙的脖子上拉出一条细长的伤口颗颗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兰绍吓得一张脸骤然变得惨白浑身忍不住颤抖但面上仍作逞强结巴地嘴硬道:“你这个疯女人!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血洗了整座含元殿?” “就凭你?”我不禁讥讽出声死死钳制住她“刀剑无眼现在只消这些羽林卫向前一步我便让你化作这刀下厉鬼!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你血洗宫殿而是我用你的血去黄泉底下亲自给芝芝赔罪!”我抬头望向四周将我团团包围住的羽林卫“你们给我看清楚如今拿刀将要杀死兰绍公主的是我昭元大长公主你们好好听着我永远不会饶恕背叛天家皇室之人!今夜即便是死我也不会侮辱我身上流淌的血液!” 决绝的话语令在场所有人皆是震惊无比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又转头互相望着对方。(天尊人皇)我嘴角蓦地勾起一丝冷笑低头在兰绍耳边轻轻说道:“同归于尽我都不怕更何况这些羽林卫似乎还不敢拿我如何。这里住着当今的皇后现下还有我这一位还算得上话的公主你以为你能凭什么血洗了含元殿?恐怕这都要等到你那狼子野心的大外公替代了高家的那一天可是那时候你又是什么?”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萧大人怎么吩咐你们的!快将这个疯女人拉走给我大卸八块!”兰绍被我吓得不轻声音愈发颤抖。她对着四周咆哮却让羽林卫面面相觑而没有行动。 “公主萧大人只命我们监护含元殿必要时强迫皇后娘娘喝下附子汤却不曾下令让臣等谋杀公主。况且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臣等实在难为!”一名羽林卫站了出来单膝下跪对兰绍说道。(逆乱青春伤不起) “这个疯女人要杀了我你们岂可袖手旁观!” 羽林卫面对兰绍的咆哮面目表情道:“若大长公主动手臣等必将她捉下交由大人裁决。但是公主命臣等将大长公主大卸八块臣等恕难从命!” “你你们你们这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兰绍破口大骂骂声中似乎染上了哭腔。我将刀刃又朝她逼近了几分豆大的血珠冒了出来渐渐汇成了一条猩红的溪流。 “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自我被你推入沧河大病一场之后我便再没有好过。原来我只当你刻薄善妒如今才知你竟心如蛇蝎。留着你迟早是一个祸端拿你的命为芝芝送葬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 “等等等!”就在我手中长刀即将用力刺入之时兰绍惊呼出声一双眼瞪得溜圆却不是望我而是看向了四九“你的那个相好前几日被人发现你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在我的刀下生硬地断掉看着她长大了嘴巴怒视着我缓缓倒下我的浑身早已遍布鲜血。(黑煞帝尊)四九先是一怔迷茫地看着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杀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喃喃了一声:“公主”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沾满血污的裙角:“公主刚刚兰绍公主说的人是不是长生?他他怎么?” “他很好要你不用记挂。”我闭上了眼睛冷冷开口。 四九疑惑看看我又看看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兰绍道:“可是不对公主这” 我径自走远不忍再去理会。 “大长公主居然真的杀了兰绍公主这这该怎么办?”一旁响起羽林卫早已震惊不已的语声可能在他们眼中方才的争执不过是姐妹间的仇怨任凭如何也不会想到我竟会直接出手杀了兰绍。 “捉住大长公主如此我们也好给萧大人一个交代!” 几名羽林卫嘀咕了一会儿一致同意了此意眼神之间交流片刻却始终无人敢上前一步。 我一拂衣袖缓缓踩过兰绍冰冷的尸体一步步踏上了台阶转身坐在了高高的大殿主位之上。(宅游记)四九几步小跑过去搀扶起尚处于昏迷之中的碧妧我睇了众人一眼眼角眉梢都含着森然冷意:“你们若想给萧崇炎一个交代就请他亲自过来。我踏进含元殿这一刻起便不会离开半步!” 四九知晓我此行是为碧妧与她腹中胎儿而来故而丝毫不避讳地将晕倒在地的碧妧抱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来看着我端坐于凤位之上愣了一愣旋即道:“公主皇后还晕着容我将她放下来罢。” 我扫了四九一眼问:“为何不将她抱入内殿?” “公主你”四九万万想不到我会如此回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自方才疾手杀死兰绍之时便一直在躲避四九的目光与他的近距离接触更是让我恐慌。因为我不知面对他的追问我该不该如实回答况且我已经骗了他。 “送她回屋子里躺着罢怀着身子的人又受了惊吓呆在这里怕是如何也不愿清醒。” 四九犹豫:“可是公主你” 我无端多了一份恼意突然间头疼欲裂呵斥道:“有什么话留着明日再说!” 四九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良久默默地退了下去。 “趁人前去通报的时候我要好好问问你们两个!”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殿上回荡凌厉的眼风扫过令殿下跪倒在一旁、早已经惊吓得浑身发抖的采东采西猛地一震旋即不停地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萧大人说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胎儿不能留于是兰兰绍公主便带着奴婢们前来给皇后娘娘送附子汤” 额头与满是狼藉的地上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令我无端生出了快意。果然这个世界上真正能让他人俯首称臣的并不是你多么崇高的地位而是你敢于拿起你手中的利刃。 “对对!就是这样!奴婢们伺候皇后娘娘喝的时候她只咽下去一口便吐了出来尔后那碗药汤便被芝芝姐摔在了地上。公主来后皇后娘娘晕了过去恐怕是受了惊吓刺激若皇后与胎儿有什么不测这这一定与奴婢们无关啊公主!公主放奴婢们一条生路吧!” “放你们生路?”我冷哼一声“又有谁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四九这时从内殿出来一脸慌张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公主大事不妙。碧妧碧妧她滑胎了!” 我猛地倒吸两口凉气却又在殿下虎视眈眈的众人面前极力维持着一派淡定。我微微启唇尖长指甲几乎快要嵌入掌肉之中“她现下醒了没有?” 四九轻轻点头侧目瞟了一眼台下又凑近了我几分。他在我耳旁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细小到几乎微不可闻我抬头皱眉看他不禁心烦气躁地骂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愚弄我便休再废话!” 四九感到莫名故而提高了些许音量又在我耳畔重复了一遍我这次听清楚了些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抬手便向四九扬去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的声响令大殿突然一片安静。四九一手捂住红肿的脸颊表情仍是奇怪。 看着他这副表情我挑眉一笑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温度:“没错宇文祁夜不在的那段日子我在凉州同长生做了苟且之事你如今知道了又能怎样?这一巴掌是我要告诉你让你清楚地明白我是你的主子你整条命都是我的何况你的心上人!” “公主你在说什么!”四九诧异不已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和长生”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你刚刚在内殿又听别人说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声音莫名变得尖利起身看向所有人突然笑得放肆而癫狂“你们一定此刻都在骂我是不守妇道的修罗夜叉那么我便当真无情一次!” 我转头看着四九道:“你给我滚!你有什么话就去当面质问长生我没空与你废话!” 含元殿上灯火通明耀眼的金交织着冶艳的红在我脑海中乱成一团。羽林卫面对这样的我而束手无措遥望大殿之外浓密的夜色将皇宫包裹得密不透风。 趁众人不注意只是我突然凑近了四九在他耳旁低声道:“长生与宇文祁夜已经攻至青霄门外你快走!” 正文 第四十章.癫狂 “你们大人怎么还没来?”四九偷偷溜走后我便一直在大殿内踱步看着四周将我团团包围住、立得无比笔直的羽林卫我轻轻一笑开口问道。 “公主杀了人大人正在从紫宸殿赶来的路上还请公主稍安勿躁。”一名羽林卫目不斜视朗声回答。 我冷哼一声:“如此说来便是我杀了人才请得来他萧崇炎?”回头望了一眼兰绍已然冰冷的尸体道“看来她死得还有些价值。” 疏漏中传来嘀嗒水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外突然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黑夜被喧哗打破。 “又出事了——皇上薨了——”一声高过一声的锣鸣伴随着宦官尖利的呼喊回荡在整座死寂的宫墙中我听见璇玑塔的钟声开始悲鸣一声一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竟让我辩不分明。 含元殿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宫女手中点燃的白色宫灯照清了来人。昏暗的光线下萧崇炎与萧太后在众人簇拥之中悠悠踱步而来两人面上一派气定神闲目光里却乍现出同样凶狠的寒芒。 我站定了看向萧崇炎略微扬起下巴冷声道:“大人终于来了是要来问我的罪吗?” “问罪?”萧崇炎反问“老夫为何问罪于你?你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老夫也不必再与你计较。” “大人不与我计较我倒还想同大人计较计较。”我笑出声“刚刚我似乎听到宫外在喊什么大人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萧崇炎微微眯起双目紧紧地盯着我道:“夜里皇上误食了先帝的丹药咳血不止御医赶到之时已经无力回天不久之刻便驾崩了。” 轰—— 我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双脚几欲支撑不住。“景……泓景泓他……死了?”我不可置信地问出声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一个劲地不停摇头否认“不可能我离开时景泓还好好的……怎么会……绝不可能!” “紫宸殿已经布下宫禁如今皇上误食丹药而驾崩的噩耗皇宫里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公主何须再自欺欺人?今日除了你再没人与皇上呆在一起公主你究竟想掩饰什么?”萧崇炎的鹰目中迸射出咄咄逼人的寒光“先帝爷服食丹药驾薨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皇上也因此而驾崩倘若真是巫蛊之术害人为何旁的人无事单单只这两位高坐于九五之尊座位上的天子相继中了所谓的巫咒?到底是我萧氏狼子野心、蓄意谋逆还是你昭元大长公主心怀不轨、早有算计?” “我心怀不轨?我早有算计?萧大人果真说得一番漂亮话!如此为萧氏开脱倒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哈哈哈哈哈哈……那是我的父皇我的阿弟我为什么要去谋害他们?”我大笑道笑声中透出几分凄厉决绝“萧大人你告诉我皇权、帝位究竟是什么?为了它一个人要踏过多少人的尸山血海才能登上巅峰王座?名利、金钱、江山、万民俯首称臣谁人不想!可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皇兄为了它来算计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我身边的至亲之人为了它而丧命……前朝白露宫变那金銮宣室大殿上高悬的龙椅下又镇着多少冤魂?你告诉我如果这些对于成就帝业来说只是微不足惜那我昭元大可以抛却一切如你一说放手大博!何必再在这里与你废话” “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萧崇炎冷笑道“公主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但不知这番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又有谁人能听懂?名利、金钱、江山、万民俯首称臣谁人不想!你已经踏上了这一条风雨长路便早已经身不由己!出生在帝王之家与生俱来注定一生要活在权利的争夺之中先帝对你宠爱无度给你了史上所有公主未曾享受过的殊荣但所幸你不过是一介女子不然你的下场将比你的皇兄皇弟还惨!”他紧盯着我似乎快要将我洞穿“这些道理你恐怕比我还懂多年来你不学无术不就是保护自己的法则?不过真傻与装傻之人老夫还是能一眼看出何况你与宇文祁夜为伍便叫人不得不防!如今宇文祁夜不知所踪这毒杀皇帝之事可是他授意于你?” “胡说!”我立时反驳表情无端变得有几分狰狞“父皇与景泓之事与九郎无关你休要含血喷人嫁祸于他!成王败寇兰绍是我杀的大人要杀要剐昭元悉听尊便!” “杀你?”萧崇炎缓缓逼近一双鹰眸迫视向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交出玉玺密诏否则……” “否则怎样?”我抬头挑眉正视向他心里却没底“大人欲意如何?” 萧崇炎微微勾起唇角与我拉开了距离低头把玩起自己的衣角。 站在另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萧太后开了腔:“太上皇宠爱昭元大长公主皇上亦是对大长公主敬爱有加。叔父多年呆在益州恐怕不只大长公主过了双十之年仍还未嫁原来的良人现在弃她而去不知两位先皇泉下有知还能不能走得安稳?”她顿了一顿说起先帝之时面上没有一丝悲戚之色一张匀着妆容的脸颊一如寻常的美艳慑人。萧太后瞟了我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身后羽林卫说道“你们当年与那金吾将军同为京中同僚为了向先帝爷效忠也好一表对同僚的关切你们难道都不想为我天家分忧?” 她的话让我心头蓦地一紧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暗示。无数不堪而危险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羽林卫显然也听出了萧太后话中的意思一个个面面相觑望向我的眼神变得微妙而克制。 “怎么?你们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萧太后冷声问道萧崇炎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走出了含元殿。“你们今夜若不替哀家、替先皇好好伺候昭元大长公主你们也别想在明日活着踏出含元殿!” “是!末将遵旨!” 我后背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萧太后退至一旁冷眼观看着这一场好戏阴冷的目光看向血泊中的兰绍尔后又再一次投向我。 “你们不许过来!”我吼出声话语颤抖不已看着缓缓向我靠近的羽林卫我一步步后退突然被兰绍横亘在地上的一只手绊倒跌在了血泊之中。 “公主……臣等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怪我们……”一名羽林卫早已卸下了铠甲“要怪就怪宇文祁夜!” 羽林金吾相争相斗百年已久今朝宇文祁夜一人为金吾挣得无数风头早已令羽林如鲠在喉刚才萧太后的一番话语恰到好处地激起了他们埋伏在心头的忌恨如今以此为由而来轻薄我如同离弦之箭早是我无力反抗的事实。 “祁夜……”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想从将我团团包围的羽林卫的缝隙之中搜寻他的身影。起先对四九所说的那一番话语不过是我想要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再受人暗算的借口。四九固执若我不说出这般的谎言他是如何也不会离我而去的。而祁夜到底会不会出现我却一无所知甚至我连他此刻在哪里都无从获知。 “嘶啦——”一声衣帛被人猛力撕毁我感觉飕飕凉风钻进我的衣襟黑压压的羽林卫遮挡住了一室的光线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脑子霎时间变得混沌无比。男人之间污秽的玩笑传入我的耳里肮脏不堪混合着浓腻的血腥令我几欲作呕。我紧紧抱住双腿将头深深埋进了膝盖任凭他人如何推搡也紧咬着牙齿不肯放松。 萧太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良久嘴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转身欲意离开。 “啊——”突然纠缠不清的人堆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声尖叫令萧太后一怔停住了脚步。 我从众人的钳制中挣扎了出来执起地上长刀想也没想便刺进了一名羽林卫的腹部旋即奋力抽出喷涌的鲜血飞溅洒遍周身。我浑身衣履早已残破不堪头发散落在四周令我看不清所有人只觉得满目皆是火红的光焰。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死了你们要不要陪葬?都死了我们都死罢!” 我发疯似的举起还在淌血的刀刃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吓得羽林卫连连后退身上的衣衫还未穿戴整齐狼狈不堪。 看着众人狼狈的模样我笑得快要流出眼泪提着长刀一步步踏上了台阶空白的脑海中唯一回荡的是四九当时俯身在我耳旁说道的话语。 ——“公主碧妧说含元殿中有早前皇上为保护她埋下的机关就在您的凤座之下。只消轻轻一扭这座大殿之上无人能逃出生天。” 我缓缓坐在了凤位之上收敛起面上的笑容:“今夜你们谁也别想逃!” 正文 第四十一章.修罗 我缓缓坐在了凤位之上收敛起面上的笑容:“今夜你们谁也别想逃” 萧崇炎闻声走了进來我一手摸索到凤座下的机括轻轻笑出声來:“來的正是时候……”手微微拨动机括咔嚓转动的声音令我莫名地〖兴〗奋看着含元殿上早已满地狼藉我的双目被鲜血狠狠刺痛耳朵里里嗡嗡作响不时传來殿外人群奔走的骚动璇玑塔今夜破天荒地奏响沉寂的钟声悲鸣在这个黑暗漫长的夜里经久不息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悲怆从〖体〗内深处传來的痛苦早已将我吞噬覆沒我不知道下一秒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还在等待什么用力咬紧下唇告诉自己应该清醒如今景泓也被萧氏毒杀皇宫里外戍守着羽林三万精兵任凭谁人都插翅难逃我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外漆黑的子夜原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昭元一生沒有做过几件对的事今天我只能用我的性命來维护天家最后的骄傲” 我平静地说着这番话语心中早已接受这样的结局殿下之人的反应我无暇再顾及只轻轻闭上眼将机括一点点拨动至尽头眼前重归黑暗的那一刻任何惊呼与恐慌我早已听不清楚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黑色轮廓“九郎我等不到你惟愿來世再见……” 一滴泪水从我脸颊缓缓滑下直至它脱离我下颌砸在地面上的那刻我一用力殿宇间传來一阵巨响“轰隆”一声从地面突然蹿出熊熊烈火伴随着剧烈爆破整座大殿顷刻之间化为一片火海含元殿内霎时间乱作一团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我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任由炙热的火苗一点点侵蚀着我突然间火海之中一个人影向我扑來死死扣住了我的脖子待我反应过來之时已被拽到了地上与她二人纠缠成一团“你想做什么”我一声惊呼怒视着萧太后她的脸近在咫尺却再也找不见方才的平静与冷漠“做什么”萧太后眼神中露出了凶光恨声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凤座还另有一个机括那是用來保护坐在位置上的人不受伤害先帝的心思哀家怎会不懂哀家伴了他数十载从未受过这般待遇今日你也休想逃过哀家即使是死也要拉他最心疼的人做陪葬” 她的声音里沒有一丝温度甚至说起父皇时更是透出了一丝恨意深宫女子大抵皆是如此恨永远多于爱她将一身生交给了幽深似海的宫墙注定了要成为这般狠戾绝情直到有一天这仇恨化作熊熊烈火才让她发现早已经万劫不复一切早已经面目全非“你可知哀家嫁给他的那一年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册封大典过后皇宫中燃放了三天三夜的礼huā哀家以为他是真心待我沒想到一切不过过眼云烟无论是哀家还是皇后都比不上那一个女人他夜夜梦呓里唤的是她的名字璇玑塔中甚至还放着她的画像看到你长大之后的模样哀家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噩梦皇上对你的宠爱早已经超越了父女之情既然他如此思念那个女子那么哀家便成全他给他另一个长得像的与他作伴但是男人都是不懂满足何况还是冷血无心的帝王哀家早已与你们高家恩断义绝皇上那么想见到她那么只能是做梦呵呵终于他死在了自己的梦中……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在了自己的梦中……可是我……可是我在哪里” 萧太后双臂死死扣住我火光映照出她一张扭曲至极的脸她看着我像是在笑又似在哭她的每一句话语回荡在我耳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人感觉她几欲癫狂我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印象中她总是傲慢无比与淑妃不同她身上散发出的咄咄逼人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而此时我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她的钳制却丝毫动弹不得火在我们周身愈烧愈旺撕心裂肺的呜咽与惨叫声中我紧盯着萧太后的脸颊即使在她最癫狂的时刻也依旧美艳无双“你活在这个皇宫之中如今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便不要再问自己身处何方如今要怪只能怪你曾经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 “最不该爱的人”萧太后将我的话放在嘴边咀嚼良久突然笑了起來“那你告诉我那个宇文祁夜你该不该爱” 我浑身一僵看着她顿了一顿问:“你想说什么” 萧太后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明显衬着她的一张脸显得诡异无比她缓缓吐唇:“你可知为何叔父迟迟不肯动手直到你拿那个贱人做内应揭发了宫中的巫蛊之乱后叔父才下令囚禁了这个小皇帝将宫内严加看守你心里一定清楚萧氏忌惮的不是你们高家而是另一个守护高家的氏族……或许你又该仔细想一想为什么羽林封了皇城宫禁金吾却迟迟不见踪影” “轰隆”窗外传來一阵惊雷烈火之中我已而看不清萧太后的表情又一道惊雷闪过我如同被它霹中半天动弹不得“你以为那个贱人果真是因为与你的交易才敢以身涉险冲撞萧氏萧氏想杀这皇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易如反掌何须再用巫蛊之术装神弄鬼又何须再处心积虑给皇上喂食曼陀罗” “你说什么”居然是曼陀罗……我整个人被团团火焰包围浑身却无比冰冷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威胁道:“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怎么……” 话未出口一道金光劈开汹涌火海直直从我眼前掠过我呼吸一滞再一次回神之际那枚金矢已经准确无比地扎入了萧太后的心脏萧太后蓦然松开钳制住我的双手看着我良久道:“这张脸终有一天会毁了你……”语声戛然而止直到她死的那刻也不曾闭上眼睛我用手盖上她的双目仔细端详起她胸口的长箭火势凶猛渐渐缩小了将我包围的范围我知自己已是逃无可逃忘却了应该如何挣扎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了我颈项上的脉搏刺骨的森寒令它突突直跳“跟我走”背后传來萧崇炎低沉的声音“不想死就给我起來” 我转头无声地注视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來了” 萧崇炎看了一眼中箭倒地的萧太后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少废话老夫留你一命还有用” 推搡着起身他不知从何取來一件宽大的桐油皮质斗篷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俯身带我冲出了层层火海浓烟滚滚中我辨不清方向直到站定之时才发现原來所走之路不过寥寥几步萧崇炎奋力移开了凤座地面凹下一块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暗道來帝后居所果真遍布密道这一条直通永巷连接青霄门的小路始一走出密道便有一辆马车恭候已久“大人快上马车” 马车在寂静的黑夜里狂奔大火映亮了半边低垂的天际惊雷声阵阵一道闪电劈过苍穹天地刹那间恍若白昼我看着远远飘來的火光余烬与我脑子里残存的记忆重合不知这一缕尘埃又是哪位女子的孤魂它又将飘向何处若干年后又有谁还记得这一切因谁而起又为何会走向尽头“报告大人羽林卫失守宇文祁夜已经攻破了青霄门如今已经攻进了皇宫我们是不是应该先逃再从长计议”马车内一名萧氏亲信对萧崇炎说道“逃”萧崇炎反问抬手便甩给了他一个耳光“老夫隐忍了这么多年今日定要会会这个宇文祁夜再说老夫现在手上还有一张王牌谁输谁赢也未可知” 萧崇炎一双鹰眸紧紧盯着我像是潜伏在丛林中的猛兽下一刻便会将我生吞活剥:“公主你果真与老夫有缘成王败寇皆在今天既然你无法为皇室的尊严而死那么老夫就让你亲眼见证皇室的尊严将被谁人践踏” 颠簸的马车几欲将我浑身骨架抖散我强打起精神镇定地端坐于马车之中不再反抗黑暗中萧崇炎意味不明地看着我蓦地发出一声冷笑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砸在马车之上又一道闪电划过直直向马车劈來马受惊猛地扬起前蹄整个马车开始剧烈地摇晃让我几欲跌出马车“萧崇炎乖乖束手就擒”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传來一声厉喝在大雨之中分外清晰萧崇炎猛地从车窗内钻出一把推下了车夫一拉缰绳驾着整座马车向反方向行驶“追” 剧烈的颠簸中我透过车帘看见无数身着铁甲战衣的精兵向我追來为首一人身跨紫骝骏马金甲银铠风氅翻飞犹如天神降临“祁夜”我撕心裂肺地呼唤出他的名字发现原來每一次与他的重逢都隔着生死的距离 正文 第四十二章.云烟 “追” 剧烈的颠簸中我透过车帘看见无数身着铁甲战衣的精兵向我追來为首一人身跨紫骝骏马金甲银铠犹如天神降临“祁夜”我撕心裂肺地呼唤出他的名字发现原來每一次与他的重逢都隔着生死的距离宇文祁夜所率神策大军自青霄门攻进皇宫与金吾汇合一举封锁占领北、西二门东门方位羽林与金吾正陷入一片厮杀鏖战萧崇炎退而向南边飞驰马车狂奔身后追兵不断“放箭” 重甲拱卫之中宇文祁夜一声令下刹那间无数金矢向我的方向齐齐射來雨势渐大箭羽却丝毫不受影响铺天盖地而來钉在马车上各个方向御马受惊开始不受萧崇炎的控制我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浑身说不出的难受“高息月跳下來” 电光火石间我听见有人一声高喊浑厚的声音穿越过箭矢乱窜的鸣镝之声直抵入我的耳畔竟在霎时间带给我无穷的力量來不及思考我翻身从马车里一跃下而猛烈的冲击让我在地上翻滚至数米远分筋错骨般的疼痛瞬间遍布周身还未回过神來“轰隆”一声巨响马车踩到早已埋伏在此的火石炸裂开一朵巨大的火红色huā朵带着火星的杂物四处乱溅如流星陨落劲风急掠铺天盖地的马蹄自我眼前踏过刀剑戟刃连城森然寒幕映亮黑暗朝远方奔去我双眸猝然睁大雨水不停挂刷着我的眼帘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响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來打破了我耳朵里的寂静在我身后驻足我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紧张〖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令我浑身发凉“小黑是我”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隔着很远的距离而來在雨夜里变得极不真切抬头雨幕中那人自马背上翻身而下风氅在身后展开如云巨翼腰佩浴血长剑快步向我走來“九郎”我试着牵动嘴角笑了笑刚刚轻唤出一声“终于结束”忽然间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嘉瑞二十年六月十五太上皇殡天尸骨未寒之际新帝继而驾薨天下举丧萧氏以巫蛊之乱祸宫发动羽林卫封锁皇宫欲意发动政变幸而危难之际金吾大将军率领神策大军与金吾里应外合二师斩关于青霄门汇合直攻紫宸殿歼灭羽林叛军一举平定宫廷内乱太上皇、皇上、太后、皇后、公主一日之内悉数殒命“今皇室祚薄昭元大长公主政变之夜果决骁勇有承帝王之风经宗室百官商议特奉昭元大长公主为皇太女位等东宫即日起代掌监国之权率一朝之荣” “哗啦”物什应声而落我将腰间所枕合欢玉枕狠狠掷在跪在地上的宦官脑门上厉声骂道:“你给我滚出宫去” 宦官只是奉书通传却被我砸了个头破血流“公主” “滚”我一边骂一边寻找还能扔掷的物什吓得宦官拔腿就跑跌跌撞撞地向屋外逃离沒沒想又撞入一个人的怀里刚“哎哟”一声待看清了來者又是一惊立马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我抬眉望去宇文祁夜表情淡淡地扫了那宦官一眼径直走进了房内身着青龙罗纹绣金蹙服更显凛凛威仪政变之夜金吾大将军一骑当先捉拿罪魁祸首摄政大臣萧崇炎保得天家安危翌日朝堂之上大周迎來了史上第一位异姓王宇文祁夜这个名字自此与摄政王连在一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代表着天家无上的殊荣“喝药了吗御医说那夜你脑子受了震荡得好好服药才能复原”祁夜坐了下來以手抚过我的额发“有什么气你便向我使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只是通传文书的奴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有几分木然只缓缓说出三个字:“我沒有” 祁夜一怔无声注视我良久寝殿内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与他二人霎时间无比安静我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目光却被他一手反扣住手腕迫得人不得不去看他“月儿我知你心中难过我们的孩儿沒了是我的过失我重九一生杀伐屠戮之气早已令我无法登上极乐但若因此连累你与我们将來的孩子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月儿振作起來往日那个敢一人独走凉州的果毅女子去了哪里今后你要面对的远比白骨尸山还要险恶你如果不振作沒有人帮得了你” “那么你呢”我问“将我推向这样一个位置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傀儡还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个被曼陀罗毒死的人你告诉我你心中的仇恨要到哪一天才能泯灭我要做什么才能不让悲剧继续发生” 祁夜脸色蓦地一变良久问:“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冷冷道:“白骨山上埋的秘密让四九丧了命宫中你早与倾城串通以巫蛊嫁祸萧氏引发政变我的孩子死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里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到來就这样与他匆匆而别我的父皇我的阿弟死在了曼陀罗的荼毒之中如今我沒有了亲人你还要我孤零零地端坐在那个用鲜血骸骨堆砌而成的皇位上你教我如何振作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令你满意” 祁夜沉默地听着我说道面容透出几分冷峻:“你难道忘了你还有我” 我蓦地笑出声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他眉眼之间不减半分英朗漆黑的眸子里投射出我苍白的脸颊分明都沒有变却什么都变了“你是教我信你所言吗或许我曾经相信过但是九郎此刻我更相信宿命你我注定如此若当初便知我惟愿不曾记起你” “那么你告诉我你教我如何才能令你好过一点” 我笑:“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便每日被甜蜜所折磨被猜疑所折磨被相思苦难险恶而折磨此刻你说你想令我好过一点那么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我忘记你这样或许我才能快活” 祁夜眼神里染上几分哀恸或许教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我会如此决绝一场政变令我看清的不止是人心的变化还有我身上所背负着的宿命它一点不比宇文祁夜所背负的轻甚至这宿命将会一点点将我们推向对立的两端胜者为王败者粉身碎骨我早已无力抗拒“王爷两位先帝的殡天之礼已到吉时那些陪葬的妃嫔一直不停地哭闹如何也不肯用王爷赐的三尺白绫眼看着时辰就要过去奴才无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四九这时走了进來跪在一旁道“殡天的妃嫔中可有倾城”我挑眉问他四九面无表情地回答:“启禀公主王爷早前下旨废了倾城姑娘的妃子封号将她送进了冷宫按照皇室礼制倾城姑娘一介庶人是沒有资格陪葬的” “沒想到你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冷哼一声看向宇文祁夜“究竟你许给她怎样的承诺才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地效命于你” “不过给了她想要的一点东西”祁夜神色恢复了往常淡淡道“我去看看你好生歇着方才估计是病症发作药效沒起睡一觉起來便好了” 他的话语似乎含有魔咒令我顿时有了几分睡意他起身欲走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我眼神中蕴着一丝欣喜“我可以做皇太女但不想在东宫呆着命人将紫宸殿打理出來除了那里我便哪也不去” 祁夜眼中的微光在我一番波澜不惊的话语中渐渐熄灭他双瞳深幽地注视我一眼转身离开再无话可说我从榻边掏出那枚貔貅扳指轻轻摩挲良久落下一滴眼泪天家世族皇权屠戮一往情深血海深仇究竟一切当如何才能解开纠缠在我们心头的诅咒我已经无路可退他只能一往向前当他披荆斩棘踏过血海尸山向我走來却告诉我这一切并不是故事的终点终于我从死亡中明白那终点不是我与他携手共进一起面对风雨人生天下之大大不过社稷江山;海域之深深不过人心凄惶或许直到我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刻我将他亲手交给我的利刃狠狠刺进他的胸膛他以手中长剑斩断我从不曾低下的颈项与我们一同轰然倾颓的是身后巍峨屹立的王者宝座当滚烫炽热的鲜血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明白所谓的终点终不过两个人一段情却成了天下的劫 正文 第一章.宸变 夏日悠悠太液池中遍开千瓣莲huā芬芳清香十里可闻风过之处锦洒huā瓣飞舞碧绿莲叶层层叠叠直扑向天际“陛下你快点上來王爷看见了又要拿奴才们是问了” “陛下河里冷你快点上來啊奴才求您了” “陛下” 一群奴才齐刷刷地跪倒在沧河河岸边正午毒辣的日头令众人皆是大汗淋漓却动也不敢动只一个劲地高声劝说“本宫不过是想在河里摘两朵荷huā你们一个劲地叫唤着什么”我从河面中露出一个头來将手中荷huā往岸边一甩整个身子**地便爬上了岸众人赶忙上前搀扶我一拍双手捡起地上两朵荷huā低头看了看一众奴才感受到我冰冷的目光众人皆是浑身一抖旋即跪得笔直“方才是谁说王爷要來”我突然挑眉问道其中一名宫娥愣了半晌旋即哆哆嗦嗦地磕头承认:“陛……陛下是奴婢” 湿漉漉的发丝紧贴我的脸颊嘴角蓦地勾起一记冷笑:“做的很好”说着我将刚采摘下的千瓣莲放入了她手中火红的huā瓣映衬着她一张受宠若惊的脸庞我续道“这两朵莲huā倒是极衬你不知你变成这个模样会不会也是这般好看” 夸赞的话语令宫娥一惊骤然瞪大了双眼看我一张红润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來人将她拖入暴室三个时辰之内若本宫未在她身上看见‘血莲华’ 你们这群奴才就同她一样的下场” “血莲华” 以皮鞭蘸取辣椒盐水抽打赤条精身直至皮开肉绽雪白人肉上皮骨分离、血肉模糊之际远远观之一如钵罗红莲绽放刑犯死而不能噬心刮骨刑法惨厉非人是为“血莲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我走了两步倒回來淡淡道:“你们记着若今后谁再敢拿王爷要挟本宫便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 众人跪倒在地目送我走远一阵风吹过悄无声息昭元大长公主晋封皇太女代掌监国摄政王宇文祁夜担辅国重任手握生杀大权本为夫妻的二人共同走向了大周王朝的顶端国不可一日无君以祖先留下的礼制皇太女并无继承大统之先例而我亦不想逾制朝廷百官、宗室贵族进言如此若皇太女诞下一子或宗室亲王嫡出长子皆可位储东宫陪侍以为国君宫中流传萧氏巫蛊乱宫是夜发动政变昭元皇太女本孕有一胎却在政变之中不慎滑胎之后便性情大变终日里喜怒无常连摄政王來此也未给过几分好颜色教人摸不清这当初情深似海的二人为何落得今日光景因而皇嗣储君一事迟迟未见音讯各封国情形大抵相同宗室凋敝唯今还能期盼的便是燕王尽快续弦诞下宗室嫡亲长子“玉香真可怜今日在太液池沒有來地便被陛下惩罚怕是今后再沒法子在宫中待下去了” “那可不难道你还不知道玉香现下在暴室里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陛下说见不到‘血莲华’便要唯我们是问闹得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哎……以前公主虽说不像个姑娘家但对待下人从來都是和善可亲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看看咱们这座紫宸殿沒了一点人气儿平日里我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怪不得近日连王爷都不來紫宸殿看望陛下了虽说陛下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王爷也是风姿倜傥两人站在一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若我是个男人怕也会害怕这样心狠无情的女子罢” “嘘……你们难道忘了吗‘王爷’这两个字现下成了紫宸殿的忌讳与那冷宫中的庶人一样是不可说的忌讳……” “你们知道吗王爷今日又去了冷宫探望那个庶人那个庶人与陛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虽比不上陛下这一身气度但比陛下多了一份柔情似水……怕是极懂得讨取男人欢心……” “……” 紫宸殿内一处柱子旁几名宫婢凑在一处嚼着舌根远远地便吸引了我的注意“陛下……”身侧的宦官轻唤语声中透着几分试探“要不要老奴……” 我抬手制止了他幽幽开口道:“那几人我看着眼生怕是新來的不懂规矩她们既然说起冷宫的好不若就让她们去那里伺候那位柔情似水的庶人也算是本宫如了她们的愿” 宦官神色一凛行礼道:“是”旋即便向墙边而去我不再理会径自往汤浴池中而去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风吹干带着几分潮湿贴在肌肤上透出几丝咸腥教人无端生出几分烦闷椒兰、杜若、蘅芷、豆蔻……白玉鸾凤池中升腾起飘渺白雾我在几名侍女的服侍下褪尽了身上悉数衣衫缓缓步入了汤浴中舒适的温度令我惬意无比感觉周身在水里渐渐放松宫女纷纷俯首而退瑞兽自口中吞出潺潺细流整座大殿悄无声息我在一室安静中慢慢起了睡意闭上眼睛刚才那几名宫女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此刻竟比当时还要明晰在我脑海中不停回旋如同鬼魅久久挥之不去我在水中双手紧紧握拳猛地一头扎进了水里清澈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向我涌來我双臂紧紧环绕膝盖身体蜷缩在一起睁开眼睛看着从自己呼吸吐纳中冒出无数幽蓝的起泡直到双眼酸涩生出了几分湿意我才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无尽的寂静之中一声一声有力地跳动告诉我我还活着我要骄傲地活着池边突然传來响动我憋在口中的空气快要用完一张嘴开始向水岸游去“哗啦啦”水声沥沥我猛地跃出水面周身携带的水huā乱溅倾洒在池岸四周引得來人一声低呼我不禁笑出声茫茫白雾中我看清了來者玄色素服穿的严实工整连墨发都是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发间所配的貔貅白玉冠映的一张脸庞即使眉头紧蹙依旧俊美倜傥我见他的衣裳被我打湿额发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一时竟觉心中快慰无比方才所起的烦闷顷刻之间消弭顿时顽心大起“你拉我一把”我伸出一只手对宇文祁夜说“我腿软了上不了岸” 他沉吟一声将手伸向了我我突然轻笑一声猛地将他拽下了岸一大片黑色的影子笼罩在我的眼前“咚”地一声水面惊起数尺高的水huā混乱之中祁夜低声轻叹伸出双臂紧紧将我环抱在怀里唤了一声:“小黑” 我猛然一震许久沒有听见他这般称呼我感觉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來携带着早已沾染上灰尘的记忆“我……” 话音未出便被他铺天盖地的亲吻堵了回去我双手死死绞住他的衣襟二人如同水草一般在水中纠缠幽蓝的池水中他睁开漆黑的双眸看我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眼角的肌肤令我自〖体〗内升起一阵奇异的微妙祁夜的薄唇冰冷亲吻却愈发炽热缠绵他双手抚过我每一寸肌肤都令我生出无穷的渴望我将身体贴近了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听见二人的心跳交叠在一起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我们又一次真正属于彼此水面平静如常水下却汹涌激荡祁夜一次次有力地撞击让我如梦似醒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又要去往何处只能随之在水中浮沉抵死缠绵如果还能爱我愿倾尽所有如果只剩恨我便放下一切恨个痛快一阵奇异的电流涌过旋即大脑里一片空白我的眼前一片绯红似有无数影子在水面不停地萦绕我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张了张嘴却感受到祁夜拥紧了我用我几乎听闻不清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小黑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在那一刹那我闭上了眼睛任由悲怆在心中翻腾却依旧沉默被祁夜抱回寝殿中原本正在一旁轻扫的婢女见状红着脸退门而出我神色一如往常般淡然被他放置在床上发现他面上亦是一派从容“这是什么”祁夜发现我床头新挂的香囊取下來察看湖色锦缎上沒有半分修饰只孤零零地缀着一枚鹅黄缨络他将香囊凑近鼻间一嗅面上瞬时颜色大变:“你竟然在用麝香” 我平静地望着他双眸微眯:“我自己的事你为何要多问” “你的事”祁夜反问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缓缓逼视向我“如若这当真只是你自己之事我又何须如此动怒高息月为何你要如此折磨我如果你当真不想再怀上我的骨肉那么你此刻便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正文 第二章.冷宫 我平静地望着他双眸微眯:“我自己的事你为何要多问。” “你的事?”祁夜反问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缓缓逼视向我“如若这当真只是你自己之事我又何须如此动怒!高息月为何你要如此折磨我?如果你当真不想再怀上我的骨肉那么你此刻便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沉默在他的话语落下之后无声地吞没了我们。 “时至今日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祁夜其实你早已清楚我若再怀上你的孩子会是怎样的结果。”良久我注视着他眉眼幽幽。 祁夜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避开了我的目光问:“怎样的结果?”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走上这一条埋葬了无数人性命的长路那王者的宝座不属于我亦不属于你。我不会生下他更不会让他成为如我第一个孩子那般丧命于权欲争夺之下的冤魂。” 祁夜叹气:“月儿国不可一日无君。” “那便交给宗室嫡亲!”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你曾说过这江山唯有贤者能够胜任。” 祁夜一瞬不瞬地紧盯向我半晌问我:“那你告诉我我算不算贤者?” 再一次的沉默降临我突然明白一个词语叫做“心怀鬼胎”。 夜里四九奉宇文祁夜旨意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再为我补办一场婚礼。看着端直跪在地上的四九我第一次懂得原来曾经至亲之人会在一夜间与我变得疏离。 “为何要再补办婚礼?”我问“你回去问问摄政王在他眼中难道上一次因为他的离开便什么都不作数了吗?” 四九:“启禀陛下王爷如何想奴才无法猜测。奴才只来征求陛下意见还望陛下不要为难奴才。” 我不禁冷哼出声眉眼间尽是嘲讽“看来你如今在宇文祁夜手下办事倒甚是妥帖。本宫近来政事缠身无从考虑婚事你让他下个月再来请示!” 四九抬头看我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拱手俯身行礼道:“是。奴才遵旨。” 偌大的紫宸殿中悄无声息每个人进出皆是垂首静悄悄地走过没有一丝声响。夜幕低垂一点点在大殿内蔓延开来我高坐在殿堂之上看着三三两两人群经过却让我感受不到一丝气息。在他们眼中我成了那个令他们畏惧的存在。 “公公留步。”迂回的走廊上我喊住了四九离开的背影几步走在了他的面前“公公来我紫宸殿一趟好歹是曾经的老人难道不准备喝杯茶再走?” 四九听闻道:“王爷等着我去冷宫看望倾城姑娘不便于陛下的地方多做叨扰奴才谢过陛下好意。” 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四九良久还是卸下了生硬客套的语气终于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四九为何今日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 四九面上恭谨的表情闪过一丝松动道:“陛下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整条命都是您的不知陛下为何还要在乎这些。陛下千金之躯与奴才相提并论实在是折煞了奴才。” 我盯着他问:“你还对当日我的话语耿耿于怀?那不过是情急之下保你之策我若不狠厉一些以你的脾性又怎会说走就走?还是说你当真信了我与长生苟且之事?” “长生已死陛下瞒我瞒的好苦。如今一切死无对证陛下说什么奴才便信什么这是四九做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对陛下的尊重。” 我心头没有来地一紧不知该说些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四九开口:“陛下当日我告诉你机关位置你趁乱逃脱之时为何不带上碧妧?”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仿佛心口一顶沉睡的古钟被人狠狠敲醒一时间晃晃悠悠悬在了半空。我为什么不救碧妧?为什么?那样的情况下以我之力能不能让碧妧与我一同逃离焚天火海? 我陷入了无声的思考四九观察着我表情的变化良久叹气:“陛下是忘了还是回答不出?需不需要奴才帮着陛下想想曾经那一碗要了碧妧腹中胎儿之命的藏红花?”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问出口此事我与芝芝瞒的甚好虽后来也让菁兰知晓但没曾想会遗漏了四九“见不得人的丑事本宫不提也罢。” “原来在陛下眼中这只是一桩丑事可是对于碧妧来说那意味着什么陛下难道不知道?陛下从一开始便不想让碧妧诞下先皇的龙子那日找奴才带您前去含元殿陛下究竟是为了保护碧妧母子还是想借刀杀人也未可知……陛下您每日坐在紫宸殿的高位上可曾安稳过?” 四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双手不自觉开始颤抖拼命咬着牙想让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扭曲只能抬头望着夜空远方皓月当空清冷银辉倾洒在一碧万顷的沧河水面泛出迷离波光。 “你现在进了摄政王府一切可还安稳?”良久我问。 四九:“王爷心里住着我家早已死去的公主王爷安稳我便安稳。” “对她死了……”望着夜空我感叹道“死在凤鸣山死在剑门关死在凉州城死在含元殿……一次一次她活着却早已死过千万次。” 如今这副皮囊里装得是谁或许早已面目全非。我与宇文祁夜千百年后或许谁也认不出谁。 “放我出去……” “我要见皇上……皇上……” “呜……呜……” …… 午时幽暗的月光透过破败的房梁投射在冷宫布满青苔的石墙之上渗入骨髓的惨怖映出一片阴森的寒意。空气中满是潮湿与发霉的味道混着浓重的腐烂与血腥气息。 走在崎岖歪斜的路上间或有一两个披头散发、形容疯癫的女子闻声跑来“皇上来了!皇上来了!”身后金吾卫立马上前挡护手中长刀折射出潋滟寒光吓得几名女子登时四下逃窜求饶“不是皇上是妖女!妖女来了!” 几名冷宫女子不停地呼救并挥舞着瘦骨嶙峋的手臂声音凄厉带着哭腔与呜咽。她们口中的疯癫话语使得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状态一侧的金吾卫观察了好一会儿我面上的表情请示道:“陛下如何处置这几个废人?” 我回忆了片刻适才刀光映亮脸庞的一刹我似乎看见了蘅若那双幽怨中透出不甘的双眼我一直记得即使在望着我的短短几秒也掩饰不住心底刻骨的恨意。 “既然你说她们是废人那便让她们成为真正的废人罢。刘统卫若夜里做了什么噩梦千万记得是你一时失言害了他人怨不得旁人。”我一边说着一边往更幽深的屋内走去表情淡淡“动手罢。” 转身回头之际凄凉的月光照得整片屋宇又明晰了几分耳朵里传来刀剑起落的声音微弱的呼救飘荡在幽深似海的宫墙中将月光染红了几分。 “月光光心悲凉……”深处的屋内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让立在门口的我不禁蹙起了眉头歌声戛然顿住这时一名女子的声音从门内幽幽传来“公主你终于来了。” 推门而入倾城素发披腰端坐在茶案旁周身纤尘不染与冷宫周遭的一切都极不相称却又无比和谐。 “本宫信守承诺因之今日便来了这里。你若不习惯此地那本宫便为你另觅去处宫中早已容不下你出宫之后你若怕再受突厥贺兰操纵本宫可将你送往南方安度余生。” 倾城听闻忽而一笑:“公主这是要打发我走?” 我挑眉看她:“不然你认为本宫能赏赐你什么?继续让你在宫中过着妃嫔荣华富贵的生活?还是赐给你殡葬那日没有交到你手上的三尺白绫?” “公主想将我送出宫难道就不怕吗?” “怕?”我起身看她“若是害怕放你在何处本宫都会怕。既然饶你一命你又何须多言?趁着本宫还未改变主意你最好珍惜机会。” “有些人追求安稳一声有些人习惯随波逐流可这些都不是倾城所想。倾城颠沛流离早已习惯在绝境逢生若是公主为我安排好了后生怕是我如何也会辜负了此番好意。” 我闻之亦笑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就不想知道若你辜负了本宫的好意本宫会如何惩罚你?” “你不会。”倾城道“你放我走不过是忌讳我在宫中忌讳我与九爷走得亲近。但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我与九爷的秘密怕是你今后只会听从我的安排。” 如此放肆而张狂的话语从倾城口中缓缓吐出柔媚的笑容在投射进暗室中的苍白月光下分外刺眼我盯着她就如同盯着一粒毒药颤抖着伸出双手不知究竟该不该服下它。 “那便说来听听。” “公主倾城想成为大周的皇后。” 正文 第三章.无常 含元殿毁于一场大火钦天监的司命言说此非吉兆我问如此说来那便是凶兆之意司命模棱两可地含糊言说似也不是。 高祖建宫沧河分宫四方八位紫宸、含元坐镇中央俯瞰皇宫错落宫群依照风水是为阴阳。紫宸为天性阳含元称地属阴。阴阳相调皇室乃至大周得以和顺。属阴之地毁于火中乃是悖论紫宸茕茕独立有失阴阳之理。 搞星象八卦之人说起风水总是喋喋不休我看着殿下唾沫星子横飞的司命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叩椅边扶手随着他的话语打量起这座我住了许久的宫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大人说紫宸殿性阳那本宫一介女子住在里面岂不是也是有失阴阳之理?” 上一秒还说的天花乱坠的司命在听到我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语之时登时愣在了那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陛……陛下饶命!” “此话怎讲?大人学富五车教本宫佩服。此番话倒是提醒了本宫重修含元殿一事放不得。虽如今本宫代掌国事含元殿未有人住但若是因小失大怕本宫也会落下罪怪。大人既然对宫殿风水颇有研究那么修葺一事便交给大人代劳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我对他展开一抹微笑语气仍是淡淡。 看着我笑司命许是觉得自己眼花赶忙擦拭了几下确认我依旧看着他微笑连连磕头结巴道:“是、是……是!臣、臣遵命!” 我脸上笑意更深:“本宫希望含元殿在本宫生辰之前完工不知大人办不办得到?算来还有些日子大人定要将此事办妥了不然……”我的目光一凛吓得司命立时打了一个哆嗦。 “若是办不妥本宫就送你去阴曹地府给鬼魂讲这些风水阴阳罢!” 一群乌鸦从含元殿破败的屋宇中飞出扑棱着漆黑的翅膀在天空盘旋做出孤厉的声响。 湖东郡主高连溪在午时被我传入宫中用膳所乘步撵在路过含元殿之时被鸦群惊扰连溪更是在混乱中被乌鸦啄伤一场双人午膳变成了我一边静静喝汤一边看着御医为她包扎臂上伤口。 连溪被我注视得一阵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若不好好吃饭当心被呛到……咝!”她的话刚说出口却突然吃痛地咬紧了牙关。为她包扎的御医心怀惴惴地观察着我面上的表情见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道:“方才微臣一时恍神弄疼了郡主望郡主莫怪罪微臣。” 连溪一摆手道:“我比陛下大度你不用同我赔罪……咝!” 御医又是一恍神手一抖疼的连溪登时飙出了了眼泪。我不禁觉得好笑放下了碗筷对连溪说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如今知道这句话还能这般解释。” 连溪缩手挥退御医御医以胆怯的眼神询问我的意思我略微点头示意他退下屋中终于只剩我们两人气氛瞬时变得安静。 半晌我又拾起银筷夹了一箸莲香鳜鱼放入连溪的碗中随口问:“你可知阿姊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连溪往嘴里刨了两口饭道:“自上元夜宴之后我与陛下许久未曾如此共餐陛下一定是怀念了罢。” 我笑:“那么你来是因为遵旨还是因为也在怀念?” “为心中疑问而来。”连溪咽下口中饭食看着我时目光清亮透出几分灼人锋芒。“我不信你当日和亲突厥当真全然为了我……” 一对鱼形玉饰递在了我与她二人的面前我打断了她的话语道:“这是我在凉州之时裴少翊托我交给你的。他的心意你可曾明白?” “裴少翊?”连溪有几分诧异“莫不是逍遥侯府上那位游手好闲的十三少?他对我是什么心意?” 看着连溪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我明白了过来心中除了对十三这份深沉爱意感到几分好笑更多的是无奈与叹惋“你先拿着这个然后在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回答你心中疑问。” 连溪一怔思考良久终于伸手接过玉饰。 “陛下要我答应你何事?但说无妨。连溪不敢不从。” 我默默注视着连溪日益显露成熟的脸颊当那个曾经对着我撒娇问我要糖吃怎么也长不大的女孩儿有一天突然与你生疏那便是比她生气责问你还教人心寒之事。如此我只能开门见山:“我可以偿你一个夙愿离开长安做燕国的王妃可好?” 这次换做连溪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看透良久却只能放弃着摇头:“我不懂你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 “你便不用想我只跟随自己的心便好。你还爱他吗?”我问眼前蓦地浮现出那人白衣飘扬的身姿就那么白茫茫的一团像是雾气会在眨眼间消逝。 连溪轻轻点头复有用力一点目光中透出坚定:“我爱。” 只是两个字便让我得到了答案。我低头不语她默默夹着桌上精致可口的菜肴一餐午膳罢时二人沉默空余一桌残羹冷炙。 送连溪走时我拉过她的手发现竟比我的掌心还要冰凉。我笑言:“为爱之人跋山涉水走到何处皆能长安。这便是当日的我它也会成为你今后的路。不用怀疑走下去便是待你诞下婴孩之时大周会送他无上的荣耀。” 乌鸦的孤鸣一声一声分外刺耳。看着连溪远去的背影我能看见她今后的模样如何也不会如今日般落寞却只会比今日更孤独。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我……” “吓!”我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额上沁出密密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醒了。”身旁响起祁夜的生意不是询问波澜无惊得如同随口说出的一句问候。 我忆起梦中的场景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中栖息着无数只乌鸦密密麻麻得仿佛乌云密布。它们齐齐向我飞来化成了宇文祁夜的模样对我发出一声凄厉孤绝的长鸣几欲震破天际。我吓得连连退后也就在这眨眼一刹一枚金箭直直刺了过来鸦群四下逃窜向四面八方的天际飞散开来。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宇文祁夜还陷入在那个梦中久久未曾回过神来。昏暗的寝殿中没有掌灯他的轮廓在我眼中时明时暗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他似乎也在看我眼神如同潮汐一般莫测或许下一秒就要将我吞没。 我依靠在床头透过雕花窗棂看见远处沧河水面升起皎洁圆月几叶莲舟飘浮在河面采撷莲蓬露水的宫娥唱起清越的渔歌软糯的声音在沧河上空晃晃悠悠分外宁静。 “我在宫中倒很少见到这般景致。”我突然开口与祁夜话起了家常“沧河在我印象中便总是结冰的样子想想都教人觉得寒冷无比。” 祁夜挑眉不置可否一只手为我抚去遮挡在眼角的发丝我身子猛地一颤他手中动作一滞旋即垂了下去。 “收拾好便来用膳罢。梁王呈来折子言恳令梁国世子回归封邑此事不知你当如何裁决。” 我起身披上一件罩衫冰丝滑腻熨帖着生汗的肌肤“祖上的规矩如何也改不得即便我只是代掌国事也不许任何人趁虚而入。”我看向他轻描淡写地问“九郎你是否也是这样觉得?” 这一声“九郎”许久未唤自口中一出竟让气氛瞬时微妙无比。我心中没由来地辛酸刚想另寻个话头却被他一把拥入了怀中。他双臂有力地箍紧我将我揉进他的胸膛仿佛我下一刻便会消失。听着耳畔传来他沉稳的心跳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渔歌我轻唤了他一声闷在胸膛中用着微弱到几乎听闻不清的话语自言自语道:“只有一次沧河让我感到温暖因为有你在……” 身侧双臂又紧了几分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看着他沉默良久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们去沧河泛舟如何?画舫中有小炊间我已许久未曾尝过你做的饭菜。” 可能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我展露温柔祁夜先是一怔旋即眼中亮起一丝微芒抬手拉上我滑下肩头的薄衫道:“那便依你一次。回来后便不能再偷懒不批折子了。” 我点点头欣喜无比:“走罢说这般煞风景的话当心今后的折子全交给你。” 祁夜听闻我的玩笑没有接话拉过我的手径直走了出去。紫宸殿中的奴才见我与祁夜这般形状虽是好奇也不敢多问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眼光。 “今日是望日明月照千里倒是很适合泛舟。”沧河上祁夜为我斟满一杯清酒对我的提议再一次表示了认同。 我仰面喝下笑道:“确是如此。怕也只有此情此景才能教我再对你说出几句真话。” 正文 第四章.皇舆 “今日是望日明月照千里倒是很适合泛舟。”沧河上祁夜为我斟满一杯清酒对我的提议再一次表示了认同。 我仰面喝下杯中酒笑道:“确是如此。怕也只有此情此景才能教我再对你说出几句真话。” 半晌祁夜的声音响起“你想对我说什么?”清冷无波在沧河水面上幽幽飘荡。 我的手缓缓伸了出去手心静静躺着的貔貅扳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银辉。“你可知益州出巡之时父皇将大周玉玺密诏交到了我的手上?” 祁夜目光一直落在扳指上略微点头却没有言语什么等着我继续说下去。玉玺承传天命密诏昭示帝旨大周储君若得九五至尊之位二者缺一不可。前有景滦威逼利诱后有景泓求之不得我皆未将之交付出去。今日却主动向祁夜说出我亦不懂自己想法只是凭着仅存的一丝信任以期抚平心中的不甘。 “你想得到它们吗?” 祁夜抬起头注视着我良久只说了一个字:“想。” 这一个字包含着太多的内容我牵起嘴角轻然一笑:“我手中有整座江山和你的一颗心。我承受不起它们全部的重量只能还给你其中之一。你想要哪一个?” 祁夜推开我的手:“能不能二者兼得?” 我摇头否决:“不能。你若想要江山就试着从我手上来夺取。若还想要我便放下心中仇恨与背负的使命和我离开这让人夜夜噩梦不断的皇宫。” “离开皇宫我们还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走到哪里都逃不过你是高家长女我是高家污点的命运。若逃这一片动荡不安的江山你预备拱手让人?你心中的人选是不是那个燕国的王?” 祁夜缓缓开口语声里没有一丝温度。 “无论从何处看沉瞻都是不二人选。天子之位高处不胜寒我不行你不行我们的孩子更加不行。” 莲舟随波摇晃风吹过花影婆娑幽香阵阵。此情此景本应是我与祁夜二人缱绻相守却不想终是成了相望不相知。时到今日我仍不知哪里出了错也正因如此我只能怪自己被命运的双手推到了这个地方。 夜深地面泛起寒意白日里蒸腾出的暑热被阵阵幽凉压了下去紫宸殿在黑暗中透露出一丝阴寒深幽。 借着一缕昏暗的灯光一张六尺见方的羊皮卷轴在我眼前打开大周的疆域从祁夜的手中跳出北连大漠南至瀚海我从不知原来我现在手中掌握的这座江山竟是如此广袤无垠教人无限神往。 我用手一一抚过天朝舆图上的每一个角落指尖不由地开始颤抖莫名的情愫令心脏剧烈跳动不已内心说不出的激荡。这便是我高家人开拓的疆域这便是我的父辈守护的家园如今落在我的手上巨大的责任与不安令我喘不过气来。 “你看这里便是凉州。”不知什么时候祁夜站在了我的身后轻轻牵起我的右手落在了舆图西方的边陲角落“再往西便是敌国疆域。”手指随之划过“如今凉州始修葺完毕但远不及往日固若金汤。如今西凉突厥不敢来犯也不过是忌惮一时。如果此时你我离去新帝继位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手指将将触碰到梁王的奏折祁夜的话让我抬眉看了他一眼旋即打开了奏折:“这个梁王说的真可谓是句句啼血如此声泪俱下倒是显得天家祖宗传下来的郡国例制成了拆散骨肉亲情的罪魁祸首。这依与不依皆是错我若给他开了先例该如何给别的诸侯国一个交代?他梁王趁机钻我的空子怕是对我监国早有不服如此新帝继位倒是可以平息诸侯的蠢蠢欲动。” 说罢我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玉玺在折子上盖下朱印伸手递给了祁夜:“外有敌寇内有隐患。你看着拟旨即可我的意思便是这样国之根本动摇不得。” 祁夜沉默地注视着折子上的朱印良久开口问:“你当真宁愿将大周拱手相让也不愿与我同进退?” 闭上眼任由黑暗弥漫或许是不愿看他或许只是感觉到疲惫我轻轻点头。顿了一顿正欲睁眼却被祁夜狠狠揉进了怀中。我扭动着身躯欲意逃离却被拥得更紧。我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彼此心脏有力的跳动混着紊乱的呼吸没有来的感到悲怆只好将头埋得更深。 “高息月看着我。”祁夜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我听得分明。他说话的口吻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让我不得不缓缓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在每一寸肌肤上流连交错复杂的眼神令人心痛不已。“曾经你说过即使是修罗地狱你也无所畏惧。” ……高息月不愿做一无所知的妇人每日守着空闺盼着夫君的归来。我要做站在你身边与你同进退的那个人进则风霜刃逼退则万丈深渊但高息月无所畏惧…… 曾经呵…… 曾经…… “那个甘愿站在你身边的高息月已经死了现在活在皇宫中的不过是皇权政治下的一个傀儡。她只有离开才能复活。” 祁夜松开了双臂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说到底只是你不相信我罢了。回到宫中你从未信过任何人。” “你让我如何信?”我蓦地抬高了声调“我亲眼看着皇宫之中的人一个个在我眼前死去包括我还没谋面的孩子。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我现在所坐的位置还有我手中的这枚玉玺。从小我便知活在天家之中每走一步皆是险象环生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更没有长久的朋友。如今我还能抓住的便只有你!祁夜你可知我多害怕?天下之大却从来只属于一个王者!” 话音刚落我冰冷中略微发白的嘴角猛地被祁夜堵上我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一双愠怒的双眸一颗心直往下坠。 不知为何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祁夜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为了一片黑色的影子融入了夜里。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景致已而改变宏伟庄严的紫宸殿变为了雍容绮丽的灵犀宫我躺在许久不曾躺过的床榻上出神地注视着帐顶上明艳如一的春眠芍药刺金的图底微微泛起旧意恍恍惚惚如同跌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公主你醒了。”许久不曾被人如此唤过我浑身一震偏头向门口望去只见倾城施施然向我走来面上还挂着盈盈浅笑。 我偏回过头淡淡问:“你来做什么?” “如今灵犀宫被王爷里外三层严加把守我能前来见公主一面实属不易难道公主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倾城好笑地说道。 “他果真下得了狠心。”我心中哂笑“说罢现下外头闹成了什么样子?你来不正是想告诉我这些么?” 倾城道:“王爷驳回了梁王的请求梁王当即公然表示不服。王爷震怒旋即将往日得到的梁国收受萧氏罪臣贿赂、走私漕运的罪证公之于众勒令削藩。此外前些日子公主将湖东郡主指配给燕王一事引来了宗室的猜测诸侯国积怨已久。今次梁王被王爷逼得走投无路估摸着将会要策反诸侯国宗室内乱怕也是在所难免。” “呵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宇文祁夜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倒是丝毫不输我当年认识他的时候。即是他软禁了我不过是怕我心软。今**来可是受了他的什么旨意?” 倾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我尔后将目光投到了帐顶踮起脚用手缓缓抚过华美精致的芍药绣图眼睛复又注视着我面上的表情变化:“公主如此巧夺天工的绣图倾城可真想向你学一学却不知这一块漏洞如何而出?莫非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说着她的手指停在了芍药花瓣上一块很不起眼的补丁上纤长锋利的指甲划破相比周围略显粗糙的针线轻轻探入了双指。 “放肆!”我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她欲继续探前而入的手腕高声呵斥道“本宫的寝殿岂容你放肆?简直是在找死!” “倾城并非找死倾城只是来找一样东西……”她的笑容无比妩媚手腕上略微用力我便又瘫软了下去“九爷的药果真厉害能让你乖乖就范的如今也只有这一味曼陀罗。” 我咬牙切齿地道:“无耻!” “九爷早已料到你会这么说便是你骂如今也抵挡不住九爷的决心。”说着伴随着锦帛断裂的声音倾城一把扯开了帐顶一卷玉轴滚落在了地上被倾城连忙捡起。 “公主如今无字密诏落在了我的手里加上你放置在紫宸殿书阁匣子中的玉玺这二者都给了九爷你不害怕吗?” 正文 第五章.凤鸣 “追!” 剧烈的颠簸中我透过车帘看见无数身着铁甲战衣的精兵向我追来为首一人身跨紫骝骏马金甲银铠犹如天神降临。 “祁夜——”我撕心裂肺地呼唤出他的名字发现原来每一次与他的重逢都隔着生死的距离。 宇文祁夜所率神策大军自青霄门攻进皇宫与金吾汇合一举封锁占领北、西二门东门方位羽林与金吾正陷入一片厮杀鏖战萧崇炎退而向南边飞驰马车狂奔身后追兵不断。 “放箭!” 重甲拱卫之中宇文祁夜一声令下刹那间无数金矢向我的方向齐齐射来。雨势渐大箭羽却丝毫不受影响铺天盖地而来钉在马车上各个方向。御马受惊开始不受萧崇炎的控制我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高息月跳下来!” 电光火石间我听见有人一声高喊浑厚的声音穿越过箭矢乱窜的鸣镝之声直抵入我的耳畔竟在霎时间带给我无穷的力量。来不及思考我翻身从马车里一跃下而猛烈的冲击让我在地上翻滚至数米远分筋错骨般的疼痛瞬间遍布周身还未回过神来“轰隆”一声巨响马车踩到早已埋伏在此的火石炸裂开一朵巨大的火红色花朵带着火星的杂物四处乱溅如流星陨落。 劲风急掠铺天盖地的马蹄自我眼前踏过刀剑戟刃连城森然寒幕映亮黑暗朝远方奔去。 我双眸猝然睁大雨水不停挂刷着我的眼帘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响。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打破了我耳朵里的寂静在我身后驻足。我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紧张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令我浑身发凉。 “小黑是我。”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隔着很远的距离而来在雨夜里变得极不真切。 抬头雨幕中那人自马背上翻身而下风氅在身后展开如云巨翼腰佩浴血长剑快步向我走来。 “九郎……”我试着牵动嘴角笑了笑刚刚轻唤出一声“终于结束……”忽然间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嘉瑞二十年六月十五太上皇殡天尸骨未寒之际新帝继而驾薨天下举丧。萧氏以巫蛊之乱祸宫发动羽林卫封锁皇宫欲意发动政变幸而危难之际金吾大将军率领神策大军与金吾里应外合二师斩关于青霄门汇合直攻紫宸殿歼灭羽林叛军一举平定宫廷内乱。 太上皇、皇上、太后、皇后、公主……一日之内悉数殒命。 “……今皇室祚薄昭元大长公主政变之夜果决骁勇有承帝王之风。经宗室百官商议特奉昭元大长公主为皇太女位等东宫即日起代掌监国之权率一朝之荣……” “哗啦——”物什应声而落我将腰间所枕合欢玉枕狠狠掷在跪在地上的宦官脑门上厉声骂道:“你给我滚出宫去!” 宦官只是奉书通传却被我砸了个头破血流“公主……” “滚!”我一边骂一边寻找还能扔掷的物什吓得宦官拔腿就跑跌跌撞撞地向屋外逃离没没想又撞入一个人的怀里刚“哎哟”一声待看清了来者又是一惊立马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我抬眉望去宇文祁夜表情淡淡地扫了那宦官一眼径直走进了房内身着青龙罗纹绣金蹙服更显凛凛威仪。 政变之夜金吾大将军一骑当先捉拿罪魁祸首——摄政大臣萧崇炎保得天家安危。翌日朝堂之上大周迎来了史上第一位异姓王宇文祁夜这个名字自此与摄政王连在一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代表着天家无上的殊荣。 “喝药了吗?御医说那夜你脑子受了震荡得好好服药才能复原。”祁夜坐了下来以手抚过我的额发“有什么气你便向我使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只是通传文书的奴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有几分木然只缓缓说出三个字:“我没有。” 祁夜一怔无声注视我良久寝殿内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与他二人霎时间无比安静。我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目光却被他一手反扣住手腕迫得人不得不去看他。 “月儿我知你心中难过。我们的孩儿没了是我的过失。我重九一生杀伐屠戮之气早已令我无法登上极乐。但若因此连累你与我们将来的孩子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月儿振作起来!往日那个敢一人独走凉州的果毅女子去了哪里?今后你要面对的远比白骨尸山还要险恶你如果不振作没有人帮得了你!” “那么你呢?”我问“将我推向这样一个位置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傀儡还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个被曼陀罗毒死的人?你告诉我你心中的仇恨要到哪一天才能泯灭?我要做什么才能不让悲剧继续发生?” 祁夜脸色蓦地一变良久问:“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冷冷道:“白骨山上埋的秘密让四九丧了命宫中你早与倾城串通以巫蛊嫁祸萧氏引发政变。我的孩子死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里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到来就这样与他匆匆而别。我的父皇我的阿弟死在了曼陀罗的荼毒之中如今我没有了亲人你还要我孤零零地端坐在那个用鲜血骸骨堆砌而成的皇位上你教我如何振作?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令你满意?” 祁夜沉默地听着我说道面容透出几分冷峻:“你难道忘了你还有我。” 我蓦地笑出声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他眉眼之间不减半分英朗漆黑的眸子里投射出我苍白的脸颊分明都没有变却什么都变了。 “你是教我信你所言吗?或许我曾经相信过但是九郎此刻我更相信宿命你我注定如此。若当初便知我惟愿不曾记起你。” “那么你告诉我你教我如何才能令你好过一点?” 我笑:“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便每日被甜蜜所折磨被猜疑所折磨被相思苦难险恶而折磨。此刻你说你想令我好过一点那么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我忘记你?这样或许我才能快活。” 祁夜眼神里染上几分哀恸或许教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我会如此决绝。一场政变令我看清的不止是人心的变化还有我身上所背负着的宿命它一点不比宇文祁夜所背负的轻。甚至这宿命将会一点点将我们推向对立的两端。胜者为王败者粉身碎骨。 我早已无力抗拒。 “王爷两位先帝的殡天之礼已到吉时那些陪葬的妃嫔一直不停地哭闹如何也不肯用王爷赐的三尺白绫眼看着时辰就要过去奴才无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四九这时走了进来跪在一旁道。 “殡天的妃嫔中可有倾城?”我挑眉问他。 四九面无表情地回答:“启禀公主王爷早前下旨废了倾城姑娘的妃子封号将她送进了冷宫按照皇室礼制倾城姑娘一介庶人是没有资格陪葬的。” “没想到你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冷哼一声看向宇文祁夜“究竟你许给她怎样的承诺才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地效命于你?” “不过给了她想要的一点东西。”祁夜神色恢复了往常淡淡道“我去看看。你好生歇着方才估计是病症发作药效没起睡一觉起来便好了。” 他的话语似乎含有魔咒令我顿时有了几分睡意。他起身欲走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我眼神中蕴着一丝欣喜。 “我可以做皇太女但不想在东宫呆着。命人将紫宸殿打理出来除了那里我便哪也不去。” 祁夜眼中的微光在我一番波澜不惊的话语中渐渐熄灭。他双瞳深幽地注视我一眼转身离开再无话可说。 我从榻边掏出那枚貔貅扳指轻轻摩挲良久落下一滴眼泪。 天家世族。皇权屠戮。一往情深血海深仇。 究竟一切当如何才能解开纠缠在我们心头的诅咒?我已经无路可退他只能一往向前当他披荆斩棘踏过血海尸山向我走来却告诉我这一切并不是故事的终点。终于我从死亡中明白那终点不是我与他携手共进一起面对风雨人生。 天下之大大不过社稷江山;海域之深深不过人心凄惶。 或许直到我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刻我将他亲手交给我的利刃狠狠刺进他的胸膛他以手中长剑斩断我从不曾低下的颈项与我们一同轰然倾颓的是身后巍峨屹立的王者宝座。 当滚烫炽热的鲜血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明白所谓的终点。 终不过两个人一段情却成了天下的劫。 正文 第六章.回向 面对无数双质问的眼睛我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不停地摇头。突然身侧的床榻陷下去一块旋即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祁夜正紧拥着我一手轻轻取过我紧握着的金簪鲜血顺势流在了他的手上。 在众人面前他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没事不要怕。我还在。”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冒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外围站立的众人恭毅郡王见状上前靠近两步言辞恳切道:“方才老臣等在外室似乎听闻陛下有喜不知是否当真?陛下您的凤体欠佳腹中若怀有胎儿定要小心谨慎才是。御医死不足惜但陛下腹中所怀的可是高家未来的希望更是大周未来的希望陛下定要保得自己周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怂恿!”说罢他瞟眼瞪了一眼宇文祁夜顿了顿又接着续道“陛下呆在这灵犀宫怕是有失分寸窃以为陛下当早日搬回紫宸殿也好尽快养好身子便于御医诊视。” “陛下癔症复发紫宸殿中每日政事繁忙不若呆在灵犀宫中安心养病。至于陛下腹中是否怀有胎儿还未有定论。郡王此言为时过早。”祁夜波澜不惊的声音不偏不倚地响起让整个寝殿骤然安静下来。 恭毅郡王的脸色变得有几分难堪:“本王可是记得曾几何时某些人倒是十分盼望陛下为大周诞下储君近来自己执掌了朝纲怕是贪恋了那高高在上的滋味。司马昭之心本王不知怕是天下人也知晓了罢!” “都给本宫闭嘴!”我被恭毅郡王的一番冷嘲热讽搞得心中烦闷无比猛地吼出了声吓得全殿除宇文祁夜外所有人登时俯首跪倒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都退下罢!这里有摄政王陪着本宫便可。” “是……” 众人作鸟兽散寝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或者说是暴风雨前无声的平静。 “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如今满意了?为何又不愿承认了?”我一把扯下床头上的麝香锦囊震得四周都在猛烈摇晃。“你还想要什么?我现在统统给你!”说着狠狠将锦囊掷在了他的身上手腕却在这一刹突然变得没有一丝力气。 “够了都够了!”祁夜揽过我用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安抚我不平稳的情绪“如果有一天宇文祁夜失去了你那便是一无所有!月儿相信我!你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变为皇权的傀儡我也不愿他人因此伤害你们母子如今只有我站在万人顶端才有能力保护你们!” “可是祁夜这些恩怨业债我们一辈子都还不了了……” 祁夜将我抱得更紧:“为什么要去偿还?只要地狱中有你邺火焚身我也愿意去走!”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襟道:“地狱中还有我的父皇和我的阿弟!你教我如何面对他们面对高家的先祖?有朝一日高息月成了皇族的叛徒怕是只会万劫不复更遑论我腹中的孩儿!” “你在发抖……”祁夜叹气“说这般胡话怕是癔症又要起了罢。我喂你把药喝了早些休息罢这些问题你都不需要再去想都交给我好吗?无论你身上多少孽障我都替你来背!” 孽障何起?人生八苦辗转反侧欲望横生。三千红尘大观中宇文祁夜之欲是爱与恨为爱甘愿独闯黄泉为恨亦可万劫不复。这样的男子我没有理由不深爱甚至是铭心刻骨。装疯卖傻数月不过是我无法迈出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那一道坎那日倾城离去之后我竟不似想象中愤怒甚至心中还窃喜祁夜终于拿到了或许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这样的窃喜令我畏惧不安我不能背叛皇族。但或许我可以背叛我自己。 终于我这么做了。然后发现最终等着我的是无尽的杀戮与噩梦。 嘉瑞二十年十月廿二梁王起兵以匡正国祚为命联合齐、楚两大诸侯国发动叛乱实则不满摄政王宇文祁夜把持朝政削弱宗室藩王势力。“清君侧世家错”一经打出进而引发宗室与世家间的混战。大周国境内一时间血雨腥风祁夜于宣室殿上连续坐镇九天九夜终于决定于下月初三亲自率神策军南下出征平定诸侯叛乱。 同年冬月传来捷报摄政王一举夺下齐、楚叛变二国策反国之储君当场擒拿叛乱祸首梁王。兔死狗烹叛乱诸侯被摄政王于军中当即斩首示众三大封国一则并入邻近州府辖区其余新立为州得名“韶”。 杀鸡儆猴其余诸侯国见状纷纷表示臣服绝无二心。眼见宗室凋敝、江山动摇摄政王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南下出征赢得军营与百姓不少人心雷霆手段教人赞叹佩服。但教人不解的是摄政王神策大军大捷之后并未班师回朝而是调头往西边而去。西塞边陲之地大雪封境朝廷一时间与其断掉了联系足足半月未曾收到神策的消息。 宣室殿这些日子每天早晨皆是闹得不可开支摄政王迟迟不还朝引得百官无数猜想。一派担忧神策安危直言不讳朝中之事若少了宇文祁夜的主持犹如群龙无首;另一派担忧摄政王心怀不轨若是狼子野心回归其曾经的大本营恐将不受朝廷控制终会酿成如同萧氏一般的大祸。 我缩在高台之上专设的凤位上透过摇晃着的垂帘看着大殿之上乱成了一锅粥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将水獭捂子拥得更紧。 “公主怕是起药效了罢。”倾城从身后探上前来“若是瞌睡了我唤人扶你下去歇息这些老夫子讲的全是些废话九爷用不了几日便会回来。” 我轻笑道:“你倒比我了解他。” 倾城一怔注意到我原本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突然对我扯出一个古怪的笑:“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有底气向你提出那般无礼的要求。” “那要求我自然记得你无需日夜提醒我。”我道。 倾城:“你倒是对此一点都不在乎。难道你就不怕答应了我我会祸害了整个大周吗?古人云‘红颜祸水’。说实话倾城倒是很想看看此话说得是不是我。” “你不敢。”我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的话语“除非你想重新过上一辈子颠沛流离的生活。普天之下如今你的栖息之地只有这座深宫。” 倾城听闻瞳孔蓦地收缩神色莫测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良久饶有兴趣道:“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病还是假病。那曼陀罗用在任何人身上也不似你这般反复无常也不知有没有让你生出些幻影梦境。见你如此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似梦非梦你能说你如今便当真清醒?真真假假又何须计较?”珠帘在我眼前摇摇晃晃使得大殿上乌泱泱的人群在我眼中变为了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光阴绰约最终变成一片空白“人生数十载犹如白驹过隙最灿烂的也不过那么几年。若有一天清醒了怕也离死不远了。” 一名侍女前来扶我往偏殿歇息倾城的语声在我身后缓缓响起:“死倒是种解脱。就怕人死才是一种梦醒那时便不知又当如何释怀。” “你畏惧死亡贪恋红尘自然如此。”留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中哂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好在我有比倾城更畏惧更贪恋的东西它来自一处那人正在披荆斩棘向我走来的路上。 长安下起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碎的白雪夹杂在雨水中纷纷扬扬地飘洒落满一地融化成冰冷的水渍。紫宸殿中燃起了地龙我的瞌睡与日俱增几乎快要支撑不了我批阅完例行的奏折。倾城为我献上一种药丸言说具有恢复元气的功效嗅着它熟悉的味道我笑而不语仰面一口将之吞入腹中。 “九爷今夜抵达长安公主批完折子便早些歇下罢。一觉醒来明**会看见一片新的天地。”倾城为我桌前的烛灯添上一注松香昏暗的光线下侧脸闪烁出经久未见的柔光动人无比带着某种致命的诱惑眼神隐藏着无数微微浮出水面的秘密。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四肢乏力无比眼前景物更是模糊成一片。倾城的容貌在我眼中化为三个恍惚看去越发不真切。 “公主说过您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在倾城眼中真假当有个定论现实与梦境也不可混为一谈。其实倾城一直嫉妒公主我与你有着一样的美貌却因为身份的不同走向两条殊途。你的祖辈害得我与族人颠沛流离我不怪任何人但是只嫉妒你!公主装疯卖傻这么久也该醒了。不是说过残忍便是将人心中的美好撕碎吗?公主等到明天你会尝到大梦初醒的滋味……” 正文 第七章.大梦 醒来后皇宫已被皑皑白雪覆盖。透过窗望着殿外这片粉雕玉砌的纯白世界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身在何时。在一旁的侍女告诉我我睡了十五日没有丝毫鼻息犹如死尸。故而当我睁开眼从床上坐起之时吓得不少人一时间不知所措纷纷愣在了原地。 “快!快!她醒了快去通传皇上!” 不知谁起了一声众人立马反应过来几群侍女蜂拥向我围过来殷情程度令人缓不过气来。我头昏脑涨地从人堆中钻出来扶额虚弱地问:“眼下是什么年历?皇上?这皇宫中哪里还有皇上?” “如今是天曜元年若要按大周旧历那便是嘉瑞二十年腊月十三。新帝继位不过两日你陷入昏迷自是不知道。”一旁突然响起一名妇人从容镇定的语声不疾不徐抬头望去净慧师父一身素雅道袍飘然欲仙从内透出淡然高华。 天曜元年新帝继位。我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只觉内心悲凉一阵寒过一阵。注意到净慧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的目光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师父可是有话交待?” “为师不愿留在长安准备即日启程回到凤鸣山。如今前来是想与你道别一日为徒终身为徒。你若也觉得舍不得我这个师父便与我一同回朝露寺。” 她的话让我蓦然心动。或许离开能让我逃避现实中的所有。我仿佛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刚刚想伸手去捉耳畔突然回响起祁夜曾经说过的话语:“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就算我们逃也逃不过宿命”。 “师父不必再劝我高息月生在长安即便是死也要葬在这个地方。” 白雪已经堆积厚厚三尺一脚踩上去发出吱呀声响。灵犀宫中一片萧瑟古藤老树枝桠上落着一只小小的麻雀在呵气成冰的半空中瑟瑟发抖。 “这场大雪下得及时帮着他掩盖了那夜屠戮皇宫时多少罪恶。你可知宫倾之夜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当年参与白露宫变的宗室悉数被屠杀若没有这场雪怕是你一觉醒来会被吓得后悔醒来。”净慧站在我的身后俯身捧起一团白雪。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一名红衣女子纵身跳入火海的画面亦真亦幻脑海中却丝毫没有找出有关于它的记忆。 “你沉睡的短短十五日长安天翻地覆。大周上下皆以为你薨逝欲以东宫礼制厚葬了你。未想失踪多日的宇文祁夜却在此刻出现得知你的死讯率领神策连夜返回皇宫并将你的死迁怒于朝廷众人头上一举抓获被报存有嫌疑的以恭毅郡王为首的宗室数人。百官继而拥立宇文祁夜登基却不想在处决宗室之夜紫宸殿一场大火让他命归西天。如今登上帝位的是天家从燕国拥立而来的亲王沉瞻。” 她的话语在我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大火宫倾金簪囚徒……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画面哪些又是梦境之中的虚幻紧紧捂住胸口只觉得头疼欲裂。 净慧见我如此递给我一个香囊缓缓道:“没错紫宸殿宫倾之夜亦是你与宇文祁夜的大婚之夜他用药石让你暗中复活过一次。但这令你假死的药效未过使得那夜你出现了幻觉险些错手杀死了他。若你想回忆起那夜的场景将它放在床头做上一梦梦里你会找到想要的答案……” 亥时三刻悬挂朱红罗帐的大殿里燃着龙凤双喜红烛夜色密不透风。 一位女子身披百凤朝凰喜服一顶大红盖头遮去了面容端坐在龙榻上。 “皇上……”身后宦官轻唤正是四九。宇文祁夜一手制止了四九继续说下去。 宇文祁夜走到她身边伫立良久身着喜服的女子在深幽的大殿中变成肃杀的红冷到刺骨。 他不耐地揭下她的盖头她睁眼看他的瞬间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冰冷锋利的眼神陌生而熟悉分明便是自己。 “皇上预备今夜就这么站着?”梦中的我笑没有温度的话语响起上下打量起他一袭玄衣常服放肆而张狂。 宇文祁夜双目微眯定定地望着我。似乎这个他用尽半生去猜测的女人即使此刻成了阶下囚他依旧看不懂我。 他捏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冰冷无情:“你可知惹怒朕便是死。” 我迎上祁夜的目光擒着丝笑:“若当真如此我早已死过千万次。” 这些年我和他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如今紫宸殿外押着你们高家悉数罪臣你若想救他们最好听话一点。”攥着我下巴的手指一紧如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罪臣?我听见自己在心中哂笑这二字里哪一个都不配安在跪于外面的众人头上。 “皇上想要我做什么?” “取悦朕。”他盯着我“让朕高兴朕便饶他们不死。” 我笑着挣脱了他的钳制如墨般浓稠的长发披散一地金饰掉在地上作出凌乱脆响。 红鸾帐内垂纱颤动我与他二人将对方视作仇敌彼此身体上的熟稔又让他们拥在一起抵死缠绵。 “月儿你可知即使此刻你神志不清能够真正完整地得到你这一次便已经足够!”神魂颠倒之中祁夜在我耳边温柔呢喃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令我留下了冰凉的眼泪。 我取下头上他曾经亲手交给我的金簪问:“你怎么成了皇上?那为何我不是皇后?这些年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我的手腕被他猛地握紧锋利的簪头直对他的双眼。我凑近了看他漆黑的双瞳里倒映出我的影子突然间头晕目眩。 殿宇之外风声飒飒惊弓之箭四处飞蹿鸣镝凄厉不堪。恍惚之际耳畔隐约传来他的话语:“我这个皇帝终究会死在你的手里。昭元已经死了如今该轮到我……杀了我……我们才能一起获得重生……” 殿中突起一阵响动震透天际。只见我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行为举止却不似常人。 “哈哈哈哈哈……他终于死在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哈!”我一手紧握着一柄金簪手臂上沾满猩红的血迹笑得癫狂而凄凉。 “……九郎……我杀了你……我……我来陪你好不好?”我笑着笑着突然落下了眼泪望着金簪有如看着一位亲密的爱人。 我身上的喜服残破不堪玉阶之下伏尸百万。深冬子夜寒凉头顶是一轮惨白新月。 子规啼血寒彻千里。 “若我们同下修罗炼狱定会万劫不复……若真如此我们当真可以生生世世再不分离……”我又笑了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让人心头直怵。 我纵身一跃紫宸殿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宦官惊愕地冲上去却被熊熊火光节节逼退。 “公主!”身后有人在呼唤我透过熊熊火光我看见四九扑倒在地早已是泪流满面。另一旁站立着倾城这个毒药一般的女子她赢得了自己心中所想最终却输得彻底。 大火染红皇宫半边天际暗夜被隐隐照亮。宫人惊呼奔蹿宏伟的紫宸殿眼睁睁地在皇后眼前化作一片灰烬。 苍穹孤星陨落夜幕映着血色猩红。倾城看着眼前熊熊火海良久转身离开。 “吓!”就在倾城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猛地从梦中清醒过来半天回不过神来。紫宸殿中那奋力一刺刺入了祁夜本就伤痕累累的左肩。殷红鲜血覆盖了我的眼睛祁夜反手扭动床榻下的机括与当初含元殿一般紫宸殿眨眼之间葬身于一片火海。 我在这一刻才真正相信了钦天监司命所言阴阳风水果真是相依相存一如我与祁夜谁丢下谁都不能苟活。 我不知自己为何能在大火中毫发无损地被救出只在梦中回想便已而感觉触目惊心。祁夜怕是身负重伤怎么也逃离不了这场熊熊烈火独自奔赴黄泉这样的蠢事他之前已经干过不少次。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我暗中盘算起该是到了一家三口真正团聚的时候。 “你当真不愿与为师前往凤鸣山?”不知何时净慧又如同幽灵一般冒了出来。我无奈地看着她心中无比佩服:“师父您究竟还有何事吩咐?” “我出了青霄门发现自己的香囊还落在你这里想着不能便宜了你便还是回来走一遭。竟没想会看见你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就忍不住同情同情。” 我嘴角一抽不知如何应答。谁知她竟凑了过来睿智的目光几乎快要将我看透:“你想死可以把我的孙儿留下。” 我欲哭无泪:“师父您这样怕是不好罢。” 谁知净慧挑眉一笑道:“既知不好便速速收拾起行囊与我同回凤鸣山我还盼着一家四口早日团聚呢!” 正文 【外传】 1、【沉瞻】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嘣——” 一根缀红缨白翎金头箭倏地射出直直飞向十步开外的木靶震的四周空气都隐隐鼓动。 “得红!”靶边站着的一名侍卫高声喊道得意得仿佛那靶数是自己射中的一样。 这个侍卫是刚刚从偏门处被替换过来的原本在这儿看守的侍卫因为连站了三天身体支持不住而与他换了班如此难得的能近侍主子的机会他得好好把握、多拍几个马屁才行。 “滚!”一声低沉而粗暴的怒斥吓得那名远在几米之外的侍卫立刻禁声脸色发白怕是马屁拍到腿上了。 呵斥侍卫的人是一名长相极其阴柔俊美的男子若不是方才那一声怒斥任谁都会将其视成那种斯文孱弱的翩跹少年——眉如画鬓若裁面容白皙而秀美。本是形容这世上红颜的绝笔用在他身上也毫不为过。如墨般浓厚的眼眸里藏匿着未知的漩涡上扬的唇角勾起的却非笑意。 燕国民间传言这世上唯有美世子可担美人称号国中女子见其莫不羞愧难当。如此妖冶的面容偏生在了七尺男儿身上诡魅中透露出渗人的阴鸷。 燕国世子沉瞻燕国乃至大周的一个神秘而充满幻想的传奇公子。 他此时身着一套白色滚金边的束袖便服上刺金丝银线鹰隼穿云图长发束起身形矫健。手握一柄乌金刻云纹弓箭站在后院的射箭场地脸上却布满阴云。 “殿下长安传来消息大公主重伤昏迷至今还没有清醒……”一旁上前一名年岁已高的宦官他心中早已猜到沉瞻生气的原因却不得不把这更恼人的消息告诉他。 “嘎吱——” 一阵刺耳的厉声那宦官只循声瞟了一眼便吓得赶紧上前抓住他家主子的衣袖突地跪在了地上骑射场上的众人也吓得随之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殿下您可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您这几日每天都茶饭不思奴才们眼里看着心中是十分心疼着急啊!” 那名宦官道语气里透露着三分惧惮、七分劝慰:“大公主遇刺宫中良医甚多不出几日定能醒来。殿下自闻公主遇刺已有三天不理国事、不曾进食每日只顾着射箭王爷即将进京面圣监国之事全然落在了世子身上还望殿下三思啊!”宦官言之凿凿发自肺腑教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沉瞻的左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液被勒断弦的弓弩还紧紧撰在他的手中。猩红的颜色映着手掌的苍白刺目到令人心颤。 他一把抓起那名跪在地上的宦官胸口的衣襟双目迫视着他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字一顿地说道:“通知下去安排我即日随扈入长安!” …… 午夜栖梧行宫长夜寂寥。 被包扎好的手拂过书柜他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拿出了一幅画像。 沉瞻看着画上的女子缓缓在眼前展开窗棂洒进一片月光映在她眉眼之间蕴着婉转微光。 他闭上了眼睛看到的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沧亭山栖梧行宫郁郁葱葱的梧桐疏影遮天蔽日的浓郁墨绿交织着刺目的殷红就像初遇她时的模样。 立夏时分燕国暑热已起强烈的白炽日头炙烤着大地一顶流云如意步撵停在沧亭山脚高息月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缓慢地登上了行宫不过是他无意起了个恶作剧封了沧亭的大道。 彼时燕王已经不问政事终日沉湎于男色里他成了燕国只缺虚名的国君执掌一国生死。 父王的后宫里没有女人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外戚专权没有人威胁他王储的位置却也没有他的母亲。 小时候他常听父王说世界上的女人只有两种丑妇与妖女。丑妇碍眼妖女要命是而他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宠幸过哪怕一名女子甚至不知自己的母后是谁。 他只记得在父王尘封的书柜上存放着一位女子的画像落满灰尘的绢纸上那女子笑靥如花。他不知那位女子是谁娟秀的眉眼不似丑妇却也晓得寻常妖女不会被父王久久收藏。 高息月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头如墨长发披散至腰间眼神呆滞地埋在重重红纱衣中如月面庞显得愈发小巧。幽深梧桐影中乍现一抹猩红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听闻你是长安人人惧怕的夜叉?燕国沉瞻幸会昭元公主。” 她忽而笑了犹如千年古刹上的雪莲绽放杏眼中沉着碧光:“你知道我可是为何我记不得你?” 一阵清风拂过梧桐树影婆娑碧海滔天。 那一刻他才知除了丑妇与妖女这世上还有第三种女子她从画中走来走入你每夜的梦中一颦一笑皆令你魂牵梦萦。她有一个名字叫做你的心上人。 他唤她“阿胭”那是画上女子的名字便也是她的名字。她是万民的昭元长安的高息月却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阿胭。 阿胭日日叫唤着要去寻带着貔貅扳指的人阿胭的心中只有一位良人。 燕国世子残暴荒yin、血洗朝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国殇在他眼中不过是弹指间的欲孽。他要让这爱让这业障将他与她生生捆绑在一起谁都动弹不得。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他不怕死不信佛不修极乐。生若求不得唯愿与她同赴黄泉永生永世不再超生。 那一日她迷蒙中不慎打翻书房烛火明艳的火光映上凄冷的梧桐影成了他至今午夜梦回时分最哀艳的梦魇。 “沉瞻救我……”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惊慌。她望着他时深幽的瞳底尽是他的模样。 “高息月今天我们就一起跳下去!地狱中有我陪你再没人敢杀你!” 猎猎风声回荡在耳边他和她坠入无尽深渊身子轻盈地在风中飘扬一如断翅的飞鸟。 他紧紧抱着她嘴角带笑却在半空之中生生停滞。 “沉瞻救救我……” 她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挂在石壁边大风袭来长发飞天乱舞。 她无助的声音微弱飘散在风中就像那张在大火之中被烧烬的画像随风飘荡。 他一把拉起了她她柔弱无骨地倒在了他的身上眼神是浓稠不化的砚墨。 丑妇碍眼妖女要命。而这第三种女子碍眼又要命。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能够理解父王的荒唐。 …… 更深疏漏子规蹄月。 他抬起尚好的右手握笔在这幅重作的画上行行落下字体飘逸隽秀:“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1]…… “听闻你是长安人人惧怕的夜叉?燕国沉瞻幸会昭元公主。” “你知道我可是为何我记不得你?” 阿胭为什么呢? 2、【星奴】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从今天起你叫星奴。记得月亮升起的地方就是家的方向。 一颗流星划破苍穹凤鸣山巅皑雪苍茫万籁俱寂星河漫天。 “我因为救你弄丢了我死去的丈夫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留下来陪我。” 有风吹起了她鬓角的发她转过头看着一脸呆楞的他笑着说“别以为我是可怜你无家可归我高息月可不是什么好人。” 星奴还是定定地看着她记忆中只有阿姊有这么好看的笑容。 她见他还是不说话感到奇怪而顿了下来忽而想起他是山林教化的野孩释怀地笑了笑。 星奴透过她的头顶看见墨蓝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皎洁月轮圆圆的好像幼时阿姊做给他吃的糕饼。 “今天是十五……应该吃月若糕……”她在他身旁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长安现在还有没有人会做……我记得他会做……” 星奴拉了拉她的袖子想告诉她以前自己也吃过一种别人都不会做的糕是唯一的阿姊做的。每次他吃着糕饼看着夜空又圆了的月亮总会想起自己的故乡。 她低头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突然发出微弱的叹息。山下朝露寺敲响沉沉钟声伴随着一两阵隐约的箫声在无声的雪夜里回荡。 “走吧天快亮了要是被主持发现一晚上没回去明天又要罚抄经书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伸了一个懒腰。 星奴低头跟在她的身后雪地里留着她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贴合着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他记得怒雪狂风中的大漠阿姊总会留下指引他回家的记号直到有一天那些无声的记号被风雪侵蚀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你没有名字咯?那就叫星奴罢。你一定要把这个名字记住若是找不到回家的地方就寻着月亮升起的方向。”昏暗狭小的斋房重伤在床的他听着她在耳边说起一旁的斗窗飘洒进几片月光。 “你听每晚都有人在奏萧。想来也是孤身一人才会如此无聊罢。” 她踱步至窗边窗外一直萦绕着婉转低回的箫音千丝万缕的情愁将整个暗夜缠绕。她伸出手触摸着幽暗微光眼睛里仿佛掉进无数的星辰:“你来得及时我一个人很害怕孤单。” 孤单吗?好像是这样。 星奴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台阶下出神地望着天空。 “你说遗忘与自我流放哪一个会让人更孤单呢?”她自顾自地开口问他却没有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或许孤单与生俱来你看天上的月亮不是一直这么孤单吗?它是不是没有家?还是说它也像我一样丢了自己爱的人……” 星奴随着她低柔的话语看向天边的月亮无端变得哀伤。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心中藏着太多的故事因为无人诉说而变得孤单。 “你不会说话我教你可好?”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掌认真地在他手心书写下一笔一画。 “这个是你的名字。”她在他手心写下一个“星”字“你看天上这么多星星你一定不会孤单。” 说着她又写下了另一个字“这个是我的名字。月亮虽然孤单这世上却只有一个。” 她抬起头时嫣然一笑的神态令他痴痴愣在了原处。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笑颜仿佛直直照进心房的月光让他能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 走进寺院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低头认真地走路一不小心与她撞在了一起。 她看见星奴身后交叠在一起的脚印微怔片刻笑言:“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一人走掉。” 有风扬起她的长发冰冷雪光照亮她的脸庞。寺院里又一声钟响震起无数觅食的飞鸟。 她就那么轻易地道破了他心中的恐慌。直到很久以后星奴才知道因为她也和他一样有着相似的恐慌。 *******************************************“听说今夜会有流星我们溜出去看吧!” 一路上她兴高采烈地向星奴描述着流星飞落的绚丽景象他看着她的神情其实很想告诉她在大漠里流星的陨落代表着战乱与流亡。 “我听人说人死以后会变成星星你有没有听说过?”凤鸣山巅上她偏过头认真地询问星奴看着星奴点头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夜空直到第一颗流星的降落。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不会离你近一些?” 天空中繁星闪烁没有人回答。 星奴扯了扯她的衣角比出了一个祈祷的动作。因为流星的不祥所以需要以虔诚的心来祈祷。 她照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能守护住我身边重要的人。让他们不再离开我。 又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一根羽毛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嘴角。睁开眼时浩瀚星河间如同下起倾盆大雨无数星辰坠落掉进了时空的长河。 星奴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但他能感受到自己亲吻她唇角时她蓦然扬起的微笑。 如果这时候自己不是如此沉默。 那后来又会怎样? ——即使你许的愿望会带来战乱与流亡我也会一直跟随着你就像我一直寻找家的方向一样。 正文 【番外】 一、将军如此迷信某次小黑和九爷干完坏事后小黑正趴在九爷身上惬意地假寐。九爷懒懒地玩着小黑的头发忽然想起一事遂问:“我记得你是正月里生的?” 小黑没有抬头答:“是啊你还没送过我什么礼物呢今年赖不掉了。” 九爷“唔”了一声起身坐了起来道:“前几日十三来找我送了我一本西洋八卦根据上头的标注推算你是摩羯座的。” 小黑瞪着一双大眼问:“这是什么意思?” 九爷:“x冷淡的意思。” 小黑惊讶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战斗画面自己明明……挺不冷淡的。故不服反问:“那你是什么星座的?” 九爷:“我生在重阳是天蝎座的。” 小黑急忙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九爷思索片刻表情极为认真:“x狂热的意思。” 小黑怒了抓狂道:“怎么可能!那书上讲反了吧!”……话没说完发现九爷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捉鸡的小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个……那个……我……” 九爷没有给小黑辩解的机会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书中提供的理论知识的正确性。于是我们可怜的小黑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紧抱着处在攻位、书中描述为“x狂热”的九爷心中悔恨的泪水从皇宫流到了西武门外。 “小黑你那么想要生日礼物咱们就生一个孩子好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哪……这种话……你还有必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一番……啊……吗……啊……” “……” 所以说有时候封建迷信不仅不会害死人说不定还能创造人。 二、公主如此傲娇某年某月某天小黑跑去问九爷:“很多人说本公主傲娇傲娇是什么意思?” 九爷沉吟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闲书:“你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些奇怪的词?” “有个叫白老三的你认识她吗?”小黑的表情很天真很无邪。 九爷皱眉:“她还说些什么了?” “她还说你是忠犬……可是你明明是跟着狼混的啊怎么成了忠犬?九郎什么是忠犬?” 九爷的表情有些纠结。 小黑继续喋喋不休:“十三今天问我为什么咱们还不同房问九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九爷扶额:“那是因为你太傲娇了。” 小黑:“什么是傲娇?” 九爷听小黑说完认真思索了会儿良久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就这么想知道?” 小黑点头表示求知若渴。 九爷一把抱起小黑往床榻上走去大手一挥咳咳衣衫落了一地。 “你……你……不行啊!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唔……” 九爷坏笑:“小黑知道了吗?现下你就是在傲娇。” “是……是吗?”小黑绞着头发“我……我……唔……” 话没说完就被九爷强势霸道的亲吻堵了回去。 红烛帐暖春光旖旎。 春宵一刻值千金众人该退散的赶紧退散想围观的去白老三那里买门票。 “咻——”九爷飞来一颗石子差点让白老三同大月儿(谁还记得它)般一命呜呼。 …… 一宿风雨过翌日小黑躺在九爷怀里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九爷正穿着身薄衫在一旁忙着什么。 于是我们傲娇的小黑火了:“大清早的干嘛吵醒我昨晚你把我……”话到这里突然没了老脸再说下去。 九爷淡定地看着小黑却让小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黑满脸黑线:“九爷你的脸呢?” 九爷思索片刻沉吟道:“小说里的忠犬一贯是没有脸皮的。” 小黑欲哭无泪怒了:“哼╭(╯^╰)╮” 九爷挑眉“小黑你又傲娇了。” “……” 再醒来已是黄昏。 被榨干的小黑咬着被角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傲娇啦啊!” 九爷在门外喊:“吃饭了小黑。” “进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 完了小黑又傲娇了…… 三、长安学渣的逆袭某天小黑焦急地跑到裴十三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会计你去替我考吧。” 裴十三一哆嗦想到自己天天逃课自己的考试都是靠老子的财力摆平实在不敢答应小黑去丢那个老脸思考了半天曰:“我明天给你一身限量款的皮草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便欢天喜地地撤了。 又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沉瞻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国画你去替我考吧。” 沉瞻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暗想九爷那厮抢了自己的女人不说自己还要帮他们善后刚想拒绝却见小黑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心头一软松口:“我还有燕国折子要批阅我明天给你一幅最近刚画的人像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又欢天喜地地撤了。 还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星奴面前星奴正在埋头勤奋地啃着鸽腿小黑急忙凑上前说:“星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高数你替我我考吧。” “……”星奴嘴上还挂着一块肉迷茫地望着小黑表示不懂高数为何物。 小黑拿起一根被啃完的骨头说:“你明天就拿着这些骨头去数数就好我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星奴茫然地点头。 晚上待到小黑搞定一切后屁颠地回宫发现四九与长生两人正在月下绞来绞去暗自呸了一声刚进屋就发现了九爷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九爷头也不抬淡淡问:“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小黑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学渣本性嗫嚅:“这个……我……那个……” 九爷直接戳破:“你去找了十三、沉瞻和星奴。” 小黑没想到九爷料事如神震精得更说不出话。 九爷早已心知肚明自己如此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吃小黑的醋看着小黑一个人愣在那里纠结许久道:“你等我把这个做完。” “这是什么?”小黑屁颠地凑上去她这副狗腿的样子到让九爷心情好了几分。 “你明天三门考试的试题我先提前给你做了。” 小黑一阵感动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九爷一个顶仨心头一热眼泪巴巴地深情凝视着九爷。 九爷淡定:“不要急着感动你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小黑一吸:“对于学渣来说不感动不行。” 九爷挑眉道:“我这样是有意为之。” 小黑不解:“为了什么?” 九爷一把抱起来小黑大步走进了里屋。 “我是怕你明天起不来赶不上考试。” 小黑:“……” 四、《韶华归梦》批斗大会一年一度的《韶华归梦》批斗大会开始了~\\(≧▽≦)/~啦啦啦。 话说我们的碗大爷最近抠着脚掉着节操对着word弹指一挥、分分钟就死一个人的剧情遭到了不少人的吐槽称其的节操都掉进了阴沟实在有违其大肆宣扬自己为亲妈的本意。并且剧中各位辛苦的演员更是苦逼得想托梦把碗大爷砍死无奈只能被碗大爷控制在魔爪之中于是本大会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为那些身处碗大爷铁蹄践踏之下的人儿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让我们欢快地唱起《翻身农奴把歌唱》共同携手打败邪恶势力! 好了大会开始——高息月:说好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呢?!说好的我的设定是不会哭的吗?!尼玛分分钟让我喝毒喝x药跳崖溺水被绑架被烧……还莫名其妙给我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结局的结局!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九郎放狼咬她! 宇文祁夜(淡定地扫了某碗一眼):你让我和小黑办了正事我理应谢你。但是夫人有命你还是准备好狂犬疫苗罢。 沉瞻:听说你又让我出场了?最后我才是人生大赢家吗?唔…正好那个坑里还能再埋个人…… 裴十三:你自己数一数罢老子给你塞了那么多钱你都拿去干什么了?我有多少章没有出现了!投票都落后了!小心老子撤了你的赞助!最关键的是你让老子去了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给老子一个女人说好的结局让我和菁兰莫名其妙走到一起呢?你这个骗子…… 星奴:@#……*&¥?%(官方翻译:我已经死了很久了所以不想说话。)兰绍:作者很好地让我诠释了nozuonodie在她的书里没有亲生与否的区别只有死的早与晚的区别。既然注定要shi那我便华丽丽地去shi。 倾城:其实我自己都很想知道我沉瞻当了皇上以后那么我呢?难道又是冷宫的节奏?……哈气嘛~~四九&长生: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爆你菊花~~~~~~~~~~某碗:咳咳就这样吧~韶华既然完结了那么批斗就赶紧翻篇吧~大家期待我下一本新书啊保证不坑保证不会死这么多人保证…… 众人:保证你妹啊!!打!!! 某碗:顶着锅盖跑~~~ 正文 Fear. Belief. Love 写小说是件心血来潮的事儿。 某年某月某天我突然对我一姐们儿说嗨我要下海写小说了给你瞧瞧我最近新写的东西。然后她看了之后说这不是初中你就想过的事吗? 我突然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件事在我潜意识里酝酿了许久。 我来17k前有发表过杂志、散文把写作当做一种乐趣喜欢塑造性格不一的人物试着窥探人心的复杂与纯真。有时候想想嗨我这么一个人稀里糊涂活到二十来岁还好有那么一两个爱好让我活得不那么无聊。 在17k里我从无知的纯种小白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注册账号到现在有本签约了的小说二十多天来不敢说有什么神一般的长进但我自我感觉也是收获了许多。 我不惯说一些矫情的话语尽管有很多时候我特容易矫情但我还是想要感谢在我一无所有时就陪伴着的伙伴们和读者朋友们。虽然我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有多少人从头到尾把我写的故事真正当做小说来读但是哪怕有一位我也会认真地写下去。 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情所以我每次看到评论栏里出现新的留言都会特别开心。当有读者与我讨论剧情时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些都是让我向上的理由。 我信佛但我照样喝酒吃肉。 我信爱情但我依旧单身。 现实生活给了我们太多的冷眼与不完美我们需要一个圆孔去窥探天堂的模样。我希望自己的书能成为这样的模样。 以后我有空都会把自己的废话贴上来胡言乱语也好闲来抽疯也罢。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有多爱你们。 《悟空传》里的那只猴子在五行山下等待了五百年老猪在银河与月无言相守几十万年沙僧修行路上寻找琉璃盏碎片也寻找了整整五百年他们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无天地活着虚无横冲直撞。金禅子修圆满孤独寻找。都是为了一个信仰。我们都曾经这样。 我也有一个信仰不求成为谁的偶像只愿成为我自己的神。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猴子因此你不用学做神仙你的本性比所有神明都高贵。 因为我们还有信仰与爱所以我们活着。 thanks for everybody [ps:小伙伴梅九九新书《唐凰》冲榜穿越史诗大唐公主云诡波谲的一生。有兴趣的亲多多围观哦] 白三碗 leftrivers 20140320(未完待续) 正文 【沉瞻】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嘣——” 一根缀红缨白翎金头箭倏地射出直直飞向十步开外的木靶震的四周空气都隐隐鼓动。 “得红!”靶边站着的一名侍卫高声喊道得意得仿佛那靶数是自己射中的一样。 这个侍卫是刚刚从偏门处被替换过来的原本在这儿看守的侍卫因为连站了三天身体支持不住而与他换了班如此难得的能近侍主子的机会他得好好把握、多拍几个马屁才行。 “滚!”一声低沉而粗暴的怒斥吓得那名远在几米之外的侍卫立刻禁声脸色发白怕是马屁拍到腿上了。 呵斥侍卫的人是一名长相极其阴柔俊美的男子若不是方才那一声怒斥任谁都会将其视成那种斯文孱弱的翩跹少年——眉如画鬓若裁面容白皙而秀美。本是形容这世上红颜的绝笔用在他身上也毫不为过。如墨般浓厚的眼眸里藏匿着未知的漩涡上扬的唇角勾起的却非笑意。 燕国民间传言这世上唯有美世子可担美人称号国中女子见其莫不羞愧难当。如此妖冶的面容偏生在了七尺男儿身上诡魅中透露出渗人的阴鸷。 燕国世子沉瞻燕国乃至大周的一个神秘而充满幻想的传奇公子。 他此时身着一套白色滚金边的束袖便服上刺金丝银线鹰隼穿云图长发束起身形矫健。手握一柄乌金刻云纹弓箭站在后院的射箭场地脸上却布满阴云。 “殿下长安传来消息大公主重伤昏迷至今还没有清醒……”一旁上前一名年岁已高的宦官他心中早已猜到沉瞻生气的原因却不得不把这更恼人的消息告诉他。 “嘎吱——” 一阵刺耳的厉声那宦官只循声瞟了一眼便吓得赶紧上前抓住他家主子的衣袖突地跪在了地上骑射场上的众人也吓得随之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殿下您可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您这几日每天都茶饭不思奴才们眼里看着心中是十分心疼着急啊!” 那名宦官道语气里透露着三分惧惮、七分劝慰:“大公主遇刺宫中良医甚多不出几日定能醒来。殿下自闻公主遇刺已有三天不理国事、不曾进食每日只顾着射箭王爷即将进京面圣监国之事全然落在了世子身上还望殿下三思啊!”宦官言之凿凿发自肺腑教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沉瞻的左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液被勒断弦的弓弩还紧紧撰在他的手中。猩红的颜色映着手掌的苍白刺目到令人心颤。 他一把抓起那名跪在地上的宦官胸口的衣襟双目迫视着他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字一顿地说道:“通知下去安排我即日随扈入长安!” …… 午夜栖梧行宫长夜寂寥。 被包扎好的手拂过书柜他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拿出了一幅画像。 沉瞻看着画上的女子缓缓在眼前展开窗棂洒进一片月光映在她眉眼之间蕴着婉转微光。 他闭上了眼睛看到的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沧亭山栖梧行宫郁郁葱葱的梧桐疏影遮天蔽日的浓郁墨绿交织着刺目的殷红就像初遇她时的模样。 立夏时分燕国暑热已起强烈的白炽日头炙烤着大地一顶流云如意步撵停在沧亭山脚高息月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缓慢地登上了行宫不过是他无意起了个恶作剧封了沧亭的大道。 彼时燕王已经不问政事终日沉湎于男色里他成了燕国只缺虚名的国君执掌一国生死。 父王的后宫里没有女人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外戚专权没有人威胁他王储的位置却也没有他的母亲。 小时候他常听父王说世界上的女人只有两种丑妇与妖女。丑妇碍眼妖女要命是而他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宠幸过哪怕一名女子甚至不知自己的母后是谁。 他只记得在父王尘封的书柜上存放着一位女子的画像落满灰尘的绢纸上那女子笑靥如花。他不知那位女子是谁娟秀的眉眼不似丑妇却也晓得寻常妖女不会被父王久久收藏。 高息月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头如墨长发披散至腰间眼神呆滞地埋在重重红纱衣中如月面庞显得愈发小巧。幽深梧桐影中乍现一抹猩红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听闻你是长安人人惧怕的夜叉?燕国沉瞻幸会昭元公主。” 她忽而笑了犹如千年古刹上的雪莲绽放杏眼中沉着碧光:“你知道我可是为何我记不得你?” 一阵清风拂过梧桐树影婆娑碧海滔天。 那一刻他才知除了丑妇与妖女这世上还有第三种女子她从画中走来走入你每夜的梦中一颦一笑皆令你魂牵梦萦。她有一个名字叫做你的心上人。 他唤她“阿胭”那是画上女子的名字便也是她的名字。她是万民的昭元长安的高息月却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阿胭。 阿胭日日叫唤着要去寻带着貔貅扳指的人阿胭的心中只有一位良人。 燕国世子残暴荒yin、血洗朝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国殇在他眼中不过是弹指间的欲孽。他要让这爱让这业障将他与她生生捆绑在一起谁都动弹不得。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他不怕死不信佛不修极乐。生若求不得唯愿与她同赴黄泉永生永世不再超生。 那一日她迷蒙中不慎打翻书房烛火明艳的火光映上凄冷的梧桐影成了他至今午夜梦回时分最哀艳的梦魇。 “沉瞻救我……”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惊慌。她望着他时深幽的瞳底尽是他的模样。 “高息月今天我们就一起跳下去!地狱中有我陪你再没人敢杀你!” 猎猎风声回荡在耳边他和她坠入无尽深渊身子轻盈地在风中飘扬一如断翅的飞鸟。 他紧紧抱着她嘴角带笑却在半空之中生生停滞。 “沉瞻救救我……” 她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挂在石壁边大风袭来长发飞天乱舞。 她无助的声音微弱飘散在风中就像那张在大火之中被烧烬的画像随风飘荡。 他一把拉起了她她柔弱无骨地倒在了他的身上眼神是浓稠不化的砚墨。 丑妇碍眼妖女要命。而这第三种女子碍眼又要命。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能够理解父王的荒唐。 …… 更深疏漏子规蹄月。 他抬起尚好的右手握笔在这幅重作的画上行行落下字体飘逸隽秀: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1]…… “听闻你是长安人人惧怕的夜叉?燕国沉瞻幸会昭元公主。” “你知道我可是为何我记不得你?” 阿胭为什么呢? ==================================================[1]清张惠言《相见欢》注:本番外与卷一剧情有交叉承接里面几处伏笔将是卷二的关键。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希望不要让男二悲催地输在起跑线上……⊙﹏⊙b汗另附一句三碗属性不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亲妈还是后妈~各位看官如果不想让我虐谁一定要提早戳一戳碗哥╮(╯▽╰)╭ 正文 番外二、公主如此傲娇 某年某月某天小黑跑去问九爷:“很多人说本公主傲娇傲娇是什么意思?” 九爷沉吟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闲书:“你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些奇怪的词?” “有个叫白老三的你认识她吗?”小黑的表情很天真很无邪。 九爷皱眉:“她还说些什么了?” “她还说你是忠犬……可是你明明是跟着狼混的啊怎么成了忠犬?九郎什么是忠犬?” 九爷的表情有些纠结。 小黑继续喋喋不休:“十三今天问我为什么咱们还不同房问九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九爷扶额:“那是因为你太傲娇了。” 小黑:“什么是傲娇?” 九爷听小黑说完认真思索了会儿良久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就这么想知道?” 小黑点头表示求知若渴。 九爷一把抱起小黑往床榻上走去大手一挥咳咳衣衫落了一地。 “你……你……不行啊!我还没有准备好啊……唔……” 九爷坏笑:“小黑知道了吗?现下你就是在傲娇。” “是……是吗?”小黑绞着头发“我……我……唔……” 话没说完就被九爷强势霸道的亲吻堵了回去。 红烛帐暖春光旖旎。 春宵一刻值千金众人该退散的赶紧退散想围观的去白老三那里买门票。 “咻——”九爷飞来一颗石子差点让白老三同大月儿(谁还记得它)般一命呜呼。 …… 一宿风雨过翌日小黑躺在九爷怀里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九爷正穿着身薄衫在一旁忙着什么。 于是我们傲娇的小黑火了:“大清早的干嘛吵醒我昨晚你把我……”话到这里突然没了老脸再说下去。 九爷淡定地看着小黑却让小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黑满脸黑线:“九爷你的脸呢?” 九爷思索片刻沉吟道:“小说里的忠犬一贯是没有脸皮的。” 小黑欲哭无泪怒了:“哼╭(╯^╰)╮” 九爷挑眉“小黑你又傲娇了。” “……” 再醒来已是黄昏。 被榨干的小黑咬着被角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傲娇啦啊!” 九爷在门外喊:“吃饭了小黑。” “进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 完了小黑又傲娇了…… ================================================================所以说今天本总是在作死╭(╯^╰)╮ 正文 番外三、长安学渣的逆袭 某天小黑焦急地跑到裴十三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会计你去替我考吧。” 裴十三一哆嗦想到自己天天逃课自己的考试都是靠老子的财力摆平实在不敢答应小黑去丢那个老脸思考了半天曰:“我明天给你一身限量款的皮草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便欢天喜地地撤了。 又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沉瞻面前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国画你去替我考吧。” 沉瞻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暗想九爷那厮抢了自己的女人不说自己还要帮他们善后刚想拒绝却见小黑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心头一软松口:“我还有燕国折子要批阅我明天给你一幅最近刚画的人像你带给你们监考老师她绝对就让你过了。” 小黑一想觉得此法可行又欢天喜地地撤了。 还是这天小黑又焦急地跑到星奴面前星奴正在埋头勤奋地啃着鸽腿小黑急忙凑上前说:“星奴最近我忙着和九爷处对象明天我要考高数你替我我考吧。” “……”星奴嘴上还挂着一块肉迷茫地望着小黑表示不懂高数为何物。 小黑拿起一根被啃完的骨头说:“你明天就拿着这些骨头去数数就好我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星奴茫然地点头。 晚上待到小黑搞定一切后屁颠地回宫发现四九与长生两人正在月下绞来绞去暗自呸了一声刚进屋就发现了九爷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九爷头也不抬淡淡问:“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小黑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学渣本性嗫嚅:“这个……我……那个……” 九爷直接戳破:“你去找了十三、沉瞻和星奴。” 小黑没想到九爷料事如神震精得更说不出话。 九爷早已心知肚明自己如此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吃小黑的醋看着小黑一个人愣在那里纠结许久道:“你等我把这个做完。” “这是什么?”小黑屁颠地凑上去她这副狗腿的样子到让九爷心情好了几分。 “你明天三门考试的试题我先提前给你做了。” 小黑一阵感动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九爷一个顶仨心头一热眼泪巴巴地深情凝视着九爷。 九爷淡定:“不要急着感动你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小黑一吸:“对于学渣来说不感动不行。” 九爷挑眉道:“我这样是有意为之。” 小黑不解:“为了什么?” 九爷一把抱起来小黑大步走进了里屋。 “我是怕你明天起不来赶不上考试。” 小黑:“……” 正文 番外四、原来是妮玛(1) “我的小祖宗哟您可算回来了!” 我刚爬上墙头准备翻进院子波嬷嬷急忙带着东宫一众侍女跪在了墙角根儿。 只见波嬤嬷拿出手帕对着我不停地抹泪:“您再不回来自己的夫君就要让别的女子拐跑了!” 我一听吓得翻跟头摔了个狗吃屎刚刚在赌场里赢回来的珠宝撒了一地。我看着波嬤嬷望着这些珠宝两眼放光撂下了一句:“你们大伙儿看着分吧!”便赶紧一瘸一拐地走人。 我浑身痛得要死至于自己那便宜夫君要被哪个没眼光的女子拐走我实在没空去想。 “呀!这东宫里怎么还住着乞丐呀!”我正埋头走着突然与一个女子撞个了满怀她尖利刺耳的声音我听不大清只觉得她擦的香粉直教人发晕。 我一抬头发现来人是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官家小姐心中预感她就是那个瞎了眼的狐猸子。 “真不知道太子哥哥娶了个什么样的正宫娘娘把整个东宫搞得乌烟瘴气的!”她一拍衣袖趾高气扬地望着我“眼睛不知长到哪去的奴才竟敢冲撞本小姐!你可知本小姐是谁?” 我茫然地摇头觉得她十分陌生。 她得意一笑道:“像你这样孤陋寡闻之人怎会知道本小姐的大名!我乃逍遥侯家的八小姐裴娇娇与你们主子自幼青梅竹马要不是出去游学几年今日就是我做了你的主子!” 说到这里裴娇娇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丑八怪是谁!为什么所有都不肯告诉我她的身份!我倒要看看这长安城还有谁比本小姐更厉害!” 我心中暗讽像高鄞那么鸡贼的家伙若是抬出了我的名号估计会觉得拉低了他的档次。但看在裴娇娇这么渴望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些让她不得不面对的残忍事实。 “那个……我不叫丑八怪我大名宇文妮玛我爹娘喊我大丫高鄞那厮喊我死丫。你说的那个东宫太子妃……好像是我。” “你说什么?”裴娇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情有几分纠结“是你?你叫宇文妮玛?” 我郑重地点头。 “宇文将军是你什么人?” 我抠了抠头:“我爹。” “那昭元长公主是你的什么人?” 我觉得脖子也有点痒:“我娘。” “那……” 我突然觉得鼻子也有点痒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抠于是我想赶紧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裴娇娇打发走便提起一口气说道:“好了我全部告诉你好了我的姑母现在是皇后大哥宇文杰超和你家老幺是好伙伴长安人嘴中夸赞的‘第一美人’就是我但是我平常喜欢这副打扮是高鄞要娶我的图个啥我不知道但是有老娘在的一天谁也别想着让他纳偏房!” 我顿了顿留意到裴娇娇的表情逐渐变僵吞了口口水说:“好了我说完了你听懂了吗?” 裴娇娇一脸呆楞动了动嘴皮没有回答我。 我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突然觉得自己不大地道善意地提点:“忘了告诉你前天我和高鄞在床上打架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不喜欢擦脂抹粉的女子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咯嘣——”我听见什么地方传来神经绷断的声音。 可能是哪里正在杀猪我没多想赶紧找了个墙角把鼻子狠狠抠了几下正心满意足地准备撤退一抬头发现那“墙角”竟然是高鄞。 高鄞面色发黑地盯着我道:“我都没管你出去赌博你居然还管起我能不能纳偏房?死大丫咱俩走着瞧!” 我看着他一拂袖怒气冲冲走掉的背影欢天喜地地觉得又有清闲日子可以过了。 ==========================================================我给了小黑和九爷一个这样的女儿╮(╯▽╰)╭希望晚上做梦没人来砍我 正文 第一章.宸变 夏日悠悠太液池中遍开千瓣莲花芬芳清香十里可闻。风过之处锦洒花瓣飞舞碧绿莲叶层层叠叠直扑向天际。 “陛下你快点上来王爷看见了又要拿奴才们是问了!” “陛下河里冷你快点上来啊!奴才求您了!” “陛下!” 一群奴才齐刷刷地跪倒在沧河河岸边正午毒辣的日头令众人皆是大汗淋漓却动也不敢动只一个劲地高声劝说。 “本宫不过是想在河里摘两朵荷花你们一个劲地叫唤着什么?”我从河面中露出一个头来将手中荷花往岸边一甩整个身子湿淋淋地便爬上了岸。众人赶忙上前搀扶我一拍双手捡起地上两朵荷花低头看了看一众奴才。感受到我冰冷的目光众人皆是浑身一抖旋即跪得笔直。 “方才是谁说王爷要来?”我突然挑眉问道。 其中一名宫娥愣了半晌旋即哆哆嗦嗦地磕头承认:“陛……陛下是奴婢。” 湿漉漉的发丝紧贴我的脸颊嘴角蓦地勾起一记冷笑:“做的很好。”说着我将刚采摘下的千瓣莲放入了她手中火红的花瓣映衬着她一张受宠若惊的脸庞。我续道“这两朵莲花倒是极衬你不知你变成这个模样会不会也是这般好看?” 夸赞的话语令宫娥一惊骤然瞪大了双眼看我一张红润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 “来人将她拖入暴室。三个时辰之内若本宫未在她身上看见‘血莲华’你们这群奴才就同她一样的下场!” “血莲华”以皮鞭蘸取辣椒盐水抽打赤条精身直至皮开肉绽雪白人肉上皮骨分离、血肉模糊之际远远观之一如钵罗红莲绽放。刑犯死而不能噬心刮骨。刑法惨厉非人是为“血莲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我走了两步倒回来淡淡道:“你们记着若今后谁再敢拿王爷要挟本宫便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 众人跪倒在地目送我走远一阵风吹过悄无声息。 昭元大长公主晋封皇太女代掌监国摄政王宇文祁夜担辅国重任手握生杀大权。本为夫妻的二人共同走向了大周王朝的顶端。国不可一日无君以祖先留下的礼制皇太女并无继承大统之先例而我亦不想逾制。朝廷百官、宗室贵族进言如此若皇太女诞下一子或宗室亲王嫡出长子皆可位储东宫陪侍以为国君。 宫中流传萧氏巫蛊乱宫是夜发动政变昭元皇太女本孕有一胎却在政变之中不慎滑胎。之后便性情大变终日里喜怒无常连摄政王来此也未给过几分好颜色教人摸不清这当初情深似海的二人为何落得今日光景。因而皇嗣储君一事迟迟未见音讯各封国情形大抵相同宗室凋敝唯今还能期盼的便是燕王尽快续弦诞下宗室嫡亲长子。 “玉香真可怜今日在太液池没有来地便被陛下惩罚怕是今后再没法子在宫中待下去了。” “那可不!难道你还不知道?玉香现下在暴室里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陛下说见不到‘血莲华’便要唯我们是问闹得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哎……以前公主虽说不像个姑娘家但对待下人从来都是和善可亲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看看咱们这座紫宸殿没了一点人气儿平日里我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怪不得近日连王爷都不来紫宸殿看望陛下了。虽说陛下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王爷也是风姿倜傥两人站在一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若我是个男人怕也会害怕这样心狠无情的女子罢。” “嘘……你们难道忘了吗?‘王爷’这两个字现下成了紫宸殿的忌讳与那冷宫中的庶人一样是不可说的忌讳……” “你们知道吗?王爷今日又去了冷宫探望那个庶人。那个庶人与陛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虽比不上陛下这一身气度但比陛下多了一份柔情似水……怕是极懂得讨取男人欢心……” “……” 紫宸殿内一处柱子旁几名宫婢凑在一处嚼着舌根远远地便吸引了我的注意。“陛下……”身侧的宦官轻唤语声中透着几分试探“要不要老奴……” 我抬手制止了他幽幽开口道:“那几人我看着眼生怕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她们既然说起冷宫的好不若就让她们去那里伺候那位柔情似水的庶人也算是本宫如了她们的愿。” 宦官神色一凛行礼道:“是。”旋即便向墙边而去。我不再理会径自往汤浴池中而去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风吹干带着几分潮湿贴在肌肤上透出几丝咸腥教人无端生出几分烦闷。 椒兰、杜若、蘅芷、豆蔻……白玉鸾凤池中升腾起飘渺白雾我在几名侍女的服侍下褪尽了身上悉数衣衫缓缓步入了汤浴中。舒适的温度令我惬意无比感觉周身在水里渐渐放松。宫女纷纷俯首而退瑞兽自口中吞出潺潺细流整座大殿悄无声息我在一室安静中慢慢起了睡意。 闭上眼睛刚才那几名宫女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此刻竟比当时还要明晰在我脑海中不停回旋如同鬼魅久久挥之不去。 我在水中双手紧紧握拳猛地一头扎进了水里。清澈的水流自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双臂紧紧环绕膝盖身体蜷缩在一起睁开眼睛看着从自己呼吸吐纳中冒出无数幽蓝的起泡。 直到双眼酸涩生出了几分湿意我才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无尽的寂静之中一声一声有力地跳动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要骄傲地活着。 池边突然传来响动我憋在口中的空气快要用完一张嘴开始向水岸游去。“哗啦啦——”水声沥沥我猛地跃出水面周身携带的水花乱溅倾洒在池岸四周引得来人一声低呼。 我不禁笑出声茫茫白雾中我看清了来者玄色素服穿的严实工整连墨发都是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发间所配的貔貅白玉冠映的一张脸庞即使眉头紧蹙依旧俊美倜傥。 我见他的衣裳被我打湿额发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一时竟觉心中快慰无比方才所起的烦闷顷刻之间消弭顿时顽心大起。 “你拉我一把。”我伸出一只手对宇文祁夜说“我腿软了上不了岸。” 他沉吟一声将手伸向了我我突然轻笑一声猛地将他拽下了岸。一大片黑色的影子笼罩在我的眼前“咚——”地一声水面惊起数尺高的水花混乱之中祁夜低声轻叹伸出双臂紧紧将我环抱在怀里唤了一声:“小黑。” 我猛然一震许久没有听见他这般称呼我感觉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携带着早已沾染上灰尘的记忆。 “我……” 话音未出便被他铺天盖地的亲吻堵了回去。我双手死死绞住他的衣襟二人如同水草一般在水中纠缠。幽蓝的池水中他睁开漆黑的双眸看我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眼角的肌肤令我自体内升起一阵奇异的微妙。 祁夜的薄唇冰冷亲吻却愈发炽热缠绵。他双手抚过我每一寸肌肤都令我生出无穷的渴望。我将身体贴近了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听见二人的心跳交叠在一起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我们又一次真正属于彼此。 水面平静如常水下却汹涌激荡。祁夜一次次有力地撞击让我如梦似醒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又要去往何处只能随之在水中浮沉抵死缠绵。 如果还能爱我愿倾尽所有。如果只剩恨我便放下一切恨个痛快。 一阵奇异的电流涌过旋即大脑里一片空白我的眼前一片绯红似有无数影子在水面不停地萦绕。我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张了张嘴却感受到祁夜拥紧了我用我几乎听闻不清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小黑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在那一刹那我闭上了眼睛任由悲怆在心中翻腾却依旧沉默。 被祁夜抱回寝殿中原本正在一旁轻扫的婢女见状红着脸退门而出我神色一如往常般淡然被他放置在床上发现他面上亦是一派从容。 “这是什么?”祁夜发现我床头新挂的香囊取下来察看湖色锦缎上没有半分修饰只孤零零地缀着一枚鹅黄缨络。他将香囊凑近鼻间一嗅面上瞬时颜色大变:“你竟然在用麝香!” 我平静地望着他双眸微眯:“我自己的事你为何要多问。” “你的事?”祁夜反问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缓缓逼视向我“如若这当真只是你自己之事我又何须如此动怒!高息月为何你要如此折磨我?如果你当真不想再怀上我的骨肉那么你此刻便老老实实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