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王侯家(重生)》 第1章 第1章 承天十三年,平南王谋反,举兵攻打帝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人心惶惶。 宁王镇守京都,此时北境与匈奴鏖战,定国大将军分身乏术,京城孤立无援。 平南王十万大军攻城,京中守卫只有一万之数,宁王誓与天子共存亡。 然而府中家眷何其无辜,尤其几个孙子年幼,世子妃又即将临盆,宁王不忍,也同其他死守天子城门的王公大臣一样,将家眷连夜送了出去。 所幸,南疆首领带兵驰援,与叛军交战,终于拖到边境退敌,大军回朝。 平南王大势已去,依然负隅顽抗,被两面夹击打了一个多月才枭首。 此战血流成河,满地焦土,史称嘉定之难,大周朝足足休养了五年多才缓过劲来。 而世子妃在路上受惊早产,怕叛军追击就将新生的女儿托付给了自己的乳娘带走,就此失散。 时年四岁的幼子也在战乱中受重伤,终身与轮椅相伴,无法行走。 - 家国动荡,但这苦境对居住在乡野小地的宝意来说,却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承天十三年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 出生之后她就一直由奶奶带着,如珠如宝,三岁前小脚脚都没有踩过地。 他们一家随时战时逃难过来的,但爹爹能干,奶奶手里的黄铜钥匙又像是能开启百宝箱,别家都吃不上干粮的时候,他们家桌上还有肉。 宝意吃的都是精粮磨成的糊糊,加了肉汁,她跟姐姐一人一碗。 到了晚上,睡在奶奶身旁,奶奶也总给她唱好听的歌谣,讲稀奇有趣的故事。 可惜好景没有多长,宝意三岁的时候奶奶病重。 正是寒冬腊月,外面北风呼啸,穿着小袄的小小人儿伏在奶奶手边放声大哭,仿佛知道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姐姐站在床下也哭得很厉害,却不像宝意哭得几欲背过气去。 奶奶是好,但她总偏心宝意,比不上娘亲待自己一心一意。 奶奶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意,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朝着守在床边的儿子伸出了手,望着儿子的眼睛叮嘱他:“好好……照顾宝意,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是,娘。”男人虎目含泪,跪在床前应下了母亲的嘱托。 “慧儿……”奶奶又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黄铜钥匙摘了下来,颤着手递给了儿媳。 “娘你放心。”儿媳陈氏拉着大女儿跪了下来,伸手接过钥匙,抹着泪道,“我跟夫君一定照顾好宝意,等着他们来……” 奶奶在枕头上点了点头,又看向趴在自己身边哭得天昏地暗的宝意,伸手最后摸了摸她的双髻。 宝意抬头,眼泪糊了一脸地叫“奶奶”,用童音叫道:“奶奶别走,别抛下宝意!” 老人眼角流下一滴不舍的泪,终于手一落,去了。 “奶奶——!!!” …… 奶奶下葬后的几个月,宝意总是在半夜哭醒,趿拉着鞋走出院子要找奶奶。 但是奶奶再也没有回来。 三岁的她也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生死离别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可逆转的痛苦。 没了奶奶,娘亲接掌了奶奶的黄铜钥匙跟百宝箱。 一开始还好,她总还能变出许多银钱来供家里开销,给宝意买吃的,给姐妹俩做新衣服。 可是一向健壮的父亲在隆冬为了救人落水,发了一场高热身体变得虚了以后,家里的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 宝意的小衣服上多了缝补的痕迹,这里洗得发白,那里洗得脱线,她的小鞋子上还破了洞,能钻出脚趾头来。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做新衣裳是什么时候了。 宝意从前窝在奶奶的床边,现在窝在父亲的床边。 父亲出气多进气少,总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她。 最终,这个汉子也没熬过来年春天,也走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娘亲哭得肝肠寸断,哭过之后,就换上了灰暗的衣裳。 安葬了爹爹,一个家就剩下了母女三人。 许是新寡,且对未来毫无方向,宝意感到娘亲对自己没了从前的耐性,也没了那种关心体恤。 家里好多事,娘亲顾不上自己,宝意只能自己学着洗碗,扫地。 她这样乖巧懂事,仿佛打动了娘亲,令她觉得这个小女儿能帮得上自己,于是又重新对她好了起来。 只是这好是有代价的,陈氏分派给了她更多的家事,让她学着洗衣,学着缝缝补补。 宝意愿意做这些让娘亲开心,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这些,姐姐却不用。 从前什么都一样的姐妹二人,如今变成了姐姐坐着玩耍,她要做这些事。 姐姐碗里顿顿有肉有蛋,她却没有。 春去秋来,姐姐的衣服破了,娘亲给她做了新衣。 宝意在旁看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趾。 她的鞋子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娘亲却没有注意到哪怕一回。 这样的委屈,在姐姐动手来抢自己脖子上的玉坠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给我!”姐姐把她推倒在地,骑在她身上要来抢玉坠子,“快给我!” “不行!”平时都很温顺的宝意这一次却犟了起来,躺在地上死死地护着自己的玉坠。 在姐姐用力地扯绳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留下血印子的时候,宝意还忍着痛道:“这是奶奶留给我的……不是你的!” 可是,她的力气到底不如顿顿吃得好好的姐姐。 最终红绳断了,玉坠被她抢了去。 “早让你给我了,哼!” 姐姐抢到了玉坠子,耀武扬威地戴在了脖子上。 她从小就是要什么就要有什么的性子,抢到手了也就不再管躺在地上的妹妹,直接站起来跑出去玩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娘亲看到了她脖子上多出来的玉坠子,朝丢了玉坠脖子上只剩下红痕的宝意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伸手把玉坠往姐姐的衣服里塞了进去,自然地叮嘱道:“别露在外面。” 原以为娘亲会把玉坠子要回给自己的宝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姐姐在旁笑嘻嘻地说了声:“知道了娘。” 这一刻,宝意也终于知道在娘亲心里,自己跟姐姐大约是真的不同的。 她小小的手捧着碗,一低头,两颗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有声音地砸进了碗里清得没有多少米的稀粥里。 …… 春去秋来,宝意七岁了。 身上的衣服也彻底变成了旧衣,有时是娘亲的衣服改小的,有时是姐姐的衣服不要的。 平日里,娘亲会接些针线活来做,还有余力送姐姐去镇上的女先生那里学女书。 宝意没开蒙,会的几个字也是从村口的老先生那里偷偷学来的。 每天早早起来,她要生火做饭,要洗衣服,然后上山砍柴。 背回来的柴比她的人还高,一双小手冬天里红肿开裂,被扎得冒血。 放下柴以后,娘亲跟姐姐才起来,吃她出门前做好的饭,宝意就拌一拌谷糠去喂鸡。 她吃得不好,睡得也少,身量顶小,七岁了,看上去才跟五岁一般高,头发还黄黄的。 相比之下,同岁的姐姐被养得精细,一看就比她高大很多。 宝意对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怨言,抱怨是没用的。 她最想要的就是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去村口的学堂多听一些课,不过这也仿佛是奢望。 宝意只能期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可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可有一天她砍柴回来,在学堂偷听得入神,就看见村头有几辆马车来。 宝意被车马的声音惊得回神,飞快往家里跑,回去晚了怕被骂。 可是那马车的声音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跑到家门外,马车也停了下来。 布帘掀开了,从上面下来几个丫鬟,然后又下来了两个跟逝去的奶奶一般年纪的夫人。 她们的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 宝意吓得要推门,门却打开了,她毫无防备地向前跌去,背上的柴滚了一地。 “宝意你——” 开门的娘亲看着她,才一皱眉,被她牵着的陈柔嘉好奇地问外面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鬓发微霜的夫人走到这老旧的院子门前,低头看了看柔嘉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又再看了看这小姑娘的脸。 她们推断陈柔嘉的岁数,见八九不离十,于是在她面前行了一礼:“恭迎郡主回府。” 承天十三年之乱,由于功勋卓著,老宁王封了铁帽子王,刚出生的孙女也封了郡主。 虽然在战乱中失散了,可一旦找回来,那就是京城里除了公主以外最贵的贵女。 宝意愣愣地张大了小嘴,陈柔嘉也害怕地往娘亲身后躲,半点不见平常张扬的样子。 陈氏定了定神,宁王府的人竟终于来了? 她在穷乡僻壤听不到消息,在婆婆跟丈夫相继身故后,不抱多大希望地等着京城来人。 本以为宁王府没了,或者说根本当这个孩子没了。 结果时隔七年,终于找上门来了。 看了看躲在身后的柔嘉,又看了看跌在地上宝意,陈氏心中有了决断。 她对这两个跟自己的婆婆年纪相仿,气质相近的夫人说道:“两位夫人,不妨到寒舍一叙?” 两个夫人互看了一眼,说了声“好”,跟着她进去了。 宝意爬起来,捡好了柴,并没有人理她。 陈柔嘉的心砰砰地跳着,方才那声郡主……是对着自己叫的? 自己是郡主? 她想着,想去寻妹妹来说话,见她又在喂鸡,身上还脏脏的,就没了兴致。 等了片刻母亲掀开布帘,朝她招手,她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宝意喂着鸡,看向姐姐跑去的方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想着,姐姐是郡主,虽然不知郡主是什么,但那样气派的夫人都向她行礼,难怪娘亲对她跟对自己是不同的。 宝意听里面的谈话声响了片刻就停了,四人复又出来。 陈柔嘉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宝意见娘亲指了指自己,对两个夫人说:“那就是我的小女儿,叫陈宝意。” 宝意站在原地,在这两个夫人的目光中局促起来。 两个夫人见陈氏在婆婆跟丈夫死后,仍旧一个人操持整个家,厚待宁王府的骨血,都觉得这妇人品行甚好,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好的。 于是对陈氏说:“这就收拾行囊,随我们一同回京吧。” 后面的事情像是做梦。 他们回了京,进了宁王府。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宝意从没见过这样的神仙地方,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人。 她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一个顶好看顶好看的夫人抱在怀中,唤她“我的儿”。 旁边还有个很威严很贵气的伯伯,也是对姐姐目露疼惜。 宝意虽也换了衣裳,洗了澡,黄黄的头发又梳成了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给她梳的小髻,但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也想要奶奶,想要爹爹,想要娘亲。 可身旁的娘亲跪在这里,眼睛只是望着姐姐,全心全意。 宝意只能收起了这样的念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陈柔嘉正式认祖归宗,改名谢柔嘉。 宁王妃保留了自己的乳娘赵氏为她起的名字。 陈氏一手养大柔嘉郡主,进了王府也依然跟着她,作为乳母住进了柔嘉郡主的院子,同宁王妃指派的刘嬷嬷一起照顾她。 刘嬷嬷是府中老人,受了宁王妃的暗中授意,在郡主身旁观察陈氏。 她见郡主初入王府,虽事事依赖陈氏,但陈氏却进退有度,从不僭越,便去回王妃:“陈氏虽是乡野妇人,但识大体,知进退,对郡主是顶用心的。” 宁王妃放心了。 同娘亲一样,宝意也住进了柔嘉郡主的小院里,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睡一间房。 住在王府,不似住在乡野,不用再事事都由宝意一个人来做。 能吃饱,能穿暖,还能盖这么香香软软的被子,宝意觉得自己不能更满足了。 更令她惊喜的是,作为丫鬟,竟然还能跟郡主一起由女先生开蒙! 这真是太好了! 只是进了王府,她从此不能再叫姐姐做姐姐,要叫她郡主,见了她还要给她行礼。 做错了事,还会被娘亲跟刘嬷嬷罚,但宝意已经觉得这是梦里才有的好生活。 她在王府待了七年,长到了十四岁,童年缺失的养分终于跟上来了。 宝意渐渐地长开了,尽管因为身份特殊,常常被同屋的小丫鬟排挤,被人使绊子受罚没有饭吃,但也不再面黄肌瘦,变成了个顶好看的少女。 有时候院子里不忙,宝意会坐在廊下看雨,偶尔也会想娘亲对自己是否过于苛刻。 可每次受罚,娘亲都来亲手给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流泪,告诉宝意她们母女二人要在府中立足,她须得对自己的孩子更加严苛,否则在这王府中不能服众。 宝意小小地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娘亲。 何况自己每受一次罚,贵为郡主的姐姐都会在私底下安慰自己,给自己好吃的。 这样想来,也不算什么苦了。 - 承天二十七年,新帝继位,改元“太初”。 柔嘉郡主出去游玩,参加庆典,回来便发起了高烧,出起了痘。 御医来诊,断定她是得了天花。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被封锁了起来。 郡主得了天花,接触过她的人都会被传染,宝意那日正好不在院子里,回来的时候看着紧闭的院门,听见里面的惨叫声,只呆立在原地。 柔嘉郡主的症状严重,几个轮流伺候她的小丫鬟也相继感染,全部倒下。 院子里需要新的人手,宁王妃念在陈氏只有宝意这么一个骨血,让她不必进去。而陈氏面色苍白地摇头,执意让宝意留下。 这般忠仆,也令宁王妃十分动容。 宝意听要自己进去顶替其他人,虽然想着那些惨叫心中害怕,但也还是用帕子蒙着脸进去了。 熬过前几日,柔嘉郡主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只是皮肤上的伤口开始结痂,痒得她不住地想挠身挠脸。 宝意跟其他人按不住她,眼睁睁看着谢柔嘉挠破了脸,血滴在白色的里衣上。 她哭喊着叫:“母亲,母亲,救我——!” 宁王妃在屋外肝肠寸断,陈氏在旁亦是如此。 许是接触到了病人的血,宝意也在这场灾难的尾声染上了天花。 她跟姐姐一样难受,发热,出痘,全身痒得不住地想挠。 只是姐姐有人按着,她却没人顾。 到底老天垂怜,两个人最终都活了下来。 宝意能自己起身之后,看镜中的自己脸上多了好多的疤。 而谢柔嘉比她更严重,她把脸挠得那样伤,再好的药也不能让她不留疤。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哭大闹,在看到同样染上天花,情况却比自己好的宝意,更是叫着要把她轰出去:“都是她……都是她不按着我!她就想让我破相!我不要再见到她!” 宁王妃低泣着抱住她,谢柔嘉扑在母亲腿上崩溃大哭:“娘……娘我以后可怎么办……娘!” 宝意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姐姐房门前离开的,等回过神来,坐在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娘亲。 陈氏愧疚地看着她,说要送她到庄子上去休养一段时间。 宝意想着姐姐说的话,茫然地点了点头。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王府偏门出来,载着宝意离开了生活七年的地方。 宝意戴着面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大概不会被想起接回王府了,于是打定主意要在庄子上开始新生活。 毕竟她就像坚韧的野草,无论被带到哪里,都一样能活下来。 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宝意才发现来这里的不光是自己这样被打发出来的丫鬟,王府里那位不良于行的小世子也长住在庄子里休养散心。 庄子的景色好,温泉也好,冬天一到,漫山红梅。 宝意手脚勤快,人也机灵,一来就获得了庄上管事的欢心,把轻的好的活儿都交给了她。 几场大雪降下来,梅花开得正灿烂。 管事提了一句世子爷想赏梅,可惜园子里红梅开得不够好,宝意便上山去,想剪最好看的梅花来插瓶。 因为贪多贪好,她一个没抓稳,差点从山上摔下去。 幸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青年救了。 青年身穿劲装,蒙着半张脸,手上还抱着把剑,宝意都不知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穿着一身黑在雪地里竟然藏得那般好。 她被他拉回来,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他的眼睛看的。 大家都蒙着脸,青年仿佛觉得此情此景很有意思,放她下来的时候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后来宝意才知道,他是小世子身边的影卫。 再后来她上山剪梅花,他都会现身陪着。 剪过了两度梅花,宝意十六岁了,影卫向世子求娶了这个留在庄上的少女。 向来孤高冷僻的世子眼中有了温度,点头允了他,还给他们在隔壁镇买了庄子良田做贺礼。 宝意十六岁出嫁,厚厚的粉遮盖了她脸上的疤。 她美美地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做了新嫁娘。 坐在轿子里,她想起第一次看他面罩下的脸,就觉得虽然冷冰冰,但是很好看。 而他揭开她面纱,看到她脸上的印子,眼中也没有丝毫介意的神色。 宝意很开心,她终于又要有一个家了。 虽然坐上轿子前往隔壁镇,并没有亲人送嫁,但她还是很期待新的日子。 然而,新嫁娘的娇羞忐忑还在她心里没有散去,在城外活动的山贼就袭击了送亲队伍。 外面传来厮杀和惨叫的声音,宝意缩在轿子里,害怕得直发抖。 这嘉定之乱后,许多人流离失所,落草为寇,城郊也有这样的山贼出没。 宝意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更没想到这些人对自己起了歹心。 送亲的队伍死伤惨重,剩下这顶光秃秃的轿子在原地。 原本该由新郎掀开的布帘被人一把掀开,宝意眼前猛地一晃,盖头也被人扯下。 两个山贼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有个新娘子!嘿嘿嘿——” “瞧这小模样水灵的,让我们先来当一把新郎哈哈哈!” “走开!”被从轿子里拖出来的宝意奋力挣扎,仿佛又回到了四岁那年被姐姐抢走玉坠的时候,“走开!” “这性子还挺烈——啊!” 她咬了一个山贼的手,在他吃痛的时候爬起来向着旁边跑去,慌乱中跑掉了鞋。 大部分山贼还在盘点得到的东西,这两个淫兴大发的贼人却追了她一路,像猫捉耗子一样任她跑。 宝意跑到了悬崖边,揪着身上被撕破的衣服,一边后退,一边回头看脚下滚落的沙石。 那两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面露淫邪。 “你跑啊,你再跑啊!” “除非你跳下去,不然今天我们就要把你就地正法了哈哈哈哈哈!” 宝意感到绝望,感到痛苦,感到无助。 她望着这两个山贼,想着还在等着自己过门的那个人,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清白去死!一咬牙,转身朝着悬崖跳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中,她的眼泪划过眼角。 她想,自己做不了他的新娘了。 …… “啊——!!!” 宝意大叫一声,腾地一下从黑暗里坐了起来。 听见她这么一叫,另外几张床上睡着的人也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走水了吗? 丫鬟房里一阵慌乱,几人纷纷披衣起来点灯查看。 四下看了一圈,没走水没进贼,再一看,屋里的几个人就宝意还坐床上发呆。 所有人顿时觉得没跑了,刚刚那声就是她叫的! 被吵醒的几人恼怒起来,把灯往桌上一放,冷嘲热讽道: “要死了你?扰人清梦。” “你小姐命娇贵,亲娘得郡主看重,我们可没有呢。” 宝意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冷汗淋漓,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刚刚那是什么?是梦? 可是那粉身碎骨之后的剧痛,还有在山崖底下抽搐了片刻才断气的痛苦,实在是太真了。 见她被骂了也没反应,几个人也只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回床上睡觉去了。 只有一个少女拿了灯过来,伸手掀开了宝意的帐子,小声问她: “宝意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宝意抬眼看她,少女见她脸色发白,全身颤抖,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于是放下了灯,在床边坐下,伸手给宝意擦了擦汗:“没事了,只是做梦,不要怕。” 她拉过宝意的手,然后愣了一下,正是夏天呢,宝意的手竟那样的冰。 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属于十四岁少女的手。 小时候得过的冻疮、裂痕,这几年都养好了,从指尖到手腕都是莹白的,平整的。 天花,庄子,出嫁,遭劫,身死……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梦。 面前的少女叫冬雪,是丫鬟当中唯一一个真心对宝意好的。 在宝意的梦里,她没熬过天花,是院子里最先死掉的那个。一想到她的死相那样惨,宝意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不怕不怕,宝意。”冬雪向来把她当妹妹,见状忙抱住了她,“不怕不怕,做梦而已。” 屋里有人不满了:“灭灯,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就灭。”冬雪忙松开宝意,折身去吹灭了油灯,一转回来就感到宝意还抓着自己的袖子,于是说道,“我陪你睡?” 正是初夏,晚上还挺热的。 冬雪钻进宝意的被窝里,让她转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 在她的轻拍下,宝意心神稍定,确信自己做了个噩梦了。 可是庄子里的红梅,世子身边的影卫…… 她明明没去过也没见过,怎么会这样清晰地梦到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柔嘉郡主院子里,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作为郡主房里的一等丫鬟,春桃的气性特别大。 因着昨晚被宝意吵醒,所以今早起来的时候,她对谁都没个好脸。 等进了郡主房里,伺候郡主洗漱,柔嘉郡主见她这样便问道:“怎么了?” 春桃便告状道:“昨天夜里三更呢,宝意忽然大吵大闹,把我们都给吓醒了。” 丫鬟住的地方跟郡主的房隔得远,柔嘉郡主没听到,刘嬷嬷倒是注意到了。 刘嬷嬷说:“许是晚上做梦靥着了。” 柔嘉郡主听了,朝着外头张望了两眼没见着宝意,于是对立在侧旁的陈氏说:“回头送碗安神汤给宝意,夏夜闷热,喝了安神汤能睡得好些。” “是。”陈氏先是应下,然后又对郡主说,“郡主也别这么惯着宝意。” “我不惯着她。”柔嘉郡主说,“这不是为了让春桃别再被吓着。” 可是对明明是来告状的春桃而言,她告的这一状起的完全是反作用,不光没让郡主罚宝意,还赏她安神汤。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 宝意今天不在房里伺候,在外面做着洒扫的工作,冬雪经过她身旁便停了下来。 “宝意。”少女问,“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宝意说着,对冬雪抿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冬雪跟春桃一样,是郡主房里的一等丫鬟,两人性格却是两个极端。 “那就好。”冬雪见她能笑,不由得伸手捏捏她的脸,“白天多活动,晚上就能睡得好。” 宝意应了一声,继续洒扫。 冬雪捧着装晨露的瓶子,没立刻走,而是说道:“我去园子里采晨露,听大家都在说新帝继位要改元,不知会选哪个。” 宝意拿着扫帚,头也不抬地扫着花坛边缘的落叶,脱口而出:“太初呀。” “咦?”冬雪看她,“这你从哪听到的?” “忘了!”脱口而出之后,宝意就意识到了错误,忙抬起眼眸来,清凌凌地望着冬雪,“不知哪里听到有人说的。”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听人说过,这是她在梦里头梦见的。 太初这个年号从她嘴里冒出来是那么的自然,可见昨晚的梦是何等的真实,令她醒来之后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哪怕她记得每个细节,也不是真的。 冬雪不疑有他,捧了郡主要收集来泡茶的晨露就进屋了。 宝意扫洒了片刻,等把院子里的落花灰尘都扫干净了,这才收好东西洗手去吃早饭。 一进厨房,就收到追随春桃的那几个丫鬟阴阳怪气的嘲弄,尤其是春桃,她一见着宝意进来就立刻说道:“有人可真是好命,昨晚上一魇着,今天我跟郡主说了,郡主就要给她赏安神的汤药,我们可都没有这样的。” 宝意拿碗的动作顿了顿,冬雪在她后面进来,见状轻轻地碰了碰她。 见冬雪来了,春桃才偃旗息鼓,把碗一推:“吃饱了,走。” 宝意跟冬雪盛了粥过来,就看到桌上的菜都被报复般地夹光了,只剩下一小碟咸菜。 跟着春桃把东西吃完的丫鬟们抹了抹嘴,站起了身,把碗放在桌上对宝意说:“这碗劳你收了。”说完就窃笑着走了。 宝意一看这桌上就剩下一碗咸菜就白粥,这早饭怎么吃呀? 倒是冬雪对她说:“没关系。”然后让她等会儿,接着去了厨娘那儿,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个馒头,里面夹着肉,得意地朝宝意晃了晃。 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宝意在丫鬟中被针对,觉得冬雪跟自己在一起,老是被连累。 宝意轻轻地撕着馒头,对冬雪说:“姐姐,要不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了?” “没事,她们也就是小孩性子。”冬雪反过来安慰她,“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今天难免态度就不好。你看郡主这么关心你,等晚上喝了安神汤,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想着姐姐,宝意心中一暖,又点了点头。 宝意想,如果那梦是真的,姐姐会染上天花,自己一定要阻止她出去。 - 在宁王妃院子里用过早膳之后,柔嘉郡主就去学堂了。 王府里,除了宁王妃膝下的柔嘉郡主,目前还有王妃的两个跟郡主年纪相仿的外甥女在一起小住,也一起上学堂。 学堂的女先生从给柔嘉郡主启蒙到现在,教她们读的书也没有太深,毕竟是闺阁女子,又不需要去参加科举,课程也就松散。 临着到午膳前还有一段时间,女先生的教授就停了下来,让柔嘉郡主跟两位表小姐可以趁着天气好,一起到花园里走走,活动活动。 柔嘉郡主跟两个表姐一块儿来到花园,身后跟着一群小丫鬟。 这两位来做客的表小姐都曲意奉承着柔嘉郡主,变着法儿令她开颜,其中一人说:“近日天气这么热,今天倒是难得有风。” 走在回廊上,感受着吹拂过来的强风,柔嘉郡主抚过被吹乱的鬓发:“是啊。” “郡主。”跟在她身后的春桃立刻说道,“近日郡主不是新得了风筝还没放过?不如就趁今日风好放一放吧。” “你个机灵鬼。”柔嘉郡主眼睛一亮,“还不快去把我新得的那风筝拿出来?” 她在课堂上被拘得烦了,眼下有东风,也好忙趁东风放纸鸢,松散松散。 见春桃领命而去,柔嘉郡主颇为得意地对着两个表姐说:“这风筝倒也不是什么好物,就是图样稀罕难得,今日在京中很是流行。” “那肯定是要看看了。” 她们去了开阔的位置,等丫鬟取来风筝。 取来一看,果然是漂亮物件,一共两个,一大一小,柔嘉郡主放了大的那只,那只小的就由两姐妹一起玩。风筝飞上天空,线牵在她们手中,随着这风摆得非常有趣。 宝意在院子里为兰花松着土,抬起手擦了擦汗,无意间看到从院墙那边飞起的风筝。 她看着看着就想起朦胧的记忆里,奶奶抱着自己放风筝,不由地就有点痴了。 柔嘉郡主玩了片刻,远远地看见宁王世子经过,便叫了一声“大哥”。 宁王世子是宁王与王妃的长子,生得丰神俊朗,性情与宁王非常相似,可是柔嘉郡主不怕他。 她把自己的风筝线往丫鬟手里一塞,然后说道:“我有事要去找大哥,你们不玩了就把线收回来。”说完就朝着大哥谢嘉诩那边跑去。 谢嘉诩一听见妹妹的声音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过来,然后眼中露出了些宠溺:“怎么,有什么事这么急,风筝也不放了?” “有顶要紧的事找哥哥。”柔嘉郡主说,“去哥哥那里谈吧。” 谢嘉诩对这个自小失散在外面,七岁才接回来的妹妹是极其疼爱的,当下便应了一声“好”,带着她一起走了。 见柔嘉郡主不玩了,两个表小姐也把风筝交给了丫鬟,两人打算回住的院子去。 郡主跟两位表小姐一走,丫鬟们就得到了玩耍的机会,高高兴兴地在这里放了起来。 她们都是府里长大的大丫鬟,平日里威风就大,放个风筝也不会让人说什么。 只是天色转阴,风渐渐大起来,春桃手里的风筝被风卷着,线不知怎么就断了。 “哎呀!”她叫了一声,看着那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旁边飞去,然后落在了高高的屋檐上。 剩下的两个丫鬟连忙把手上的线收了回来,跟她一起跑过去看着那落在屋顶上的风筝,心中都想难怪前几日这么闷热,今天风这么大,原来是要变天了。 春桃望着那风筝落的地方,听夏草跟秋云说:“春桃姐姐,我们得赶紧把风筝取回来,不然待会下雨可就淋坏了。” 春桃却道:“急什么?” 她看了那风筝落下的方向片刻,心中有计上来,“宝意不是最擅长攀高吗?” 两人听着她的话,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说道:“姐姐是想——” “去。”春桃说,“把她给我叫来。” 秋云应了一声“是”,就蹬蹬地跑回柔嘉郡主的院子里去。 正在松土的宝意见风筝飞着飞着就断了线,不知掉在了哪里,不由得从花坛下站起来。 不到片刻,就看到秋云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目光在这边搜索了一下,找到了自己,朝自己招了招手,说道:“宝意快来。” “怎么了?秋云姐姐。”宝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松土的花铲。 秋云走过来,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花铲,扔在花坛里,拉着她的手道:“随我走,郡主的风筝断了线,落在了高处,我们个个都畏高,不敢上去捡。” 本来这应该是让小厮或者侍卫去捡的,可是风筝是郡主的爱物,怕他们粗手粗脚,把风筝给弄坏了。 宝意一听,果然没有拒绝,说道:“我这就跟你去。” 跟生长在府里的丫鬟都不一样,她自小便在乡野长大,徒手爬树摘果不在话下,完全不畏高。 柔嘉郡主跟着大哥走,发现大哥现在是要先去母亲院子里,于是也跟着去了。 王妃正在院子里看账本,见儿子跟女儿一起进来,于是笑道:“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谢嘉诩朝母亲行礼,然后走进来在桌旁坐下:“在路上跟这丫头见到,这丫头说有事要找我,我说要先过来向母亲请安,她就吵着要一起过来了。” “是啊娘亲。”柔嘉郡主靠在宁王妃身旁,撒娇道,“我有事要找大哥,结果大哥说要先来看看你,我就又跟来了。” 宁王妃摸了摸她的脸,对长子说:“你们两个来了倒也正好,你们祖母很快就要从五台山回来了。” 谢嘉诩神色微动:“祖母终于要回来了?” 宁王妃点了点头。 而柔嘉郡主在一旁,却是对祖母这个身份非常陌生的。 自老宁王仙逝以后,老王妃就去了五台山清修,之后许多年便一直没有再回来。 宁王妃说:“这次你们祖母能够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新帝继位,所以才能劳动她离开清修之地。” 她说着,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柔嘉郡主听她说道:“柔嘉自出生就不在我身边,也没有见过祖母,这一次正好与你祖母见见。” 柔嘉郡主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头顶忽然一声惊雷劈下来,吓得她不由得“啊”了一声,往母亲怀中扑去。 宁王妃搂住了她,笑她:“这孩子。” 谢嘉诩将目光往外投去,开口道:“是快下雨了。” 夏日的雨就是来得这么突然,而且雷声响亮,特别吓人。 在外头的屋檐下,宝意爬上了梯子,敏捷地来到了屋顶,见那风筝落得有点远,于是整个爬了上去,伸长了手才够到。 底下的春桃、秋云她们在看着,然后春桃做了个眼神,就示意她们把梯子搬走。 在上面捡风筝的宝意完全不知道,只是捡到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惊雷响,划破了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云幕。 宝意在房顶上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只想着尽快下去。 可是等回过头,却看到那底下放着的梯子不见了,令她连忙叫道:“姐姐!春桃姐姐!我还在上面!” 可底下的人躲进了屋檐下,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春桃还在一边指挥她们把梯子搬进来一边说:“快点快点,不然雨落下来就要淋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宝意被困在上面,手里还拿着刚刚捡到的风筝。 雨点已经在豆大地从天上砸下来了,落在宝意的手跟脸上,令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把风筝往怀里捂。可是这风雨这么大,她就这么小,怎么也捂不全。 雨势密集得连成了一片,仿佛在天地间连成了幕。 柔嘉郡主跟大哥一起,在宁王妃的院子里听她说准备迎接老王妃回府的诸项安排。最末,宁王妃对长子道:“明日你就去庄子上,把你三弟接回来。” 谢嘉诩应了,见外面雨势一时半刻没有要停的意思,只邀妹妹随自己一同离开。柔嘉郡主摇头,惧着外面的惊雷,无论如何也不肯在这时候随大哥一道走。 见状,宁王妃便笑着说道:“你自己回去吧,让你妹妹在我这里呆着,等雨停了再走。” 谢嘉诩无奈地看了一眼妹妹,想着这丫头回头别忘了要求自己的事才是,应了声“好”便先行从这里出去了。 柔嘉郡主望着哥哥的身影,觉得换了自己是万万不敢在雷声这么大的时候跑出去的。 她留在母亲身边,在感到安心被庇佑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地问起了祖母的事:“娘亲,我从未见过祖母,她老人家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雨瓢泼,迅速溅湿了回廊。 王府里,走在花园这边的人少了,遥遥的只见回廊上走来了两个人,俱是翩翩佳公子。隔得远远的就听见其中一人在说话,另一人在低笑。 右边这个手拿扇子,在一边走一边说话的俊美青年是宁王府的二公子谢临渊,而左侧身穿月白色织锦缎蟒袍,冠玉般的俊美面孔上嵌着一双清冷眼眸的青年则是当今四皇子萧璟。 当四皇子还是燕王四公子的时候,两人就交好,时常往来。 先皇膝下无子,退位之后就传位给了亲弟弟燕王,萧璟也自然就成了四皇子。 萧璟做了皇子之后,与谢临渊的情分依然不减,仍旧时常在宁王府出入。 眼下,两人正一边走一边交谈,谢临渊讲得投入,没有注意到对面屋顶上的人,可在他身旁的萧璟却是看到了。 他收敛了笑容,一把拉住了好友,提醒道:“你看屋顶上。” “什么?”谢临渊随着他的话转头看去,就看到对面屋顶上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这大雨倾盆的时候不知为何爬到了上面。 谢临渊有些吃惊,在大雨中见着宝意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妹妹院子里的侍女。 而且在密集的雨幕里瞧着她还护着一个什么在怀里,就猜到她大概是在没下雨的时候爬到屋顶上去捡东西,结果现在困在上面下不来了。 “来人!”谢临渊觉得妹妹房里的丫鬟真是胆子大了,在远远跟着的小厮跑上前来的时候,对他说道,“快过去搬个梯子来,让上面那小丫头下来。” “是!”小厮见着房顶上的宝意,暗暗咋舌,朝着后面一招手,然后飞快领命跑去了。 萧璟站在回廊上看着,清冷的眼眸望向天空,只见云翳中又在酝酿着新的惊雷,电光闪烁,躲在上面的身影看上去瑟瑟发抖,很是可怜。 燕王府不比得宁王府清净简单,人与事都要复杂得多,他对这些事情见多了。 这小丫鬟不可能无缘无故爬上去,然后又这么巧合地被困在上面,多半是有人想要设计她。 只是在这种时候,常人留在房子里都觉得害怕了,她在上面居然还能挺着不叫,这令萧璟不由得要多看她一眼。 宝意虽然待在高处,可是视野被雨水遮挡,尤其她还牵挂着手里的风筝,也不曾试图叫人,更不知道有人已经看到了自己,准备搬梯子过来了。 她只想着要自救。 宝意看着这屋顶的高度,其实跟自己以前爬的树差不多,只是这么跳下去肯定要摔断腿,不能直上直下。 她抹了一把脸,目光落在了这屋檐对面的山石上。 宁王府建府的时候,就有不少山石阻碍,建府的工匠没将其铲平,反而巧妙地布置在了府中,形成了自然的景观。 宝意见这假山离屋顶不远,心中想道,要是能跳过去,就能顺利地下来。 只是她不知道这装饰用的山石垒得牢不牢固,自己跳过去,它能不能撑得住自己的重量。 可是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这上面,所以宝意从屋顶上站起身来,决定拼了! “快来快来!” 几个小厮穿过回廊,来到了这屋檐下,确定上面的小丫鬟还没吓得滚下来,赶紧找梯子。 刚刚春桃她们把梯子搬走,就放在了附近的空房里,甚至连门都没完全掩上,他们一找就找到了。 谢临渊的侍从指挥着人把梯子搬出来,挪到屋檐底下,可是下面的动静被雨声跟雷声掩盖了,宝意听不见。 对面的回廊上,萧璟跟谢临渊一起看着这个方向,见梯子很快就要搭上去,可是那待在屋顶上的小丫鬟却有了动作。 “她做什么!”谢临渊惊诧地道。 萧璟眯起了眼睛,见她把怀里护着的东西往身后一背,总算看清楚了她爬上去捡的竟然是只风筝。他的目光自屋顶移向一旁,却是知道宝意想怎样了,不由得眸光一凝。 只见那纤细的身影在屋顶上站了起来,然后后退了几步,接着竟然在瓦片上开始助跑! 那风筝背在她身后,像是打湿的翅膀。 宝意一脚踩在屋檐边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目标明确地往隔着一段距离的山石扑了过去! 两个搬梯子的小厮在底下看着,吓了一跳,直叫:“我的亲娘!” 宝意心无旁骛,一跳出去之后眼中就只剩下山石的棱角,完全没有注意到底下有人惊呼。她冲过这段距离,整个人撞到了山石上,来不及痛呼就感到自己在下坠! 她五指用力地抓住一切所能抓到的突起,被粗糙的山石磨得出血也不放开,整个人贴着山面。 这宁王府的假山到底还算稳固,被她这样冒险地撞过来,竟然没有松脱。宝意下坠了一段,终于让她抓住了定住自己的石头,然而另一只手却在雨水中打滑,抓了个空。 这时,天上又滚过一阵可怕的惊雷,令在底下看着的人都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只有这挂在山石上的纤细身影,在大雨中脸色煞白却没有放手,咬着牙坚忍地抓住了另一个可固定的凹处,然后脚也踩实了,整个人慢慢慢慢地从山石上往下挪。 萧璟跟谢临渊远远地看着,从这小丫鬟由屋顶上跳下来,到撞在假山上往下滑落,最后又在雨中像只小壁虎一样爬下来。 谢临渊觉得自己看了场惊险的戏目,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好友道:“后宅之中,丫鬟争斗是常有的事,可像今日这般,未免过于阴毒。” 如果今天他们没看见这一幕,或者说宝意自己没有这样的决心跟身手来自救,她困在屋顶上,在这豪雨惊雷中不是失足从上面滑下来,就是要被吓坏。 这场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的。 他们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从山石上挪了下来,两脚落到了地上,萧璟对谢临渊说:“过去看看她。” 谢临渊也想见见这个小丫鬟,于是应了一声好,就和他一起顺着回廊走了过来。 宝意站在地上,心怦怦地跳着。 那一瞬间的坠落感仿佛跟可怕的梦境重合,只是这一次她抓住了生机。 雨水落在掌心,激起一阵刺痛,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掌心被割得血肉翻起,血水正在被雨水冲淡,落到地上,汇入屋檐下的水沟里。 她刚刚爆发出了所有的力气,眼下只觉得全身脱力,站都要站不住了。 在她就要倒下去的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握着她的手臂托住了她。 头顶的雨停了,宝意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蟒袍的清冷公子正站在伞下,寒星般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狼狈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还站着满眼惊讶的二公子。 - 郡主院子里,柔嘉郡主刚从宁王妃处回来,一进门就听见有争执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望向争执传来的方向,就看到是自己的大丫鬟冬雪在质问大丫鬟春桃。 冬雪难得动怒:“宝意在哪?” 春桃不耐烦地道:“这我哪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冬雪压着火气质问道,“我听珍珠说了,是你让秋云来叫宝意出去的。” 宝意原本在给花松土,如果不是这样被贸然叫出去,眼看着要下雨了,她肯定不会把花就这么留在外面。 “在吵什么?”柔嘉郡主走了过来,几人立刻下跪向她行礼,低头称郡主。 柔嘉郡主看了看她们,开口让冬雪起来,然后问道:“宝意怎么了?” 听见她的问话,春桃跪在地上目光闪烁,夏草跟秋云也是如此。 只听冬雪说:“回郡主的话,宝意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将我们都惊醒了,于是从今天一早她们就在针对宝意。方才我回来,发现宝意不在,问她们个个都说没看见,我于是又问了跟宝意一起在院里当值的珍珠。珍珠说宝意原是在这里的,不过是被秋云叫出去了。这院子里的丫鬟除了春桃,还有谁能叫得动秋云?分明就是她把宝意诓出去了。” 柔嘉郡主听着,看向了春桃,对她说道:“先前你不是跟秋云一起陪我放风筝吗?你们把宝意叫出去了,你们叫她做什么?” “我……”春桃犹豫了一瞬,冬雪就看到了出现在门边的宝意,顿时忍不住叫了一声:“宝意!”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宝意淋得浑身湿透,衣服上沾着血迹,手上还缠着白色的帕子,手里拿着只风筝。 顾不上撑伞,冬雪从院子那头跑了过来,宝意发着抖,湿透了地看着她,颤声叫道:“姐姐……” 冬雪看着她这可怜的样,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丫鬟们撑了伞,护送了柔嘉郡主过来。 她看着宝意,还未开口就听见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柔嘉,我把你的小丫鬟送回来了。” “二哥哥?”柔嘉郡主见到出现在自己院子门外的二哥,意外地道,“哥哥是在哪里见到的宝意?” 谢临渊皱着眉道:“你家小丫鬟上屋顶去给你捡风筝,不知什么人把她的梯子撤了,让她困在上面下不来。” 柔嘉郡主一听,立刻看向了宝意,问道:“是不是真的?” 宝意用微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可是等抬起头来,对着姐姐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其他,而是:“是宝意没用,风筝坏了……” 柔嘉郡主看着她,焦急地道:“现在还哪管什么风筝坏不坏的?” 宝意被这样困在屋顶上,要不是二哥从附近经过见到了,把她解救了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谢二哥哥送她回来。”柔嘉郡主说,“我会好好查查,我院子里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 “是该好好查查了。”谢临渊意有所指地道,“这次要不是四皇子看见,你的小丫鬟还不知要在上面待多久。” 为了不让妹妹太过担心,他瞒下了宝意是自己从屋顶上跳下来的。 “什么?”春桃秋云她们在旁听着,脸都白了,柔嘉郡主也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四皇子的事。 她心中慌乱,一双眼睛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在雨中,穿着一身月白色蟒袍的人正站在伞下,眸光似虚似实地落在这里。 柔嘉郡主从前对萧璟就怀有思慕,可是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境下让他注意到自己,还亲眼见着自己院子里的人这般作乱,一时间只觉得脸都烧了起来。 萧璟为了避嫌,并没有跟着过来,这样站得远远的看谢临渊跟他妹妹说完了事情的始末,然后,柔嘉郡主身旁的侍女就把那可怜的小丫鬟拥着带进了院子里。 这事到这里,似乎终于告一段落了。 谢临渊从妹妹的院子门前离开,回到了好友面前,说道:“好了,我跟柔嘉说过了,我们走吧。” 萧璟清冷的目光在院门上划过又收回,对着好友点头,两人又在雨幕中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宝意被推着进了屋,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然后灌下了一碗姜汤。 很快,大夫也过来了,给她处理了伤口,号过了脉,直接开了安神定惊的药。 “怎么样?”冬雪坐在她床边,满眼的心疼,“还冷吗?” 宝意擦干了身,换过了干衣服,包扎好手上的伤以后就待在床上,依然发抖。冬雪拿过了自己的被子来裹着她,听宝意细细地、颤抖地道:“姐姐……还是冷。” 现在已经初夏了,火盆早就撤了,地暖也熄了。 冬雪无法,只能脱了鞋上床抱着她。 不多时,外出的陈氏也回来了,循着消息来了房里,看到了脸色苍白不停发抖的女儿。 宝意见了她,眼中立刻蓄起了泪,低低地叫了声“娘亲”。 陈氏似乎也没想到女儿会这样,正好煎好的药已经端过来了,她就伸手接过,亲自喂宝意喝:“怎么会这样?” 冬雪:“她们真是欺人太甚……” 宝意说不了完整的一句话,冬雪就含着泪,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陈氏听了,在床边怔怔地坐了片刻,然后才像是醒过神来,对望着自己的宝意说道:“宝儿吃了药好好歇着,娘去郡主房里看看。” 宝意其实更希望娘亲在身旁陪着自己,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于是点了点头,看着娘亲出去。 郡主房里,春桃、夏草、秋云三个丫鬟正跪在地上,柔嘉郡主正在大发雷霆。 “你们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居然敢把宝意撂在屋顶上——这打雷又下雨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谁担当得起?!” “郡主,我们知错了……”春桃哭着膝行到柔嘉郡主面前,“我们、我们只是想捉弄一下宝意,并不是想害她!” 柔嘉郡主看着自己的大丫鬟,气得头疼。 只是她不知自己是更气她们对宝意做了这些事,还是更在意让四皇子看到自己对院子里的丫鬟管束无方。毕竟是少女,在心上人面前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不完美。 见春桃这样,秋云跟夏草一起跪着到柔嘉郡主面前哭求道:“郡主,我们不是故意的……饶了我们这回吧……” 整件事情其实说起来都是春桃的指使,可是她们这个时候要是跳出来撇清自己的话就很不明智。 那会显得像是在落井下石。 郡主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她身边的刘嬷嬷跟陈嬷嬷肯定不会留着她们。 让郡主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她心软,反而要好一些。 在丫鬟们的低泣声中,柔嘉郡主心烦意乱地想着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才能在四皇子面前挽回他对自己的印象。这时,门帘一动,陈氏走了进来。 陈氏还没进门,就听到这几个丫鬟的哭声,这令她进门的脚步顿了顿。 柔嘉郡主正坐在桌前,见了自己来,也没有流露出激动或是依赖。 进府这么多年,昔日的小女孩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必再事事过问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人。 陈氏来到她身后,本以为这一次柔嘉郡主也会自己拿主意,不想她却说道:“陈嬷嬷,依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春桃她们三个闻言,抬头看向了陈氏。 毕竟宝意是她的女儿,而陈嬷嬷跟刘嬷嬷又二人分庭抗礼,掌管着郡主的院子,甚至因为陈嬷嬷是郡主的乳母,所以在院子里地位更胜一筹。 她们会被如何发落,全落在陈氏身上了。 陈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道:“郡主要怎么做?” 柔嘉郡主道:“把她们打发到外院去。” 打发到外面去,那就是真的丢人了。 这三个丫鬟都是王府的家生子,生来就比平常的丫鬟要高出一头,所以在郡主回来之后才被拨到了她的院子里来服侍她。 现在要把她们赶到外面去,工作繁重还是一说,可是这个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几人顿时哭了,“求郡主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不会再犯了!” 见柔嘉郡主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她们又去求陈氏:“陈嬷嬷,求您替我们向郡主求求情!我们真的只是想跟宝意开个玩笑,不是想要害她……” 要是陈氏这个宝意的生母都愿意放过她们,那郡主肯定不会把她们赶到外面去了。 陈氏看着她们,她虽三十来岁了,中间又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但是进了王府之后却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可是春桃她们几个丫鬟看着她,总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她们在府中浸淫多年的父母还要幽深,还要让她们更心惊胆战。 她们猜不透陈氏的心思,还好陈氏看了她们片刻之后,就转头对柔嘉郡主说:“郡主将她们赶出去,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合用的人手。她们虽做错了事,但到底是家生子,是知根底的人。依我看,就罚她们三个月俸禄,先留着她们吧。”陈氏说着,看向了眼中生出希望光芒的春桃她们,“若是再犯,就将你们发放到外院去,你们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三人连忙说道。 “那就这样吧。”柔嘉郡主也觉得陈氏说得有道理,打算听她的,“先罚你们三个月俸禄。” 一锤定音,陈氏于是向她们挥了挥手,让这三个丫鬟出去。 不管春桃三人心中是怎么想的,表面上还是感激涕零地站起来,从郡主的房间里离开了。 柔嘉郡主看着陈氏走过去把房门关上,猜到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坐在桌旁等着。 她也有事想要跟陈氏说。 刚来王府的那段时日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了,对谢柔嘉来说,仿佛她生来就是郡主。 只是,她对陈氏的依赖始终没有减少。 宁王妃是她梦寐以求中的母亲没有错,高贵,温柔,美丽。 但陈氏……柔嘉郡主始终觉得,她才是自己世界上真正的依靠。 “娘。”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柔嘉郡主依然没有改变叫她娘的习惯,虽然陈氏纠正了她很多次,但她还是一样,陈氏也就随她去了。 陈氏走近前来,听她问道:“宝意怎么样了?” “喝了药,冬雪正在陪着她。”陈氏说,“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柔嘉郡主看她走过来,只望着她说道,“先前宝意被送回来的时候,我可是被吓坏了,尤其二哥哥说四皇子也瞧见了——” 陈氏观察着她的神色,淡淡地道:“郡主是被宝意吓坏了,还是被四皇子发现给吓坏了?” 柔嘉郡主被她说破了心思,只嗔怪地低叫了一声:“娘——” 陈氏对她温柔一笑,受了她这一声大不道的“娘”。 在宝意面前,她从未露出过这样的温柔,私下里,这两个少女当中,仿佛贵为郡主的这个才是她真正的骨血。 柔嘉郡主对她说起了先前在宁王妃院子里发生的事:“我本来去找大哥,想让他在外面替我寻只猫儿。” 现在京中贵女养名贵猫儿成风,据说这风气是由新帝的长公主带起来的,京中人人效仿。 柔嘉郡主倒不是特别喜欢猫儿,只是旁人都有,她也是得有。 大哥常在外面,要为她找来好猫儿肯定也更容易,结果被这么一打岔,她都没来得及跟大哥说。 陈氏听闻她的话,正了神色,问道:“王妃说了什么?” 柔嘉郡主道:“我听说祖母很快就要从五台山回来了,我说我没见过祖母,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不管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是你的亲祖母,你是她的亲孙女。”陈氏安抚道,“何况你是好不容易寻回的明珠,对老王妃来说自然比什么都更宝贝,这些都不用担心。” 也是,柔嘉郡主笑了笑,抚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觉得放心了。 陈氏目光在她颈间一扫,见她平日里带着的那块今日不在脖子上,只问道:“郡主的玉坠呢?” “玉坠?”柔嘉郡主不甚在意地答道,“收在匣子里了。” 她觉得这也是件奇怪的事,陈氏仿佛非常看重她身上的玉坠。 刚搬进王府的时候这玉坠曾经丢过一次,忘在了浴池,那一次陈氏可是不眠不休,直到找了回来才安心。 “不过是个玉坠。”柔嘉郡主试探地道,“这么紧张做什么?要比它更好的府里也有——” “不一样。”陈氏说,“别的都可丢,这块玉坠你一定要带好的。” 从小到大,她说的话都准没错,柔嘉郡主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想着晚上就去把玉坠重新拿出来贴身带着。 陈氏见她听话,放下了心,又将话绕了回来:“郡主见了四皇子过问,怎的如此慌张?” …… 这头柔嘉郡主被陈氏问着女儿心思,而在丫鬟的房间里,宝意喝了药,药力发作,也躺在床上沉睡去了。冬雪给她掖了掖被子,确认她睡得安稳,于是转身出去关上了门,打算去小厨房给她熬点小米粥,等她醒来喝。 宝意闭着眼睛,感到自己又被梦境攫取住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是因为她在看东西的视角跟平时都不一样,就好像她现在仍然站在屋顶上,看着下方一样。 梦境里的雨不像夏天那样又急又大。 这里的时间仿佛已经是深秋了,雨丝又细又密,渲染得天地一片寂寥。 宝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她望着下方,只见下面是灯火通明的华丽宅邸,而且张灯结彩,像是刚刚有过喜事。 仿佛游魂一样滞留于这个世界上的宝意看着这一片建筑,不由自主地向下飞去,然后感到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来到了一间房中。 在这喜字还没有撤去的房间里待着的是两个她熟悉的人,一个是宝意的娘亲陈氏,而另一个则是在因为天花破了相的姐姐。 柔嘉郡主的脸上蒙着红色的轻纱,她坐在这像是新房的地方,面容叫人看不真切。 宝意想,所以这就是上一个梦境中,自己死后的世界吗? 姐姐终于也成亲了,而娘亲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宝意忍不住想姐姐是嫁了谁,娘亲在得知自己的死讯之后,是不是也会感到痛彻心扉。 正想着,就听娘亲说起了自己:“宝意的尸首找到了。” 宝意飘在半空中看着她们,想着听见自己的死亡从娘亲口中说出来,感觉是如此的怪异。 而且在娘亲的脸上她没有看到多少哀痛的意思,反倒是姐姐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怅然。 在被山贼逼得跳下悬崖之前,宝意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姐姐跟娘亲了。 姐姐的声音听上去比两年前更成熟了些,脱去了稚气,她在面纱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吗?” 宝意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迷局,眼前的迷雾让她看不清。 姐姐不像是她认识的姐姐,娘亲也不像是她认识的娘亲,为什么自己的死亡对她们来说不像是悲戚,反倒像是一种解脱? 宝意感到心里发寒,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真相要在自己面前揭开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姐姐跟娘亲,只见坐在下方的姐姐慢慢地抬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面纱落下,在烛火中她的容颜完美无瑕,那些因为天花而在她脸上留下的恐怖伤痕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影子。 这、这不可能! 宝意还记得她脸上的那些伤痕纵横交错,哪怕是太医院也束手无策,可是现在再看,除了那眉心的朱砂一点,柔嘉郡主的脸看上去跟她得天花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不,宝意看着烛光下她姣好的面容,想道,她比从前更美了。 陈氏看着她,伸手抚过了她的脸,然后来到了她的颈边,指尖轻触那枚挂在柔嘉郡主颈间的玉坠。 宝意看到那枚从前只是遍体通白的玉坠,现在不知为何玉身上多了一点红色,犹如雪中开放的红梅,没有稍损玉质,反而更添美丽。 宝意看坐着的姐姐抬起了手,握住了娘亲的手背。 烛光下,这有着养母女情分的两人一坐一立,柔嘉郡主看陈氏时所流露出来的依赖跟孺慕之情,让宝意感觉她完全就是在看自己的亲生母亲。 比起死相恐怖的自己,她们两个看起来都比从前更美丽、更耀眼了。 陈氏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过了谢柔嘉眉心的朱砂,轻柔地道:“娘去看过了,宝意死得透透的,摔下山崖,一张脸都毁了。从此以后,你就安安稳稳地做这皇子妃,安安稳稳地做皇后,这天下再没有人知道这玉坠的主人不是你,再没有人会知道你不是宁王府的骨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晴天一声霹雳。 宝意头脑一片空白地想,这是什么意思?姐姐不是真正的郡主,娘亲……不是自己的娘亲? 那谁才是郡主?谁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一瞬间,过往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开始在她眼前闪过。 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了的温暖记忆,又在她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山岗上,小小的宝意被奶奶抱在怀里,脖子挂着那枚玉坠,和奶奶一起遥望着北边。 “看见了没有?”奶奶颠了颠怀里的小宝意,指着连绵群山遮挡后的地方,“那里就是我们宝意的家,只要宝意戴着玉坠在这里乖乖等着,他们就会来找到你。” 小宝意的小手摸着脖子上戴的那枚玉坠,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远方,细细地“嗯”了一声。 在她们身旁,站在地上的是个跟宝意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也在跟着眺望远方,比起现在来要年轻许多的陈氏牵着她的手,母女二人站在一处。 姐姐不是郡主,陈氏也不是自己的娘亲,那枚玉坠是自己的。 宝意死死地盯着柔嘉郡主挂在颈间的玉坠上面的那抹血红,那红色仿佛在她眼前无限地扩大,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 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被玉坠所影响,被吸过去,还是她的整个世界在为这样的真相而崩溃。 她死了,她们两个还活着,而且会好好的,永永远远的顶着她的身份活下去。 这一瞬间,宝意心中迸发出了巨大的怨恨和不甘。 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从来没有一个自己的家,结果竟然是因为被最亲近的人顶替了身份,夺走了她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她做着院子里最多最苦的活,服侍着夺走自己的一切的人,还管谋划了这一切的陈氏叫娘亲。而她真正的父母……宁王与宁王妃,还有她的哥哥,个个都近在咫尺,却没人发现院子里住着的那个谢柔嘉是假的。 宝意这一世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自己想要的一切就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陈氏……如果不是姐姐…… 这样的怨气似乎激发了玉坠,宝意感到那吸引力变得更强劲起来,把自己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向着玉坠中那个血红的世界投去。 “不!”她不甘地挣扎,“我不走!” 她不想要离开这里,她想要质问这两个抢走了自己的一切还这样心安理得的人,质问她们怎么能这样做,怎么敢这样做。 然而她的力量在这玉坠面前就如同蚍蜉撼大树,这原本戴在她的脖子上,在四岁那年被姐姐抢去的玉坠已然认了谢柔嘉为主,忘记了曾经的宝意,只一心一意要守护另一个人。 宝意在抵抗中发出了怒吼,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不甘这样被抢走人生! 她不甘这样跟自己的亲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从来没有机会和他们相认! 她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眼前这两个人做的那些事从此没人知道,能够心安理得逍遥地生活下去,她却只能做穿着嫁衣的红衣厉鬼,被这样吸走—— 她不! …… “不——!” 仿佛溺水之人回到了水面上,宝意一下子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感到愤怒依然在身体里燃烧。 她大汗淋漓,全身发热,眼下坐起来,汗湿的头发都贴在额头跟颈侧。 这梦境比上一次更真实了,那些不甘、愤怒跟最后的绝望都还留存在她的胸膛里,不停地冲撞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释放出来。 外面的雨停了,天色彻底的暗下来。 大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带着青草味的泥土芬芳,宝意听着屋檐下有雨点落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没死,她揪着被子想,她又活过来了。 但她现在究竟是一个死过复生的游魂,还是什么? 宝意揪着被子,惊魂未定地缩在床角。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所以当转头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的时候,宝意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向着床的更深处缩去:“谁!” 是谁!她看着那坐在自己床边的轮廓,感到那种惊惧又再次袭击了自己。 这个世界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好,在暗处藏着数不尽的算计。 她被人鸠占鹊巢,她会死不瞑目。 “宝意?!”听见宝意的惊叫,端着粥的冬雪连忙跑了进来。 见屋里这么黑,她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跑到桌前点亮了油灯。 春桃他们被训斥之后,都被各自的爹娘带了回去,没有回到这里来,只有宝意一个人在昏睡。 屋里的灯一点亮,冬雪就看清了坐在那里的身影是谁,这才松了一口气:“陈嬷嬷?” 是陈氏。 宝意的背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冬雪却放松下来,一手抚着胸口道:“吓我一跳,陈嬷嬷来看宝意?怎么也不点灯?” 刚才一直静静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盯着宝意的陈氏对冬雪微微一笑,开口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亮着,不知不觉就黑了。” 她进来的时候天还没黑,现在阖府都点灯了,那意味着她在床边坐了多久? 宝意不寒而栗。 在今日之前,要是见到陈氏这样关心自己,注意力全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宝意都是欣喜的,感到安全的,可在那真实的梦境之后,再看着陈氏,她就只感到无尽的恐惧。 抢走玉坠的人是姐姐,但真正令宝意失去身份的,是她。 而且自己一死,陈氏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找到了自己的尸首,宝意不敢去想那些山贼是真的那么巧堵在了自己出嫁的路上,还是有什么人故意安排让他们找上了她。 被她当成亲生母亲的人,都可能是欺骗她毁掉她人生的真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冬雪不知道宝意心中的恐惧,端着粥走过来,见她这样缩在床角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舒服。 刚想开口问,就听陈氏说道:“这孩子刚刚又做梦,吓着了。” 宝意拥着被子,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瑟瑟发抖。 可惜陈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幸好陈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 冬雪把粥碗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也坐到床边来,伸手要去探宝意的额头,担忧地道:“又做噩梦吓着了吗?” 宝意不敢说话,在陈氏的注视下任由冬雪探了探自己额头的温度。 陈氏看着她们俩,温和地道:“方才我探过了,没有再烧了。” 听着她的声音,宝意咬住了口腔内壁,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恐惧显现出来。 所幸在陈氏看来,她经历了在雷雨交加时被困在屋顶上的事,醒来会害怕发抖也是正常的。 “没事了。”冬雪轻声道,又像昨夜那样安抚地拍着宝意的背,“没事了宝意,都过去了。” 虽然陈氏为了在府中立足,平时看上去对宝意很是严格,待谁都好过待这个女儿,但她到底还是宝意的亲娘,在这种时候还是会默默守在她身边,怕她发烧。 冬雪知道宝意最想要的就是娘亲的关怀,陈氏来这里陪着她,她应该会高兴些。 “好了。”见冬雪在这里,陈氏便从床边起身,“我在这里待的够久了,该回郡主房里去了,冬雪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宝意。” 冬雪点了点头:“我省的。” 在她臂弯间,宝意也抬起眼来,看向陈氏。 站在床边的陈氏接触到她的目光,像是被这小动物一般惊慌的眼神触动了一下。 宝意见她伸手过来,用手中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难得温柔地对自己露出笑容:“宝儿好好的,娘要去忙了。春桃她们已经受罚了,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宝意心中生起了寒意,陈氏的温柔是为什么,她知道得清楚。 她这是满意于自己成功地把真正的郡主教养成了这个样子,畏畏缩缩,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她才是宁王府的真正骨肉。 这样一个小丫鬟跟现在的柔嘉郡主放在一起,谁会想到柔嘉郡主是假的,而她才是真的? 宝意越是畏缩,越是被吓得神经质,陈氏就越是满意。 她看着陈氏收回了手,转身从房里出去,留下冬雪在这里。到了这一刻,宝意才敢真正地放松下来,让不甘和愤怒重新笼罩了自己。 “好了宝意,来喝点粥吧。”冬雪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身去端了小米粥来喂她,却听到宝意低泣的声音。 宝意哭得不甘,哭得怨恨,却要咬着被角,连声音都不大敢发出来。 “怎么了?”冬雪听她哭顿时又慌张起来,把碗放在床边,捧着宝意的脸问道,“怎么了宝意,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姐姐去给你找大夫。” 她说着要起身去叫人,可是宝意却从被子里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姐姐别走……” 宝意闭着眼睛饮泣,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那像厉鬼索命般的怨恨,抓着她衣角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为什么……她们要这般对我……” 她问的是陈氏的所作所为,可是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冬雪听在耳中,就以为少女是在问为什么春桃她们要这样害她。 冬雪叹了一口气,转身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做出任何令人不敢相信的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同是郡主的人,春桃自认出身高过宝意,在郡主面前却比不上宝意受重视,自然感到自己被威胁,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宝意靠在少女怀中,重复着她的话,揪紧了手中抓住的衣服。 是啊,占据她的身份,成为宁王府的郡主,她们母女能够得到多少利益? 如果只是在宁王府的人找去的时候,把宝意还给他们,陈氏所能得到的不过也就是一些钱财,还有跟着回到王府中做下人。 但她把自己的女儿推上了郡主之位,等来的就是泼天的富贵。 想想在那个梦里,夺走她一切的姐姐治好了受伤的脸,做了皇子妃,日后还要做皇后…… 她们母女血浓于水,得了母亲费尽心机为她铺路,谢柔嘉自然也会还她一世尊荣,一世富贵。 相比之下,一个死掉的宝意又算得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接下来的十几天,又下了好几场雨,把院子里栽着的芭蕉刷得格外青翠。 虽然在外人看来,宝意这一次有惊无险,但她还是狠狠地病了一场,等到病好以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受了罚的春桃、夏草、秋云三个也回来了。 她们的老子娘都为了陈氏放过她们这一次,提了礼物来特意感谢陈氏。 陈氏正了名声,接连几日都来新挪了屋子独自养病的宝意这里看她。 只是无论她如何嘘寒问暖,宝意总是怯生生的,仿佛完全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陈氏也就渐渐懒怠,把宝意交给冬雪,不再这么频繁地过来了。 又是一场夏雨初歇,宝意坐在床头,见冬雪端着药碗进来:“喝药了,宝意。” 冬雪除了忙自己手上的事务,每日还负责给宝意煎药,这是最后一副,喝完之后把病气彻底拔干净,宝意就能好起来了。 只是冬雪觉得宝意身上的病虽好了,但是心病难了,总是一副容易受惊吓的样子。 柔嘉郡主也来看过她,又给宝意单独换了个小房间让她养病,见到冬雪也时常问起宝意好些了没有,冬雪每次都只能摇头。 她看着宝意坐在床上,端起药碗来喝,两只手臂从衣服底下露出来,看上去又青又白,还有很多结痂的伤痕。 宝意一口气喝完了药,放下药碗也不叫苦,只像是怕惊吓了什么一般,对冬雪小声道:“谢谢姐姐。” “不用谢。”冬雪伸手去挽起宝意的碎发,见她像是害怕得想躲,又勉强定下来,心中难过,对她说道,“今天外头的天气好,要不要姐姐陪你出去走走?” 宝意整日闷在房里,根本就不出去,这样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 然而宝意并不想出去。 她摇了摇头,只是垂着眼睛道:“不出去了,姐姐跟我说说外面最近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吧。” 冬雪想了想,说:“倒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你可记得那天我说起改年号的事时你脱口而出,说今上会改元太初?” 宝意记得,她抬眼望着冬雪,怯怯地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冬雪满眼疼惜地看着她,说道:“昨日今上宣布改元太初,我一听就觉得这可巧了。” 宝意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心中却是一沉,梦里的细节跟现实开始一点一点地重合了。 她本就没有任何侥幸心理,可是当听着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切向着梦中所见发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心寒。 “再过半月就是庆典,届时城中会非常热闹,据说会有许多人来朝贺,也会有绿眼睛红毛的外邦人来,在城中表演,贩售他们的商品。”冬雪变着法儿引宝意出门,说道,“我们可以跟刘嬷嬷告半天假,一起出去看一看,好不好?” 冬雪本想着借这个机会带宝意出去,让她好好玩一玩,也好恢复心情,忘了之前的阴影。 可是没有想到宝意一听就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摇着头往床里缩去,说:“不要去!我哪里也不要去!” “好好好,我们不去——”冬雪不知道这又是哪里吓到了她,连忙哄道,“我们不去!没事的宝意,不去。” 她嘴里哄着宝意,心里却担忧地想,宝意被这么一吓,从此不敢见人,一月两月还好,要是时间长了,就可能会被迁到外院,或者送到庄子上去。 郡主身边可不留这样做不了事的人,宝意的亲娘也定然会像以前那样不加阻拦,到时宝意可怎么办? 宝意变得容易受惊,并且有些神志不清的事也传到了柔嘉郡主的耳朵里。 天热,她在自己的房里用了酸梅汤,把碗放在了桌上,用手帕略沾了沾唇,抬头对站在身旁的陈氏说:“这样怎么行?大夫可说有什么法子没有?” “就是说吓着了。”陈氏垂着眼,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大夫也瞧了,改了药方,但像是没什么用。” 春桃、秋云她们三个在房里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 自出了那天的事以后,宝意就单独搬到了小房间里,只有冬雪陪着她。 宝意怎么会吓得这么厉害,她们三个也搞不懂。 在被郡主罚了俸禄之后,她们被带回家,又挨了一顿训斥。 原因就是她们是家生子,跟乡野之地来的这么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好较劲的? “那宝意不过就是占了跟郡主一同长大的情分,你有什么好妒忌的?”春桃的娘点着女儿的脑门,恼道。 春桃的爹也是淡淡的:“家雀终归是家雀,就算跟凤凰一个窝长大,也不会变成凤凰。” 等到年纪大了发放出去,许的人家都没可能像她们几个这样好。 宝意也十四岁了,容她长大左右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她们这次这么干才是失了策。 虽然挨了训,不过春桃想,这小丫头要是真这么吓得半废了,疯了,提前放出去也好。 …… 不管他们旁人是怎么想的,宝意喝完药之后就安安稳稳地躺回了床上。 冬雪收了碗,又被宝意拉住,于是站在床边回头看她:“怎么了?” 宝意把被子拉到脸上,盖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闷声闷气地对冬雪说:“姐姐答应我,庆典那天不要出去。” 在梦里那一回,冬雪并没有出去,染上天花是被郡主传染的。要是这次她因着自己的事向刘嬷嬷告了假,出去染上了天花的话,那就不该了。 宝意知晓,这场天花就是那些进入京城的外邦人带来的。 “好,不去便不去。”冬雪不爱凑热闹,见宝意这样坚持要自己说不去,为了让她放心便保证道,“除非你跟我去,否则我不会去的。” 得了她的保证,宝意这才放下心来,在枕头上躺着,闭上眼睛。 冬雪看了看她,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了,不忘反手给宝意带上门。 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宝意才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一开始从噩梦里惊醒,见着陈氏的那些惊惧不是装的,可后来这样胆小多疑,随便什么声音都能让她失手砸掉手里的东西,却是她装出来的。 这是她为自己找的保护色。 越是被人看轻,她就越是安全。 这院落里偏僻的房间很少有人来,宝意从床上爬起,穿着单衣来到了梳妆台前。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女看上去很苍白,眼神却是明亮的,仿佛一个冤魂被拘在这躯壳里,有无尽的不甘与愤怒在她的血液里熊熊地燃烧。 她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是这么多年,她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活着,王府里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才是宁王的亲生骨肉。 宝意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少女也做了和她一样的动作。 原因无他,只是她跟自己的父母长得一点也不像。 宁王挺拔英武,宁王妃美丽端庄,宁王世子长得随父亲,二公子跟三公子则更像母亲。 可是宝意看着自己的脸,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张脸上找到宁王跟宁王妃的痕迹。 要不是她记起了奶奶在山岗上说过的话,记得她为自己指过北方,她也怎么都不能把自己跟宁王一家联系在一起。 没有了血缘长相这最强力的佐证,又无法证明玉坠是自己的,摆在宝意面前的就是一个死胡同。 她如今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先活下来。 半个月后,柔嘉郡主就会染上天花,若是放在之前,宝意会拼了命也要阻止她去参加这场庆典,可是现在,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 而且她人微言轻,便是说了,谢柔嘉也听不进去。 虽然比起小时候的蛮横无礼,谢柔嘉已经变得柔顺了许多,但是她骨子里的固执,宝意很清楚她没变过。 宝意所做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院子里的人觉得自己被吓得失常,减少陈氏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再想办法从这个院子脱离出去。 不然只要谢柔嘉染上天花,陈氏就会让她侍疾。 陈氏的荣华富贵都系在女儿身上,若是谢柔嘉死了,她就要另寻出路。 这样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服侍病中的“郡主”,能为她赢来美名跟宁王妃的信任,即便是谢柔嘉救不回来,她陈氏在王府中也能安享晚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宝意坐在镜前,想着过往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冷淡,大概明白陈氏所在意的,就只有她自己过得好。 偶尔对着自己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情,那只是占据了对她人生的些许歉疚与怜悯。 - “啪”的一声碎裂声响,一只花瓶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就见到拿着抹布的宝意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一只遍体雪白的猫儿从她脚边跳上了椅子,然后端坐在上面开始舔起了毛。 “我、我不是故意的。”宝意拿着抹布站在花瓶的碎片边,向着大家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是因为刚刚突然……突然有东西从旁边跑过,吓到了我——” 这摆在外间的花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算是打碎了,郡主也不会多怪责。 只不过宝意自伤寒好了回来以后,就格外容易一惊一乍,见天的打碎东西,还整日神情恍惚。 春桃走了过来,弯腰抱起了那坐在坐垫上舔着爪子的猫儿,嘲笑宝意道:“就算雪团儿不过来,你也总一惊一乍的。” 宝意见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去看乖乖地待在她怀里的猫儿,“花瓶碎了不打紧,可这猫儿是世子为郡主寻来的,郡主喜爱得紧,要是吓着了雪团儿你可就糟了。” 众人见宝意无措地站在原地,动了动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桃抬头,看见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都觉得欺负她很无趣了。 再让她这么在院子里霍霍下去,万一打碎了珍贵的饰品,那还是得自己这个大丫鬟负责。 春桃于是朝宝意摆了摆手:“出去吧,这些擦东西的精细活让珍珠来,你替我去小六子那儿将郡主要的栀子搬过来。” 精细活她不适合干,粗重功夫她去做就最合适了。 春桃想,要是她在院子外头发病把花盆给砸了,毁了郡主要的栀子,惹得郡主直接把她发落到庄子上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的。”听见不用待在这里,宝意像是松了一口气,放下抹布就往那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又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在她身后,秋云跟夏草都聚了过来,站在春桃身旁一起看着宝意远去的背影。 “春桃姐姐。”夏草小声说,“她以后是不是就一直这样了?” 到底是她们做出来的孽,把好好一个人吓成这样,夏草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春桃抿了抿唇,把怀里的猫儿放了下去,说道:“谁知她这么不经吓?好不了也不怪我们。” 说完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瓶碎片,对她跟秋云说,“赶紧拿扫帚来把这些碎片扫了,免得让雪球儿踩到弄伤爪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出了院门,离开她们的视线,宝意依然怯懦地驼着背,走路也小心翼翼。 她来到府里的花匠这里,看到里面正在侍弄花草的身影,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六哥。” 小六子回过头来,见是郡主院子里的宝意,刚要对她露出笑容,就觉得宝意的样子有些不对。 完全没有以往的活泼开朗,整个人都像黯淡了一层。 他想着之前听见的传闻,从花架前站了起来,放柔了语气问宝意:“是来拿郡主的栀子花吧?” “嗯。”宝意点了点头,从篱笆外走进来,神情有些恍惚地在四下搜索着,“是哪一盆呢?” “是这个。”小六子拿起了摆在角落里的一盆花,递给了宝意,问了一声,“怎么也不让个小厮来帮忙?这新花盆挺重的。” “没事。”宝意接过了花盆,被这重量带着坠了坠。 这盆里的泥土黑润,栀子花也被照料得很好,叶子翠绿,已经有了花苞,显然日间就会开放,肆无忌惮地发出香气。 宝意在郡主院子里是负责照顾花草,对这盆栀子的用心照料看得清楚,不由得觉得可惜。 这盆栀子很快就要在她手里砸掉了。 她光在院子里惊惧发作不够,待会儿还要浑浑噩噩地走到人多的地方去,然后把这盆花给砸了。 这是她所能想出让自己最快被送出院子的方法。 小六子见她神情恍惚地跟自己道了声谢,然后搬着这盆沉沉的花往外走。 从郡主的院子向这里走是一条直线,中间有个分岔路口。小六子看着她走到了岔路上,却没有向郡主院子那边走去,而是像游魂一样踏上了另一条路,想着难道她还要去别的地方? 另一条路通往王府正门。 宝意抱着花盆,穿行在这雕梁画栋之间,脸上维持着空白的神色。 当她出现在王府大门后的时候,坐在角门边的两个老嬷嬷远远地看着她,都停下了手上纳鞋垫的动作。 这少女神情恍惚,像是失了魂魄,抱着盆花从远处走来,不知要做什么。 宝意顶着头顶的烈日,额头上冒出汗来,搬着花盆走了这么久,体力消耗,脚下的虚浮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她来到离王府大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四下搜索着,想着自己该在哪里摔,才能摔得更惊天动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王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两扇朱门开启,发出的动静令宝意不由得将目光投了去,就看到一架眼熟的马车从门外驶了进来。 马蹄哒哒,落在地上,宝意看着这马车,在烈日下觉得一阵晕眩。 旁人见了这马车,或许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但宝意却再清楚不过。 她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见到他。 在车里坐着的是她在梦境之中接触得最多,也最了解的亲人——她最小的哥哥,谢易行。 宁王幼子虽叫这样的名字,但是却有双不能行走的腿。 这也是嘉定之乱给宁王府留下的创伤。 在宝意的那重梦境里,她在天花破相后被送到庄子上。三公子身边没有利落的丫鬟,庄上的管事就把部分的事务交给了宝意。 在没跟三公子接触之前,宝意只以为他是个跟传闻中一样,因为腿脚的残疾,所以有着孤僻暴戾的性情,让人难以接近。 可是见到他之后,宝意就发现传言不实,哪怕三公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他也依然是个寒梅般的男子。 他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物一景,或是跟自己一个人对弈。 虽然对旁人他不会分出注意,但他也不会看不起谁。 在宝意第一次去帮他换络子的时候,她用来遮掩脸上疤痕的面纱没系好,被风吹得掉在了棋盘上。 正在落子的弱冠青年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神色不变,也没有说任何话。 宝意慌忙跪下来,向他谢了罪,可谢易行只是拾起了打乱棋盘的面纱,还给了她。 自此,宝意就知道三公子跟传闻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宝意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她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去,透过上面的帘布,并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 三公子……她的三哥,竟在这个时候回过府中吗? 如果说要向人求助的话,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宝意的选择,但是当谢易行一出现,宝意就觉得看到了新的希望。 那如寒梅一般的公子端坐在马车中,并不知道在马车外正有个少女在望着这里。 忽然,从他面前伸过一把剑,几根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握在剑鞘上,用剑柄轻轻一挑就挑开了布帘,剑的主人透过缝隙,朝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有什么?” 驾驶着马车的小厮忽然听见公子的声音,愣了一下,不知要不要回答。 马车里明明就只有三公子一个人,他若不是在跟自己说话,那就是在自言自语了。 小厮为难地想着,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应声。 三公子本就跟王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便是自言自语,也不奇怪。 “没什么。”白翊岚收回了手,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回答了谢易行,“只是一个丫鬟。” 他是谢易行的影卫,职责就是跟在他身边,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踪影。 谢易行在庄子上的时候,白翊岚通常是不现身的,只不过前几日谢嘉诩来了庄上一趟,告诉弟弟祖母即将从五台山回来,让他回府里来,好一家人团聚。 所以今天谢易行才坐了马车,从庄子上回来。 天这么热,沿途又没有什么遮蔽,谢易行就干脆让白翊岚也到马车上来。 免得沿途奔波,若是遇上什么事都力气不济。 白翊岚对周围的环境极度敏感,方才布帘一动,他就察觉到了外面的视线。 太阳这么炽烈,这样惊鸿一瞥,他只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纤细身影,并没有看真切宝意的脸。 在王府里,这样的婢女是常见的,只不过这样神情恍惚地端着个花盆站在大门边就不多了。 他听着外面的声音,听那小丫鬟站在原地没动,于是便靠回了车壁上。 等到马车回到了谢易行的院子外,小厮下去叫了人,要到马车上来接三公子下去,他才一闪身掠了出去,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落在了高处。 底下的人完全没发现他,白翊岚看着他们将木板装好,让坐在轮椅上的三公子能直接从马车上下来,进到院子里。 白翊岚抱着剑,一张俊脸被面罩挡住了半截,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站在隐蔽的梁上,看着谢易行被安全地推进院子里,这才几个腾跃间换了地方,回归了自己影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远远地,宝意站在一处亭台上,看着那熟悉的身影。 白翊岚的动作迅疾,旁人几乎没有可能看见,也不知道在谢易行身旁有这么一个影卫存在。 可是对宝意来说,她的“上一世”跟他相处了两年,甚至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妻子,怎么会捕捉不到白翊岚的行踪? 她就站在这里,遥遥地望着那个方向。 在梦境中,她见到了自己死后谢柔嘉跟陈氏的表现,却没机会见到白翊岚,不知道他在那个新娘永远不能到来的喜堂上是什么样子。 梦醒之后的世界,所有人都不记得她,更不会知道两年后要发生什么事。 对白翊岚来说,她也只是个陌生人。 宝意想,没能做成他的新娘,大概是自己的遗憾,不是他的。 …… 郡主院子里,见宝意去搬那盆栀子花这么久都没回来,春桃来到了院门口,想着她多半是在路上发病,把那盆栀子花给砸了吧? 结果这个念头刚转过,就看到宝意搬着那盆栀子花出现在了小桥上。 宝意搬着那花盆,看上去搬得吃力,可无论是她人也好,她手里的花也好,都是完好无损的。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春桃,像是怕被她责骂,连忙加快脚步走过来,叫了声“春桃姐姐”。 她站在院门口,见春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抬了抬手。 正在院门旁边打络子的两个小丫鬟立刻就上前来,接过了宝意手里搬着的花盆,搬到院子里面去。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春桃挑着眉,望着宝意身上蹭到的土,有些不满地道。 “花盆太重了,春桃姐姐……”宝意小声道。 她还是出去的时候那怯生生的模样,仿佛对她说话稍大点声,她就会惊得跳起来。 这时候,出去外面遛弯的雪团儿回来了,猫儿从宝意身旁经过,尾巴蹭到了她的小腿。 正想说点什么的春桃就看她“啊”地叫了一声,挥着手躲开那蹭到自己的活物。 见那手朝自己来,春桃只条件反射地想躲开,结果却被宝意一把抓住,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春桃摔得狠了,半天才坐起身来,一低头就瞧见身上新做的这身衣服都弄脏了,顿时气疯了。 宝意跌在她身旁,听她恨恨地道:“陈宝意!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宝意的眼眸里闪烁着惊慌,连忙抬手去指旁边轻巧地溜进院子里去的雪团儿,“是它……是它吓到我了,姐姐……” 春桃简直恨死了。 她瞪着宝意,想着自己就不该来这里等着她,真是一沾上她就没好事! 她拍着身上的衣服从地上站起来,刚一站直就发现自己新做的裙子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一块。 “……”也不知这平整的地面哪来这么一块石头,春桃只恨恨地踢起一脚,把那石头踢了出去。 宝意还想说点什么,春桃就怒道:“你离我远点儿!” 那两个搬着花盆进去的小丫鬟走过来,看着宝意低着头,弓着背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只想伸手去扶她:“宝意——” 可是她们的手一伸过去,宝意就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后退一步差点又摔倒,两个小丫鬟只好又收回了手。 宝意恍惚地看着她们,自己站稳了,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 两个小丫鬟看着她,忍不住小声道:“宝意好可怜……”“是啊……” 于是到了晚上,春桃又欺负宝意的事情就在院子里传开了。 上次她带着夏草跟秋云做得过分,在暴雨中把宝意困在屋顶,又被二公子跟四皇子看到了,基本上阖府的下人都知道了这事。 为了这个,宁王妃甚至还叫了柔嘉郡主到她院子里去,亲自过问。 宝意好好的一个人被吓成这样,成天魂不守舍的,可怜的模样所有人都看着。 春桃再欺负她的事一传出来,无论是府里的老人也好,丫鬟小厮也好,听见的都觉得春桃实在是过分了。 …… 谢易行回府几日,除了那日在书房见了父亲,又跟母亲请了安,其余时间都在人迹罕至的后山一人独处。 王府的后山有一座凉亭,建在高处景色开阔,凉风习习,谢易行每日就屏退下人,自己跟自己下棋。 一身黑衣的白翊岚就站在附近的制高点——一棵茂盛的大树上,抱着剑一边听着凉亭这边的动静,一边望着开阔的王府景色,风平浪静。 这天他坐在树上,刚想小憩一番,就听见树下传来的脚步声。 白翊岚睁开了双眼。 谢易行的亭子跟这棵树隔着好一段距离,除非他突然能自己站起来健步如飞,否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来的是别人。 是个女孩子。 白翊岚听见她在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虽然好奇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哭,但白翊岚没有从树上下去。 他是影卫,不能让人看见自己。 他抬手,从树上稍稍探出了头。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见下面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白翊岚看人过目不忘,立刻就认出这是那日在王府门边一瞥而过见到的那个小丫鬟。 见到一次是巧合,见到第二次—— 还是吗? 她的哭声也是细细的,像小猫儿,在这个距离倒不大能打扰得到亭子里头的谢易行。 白翊岚于是收回了目光。 她要是没别的举动,只是想找个地方哭一哭,那就哭吧。 反正哭累了就会走了。 下方的哭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停了。 坐在树上的白翊岚重新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叶子想:这下该走了吧? 可是底下没有传来脚步声,白翊岚又被勾起了好奇,从枝叶间再次往下望去。 只见那小丫头伸手从一旁的草丛里摘了片叶子,然后卷了卷放到唇边。 竟像是要开始吹奏。 怎么这些小姑娘伤起心来,花样还这么多的? 白翊岚靠回树上,一腿屈起,另一腿平直地放在树干上,听着从底下传来的叶笛声。 一开始,这曲调有些生涩,像是许久没吹,后面就渐渐地顺畅起来。 他的手指随着这旋律,在膝上轻轻敲击了一段,忽然醒过神来——这不是北地流行的曲子。 北地的曲子多粗犷苍凉,只有南地才有这样的婉约清丽。 一个南国之人,怎么就混进了王府里,还来到了这后山上? 他神色一肃,终于从树上翻身落了下来。 宝意看着面前拂过的袍角,见到地上这双靴子,心下一松,唇边的叶笛声也停止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白翊岚,见他的那双眼睛在面罩之上望着自己。 她吹奏的是梦境里的前世跟他相处了两年,从他这里学来的曲子。 在今日之前,宝意从没有试过,因此一开始吹奏的时候显得颇为生涩。后面渐渐顺畅起来,才引动了白翊岚。 他落下来的时候无声无息,宝意沉浸在这曲调牵起的回忆中,被吓了一跳。 她并不知道这辈子白翊岚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跟自己上辈子见到他的时间其实是差不多的。 上辈子她毁了容貌,这辈子她还没有得过天花,脸还是完好的。 没了遮面的面纱,就不像白翊岚说的那样,觉得两人初见都遮着脸很有意思,他会不会不理自己? 树下,身穿黑色劲装,怀中抱着一把剑的人一双星眸盯着面前的人。 不知该有什么反应的宝意手里也拿着叶子,呆呆地回望他。 一阵风吹过,远处的凉亭里谢易行还在跟自己下棋,没发现这树下的对峙。 宝意主动开口了,问道:“你……你是谁?” 白翊岚见这小丫头刚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声音细细地问自己是谁。 他没有回话,而是问她:“这曲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他戴着面罩说话,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也是闷闷的,听不出他原来的声线,显得有些吓人。 宝意缩了缩肩膀,“奶奶……奶奶教我的。” 她这般反应,就仿佛她一个人坐在树下伤心哭泣,吹起奶奶教她的曲子,突然引得一个这样蒙着面的人从树上跳下来,令她很是害怕。 白翊岚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端详着她的脸,一手撑在了她身后的粗壮树干上。 宝意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整个人贴在了树上:“你要做什么……” 白翊岚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南地女子的特征,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只可惜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南地跟他的国家近,若是住在边境,会耳濡目染听到一些越国的曲子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今日听她吹奏,他还以为这曲子只有自己会呢。 他靠近试探,确认了宝意是真的没有武力,只是个普通人。 就算她的目标是谢易行,也该是直接过去,而不是跑到自己所在的这棵树下来。 显然就只是想找个地方哭,吹了首南地的曲子,碰巧罢了。 宝意见他这样近距离地望着自己,只感到一阵压力。 白翊岚是很警觉的人,她这样跑来,其实也是兵行险招了。 但是比起让自己因为不堪用被打发到外面去,跟在三哥身边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她不能直接跑到谢易行面前去,就只能将目标定在了白翊岚身上,先来引起他的注意。 见她剪花的时候差点从山上摔下去,白翊岚会出手救她,现在让他见到自己身陷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宝意也希望白翊岚能动恻隐之心。 ……他会的吧? 宝意想着,有些不安地望着面前的人。 白翊岚看着她睫毛颤动,梨花带雨的样子,感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不安。 那眼泪还像新结的露珠一样,凝在她的腮边,令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白翊岚想别开眼睛。 可是就这样看别处,就像是输给了这个小丫头。 于是借着伸手拿手帕的动作,他顺势移开了目光:“擦一擦。” 宝意看着那条纯白的、毫无装饰的手帕递到自己面前,愣了一下。 然而白翊岚的手停在半空中,并没有要把手帕收回去的意思。 隔了片刻,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这小丫头像是才反应过来,霞飞双颊地对自己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了手帕。 白翊岚放下了手,看到她慌乱,就感到心里舒畅了些。 宝意先前哭虽然是为了引他下来,但她也是真的伤心,正好畅快地哭了一场。 用白翊岚的手帕擦着眼泪,她又想起那天大雨。 她从屋顶上跳下来,站立不稳,四皇子伸手扶了她一把。 见着她手心血肉模糊,也同样给了自己一条手帕,在那只受伤的手上打了个结。 四皇子的帕子跟白翊岚这条没有任何标记的手帕不一样,在他的手帕上绣着一个“璟”字。 那手帕扎在宝意的手上,染了她的血,她想洗干净,可是怎么也洗不干净。 就算洗干净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够还给四皇子。 宝意擦眼泪的动作停了下来,想着自己手上这条再加上收在匣子里的那条,这都收到了两条帕子了。 见她擦干了眼泪不再哭了,而自己的行踪也暴露在她面前了,白翊岚干脆就在她旁边一翻身坐了下来,没急着回到树上去。 只见这小丫头拿着他的手帕,看了看上面泅开的泪痕,然后从手帕后面抬起那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眸来,小声对自己说:“手帕被我弄脏了,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吧……” 白翊岚不知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但她不笨的话,就会猜到自己是宁王三公子身边的人。 他其实想说她还不还给自己都没有关系,这样的帕子他还有很多,可他转念一想,还是问起了自己刚刚就想问的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哭?” “在别的地方哭,怕被人看见。”宝意一边折好他的帕子收起来,一边说道。 可白翊岚问她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他刚想再开口,就看到宝意像是回过神来,对自己说道: “啊,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哭对不对?” 还不算太笨。 白翊岚“嗯”了一声,听宝意小声说:“有人欺负我。” 说完,宝意就见坐在身旁的白翊岚一扬眉毛,理所当然地道:“谁欺负你,你欺负回去就是了。” 宝意听着他的话,又记起梦境里那两年。 他说过在山上学艺的时候,就是师兄弟欺负他,他也不怂,也直接正面刚回去。 师兄弟能打,他也能打,要是打不过的话就勤加练习,等能打得过的时候再打回去。 白翊岚也在回想着自己的学艺生涯,又看了看宝意。 像这样生长在王府后宅里的婢女战斗力都是那样,既然战力平等,为什么不能直接打回去呢? 于是,他对宝意说:“下次他们再欺负你,你打回去他们就不敢了。” 宝意却看着他,怯生生地摇了摇头:“不行。” 基本上没什么机会跟小姑娘接触的白翊岚,只觉得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她们姑娘家的想法,被宝意这样搞得觉得有点好气又好笑。 宝意听他问自己:“你不欺负回去,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呢?” 宝意心道当然有用了,你这不是下来了吗? 她看着白翊岚,刚想说点什么就眼尖地发现他的袍子破了,一时间只在意起了那个破洞:“你衣服破了。” 白翊岚低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自己的袍角被刮破了一道。 他这整天到处飞来飞去的,也不知道是被屋檐刮破的还是被树枝刮破的。 “没——” 他本来想对宝意说没有关系,随它去,然后让她从这里离开,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自己,就见宝意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针线包。 她选了跟他的衣袍颜色相同的线,拿在手里对他说道:“我给你补一补吧。” 看着她伸手过来,白翊岚把原本想要说的拒绝咽了回去。 他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只看着宝意用了跟自己衣服同色的线,动作娴熟地将袍角翻了过来,从背后开始缝。 在一番让白翊岚眼花缭乱地穿完线之后,宝意扯着线一拉。 像变戏法一般,那片断开的布就被平整地缝了回去,一眼看过去看不出什么破绽。 宝意要低头过来,白翊岚下意识地要往后退,不过他定住了自己。 见少女只是倾身过来,用牙咬断了线。 “好了。”宝意收起了针线,又扯平了一下那块布料。 白翊岚看着她,发现她居然有虎牙,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见他的袍角看不出是缝过了,宝意才收拾好了东西,从树下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衣裙,对白翊岚说:“这里如果不能来,那等把帕子还给你,以后我就不来了。” 像是不想给他惹麻烦,说完之后,她就飞快地转身离开。 白翊岚坐在原地,看着她在山路上远去的背影。 她一开始只是走,然后就小跑了起来,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隔了片刻,白翊岚才从树下站起,摸了摸她缝好的袍角,自言自语道: “左右都已经被你知道我在这里了,顶多下次不赶你走就是了。” 之后几天,他再陪着谢易行到后山来,都在等着宝意出现。 可是等了好几天,说着要还他帕子的少女都没有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白翊岚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连守在谢易行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看看树下有没有来人。 他走神得连谢易行都注意到了。 向来不发出声音的人竟然在屋檐上踩下了一个小石子,让跟谢易行说话的管事都忍不住朝上面看了看。 “没事。”谢易行淡然地道,“大概是只猫。” “是。” 等了又等,白翊岚没了耐心,决定去看看这小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府里面丫鬟最多的地方就是王妃的院子。 只是宁王妃院子里的丫鬟大多年长,像宝意这样年纪小的,应该是在郡主院子里。 白翊岚作出了推断,决定去柔嘉郡主的院子碰碰运气。 他一在高处落下,就看到那天在自己树下哭的小丫头在搬着花盆。 吃力是一回事,她恍惚的神情又是另一回事。 白翊岚在暗处皱起了眉。 比起那日来,这小丫头身上没有了灵动,仿佛被磋磨得更厉害了。 在他盯着她的时候,她总共跌倒了两次,被吓着了好几次。 屋檐底下发出了嗤笑声。 白翊岚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另外几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坐在那里。 看着宝意跌倒,她们帮也不帮,只是冷眼相看。 “多可怜啊。” 白翊岚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低头一看,是两个郡主院子外的丫鬟在说悄悄话。 “本来是郡主院子里的人呢,被吓成这样,听说刘嬷嬷都已经打算把人送到外院去了。” 一听到这话,白翊岚就站直了身体。 另一个声音唏嘘地道:“她亲娘不是郡主的乳母吗?难道也不管?” 先前说话的丫鬟道:“不管的。” 然后她们就没再说话了。 这郡主院子里的密辛,她们都不是这院子里的人,说多了让人听去不好。 白翊岚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时又觉得宝意不争气,不知道欺负回去,一时又觉得她可怜,有亲娘跟没亲娘似的。 坐在屋檐下,春桃吃着手里的瓜子,看着宝意这一上午就把花盆搬过来搬过去。 秋云听她问道:“小秋,她这样有多久了?” “有好几天了。”秋云连忙倾身回答道,“刘嬷嬷都觉得她大概是不好了。” 春桃说不出轻蔑地哼了一声。 现在自己不去找她的麻烦,她也迟早要从这里被赶出去。 这样想着,她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瓜子壳扔到地上:“走,回去做事了。” 宝意看似恍惚,实则清醒地把所有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这也是没有办法。 这已经是她那日去见完白翊岚的第五天了,他都不曾来找自己。 她只能先让刘嬷嬷觉得自己不堪用了,将自己打发到外院去。 搬完花盆回到檐下,看到落在地上的瓜子壳,宝意又蹲下去捡起来了,放在了自己随身的小口袋里。 白翊岚看着,觉得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 他的身影一闪,就从角落里消失了。 听松院里,谢易行正在廊下坐着看书,忽然感到面前掠过一阵风。 然后,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拿着书抬头,看到白翊岚站在自己面前。 谢易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不是影卫包袱最重,常常叫他下来都不下来的嘛。 怎么现在也没有别的事,他就跑下来了? “怎么了?”谢易行放下了手里的书。 白翊岚杵在他面前,生硬地道:“我觉得你身边缺个侍女。” 谢易行:“???” 白翊岚张了张嘴,原本想在他衣服上指个破洞,说你衣服磨破了都没人管。 可他的目光落在谢易行的衣服上,华贵的布料完美无缺,衬得这寒梅般的公子越发俊美。 宁王三公子谢易行,真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白翊岚:“……” 他忘了,他们两个不一样。 一个成天到处窜,一个就坐在轮椅上,身上连点尘土都不沾。 他看来看去,都没寻着漏洞,最后指着谢易行腰间的玉佩道:“你看你的络子都磨秃了,也没个丫鬟给你打个新的来换。” 顺着他的话,谢易行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只见在他的腰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是遍体通白的颜色,配的络子是碧青的颜色。 不过因为年岁已久,所以褪了色,下面的流苏也秃了许多。 谢易行本不是特别在意,现在听白翊岚这么一说,他就伸手摸过了腰间的玉佩,低着头道:“这络子是旧了,可是样式一般人不会打。” 这玉佩得来的时候,是宁王妃让她的乳娘孙氏打的络子。 孙嬷嬷的手巧,打出来的样子旁人都学不会。 孙嬷嬷一手带大了宁王妃,又照顾了谢易行四年,这才在逃难时跟他们分开。 这枚玉佩在谢易行身上戴了十几年,一直没换络子,也算是他对孙嬷嬷的一个纪念。 他放下了玉佩,如果这络子不断,他是不会换的。 只是,当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欲言又止的白翊岚,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让自己收个侍女—— 怎么着,他这是春心萌动,看上哪个小丫鬟了吗? 白翊岚觉得谢易行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剑,有些防备道:“怎么?” 谢易行看着他,自十二岁他来到自己身边,就一直是不大开窍的样子。 宁王三公子想着,看向了院子里繁茂的花草:这春天过了,木头也开窍了吗? 真是稀奇。 到底是相处几年,又是一起长大,虽说是影卫,但其实也是他难得的朋友了,既然想要个小丫鬟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易行进入看戏状态,重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书,一边翻页一边对以为没有机会的白翊岚说:“是哪个?” 白翊岚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易行又从书上抬头望着他,“我说,你想调到院子里来的丫鬟是哪个?” 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意,白翊岚也不扭捏了,直接道:“就是郡主院子里的那个,叫——” 他说到这里,忽然卡了壳。 谢易行看着他,敢情这是看上了人家,结果根本没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没错,那日在树下,白翊岚确实没有问宝意的名字。 今日去找她,光见她被人欺负,听墙角也没听到她的名字,顿时就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他的脸被面罩遮住了大半张,只露出一双眼睛。 谢易行看着他眉宇间的懊恼,吞回了“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打趣,觉得事情更有意思了。 他说道:“你给我形容一下。” 白翊岚在面罩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干巴巴地形容道:“很可爱的。” 谢易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第一印象还真是深刻。 白翊岚不理他,继续形容宝意:“年纪跟你妹妹差不多,看上去很容易受惊吓。” 谢易行听着他的话,觉得这形容越来越跑偏了,才刚要说什么,白翊岚就一锤定音,望着他道:“反正最惨的那个就是了。” 本来之前谢易行还觉得他是春心萌动,不过听到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白翊岚见他收敛了笑意,对自己点头道:“好。” 既然他说了“好”,白翊岚的目标也就达到了,于是再次拾起了自己的影卫包袱,身形一闪就又不见了踪影。 - 傍晚管事来的时候,谢易行就问了他:“郡主院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管事不知道三公子怎么忽然问起郡主院子里的事,于是捡了其中一些说,然后说到了那日突然暴风雨,有个小丫鬟被人捉弄,困在屋顶下不来的事。 “自那以后,人就不大好了。”谢易行听管事感慨,“好好一个小姑娘,没有比这个更惨的了。” 这么惨,谢易行心想,应当就是自己的影卫善心大发,想救过来的那个了。 管事又说:“她的祖母三公子应该也知道的,就是王妃的乳母孙嬷嬷。” “孙嬷嬷?”谢易行没想到白翊岚要借自己的手去搭救的小丫头,竟然还是孙嬷嬷的孙女。 “是的。”管家看着三公子的神情,心里揣测着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事。 可是之后三公子便对他说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想要为三公子排忧解难的管事见状也只能应了一声“是”,然后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宁王妃起身,感觉精神比过去几天都要好。 大抵是因为接连下了几场雨,温度降了些,晚间睡也睡得格外安稳。 在丫鬟们伺候着梳洗过后,宁王妃就见自己身边的张嬷嬷小跑着进来,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喜色地道:“王妃,三公子来请安了。” “真的?”宁王妃坐在梳妆镜前,脸上不由得焕发出喜色来,然后吩咐道,“赶紧去,让小厨房把早膳添几样三公子爱吃的摆上来。” 小儿子因为腿的原因,所以很少外出,性情也较他的两个哥哥沉郁许多。 对着外人是如此,便是对着自己这个母亲也是一样。 今日竟然主动来自己这里请安,宁王妃只觉得欢喜不已,直催着丫鬟们快些替自己梳好发髻。 最后一支发钗一插好,她就立刻从梳妆镜前起了身,从里间走了出来,果然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待在桌旁,身下是他父亲命能工巧匠给他打造的特制轮椅。 一见着自己,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对自己叫了声:“母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宁王妃也扬起了笑容,来到儿子面前坐下。 “行儿瘦了。”她看了儿子片刻,忍不住抬手抚过儿子的脸,“回来王府几天,睡得都好?” “都好。”谢易行任由母亲触碰自己的脸,“昨夜凉爽,睡得特别好。” “好。” 说话间,小厨房的膳食已经送了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我这儿小厨房刚换了个厨子,做南边的膳食特别拿手。”宁王妃拿起了筷子,对儿子说,“行儿这么早来,我瞧着也是没用过早膳,就陪母亲在这里一道用了吧。” 宁王妃如此殷切,谢易行自然也不会拂了她的意。 见儿子答应,宁王妃脸上的笑意扩大。 来请安的柔嘉郡主在踏进母亲的院子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母亲的笑声。 她还愣了一下,问来迎自己的大丫鬟紫鸢:“母亲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紫鸢是宁王妃一手教出来的大丫鬟,性情柔顺又不乏大气。 闻言,她对柔嘉郡主微笑道:“回郡主,三公子过来了。” 柔嘉郡主:“三哥哥?” 她自回了王府,跟所有人相处都亲近融洽,只有三哥谢易行时常不在府里,也不大见人,她才没能像跟大哥二哥一样与他亲近。 柔嘉郡主想着,迈进了门内。 宁王妃正跟儿子坐在桌前,见女儿进来跟自己请安,又叫了一声“三哥”。 “嘉儿来。”宁王妃掩不住开心地朝她招手,“跟你的三哥有许久未见了吧?” “是。”柔嘉郡主走了过来,坐在母亲身旁望着自己的三哥,“柔嘉有许久未见三哥了,三哥今日的气色很好呢。” 谢易行虽与她少见,但看着自己的妹妹,还是温和了目光。 柔嘉郡主今日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早膳才过来的。 她跟宁王妃撒了会儿娇,要到了去镇国将军府——自己的手帕交那儿参加赏花宴的许可之后,就兴冲冲地走了。 宁王妃望着她急急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虽这么说着,眼中却还带着笑意。 谢易行在旁看着,等到柔嘉郡主走远后,这才开口道:“妹妹来母亲这儿,是要求母亲让她去参加赏花宴,我来母亲这儿,同样有件事要求母亲。” “什么事?”宁王妃忙道,高兴于儿子有事情需要自己帮助。 她对流落在外吃了几年苦的女儿感到愧疚,对在战乱中伤及根本无法行走的儿子愧疚更多。 柔嘉平日提出一些事,要是稍微出了格她还会驳回,但是不管小儿子提出什么,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去给他摘来。 就见儿子从腰间解下了那枚他带在身边多年的玉佩,放在桌上。 宁王妃有些不解,只听儿子说道:“儿子这玉佩上的络子磨损了,想母亲找人来替我换一个。” 原来是这个。 宁王妃伸手拿起了玉佩看了片刻,又转头去看背后的张嬷嬷:“你看这个玉佩,张嬷嬷。” “老奴记得。”张嬷嬷凑上前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枚玉佩,对谢易行说,“老奴还记得,当日老王爷得了玉佩跟玉坠,一并赏赐给了王爷。王爷又将玉佩给了三公子,是我们当中手最巧的孙嬷嬷给配了络子颜色,又亲自打好了给三公子系上的。” 那时王妃还未临盆,郡主的那枚玉坠就收在了一个盒子里。 宁王妃纤长的手指在这磨损的络子上抚过:“这一晃眼十几年都过去了,络子也是该换了。” 谢易行见母亲抬起头来,拿着玉佩对自己说:“我这屋里,就属青梅的手最巧,就让她给你好好地打几个新络子。” 说着,对正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青梅来。” 青梅是宁王妃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也是自小就在府里的,谢易行听她应了一声是,看着有些欣喜地走了过来。 见王妃叫自己,青梅心中甚是高兴。 各个院子里的一等丫鬟都是有定数的,她想要再往上一步,就得等宁王妃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哪个被婚配出去。 可是,王妃院子里的家生子个个都是婚配府里的管事,便是成了婚,也是要留在院子里的。 纵观府里那么多主子,只有三公子身边没有丫鬟。 王妃让她去给三公子打络子,若是表现得好,得了三公子的欢心,便是从此随侍在三公子身旁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她一去就是一等丫鬟。 青梅心中转过这些念头,才要到王妃跟三公子面前跪下,就听三公子开口道:“不必了。” 这三个字令她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行儿?”宁王妃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看向了儿子。 “母亲身边的人都是有用的,派到我那里去,合用的人不就少了一个?”谢易行放下了杯子,“况且我已经有人选了。” 宁王妃有些意外:“行儿有人选了?” “没错。”谢易行的目光落在这玉佩上,说了事先想好的说辞,“这个络子是孙嬷嬷当年给我打的,听王管事说,她的孙女现在在柔嘉院子里?” “对。”自七年前柔嘉回来,孙嬷嬷的儿媳跟孙女跟着一起进了宁王府,宁王妃对这个小丫头就没多少印象。现在再一想,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叫宝意的小丫头被另外几个丫鬟困在了房顶上,还让四皇子撞见了。 宁王妃也叫了女儿过来,过问了她是怎么惩戒那几个丫鬟的。 听儿子问起孙嬷嬷的孙女,宁王妃都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最近好些事都跟这个名叫宝意的小丫鬟有关,现在连自己的小儿子都问起她来了。 谢易行不知母亲在想这些,只淡淡地道:“既然她是在孙嬷嬷身边长大,或许见过她祖母怎么打这个络子吧,让她来试试就好。” 宁王妃一时出神没有回答,等听到小儿子又叫了一声“母亲”,她才回过神来。 谢易行看着她:“让妹妹院子里的小丫鬟帮我打个络子,不妨事吧?” “不妨事。”宁王妃立刻说道,“怎么会妨事?” 别说是要柔嘉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就算是要柔嘉自己来给哥哥打这个络子,也是应当的。 “紫鸢。”宁王妃当即就让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对她吩咐了一声,“去郡主的院子,把孙嬷嬷的孙女带过来。” 紫鸢领了命,立刻便去了。 谢易行在旁看着,想着这一趟总算是功德圆满,等人跟着自己回了院子,就借着这个由头把她留下来,白翊岚也能满意了。 郡主院子里,宝意依旧在重复着这些日子的动作,把花盆毫无意义地搬来搬去。 “嬷嬷你看。”春桃叫了刘嬷嬷出来,指着宝意的背影道,“你看看她这样。” 刘嬷嬷站在屋檐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摇头。 回头是该跟陈氏说一声了,这到底是她的女儿,就算要送到外院或者庄子上去,也得先告诉她。 春桃觑着刘嬷嬷的神色,心中笃定宝意这回肯定在院子里留不了多久了。 正想着,就看到院门外来了个身着紫色衣裳的身影。 宁王妃院子里的丫鬟不仅名字里带着色彩,身上穿的衣裳跟她们的名字颜色是一样的,特别容易辨认。 春桃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不是王妃院子里的大丫鬟紫鸢吗? 她都一眼认出来人,刘嬷嬷自然也不会看不到。 刘嬷嬷是从王妃院子里出来的老人,对紫鸢她们几个都很熟悉。 她想着,郡主片刻前才去过王妃的院子,然后就出门了,怎么紫鸢这么快过来,难道是王妃有什么事情要叮嘱吗? 紫鸢进了院子,目光先是在四下搜寻了一番,等看到宝意的时候,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刻,然后才朝着站在屋檐下的刘嬷嬷跟春桃走来。 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到了紫鸢的到来,宝意自然也是一样的。 她搬花盆的动作顿了顿,想着刘嬷嬷难道这么快就禀了王妃,要把自己打发出去了吗? 这逃出生天的希望令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可是不能露出破绽,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继续做着无意义的搬动。 紫鸢来到屋檐下,对站在阶上的刘嬷嬷福了福身:“刘嬷嬷。” “紫鸢姑娘。”刘嬷嬷对她很客气,“可是王妃有什么要交代郡主?” “不是为的这个。”紫鸢抿嘴一笑,“我来是得了王妃的令,要来郡主院子里找个人。” 春桃忙问:“姐姐要找的是什么人?” 她跟冬雪虽是柔嘉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可比起王妃面前的大丫鬟来,到底还是低了一头。 在紫鸢面前,她还是把握机会,献献殷勤。 紫鸢没说话,而是直接转身来到了花坛前,停在了背对着这个方向的宝意身后。 没想到紫鸢居然是来寻宝意的,春桃跟刘嬷嬷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来。 “宝意。”紫鸢伸手去扶起了本来弯着腰的宝意。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在紫鸢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宝意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见她如此上不得台面,春桃眼中划过一丝讥诮。 宝意抬起了眼,犹豫地望着紫鸢,仿佛不知她是谁。 “就是你没错了。”紫鸢端详了她片刻,转头看向刘嬷嬷,“王妃让我来,是要带宝意去跟前去回话。” 刘嬷嬷皱眉,怕宝意这样不灵光,到了王妃面前会冲撞了她。 她看着宝意,只见宝意一脸茫然,像是完全不知道王妃怎么就要传召自己。 “好。”刘嬷嬷做了决断,对宝意说,“你便随紫鸢姑娘去见王妃,小心回话,莫要冲撞了王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要去见宁王妃,不能耽搁,紫鸢这便带着宝意走了。 冬雪从院子外回来,正好见着这一幕,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变了变。 她怕宝意出了什么事,又不能追上去拦,只能加快脚步回了院子。 见春桃站在院中,便过来拉着她问:“王妃院子里的紫鸢怎么来了?宝意可是出了什么事——” 春桃看着冬雪急切的脸,甩脱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她在院子里见天地打破东西,谁知道这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又打破了什么宝贝?” 冬雪脸一白,春桃忍不住幸灾乐祸:“我看你这个好妹妹怕是要被赶出去了,你还是赶紧替她收拾东西吧。” 回廊上,宝意跟着紫鸢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跟春桃以为的不一样,想到自己要被送出去,她心中有的只是即将逃出生天的激动。 这一出去,她就很难再回到王府之中。 宝意突然意识到,现在去见宁王妃,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尽管她现在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没有办法跟母亲相认,但是能在离开之前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紫鸢一路都牵着身旁的少女,一侧头就能看到她神不守舍的样子。 想来成年男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都有可能发疯,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 紫鸢觉得宝意只是精神不太好,没什么大问题。 她在院子里会表现得那么害怕,那么恍惚,想来还是因为春桃在。 离了院子,跟自己走了一段,这不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等到进了宁王妃的院子,紫鸢提醒了宝意一句“到了”,这才放开了牵她的手。 宝意回过神来,依旧顶着怯懦易惊的样子,跟在紫鸢身后进了屋。 在今天以前,宝意还从没进过王妃的院子。 她大气也不敢喘,只敢低着头,跟着身边的紫鸢。 她停下,宝意也停下,她行礼,宝意也行礼,像个小木偶。 谢易行原本在跟母亲说着话,自这小丫鬟一进来,他的声音便停了,只想看这低着头的小丫鬟到底长什么样,才能让白翊岚如此的关注。 宝意跪在地上,心跳得厉害,这是七年来自进府那日之后,她离宁王妃最近的时刻。 她听着紫鸢在跟宁王妃说话,忽然感到这一路过来的欣喜跟忐忑,都在这一刻被委屈盖过。 陈氏跟她没有关系,坐在面前的才是她的母亲。 她可以不在意那些被姐姐抢走的尊贵荣宠,也可以不在意这些年受的苦,可是她们怎么能抢走她的母亲? 宝意在袖子底下拼命地握紧了拳,指甲都陷进掌心里,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只听宁王妃说道:“抬起头来。” 宝意听着这温柔的声音是朝自己来的,于是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抬起了头。 她望着坐在面前的宁王妃,只觉得跟七年前相比,王妃还是一样的美丽,只是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宝意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是很快她就要如愿被送出去,要再见到她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一想,宝意就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好把母亲的样子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宁王妃看着她这像小鹿一般幼圆无辜的眼眸,从记忆里挖掘出了第一次见宝意的场景。 这跟柔嘉一起到府里来的小孩儿面黄肌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不知不觉也长成了好看的少女。 只是因为之前遭的罪,所以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宁王妃心中升起了一阵疼惜,转头对小儿子说:“你孙嬷嬷的孙女长大了,从她进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宝意贪婪又克制地看着她,想着母亲是在跟谁说话?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向旁边移去,就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是三哥! 打一进来,宝意的全部注意力就都在宁王妃身上了,完全没有发现谢易行也在这屋里。 谢易行看着这小丫头望自己的眼神,只觉得她真的很容易受到惊吓。 大概以为这屋里只有王妃一个,乍一见到自己,就吓得眼珠子都不会错了。 宝意怔怔地望着谢易行,想着三哥在这里。 一个念头闯进她的脑海里:是白翊岚!是他跟三哥说了自己的事,所以三哥才来了。 所以说,眼下不是想要把自己打发出去,而是想要让自己到三哥身边去?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宝意心里疯长,令她的心情瞬间又从大悲回到大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还以为自己几天前做的那些事情完全没有用呢! 谢易行看着她眼里迸发出来的光芒,还未细想,就听母亲说道:“你叫宝意?起来回话。” 宝意倏地收回了目光,抑制不住激动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宁王妃手中仍旧拿着那块玉佩,坐在桌旁望着她道:“今日叫你来,是因为三公子的玉佩要换根络子。” 换络子! 宝意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到哥哥身边办的第一件差事,也是换络子。 她抬起了眼眸,看向了宁王妃手中的玉佩。 没错,跟上辈子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就算重来一次,一些既定的轨迹被改变了,有些事情却依然会发生。 谢易行在旁,用潺潺雪水般清冷的嗓音道:“你由你祖母带着长大,她打的络子你可会打?” 话音落下,就听见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细细地颤抖回道:“回三公子的话,会的。” 宝意自然会。 在那不是梦境胜似梦境的上辈子里,她曾经做过的所有事,她都记得。 为了打出一模一样的络子,她试过不下数十次,现在拿到手里,闭着眼睛她也能打出来。 但她不能这么说,她只是望向宁王妃,试探着道:“奴婢可以看一看这络子吗?” “当然可以。”宁王妃抬手,将玉佩交给了紫鸢,紫鸢接过又再拿到了宝意面前。 宝意伸手接过,心念急转。 这是奶奶打的络子,上辈子她就知道了。 只是三哥来这里,就是要借这个由头把自己从院子里调出去,她要是立刻说自己能打,那打完之后多半会被送回去。 宝意想着,以指尖在这有些褪色的络子上抚过。 所以她不能这么说。 宁王妃见她看这玉佩有了片刻,于是开口问道:“如何,能打出一模一样的吗?” 有了。宝意有了主意,将玉佩交回给了等在一旁的紫鸢,然后再次望向宁王妃,回答道:“回王妃,奴婢见过祖母打络子,可是年纪太小了,记不大清。若是能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定能将这络子复原出来。” 谢易行听到这里,觉得这小丫头也不算傻,像是领悟到了自己来这里的意思。 当下便对宁王妃说:“既然需要时间,那就让她到我的院子去吧,安静些,也没杂事。” 宁王妃听见小儿子愿意让宝意到他的院子去,感到有些惊喜。 又看了看宝意,觉得她也是个安静的,索性便对儿子道:“行儿你时常住在庄子上,身边也没个伶俐的丫鬟,小厮们总不够细致。宝意既能替你打络子,依娘看,干脆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帮你打理这些琐碎的事务好了。”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青梅就感到了一阵酸涩。 差一点,要去三公子院里的人就是她了。 “留在我身边?” 听见母亲的安排,谢易行达到了目的,却没有立刻答应。 他审视地看了宝意片刻,像是确定她的存在不会打扰到自己,这才点了头,“好,那便让她留在我那里吧。” 宝意眼底泛起了喜色。 她要到三哥的院子去了,不用被困在那个即将变成天花疫场的地方,也不用被送离王府! 而且她也是再次见着了谢易行的手段,明明是他来这里向母亲要自己过去,最后却变得像是母亲要把自己硬塞给他。 “那就这样吧。”宁王妃转过头来,对宝意说道,“从今日起,你就跟在三公子身边,从小丫鬟升做一等丫鬟。” 宝意再次跪了下来,向宁王妃谢恩。 宁王妃看着她,觉得少女要做一等丫鬟还是太稚嫩了些,不过行儿能够接受一个人进他的院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知子莫若母,在宝意跪下来的时候,谢易行也在想,还好白翊岚就看中这么一个。 看上去性子是安静的,放在院子里也不会太烦人。 从女儿的院子里抽走了一个小丫鬟,宁王妃就给她调了一个回去,并且让紫鸢再陪宝意回去一趟,跟刘嬷嬷说一声调她去三公子那里做一等丫鬟的事,也算是给宝意长脸面。 宝意来的时候只是个小丫鬟,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同了,紫鸢陪着她,倒还是带她过来时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提点宝意:“三公子那边不比别处,人少,你考虑的事就要多些。” 宝意知紫鸢待自己好,点头道:“我省的,姐姐。” “院子里的粗重活有小厮,倒不用担心。”紫鸢拍了拍她的手,“就是院子里只有你一个小姑娘,没人跟你说话,不过不怕,这是个好差。” 她也听了一些事,觉得宝意大概是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的。 不过三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比起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来,地位更要高几分。 从此以后,春桃再也不能欺负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宝意升了一等丫鬟,这个消息在郡主院子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春桃在屋里描着郡主要的花样子,听到这话把笔一扔,墨水都溅到了纸上: “什么?她升做一等丫鬟?” 进来告诉她的秋云也是一脸的不忿。 宝意去了一趟王妃院子,回来就升了一等丫鬟,跟春桃、冬雪平起平坐。 她们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二等丫鬟。 “我不信!”春桃气鼓鼓地从桌后走了出来,要到屋外去看一看。 此刻距离宁王妃让紫鸢送宝意回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紫鸢向刘嬷嬷说明了要让宝意去三公子院里伺候,并且将新挑来的小丫鬟带给了她。 宝意站在她身旁,承受着许多不敢置信的目光。 然后,宁王妃的其他赏赐就跟着来了。 宁王妃要给幼子院子里的大丫鬟长脸面,出手自然是不俗。 先是月钱,宝意升作一等丫鬟,月钱每个月二两。 宁王妃让人送来的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个银锭,足足十两之数。 除此之外,还有衣服。 小丫鬟和一等丫鬟的衣服是不一样的,宁王妃直接便命人送来了几身一等丫鬟的衣服。 春桃出来的时候,宝意已经将新的衣服换上了。 新衣对她来说有些大。 不过现在少女就是长身子的时候,很快就会合身了。 宝意要谢送衣服来的另外一个大丫环红芍,被她扶了一扶:“以后我们就是一样的了。” 紫鸢也在旁笑道:“没错的。” 这还不止是平起平坐,宝意在三公子院子里一人独大,权力比她们要大多了。 到了三公子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看到宝意这样子,春桃真是气得两眼发黑。 她平时遇着王妃院子里的大丫鬟们,可是要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才能有跟她们说上两句的机会。 现在宝意不过是去了一趟,就跟她们谈笑风生了? 可任凭她在这里把手绢扯破了也没有用,宝意就是要高升了。 在紫鸢跟红芍走了以后,院子里所有的小丫鬟都聚了过来,在一起恭喜宝意。 平日里,她们对宝意没有交恶,只不过因为春桃的威势,所以也不敢跟她走近、 现在宝意都要离开郡主院子了,小丫鬟们只感到羡慕。 被她们围在其中,宝意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道:“真好,宝意。” “等去了三公子那儿不要忘了我们呀。” “对,也时常回来看看我们。” “好。”宝意对她们的感情也是如此,不交恶,也不亲近。 可是她的目光在这些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小丫头们个个都还跟自己差不多大,等到半月之后那场天花一来,她们中好几个人都会因此丧命。 就算保得住命,也会破相,还有些要留下残疾。 这一别,差不多就是永隔了。 宝意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这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动不了太多,改变不了其他人的命运。 小丫鬟们还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纷纷伸手摸着宝玉身上的衣服,羡慕地道:“真好看。” 王妃院子出来的东西果然就是不一样。 “好了。”同样很替宝意高兴的冬雪说道,“别耽搁宝意了,还得快点收拾东西,尽快到三公子那边去。”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就纷纷点头散了,她们手上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过就是来表达一下羡慕,顺便忙里偷闲。 宝意看着她们散去,听身旁的冬雪对自己说道:“走,我们去收拾东西吧。” “嗯。” 回到宝意住着的僻静小屋里,一推开门,宝意就看到这几日在窗外已经看得眼熟的芭蕉。 在这个院子里,冬雪可能是最真心实意替她高兴的人。 她一走进来就直接打开了宝意的柜子,拿出了包袱皮帮她收拾东西:“赶紧的,不要误了时间。” 宝意收回目光:“不会耽误的。” 冬雪忙着手上的事情,说道:“怎么会呢?收拾东西可麻烦了。” 然后她说着,就想起宝意从她们的房间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自己帮的忙,她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 到三公子的院子去,被褥肯定是不用带走的,宝意的东西这么打包一番,加上宁王妃的赏赐,也不过刚凑出一个包袱。 宝意看到冬雪一时间都怔在原地。 没错,她进府七年,东西收拾起来竟没有什么。 就像一根野草生长在这里,也没有人多给她关注。 冬雪回过神,替她把包袱扎了起来,笑着对她说:“不怕,以后会有的,现在我们宝意是一等丫鬟了呢。” 柔嘉郡主下午回来,听说了宝意被三哥要去的事。 柔嘉郡主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舍,毕竟这么多年了,从乡野一直到王府,宝意都在身边。 她先见过了新调来的这个小丫鬟,然后叫了宝意过来,握着她的手道:“你去三哥那儿,就好好伺候三哥,你娘亲在我院子里,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没出这个院门,宝意依旧是那怯懦的样子,低着头小声道:“谢郡主。” 陈氏站在一旁,心情有些复杂。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她就愣了一下,随即便立刻去打探了宝意被叫去宁王妃院中的始末。 同她想的理由不同,这不是宝意主动的,而是三公子找上的她。 理由是他的玉佩络子是孙氏打的,院子里正好又缺个丫鬟,就想到了宝意,这样选了她。 宝意在中间没有做过什么,也没有触到她担心的事,那秘密还藏得好好的。 只是宝意不在眼皮底下,这个就真的很让她头疼。 她想起在宝意发烧的时候,自己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就曾经想过她要是这样一病不起就好了。 只是这些对着宝意不能表现出来。 她被教养成这样,在王府众人的眼皮底下也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被发现,不需要太过担心。 等到柔嘉郡主跟她说完话之后,陈氏才上前一步,开始准备母女对话。 她说的大多跟其他人是一样的,要好好侍奉三公子云云。 宝意点头。 只是后面陈氏却摸着她的脸望着她,像是非常不舍地说:“要是不适应就回来,娘亲拼着这张老脸也会替你去求王妃。” 屋里的其他人看着,都为陈氏这难得的温柔感动了,想着到底是母女情深。 可是宝意却知道她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她眼皮底下,恨不得自己死了。 “娘亲放心。”宝意压下了心中的愤怒与心寒,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靠在了陈氏怀里,小声说,“娘亲,我舍不得你。” 见到她这样,陈氏的目光更加柔和,说了声“傻孩子”,抬手摸摸她的头。 而宝意低垂着眼眸,掩去了眼底的一片冰冷。 …… 宝意走了。 她终于离开了这个院子,穿着一等丫鬟的衣服,背着自己进府七年来攒下的小包袱。 离开院门的时候她依然驼着背,等快走到桥上的时候,她的背脊已经在这有些宽大的衣服中挺直了。 脚旁一声猫叫,柔嘉郡主求着大哥寻来却不怎么放在心上的雪球儿从花丛中跳出来。 不知为什么院子里那么多人,它就独独地亲近宝意。 哪怕每次从宝意身旁经过或是触碰到她,宝意都会被吓一跳,还有可能摔倒在地。 站在桥上,宝意看了看蹲在面前的猫儿,然后低头对它笑了笑:“我走了。” 柔嘉郡主的院子在王府的南边,谢易行的院子在王府的北边,宝意花了些时间才走到。 上辈子她跟着谢易行的时候已经是在庄上的事情了,并没有随他回来过王府,对这里还是很陌生。 走路都有些小心。 她一进院子,藏在树上的白翊岚就看到了她。 身材娇娇小小的,在这不合身的衣服中显得越发的瘦了。 而且就背着个小包袱,东西那么少。 谢易行上午去跟宁王妃要了宝意,回来就招了招手,让躲在树上的白翊岚下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白翊岚本来因为宝意要来而有些高兴的心情,在看到她这样的时候就变得不是滋味。 想想自己作为影卫,虽然在这个王府中是不存在的人,可是王府从没短缺过他什么。 衣服从来都是合身的,破了就换。 银子也从来都是有的,尽管他吃住都跟着谢易行,并不怎么用。 在这个院子里,他甚至还有自己的房间,只不过布置看起来跟其他房间没有区别,没有个人标志。 可是宝意呢?她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是别人的。 真是太可怜了。 宝意不知道白翊岚正在看着自己,一无所察地往前走,要是去了别的院子,还会有人来引她,告诉她需要做什么。 就算是当初去了庄子上,庄子上的管事也是一样。 既然没人在这里,宝意就自己直接开始动手了。 她先找了个没人住的房间,把自己的包袱放进去。 三哥这里虽然没有丫鬟,但是房间打扫得还是挺干净的。 然后,白翊岚就看她拿着水盆出来,去小厨房的方向端水打扫房间,又晒被褥,忙完之后就开始扫地。 不管是回廊也好,院子里的落叶也好,少女都在认认真真地扫。 白翊岚靠在树上,抱着自己的剑,这院子里通常没有什么人,见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在底下活动,还是挺有趣的。 谢易行在书房里看着书,听见外面有扫地的声音,于是从阁楼上抬手推开了窗,看见是这个小丫鬟来了。 他这里没有管事,没有别人,她一来就这么把事情做上了手。 宝意把地上的落叶扫干净了,察觉到了从阁楼上投来的视线,于是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就见到窗后坐着个寒梅般的公子在看自己。 经过上辈子那两年相处,谢易行一眼神,她就知道他要什么。 白翊岚跟谢易行就看她在下方对着阁楼方向行了一礼,然后收起了手上的工具,走到屋里去了。 不多时又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去了这边的小厨房。 最后端着一盘茶点,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白翊岚看着那茶点,想着小厨房会做这些? 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只可惜宝意发现得了谢易行的目光,但是却发现不了白翊岚的身影。 她端着茶点去了阁楼,在书房里见到了坐在窗前的谢易行,端着茶盘稳稳地向他行了一礼:“宝意见过三公子。” 她没一开始过来就问安,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时间谢易行是在看书的,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谢易行放下了书:“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手上端着东西都是符合自己口味的。 不过这是经常住在庄子上,所以庄子上比较懂他的口味,府里的小厨房在他回来这几天还没有上过这样的茶点。 这小丫鬟这么机灵?还是说白翊岚跟她说了什么? 谢易行专注看书,也不知道她来了以后见过白翊岚没有,只想着反正她要见他自己会去的,他就不操心了。 “这是小厨房准备的。”宝意把茶点端到了谢易行面前,“小厨房那边做了,但是拿不准公子喜不喜欢,就一直没送来,我去打水,李娘子就让我端过来让公子试试了。” 这个小丫头,把东西端来了,还不居功,还说是小厨房那边准备的。 谢易行“嗯”了一声,目光在她递过来的茶盏上瞥过,要不是看到这泡的是碧螺春,他都要相信她了。 碧螺春清香袭人,是他喜欢的茶,不过宁王府上下随王爷跟王妃的喜好,都爱喝龙井。 对他来说龙井过于寡淡,放在谢易行手边那杯冷了的茶就是龙井,他都没有怎么碰。 旁人注意不到,谢易行也不会开口,宝意这又是茶又是茶点,算是送到了点子上。 谢易行笃定,白翊岚肯定现身见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宝意看着他喝了茶,又用了几块茶点。 这端上来的茶点每一盘都去了上面的一层,宝意只觉得三哥果然还是一样,喜欢吃这些。 先前她去小厨房打水的时候,府里的大管事就已经跟李娘子说了,三公子要了个新人来。 这样生人勿近的三公子居然会主动要人来,说明这丫鬟要么是特别机灵能干,要么就是她有人脉了。 可是三公子这边哪有什么人能够说得上话? 于是李娘子就想着,这个名叫宝意的大概是特别善于揣摩三公子的心思。 她见了这么个陌生的小丫鬟进来,身上穿着一等丫鬟的服饰,就猜到这大概是今天要过来的新人了。 在跟宝意寒暄了一番之后,李娘子心念一转,问起了宝意三公子喜欢吃什么。 她这几日让小厨房准备好送过去的膳食,三公子基本都没怎么动。 又听王妃院子里的人来递话,王妃见了三公子,说他瘦了,怕是他们院子里服侍得不周全。 李娘子才死马当活马医。 她问话的时候,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从宝意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小丫头这才刚来呢。 可是宝意却像是知道些事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知道,我听人说,三公子在庄子上是有用茶点的习惯的,茶叶也要碧螺春,不要龙井。” 李娘子眼睛一亮,原想问宝意是从哪里听来的,就见宝意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细细地道:“姐姐信我就是,若是三公子用得好了,赏了姐姐,我也高兴,就是姐姐可别把这话告诉了旁人去。” 李娘子已经三十有六,年纪比陈氏还大些,在厨房里,容颜也不似在王妃郡主院子里待着的陈氏她们保养得好。 宝意这样一来就叫她声“姐姐”,简直令她心花怒放。 心下一想也对,宝意初来乍到,院子里又没别人,是要透露些独门信息,跟他们小厨房打好关系。 三公子一日的吃食都是要她的小厨房来打点的,宝意不可能把功劳都揽了去。 眼下这是一餐茶点,回头还有更多呢。 就光凭别人不能进来,只有宝意能进这个院子,就说明她在打探三公子的喜好讨他欢心这一道上比旁人厉害。 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是旁人都知道了,人人都来讨好三公子,那就没意义了。 李娘子当下便允诺,宝意告诉她的这些事,她谁也不会说的。 宝意这才回了院子洒扫,等到谢易行一推开窗看过来,想起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去小厨房把准备好的茶点端了过来。 这样机灵顺手,算是另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谢易行没忘记白翊岚让他把这小丫鬟带过来,最初用的是什么理由。 宝玉见他用手帕擦了擦指尖,然后放在一旁,从怀中拿出了那块玉佩递给自己。 谢易行:“络子。” 宝意抬手收下:“是。” 她知道三哥要的就是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不需要搞花样,回头只要去领了线配了色,她就能给谢易行打出一模一样的来。 在拿到了玉佩,谢易行也不再用茶点之后,宝意就端着茶盘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一出门,初夏晚晴的熏风在面上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从梦回前世以后就一直紧张的宝意,终于在此刻稍稍放松了下来。 在三哥这里稍微安心了些,毕竟是在府中,又有白翊岚在身边。 她记得清楚,上辈子在庄子上的两年也是没有遇上什么事的,也就是在出嫁那日离开了庄子上的守卫,又脱离了白翊岚的视线范围,才出了事。 现在她能够静下心来想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冬雪也避开这场天花。 刚刚在院子里洒扫了片刻,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可是后面自己要怎么证明身份,拿回玉坠,就完全没有头绪。 她想着,把剩下的茶点端回了小厨房。 李娘子看到这盘里每盘都空了不少,不由得露出了欣喜的脸。 小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望着宝意手里的托盘:“三公子用了不少呢!” 李娘子彻底相信宝意了,在宝意要走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然后把那还热的茶点装进了个小纸包里,对她说道:“拿回去吃。” 往后在这院子里要互相关照的时间还长着呢。 宝意被她把纸包塞到了手里,触摸着这纸包的温热,对李娘子露出个小小的笑容,说了声“谢谢姐姐”。 回到院子里,宝意把拿出来晾晒的被褥抱回了房间里。 她还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搜索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拿回玉坠。 一关上门,白翊岚就没声没息地落下来了。 宝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吓了一跳,被褥掉在了地上。 白翊岚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被他突然出现吓到的宝意才没摔着。 见她站稳了,白翊岚才松开了手,想起她本来就比旁人容易受惊吓,不由得有些懊恼。 还好宝意记得这是在三公子的院子里,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她在郡主院子里是装的,在这里是真的被他吓到。 她听见白翊岚的声音在他的面罩后响起,问自己:“没事吧?” “没事——”宝意一手抚着胸口,感到心跳平复了,又想起一事,“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 她说着,把手上拿着的纸包塞到了白翊岚的手里,然后从怀中取出了洗干净的帕子。 白翊岚被她塞了这么一包茶点,指尖不由得在温热的纸包上摩挲了一下。 看着自己的手帕叠得好好的被递到了面前。这是从少女的怀里拿出来的,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幽香。 白翊岚只觉得这帕子烫手得难接。 宝意见他不拿,看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拿着自己塞过去的纸包,顿时回过神来。 把他手里的纸包拿走了,再把手帕递到他面前:“给你。” 可是面前的人还是不接,宝意只能思考他为什么不接。 想来想去,都应该是他生气自己失约。 “你不要生气。”白翊岚听她说道,“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是——” 白翊岚打断了她:“我知道。” 不想让她再自责,他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帕,胡乱地塞进了怀里。 还好面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面上发烧破坏影卫形象,小丫头也看不见。 他听宝意说:“谢谢你啊,是你让三公子把我要过来的。” 白翊岚格外惜字如金地道:“嗯。” 看起来傻傻的,其实脑子不傻嘛。 他说:“以后在这里,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说完就要走。 可是宝意拉住了他,把手里的纸包也塞给了他:“这个很好吃的,给你吃。” 白翊岚看到这纸包又被塞回了自己手里,觉得面前这小丫头瘦瘦小小的,她才应该多吃点。 不过被这么恳切的眼神望着,他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就接过了这纸包也一把塞进了怀里,然后推窗掠了出去。 宝意看着微微摇动的窗,本想让他不要把茶点往怀里塞。 李娘子给她的这一包是非常松脆的点心,这么一压就要碎掉了。 但是白翊岚来无影去无踪,宝意根本就叫不住他,只能希望那纸包包得够严实,不会把饼屑洒他一怀了。 …… 有了宝意打听来的消息,小厨房这两天菜色供应都非常合谢易行的胃口,每次端回来剩下的量都比之前要少很多。 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芍隔几日会过来看看情况,这回听了李娘子说三公子近日用的饭菜多了,回来也禀了王妃。 宁王妃很高兴,赏了小厨房,也觉得院子里有个顶用的丫鬟就是不一样。 她一高兴,又让红芍去赏了宝意个荷包,里面还装着两个银镙子。 宝意去库房里领了丝线回来,很快就打好了络子,只是没有把玉佩立刻给谢易行,而是在院子里做着还在打络子的样子多留了两日。 这玉佩跟她曾经拥有的那枚玉坠,据说是当年老王爷一起得来的。 宝意看着这美玉,试图想出拿回自己玉坠的方法,未果,拖了两日之后便将玉佩还给了谢易行。 书房里,谢易行看着这换过了络子的玉佩。 碧青的络子配着遍体通白的玉佩,颜色清新。 这新换的络子跟原来那个磨损得厉害的放在一起,果真一模一样。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宝意。 她不仅差事办得漂亮,而且这几日在院子里非但没有对谢易行造成干扰,还让他的生活变得遂心如意了许多。 宝意顶着哥哥的目光,虽然看上去依旧娇小,但是比起在宁王妃院子里的时候,人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谢易行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你——”他有心想问她来了以后,这几日有没有见着他那个影卫包袱极重的影卫,但是一想又觉得过问这些让白翊岚听见了,他可能会神隐不再出现,于是垂下了眼,“算了。” 宝意见他又要开始看书了,忙道:“公子,我明天要去庙里一趟,可能不在府里。” 谢易行翻页的动作一顿。 四月十五佛诞日,妇人们确实喜欢在这个时间到庙里去上香。 他看向宝意,这小丫头才十四岁,怎么也跟那些妇人一样,喜欢去庙里烧香拜佛了? 宝意已经跟王管事请示了,得了他应下之后,这才来告诉谢易行。 “好。”谢易行点头,复又垂下了眼眸。 宝意这才退了出去。 她一走,谢易行就朝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开口,问道:“你明天要不要跟着去?” 没有人回话。 谢易行轻笑一声,不说话了。 宝意不是随意说要出门,她挑这个日子去庙里事出有因。 上辈子冬雪得了天花是急性发作,大夫甚至连救都来不及救,她人就没了。 宝意到了庄子以后一直没有忘记她,每到她的忌辰,都会在山上给她烧纸。 冬雪的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在她顶上还有个哥哥。 前年她的爹没了以后,她的哥哥就顶了她爹的位置,在王府的一个铺子里当着小管事。 冬雪没在了院子里,王府为了补偿他们,就把她的哥哥提到了副管事的位置上,没两年大管事退了下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铺子的大管事。 冬雪的哥哥比冬雪大几岁,很迟才成亲。 宝意记得,他是因为在冬雪得天花没的这一年佛诞日,去城外的灵山寺替母亲求符,在庙里遇见了一个姑娘,对她一见倾心。 可是在回来之后,却一直找不到她。 直到一年多以后,有人来上门说亲,才终于又遇见了。 原来,两人第一次见,是这姑娘上京来游玩,在外祖家住了几日便回去了。 一年多以后她再回来,则是因为父母都去了,才来投奔舅父,舅父又替她相了这门亲事。 两人虽然中间折腾了一轮,但却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如果这一次他们能不错过呢? 在半月内就成亲,冬雪就可以借着为哥哥张罗婚事的由头,从府里脱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四月十五,佛诞日。 冬雪提前一日便跟刘嬷嬷告了假,得了准许。 这一日府里想出去的丫鬟不在少数,还得轮个排期。 来到王府偏门,冬雪就见到宝意已经早早在这儿等着了。 眼下时辰还早,太阳并不猛烈。 宝意站在这清晨的风中,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衬得肤色越发白皙,犹如一朵俏丽的紫色小花。 冬雪眼中浮现出喜色:“宝意。” 少女听见她的声音,也望了过来,对着她展开笑颜:“姐姐。” 宝意去三公子那边不过才一小段时日,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一瞬间,冬雪只觉得又见着了从前那个她。 宝意等着冬雪过来,只见她今天穿了件杏黄的小袄,配青绿底滚边底裙,是一身家常的打扮。 显然是来之前,就先回了一趟家。 冬雪的娘亲这几日不大舒坦,就在家里休养。 得了宝意主动邀约去灵山寺,冬雪就先去见了自己的娘亲,问她可有什么要自己去庙里求的。 “没有了,你只管跟宝意去玩就好。” 冬雪娘亲也知道宝意做了三公子院里的一等丫鬟,替她高兴。 “旁的事情,我都已经嘱托你哥哥去办了。” 宁王府离灵山寺有一段距离,宝意雇了辆马车在王府偏门外等着。 等冬雪一来,两人就一起出了王府,上了那朴素的马车。 甫一坐好,赶车的马夫就一扬鞭子,喊了声“驾”。 温顺的母马小跑了起来,拉着马车向着城外的方向去。 马车里,冬雪拉着宝意的手,端详着她。 “看来三公子那里确实好,你看你,人也精神了,气色也好多了。” “我挺好的,姐姐。”宝意说,“三公子待我很好,三公子院里的其他人也待我很好。” 三公子的院子里除了她,哪还有其他人? 冬雪不知白翊岚的存在,只能猜到宝意说的是小厨房里的其他人。 她笑着抬手,刮了刮宝意的脸:“那是自然。对三公子来说,他们可都是外人,只有你才是他院里的丫鬟。” 这下他们宝意,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宝意见着冬雪这笑眯眯的样子,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希望今日之行能够顺利。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她挑了些问题随口问道:“我走了之后,郡主可好?三公子院子里好多事情得做,我忙得都不能回去看看郡主跟我娘亲。” 冬雪完全理解这事。 宝意去了三公子的院子,就不再是郡主这边的丫鬟了。 她一个丫鬟在两个院子间来往得太频繁,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可她知道,宝意是个念旧情而且孝顺的姑娘,也就对宝意说了说院子里的情况。 “郡主这几日挺好的。” 这个时节,正是赏荷的好时候。 柔嘉郡主的几个闺中好友家中都接连办了赏荷宴。 她今日去王将军家,明日又去李尚书家,奔走得不亦乐乎。 “你也知道,郡主最喜欢的就是交际,不想闷在家里。” 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到处去,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宝意点头,想着姐姐既然丝毫没将自己离开院子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想必她现在还是不知道她这郡主之位是抢了自己的事了。 那上辈子,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宝意想着,又听冬雪说:“陈嬷嬷这几日倒是像睡得不大好,连喝了几日的安神茶。” 就不奇怪了。 宝意依然点了点头,脸上做出了忧虑的神色。 自己的离开,到底是让陈氏起疑心了。 她又怕自己会知道了什么,陡然发难,却又不见自己有什么动作。 疑神疑鬼,可不是不好受吗? 冬雪见宝意这样皱着眉,只宽慰她道:“想来是因为你刚走,你娘亲不适应,等她知道你在三公子那边过得好,她估计就能松口气了。” “希望是这样吧。”宝意收起了思绪,对着冬雪抿唇一笑,“这次到山上,我可要好好地谢一谢菩萨保佑,让我能渡过难关。” “对。”冬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得好好谢谢菩萨,保佑你否极泰来。” 马车到城外灵山寺,走了大半个时辰。 车上虽然摇晃,但是宝意跟冬雪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寺前人来人往的盛景。 因着本朝佛教兴盛,城中妇人又三五不时就来寺庙朝拜,而且还有许多的节日,所以在这灵山寺周围也起了小小的市集。 每到像这样佛诞日的时候,香客特别多,这市集里也特别热闹。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大雄宝殿中诵经声不绝,烟雾袅袅升腾,而在寺前又是桃花烂漫,云蒸霞蔚。 年轻的小姐们就算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热衷于烧香拜佛,也喜欢来到这灵山寺周围来,看一看桃花,逛一逛市集。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好景,冬雪哥哥的那位心上人才会在今天到灵山寺来,跟他遇见。 宝意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前世冬雪哥哥所执掌的店铺跟庄子里有直接的来往。 那位后来做了他妻子的孟小姐贤惠能干,时常陪着他一起到庄子上来。 冬雪不在了,与她最要好的宝意就成了冬雪哥哥唯一能共同怀缅妹妹的人。 因为在孟小姐嫁进来之前,冬雪就没了,所以她只知丈夫有个很亲很要好的妹妹。 只是小姑子的死是婆婆跟丈夫的隐痛,她不好多问,怕引起他们的伤心,于是当知道宝意跟小姑子生前交好以后,她就拉着宝意问起了冬雪的事。 孟小姐是个有心人,也是有情人。 若是冬雪还活着,见了这位嫂嫂,也一定会喜欢她。 这样几次下来,宝意跟孟小姐也算是有了交情,知道了她跟冬雪哥哥是怎么认识,之后又怎么走到一起的。 此刻宝意站在这里,望着人来人往的市集。 按照孟小姐所说,差不多就是她要跟冬雪哥哥初见的时候了。 见冬雪似是有意先到市集中逛一圈,宝意忙对她说道:“姐姐,我们先去拜菩萨吧,这样方显得心诚。” “好,听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冬雪便是再被这热闹所吸引,也立刻便和她一起走了。 两人越过了在桃花树下聚集的人群,又穿过了市集,来到了灵山寺的台阶上,开始一级一级地拾级而上。 两人的脚程不慢,很快过了天王殿,进了大雄宝殿。 此刻,穿着一袭蓝衫的青年正从旁边出来。一位青年僧人对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盛施主放心,令尊的长明灯,小僧一定会点上的。” “有劳大师。”青年闻言,同样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冬雪的哥哥。 他今日来灵山寺,是受了母亲的嘱托,来为逝世的父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在家中说道父亲向她托梦,说所在之处太黑。 她思来想去,就决定还是让儿子到灵山寺来,为亡夫点一盏长明灯。 眼下任务完成,青年也没打算再在这里久留,只想快点回铺子里去帮忙。 他从后面绕出来时低着头盘算,没看见迎面有人走来,就这么撞了上去。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柔弱的低呼,青年条件反射地抬头,就看到一个姑娘捂着肩膀,被自己撞得后退了两步。 “表妹——”那两个放她在这里结伴想去求签的年轻姑娘听见她的声音,都纷纷转了过来,“没事吧,婉音?” “没事。”孟婉音捂着肩膀抬起头来,“只是不小心跟这位公子撞了一下……” 她说着抬起一双杏眼,朝着正要道歉的青年望了过来。 一瞬间,青年就感到像是有千树桃花在自己面前徐徐盛开。 他张了张嘴,刚刚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孟婉音被他望着,羞涩地别开眼去,耳后浮现出了一丝红晕,叫他看得更加怔住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撞了人也不道歉。” 听见那两个像是这姑娘表姐的年轻女子发出不满,青年这才回过神来。 只是他本就口拙,加之初次体验到什么是心动,就更是发不出声音来。 “算了表姐。”青年就听那被自己撞到的姑娘轻声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这两个泼辣的姑娘这才罢休,只是不敢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拉着她往大殿外走了。 蓝衫青年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只见她们走到门边时,一方丝帕犹如天边的初霞般落了下来。 可是它的主人却完全不知道。 等到三人的身影远去了,青年才注意到了那一方遗落在地上的丝帕。 他后知后觉地走过去,伸手捡了起来。 然后就这么怔住了。 宝意跟冬雪早早到了这相遇之地,解完签的两人刚好看完了全程。 冬雪看着站在门边拿着人家的手帕发怔的哥哥,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叫:“哎呀。” 这榆木脑袋对人家一见钟情,又捡了人家的手帕,怎么不知道要追上去! 宝意在旁,看到那拿着手帕的人像是回过神来,走到了殿门外搜寻手帕主人的身影,可是人已经走远了,当然看不见了。 冬雪看着哥哥这跟平常不一样的样子,确定他是真的动心了。 正要想办法追上去看看那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好回去跟母亲通气,就听宝意对自己说:“姐姐你去敲敲饮川哥,我跑得快,我追上去看一看!” “诶?宝意——” 冬雪本来想拦住她,可是见着宝意这恢复了活泼灵动的样子,心中又怕哥哥开窍得不彻底,便道,“那你追上去,你要小心点。” 见宝意一点头就匆匆地跑了出去,冬雪这才来到了哥哥身后,叫了声“哥哥”。 “小雪?”听见妹妹的声音,蓝衫青年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你怎么在这儿?” 冬雪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丝帕上,拖长了声音道:“我才要问你,你拿着块丝帕站在这里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 16 章 这也太傻了。 哪怕是宝意,也知道院中的人是在诓他。 果然,就见那青衫公子站在原地朝他一挑眉,露出了叫这黑衣人后退的笑容“所以说,你们背后果然是有人。” 那黑衣人蒙着面,露出来的额头上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没有想到会被他这样诓了话去。 “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书生模样的青年伸手,在这透明无形的丝线上一勾,这丝线一颤,上面挂着的血珠就落了下来,“你要是肯说出背后主谋,我就让你的这班兄弟活下来。” 那人听着他的话,低头看向地上那些断了手脚,身体还在剧痛中抽搐,却站不起来的兄弟“你做了什么” 方才他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哪怕是断手断脚之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也同样能够站起来,可是如何在这院子里就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这才看到从弟兄们的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这狗贼的暗器上竟然淬了毒 黑衣人瞠目欲裂“你” 青衫公子对他温柔一笑“我说过了,你还有机会救他们。等到一炷香之后他们毒气进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他说完便站在原地,游刃有余地看着对面的人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这黑衣人首领说了一个“我”字之后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里闪过挣扎。 那些断手断脚、身中剧毒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勉强发声“不要说大哥” “我们死不足惜” 他望着自己的弟兄,再次陷入挣扎。 一边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另一边是他所效忠的少主,忠义两难全。 他一咬牙 青衫公子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人身影一动,这居然是要逃 可是没想到,这人却是袭向了缩在角落里的宝意,朝着少女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然后把她扣在了手臂间,反手横刀,将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宝意甚至来不及惊叫就被他给抓住了,感到颈间传来一阵寒意。 “给我的兄弟解毒”这抓着她的人威胁道,“否则我就杀了她” 他看着这少女虽是丫鬟的打扮,但姿容却不差,还能这样毫发无损地走进院子里。 一想到这些北地的狗贼对高门大户的千金不愿轻易迎娶,可是对这些丫鬟却特别喜欢下手,就觉得这小丫鬟跟这狗贼肯定关系匪浅 否则她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就这样闯进来。 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借着上香的机会,来跟他私会的 宝意睁圆了一双眼睛,何其无辜。 那青衫公子在对面望着她,仿佛被她这小鹿般惊慌无辜的眼眸触动了心底。 他的唇边缓缓地绽放出一抹笑容,这样温柔的笑容配上他多情的眼眸,竟然让人生出了一种他在看自己情人的感觉。 这黑衣人手臂一紧,觉得自己赌对了。 可是这狗贼却没有动作,他只收紧了手臂,逼得宝意窒息地呛了一声,然后对着站在对面的人威胁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的兄弟解毒,否则我就杀了她” 宝意两手抓着他的手臂,觉得这人犹如钢浇铁铸,自己的力气完全无法撼动。 那刀刃朝着她的皮肉陷得更深了,她感到自己的脖子间传来了一丝痛楚。 她望着这青衫公子,拼命地用眼神表达祈求的意思。 仿佛看到了她的求生欲,这青衫公子终于开口了。 “好吧,你可真会挑。”他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丫鬟了。” 宝意都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她误入这个院子之前,他们还没见过呢 劫持了她的人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只是下一秒,就听对面的人像是无比惋惜地说“你杀了她吧,有她给你的这群兄弟陪葬,你们也不亏了。” 宝意“” 活了两辈子,她真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前这样的人 站在对面的人见她两眼之中像是要喷薄出无尽的怒火,整个人都因为这怒火而变得鲜活起来。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在他们拖延的瞬间,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毒气攻心,没了呼吸。 那还要说话的黑衣人顿时在宝意头顶痛呼了一声“不” 然后,就像所有急怒攻心的人那样,他将刀刃从宝意颈间离开,指向了站在对面的人。 好机会 宝意看着那刀刃雪白,只闭上眼睛,整个人用力地向后一撞,后脑撞在了这劫持自己的人脸上,正中他的鼻子。 “啊”鼻子的酸痛令这人的眼睛迅速被眼泪所充斥,视野模糊,“你” 这狗贼可恶,跟他私通的丫鬟也罪大恶极。 他不再犹豫,反手就要将这个撞自己的少女给砍了。 可是刀砍向自己的时候就会迟疑,何况他还看不清东西。 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松懈了几分,宝意毫不犹豫,顺势低头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 “啊”这少女这样的狠,他没有想到,站在对面的青衫公子也没有想到。 趁这凶徒吃痛地放手,宝意向下一窜,整个人滚了出去。 她心跳加速,脸色发白,仿佛心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这样的动作彻底惹怒了黑衣人,他反应过来,就立刻举刀朝着宝意劈去。 听见风声,眼角余光见那刀刃朝自己劈来,宝意本能地抬手想要挡住着刀刃。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拼着没了一只手,她也要活下来。 可是,破风声到一半就停了。 那预想的疼痛也没有到来,只有两点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 宝意躺在地上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人的胸口上冒出了一支箭头。 他低头看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远处,青衫公子放下了手。 正中这人心口的,正是他发出的那枚袖箭。 哐当一声,黑衣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死不瞑目地望着天空。 院子里安静无比,一时间宝意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喘气的声音。 一场风波终于平定,现在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以为这个青衫公子是个普通人了。 她从地上站起了身,面前的人比刚刚那劫持了自己的人更加危险。 也没见站在院中的人怎么动作,那些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透明丝线就像被某个机关抽动了一样,瞬间就收了回去,从整个空间里消失了。 没了凶器,这里剩下的就只有满地的尸体。 宝意站在原地,看着这目如春水的公子朝着自己走过来。 她的本能让她想要逃,可是直觉却让她站在原地不动。 她见了这些事,毫不怀疑自己一跑,身后就会飞来一只袖箭,同样把她扎个透心凉。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小。 终于,这青衫公子来到了她面前,朝她伸出了那修长白皙、指甲莹润的手指。 光是看这属于读书人的、舞文弄墨的手指,完全看不出上面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 宝意令自己不要后退,眼睛看着他,然后感到那同一般人一样温热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食指和中指轻抬自己的下颚,拇指称得上温柔的在自己的腮边擦过。 宝意感到害怕,即使是在跳下山崖的那一刻,她也未曾像现在一样体验到纯然的恐惧。 这肌肤接触只是一瞬间,面前的人就把手收了回去。 宝意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就看到那原本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晕开的血色。 原来是刚刚那人在中箭的时候,溅到自己腮边的血。 “好了。”她听见面前的人对自己开口道,“你走吧。” 竟然完全没有提出要她封口的要求,就这么放她走了。 宝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她抬起眼,看到面前的人只是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就不敢在这里挑战他的耐性。 他既然说放自己走,那她就走是了。 这青衫公子看着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向着台阶走去。 看她走路的样子,明明还因为刚刚看到杀人的场景,吓得有几分腿软,可是气势却是坚决。 他顿时觉得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更有意思了。 在这京城里,谁敢这样轻易相信他的话 他说让他们走,他们哪敢就这样直接转过身离开 个个都是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再硬的风骨也在他面前折碎。 殊不知,他有时候让他们走,就是纯粹的让他们走,没有丝毫恐吓的意思。 宝意上了台阶,看着近在咫尺的院门,掌心冒出了汗。 再走两步,只要出了门,身后的人应该就不会跟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就算要腿软跌倒在地,也要先走出这扇门再说。 她抬起了手。 “慢着。” 就在她的手掌要触碰到院门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了那温润如玉的声音。 宝意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光是听这声音,完全无法把这个人跟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性情联系在一起。 宝意不敢违抗,停下脚步从原地转过了身,让自己镇定地看向站在台阶下的人“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台阶下的人听她口称自己“公子”,眼中浮现出一丝兴味。 然后,他对明明害怕得脸都白了,却又能奇异地表现镇定的宝意说“你来后山寻何人” 从这满地桃花与血的院子里出来,宝意目标明确的向着这后山第三高的院子走去。 那院子跟旁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要找到霍老就住在那里。 宝意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从那人口中知道她要找的人在哪里。 方才那人把她叫住,问了她这句话,仿佛只是纯然出于好奇。 宝意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了他自己来这灵山寺是为了寻霍老,因为不知确切地方,才误入了他的院子。 这人像是常常在灵山寺出入,对这后山住的人了如指掌。 在听见宝意说她是来找霍老,却撞到自己院子里来的时候,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给她指了路“霍老可不住在这里,他住在那座第三高的院子上,你出去一直往上走,青瓦白墙的那一间就是。 “这回可不要再走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 17 章 太阳爬上了头顶,宝意秀气的鼻尖上冒出了汗。 后山院子第三高,青瓦白墙。 她停住脚步,找到了。 才一走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有行走的动静。 宝意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想着霍老一定是在里面了 今日之行不算顺利,但只要找到人,她就觉得走这么一趟不亏。 来到院门外,宝意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然后才来到那扇半开的门前,朝着里面望了一望“请问,霍老在吗” “谁找他” 院子里传来一把无精打采的苍老嗓音。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把小米正在喂麻雀的小老头转过身来,望向宝意。 他这院子跟刚刚那青衫公子的院子不一样。 那里如果说是前者是处处透着雅致,那这里就是处处都乱得很了。 宝意看着这小老头,他的背影佝偻,身形干枯,脸上的气色也不大好。 哪怕她不懂医术,也看得出这小老头身上患有重疾。 如果说光凭借他的衣着,宝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大师,那看他这病蔫蔫的样子,她就肯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霍老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原来是在这时候就已经显出了端倪。 这病蔫蔫的小老头把手里剩下的小米撒了,任由那些小麻雀在地上啄食。 人则背着手,转过身来望着宝意。 宝意迎着他的目光,忙道“见过霍老。” 小丫头还算有眼力,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病蔫蔫的小老头想着,对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自发病以来,就一直留在这后山上,好几个月没有下去,而他隐居在这里的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于是根本没人来看他。 这个小丫头一来,有许久没见过人的小老头就觉得有想说话的欲望了。 他背着手,问宝意“你是哪家的丫鬟你家主人要来找我” “不是我家主人要找你。” 见他打算跟自己说话,宝意连忙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是我要找你。” 新鲜。 平素来找他的都是做大生意的,这么个小丫鬟单独上门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病蔫蔫的小老头上下打量着她。 小丫鬟虽穿得就像是出自高门大户,但她可不像个有钱的。 宝意被他看着,两手交握在身前,一边紧张地扭着手指一边说 “几日前,我不小心把主家的一枚坠子打碎了,怕被责罚。偶然听人家说在灵山寺的后山有个老先生能够帮我,所以” 所以就趁着佛诞日跟主家一起来上香,然后偷偷跑到这后山来找自己了。 小老头一方面觉得这小丫头运气好,一方面又觉得她的运气很不好。 好运的是居然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自己的隐居之地,不好运的是 小老头觑她“我帮不了你,我快死了。” 他这病治不好,很快就要病死了,哪有什么精力来替她仿造什么玉坠子。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我可以给您找大夫” 见他挥手要让自己出去,宝意连忙上前一步,急急地道,“我还可以找人来照顾您” 她自己虽在王府当差,不能时常出来,但是想要找个人来照顾霍老还是可以的。 加上王妃之前的赏赐,宝意手中已经小有积蓄了,只要有药,只有有人照顾得当,她觉得霍老是能好起来的。 霍老放下了手,看着神情恳切的宝意。 虽知道少女是因为有求于自己才这样,但他也是久违地感到了被关怀。 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钱算什么” 钱这种东西他多了去,只是早年沉迷伪造,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 晚年脾气又变得古怪起来,能找到治得了他的病的大夫跟受得了他脾气的看护,才是最难的。 宝意见他背对着自己往屋里走,还以为他是要拒绝了。 刚要再求,就听小老头的声音传来,问道“你打碎的那个坠子带来了没有” 哪有什么打碎的玉坠子 宝意跟上了他,扯谎道“当时一打碎,我就把它给埋了,没带出来。” 走进屋里的霍老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要找人仿制居然不把原件带来,这是在玩他呢 要无中生有很难,可是凭他的手艺把打碎的玉坠子重新缝补得叫人看不出来,还是可以的。 小老头用眼神表达着“我后悔答应帮你了”的意思,宝意受到这目光的谴责,忙乖巧地吹捧了他一通“我听我朋友说,您是最厉害的大师。他说任何东西哪怕没有原件,只要给您描述得足够详细,您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她说着,见到霍老要在桌旁坐下,又见上面落着一层灰,连忙先一步过去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干了椅子,又擦干净桌子,这才伸手来扶他老人家坐下,又再讨好地问了一句,“您说对不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老头就听不得吹。 尤其像宝意这样人也算机灵,长得也好看的小丫鬟说出这样的话,比其他人说要让人更愉悦些。 “嗯。”霍老在她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在这光线明亮的屋子里望着宝意。 他伸出了像竹竿一样干枯细瘦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说道,“那玉坠是什么样的,你细细说来。” 这便是准备打算让她口述,然后凭空给她重造一个了。 宝意大喜,忙拉开了另一张椅子在霍老面前坐下,跟他细细地说起了那坠子是什么材质的,什么形状,有哪些细节,入手的触感又如何。 嫌光说不够,她还拿了张纸来画。 谢柔嘉由三位厉害的先生负责教导琴棋书画,作为她的丫鬟,宝意也跟着学了个遍。 她在琴棋书上表现得差强人意,可是画画却十分厉害,这是连先生也夸奖过的。 而且她在那梦境里那样细致地面对过玉坠,每一个细节在她脑海中都分毫毕现,由她的画技重现出来,在纸面上呈现出的玉坠几乎可以说跟实物一模一样。 霍老敲击桌面的手停止了。 这小丫头哪里是失手打坏了主家的坠子 她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想要造个跟那坠子一模一样的赝品,用来达成某些目的。 他想着不以为怒,倒是对着这个看似单纯的小丫鬟多了几分赞赏。 好,人要是太正直太单纯,他倒不完全喜欢。像小丫头这样有着自己的小城府小算盘,随口还能在自己面前说谎的,他就觉得对自己脾气了。 宝意见他伸手接过了自己手中的笔,在纸上画着的玉坠上改了两处,听他说道“这坠子看起来应该是前朝古物,前朝多兴兽纹,不比本朝多用祥云纹。这里如果是像你画的这样,多半是坠子成型之后又落到了匠人手里,由兽纹重新改成云纹的。” 这么讲究的吗 宝意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除了谢柔嘉跟陈氏以外,对这坠子最了解的人了,可是现在听霍老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细节是自己不知道的。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老看她一眼,自矜地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称我为大师学着点。” 他圈出了两处需要先成型再修改的地方后就放下了比,然后又细细问了宝意几个问题,最后说道,“这个我可以给你造。” 自生病以来,霍老就许久没有接过工作。 这在过去对他来说只是小事的推敲分析,现在让他做起来也是分外的耗神。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刚刚因为进入状态而提起来的精气神从自己这副老朽的身躯泄了出去,让他眼中的神光变得比之前更加黯淡了。 可是听到这句话,宝意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个病蔫蔫的小老头给她点燃了希望。 只不过还未等她问霍老替自己仿造这么一枚玉坠,要收取多少报酬,霍老就抬起了一只手“但是”他看着宝意,告诉了她自己仿造的前提,“这块玉质非常特殊,你得找到跟它差不多时间从同样的矿里出来的玉石制品。” 再把那个带过来做胚料,由他来重新雕琢宝意要的这个玉坠。 一说到同批的玉石,宝意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三哥的那枚玉佩。 如果说要用什么来仿制自己曾经拥有那枚玉坠的话,三哥的玉佩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玉佩跟玉坠是用同一块料子雕成的,如果能用它来做的话,肯定能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就算是陈氏也分辨不清。 小老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任由宝意自己去想要从哪里寻这样的料子来。 然而把三哥的玉佩拿来做假玉坠的想法只在宝意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就被她否定了。 她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而且要拿到三哥的玉佩,首先就要让他相信自己是他真正的妹妹。 可是宝意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她现在就不用在灵山寺的后山坐着,要想办法来造个以假乱真的坠子出来偷梁换柱了。 她沉思了良久,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这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霍老“我想不出哪里有这样的料子。” 霍老对她微微一笑“既然你手上没有现成的,那就得去买了。” 宝意就怕没有地方可以买,一听立刻便点起了头“求霍老指点迷津。” 霍老说“你去城中的万宝奇珍楼,在它的第三层摆着一块前朝古玉,灰尘扑扑,形状也不甚出众,一直无人问津。万宝奇珍楼的老板很顽固,哪怕是搁着落灰也不愿意降价出售,所以我没有买下。” 宝意心里盘算着要怎样去趟万宝奇珍楼而不引起注意,问道“那要多少钱” 霍老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听到五百两银子买这么一块古玉,宝意骇然道“这么贵” 她本来觉得自己有十几两银子都很多了,没想到这买一个胚料就要五百两。 “这就看你自己取舍了。”霍老靠在椅子上对她一乐,“只要你把这块玉拿来,不出三日,我就可以给你造出你要的玉坠,而且可以不收你钱。就看你是想把打破了坠子的事情告诉主家,接受责罚,还是去想办法筹到这五百两,做了坠子静悄悄地放回原位。” 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告诉主家,然后被打一顿罚一罚俸禄,也就算了。 只有动机不纯的才会选择想方设法筹到这五百两,去万宝奇珍楼把那块玉石买回来, 不过霍老实在不知道这个玉坠有什么稀奇,看宝意在图上还原出的样子,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饰品。 他认定宝意是后者,果然就听这小丫头说“好,请霍老等我几日,我想办法筹到了钱去把那块古玉买来,再带上山来给你。” 霍老真是毫不意外。 他看着宝意从桌前起身,猜着她应该是达成目的,准备回去了。 好,她走了,那他也该想想自己今天该吃什么。 没想到,宝意站起身以后却没有走。 她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卷起了袖子,对霍老说“我今日告了假,还有些空闲,让我替您打扫打扫院子,再给您做顿饭吧。” 在没有回王府之前,宝意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用起这样的灶台来生火做饭也不在话下。 哪怕已经有好几年没再做过这些事,可是这些印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还是没有忘记。 她用霍老院子里的食材为他做了三菜一汤,然后又蒸了饭。 在他吃饭的时候就打了水,开始在房间里擦擦洗洗。 霍老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有点不是滋味,于是叫住了忙忙碌碌的宝意。 对这格外擅长收买人心的小丫头说“去拿双碗筷过来,陪我吃饭。” 宝意拿着打湿的布,想起刚进门的时候霍老一个人在寂寥地喂麻雀。 她听见的声音也像是他在对麻雀说话,显然是很缺少人的陪伴,于是说了一声“好”,就把手里的东西端了出去,洗了个手拿着碗筷过来,陪他一起吃午饭。 宝意的手艺在王府里进步了很多,这段时间跟李娘子交好,又从她这里学到了不少技巧。 这顿饭吃下来,霍老吃得挺满意。 不过他吃的时候高兴,吃完之后一放下碗筷,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人在这山上自己瞎做饭自己吃,也没人作陪,现在突然被陪伴着吃到了一顿这么好吃的饭,等要再过回原来的日子就更难了。 宝意站起来收拾着碗筷,看着霍老的神色,然后开口道“我在府中当值,所以做不到天天过来,但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霍老本想说你答应我什么事了,就想起这小丫头说要给自己抓药找大夫,还要请人来这里照顾他,真是为了那枚玉坠下了血本了。 他板着脸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用你小丫头管那么多,反正在我两脚一伸之前你把那玉料买来,我给你做好就是了。” 往常的人听到他这么说,都会暗骂一声不识好歹,可是宝意望着他,却是叹了一口气“您别这样说。” 性情古怪,习惯把人推开都是因为孤独。 可是因为知道霍老的死几乎是个定局,所以宝意听着他这么说才格外的扎心,就好像预兆着自己知道的很多人也会同他一样重蹈覆辙。 她现在是真的很想知道上辈子谢柔嘉的脸伤成那样,最后是怎么好的了。 是遇上了神医,还是得了什么仙药 要是前者,她若是能够梦见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现在也就能够去寻他来为霍老医治一番。 宝意下了山。 在经过那发生了一场厮杀的院子时,她依然感到一阵胆寒。 可是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看见院门开着,里面的残肢鲜血仿佛都只是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幻象。 院子里现在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桃花依然开得灿烂。 宝意加快了脚步。 一次是好运,不敢寄望自己有第二次好运。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永远不用再见着那个书生模样的人。 到了山脚,她叫了辆马车回王府。 远远见着王府大门,宝意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等到在王府门前下了车,她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宝意” 宝意一抬头,只见冬雪和冬雪娘亲两个人站在偏门里。 显然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 18 章【修】 太阳爬上了头顶,宝意秀气的鼻尖上冒出了汗。 后山院子第三高,青瓦白墙。 她停住脚步,找到了。 才一走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有行走的动静。 宝意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想着霍老一定是在里面了 今日之行不算顺利,但只要找到人,她就觉得走这么一趟不亏。 来到院门外,宝意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然后才来到那扇半开的门前,朝着里面望了一望“请问,霍老在吗” “谁找他” 院子里传来一把无精打采的苍老嗓音。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把小米正在喂麻雀的小老头转过身来,望向宝意。 他这院子跟刚刚那青衫公子的院子不一样。 那里如果说是前者是处处透着雅致,那这里就是处处都乱得很了。 宝意看着这小老头,他的背影佝偻,身形干枯,脸上的气色也不大好。 哪怕她不懂医术,也看得出这小老头身上患有重疾。 如果说光凭借他的衣着,宝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大师,那看他这病蔫蔫的样子,她就肯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霍老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原来是在这时候就已经显出了端倪。 这病蔫蔫的小老头把手里剩下的小米撒了,任由那些小麻雀在地上啄食。 人则背着手,转过身来望着宝意。 宝意迎着他的目光,忙道“见过霍老。” 小丫头还算有眼力,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病蔫蔫的小老头想着,对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自发病以来,就一直留在这后山上,好几个月没有下去,而他隐居在这里的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于是根本没人来看他。 这个小丫头一来,有许久没见过人的小老头就觉得有想说话的欲望了。 他背着手,问宝意“你是哪家的丫鬟你家主人要来找我” “不是我家主人要找你。” 见他打算跟自己说话,宝意连忙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是我要找你。” 新鲜。 平素来找他的都是做大生意的,这么个小丫鬟单独上门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病蔫蔫的小老头上下打量着她。 小丫鬟虽穿得就像是出自高门大户,但她可不像个有钱的。 宝意被他看着,两手交握在身前,一边紧张地扭着手指一边说 “几日前,我不小心把主家的一枚坠子打碎了,怕被责罚。偶然听人家说在灵山寺的后山有个老先生能够帮我,所以” 所以就趁着佛诞日跟主家一起来上香,然后偷偷跑到这后山来找自己了。 小老头一方面觉得这小丫头运气好,一方面又觉得她的运气很不好。 好运的是居然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自己的隐居之地,不好运的是 小老头觑她“我帮不了你,我快死了。” 他这病治不好,很快就要病死了,哪有什么精力来替她仿造什么玉坠子。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我可以给您找大夫” 见他挥手要让自己出去,宝意连忙上前一步,急急地道,“我还可以找人来照顾您” 她自己虽在王府当差,不能时常出来,但是想要找个人来照顾霍老还是可以的。 加上王妃之前的赏赐,宝意手中已经小有积蓄了,只要有药,只有有人照顾得当,她觉得霍老是能好起来的。 霍老放下了手,看着神情恳切的宝意。 虽知道少女是因为有求于自己才这样,但他也是久违地感到了被关怀。 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钱算什么” 钱这种东西他多了去,只是早年沉迷伪造,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 晚年脾气又变得古怪起来,能找到治得了他的病的大夫跟受得了他脾气的看护,才是最难的。 宝意见他背对着自己往屋里走,还以为他是要拒绝了。 刚要再求,就听小老头的声音传来,问道“你打碎的那个坠子带来了没有” 哪有什么打碎的玉坠子 宝意跟上了他,扯谎道“当时一打碎,我就把它给埋了,没带出来。” 走进屋里的霍老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要找人仿制居然不把原件带来,这是在玩他呢 要无中生有很难,可是凭他的手艺把打碎的玉坠子重新缝补得叫人看不出来,还是可以的。 小老头用眼神表达着“我后悔答应帮你了”的意思,宝意受到这目光的谴责,忙乖巧地吹捧了他一通“我听我朋友说,您是最厉害的大师。他说任何东西哪怕没有原件,只要给您描述得足够详细,您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她说着,见到霍老要在桌旁坐下,又见上面落着一层灰,连忙先一步过去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干了椅子,又擦干净桌子,这才伸手来扶他老人家坐下,又再讨好地问了一句,“您说对不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老头就听不得吹。 尤其像宝意这样人也算机灵,长得也好看的小丫鬟说出这样的话,比其他人说要让人更愉悦些。 “嗯。”霍老在她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在这光线明亮的屋子里望着宝意。 他伸出了像竹竿一样干枯细瘦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说道,“那玉坠是什么样的,你细细说来。” 这便是准备打算让她口述,然后凭空给她重造一个了。 宝意大喜,忙拉开了另一张椅子在霍老面前坐下,跟他细细地说起了那坠子是什么材质的,什么形状,有哪些细节,入手的触感又如何。 嫌光说不够,她还拿了张纸来画。 谢柔嘉由三位厉害的先生负责教导琴棋书画,作为她的丫鬟,宝意也跟着学了个遍。 她在琴棋书上表现得差强人意,可是画画却十分厉害,这是连先生也夸奖过的。 而且她在那梦境里那样细致地面对过玉坠,每一个细节在她脑海中都分毫毕现,由她的画技重现出来,在纸面上呈现出的玉坠几乎可以说跟实物一模一样。 霍老敲击桌面的手停止了。 这小丫头哪里是失手打坏了主家的坠子 她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想要造个跟那坠子一模一样的赝品,用来达成某些目的。 他想着不以为怒,倒是对着这个看似单纯的小丫鬟多了几分赞赏。 好,人要是太正直太单纯,他倒不完全喜欢。像小丫头这样有着自己的小城府小算盘,随口还能在自己面前说谎的,他就觉得对自己脾气了。 宝意见他伸手接过了自己手中的笔,在纸上画着的玉坠上改了两处,听他说道“这坠子看起来应该是前朝古物,前朝多兴兽纹,不比本朝多用祥云纹。这里如果是像你画的这样,多半是坠子成型之后又落到了匠人手里,由兽纹重新改成云纹的。” 这么讲究的吗 宝意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上除了谢柔嘉跟陈氏以外,对这坠子最了解的人了,可是现在听霍老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细节是自己不知道的。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老看她一眼,自矜地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称我为大师学着点。” 他圈出了两处需要先成型再修改的地方后就放下了比,然后又细细问了宝意几个问题,最后说道,“这个我可以给你造。” 自生病以来,霍老就许久没有接过工作。 这在过去对他来说只是小事的推敲分析,现在让他做起来也是分外的耗神。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刚刚因为进入状态而提起来的精气神从自己这副老朽的身躯泄了出去,让他眼中的神光变得比之前更加黯淡了。 可是听到这句话,宝意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个病蔫蔫的小老头给她点燃了希望。 只不过还未等她问霍老替自己仿造这么一枚玉坠,要收取多少报酬,霍老就抬起了一只手“但是”他看着宝意,告诉了她自己仿造的前提,“这块玉质非常特殊,你得找到跟它差不多时间从同样的矿里出来的玉石制品。” 再把那个带过来做胚料,由他来重新雕琢宝意要的这个玉坠。 一说到同批的玉石,宝意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三哥的那枚玉佩。 如果说要用什么来仿制自己曾经拥有那枚玉坠的话,三哥的玉佩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玉佩跟玉坠是用同一块料子雕成的,如果能用它来做的话,肯定能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就算是陈氏也分辨不清。 小老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任由宝意自己去想要从哪里寻这样的料子来。 然而把三哥的玉佩拿来做假玉坠的想法只在宝意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就被她否定了。 她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而且要拿到三哥的玉佩,首先就要让他相信自己是他真正的妹妹。 可是宝意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她现在就不用在灵山寺的后山坐着,要想办法来造个以假乱真的坠子出来偷梁换柱了。 她沉思了良久,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这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霍老“我想不出哪里有这样的料子。” 霍老对她微微一笑“既然你手上没有现成的,那就得去买了。” 宝意就怕没有地方可以买,一听立刻便点起了头“求霍老指点迷津。” 霍老说“你去城中的万宝奇珍楼,在它的第三层摆着一块前朝古玉,灰尘扑扑,形状也不甚出众,一直无人问津。万宝奇珍楼的老板很顽固,哪怕是搁着落灰也不愿意降价出售,所以我没有买下。” 宝意心里盘算着要怎样去趟万宝奇珍楼而不引起注意,问道“那要多少钱” 霍老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听到五百两银子买这么一块古玉,宝意骇然道“这么贵” 她本来觉得自己有十几两银子都很多了,没想到这买一个胚料就要五百两。 “这就看你自己取舍了。”霍老靠在椅子上对她一乐,“只要你把这块玉拿来,不出三日,我就可以给你造出你要的玉坠,而且可以不收你钱。就看你是想把打破了坠子的事情告诉主家,接受责罚,还是去想办法筹到这五百两,做了坠子静悄悄地放回原位。” 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告诉主家,然后被打一顿罚一罚俸禄,也就算了。 只有动机不纯的才会选择想方设法筹到这五百两,去万宝奇珍楼把那块玉石买回来, 不过霍老实在不知道这个玉坠有什么稀奇,看宝意在图上还原出的样子,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饰品。 他认定宝意是后者,果然就听这小丫头说“好,请霍老等我几日,我想办法筹到了钱去把那块古玉买来,再带上山来给你。” 霍老真是毫不意外。 他看着宝意从桌前起身,猜着她应该是达成目的,准备回去了。 好,她走了,那他也该想想自己今天该吃什么。 没想到,宝意站起身以后却没有走。 她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卷起了袖子,对霍老说“我今日告了假,还有些空闲,让我替您打扫打扫院子,再给您做顿饭吧。” 在没有回王府之前,宝意是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用起这样的灶台来生火做饭也不在话下。 哪怕已经有好几年没再做过这些事,可是这些印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还是没有忘记。 她用霍老院子里的食材为他做了三菜一汤,然后又蒸了饭。 在他吃饭的时候就打了水,开始在房间里擦擦洗洗。 霍老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有点不是滋味,于是叫住了忙忙碌碌的宝意。 对这格外擅长收买人心的小丫头说“去拿双碗筷过来,陪我吃饭。” 宝意拿着打湿的布,想起刚进门的时候霍老一个人在寂寥地喂麻雀。 她听见的声音也像是他在对麻雀说话,显然是很缺少人的陪伴,于是说了一声“好”,就把手里的东西端了出去,洗了个手拿着碗筷过来,陪他一起吃午饭。 宝意的手艺在王府里进步了很多,这段时间跟李娘子交好,又从她这里学到了不少技巧。 这顿饭吃下来,霍老吃得挺满意。 不过他吃的时候高兴,吃完之后一放下碗筷,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人在这山上自己瞎做饭自己吃,也没人作陪,现在突然被陪伴着吃到了一顿这么好吃的饭,等要再过回原来的日子就更难了。 宝意站起来收拾着碗筷,看着霍老的神色,然后开口道“我在府中当值,所以做不到天天过来,但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霍老本想说你答应我什么事了,就想起这小丫头说要给自己抓药找大夫,还要请人来这里照顾他,真是为了那枚玉坠下了血本了。 他板着脸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用你小丫头管那么多,反正在我两脚一伸之前你把那玉料买来,我给你做好就是了。” 往常的人听到他这么说,都会暗骂一声不识好歹,可是宝意望着他,却是叹了一口气“您别这样说。” 性情古怪,习惯把人推开都是因为孤独。 可是因为知道霍老的死几乎是个定局,所以宝意听着他这么说才格外的扎心,就好像预兆着自己知道的很多人也会同他一样重蹈覆辙。 她现在是真的很想知道上辈子谢柔嘉的脸伤成那样,最后是怎么好的了。 是遇上了神医,还是得了什么仙药 要是前者,她若是能够梦见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现在也就能够去寻他来为霍老医治一番。 宝意下了山。 在经过那发生了一场厮杀的院子时,她依然感到一阵胆寒。 可是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看见院门开着,里面的残肢鲜血仿佛都只是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幻象。 院子里现在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桃花依然开得灿烂。 宝意加快了脚步。 一次是好运,她可不敢寄望自己有第二次好运。 到了山脚,她叫了辆马车回王府。 远远见着王府大门,宝意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等到在王府门前下了车,她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宝意” 宝意一抬头,只见冬雪和冬雪娘亲两个人站在偏门里。 显然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了。 “宝意”一见宝意,冬雪就迎了上来,“成了我哥跟孟家小姐的事成了” 果然像宝意说的那样,这事成得非常顺利。 那日他们回去说了以后,冬雪娘亲就立刻托了人去打听情况。 一打听清楚,同宝意说的八九不离十,冬雪娘马上便找了城里最好的媒婆去上门提亲。 冬雪娘亲觉得,这就是老头子给自己托梦的原因。 否则他们儿子能在灵山寺遇到意中人吗 媒婆一上门,郑家一听,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喜事。 再一打听,知道这盛家是在宁王府里当差的,盛饮川也是个好的。 在问过外孙女的意思之后,当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冬雪拉着宝意的手,高兴得不行。 这迎亲的正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庆典前一日。庆典是大吉,前一日是小吉,宜嫁娶。 冬雪娘亲在旁看着她们,笑眯眯地说道“方才我已经去府里,向王妃禀告过了。” 作为府中老人的儿子,既然要成家立业,那王妃定然是要给他涨脸面了,当即就把他提成了副管事,还封了些赏赐下来。 宝意听到这话,怔怔地问道“真的吗” 上辈子冬雪哥哥被提成副管事,是在冬雪没了以后,这辈子却提前了。 这在比所有的征兆,都像是他们命运的改变。 “当然是真的”冬雪的声音响起,宝意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听她说道,“都是多亏了你,好宝意。哥哥成亲那天,你一定要来喝杯喜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 19 章 宝意这一日的人生经历了跌宕起伏, 大悲大喜。 虽然她没有五百两来仿制那坠子,但是却成功改变了冬雪的命运。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庆典前一天,冬雪的娘亲先在外面张罗。 冬雪在府中还有工作,就迟几日再回家去。 这件好事一定,宝意的烦忧甚至都减轻了。 冬雪这件事的顺利给了她信心, 让她决定慢慢来。 没有那么多钱买玉, 那就先救霍老。 找大夫给他抓药,找人来照顾他, 把他的病情给稳住了,然后再慢慢地想办法。 她回到院子里, 谢易行也回来了。 白翊岚仍旧站在他的制高点,看着宝意蹦蹦跳跳地进来, 身上的烦忧像是一扫而光。 他一挑眉,想着去趟灵山寺找到霍老, 她这么开心吗 不光是他,小厨房的李娘子也看出了宝意的高兴。 在她来拿茶点的时候,李娘子笑着打趣她“怎么啦这么高兴是在路上捡到宝了” “没有。”宝意笑眯眯地道,“就是高兴, ” 当然,要是捡到宝,她更加高兴。 这个兴奋劲一直持续到晚上, 昨天晚上她没有睡好, 今天心事一了, 一沾床就睡着了。 在这夏夜的蝉鸣中, 她感到自己向下沉去,无尽地沉去 然后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郡主的院子里。 在她耳边不停地传来哭喊的声音。 宝意一惊,向下看去,发现自己是在柔嘉郡主的屋子里。 她竟又回到了这一日天花发作的时候 谢柔嘉正在床上翻滚着,一边痛苦着喊着“娘亲救我”,一边伸手去挠自己。 在她旁边的小丫鬟都伸手去按住她的手,口中恳求道“郡主郡主,你可千万不要去挠自己的脸,挠花了是要留印子的” 谢柔嘉状似发狂,大叫道“走开” 她的手腕在小丫鬟的手中被抓着,那皮肤薄得一摸就破。 小丫鬟们不敢抓得太用力令她手上的疮破掉,吓得松开了手。 谢柔嘉的指尖立刻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将那片脸挠得血肉模糊。 不,不是回到这一天,只是又梦见了。 宝意发现自己的视角不在身体里,而是飘在上空。 她看着谢柔嘉的血涌了出来,然后沾在了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坠上。 鲜红的血衬着白玉,无比分明。 可是那滴血却没有流下去,而是迅速地被那坠子吸收了。 宝意感到心口一滞,这一下,那坠子就彻底变成了她后来看到的谢柔嘉脖子上挂着的样子。 白玉带血,犹如雪中盛开的一抹红梅。 她想要靠近些去看这个坠子是有了什么变化,可是刚一想靠近,周围的画面却一变。 依然是在这郡主的院子里,在谢柔嘉的屋子里。 宝意还是停留在这个角度上,望着坐在梳妆镜前的人。 谢柔嘉从那场天花中活了下来,但是她的身上却留下了很多的印子,尤其是那张脸。 宝意看她戴着面纱坐在这镜子前,颤抖着手去把那面纱揭下来。 映在镜子中的是一张布满了伤痕的脸,都是她自己抓的,伤口结了痂,边缘缩紧了。 谢柔嘉抬手抚过自己的脸,少女曾经秀美的脸如今变得像怪物一样。 她的手指颤抖着,一点也不敢碰到自己现在凹凸不平的皮肤,然后宝意就听她大喊一声,一把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接着像发疯一样在屋里打砸起来。 “郡主” 有人想要进来,可是谢柔嘉却抬起了眼,朝着那个方向,犹如负伤的野兽一般狠狠地道“出去” 她现在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她的样子 宝意看着她,想到自己发现脸上也变得坑坑洼洼,却完全不能像她这样大肆地发泄自己心中的悲痛,只能默默地哭泣,然后还很快就被她给赶出府。 那一刻的绝望,谢柔嘉怎么会知道 她抢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又还对这样的人生如此不满,还要从自己这里夺走自己仅有的东西。 宝意看着她在下面疯狂地砸着东西,一边哭着说“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就想起她之后很快就会见到自己,然后让自己滚出去。 宝意原本以为自己要在这个角度飘着,再次看一遍当初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可是没有想到,下方那跌坐在地上的人却忽然抬起了手,若有所感地抚上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看到她的动作,宝意不由自主地向前靠去,就见在谢柔嘉的指尖下,那枚挂在她脖子上的玉坠在发着白色的光。 它不光是在发光,而且还像是在发热,所以谢柔嘉能够感觉到。 她低下了头,把玉坠从贴着脖子的地方拿了起来,想要看清这玉坠是怎么了,然后就像不知碰到什么地方,她整个人都被这骤然暴涨的光芒给收了进去 “” 郡主的房间里非常乱,一个人都没有。 哪怕宝意已经死过一回,甚至还做了这幽魂野鬼,看到这一幕依然骇然无比。 谢柔嘉呢她人呢 宝意的意识在这个房间里搜索着,想要找到她人在哪里,可是一无所获。 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宝意感到非常的焦急。 她感到自己正在触碰到这玉坠的秘密,可是谢柔嘉这样突兀地消失,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从得知这玉坠究竟有着怎样的力量。 她回想着那一日,郡主院子里应当是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说明谢柔嘉只是消失只是瞬间,很快她就会回来。 宝意于是令自己沉下心来,在这里等着。 果然差不多一炷香之后,她就看着消失的谢柔嘉又重新出现在了这屋里,依然跌坐在她刚刚消失的位置上。 她受损的脸没有戴面纱,宝意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她脸上的疯狂都消失了,跌坐在原地,怔怔的,指尖依然抚在那玉坠上面。 玉坠现在不再发光了,宝意听见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这玉坠是宝物这玉坠是宝物里面有仙境里面有宝贝里面有宝贝” 宝意听着她的话,心中一面觉得震惊无比,可是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这玉坠不是宝物的话,那后来她脸上的那些伤痕怎么会消失呢 她跟陈氏如何又会变得那般美丽,人生又怎么会那般顺利 而且在自己化作厉鬼,想要向她索命的时候,这玉坠甚至还保护了她 宝意咬着牙,想到这里,心中何等的不甘。 她眼前的画面再变,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不过被谢柔嘉砸坏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又替换了新的。 因为郡主现在变得阴晴不定,而且这院子里又死了这么多的人,所以这院子里变得非常安静,谢柔嘉就一个人在这里努力地研究着这玉坠里的秘密。 宝意看她紧闭着门窗,端坐在桌前,一手按着玉坠,整个人在桌前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喜。 宝意可以感觉到她已经渐渐找到诀窍了,很快谢柔嘉就要掌握这玉坠的秘密。 她脸上的伤虽然依然没有改变,可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跟前几日完全不同。 这是从绝望中找到希望的表现,宝意经历过那么多的绝望,再清楚不过。 再最后一次谢柔嘉的身影凝聚在桌前时,宝意就看到她的眉心多了一点朱砂。 这一下,她的脸上彻底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整个人脱胎换骨。 这一日,守在院中的人终于看到郡主推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虽然她脸上身上多了那么多的伤,但是戴着面纱,用衣服遮挡住了,看不出来跟从前有什么不同。 宝意跟着她,看着听到消息的王爷跟宁王妃来到了院子外面,痛惜地看着历经大难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女儿,两人一起抱住了她。 谢柔嘉伏在他们的怀中,哭泣道“爹爹,娘亲,是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宝意看着这画面,心中的火又烧了起来 那是她的爹爹,那是她的娘亲,是她的她的 宁王虎目含泪,他鲜少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情绪,此刻却对谢柔嘉说道“没事,柔嘉,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女儿。” 谢柔嘉点着头,从他们的怀里退出来,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一恢复平静,就变得比过去许多年都要成熟许多、懂事许多,让宁王跟宁王妃更加心疼。 他们对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白日里,谢柔嘉就作势读起医书,对外是说要寻找到办法治愈好自己的脸。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是徒劳无功,不过没人敢对她这么说。 只有宝意知道她得到了那玉坠里的宝物。 她在旁人虽面前戴着面纱,但是晚上照镜子,宝意就看到她脸上的伤在一天天地淡去。 每进入那玉坠里的空间一次,她整个人就变得完美一分。 谢柔嘉本来只是容貌清秀的少女,可是却越来越美,越来越像宝意在跳下山崖以后,魂魄见到的那个她。 本来她毁容以后,屋里就不让摆着镜子。 等到她身上的伤口结痂完全褪去,她就又让人重新搬进来了一面全身镜。 烛光下,宝意看她摘下面纱,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容貌,身上穿着红衣将她的皮肤衬托得越发肤如凝脂。 在宝意眼中,她整个人简直像是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光,犹如一座羊脂玉雕成的美人。 谢柔嘉对着镜子,摸着脖子上的玉坠,脸上浮现出了沉思的神色。 宝意听到门被敲响,她扬声说了句“进来”,又戴上了面纱。 陈氏手里拿着烛台,出现在了门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 20 章 自谢柔嘉遭逢大变之后, 陈氏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谢柔嘉的屋里本来晚上也不愿点灯, 陈氏今日拿着烛台过来, 却见屋里烛光摇曳。 她颇觉意外,再看向坐在桌前的谢柔嘉, 只感到她似与往日不同。 陈氏叫了声“郡主”,把自己带来的烛台放在了桌上“夜深了,多点盏灯亮堂些。” “好。”谢柔嘉柔顺地点了点头, 示意她坐下, “娘亲坐。” 自遭逢大变之后, 她便不这样叫陈氏了。 现在又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陈氏心头微动, 慢慢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宝意看着这对母女, 心想便是今夜了。 她的心中怒火再起,只听谢柔嘉说“我都想起来了。” 陈氏坐在她面前, 正拿过杯子为她倒水,随口问道“郡主想起什么来了” 谢柔嘉一双妙目在面纱之上观察陈氏的神色,说道“我想起了这玉坠原本是属于谁的。” 陈氏手一抖。 谢柔嘉看着她, 柔声道,“她们凭借玉坠认定我是王府嫡女, 可这本来是宝意的,对吗这是四岁那年我从宝意手上抢来的。” “郡主记差了。”陈氏放下了水壶, 镇定地道, “这玉坠本就是你的。” “娘亲莫要骗我, 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服下玉坠里脱胎换骨的宝物后, 谢柔嘉不仅一身伤疤褪去,记忆也变得无比清晰。 她在面纱后轻但坚定地说“宝意那时候生得那么小,看上去根本不足岁。她们认错了人,娘亲你却没有告诉她们,对不对” 宝意看向陈氏,等着她开口。 她就想要知道,当初陈氏为什么甘冒其险,也要用女儿来顶替自己。 陈氏迎着女儿的目光,终究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承认道“当初你祖母跟父亲接连去世,宁王府又六七年都没有动静,我原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寻回这个女儿了。他们来了,若是见我那样养她,会如何对待你我” 苛待王府嫡女,宝意又是有郡主之位在身。 若是让宁王府的人发现,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宝意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个缘故向当初那两个嬷嬷隐瞒了真相。 “那日宁王府来人的时候,我怕得很,谁知他们竟然把你认成了是王府嫡女。而宝意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自然是将错就错,让你顶替了王府嫡女的位置。” 屋里烛光摇曳,只有陈氏低低叙说的声音。 “嘉儿。”陈氏说完,望向女儿,“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你才是王府的小姐,是受万千宠爱的郡主。而宝意已经被赶出去了,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到王府,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你,从此以后也不会有人怀疑你郡主的身份” 她说着,目光又落在谢柔嘉颈间的玉坠上,“只要有这个玉坠,你就是真的。” 听到这里,谢柔嘉总算是知道为何她要时刻提醒自己把这玉坠戴在身上了。 她想着,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回想起了这些年在府中的经历。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敢这样为她谋夺。 也就只有她的娘亲,才会在她得了天花的时候对她不离不弃。 她抬头,望向陈氏,从自己的母亲眼中看出了隐忧。 陈氏这么多年都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忍着她把别人当成亲娘,就是因为怕她接受不了这事实,怕她傻到说出去。 谢柔嘉笑了笑,可是她怎么会说出去呢 “娘亲放心。”宝意见她抬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你说得没错,我才是王府的小姐,我才是玉坠真正的主人,谁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陈氏看着烛光下女儿这无瑕的脸,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来摸女儿的脸“嘉儿,你” 她本以为女儿得了天花破了相,这一生就这样了。 被养在府中,荣华富贵,但也郁郁寡欢,可是没有想到她脸上的伤竟能够恢复 而且,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更美 谢柔嘉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让陈氏的掌心贴在自己吹弹可破的脸上。 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对她说道“我是特意把她赶出去的。如今这枚玉坠是我的,郡主之位也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了。” 宝意浮在半空,望着这对母女,整个人简直被滔天的怒火吞噬 她是故意的,她竟是故意把自己赶走的 宝意没想到曾经对自己来说就同冬雪一样,也是她人生中一道阳光的姐姐竟然是这种人 一瞬间,她眼前的画面像是在火焰中被高热熏得扭曲起来,令她整个人都在发烫,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灼烧着。 她的眼前渐渐被鲜红蒙蔽,每做一场梦,她就能发现越多这些人的丑恶。 从死得不明不白茫然无比,到现在心中充满明晰的怨恨,宝意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感激这玉坠把自己吸了进去,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让她看清上辈子的一切 那火焰灼烧着,让她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这梦境也不稳了。 宝意吸进一口灼热的气体,从梦境中挣脱了出来,大汗淋漓地醒在了自己的床上。 外面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宝意喘息着,额发都汗湿了贴在脸上。 她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想到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鲜血落在坠子上的那一幕。 这是警告。 警告她不能再拖了,要在谢柔嘉的天花发作之前,在她的血洒玉坠之前,把这个坠子换过来 白翊岚每日都醒得很早。 可是,今日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就听到外面在传来沙沙的声音。 他警觉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起身把窗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就见宝意正在院中扫地。 白翊岚看着她,又从窗缝里仰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哪怕现在是在夏天,白日渐长,天色亮得也早,外面的天也还是灰蒙蒙的,阳光还没穿透薄雾。 他想,这小丫头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而且看她的动作,还像是憋了一股气。 白翊岚靠在窗边看着她,觉得真是奇怪了。 昨天回来的时候还那么高兴,怎么就过了一晚上,就又气成河豚了 宝意鼓着脸,不知白翊岚在看自己。 她被心里那团火烧得整个人都睡不着,于是就早早起来打扫院子,一边工作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个办法。 她要去把那坠子造出来,就得要先去万宝奇珍楼把那方玉买回来。 五百两,五百两,这五百两该上哪里去找 正扫着树下的落叶,她就感到旁边弹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正打在自己腰上。 宝意眼睛黑沉沉的,转头向着地上看去,只见那打了自己一下的是个小石子,而用石子弹她的人正坐在栏杆上。 白翊岚一腿曲起,一腿落地,坐在廊下见她拿着扫帚朝自己走来。 等人来到面前了,他才开口问道“你在气什么” 宝意没有办法跟他说,只望着他戴着面罩的脸,然后左右望了望,才反过来说道“这里除了你我又没有旁人,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面罩” 白翊岚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宝意抿着唇“我穷,穷得睡不着,就很气。” 白翊岚想,她这是什么理由 不过见宝意这样子,他伸手向怀里掏去,问她“你要多少” 宝意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五百两” 白翊岚掏钱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向宝意,本以为她缺的也就是几十两银子。 他做影卫月钱不少,平日里也不怎么需要花销,几年下来也不过存了三百两。 可这离她要的五百两,还差二百两呢。 宝意见他皱着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是不是有人要挟你,还是你不学好跑去赌,欠了赌债了” 他说完,不等宝意回话也觉得不可能这小丫头会跑去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要挟了,要她拿五百两出来了事。 白翊岚在脑海里过着宝意身边接触的人,想着有谁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完全没往灵山寺后山跟玉坠的方面想。 可是听了他的话,原本因为陈氏母女的恶毒在怒火焚烧的宝意眼睛却慢慢地亮了起来 没错,她可以去赌啊 这世上怎样来钱最快赌。 这世上怎样的人能够从赌场赢钱预先知晓结果之人。 本朝有花朝节,年年在百花盛开之时都会选出花神,由妙龄少女扮演,乘在礼车上,巡游全城。 在大小赌场之中,也有仿效花朝节的赌局,有三百六十四种花牌,月中由鹦鹉盲衔而出,封入赌场正中挂着的花灯里,下月中再开出。 大小赌场赔率不同,均只按城中最大的赌场的花神牌来出。 这赌局的最初创始者便是当朝太尉欧阳昭明,各大赌坊的收入也有九成是落入他的口袋。 嘉定之乱后,朝廷元气大伤,他便是靠着这一手从赌坊里源源不断地收钱,又源源不断地投入朝中处处要用钱的地方,所以才能让本朝迅速恢复。 可以说,欧阳昭明是一个复杂的人,而他的鹦鹉这一期衔起来的花牌,便是宝意的依仗。 宝意瞧这天色,昨日是四月十五,今日便是开盘的时候了,她现在去赌坊,在他们开盘之前下注还赶得及。 白翊岚看着不知被自己哪句话刺激到神经,又变得兴奋起来的少女,见她把扫帚往自己手里一塞,然后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说“我出去一趟,在公子起床之前就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 21 章 宝意从王府的后门溜了出来, 把门虚掩着。 现在天色还这么早,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唯一热闹的就是北城的长乐赌坊。 长乐赌坊有着欧阳昭明做靠山,在京中可以说是毫无限制,从早营业到晚。 在清晨的薄雾中, 宝意来到了长乐赌坊所在的玄武街上, 看着这个自己两辈子都没有进过的地方。 在她身上带着她所有的家当。 昨日三哥还赏了她,宝意的小荷包里现在足足有着十五两银子。 她抓紧了荷包。 十五两银子单买一张花牌, 四十二倍的赔率。 要是开出芍药,转眼间她就能赚到六百多两。 宝意深吸一口气, 她对本月开出的花牌记忆深刻,是因为上辈子府中的花匠李二也买花牌。 他在王府里负责侍弄花草, 小六子就是他的徒弟。 这李二没有别的嗜好,除了在府里种花养花, 在赌场里也就月月买一轮花牌,雷打不动。 宝意上辈子在郡主院子里,同样是被分派了侍弄花草的活。 她那日去花圃里搬花,听见李二在咆哮“你说这谁能想到三百六十四种花里, 偏这个月就开出了芍药” 本朝花神节,从来没有选过芍药做花神,因为这花在他们北地不常见。 在赌场中开出的花神牌里, 也从未见过它。 偏偏这一回, 欧阳昭明的鹦鹉衔中的就是它。 满城赌徒, 据说只有一人买中了。 宝意想, 如果这一件事也跟上辈子一样的话,那自己进去,这一次能够押中芍药牌的除了上辈子的那人外,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样一来,她肯定会非常打眼,她不能这样进去。 宝意的目光在这长街上搜索着。 除了长乐赌坊以外,这条玄武大街上的其他商铺都还闭着门,没有在这晨光中开启。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开在赌坊对面的这家当铺还在营业。 从长乐坊里出来的赌徒,要么赢得盆满钵满,要么就是把身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出去。 把当铺开在它对面,同它的时间一样营业,当铺老板可以说是非常明智。 那些红了眼的赌徒总会在这里把自己的东西当掉,换了银钱又立刻回到赌场中去继续。 宝意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向了当铺。 商铺昏暗,因着这个时间天光还暗,可天又确实已经亮了,就没有点灯。 在那高高的柜台后,只坐着一个头一点一点在打瞌睡的伙计。 宝意走了进来,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 那伙计猛地惊醒,以为又是对面的赌徒过来了,用睡意浓重的声音问道“要典当什么” 没想到,在下方响起的确实一个少女声音。 她问道“你们这里,可有适合跟我差不多身量的少年穿的衣服” 伙计揉了揉眼睛,从柜台后面坐起了一点,看清了她的样子。 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得出这是个小丫鬟,身上穿的衣裳质地很好。 他想着,这大概又是哪一家的少年公子在里面赌得连衣服都没了,要丫鬟来他们这里就近买一身,于是说道“有,等着。” 宝意见他起身,打着哈欠从后面翻了几身衣服出来,摆在她面前。 从绫罗绸缎到粗布衣服,什么都有。 她翻了翻,犹豫地从其中挑了那身看起来最暗淡的粗布衣服,花了二十文钱买了。 这样的衣服,平日里买来三四文钱就顶够了,这当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可是没有办法,别的店铺还没开门,宝意也不想引起注意。 她拿了这衣服,就找了个荒废的巷子直接换了,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家少年走了出来,走向了长乐赌坊。 一进赌坊,里面浑浊的空气就迎面扑来。 都是在这里憋了一夜,差点把宝意冲得倒退出去。 她咳了两声,在这一片烟雾缭绕跟刺耳声音中,找到了挂着“花牌下注”字样的地方,捂着鼻子走了过去。 守在那里的是个老头,手边泡了一壶浓茶。 今日下午就是开牌的时候,在这最后关头,确实也有人会过来下注碰运气。 他看见了这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眼皮也不抬地问道“压什么” 宝意说“十五两,全部压芍药。” 说着把荷包里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老头听着她的声音,抬起了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半大少年。 宝意最近的身量长了,所以穿着这身不知谁典当到那里的衣服,才能够合身。 只不过当铺里的衣服就是不好穿,感觉身上像是有跳蚤。 宝意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见面前的老者看着自己却不接注,于是忍不住问道“现在已经开牌了吗不能再下注了吗” “还没有。”老者说,“下午才是开牌的时候,只是你十五两全部下在芍药上,要是不开,你可是一个子也拿不回去,倒不如分散了多买几个。” 宝意在那梦中沾染到的戾气还没有消散,那股怒火憋在心里,现在又急着回去,对这老者的劝告也没有什么耐心,只硬邦邦道“不用了,我就是十五两全押在芍药上,它要是不开算我倒霉。” 老者见多了一意孤行的赌徒,见到这半大少年也不过随口劝劝。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他就收下了“他”这十五两银子,扔过去让旁边的人过称,然后给“他”开了张印有“长乐赌坊”字样的单据,说道“收好了。” 宝意伸手接过,细细地看了一眼这张单据。 这就是等开了牌,她来赌坊拿自己赢的钱的凭证了 “长乐赌坊花神牌赔率一比四十二,十五两单点芍药牌。”老者拿起放在旁边的茶杯,对宝意说,“看清楚了,没错的话等着下午开了牌,中了就凭单据来取钱。” 宝意把这单据贴身收好了,想起自己刚刚的态度,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对这老者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声“多谢”,这才匆匆走了。 老者看着她,倒也没多注意。 来他们这长乐赌坊的各色人多了,每一个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是个个都去关注,哪里关注得过来 回到先前自己换衣服的那个荒废巷子,宝意再次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随便藏在了个废竹篓下,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就匆匆地往王府赶。 街上已经渐渐有了人声,城里的家家户户灶头也升起了炊烟。 宝意向着王府走,在初升的阳光中越走越轻快。 回到王府后门,一推,还是没落锁,于是赶紧溜了回来,回到了三公子的院子里。 一进院门,她就看到自己刚才硬塞给白翊岚的扫帚被妥帖地放在一旁。 而且地上扫了一半的落叶也被全都扫干净了。 唯有他人不见了踪影。 五百两的事办成了一半,宝意心中的焦虑也消去了一些。 她站在院子里,想着白翊岚刚刚说的话,忍不住抿唇一笑。 藏在暗处的白翊岚看见她脸颊边浮起了浅浅的梨涡,也被感染得在面罩后弯起了嘴角,但是很快又板起了脸。 刚才他没跟着出去,而是帮她把落叶扫了,又看着门。 回头肯定要问问她这是出去做了什么。 而此时,谢意行的屋子里已经传出了动静。 宝意连忙收起了笑容,低头小跑着朝小厨房去了。 宝意上午去了趟长乐赌坊,下午开牌她却没打算再出去。 只算着时间,打算去趟花圃。 如果一切发展跟前世一样,只要去一趟花圃,她就能听到结果。 要出门引人注目,去花圃却是易事。 宝意从院子里出来,这是她调去三哥的院子以后,第一次来这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掌心出了一层汗。 在路上还未走近,远远就听见李二的声音传来,高声道“你说这谁能想到三百六十四种,偏偏这个月就开出了芍药” 听着这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宝意的心跳得像是一下子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她捂着心口,忍不住狂喜地想芍药真的是芍药 她这迫不得已走出的一招险棋,竟真的奏了效 宝意按捺不住地向前走去。 李二还在里面骂骂咧咧,而小六子正在试图劝他师父放宽心。 他捧着的茶被他师父一手挥开,茶缸滚到地上,草地厚实,竟没碎。 李二还在骂“这一次就两人押中了芍药,也不知是哪两个天杀的这么好运,竟然让他们给买中了” 宝意来到了花圃外,心道这不是好运,是我重活一世,预知了先机。 “宝意”小六子看到了站在花圃外的宝意,忙起身来迎她。 他知道宝意调去了三公子的院子,升了一等丫鬟,这还是她去了那边以后,他第一次见她。 “小六哥。” 宝意站在花圃门前,像从前那样叫了他一声。 小六子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身上一等丫鬟的衣饰,感到两人之间与从前不同了,不由得显得更加局促。 宝意走了进来,问道“刚刚可是李二叔在说话我才去三公子那里,想着在院子里添几盆文竹,不知道这边有没有。” 小六子还没说话,李二就在里面说“没有,不过若是你回头要,我便去搞几盆来。” 这样院子里养什么,像宝意这样的一等丫鬟就能拿主意。 她知道这花圃里没有文竹,现在过来问,不过是找个借口来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眼下目的达到,宝意便对李二应了一声“好”,然后对小六子说“那我回头再来。” “嗯。”小六子点了点头,望着少女离开,觉得她的身量像是长高了,在初夏的熏风里犹如河畔细韧的柳条,风一吹就格外的好看。 正想着,他的师父声音从里面传来“看什么她从前是个小丫鬟你还可以想想,现在你就是想也没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 22 章 长乐赌坊的花神牌开出了芍药, 只有两人押中了这冷门中的冷门。 一个中了五十两,一个中了十五两。 虽然数额都不大,但是翻一翻,就很可观了。 中了五十两的是位城里的富家公子。 这一次他是真的行了运,押中了花神, 带着一群人张扬无比的来领赌金。 区区几千两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关键就是个体面。 旁人都没中,偏生他就中了。 这富家公子无比高调地取了钱离开之后, 赌坊里的人就等着另一个押中的人来领钱。 可是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 “怎么回事押中了花神还不像刚刚那人一样急急地来领赌金” “嘿,奇了怪了。” 那坐在投注处的老者听着他们的话, 想起那踩着时间来下注的半大少年。 那低调的样子,可不像是会在青天白日下进来的。 他来领赌金, 要么是晚上,要么就是像今天趁着所有人都还没醒的时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 等到傍晚,这赌场里的赌徒们都分神祭五脏庙的时候,那半大少年就混在人群当中,毫不引人注目地进来了。 老者看着他, 开口道“小子运气果然好,单点十五两全中,赌场要赔你六百三十两银子, 你想怎么拿” 仍旧穿着那身衣服扮作农家少年的宝意站在这里, 这回脸上甚至还抹了几道黑灰。 事情宜早不宜迟, 如果是明天早上来的话, 拿到钱万宝奇珍楼还没开,她就不能立刻去把自己想要的古玉买下来。 现在来,拿了钱去南边,甚至还来得及出城。 她叫好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老者的话音一落,她就掏出了今早他给自己的那张单据,展开了递给他,说道“我想要兴隆钱庄的银票,要五百两一张,一百两一张,还要三张十两。” 这样算起来,正是六百三十两。 兴隆钱庄跟着长乐赌坊一样,背后的人都是欧阳昭明,除了实打实的银子,拿在手上最不打折扣的就是它的银票。 “好。”老者干脆地应了下来。 来他们这里赌的人要是赢了钱,要求各异,要金银走是有的,像这样图方便带银票走也是有的。 这半大的少年带着银票就是为了稳妥,不想起眼。 宝意屏着一口气,看着他身后的人很快取了那几张银票出来,由老者的手上递给了自己。 老者坐在桌后略一点头“一共六百三十两,点一点。” “不必了。”宝意装作老成地拿过那四张银票,塞进了怀里,朝老者一拱手就转身出了赌坊,钻进了等在不远处的马车里。 她放下布帘,对自己新雇来的马夫说,“去南边万宝奇珍楼。” “好嘞”车夫一扬马鞭,木制的车轮就滚了起来,载着宝意朝南边的万宝奇珍楼去。 宝意在马车里迅速地换了身上的衣服。 现在的时辰,王府已经用过晚膳了,谢易行并不用她在房里伺候,这段时间便是她自己的。 宝意特地穿了身旧衣出来,好让别人认不出自己是宁王府的丫鬟。 马车摇晃中,她又再把那六百三十两拿出来数了一遍,手指微微颤抖。 六百三十两,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宝意都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有更多的钱,这一笔砸下去,赚个几万两也是可以的。 可是,且不说她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也不敢这么干。 从赌坊里赢个几百两还好,要是她凭空冒出来就这么赢走了长乐赌坊几万两,他们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放她走。 她重新收好了银票,等着马车到地方。 到了万宝奇珍楼,宝意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面前这栋古朴的建筑,这也是她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让马夫在外面等自己,然后就带着刚赢来的银票迈了进去。 本以为自己穿成这样,守在外面的护卫可能会把自己拦下来,可那些人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宝意顺顺利利就来到了三楼,然后在这里寻找起了霍老说的那块灰蒙蒙的古玉。 或许是她今天的好运延续到了这里,才找了没多长时间就找到了。 宝意眼睛一亮,看向四周,想找人把这玉拿下来。 远远看见她动作的万宝奇珍楼管事走了过来,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姑娘来我们万宝奇珍楼,是想买什么呢” 宝意转过头来,望着这生有三缕长须的清瘦管事,忙抬手一指架子“劳烦管事,那块古玉我要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管事看了过去,发现是那块放在这里许久也无人问津的古玉,于是示意学徒去取,然后对宝意说“这块古玉我们万宝奇珍楼作价五百两” 不等他说完,宝意立刻就掏出了准备好的五百两银票“这是五百两。” 她是这样的急迫,而且毫不还价,令管事都愣了一愣。 “爽快。”他回过神来,微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银票,看到是兴隆钱庄货真价实的五百两银票,“好,这样就钱货” “两讫”还没说出来,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从学徒手中将那块古玉轻巧地取走了。 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兴味问道“这是前朝之物” 那人的声音让宝意觉得耳熟,只听他说道,“我先前来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看到你们摆出来正好,我要了。” 眼看这古玉都要到手了,突然横生枝节,宝意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行这是我先看中的” “大胆”站在那拿着古玉的人身后的护卫怒喝一声,“竟敢对欧阳大人无礼” “” 宝意在说出这句话以后,才看清拿着自己的玉站在那里的人是谁,顿时后悔了。 欧阳昭明站在那里,依旧是青衫公子的打扮。 他春水般的眼眸从手中的玉石上离开,落在了宝意身上,对穿着旧衣的少女挑了挑眉“是你” 大约是上回见面印象太深刻,欧阳昭明竟一眼认出了她。 宝意回过神来,立刻向他行礼“拜见大人。” 欧阳昭明低头瞧着她,上回见她脸上沾着血,这回见她脸上又沾着黑灰。 怎么回回见她脸上都要沾点东西 宝意听他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起来。” 宝意闭了闭眼,站起了身,只希望同上回一样他也能放过自己。 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回,这算盘却落了空。 欧阳昭明三番两次见她在自己面前出现,生性多疑如他,当然要探个究竟。 宝意就听他问自己“你要这古玉做什么” “我”宝意抬起了头,她不能说自己买这玉是为了仿造一枚玉坠。 只是见着欧阳昭明眼眸里的温柔春水,又想起那日他杀人的狠辣,宝意就感到面前这个人在自己眼中就像分裂了一样。 “说话。”欧阳昭明又轻柔地催促了一声。 他的声音越轻柔,就是越不悦,这听得一旁万宝奇珍楼的管事都为宝意捏了一把汗。 宝意心念急转,最后一咬牙说道“这是我替我家主人来采买的,我家主人姓霍。” 面前的人知道,首先她家主人肯定不姓霍,因为那日去找霍老,都还是他指的路。 其次,她这样说是为了隐去那日在灵山寺后山撞见了欧阳昭明的事。 都是不得已的谎话。 至于这玉石是不是替霍老买的,他会不会去向霍老求证,那又是另一回事。 欧阳昭明听了她的话,把手里的古玉往上抛了抛。 就看到宝意小鹿一般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怕自己把这玉石给打碎了。 他停下了动作,让玉石稳稳地停留在自己的手上,问她“这是你家主人要的” 宝意忙点头。 欧阳昭明看了她片刻,最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见他真相信了,宝意反而愣了一下。 看着他随手把那方古玉递过来,她连忙伸手去接,说道“奴婢代主人谢过大人。” “罢了。” 等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一转身离开,管事就让人拿了匣子替宝意装好了这枚古玉。 他感慨道“姑娘真是好运,还能从那位手中拿到他看中的东西。” 宝意却想到,欧阳昭明留着这块古玉是出于兴致。 可是对霍老来说,他买这块玉就是要完成他人生中最后的作品了。 欧阳昭明愿意成全他。 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没揭穿宝意的谎言。 可是没关系,宝意给自己打气。 只要造好了玉坠去把真的换回来,找出了里面宝贝的秘密,或许就能让霍老恢复健康了呢 这样想着,她带着匣子出了万宝奇珍楼。 一来到等着自己的马车上,就让车夫立刻出城到灵山寺去。 万宝奇珍楼上,欧阳昭明站在窗前,看着她上了马车,确实是朝着灵山寺方向去的。 他握着栏杆,想着这小丫鬟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到他面前,还有胆子对他张牙舞爪,这是真的都是凑巧 马车跑得飞快,也颠簸,宝意却没抱怨。 到了灵山寺脚下,她依旧让马车在这里等着,自己则提了匣子飞快地往山上跑。 如今出城,时候已经晚了。 不过今日柔嘉郡主要在府里摆赏荷宴做一回东,回请她那些手帕交,还要点灯赏荷。 为了这事,府里都忙着,大概也注意不到宝意这么跑了出来。 按着上回的记忆,宝意一路跑向了那第三高的院子。 她撑着膝盖喘了一口气,便推门进去“霍老,我买到了,霍老” 可才一进来,就看到小老头毫无意识地躺在院子里,身旁还摔碎了一个碗。 “霍老”宝意连忙跑了进来,把匣子往旁边一放,入手一探他的气息。 还有气息,只是人却发着高热,不知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宝意不懂医术,只想着要去求救,可又不能把人放在地上。 于是奋力地把小老头背到了身上,一步步移到了屋里,然后顾不上喘气就跑下了后山。 她冲上了灵山寺前的台阶,见到一个僧人便拉着他的袖子急喘着求道 “大师救命我爷爷在后山的院子里倒在地上发着高热,不省人事,求大师救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 23 章 人命关天, 灵山寺僧人的反应很快。 他立刻就找了两个人跟宝意去山上把霍老抬下来,然后又去找了空闻大师。 空闻大师医术精湛,这些年谢易行就一直是由他在医治。 宝意和那两个僧人一起来到霍老住的院子,领着他们从房里把人抬了出来,飞快地抬到了灵山寺的禅房。 空闻大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上辈子, 宝意在庄子里跟在谢易行身边, 是见过这位高僧的。 可是这辈子她去了三哥那里以后,还没有去过庄子, 空闻大师现在还不认识她。 没有在意其他,空闻大师立刻为昏迷不醒的霍老把脉, 然后为他施了针。 宝意听他念出一串药名,让一旁候着的僧人去抓药煎好送进来。 在灵山寺种了许多的药材, 京中的药行有不少药都是在这里买。 成熟的药材收下来,已经炮制晾晒, 现在空闻大师要什么他们都能立刻找来。 银针入穴片刻之后,霍老呼吸转为平稳。 空闻大师伸手,拔出了银针。 宝意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霍老有救了。 她这一番跑动,跑得眼前发黑,坐在这里此刻还感到晕眩。 空闻大师收好了银针, 看向这发现霍老倒下的少女, 和蔼地开口道“阿弥陀佛, 小施主是老先生的子侄” “没错。”宝意忙站起身来, 向空闻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谢谢大师救我长辈。” 她刚刚跑下来抓着那僧人求助的时候,说霍老是自己的爷爷,也是为了解释为什么这么晚她会跑到后山上去。 此刻空闻大师再问起,宝意就把已经想好的说辞告诉他了。 她是前几日听到了这位家中长辈的消息,才来了灵山寺跟他相认。 她并不在这附近住,而是在城中一户高门大户做丫鬟。 今夜会上后山,是因为买到了霍老要她买的东西,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他倒在地上。 “原来如此。” 空闻大师点了点头,宝意这番说辞虽然简单,但是没有破绽。 他看向情况恢复平稳的老人,抚着长须说,“看来这便是你们的缘法了。” 宝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空闻大师说道“若不是霍施主前几日与你相认,今日你又来后山找他,他这样在院子里躺一天,怕是原本的病情会加重。” 闻言,宝意的心提了起来。 上辈子自己不认识霍老,他一人独居,可能就是这样倒在地上好久才被发现,所以病情加重,撑不过冬天就去了。 此刻听了空闻大师的话,她忙问道“那现在我爷爷他” “没事,等药煎好了让他服下,很快就会醒来。”空闻大师道,“但是要治好他的顽疾,老衲无能为力。” 宝意心里一沉,看向躺在床上的瘦小老人。 空闻大师治不好的病,那可能就真的没人能治了。 霍老再这样独居在山上没人看着,也不是办法,自己又不能次次都这样跑回来。 她想着,开口对空闻大师道“大师,我今天是趁休息跑出来的,不能在这里久留。” 宝意说着,拿出了从万宝奇珍楼带出的匣子,交给了他。 空闻大师伸手接过,目光看向了她“施主这是” 宝意知道空闻大师品性高洁,这匣子里的古玉她不能带回府中,放在他这里再合适不过。 她只说道“这是我替爷爷买回来的一枚古玉,我今日来就是想把这个交给他。等他醒来以后,还请大师把玉交给他,告诉他我来过。” “好。”空闻大师接受了她的嘱托,点头收好了匣子。 宝意又说“我会想办法在城里租个院子,找个人照顾爷爷,等一切安排好以后,就来接爷爷下去。不过在我办好之前,还请大师帮忙照顾爷爷,求大师了。” “小施主言重了。”空闻大师含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宝意又再看了霍老一眼,心中那似火焚烧的煎熬没有减少。 她已经两日没有睡好,不知道今夜是否又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但是她已经不能在这里久留,告别了空闻大师就下了山,回到了山脚。 那在这里等着她的马夫百无聊赖,见她终于回来了,只说道“姑娘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宝意爬上马车,非常过意不去“辛苦师傅在这里等我,我们回去吧。” 马鞭一响,马车又在月光亮堂的道上跑了起来。 宝意在颠簸中把银票拿了出来,又点了一遍。 买玉用掉了五百两,还剩一百三十两。 这一百三十两要买下一个院子不够,但租个院子却顶顶够的,剩下的还能找个靠得住的人来照顾霍老。 宝意叹了一口气,重新把银票收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霍老这一摔,还能不能够帮自己造那枚玉坠。 若是在庆典之前来不及造出来替换,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条路对她来说,真是处处是坎,过了一个,又是一个。 马车入了城,停在了离宁王府还有一段距离的巷子里。 宝意从车上下来,特意多给了马夫几文钱,算是他在那里辛苦等了自己。 随后,她就又悄悄从王府的后门进去。 今日因着赏荷宴,王府里人特别多,花园里处处点着灯,宝意好几次差点撞上人。 她尽量弓着身子走僻静的小路,不想还是被看见了。 荷花池边,春桃正站在柔嘉郡主几步之外,替她整理着要放的花灯,就听身旁的秋云叫自己 “春桃姐,那不是宝意吗” 听到“宝意”这两个字,春桃就像秃鹫闻到了血味一样抬起头来,望着她指的那个方向。 果然,在那里走着的不是宝意又是谁 从她被提拔做一等丫鬟以后,春桃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着她应该是无比风光。 可是没想到今天看来,却还是穿着一身旧衣,走得畏畏缩缩、鬼鬼祟祟,像是怕人发现。 “果然。”春桃冷哼一声,这般蠢笨,便是到了三公子那里也得不到重用。 她想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这荷花池。 宁王府占地极大,这座荷花池是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池里的水是活水,沿着挖好的渠道环绕花园,园中贵女们在这里放花灯,然后在园中畅游,就能看见花灯随水,一路漂流。 这也是柔嘉郡主为什么要在晚上办这赏荷宴。 这是他们宁王府的气派,不是别处能见到的。 此刻,京中的贵女们大多都在这里,这是绝佳的机会,让宝意在她们面前出个大丑。 春桃勾起嘴角,对秋云使了一个眼色,秋云便会意,朝着宝意在的方向去。 春桃自己则来到了柔嘉郡主面前,对她说道“郡主,我瞧见宝意好像在那边。” 原本正在跟工部侍郎之女说话的柔嘉郡主听了她的话,顿时转过头来问道“在哪” 宝意走在路上,忽然见到面前来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秋云,她心里顿时一突。 “宝意妹妹。”秋云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改往日的冷淡,热情地伸手拉住了她,说道,“我远远瞧着就像你呢。” “秋云姐姐。”宝意叫她拉着,无法,只能站在这里勉强扬起了笑容,“秋云姐姐不在那边陪着郡主放花灯,怎么过来找我了” 秋云拉着她,反手一指京中贵女们站着的地方,对她说道“是郡主瞧见你了,让我来找你过去。” 宝意下意识地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就看到柔嘉郡主站在那里。 见自己望向她,她还朝这边招了招手,显然是要自己过去。 现在谢柔嘉还没有得到玉坠里的宝物,没有想起这玉坠是她从宝意这里抢去的,而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人生也是抢的宝意的。 宝意提醒着自己这件事情,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火焰,被秋云不由分说地拉着往那边去。 秋云一边走,一边对她说“现在所有人在那边放花灯,郡主也让我们放了,花灯祈福,这是让你也跟着放一盏祈求好运呢。” 宝意被秋云拉到了这边,远远就听春桃说“你看,郡主,我就说是宝意了。” 一听到这话,宝意便知道不是柔嘉郡主看见了自己,而是春桃。 宝意望着春桃那得意的样子,见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知道她是在看自己身上的旧衣。 柔嘉郡主却没有在意到这个,见宝意要向自己行礼,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让我看看你,宝意。” 宝意跪不下去,只能站在原地任她看着,听柔嘉郡主说道“自你离开院子,我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在三哥那儿还好吗” 她一说话,站在不远处的贵女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她们见柔嘉郡主在拉着一个穿着旧衣的小丫鬟说话,态度与对旁的丫鬟格外不同,便猜到那应当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她认祖归宗,成了宁王府的郡主,而这个“妹妹”却只能跟着进王府做了个小丫鬟。 这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宝意察觉到她们望向这里的目光,再瞥见春桃脸上的神色,就知道这是她把自己弄过来的理由了。 见不是发现了她从府里偷偷出去过,宝意便放下了心,只觉得离开了院子,依然这样处处针对自己的春桃真是幼稚无比。 便是让这些人笑,又怎么样呢 她又不在意。 宝意想着,望向谢柔嘉,回答道“我在三公子的院子里挺好的,我一直想找机会回院子里看看郡主,可是” 谢柔嘉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天天都不在家,只对宝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嗯,看上去是在三哥那里养得好。我也挺好的,你娘亲也挺好的。” 她说着,抬手让春桃把她手里拿着的那盏花灯递过来,给了宝意,“我们今夜赏荷放花灯,你有什么心愿,放花灯的时候一定在心里说出来,这样就会实现了。” 宝意接过盏花灯,想着若是这样一盏小小的灯真的能够实现人的愿望,那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那么多的痛苦。 她的心愿,神佛帮不了她,这样精致的花灯也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去实现。 谢柔嘉拉着她来到了这荷花池边的角落处,宝意见这里近水,而且水流还在缓缓流去,是最好放花灯的了。 果然听身旁的人说“来,这个位置放花灯是最好的。” “谢”宝意抬眸,刚要谢恩,就看到因为谢柔嘉的动作过大,那原本放在她衣服里的玉坠露了出来。 一见到这玉坠,宝意就整个人定住了。 玉坠,这是她心心念念的玉坠,就近在眼前。 春桃看着郡主拉着宝意去了放灯的角落,目光在岸边一扫。 这角落离灯光有些远,而且岸边的石头上生着青苔,非常滑,要是在黑暗中一不小心踩个空,就会整个人掉进荷花池里。 荷花池的水可不浅。 春桃一勾嘴角,向旁边的夏草一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了用来照亮的灯笼。 这赏荷宴光是赏荷、赏灯不够精彩,要是有人失足从那里掉下去,那就好看了。 春桃知道宝意熟知水性,就算这么把她推下去她也淹不死,却能出很大的丑。 这么好的机会,不好错过。 “郡主那边暗,让我过来用灯照着。”她作势要提灯过来照亮。 可一听见她的声音,宝意就心生警觉,果然看见春桃走没两步,一双眼睛就已经开始在四下乱瞟。 宝意借着弯腰的姿势,随着她的目光一起向地上看,跟春桃同时看到了她想要找的工具 一颗石子。 春桃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将那小石子踢得往前滚了滚,然后一脚踩在了上面,“哎呀”一声向前扑来,没有拿灯笼的手朝着宝意的背后用力推去 “啊” “扑通” 春桃摔在地上,只听前面传来了尖叫声跟落水声,旁边也有人叫了起来“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她低着头乐够了,收起笑容再做出一脸惊慌的样子撑起了身,却看到她要推下去的宝意仍旧还在岸上。 她的两手牢牢地抓住了岸边的石头,手上都磨出血来了,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自己。 春桃一惊,她没掉下去,那落下去的是 “救命”柔嘉郡主在水里拼命挣扎,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湿透的黑发黏在她的脸上,“来人救我” 她不会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 24 章 人会本能地躲避火光。 方才春桃虽是伸手来推宝意, 可是她手里的灯笼却是向着谢柔嘉去的。 谢柔嘉见到那灯笼火过来,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不想脚下打滑,就这么摔进了池子里。 火光电石之间,宝意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其中只有一个最为清晰机会 这是机会 所有人就听这伏在池边的少女叫了一声“姐姐”, 然后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又是“扑通”一声, 荷花池中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那些提着灯笼围过来的贵女跟府中下人都停住了脚步。 漆黑的池水被灯笼照亮。 他们看着宝意跳了下去,奋力地游到了柔嘉郡主身边。 这一幕简直惊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宁王府的荷花池极深,她们这般身量的少女跳下去, 双脚根本踩不到底。 而宝意的水性很好,她下去之后就绕到了谢柔嘉身后。 众人见状心下稍定, 下水救人就该这样,才不会被慌乱的落水者带下去。 不懂水性的谢柔嘉无比慌乱, 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感到有人跳下来,然后托住了自己,谢柔嘉的口鼻终于能够停在水面上。 她两手仍然在扑腾,耳边听见宝意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姐姐不要害怕, 有我。” “宝意”谢柔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呛着水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宝意救我” 如今宝意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谢柔嘉抓着她的手臂, 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只手抓住了自己脖子上的玉坠。 “郡主” “郡主” 春桃回过神来, 从地上爬起, 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岸边。 她趴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奋力朝着两人伸手“郡主快抓住我快” 春桃死也没有想到,自己陷害宝意,竟然会把柔嘉郡主给弄到荷花池里去。 要是郡主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也不用想活了 夏草跟秋云在旁看着春桃这样,都吓得快要哭了。 她们也不懂水性,不能下去救郡主。 两人只能急切地问左右“有谁会水的快下去帮忙” “快啊” 可剩下的丫鬟里没有一个像宝意这样敢跳下去。 而两个会水的小厮也因着郡主的身份,不能直接去施救。 他们瞧着宝意的动作,应当是可以托住柔嘉郡主,一时之间不会沉下去的,于是赶紧去找来竹竿,向着荷花池中伸去。 谢柔嘉在沉沉浮浮中,听见岸上有人在喊“郡主快抓住竿子” 但她不敢伸手,就怕自己沉下去。 宝意在她身后,手指握在那玉坠上,刚刚磨破的伤口又被她生生地掐出了血来。 血一融入玉坠中,玉坠就发起了热。 岸上所有人就看到这一瞬间,宝意像是气力不济,再也托不住柔嘉郡主,两人向着水里沉去。 “郡主”春桃趴在岸边,吓得几乎要疯了,劈手就要去夺竹竿。 还好下一刻,宝意又将身前的人推了起来,两人重新浮出了水面。 那柔弱的少女像是爆发出了一股神力,将呛水的谢柔嘉推向了竹竿。 她抓着了谢柔嘉的一只手,带着她握在了竹竿上。 见柔嘉郡主抓住了竹竿,春桃忙对那两个拉着竹竿的小厮道“快,快把郡主拉回来” 谢柔嘉呛着水,借着那竹竿上传来的力道渐渐被拉回了岸边。 春桃、夏草跟秋云合力将她拽上了岸。 “郡主,郡主”春桃跪在她身边,泪流满面地道,“郡主你没事吧” “咳咳”谢柔嘉在池子里呛了几口水,主要还是被最开始跟中间的沉没吓到了。 等上了岸以后,她便立刻回过神来,问道,“宝意宝意呢” 宝意湿漉漉地从岸边上来,来到了慌乱的谢柔嘉身边“我没事,我没事,姐姐” 众人听着她管柔嘉郡主叫姐姐,再想起她刚刚那样奋勇地跳下去。 完全就是情急之下忘了两人的身份,只像当年在乡野时,叫出了这么一声逾越的“姐姐”。 满园灯光下,谢柔嘉怔怔地看着她。 少女虽然看上去湿漉漉的,很狼狈,但她的样子却像是极为高兴。 她一面对自己说着话,还一面抬手擦了擦脸,露出了一个带着梨涡的笑容。 有机灵的丫鬟很快便取了披风过来,给浑身湿透的柔嘉郡主披上了,护着她站了起来。 她这一落水,在前院同夫人们在一处的宁王妃也立刻赶来了。 “宝儿,宝儿”宁王妃急急地来到她面前,望着女儿问道,“你没事吧” “娘亲”一见宁王妃,谢柔嘉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她是货真价实的害怕,“娘亲我好害怕” 宁王妃不顾她身上湿着,把她拥入了怀中。 直到确定女儿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她才放开了柔嘉,又颤抖地摸了摸她害怕的、湿透的脸。 这是曾经失去女儿的母亲在差点再度失去她的时候,最直接的反应。 站在岸边同样浑身湿透,却没有人看她,也没有人给她披上披风的宝意看着被宁王妃拥在怀中的谢柔嘉,手指用力地收紧。 指尖被水冲淡的血迹再次变得深了起来。 灯火中,她的目光落在了谢柔嘉颈间挂着的玉坠上,玉质的颜色已经变了。 刚刚她在上面留下的血已经渗入了玉坠中,化成了雪中的一点红梅。 在玉坠发烫的瞬间,她就带着谢柔嘉沉进了水里。 戴着玉坠的谢柔嘉慌乱呛水,也没有发现这一瞬间的异样。 宝意在决定跳下池子的那一瞬间,就做出了这个打算 既然来不及造个假的来替换,那就先用自己的血染了这玉坠 柔嘉郡主意外落水,这赏荷宴自然是继续不下去了。 受邀来宁王府的夫人们跟贵女们都自觉地告辞。 宁王妃亲自送宾客离去,才回到正堂中,面有愠色地一拍桌案“说,郡主好好的是怎么落水的” “王妃息怒”柔嘉郡主落水时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吓得跪了下来,春桃、夏草、秋云也在其中,大气都不敢喘。宁王妃的目光在这群不中用的奴才身上扫过,来到了跪在角落的宝意身上。 宝意已经被准许换了身上的湿衣,只是头发还湿着,人还在微微地发抖。 宁王妃想起自己听到的话,柔嘉意外落水,是宝意第一个跳下去救她。 也是亏得有她,如今她的宝儿才能好好的。 她想着,目光柔和了几分,对跪在角落的宝意道“宝意,你过来。” 听见自己亲生母亲叫自己的名字,宝意的眼泪险些掉下来。 她们明明近在咫尺,自己却没有办法与她相认 宝意压下心中酸涩,应了一声“是”,起身走向了宁王妃。 春桃看着宝意在自己面前走过,心中一颤。 宝意来到宁王妃面前,宁王妃拉过了她的手,刚要说话就感到宝意的手瑟缩了一下。 宁王妃垂眸,将她的掌心翻过来,只见少女的手上满是伤痕,新旧重叠。 新的伤被荷花池的水浸泡了,伤口有些发白翻卷。 宝意有些局促地要收回手,却叫宁王妃拉住了。 宁王妃抬起头来望着她,有些心疼地道“好孩子,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宝意幼鹿般的眼眸里映出宁王妃端丽的脸。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间不知有多恨这造化弄人,为何自己生得一点也不像她 “宝意。”紫鸢在旁提醒了一句,“王妃在问你话。” “没、没怎么”宝意回过神来,忙道,“没怎么弄的” 春桃跪在原地,听着她这不像样的回答,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有些得意地想,爹说得果然没错,家雀就是家雀,飞上枝头也别想边凤凰,谅她也不敢说是自己 这个念头还未转过,就听见宝意小声道,“旧的这些是上回捡风筝的时候落下的,新的是刚刚春桃姐在池边推了我一把,我抓着石头被磨破的。” “你撒谎”春桃浑身发抖,膝行从人群里出来,跪在宁王妃面前,“王妃,宝意她撒谎” “她如何撒谎”宁王妃放下了宝意伤痕累累的手,转而看向了春桃。 从宝意说春桃推她的那一刻起,宁王妃的眸光就沉了下来。 她向来和善柔顺,可她毕竟是王妃,一旦发怒,所有人都要从脚底寒到头顶。 “王妃明察”春桃慌得脸都白了,抬手指着宝意恨道,“我刚刚在池边是推了她,可我是不慎摔倒推的她她这分明是记恨我们上回打闹玩耍,将她留在屋顶” 见宝意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自己,就像是能吞噬人的荷花池水。 春桃吓得整个人一抖,夏草跟秋云跪在人群里,望着这个方向心中焦急,却不敢站出来。 “春桃姐姐。”春桃只听这向来都是任自己搓扁揉圆的少女怯怯地说,“我只是说你推了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可是郡主刚刚是为了躲避你手中的灯笼才失足落入水中,王妃问起你为何不说呢” 宝意迎着春桃的目光,仿佛有些畏怯,又有些困惑,小声重复了一遍,“你明明就不是故意的你为何不说呢” 春桃浑身一震,宁王妃看到她的表现,哪里还会不懂 她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响起“来人,把春桃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明日报送官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第 25 章 “王妃饶命, 王妃饶命” 春桃在原地惊惶起来,然而她向着周围望去,却没人敢出来帮她。 她又看向宝意。 站在王妃身旁的少女只是这样沉默地望着她,模样仍是柔弱的,可是却桃不寒而栗。 很快, 两个拿着棍子的家丁很快就进来了。 向王妃行礼之后, 他们就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春桃的手臂,把她拖了出去。 行刑的地方就在外面, 宁王妃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像这样心术不正,想要谋害人命甚至谋害到郡主身上的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王妃”春桃被压在长板凳上, 发鬓散乱,眼泪糊了一脸。 两个行刑的家丁站到了她两侧, 高高地抡起棍子,用力地朝她的腰臀打下去。 “啊”这第一棍下来, 春桃就感到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一下子发出了惨叫。 她手指紧紧地抓着身下的木头,凄声叫道,“王妃饶命, 王妃饶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害郡主” 宁王妃在里面听着头疼,皱着眉转过了头, 用手抵住了额“紫鸢。” 紫鸢见状, 从堂中走了出去, 来到春桃面前。 春桃见了她, 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然而没想到紫鸢却是走过来将手绢团成一团,塞到了她的嘴里,让她不能发出声音。 她对两个暂时停手的家丁说“继续打。” “唔唔” 春桃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狠。 这下子棍子落在她身上再疼,她也不能大喊大叫,只能发出闷哼了。 春桃的爹娘在听到女儿害得郡主落水时,就失手打翻了茶盏。 两人匆匆赶来,看到女儿被塞了嘴压在凳子上,两个家丁正轮着棍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她身上。 棍棍到肉,发出闷响。 把春桃打得皮开肉绽,衣服上渗出血来。 春桃的娘差点要晕过去。 她的爹也是两眼赤红,却是上前几步,来到那家丁身旁,劈手就夺了棍子。 家丁不察,被他夺了棍子,却是不敢稍动“周管事” 春桃的爹到底是管事,家丁被他夺了棍子也不好去夺回来,另一个家丁也停了手,看向了还站在这里的紫鸢。 不等紫鸢说话,春桃的爹就撸起了袖子,抡起棍子用比这两个家丁还要狠的力道朝着女儿打了下去“我打死你居然害得郡主落水,我周贵今天就当没生过你” “唔唔”原本见到自己的爹娘来,春桃以为还能得救了,没想到爹打自己更加重。 她趴在长板凳上拼命地摇头,可是却换来了一棍棍落在身上,几乎要将她打得断成两截。 众人在堂中,看着周管事这样用力地将棍子打在春桃身上,而春桃的娘哭喊不停,都在想着周管事是真的狠。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春桃不被送去官府的机会。 打个半死还能留在府中,要是被送去官府定然会被判流放,此生也别想再回来。 “周贵”春桃的娘哭红了眼想上来拦,“周老贵你是要把她给打死吗” “让开”春桃爹红着眼一把甩开了她,“我今天就打死她,省得碍眼” 都说了让女儿不要跟宝意较劲,不要去较劲,她偏不听 还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 春桃娘泪流满面,见拦不住丈夫,忙转头朝着堂中跑去。 她来到宁王妃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 自己拦不住他,只有王妃才能让他停手。 春桃娘俯在地上,用力地叩头,她就春桃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今天这样被打死在这里或是被送去官府,那她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宝意看着她这样,想着连春桃都有她的娘跟爹这样护着。 她抬眸看向在外面的春桃,被她爹接过棍子这样打以后,她早已经被打了超过二十棍,整个人趴在长椅上,已经奄奄一息。 上辈子,春桃留在柔嘉郡主的院子里也一样感染了天花。 虽然没有死,却破了相,性情也变了,最后嫁了个并不好的人。 她今天这样被打,然后赶出去,反倒是可以躲过一劫。 宝意要是够狠,大可以不供出她来,让她跟上辈子有同样的结局。 可是在场的人不知道。 如今伏在地上拼命磕头的春桃娘不知道。 那在人群里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满心庆幸自己没被跟着牵连出来的夏草和秋云也不知道。 春桃娘哭得这样恳切,春桃的爹眼看又在外面就要生生把女儿打死。 宁王妃终于还是不够心狠,她开口道“罢了。” 春桃的娘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望着她。 宁王妃沉声道“念在你跟周管事在府中多年,为王府尽心竭力的份上,这次便饶了她吧。” “谢、谢王妃,谢王妃开恩”春桃娘闻言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她的额头在地上已经磕得血肉模糊,她平时是何等得意、何等风光的一个人,现在却为了女儿卑微成这样。 她磕完头以后才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拦住了丈夫“别打了王妃开恩了你是真要打死她才甘心吗” 周管事气喘吁吁把那棍子扔在一旁,春桃娘立刻扑到了女儿身边,哭着声声地叫她,“春儿,春儿” 看着老妻抱着昏死过去的女儿痛哭,周管事也颓然地跪了下来“谢王妃开恩。” 这次牵涉到的毕竟是郡主,宁王妃没有执意要把春桃送到官府去,是真的看在他们夫妻二人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紫鸢安排了两个力气大的妇人,帮着他们夫妇把春桃抬回去。 这一家三口颓然离去,所有人都知道春桃这伤养好以后也不能待在府里了,大概很快就会被打发到外面的庄子上去。 堂中,宁王妃站起了身,夏草跟秋云跪在人群中瑟缩了一下。 紫鸢从外面走了回来,宁王妃见了她,便对她嘱咐道“紫鸢,你今日就去郡主院子里看着。” 柔嘉身边现在少了春桃这么个大丫鬟,只剩下冬雪一个。 很快冬雪又要回家几日,为她哥哥成亲的事情帮忙料理,院子里得有个坐得住镇的。 夏草跟秋云虽然是那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但是却向来以春桃为马首是瞻,不堪大用。 宁王妃还是把自己的大丫鬟派去看着那边的情况才放心。 紫鸢领了命,宁王妃又看向站在身旁的宝意,缓和了声音对她说道“宝意,你救了郡主,这两日便不用当值,好好休息吧。” “是。”宝意哪怕再怅然,也忍不住欣喜,她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现在宁王妃给了她休息的理由,她就正好有时间去办自己要办的事情。 宁王妃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散了,然后由红芍扶着她去看柔嘉郡主。 郡主院子。 谢柔嘉洗过了热水澡,换掉了身上的湿衣,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把汗都发出来了,现在整个人好多了。 她房里的大丫鬟现在只有冬雪一个在,就格外的忙碌。 陈氏得知她在花园落水以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此刻正亲自守在谢柔嘉身边。 也是好在宁王妃正在惩罚害柔嘉落水的人,没有过来。 不然柔嘉郡主落水,宝意也跳了下去救她,可是陈氏却在这里守着郡主,而一点都没有过问起自己的女儿,也太奇怪了。 冬雪还在打理着院子里的事情,其他小丫鬟都在外间候着,郡主的闺房里就只有陈氏和受了惊吓呛了水的谢柔嘉在。 “没事了没事了。”陈氏来到床边,把床上的少女抱在怀里安抚着,“嘉儿,没事了,有娘在。” 谢柔嘉依偎在她怀里,听着她声声叫自己。 宁王妃喜欢叫她宝儿,可是从小到大,陈氏在私下里都是叫她嘉儿,她觉得这样更令自己有安全感。 抱着女儿安抚了片刻之后,陈氏才放开了她,然后仔细端详着她“可有哪里伤着了” 她拉着谢柔嘉的手,把人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认她没受什么伤之后,陈氏才放下心来,目光又落在了她颈间戴着的那玉坠上。 柔嘉现在穿着中衣,那用红绳拴着的玉坠挂在她的颈间,衬着这雪白的中衣,那玉坠上面多出来的红色就越发的显眼。 陈氏心中一颤,伸手摸上了那玉坠。 谢柔嘉看着她的动作,坐在原地低头问她“怎么了,娘亲” 陈氏拿着那玉坠,颤声道“玉坠怎么变红了” 谢柔嘉一听,忙把脖子上的玉坠解了下来,然后拿在手里,同陈氏一起看着。 果然,只见原本洁白的玉坠上面多了一点红色,像是晕开的血迹。 柔嘉伸手去擦,可是这点红色却像是渗透进了玉的肌理,她怎么擦也没有用。 陈氏看着她的动作,心中越发地沉重,坐在床边说道“你好好想想,这玉坠可有离过你的身” 谢柔嘉抬头,说道“没有,这玉坠我是一直带在身上的,片刻也没有离身。” 是不可能被调换。 她说着,又低头看着自己托在手掌中的玉坠,自言自语道,“这点红色,倒像是血渗进去似的。” 陈氏听着她的话,再看向这玉坠,一时间觉得它晦气起来。 原本她知道刚刚是宝意跳下水,奋不顾身地救了柔嘉,心中还对宝意存有感激,可是一看这个坠子好端端地变了色,她就怕是宝意在水中对着坠子做了什么手脚。 从她离开这院子,脱离了掌控,陈氏对宝意就充满了忌惮。 柔嘉还在研究着这玉坠,就看到向来都嘱咐自己要把坠子带在身上的陈氏一反常态地把坠子从她手里拿走了,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寻了个匣子把这玉坠放了进去。 “娘亲”谢柔嘉坐在床上,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陈氏把匣子放在了抽屉的角落里,这才安心,走了回来对她说道“这坠子先不要戴了。” 谢柔嘉望着她,到底还是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 陈氏又摸了摸她的脸,对她说道“赶紧休息吧郡主,我在这里守着你。” 谢柔嘉听话地躺下,她喝下的安神药不一会儿就起了作用。 等到宁王妃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屋里,陈氏看着宁王妃坐在床边,轻抚柔嘉郡主的脸,听她对自己说道“宝意这孩子为了救柔嘉也受苦了,这两日我许她不用当值,你们母女好见一见。” 陈氏面上恭谨地应了一声,就算宁王妃不说,她也要去见见宝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第 26 章 众人散去, 宝意也自行回到了谢易行的院子。 一路静悄悄的, 宝意本以为回到院子里也无人了,结果一进院子, 就看到本来应该已经休息的三哥正坐在亭子里,就着月光摆棋局。 宝意迈过了院子门, 以她对三哥的了解,他现在会在这里, 肯定就是在等自己。 果然,一看到她回来,谢易行就停下了下棋的动作。 他的目光先在她身上看了一圈, 然后才开口问道“没事吧” 听到三哥的关怀,宝意鼻子一酸。 她本以为他等在这里是为了问柔嘉怎样了, 可没想到他问的却是自己。 现在她只是三哥的丫鬟,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 谢易行见少女抬手揉了揉眼睛,才对自己说“我没事,三公子。” “没事就好。”谢易行点了点头, 放下了棋子, 打算回房。 宝意忙道“我去端水让公子洗漱。” 然而谢意行却说“不必了。” 他是已经洗漱过的, 在这里等不过是想确认她无事罢了。 宝意停下脚步, 看他驱动轮椅从月光如水的庭中离开, 对自己说道“这两日无事,我这里不用你, 你好好休息。” 宝意站在原地, 感到心中一阵温暖。 像她三哥这样的人, 似寒梅,也似皎月,看着高冷,实际上却最温柔的。 她望着谢易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想着自己得到那玉坠,不知能不能治好三哥的腿。 一时间又想到谢易行自己的玉佩,是跟玉坠一起得来的,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神奇之处。 才要回自己的房间,就见李娘子端着碗姜汤来了。 “宝意”一见宝意,李娘子便向她招手,“快来,把这碗姜汤喝了” 宝意其实已经喝过了,不过她没有拒绝,应着好就过来接了碗。 李娘子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给她热着姜汤。 看着少女把姜汤喝了,李娘子接过空的碗,关切地问“好些了吧” 宝意点了点头,听李娘子说,“三公子说了,这两日你就好好休息,端水送茶点的活我们小厨房会做,不用担心。” 李娘子说着,本以为宝意会高兴,结果却看到小姑娘眼眶一红。 她不由得急道,“哎呀,你这孩子,哭什么啊” 她伸出有些粗糙的手给宝意抹了抹泪,才说,“赶紧回屋里躺着去,等发了汗去了寒,就不怕了。” 宝意点了点头,这才在她的注视下往自己的屋走去,刚要推门,就听到屋里有声音。 她动作一顿,想着这院子里的人自己已经见过了三哥跟李娘子,剩下的就是白翊岚了。 宝意连忙推开门走进去,却看到屋里没有人,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那扇她离开的时候原本关好了窗此刻打开了,像是被风吹动了一样,还在微微地摇晃。 而在这窗前的桌上正摆着个药瓶。 宝意走了过来,拿起药瓶,看到上面写着“金创药”。 白翊岚显然是进来把药放下就走了。 毕竟也是晚上了,他这样还光明正大地留在宝意的房间也不好。 宝意拿着这药瓶,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这瓶身。 她的脸颊边浮现出了浅浅的梨涡。 因着这插曲,她隔了片刻才想起要事,不由得一拍脑袋“糟了” 她匆匆地关上了门窗,点亮了油灯,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 里面装着的是剩下的一百三十两。 刚刚跳下荷花池的时候,这银票还在身上,也不知浸了水会不会花。 宝意连忙把银票拿出来展开,发现上面的字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亏这兴隆钱庄印制这银票用的是特殊的纸跟墨水,比寻常银票要结实。 不过油纸包还是挡不住池水,银票还是湿了。 宝意左看右看,最终把它贴在了床尾平整的木板上,等着它自然干。 在这之后,她就洗漱了一番,给自己的手上了药,在床上躺下了。 望着帐顶,宝意想着自己的血先一步滴在了玉坠上。 不知现在自己跟那玉坠有没有像上辈子谢柔嘉那样生出联系。 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宝意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一沾着枕头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梦里有水声,仿佛石子落入湖中央。 宝意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地方,周围都是蒙蒙的白雾。 她伸出手,发现这地方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静悄悄的,宝意试探着往前走去,隐约感到雾气淡了些。 她于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最后来到了一个湖泊前。 宝意看着眼前这湖泊。 湖泊不是很大,湖面上没有雾,一眼就能望到对岸。 在湖中心有着颗红色的珠子在发光,宝意立刻就感到了那红色的珠子对自己的吸引力。 她又熟知水性,看着这湖泊就打算下去,直接游到湖中心去拿那珠子。 可是她才往前一步,就被一道透明的屏障给挡住了。 宝意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她试探着抬手去按这屏障,虽然看不见,但却很坚实。 她再用力按,就有种要被这个空间驱逐出去的感觉,吓得顿时收回了手。 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宝意再次伸手,几番试探之后心中渐渐生出明悟。 这里应该就是上辈子谢柔嘉从屋里消失以后来过的地方了 明悟之后,这感觉又变作了狂喜。 这意味着她染上去的那些血起作用了 宝意后退了些,仰头望着这无形屏障。 可上方也是浓雾,看不见顶。 她又回到了屏障前,想着自己没有办法前进,倒是可以绕着这个湖泊走。 宝意于是绕着湖泊走了一圈,越看湖中央的珠子越想伸手去拿。 可是现在她过不去。 她转头看向周围的雾气,想着这些雾气中隐藏的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只不过她现在没有办法看到。 宝意停下了脚步,想着上辈子谢柔嘉拿着玉坠,很快就试出了这玉坠的奥秘。 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眉心还多出了那点朱砂来。 那点朱砂,跟湖心的珠子岂不是很像 宝意眼睛一亮。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知道就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光是滴血还不够,自己还得拿到玉坠才能渡湖,拿到湖心的珠子。 进了这玉坠里,宝意根本不舍得出去。 直到绕着这湖走了十几遍,她才下了决心,在屏障上用力一按。 下一刻,就在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宝意竟然在那空间里待了一夜 她坐起身来,却不觉得疲乏,精神比睡了沉沉的一觉还要好。 宝意伸了伸腰,从床上下来,看到干透的银票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把它们收了起来,再次用油纸包好,放进了怀里。 洗漱过后,就立刻带着银票准备出门。 来到院子里,宝意看到地面已经扫得干干净净。 她早上没有起来,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一想便知道是谁做的。 白翊岚靠在树上,见她抬头张望,于是用脚尖踢了两片叶子下去。 宝意见着树荫中落下两片叶子来,盯着它们悠悠落地,仿佛落在自己的心上。 她再次抬头,朝着那个方向抿唇一笑。 然后,白翊岚就见她像小兔子一样跑走了。 宝意走后不久,陈氏便上门来。 她站在院门外,望着这安静无一人的院子,面上浮现出犹豫。 李娘子正好从小厨房送茶点过来,见了陈氏便问“你找谁啊” 宝意出了门,立刻雇了辆马车去城西,到了杨花胡同,直奔那家要出售的院子。 虽然对方要离开京城,不愿出租,但也给宝意指点了去处。 那院子在隔着两条街的槐花胡同,如今也空着,出售跟出租都可以。 在槐花胡同更好,宝意要出入,不必担心被郑家人注意到。 这一进一出的小院子在宝意看来非常好,当即就以霍老的名义租了半年。 为她赶车的马夫听到她需要人来打扫院子,添置物品,便自告奋勇,让自己的妻子过来。 他们家住得近,就在槐花胡同里。 马夫回了家一趟,很快带着妻子过来,是个看起来就利落的妇人。 宝意把打扫院子的事交给了她,坐上马车便去了灵山寺。 来到寺门口,恰巧又遇上了昨晚那僧人。 一见宝意,他便对她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为霍施主来的吧” 宝意点头,就惊喜地听他说道,“霍施主已经醒了,请随小僧来。” 年轻僧人在前面引路,带着宝意去了禅房。 一推门进去,就看到昨晚还高热昏迷的霍老正坐在床上。 空闻大师刚给他施完针,正在把银针收回包里。 门一打开,光线一进来,两人就看向了门边。 带着宝意来的僧人对空闻大师行礼,然后退开,让出了身后的宝意。 宝意一见到清醒的霍老,便抑制不住欣喜地叫道“霍爷爷你醒了” 霍老坐在床沿上,神色古怪地望着这小丫头。 他要是同旁人一样娶妻生子,有个孙女确实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 何况昨晚还是她这样救了自己一命 宝意就听这病蔫蔫的小老头对自己哼了一声,算是认了这声“爷爷”。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站了起来,和蔼地望着宝意,“霍施主已无大碍,小施主要老衲转交给他的匣子,他也已经看过了。” “谢谢大师”宝意双手合十,恭敬地向空闻大师行了一礼。 然后才直起身看向霍老,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租好了院子,来接他下山好照顾他。 只是还未说话,霍老便伸手一指放在桌上的匣子,对她说道“打开看看。” 宝意不明所以,走到桌前拿起匣子,打开一看。 只见一枚玉坠躺在匣中,遍体通白。 同她被抢走的那枚一模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第 27 章 宝意没有想到, 打开匣子会在里面见到这么一枚玉坠。 她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霍老。 小老头只是坐在床上, 朝她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在业内人称鬼手,出品速度极快, 而且能做得一模一样。 昨夜在由空闻大师施针,并喝下了药之后, 他很快便恢复了清醒。 因为救治及时,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空闻大师把宝意留下的匣子转交给了他, 告诉他是送这匣子来的小姑娘发现他倒在院子里。 霍老便知是宝意来过。 他知道自己当时倒下得凶险,如果不是宝意来的话,根本不能这样捡回一条命。 因此, 当空闻大师从禅房离开之后,霍老便起身离开禅房, 回了自己后山的院子一趟。 在院子里, 他拿了工具,将这枚古玉雕刻成了宝意所要的玉坠,才放在匣中又带了回来。 看着宝意这掩藏不住欣喜的样子, 霍老心想, 没想到自己的最后一件作品会是这样默默无闻的一个坠子。 不过能换得这小丫头这么高兴, 也算是值了。 他想着, 就半闭上了眼, 等着这小丫头从自己的生命里退出去,把无尽的孤寂还给自己。 可是没想到, 宝意在惊喜之后却盖上了匣子, 双眼亮晶晶地望向他“霍爷爷, 城西的房子我已经安排好了,您就随我下山休养一段时间吧。” 这两日她都有时间,正好可以亲自照顾他。 霍老本来都闭着眼睛在等她走了,听到这话不由得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她。 “你要我跟你下山休养” 宝意点了点头。 霍老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小丫头良善得过分了。 她来找自己造这枚玉坠,自己虽说没收她的钱,可是也蒙她救了一命。 两相抵消,宝意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甚至可以说,这玉坠造出来他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纯粹就是个拖累。 这小丫头还要带他走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在旁边念了一声佛偈,对霍老说,“后辈有心,霍施主不如就随她下山休养一段时间也好。你这病只能靠养,需要有人照顾,病情才不容易继续恶化。” “没错。”宝意认真地点头,真的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下山。 “好吧。”霍老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想了什么,然后才说道,“可是空闻老儿,我的院子你可得给我留着,我还要回来的这小丫头能照顾我几天” 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变成了嘟囔。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禅房这硬得要命的床上下来。 站在地上敲了敲因为昨夜伏案工作而酸痛的背,对宝意说“走吧。” 竟是什么都不用带,就要这么随她下山了。 宝意一愣,听空闻大师对自己说道“今早老衲已经让人去替霍施主收拾了几身衣物下来,他之后几日要喝的药也都装好了,小施主一并带着去吧。” “谢大师” 宝意露出喜色,对着空闻大师行了一礼之后,才在他的指点下去翻了霍老的包袱出来,然后又带上了药,这才跟霍老一起从禅房离开了。 下了山,来到马车前,霍老一见这简陋的马车便哼了一声。 马夫讪讪地看着,没敢说话。 不过小老头也没有说什么,踩着他搬下来的凳子就上了车。 宝意拎着他的包袱跟药材在后面上了车。 在放下帘子之前,她对马夫叮嘱道“我们走慢些。” 不然马车颠簸,怕霍老坐得不舒服。 马夫点了点头,宝意便退进了车里。 霍老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宝意看着他这样,也没有开口打扰他。 得了叮嘱,马车果然一路都跑得不紧不慢,些微的摇晃倒也怡人。 等回了城中,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得热闹起来,霍老才睁开了眼睛。 宝意听他对自己说道“坠子都给你了,一模一样没错吧你这小丫头还想求我做什么” “啊”宝意回过神来,本来还以为霍老睡着了呢。 不过听他这么问,她就老实道,“本来没什么了,可我忘了这坠子中间还得有点红色,可能要再辛苦霍老” 霍老原本半阖的眼睛,听到她的话一下子全睁开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宝意“就为了这个” 这叫什么事不过就是添一抹红,用朱砂给它染个色就完事了。 她要是在下山前说,在灵山寺上他立刻就能给她做成。 这样她把他带下来做什么 宝意望着他,忽然意识到霍老误会了什么,忙道“不不,我请您下来不是为了这个” 她说,“我就是要履行承诺,好好照顾您,我说过的。” 霍老看了她片刻,又“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靠着马车壁,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直到马车来到了槐花胡同,停在那一进一出的院子前,这倔强的小老头才睁开眼睛。 下车的时候他也不要人扶,就自己这么踩着凳子下来,背着手进了院子。 宝意向院子四周看了看,见这院子被打理得非常整洁。 只想着这刘嫂子果然是个利落勤快的人。 她心中满意,可霍老却在旁背着手摇了摇头,评价道“寒碜。” 那在里屋收拾的妇人见宝意陪着个老者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她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手,问宝意道“这就是宝姑娘的主家” 霍老本来在向四处打量,闻言看了宝意一眼。 自己什么时候又成她主家了 这小丫头是说了多少谎话,一套套的。 不过他没拆穿,只是直接绕去了一旁,再看其他地方。 妇人见他虽然看上去精神不好,但一看就是个大人物,于是也没敢多问。 倒是宝意走到她面前,从荷包里取出了碎银子,塞到了她手里 “嫂子辛苦了,这院子打扫得很好。这里有什么缺的,还要辛苦嫂子去采办些。” 妇人看着自己手里的碎银,宝意这是一口气给了她几两。 不过是要采办些小物,哪用得了那么多 她只捡了一粒小的,想把剩下的都还给宝意,却被宝意按住了手。 宝意说“我看嫂子是个利落人,我这两日能在这儿,回头就不能常来了,嫂子在家中左右无事,不如就替我在这里照看我家老爷,反正也住得近呢。” 妇人对她一笑,点了点头“这是没问题的,可是” 这钱还是太多了。 一两多的月钱,那是大户人家的头等丫鬟才有的。 可宝意执意要她拿着,她也就只好欣喜地收下,想着回头对这主家更用心些。 这一切,霍老在窗前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到这夫妇二人都从院子里出去了,见宝意进来,霍老才看着她,问道“这些下来你都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宝意说。 她走进来,见这桌子上已经摆了干净的茶具,里面还装了水。 于是就先替霍老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才说了下去“我赢回来六百多两,买玉花了五百,剩下的租了这院子半年,还有一半,留着给您看病抓药。” 霍老听着她的话,拿着杯子顿在原地。 宝意看着他,想着他为何瞪眼,只小心地道“您别急,钱总是会有的。我们慢慢调养,您会好起来的。” 霍老一时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这小丫头是良善,现在看来,她是傻呀 对着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她所有的钱就这么用在自己身上了。 而且还要拿更多的来填他这个无底洞。 可他想嘲笑这小丫头是个傻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这一世人活了六十几岁了,还从没遇上过一个这样把钱都用在他身上,掏心挖肺待他的孩子。 最终,宝意只是听他说了一声“把你那坠子拿出来,告诉爷爷我是哪里要染。” 陈氏早早去了三公子院子,却没见着宝意,心中越发笃定她是在柔嘉的玉坠上做了手脚。 昨夜让她得手了,如今人就不知去了哪里。 陈氏心中恨得牙痒,又极度的不安。 她就知道,从宝意走出郡主院子的那一刻,她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只是自己假作她母亲那么多年,这身份如今竟也成了加在身上的枷锁。 哪怕女儿做了再大的错事,她这当母亲的也不可能干脆利落地把她揭穿。 陈氏思绪混乱,一时间觉得宝意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世,一时间又觉得她这样害柔嘉是另有企图,或许还没有知道她才是真正的郡主。 如果她要是知道的话,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谁告诉她的这府里有谁还知道这个秘密 陈氏这般心神不宁,一上午忙中险些出了好几个差错。 索性就把事情都放下了,只想回到女儿身边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不想才刚走进柔嘉郡主的房里,就在里头见到了宝意的身影。 陈氏脚下一顿,后退两步避开了里面的视线。 柔嘉郡主如今在房中有宁王妃陪着,宝意像是刚来不久,正站在床边回话。 陈氏站在这里,听见宝意的声音在说“王妃批准我今日休息,我便早早出了一趟城,去了灵山寺,为郡主求来了一道平安符。” 陈氏听着一愣,原来今日宝意不在那院子里,是一早出了城,去了灵山寺 她盯着宝意的动作,看她说着真的从怀中取出了符,上前递给了宁王妃,顿时又信了几分。 这平安符没有直接给到柔嘉郡主手里,而是经了宁王妃的手。 宁王妃拿着这平安符看了看,对躺在床上的柔嘉说“宝意是真真一心为你,昨日她才跳进池子里险险地护住了你,今日又去了灵山寺为你求符。” 柔嘉心中感动,坐在床头望着宝意说道“她从小便是这样的,总是全心待我。” 陈氏听着谢柔嘉的话,想着若是宝意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世,以她的性格确实可能这样起个大早,上山去为柔嘉求符。 陈氏想着,当年去接她们的人如今都已经出了府,应当没有人会再想起当年的事。 宝意几乎完全没有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样想着,陈氏就觉得是自己担忧过甚,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一口气,可宝意却不然。 她是真的去了灵山寺,也是真的替柔嘉郡主求了符。 不过这都是为了寻个由头出府,又寻个由头来这里。 那枚已经完全仿好的玉坠正在她荷包里静静地躺着。 宝意借这送符的借口过来,就是为了再看一眼柔嘉脖子上的玉坠。 可是她站在这里,望向谢柔嘉的颈间,却不见了那枚她时时贴身戴着的玉坠。 这令宝意心中的焦躁再次抑制不住地翻涌了起来 玉坠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第 28 章 屋外, 陈氏打消了疑虑, 装着刚进来的样子叫了一声“郡主。” 宝意在沉思中听见她的声音,肩头不由得颤了一下。 宁王妃坐在床边, 同柔嘉郡主一起抬头看她。 陈氏表现得像是刚看到她在,忙要行礼。 宁王妃却一抬手, 说了声“免了。” 宝意的赤子之心令她喜爱。 连带着陈氏这个母亲,也得了宁王妃爱屋及乌。 宁王妃将平安符给了柔嘉, 对陈氏说“你来了正好,宝意在这儿,你们母女去说说体己话吧。” 陈氏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宝意也抬起头来, 脸上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柔嘉郡主看着她,对她说道“去吧。” 宝意点头, 像只小鸟儿一样转身, 欢欢喜喜地扑向了陈氏“娘亲。” 陈氏看着她这样,越发笃定宝意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拉着宝意的手出去了。 里间外间, 两对母女。 宝意叫陈氏拉着手, 听她像真正的慈母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 可是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不到真正的玉坠, 那她要怎么换回来 等回到三哥的院子里, 宝意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玉坠虽不在谢柔嘉身上, 但定然还是在她房间里的。 关键是该怎么去找。 郡主的院子里时时有人,自己去找肯定是不行的。 最好是找个本身就在里面当差的人。 宝意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冬雪。 如果说,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宝意可以相信的话, 那就是冬雪了。 她将宝意视作妹妹, 处处维护。 宝意毫不怀疑,若是将实情和盘托出,冬雪会毫不犹豫地帮自己。 吱呀一声,宝意推开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冬雪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牵扯进来,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她能离府,决不能出什么岔子。 可除了冬雪,郡主院子里就没有人能帮她找了。 宝意坐在窗前,抬眼望向窗外茂密的树丛。 难道她好不容易有了替换之物,竟还是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这几日,宝意白日里在想着玉坠,晚上做梦就进到那白雾弥漫的空间里。 她晚晚都沿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绕湖走,看着湖心的珠子在发光。 每过一夜,宝意的精神都要好上几分。 早上醒来照镜子的时候,镜中的少女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光是这样虚幻地入梦都能滋养精神。 宝意想,若是自己真的拿到了坠子,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时间转眼过去了四五日,冬雪归家的日子临近了。 随着她出府的时间越来越近,宝意的心情就越来越挣扎。 尤其是在前两日冬雪特意过来看她的时候,宝意差点就要跟她说了,最后险险忍住。 冬雪是接连忙了好几天,才有时间来看宝意。 那日宝意跳荷花池里救郡主,冬雪听到消息可是心急如焚。 她停下话语,坐在宝意房中看着她“宝意,怎么了” “没有”宝意回过神来,忙道,“没事。” 冬雪原本担心她身体不舒服,可是看着宝意这面色红润的样子,就放下了心。 继续说着自郡主落水,这几日都时常有人来看望她,看来也是拘束不了两日,又要出去玩了。 今夜,宝意又来到了白雾弥漫的空间里,在湖边背靠着屏障坐下。 她已经能够把控好力道,既靠得稳,又不被这屏障弹出去。 少女抱着自己的腿,反手在屏障上轻轻地弹了一下,说道“你让我进来,便是想认我了。” 白雾弥漫的仙境里,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宝意又在这屏障上弹了一下,无奈地道“若你真有灵性,那你叫一声啊” 起码叫一声,让她知道坠子被藏在哪里了,好去找出来。 终于,冬雪归家的日子到了。 宝意也松了一口气,高兴于自己到底没有把她牵扯进来。 实际上这两天忙起来,她也没有功夫想这些。 三公子的院子里养着许多兰花。 因为这段时间他在府中住着,宁王妃又命人送来了好几盆。 其中有两盆叶子不知怎地变得枯黄了起来。 宝意发现以后,就一直在想办法。 至于城西的院子,她这几天又去了一次。 有刘嫂子照看,霍老的精神好多了,每天就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空闻大师开的药吃完了,宝意找大夫开了滋补的药方。 刘嫂子替霍老煎了新药,可霍老却并不大愿意喝。 这也令人发愁。 冬雪归家这一日,宝意去送她。 兴许是因为她那道平安符给了宁王妃启发,柔嘉郡主大难不死,宁王妃觉得是冥冥之中有菩萨保佑,于是打算带柔嘉郡主去礼佛。 宝意过来的时候,院子里一行人刚刚出去,陈氏也跟去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宝意心下一动。 冬雪见她站在院门口,只过来伸手拉她“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宝意叫她拉着走,来到了丫鬟们住的屋里。 先前她们几个人住的屋,宝意走了,春桃走了,如今就剩下冬雪她们三人。 暂时过来坐镇的紫鸢自住一个房间,就是宝意住过的那个。 宝意坐在冬雪的床上,问她“姐姐要回家,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成亲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冬雪手上的动作一顿,嗔怪地看她一眼“瞧你这急的,搞得好像我要出嫁似的。” 到底还是云英未嫁,这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脸。 听到冬雪的话,宝意却是心中一痛,想着冬雪上辈子还没嫁人就死了。 不过这辈子不一样了,她就要出府了。 宝意这样对自己说着,脸上撑起笑容,起身道“我才没有急,等姐姐出嫁,我要送姐姐一份大礼。” “好你个小丫头” 冬雪作势要来拧宝意的脸,这还抓着她的话不放了。 宝意见她过来,才笑嘻嘻地要躲,门外就跑来一个小丫鬟,探头道“冬雪姐姐” 冬雪停下动作,转过身去看门口,知道这大概是有什么是要找自己了,于是对宝意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宝意点头,看她跟来叫她的小丫鬟一起走了,只剩自己一个在屋里。 宝意在这熟悉的屋子里转了转,忽然听到门外有猫叫的声音。 她一回头,就看到雪球儿蹲在门边,一双鸳鸯眼望着自己。 宝意不由得露出微笑“雪球儿” 她有一阵子没见到这猫儿了,见它在这院子里还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宝意很是高兴。 不过雪球儿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就起身跑了,但是动作不比往日灵敏。 宝意惊鸿一瞥,看到它的后脚好像受了伤,想着是什么伤了它,跟着追了出去。 雪球儿遍体通白,没有一丝杂色,腿上的伤就格外明显。 宝意叫着它的名字,从回廊下一直追到院子外。 受了伤的猫儿还跑得这么快,宝意追得气喘吁吁,终于看到它在前面停下了。 宝意精神一振“别跑,雪球儿” 雪球儿却用没有受伤的三只脚用力一跃,跳上了窗台,然后留下“喵”的一声,就消失在了屋里。 宝意看着这扇没关好的窗,意识到这是柔嘉郡主的房间。 她看着这半人高的窗口,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 下一刻,也跟着爬了进去,不忘把留在窗台上的脚印给擦了。 这几日谢柔嘉都没戴坠子,今日也是没戴的。 霍老仿制的那枚玉坠宝意却是天天带在身上,等着这样的机会来替换。 雪球儿跳进来以后,就坐在地毯上,舔起了爪子,那双鸳鸯眼里映出宝意的影子。 宝意朝它看了一眼,先来不及管它的伤口,而是来到了梳妆台前。 柔嘉的首饰全都放在这里,宝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匣子,想着她会把染血的玉坠藏在哪里。 一连翻了好几个,都只看到普通的首饰。 宝意又把匣子阖上,恢复它们原来的样子,然后打算找找其他地方。 才一移动,就听梳妆台的抽屉里发出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宝意停住脚步,向着抽屉伸手。 一打开,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个乌木匣子,强力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宝意手指颤抖了一下,打开乌木匣,就看到自己要找的玉坠正躺在里面。 宝意眼中弥漫出惊喜,随即动作迅速地把随身带着的假玉坠拿了出来。 两个拿在手中一对比,无论是纹路还是染血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霍老是真的鬼斧神工 宝意颤抖着手指,把玉坠上的红绳解了下来,绑到仿制品上面。 雪球儿自始至终没出声,只坐在原地静静地看她。 把匣子盖好,把抽屉关上,宝意将到手的玉坠放进了荷包里,脸颊因为玉坠到手而兴奋得发红。 然而,她才要走过去抱起雪球儿,门外就传来了陈氏的声音。 她正在同什么人说着话,要往郡主的房间来。 宝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全身都泛出了针刺感。 要是让陈氏看到自己在这里,她立刻就会生疑。 这样一来,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毫无意义 宝意移动着目光,极速地思考着哪里可以躲藏,抓着荷包的手指越收越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宝意低头看向了手中的荷包,然后毫不迟疑地把玉坠拿了出来。 玉坠握在手里是温润的触感,宝意握着它,心中想着谢柔嘉拿着它消失在眼前的画面。 然后在心里不断地默念 我要进去我要进去我要进到那个空间里去 吱呀一声响,陈氏推门进来,敏锐地发现里屋有动静。 她心生警惕,一面走进来,一面质问道“谁在里面” 然而走进来,就看到南边的那扇窗开着,雪球儿正蹲在地上。 除此之外,房间里空无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第 29 章 白雾中, 宝意睁开眼睛。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她终于站到了这里。 宝意心中一喜,感到自己原本握着的玉坠, 此刻也不在手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又放了下来。 接着, 就像每晚在梦境中一样,向着湖泊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不到片刻,就来到了她每晚都要停留的湖边。 此刻,宝意不知道外面的陈氏如何, 也想不起这些事情。 她所有的关注都在面前的屏障上。 她心跳得厉害,抬起了手, 向着那原本屏障存在的位置摸去。 这一次, 却再也没有屏障挡在这里。 她的手直接穿过那个位置,毫无阻挡地向前。 宝意脸上弥漫开了喜色。 她放下了手,看着这终于跟自己毫无阻隔的湖泊。 湖中心的那颗红色珠子依然像在梦中一样闪动着光芒, 吸引着她过去。 宝意不再迟疑, 抬起脚步就要向前。 然而, 在她的鞋底碰到这湖水之前, 她便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如今在这玉坠的空间里, 若是出去还是在郡主房里的。 她入了水,这样湿漉漉地出去的话, 就会在房里留下水迹。 想到这里, 宝意收回了脚步, 然后站在原地开始脱衣服。 反正这里也没人,她不担心被人看去。 宝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鞋袜,放在岸边。 身上只穿着中衣,站在这里。 “好了。”她站在岸边为自己鼓了鼓气,终于踏进了湖里。 脚腕一没入湖水中,宝意就立刻感觉到了湖水的凉意。 她屏息向前,很快这湖水就没过了她的腰间。 宝意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看柔嘉得到了玉坠,却没有立刻掌控这个空间,多半是因为她不识水性。 见了这水深,来回几次才有勇气,渡湖拿到了这珠子。 可是宝意不同,她如鱼得水。 这本就该是她的坠子。 这湖泊还不及荷花池水深。 从顶上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少女像是游鱼一样,灵活地向着湖中心游去。 来到湖心的小岛前,她素白的手破水而出,搭上了小岛的边缘。 “哗啦”一声,宝意伸手一借力,整个从水里爬了上来。 她抹了一把脸,这湖心的小岛不大,只能容纳下几人同时站立在这里。 水珠从她的身上、衣服上纷纷地坠落,宝意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那颗红色的珠子上。 终于,她能够触摸到它了。 红色的珠子发着光芒,悬浮在半空中。 在这珠子所在的地方,底下的泥土凹陷,有泉水不停地从其中冒出来。 大概就是这样经年累月地积攒,汇成了这么一汪湖泊。 宝意眼中映出珠子的光芒,伸手探向了那颗珠子。 仿佛感应到她的到来,这红色的珠子从原地上浮了一些,主动飘向了她。 宝意看着它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中,心如鼓擂,弯曲手指抓住了它。 这珠子明明看起来在发光,可是入手却是温凉的。 宝意握着它,再张开手时就看到珠子半颗没入了自己的掌心。 这一变化没有令宝意惊慌,她只是盯着这珠子,看着它渐渐整颗没进去,感到自己被这白雾所阻挡的五感开始向着整个空间延展。 宝意握住了手腕,红色的珠子终于在她的注视中,整个没入了她的掌心里。 轰然一声,宝意感到有什么屏障打碎了,自己的意识猛然膨胀了好几倍。 她感到自己的掌心里仿佛在燃烧着一团火。 这团火焰是游动的。 它正在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往上,在她的皮肤底下发出光来。 宝意有些紧张,它这是要到哪里去 到底是没有见过谢柔嘉在这里面是怎样的情况,面对这陌生的新状况,宝意心里没底。 她感到这团火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往上,来到了颈肩,随后又再往上。 当这团炙热来到眉心的时候,宝意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谢柔嘉眉心的那点朱砂 原来如此 那枚朱砂痣是这么来的 可是现在如果自己的眉心忽然多出这么一颗朱砂痣的话,那变化就太惹人注意了。 宝意立刻在心里说不行不行,不能在眉心 仿佛听见她的心声,那原本要在她的眉间安营扎寨的珠子顿了顿,然后左右漂移了一下,似乎在想该往哪里去。 宝意感到那团火飘忽着,又继续移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玉坠果然有灵性。 可是却不知道它是要移到哪里去。 那团红光自少女的眉心掠过,移向了她的脸颊。 宝意感到脸上热热的,心想该不会是要落在自己脸上。 它没有停留,继续往右,最后来到了宝意耳后。 下一刻,宝意就感到自己的耳垂上一热。 就像是扎耳洞的时候,被烧热的针扎了一下。 然后,那团炙热就消隐在那里,不动了。 感到似乎结束了,宝意试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在她指下,原本平滑的耳垂后多了一颗小小的凸起。 如果有人从后面望去,会看到那里多了一颗红痣。 这小小的红痣在她的耳后藏得隐蔽,就算是陈氏也不可能注意到。 宝意摸了又摸,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成了 不过欣喜只是一瞬间,宝意还记得自己是为了躲陈氏才进到这玉坠空间里来的。 宝意放下了右手,又离开了湖心小岛,游了回来。 如果是其他时候,她还会探索一下白雾里的秘密,可是现在她只想知道陈氏走了没有。 原本进入玉坠里的空间后,她是对外界完全没有感应的。 可是等这红色的珠子融入她的身体里,宝意就发现,哪怕自己身在这玉坠的空间里,也能够隐隐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宝意拧衣服的动作一顿。 这“动静”跟一般的动静不一样,她察觉到的是“生气”。 在玉坠外的空间,有两团代表生命力的气息,一团大,一团小。 显然一个是陈氏,另一个则是雪球儿。 陈氏在进来之后看见雪球儿,便猜到自己刚听见的动静是这只猫发出来的。 “出去。”她面色不虞地驱赶道。 她向来看这些猫狗都不顺眼。 “喵”她一走近,雪球儿就立刻有了动作。 它喵了一声,起身三两下就跑走了,从那扇开着的窗跳了出去。 陈氏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那微微摇晃的窗片刻,才收回目光。 她走过去关上了窗。 她是折回来替柔嘉拿玉坠的。 她始终觉得坠子沾了血晦气,今日去礼佛,正好可以让灵山寺的高僧看一看这坠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关上了窗,转身来到了梳妆台前,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抽屉。 那日她放进去的乌木匣子还在原位,陈氏打开匣子,将玉坠从里面拿了出来。 宝意替换过的玉坠落入她手中,陈氏看了一眼,上面的红色依然没有退去,只用手帕把它包了,然后放入怀中,转身从这房里离开。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 又过了片刻,宝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房里。 她身上的衣服跟鞋袜都已经重新穿戴好,看不出刚刚下过水。 宝意凝神静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人,才走过去打开了窗。 她按原路出去,再次擦干净了自己留在窗台上的印子,把窗重新关上。 郡主屋里安安静静,仿佛什么人也没来过。 宝意一出来,就开始找受了伤的雪球儿 “雪球儿雪球儿你在哪里” 这一次雪球儿帮了大忙,可是宝意在这周围却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找不见它,宝意没有办法,只能从原路回去,回到院子里。 刚来到回廊下,就看到冬雪背对着自己蹲在那里,然后抱起了什么。 宝意叫了声“姐姐”,走快两步来到她身后。 “宝意”冬雪起身,转头看向她,宝意就见她怀里抱着自己遍寻不见的雪球儿,开口问自己,“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在屋里等吗” 雪球儿打了个哈欠,尾巴在冬雪的手臂间一甩一甩。 宝意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指着这雪白的猫儿道“我本来在屋里坐着呢,就见雪球儿突然跑过去,腿好像受伤了,我就出来找它。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没想到它来找你了。” 宝意说着,伸手挠了挠雪球儿的下巴。 这雪白的猫儿被挠得很舒服,眯起了眼睛,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冬雪一手抱着它,另一手抓了它的后腿给宝意看“它大概是出去调皮,被放在山上抓蛇的夹子给夹伤了。” 两人抱着它回了屋。 冬雪帮雪球儿清理了伤口,和宝意一起弄干净了那被血液纠结的毛发,给它包扎了一下。 雪球儿在舔着自己的爪子,冬雪告诉宝意“京中养猫的风潮过去之后,郡主就对它不是特别上心,放任它到处跑。” 她说着,给雪球儿捡掉了毛发里沾到的草屑,摸着它的背嗔怪地道,“你这哪像是王府里的猫简直像只小野猫。” 宝意望着待在冬雪怀里,尾巴一甩一甩的雪球儿,对冬雪说“左右现在也没人管它,一跑就是一整天,不如让我带它回我那边养好伤,再把它送回来。” “也好。”冬雪想着自己也要回家了,这院子里便没人顾着雪球儿,就让它在宝意那边跟着她待两天,“我去拿笼子。” 雪球儿进了笼子里,被交到了宝意手上。 冬雪望着宝意,对她说“这几日我不在府中,你可要乖乖的,不要让我担心。” 宝意抬头,眼睛望着她一笑,脸颊边露出浅浅的梨窝“知道了。” 冬雪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不知在哪里沾到的浅浅灰迹“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第 30 章 宝意拿着玉坠, 拎着雪球儿回了三哥的院子。 她一离开那个空间, 玉坠就再次现形,回到了她的手中。 宝意把玉坠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想着要找个办法贴身带着它,不容易被人发现。 一回到自己的屋里, 她就关上了门,把装着雪球儿的笼子放在了桌上。 雪球儿在里面乖乖的, 不闹也不叫。 宝意伸手隔着笼子摸了摸它的头“这两日你住在我这里,就先在笼子里养伤吧。” 她也不知道三哥会不会不喜欢猫,总之先不能把它放出来。 雪球儿后腿上的伤, 冬雪方才已经给它上过药了。 宝意就翻出了自己的旧衣裳,给雪球儿垫在笼子里, 让它睡得舒服些。 笼子放到了地上, 宝意寻思着这两日要怎么养雪球儿,然后再次拿出了玉坠。 现在玉坠已经彻底认主了,宝意也能随意进入空间。她看了一眼在笼子里闭上眼睛开始小憩的雪球儿, 伸手一摸自己耳后的红痣。 下一刻, 她就从自己房间里再次进入了玉坠的空间。 宝意望着周围, 白雾始终没有散去的迹象。 在这里她所能看清的, 仍旧只有珠子所在的那片湖。 宝意径自往前走, 思索着谢柔嘉治好脸上伤疤的秘密。 她那时跟自己一样,得到这颗珠子都是渡湖过去的。 她是因为天花破相, 脸上留下了伤疤, 宝意来到湖边, 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因着接连两次受伤,她的掌心也是道道伤疤。 如果浸了湖水就有用的话,那她手心的伤痕应该是会淡去的。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宝意想着,再次脱下了衣服,从湖中横渡过去,来到了湖心的小岛。 没了红色的珠子在上方,那处浅浅的凹陷依然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泉水。 宝意站在岛上,目光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湖水清澈见底,周围也没有植物。 她没有找到其他,只将目光又落在了这泉眼上。 宝意拧干衣服,蹲了下来。 她试探地伸手,从其中鞠起了浅浅的一捧水。 有水滴从她的指缝露出去,滴落在土里。 宝意迟疑了一瞬,低头将手凑到了唇边,饮下了这一捧水。 泉水甘甜,比宝意从小到大喝过的水味道都要好。 而且这一喝下去,顿时就令她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宝意放下了手,望着这浅浅的水洼。 她明明已经喝掉了一捧水,里面的水却不见少,水还是那个位置。 宝意擦了擦嘴,到底是不是这泉水的功效,她现在已经喝下去了,回头便知道了。 只是光这样拿自己做实验,宝意觉得不够。 她又抬手一按自己耳后的小痣,下一刻,整个人又回到了屋里。 她目光在四下一搜索,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杯具。 再次回到空间里,这一次宝意站在白雾中,手里多了个杯子。 宝意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所有她拿在手里的东西早进入空间的时候都会消失。 玉坠本身进不了这个空间,但是像这样无关的器具却可以。 宝意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茫茫白雾,没有立刻动作。 她想,自己每一次进出都是在这里,到湖心都要游过去。 可不可以不那么麻烦,一进来就在湖心小岛上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眼前的景色就霍地一变。 宝意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了湖心的小岛上。 那片白雾已经变成了对面的景色。 宝意眼前一亮,马上又拿着杯子想我要到湖边去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再次变化,她站在了湖边,而对面是湖心小岛。 这真是太神奇了 只要身在这个空间里,显然任何她去过的地方,都能一个念头就过去。 “难怪了”宝意自言自语。难怪之后谢柔嘉再出来,身上的衣服都完全没有湿。 她们在这里,一个念头就可以到湖心去,完全不需要再渡湖。 宝意再次回到湖心的泉眼前,用手里的杯子从这浅浅的水洼里舀了一些水出来。 她没有舀太多,因为不知道这泉水是否会竭尽。 下一刻,重新穿好衣服的少女就拿着水杯,回到了房间里。 眼下掌握诀窍,衣服就不用再穿穿脱脱了。 宝意看了一眼杯子,确定从玉坠空间里带出来的水还在里面,于是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尽管中衣穿在身上还是有点湿,不过宝意却没急着换。 她打开了门,到院子里去把那两盆不知为何变得枯黄的兰花搬进了屋。 拿自己做尝试不够,宝意想到了这两盆出了问题的兰花。 她把浅浅覆盖过了杯底的泉水分成了两半,各自浇在了兰花的根部。 浇下去之后,她盯着兰花看了片刻。 不过自己也觉得不可能那么快会有效果,于是又把兰花搬了出去,放在了阴凉处。 灵山寺。 柔嘉郡主随宁王妃来寺里上香。 宁王妃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为幼子求了签。 竹签落地,宁王妃睁开眼睛,跟在她身边的紫鸢立刻捡起了这竹签递到她面前。 看清签数,紫鸢喜道“王妃,是支上上签。” “是吗”宁王妃要起身,柔嘉郡主连忙来扶。 宁王妃借着女儿的力站了起来,接过了这支签,然后去找灵山寺的住持空觉大师解签。 空觉大师是空闻大师的师兄,同清矍的空闻大师不一样,空觉大师生得就犹如弥勒佛,脸上从来都是笑眯眯的。 宁王妃这次来,为灵山寺捐了一大笔香火。 在这样的京中贵人来寺中的时候,空觉大师总会亲自来迎接。 他佛法不算最高深,但为人处事却圆滑世故,灵山寺才在他手中发展得比过往都要茁壮,各殿的雕像身上都塑了金身。 “阿弥陀佛。”见宁王妃过来,空觉大师笑眯眯地对她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大师。”宁王妃还礼,将手中的签递给了他,“还请大师解签。” “好。”空觉大师伸手接过。 他一看这签,便眉毛一扬,对宁王妃说道,“蒙正木兰和诗,此乃第六十五签,上上签。此签沉滞既久,困而将亨之象,王妃衷曲谋往之事,信已达,必有贵人为之接引,衷曲得以开陈,好音不日到耳也。” 宁王妃闻言,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了喜色“真的” 她来灵山寺所求之事不过两件,一件是来谢佛祖庇佑柔嘉逢凶化吉,另一件就是问三子易行的事。 空觉大师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宁王妃心中所忧愁的是什么。 宁王府三公子的腿向来是由自己的师弟在医治,空觉大师觉得,想来师弟最近应当是医术又有精进,说不定能让三公子的腿有起色了。 “太好了”柔嘉在旁惊喜地一拍手。 围在宁王妃身边的嬷嬷跟丫鬟也都在向王妃道喜。 宁王妃真是喜不自胜,哪怕这灵签虚玄,不一定能成真,也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她一欢喜,便又要为灵山寺的香油添上一笔。 空觉大师自是笑纳,又说了一通好话。 等到宁王妃与空觉大师交谈完,柔嘉郡主才在一旁开口道“我也有一事想要请教大师。” 空觉大师看向了她“不知郡主有何事” 柔嘉郡主向陈氏伸手,从她那里接过了自己的玉坠,然后揭开了手帕。 她将坠子递到空觉大师面前,说道“这是从小便伴着我的玉坠,坠身一直是白色的,可是此次我落水被救起来之后,就发现戴在脖子上的玉坠变了颜色。” 空觉大师伸手接过,将这玉坠拿在面前端详,片刻之后说道“这玉坠似是前朝古物。” “大师好眼力。”宁王妃颔首,为他说起了玉坠的来历,“这是先帝赐给宁王府,柔嘉的祖父再赐给她的。” “原来如此。”空觉大师点头,对在等着自己解惑的柔嘉郡主说,“好玉有灵,人带在身上,精气能够滋养玉石,反过来,玉石也能够为人挡灾。这就是为什么常有人在遭逢灾难之后,主人无事,却发现随身的玉器变色或者碎裂。” 他说着,笑眯眯地把玉坠还给了柔嘉,“郡主之前历了一劫,平安无事,想来便是这玉坠替郡主化解了部分。” 谢柔嘉听着点了点头。 陈氏在她身旁也松了一口气。 宁王妃上前来,拿起这玉坠重新为女儿戴上。 她的指尖在坠身上抚过,对女儿轻声道“是它让娘亲能够找回你,这次也是它替你化了劫难,你便好好戴着,不要再轻易拿下来了。” “是,娘亲。” 柔嘉应了一声,低头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坠。 她本就觉得这玉坠添了一抹红好看,犹如雪中盛开了红梅,只是陈氏担心这玉坠有什么问题。 此刻空觉大师说了没问题,她就把坠子藏回了衣服里,伸手在上面安心地拍了拍。 她们在寺里用了斋饭才下山。 府中无事,雪球儿又不见踪影,柔嘉郡主院子里无比平静。 冬雪背着个小包袱,由哥哥来接回了家。 夜幕降临,月的清辉穿过云间。 院子角落里,两盆浇了泉水的兰花在月光下渐渐舒展。 叶子上的枯黄褪去,重现碧绿颜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第 31 章 宝意这一觉睡得香甜。 这是在玉坠认主以后, 她第一次不在那个空间里面过夜。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 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 从那扇没有完全关上的窗照进来的光线,也比平时要强烈。 宝意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那阳光, 要从床上坐起身,却发现触手之处又滑又腻。 她疑惑地低头, 向着自己的床铺看去,吓得“啊”了一声。 只见在她身下, 满满的都是黑色的、像污泥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宝意一下子坐了起来,却发现这些物质是来自于自己身上。 她抬起了手,把沾了这污泥的袖子凑到鼻端闻了闻, 结果被这古怪的味道给冲得皱起了眉。 不行,她不能带着这么一身出去 可是又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水洗澡。 无奈之下, 宝意只好把被污染的被褥一卷, 然后抬手一按耳垂。 下一刻,她就从房间里消失,来到了空间里, 再心念一动, 又来到了湖边。 湖水清澈, 她站在岸边, 非常想就这么跳下去洗掉身上的东西。 宝意放下了被褥, 随即惊喜地发现这湖边的雾气向着周围退开了一尺。 原本这湖岸边所能见的距离就只有几寸,可是现在在湖泊周围却能看到土地了 宝意忍不住伸脚在这黑土地上踩了踩, 然后心中一喜 这是真的 宝意看着空间里的改变, 再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顿时猜到这一切的关键, 可能是自己昨天喝下的泉水。 那泉水在湖心小岛,外围这湖泊的形成很可能也跟那泉眼有关。 这样一来,宝意就实在舍不得带着这么一身污渍跳进去了。 她在岸边蹲下,用衣服上还干净的部分擦干净了手,这才去捧了水来,洗去身上的污垢。 这些污垢虽然看着黏腻恶心,倒是一洗就没了。 宝意松了一口气,赶紧搓搓搓。 今日她可是起迟了,外面太阳都这么高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赶紧加快了动作。 搓掉了皮肤上的污垢,宝意又简单地洗干净了中衣,拧干穿好。 至于被褥就先扔在了一旁没去管。 宝意抬手一按耳垂,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跑到柜子前,先取出一套干爽的中衣换上。 又抓紧地梳洗了一番,换好衣服,这才匆匆地出门来。 这个时间谢易行已经起身,由小厮伺候着洗漱更衣了。 他的院子里虽然丫鬟只有宝意一个,可白日却是有小厮在的。 只不过他们不能住在院子里罢了。 宝意加快脚步去了小厨房,小厨房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还没端去。 宝意心道还好还好,自己没有睡太过头。 她端了早膳,来到花厅,谢易行平日都是在这里用膳的。 才一进来,宝意就看到今日花厅里不止三哥一人,二哥谢嘉诩也在。 宝意脚下一顿,这是她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第一次见到二哥。 在所有亲人中,她对二哥谢嘉诩虽远不如对三哥谢易行来得了解,亲近,但是宝意却记得那日大雨倾盆,自己被困在房顶上,是二哥让他的小厮来,在屋檐下试图给自己找梯子。 在自己跳下来后,他跟四皇子还过来看她是否安好,又送了她回郡主院子。 宝意一出现在门口,谢易行就注意到了她。 同他讲话的谢嘉诩亦回过头来,看向门口。 见了宝意,他眼睛一亮,抬手指着少女道“这个小丫头我认得” 任凭谁见了宝意那天的表现,都会对她印象深刻。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敢在被困屋顶的时候直接那样跳下来,还没事。 真是好刚的小丫头。 宝意的事在府里闹得挺大,这不都惊动了他的影卫谢易行倒是不意外二哥也记得她。 “见过二公子。”宝意端着早膳对两人屈膝行礼,然后才走了过来。 谢易行对二哥说“我这里缺个小丫鬟,就让母亲把她从柔嘉院子里要过来了。” 谢嘉诩点头,说道“也好。” 他现在看宝意,身穿一等丫鬟的服侍,比起那天在大雨中瑟瑟发抖,可以说是强了千倍万倍。 等等,谢嘉诩再仔细看宝意,觉得她跟之前好像真的不同了,犹如脱胎换骨。 具体哪里不同说不上来,他只觉得这小丫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着微光。 谢嘉诩只能认为这是三弟的院子里清静,没有人勾心斗角,她就过得比从前要舒心太多。 他想着收回了目光,对弟弟说“易行,你这屋里是什么这么香我刚才就想问了。” 他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宝意听着二哥的话,也跟着闻了闻。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没注意,现在才察觉到这花厅里飘荡着一股悠远的清雅的香气。 虽在屋中,也仿佛令人置身幽谷。 谢易行一指旁边的桌案“二哥说的可是我这盆兰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宝意跟谢嘉诩都朝着那里看去,就见那桌案上放着一盆兰花。 那青翠修长的叶子间已经开出了花朵,满室的幽香就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兰花香气清远,凑近细闻不易发现。 可只要摆一盆在屋里,无论做什么都有香气萦绕。 谢易行道“今日一醒,闻见香气,一看是这盆独独开了,我便让人把它搬了进来。” 宝意听着,一开始还没认出这盆兰花来。 可是等多看了那花盆两眼,发现了自己在上面做的记号。 她就意识到这是那两盆枯黄的兰花中的一盆。 昨夜她从泉眼中喝水的时候,也拿杯子舀了一点出来,给这两盆兰花浇了。 没想到就一晚上,它枯黄的叶子就完全变回了翠绿,甚至还开出了花来。 宝意的心顿时就飞到另一盆兰花上去了,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 这泉水的效果竟如此显著。 不但令自己身上排出了那么多的污垢,现在又让这盆病蔫蔫的兰花一夜之间盛开。 宝意心中暗暗想道,以后要是再用这泉水的话,可千万不能一口气用这么多了。 幸好,谢嘉诩跟谢易行看着这兰花,都完全想不到它先前是那副模样。 宝意放下早膳,见两人似是有事要谈,便机灵地退了出来。 在迈过门槛的时候,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果然,掌心原本道道伤痕,现在完全不见了 不管是小时候上山砍柴留下的陈年旧伤也好,是先前被困屋顶跳下来的时候留下的伤也好,亦或是在荷花池边被春桃那么一推,新磨破的伤口也好,通通不见了 宝意看过了自己的掌心,又翻过来看自己手背,就看到手背上的肌肤变得白皙通透,毫无瑕疵。 宝意怔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心狂跳起来,不知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拿着托盘又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间去。 树上,白翊岚看着她行色匆匆,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看着少女穿行在廊间,夏风拂动她的乌发,露出那如同桃花般的面孔。 白翊岚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猛地跳了一下。 “” 他不由得抬手按着心口,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宝意今天好像变得更可爱了 宝意匆匆地回到房间里,来到了铜镜前。 铜镜里印出一张少女的脸,轮廓眉眼同昨日还是一样的,可却又好像哪里不同了。 宝意紧张起来,握起了手放在身前,在铜镜前来回踱步。 走了两步,又把手放了下来,看了这光洁无瑕的掌心一眼。 她想,自己好得那么快,跟谢柔嘉好像完全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是了,自己是一口气就喝了一捧水,当初谢柔嘉应该比自己更谨慎。 她泉水喝得少,所以伤痕是慢慢消失的。 宝意想着,又把袖子撸到了手肘看了看。 这一看,就看到自己手肘上留下的伤疤也不见了。 她全身上下磕磕碰碰留下的伤口都不见了。 现在的宝意,全身肌肤大概都是一样光洁白皙,完美无暇。 还好这变化大部分是由衣服掩藏着,她的长相也没变。 宝意放下了衣袖,想着这泉水的效力实在是太猛了,浇在花上也是一样。 看来下一次不管是喝也好,浇花也好,都得先兑一兑。 宝意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这泉水难道是喝下去吸收才有用吗 用来洗伤口呢,有用吗湖心小岛上的泉眼冒出来的泉水有用,那外围的湖水呢 自己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跳进里面游过,好在意啊 这时,睡在笼子里的雪球儿醒了,长长地“喵”了一声。 宝意听见声音,转头看它。 雪球儿在笼子里眼睛一眨,宝意就从原地消失了,再一眨,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杯子。 宝意打开了笼子,把里面的雪球儿抱了出来。 她一面摸着这懒洋洋的小白猫,一面解开了它后腿上的绷带,然后哄着它“雪球儿乖乖的,我给你换药哦。” 她抬手,把从湖里取出来的湖水倒在了雪球儿的伤口上。 然后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伤口,等了片刻。 像昨夜泉水浇花一样,这伤口并没有变化。 宝意把杯子放在了一旁,想着难道外面的湖水没有用吗 还是说一定要给雪球儿喝下去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雪球儿的腿重新裹上了。 要再把它送回笼子里,雪球儿却不愿意“喵” 它拖着长长的尾音,向宝意撒着娇。 宝意刚刚看了它的伤口,冬雪给它用的药是好的,伤口看着也收了些。 于是就把它抱了出去,送它到了院子外,对它说道“你可要乖乖回来哦。” 雪球儿在阳光下抖了抖毛,甩了甩尾巴,朝宝意“喵”了一声就跑了出去,不见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第 32 章 宝意转身回了院子。 她现在确定饮用这泉水, 对人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她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想着治这些小伤没有问题,那治三哥的腿呢治霍老的病呢 或许都会有那么一点作用。 就是要用起来的话,还得先想个万全的法子, 不能叫人发现其中的异常。 三哥这里是时时有人关注的,若是泉水对他有效, 一旦这样好起来了,就肯定会引人注目。 宝意放下了手。 所以还是应该先看看霍老的病。 哪怕不能根治, 只是让他的身体变好也可以,再然后 宝意拿过了扫帚,在回廊下扫起了灰尘。 再然后, 就是庆典了。 柔嘉若是像上辈子一样出去, 想来还会染上天花。 而如今,真正的玉坠在自己手里。 她没了这空间,没了这灵泉, 想要再像上辈子那样治好她的脸也是不能了。 宝意想着,扫地的动作一顿,柔嘉上辈子做的事情可恨, 可那些都是上辈子。 这辈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没有做。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她也是清白无辜的, 自己该不该阻挡她出去呢 柔嘉郡主落水, 受了一场惊, 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外向。 她这段时间缺席京中贵女的聚会,如今一好起来,立刻便想回去将先前落下的聚会都补上。 宁王妃并不拘禁着她,只让紫鸢跟着她,别让她再出事。 宁王妃都让她出去,何况是陈氏 她在偏门望着柔嘉郡主上了马车,拿着手绢含笑站在原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柔嘉现在出落得这么秀致,而且又是宁王府的郡主,再多个一两年议了亲,嫁个好夫婿,自己也就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了。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一扬鞭子,马车便开始“嘚嘚”地往前走。 陈氏看了片刻,转身想要回府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宝意的身影从府后的巷子绕了出来,不知要去哪里。 陈氏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先前宝意在郡主院中的时候,想来都是待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的。 现在离了自己的视线,就这样往外跑。 她这这是要去哪里 除了府里的人,在京中她还认识什么人 那种不安又在陈氏的心里泛了起来。 宝意忙完了院子里的事,便从王府后门出来了。 她这次出来,是想去买两个小瓶子。 要进玉坠的空间里去取泉水,她次次都是凭空消失。 这样容易被人发现,也不方便。 若是能有一两个小瓶子,装了泉水放进荷包里,便能不进去也时时取用了。 这样的小瓶子不用怎么好,在药铺里用来装丹药的那一种就可以。 宝意去了先前替霍老抓药的回春堂,抓了两服补药,然后开口问站在柜台后的伙计“那样的丹药瓶卖吗” 今日来回春堂看病的人不多,坐诊的大夫听见她的话,看了过来。 他们回春堂的丹药瓶子都是素白的,也没什么标志。 见宝意想要,大夫便对伙计说“既然小姑娘要,就给两个给她。” 伙计应了一声,去取了两个空的小药瓶给宝意。 瓶子配的是软木塞,能够塞得紧紧的。 宝意欣喜地接过,转头看向大夫“谢谢穆大夫” 陈氏远远地看着她跟那年轻的大夫说话,然后又从药铺里走了出来。 宝意手里拎着两包药,却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继续向着城西走。 这令陈氏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 她跟了上去,一路遥遥地缀在宝意身后,看着她来到槐花胡同的一座小院前。 见宝意同那来开门的妇人熟稔的样子,陈氏便知道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她藏在暗处,看着这重新关上的院门,记下了这院子,便决定先回王府。 若是现在直接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毕竟她不知道宝意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同院子里的人来往了多久。 但是,宝意在王府这样进进出出,总是有人会看到,她要先回去问一问。 宝意不知道自己被陈氏跟踪了。 她进了院子,看到霍老今天依然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于是拎着两包药来到了他面前“老爷。” 听见她的声音,霍老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包上,又哼了一声。 宝意知道他不喜欢见到这药,也不想喝,便先把药拿进了屋里。 放下了药再出来,她站在霍老面前,对他说道“这日头这么烈了,晒着多刺眼,不如回屋休息去吧。” 霍老没有反驳。 这阳光确实已经晒得让他感到刺痛,可是他自发病,身上便一阵阵的寒,只有在这阳光下待着才舒服些。 见他不反对,宝意就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陪着他一起进了屋里。 在转身给他倒水的时候,就听霍老问道“你这小女娃,日日往这里跑,主家不会说什么吗” “不会啊。”宝意把水杯递到他面前,看他伸手接过,说道,“我家公子对我们可好了。” “哼。”霍老拿了杯子,听了宝意的话,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连空闻老儿都治不好他的病,这天下就没有人能够治得好他了。 原本他一死,这一身技艺跟着消散,也没什么可惜的,可偏偏却跑来这么一个女娃娃。 宝意对他这么好,他也不能白白让她为自己做这么多事。 “老爷出汗了。”宝意尽忠尽职地当着他家小丫鬟的角色,见霍老额头上出了汗,便起身道,“我去给你拧帕子。” 霍老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小丫头在绘画一途颇有天赋,而且能够将细节记得那么深,记忆力也是好,再加上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眼,自己这一身技艺或许能有个传人。 里屋传来水声,霍老捂着嘴咳了两声,想着就先这么教着她。 如果确定她可以的话,再正式收她为徒。 至于宝意的奴籍 虽然不知她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丫鬟,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 他在古董业纵横这么多年,别的不多,只有这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霍老放下了手,而且她还说她家公子是个好说话的人。 那到时候自己就去把她赎回良籍,真真正正认成是自己的孙女。 毕竟奴婢跟良民,前者是物品,后者才是人。 他在这里想得很好,脸上还带上了得意的笑容。 可是等宝意一出来,他就立刻脸一板,变回了原来那个傲娇的样子。 “老爷擦脸。”宝意不知他在想收自己为徒,还要解了自己的奴籍,只怕帕子递给了他。 霍老接过了帕子,清了清嗓子“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了。” 宝意“嗯” 霍老“我跟他们说了,打算认你做孙女,在这院子里你只管叫我爷爷。” 宝意没想到这个,一时间愣在这里。 霍老看着她的表情,脸又拉了下来“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宝意忙摆手道,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我以前都没有爷爷。” 不光是奶奶的夫君,便是她的亲生爷爷老宁王,也是早早便去世了。 霍老就看这小女娃一边笑了出来,一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高兴得完全不加掩饰。 宝意说“我好高兴啊,爷爷。” 这个傻孩子。 霍老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宝意的头。 刚想顺带提让她跟着自己学艺的事,就听宝意说“我去给爷爷做顿饭吧” 她要找机会把泉水给霍老喝,做饭就最合适了。 霍老想起她做饭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他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但是也不错,于是说道“好。” 宝意便让他歇着,自己起身去了厨房。 刘嫂子正在里面忙碌。 见她进来,妇人连忙放下了刚杀好的鱼,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宝姑娘怎么进来了” 宝意看了看,见刘嫂子已经把今日的食材都买好了,于是撸起了袖子“嫂子去歇着,今日我来做饭吧。” “这” “没事,我都是做惯的,今日得空给爷爷做饭,让他多吃点也好。” 听着宝意改口叫霍老“爷爷”,刘嫂子也知道她是想尽尽心意,于是解下了围裙给她系上,说道“姑娘系着这个。”确认宝意真的不需要自己在这里帮忙,她才出去了。 厨房里一剩下自己一个人,宝意就拿出了小瓶子。 这里面已经取好了泉水,不是很多。 她来到厨房的水缸前,往里面倒了两滴,估摸着这么一缸水,兑上这样两滴泉水,日常用着好。 等兑了水之后,她就把小瓷瓶收了起来,然后用厨房里的食材做了三菜一汤。 刘嫂子的娘家是卖鱼的,时常都能有活鱼,她便一起拎过来。 只不过她做法粗糙,所以霍老并不怎么喜欢。 “今日吃什么又是鱼” 霍老本来听着又是这个,还不大高兴。 可是等宝意做好的鱼汤一端上来,他就立刻被这香气给吸引了。 宝意端着满满的一盆鱼汤,放在了桌上。 只见着鱼汤呈现出奶白的颜色,味道光是闻着都无比的香浓,完全不油腻。 刘嫂子帮忙把她做的另外三道菜也端了上来,夸赞道“好香啊。” 宝意站在旁边一笑,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 她在鱼汤里额外加了一滴泉水,其他的菜也是用兑了灵泉的水做出来的。 表面上看着没区别,可是闻起来却格外的香。 这让宝意都有些估摸不准这泉水的效力了。 难道还有激发食材的美味之用 她见霍老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忙道“爷爷先喝汤,我去给你盛饭。” 刘嫂子闻言,立刻便拿了碗,对霍老说“霍老爷,宝姑娘说了先喝汤。” 霍老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眼睛望着那鱼汤。 等到一盛好端到自己面前,见到里面只有汤,没有鱼肉,就有些不满。 本来还想说的,但还是决定先喝了再说。 这鱼汤烫烫的,本该放一放再入口。 可霍老等不及,随便地吹了吹就立刻尝了一口。 汤汁一入口,那鲈鱼的鲜美跟汤汁的浓厚就立刻在舌头上弥漫开来,令他睁大了眼睛。 刘嫂子看着他,想着自己在这边做饭这几日,霍老用的都不多。 她还担心今天宝意亲自做了饭,霍老也吃不下。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看到霍老毫不嫌烫地三口两口把这小半碗鱼汤喝完了。 他喝完之后,立刻把碗递了过来,说道“再来一碗,要多多的鱼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第 33 章 自生病以来, 霍老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好胃口。 宝意做了三菜一汤, 竟大部分都进了他肚子里,连饭都添了两碗。 要不是宝意跟刘嫂子拦着, 他能把所有食物都吃下去。 吃饱以后,霍老打了个嗝, 他真的许久未曾吃得这样畅快了。 宝意给他沏了一壶茶来,听他问自己 “你这小丫头, 怎么几日不见做饭的手艺精进了这么多” 宝意把茶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茶里她没再加泉水。 就怕霍老一时间喝得太多了,也跟自己一样睡出一身污垢。 听了他的话,宝意装着糊涂“没有啊, 不就是些家常小菜吗我看多半是爷爷你这几日有刘嫂子照顾,胃口好了, 所以才觉得我做的饭好吃。” 霍老看了她一眼, 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有事藏着没跟自己说,不过他也没问。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宝意见他吃加了灵泉做的饭,吃得这么好, 也开心。 于是说道“那我就把今晚的晚饭一并做了。” 晚上再让刘嫂子给热一热, 就能直接吃了。 霍老“嗯”了一声, 宝意就转头去了厨房。 刘嫂子正在里面收拾着, 见宝意进来, 忙对她说道“姑娘,锅里还有鱼汤” 宝意说“嫂子, 这鱼汤爷爷喝不完, 别浪费了。你看拿个盆盛回去, 你跟大哥也尝一尝。” 这是宝意存了心眼。 霍老这样生病的老人喝了这加了泉水的汤,效果可能不那么明显。 像刘嫂子他们这样健康的人喝了这汤,会不会有什么大反应明日自己再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好好好。”刘嫂子喜笑颜开,“别浪费,让我跟你大哥也尝尝你的手艺。” “嗯”宝意点了点头,准备起了今天的晚饭。 她是真的喜欢跟刘嫂子这样的爽快人相处。 宝意在这里忙活,陈氏在府里也没有闲着。 她坐在自己屋里,看着秋云把在王府柴房守着的婆子带了进来。 郡主房里几个丫鬟,春桃心气高,人偏生蠢,是最好使的。 像夏草秋云这样的胆小,反而不怎么使得动。 只可惜春桃要陷害宝意,结果却把柔嘉郡主害得掉进了水里。 如今这院子她是再也回不来了。 对这害了自己女儿的蠢货,陈氏也不想再见到她。 只能将就着让秋云为自己办事。 她望着这婆子,说道“莫慌,我让你来是想问你些事。” 婆子忙道“您请讲,请讲。” 她一个粗使婆子,哪里见过院里这些贵人,对着陈氏可以说是诚惶诚恐。 陈氏说“我问你,近日可见着这么一个丫鬟在后门出入” 她说着,描述了一番宝意的身量长相,等着这婆子的回话。 婆子露出沉思的神色,陈氏见状,给秋云使了个眼色。 秋云便走过来,从袖里摸出了几个碎银子,塞到这婆子的手里。 她对这婆子说“嬷嬷问你话,你只管回答。” 婆子见了手里的银子,眼睛一亮,立刻便想起来了。 她对陈氏说“对对对,我见过的这丫头近日在后门可是连连进出,有一回天都还没亮,我就见她出去了。” 那时她起来解手,也没多在意,只把门给落上了,就又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觉。 秋云在旁听着,心想宝意去了三公子的院子,可是越发的大胆了。 这要是旁人发现了可不得了,还好发现的是她的亲娘。 还能替她遮掩一番。 听见自己的猜测成了真,陈氏也像是慌了神。 两人就看着她坐在榻上脸色一白,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这么说来,我看到的果真是她这丫头去了三公子院子,不好好服侍主子,见天都往外跑,还去那院子里,不知与什么人私会” 她说到这里,像是想起面前还有两个人,猛地住了口。 秋云跟那婆子看着她的表情,心里都猛地一缩。 陈氏眸光一闪,说道“今日在这里听到的事,你们一个也不许说出去,听见没有” “是是”那粗使婆子连忙捂住了嘴。 可是秋云应着是,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 陈氏装作心烦意乱的样子,坐在上首瞥了秋云一眼,然后摆手让她们出去。 秋云出了她的屋,转头就匆匆地离开了院子,去找春桃。 春桃挨了那一顿打,只能趴在床上休养。 等到好了以后,多半是要被发配到外面去,或是送到庄子上去。 听见秋云的声音,她趴在床上抬起了头,就望着秋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春桃姐姐。”秋云一进来便叫了她一声。 “你还知道来看我。”春桃唇色发白地别开了眼睛,“从前我在院子里,个个都巴结着我,现在我一落难,就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么些天了,她在这里趴着,就只有秋云一个人来。 秋云走了过来,有些紧张地对春桃说“我来是有事要跟姐姐说,姐姐可仔细听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春桃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听秋云把刚刚在陈氏那里发生的事情说了,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 秋云望着她,真心有几分兔死狐悲“姐姐弄成如今这样,我是替姐姐不值的。那宝意若是规规矩矩,叫人抓不住把柄也就算了,可是她如今却这样,还在外面与人私会” 春桃趴在床上,在被褥上狠狠地捶了一记“她害我被赶出院子,我也不会令她好过” 秋云见信息带到,便对春桃说“姐姐,我可得回去了,如今院子里离不了人。” “去吧。”春桃趴在床上,谋划着要如何用这信息令宝意同自己一样被赶出来,永无翻身之日。 不出两日,府中下人之间就传起了流言。 府中的有个丫鬟在外面与人有了私情,时时出去与她的情郎相会。 她不光是擅离职守,而且为了养她这情郎,还从府里偷了些东西出去变卖。 这些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 宝意亲耳听着两个丫鬟在花园后山说“据说这个丫鬟可是内院里的人呢。” 内院里住的是谁要么是王爷王妃,要么就是公子郡主,都是金贵的主。 “主子们身边不知有多少好东西,都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去。” “真是可恨,她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 那先前说话的丫鬟说“可不止呢,据说这还是个家生子,她娘可是主子面前的红人。” 两个丫鬟说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一来,流言所指的范围可就小了。 母女俩同在王府里当差,又都是内院人的,拢共也就那么几个。 春桃犯了事已经被逐出去了,剩下的那几个,只要看着是谁天天往外面跑,就能对上。 宝意听着,心下一沉,故意加重了脚步从后面绕了出来。 她打这两个小丫鬟面前经过,那两个丫鬟一见她,都是一惊。 宝意看着她们的眼神,心中笃定了九分。 这流言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所谓人言可畏,这般没有落实地指到她头上的流言,就像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既不落下来,也不能撤走。 这府里谁会这么对付她 若是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宝意可能还真的会糊里糊涂就被这么赶出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一想便知道这是谁放出来的风声。 自己这样频繁地出府,想必是被陈氏看到了,令她又起了疑心。 陈氏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自己现在不在她眼皮底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杯弓蛇影。 其实如今坠子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而霍老的身体也在渐渐好转,宝意又还没想到如何能够证明自己是王府的血脉,倒并不担心这时候被赶出去。 陈氏可不比柔嘉,她上一世做过什么,这一世同样也已经做了。 她是罪魁祸首,全然不清白无辜。 宝意原本想要谋定而后动,可陈氏要搞小动作,她也奉陪。 她回到院子里,沉着下来,想着明日就是冬雪哥哥的大喜之日,后日便是庆典游'行之时。 宝意先前还想过要不要阻止柔嘉出去,让她躲过这场劫难。可是如今陈氏这样逼迫,宝意要应对,就不得不放任她去了。 四月廿七,宜嫁娶。 盛家大喜之日,府中与他们交好的管事、丫鬟和小厮都一起凑了礼。 宁王妃也在这一日让人送来了赏赐。 宝意应了冬雪的邀,特意来喝喜酒。 冬雪见了宝意来,只高兴地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像盛家人一样一起等花轿来。 喜乐声中,新娘的花轿来了,穿得一身红的新郎踢了轿门,将新娘从里头迎下来。 宝意握着冬雪的手,两人激动地看着新娘跨过火盆,由喜娘牵着来到了喜堂。 喜娘敛衽站在旁边,高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一声“礼成”,门外头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在这热闹喜庆中,宝意看着这一对被自己改变了命运,提前促成姻缘的新人,再看着身旁的冬雪,彻底坚定了心情。 喝过喜酒,宝意便要回去。 冬雪让她留下来“多住一晚,和我一起睡,明天再回去。” 宝意却说“不了,府里最近闲言碎语多,我不能在外头久留了。” 便是城西的院子,她这两日也没有再去过。 宝意望着冬雪,一脸认真地对她说“饮川哥今日大喜,嫂子她刚嫁入你们家门,正是新妇不安的时候。姐姐你这几日便好好在家,陪陪新嫂子,不用急着回府。明日的庆典我听说可乱着,还有猛兽上街,那笼子也不知稳不稳,姐姐你可在家关好了门,千万别去。” “好好好。”冬雪看着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你都说多少回了,我不是说过吗除非你陪我一起去,否则我坚决不去。” “那就好”宝意摇了摇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地松了口气,“那我就不怕你被老虎叼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第 34 章 宝意回了府, 安安份份地走。 可这几日不管她走到哪里, 那些异样的目光都跟着她。 直到她回到三哥的院子里,这些目光才彻底同她隔绝开来。 宝意深吸一口气, 还有一天。 还有一天就 院子里悠悠地传出一声猫叫,雪球儿从她的房门前站起了身。 像是迎接宝意回来一样, 它来到了她面前,绕着她的腿转了一圈。 “雪球儿。”宝意被它一蹭, 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 雪球儿后腿上的伤早就好了,那日用灵泉给它洗过, 下午它再回来的时候,宝意拆了它腿上的绷带一看, 就看到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 这说明了一件事, 湖泊里的水同样是有效的。 像雪球儿腿上这样没长好伤口,只要把泉水敷上去,用不了一天就能完全好。 可是像宝意跟谢柔嘉当初那样已经结痂的伤口, 光是用泉水洗就好不了, 还得把灵泉喝下去才行。 雪球儿如今已经不大回柔嘉郡主的院子里了。 若是不在外面跑的话, 它便会到谢易行的院子里来找宝意。 谢易行看起来也不反感这只雪白的猫儿。 有时候他在亭子里看书, 雪球儿会跑过去跳在他的腿上。 谢易行也不赶它下去, 还会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它。 见三哥不反感雪球儿在院子里,宝意就更光明正大地半圈养着它了。 她熟练地摸着雪球儿, 雪球儿仰着头, 被她挠着下巴,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宝意把它从头到尾都撸了一遍,伺候得这大爷欢心了,这才起身。 “好了。”她拍了拍手,心情也舒畅了,“我该去做事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雪球儿朝着她“喵”了一声,悠悠地走开。 宝意来到小厨房外,先洗干净了手,再进来里面。 小厨房里,大家都在忙活。 他们并不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一见到宝意就只是盯着她,然后窃窃私语。 李娘子这两日都在试验新的点心。 这会儿热腾腾点心刚出锅,见宝意进来,她便立刻捏了一个送到宝意嘴里。 “如何”她笑眯眯地问宝意,“姐姐新制作的点心好吃吗” “嗯嗯”宝意把她塞到自己嘴里的点心咽下,才忙不迭地点头,“好吃” 李娘子做的点心正好一口一个的大小,拿着也不容易掉渣。 吃起来香软甜糯,带着清新的果香。 是真正的佳品。 李娘子听了她的话,越发的高兴。 她也对自己近日的作品非常满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今年送到小厨房来的果子特别新鲜,又或者是她的材料配比搞得特别好,所以做出来的糕点格外的好吃,每一种味道都完美地搭在一起。 李娘子不知道,这是因为宝意在他们每日用的水里加了灵泉。 宝意做的鱼汤霍老喝了,刘嫂子夫妇也喝了,这样的用量没有让他们产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在普通的水里加这样的量,只会让人觉得做出来的饭菜更好吃了。 不会让人察觉,所以宝意就放心地加了。 庆典到底很快是要来,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府里不出去。 宝意只能希望把他们的身体都调理得康健些。 上辈子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有几个很快就殒命的,就是因为身体弱。 像宝意这样时常干重活,身体好的,就扛了下来。 茶点一做好,宝意就同茶水一起端了,送去书房。 一进来,就发现近日时常来的二哥也在。 谢临渊在这里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他跟谢易行可不一样,谢易行能够一个人看书下棋一整天,他可坐不住。 在谢易行摆着棋局的时候,谢临渊就在书房里东转转西转转,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就眼睛一亮“终于来了” 宝意看他站在原地转过身来,一见自己就招手道,“来来来” 说着却是自己走过来,伸手端走了她端着的茶点。 宁王府三位公子性格各不相同。 宁王世子谢嘉诩性情沉稳,最像宁王。 三公子谢易行性情清冷,不热衷与人交际。 而排行第二的谢临渊则是个老饕,平生最爱的便是美食。 这京城里的美食,大大小小,他如数家珍,没有哪一家是他没吃过的。 而近来他才在府中发现了这么一处妙地,藏着全京城最好吃的茶点。 这地方就是他三弟的小厨房。 自从发现这里的茶点特别美味以后,他就爱上了往这里跑。 谢临渊把茶点摆在了桌上,又把茶盏推到了弟弟面前“别管你的棋子了,快来趁热吃。” 宝意被他抢了茶盘,转身去拧了两条干净的帕子来,给两人擦手。 李娘子这新做的点心要用手拿着吃才最好,谢临渊本来都想直接上手了。 见到宝意递到面前的帕子,他才嘿嘿地笑了一声,把手缩了回来。 等到用这帕子一擦干净手,他就立刻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片刻之后,宝意跟谢易行都听到他发出了感慨“嗯这太好吃了” 都是一样的小厨房,一样的厨子,怎么自己那边就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谢易行也捻起了一块外皮呈现出嫩绿颜色的点心,放入口中。 这点心入口即化,不甜不腻,果然是极佳的美味。 他就着茶水,咽下这一口点心以后,才对已经开始吃第三块的谢临渊说“二哥这话就得去问我的厨子了。” 宁王妃为三个儿子的小厨房准备的师傅,三人都是师出同源,彼此以师兄妹相称。 照理来说,会做的菜跟做菜的水平都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谢临渊也知道,所以他只能猜这是因为李娘子是女子,特别擅长做糕点,所以才做得格外出色。 他一口气吃了五个才停下,灌下一杯烫烫的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宝意取了壶,给他添上水,听他说道“左右三弟现在也是在府里,我要是想吃,就直接来你这里就好了。” 宝意续好了水,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开口道“二公子是该多来。二公子这一来,陪着三公子一起用茶点,三公子都吃的比往日多了。” 谢易行没有察觉,他放下茶杯,望着宝意问道“是吗” 宝意还未说话,谢临渊就说“肯定是,小宝意都说了,那还有假我得多来。” 谢易行一笑,两人坐在这里,很快就把这几盘茶点解决得干干净净。 宝意把空了的盘子带回小厨房,李娘子都担心了,这二位爷晚上还要不要吃饭了 结果谢临渊不止在这里吃了个满足,还让小厨房多做了些带走。 从弟弟的院子一离开,他转头就拎着这些茶点去了宁王妃的院子。 往日他在外面吃到好吃的东西,也时常拎回来孝敬母亲宁王妃。 所以说,虽然排在中间的子女最容易被忽略,可是在宁王妃这里谢临渊的存在感却是极强的。 他才刚走进院子,注意着外头的红芍便抿唇一笑,弯腰对宁王妃说“王妃,二公子来了。” 宁王妃抬起头,还未见到儿子就先笑了起来“你们猜他这回又是带回来什么吃食” “娘”谢临渊还未进门就先叫了起来,等到两边的丫鬟将夏季用的轻薄帘子掀起来,让他进来,他便朝宁王妃晃起了手中的食盒,“你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听到二公子的话,跟宁王妃方才说的话一相应,留在屋里的丫鬟们都掩着唇笑了起来。 谢临渊莫名其妙,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了红芍,在桌前坐下。 红芍把里面的茶点端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瞧着这食盒跟盘子都像是他们自己府里的。 谢临渊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催促道“娘快尝尝。” 宁王妃尝了一口这茶点,露出了喜爱的表情“嗯,真的好吃。” 她望着自己的儿子,问道,“这又是哪家铺子的点心” “王妃。”红芍在旁举着手里的盒子,说道,“您看。” 宁王妃一看那食盒,再看着装点心的盘子,不由得道“这不是我们府里的器具吗” 谢临渊撑着头,抬手对红芍一点“就知道红芍能看出来。” 他放下了手,看向母亲,说道,“这是我从三弟的院子里拿来的,他小厨房的李娘子做心来可真是一绝。” 此时,有小丫鬟沏了茶来,谢临渊一看便说“这是龙井去去去,换壶碧螺春来。三弟那里喝的都是碧螺春,配这茶点最好了。” 宁王妃望着他,忍不住微笑,每次二儿子来的时候,都是她最放松的时刻。 谢临渊拎着弟弟院子里出产的茶点过来借花献佛,同母亲说了片刻的话,又忍不住吃了几块茶点,实在是不敢再待下去了,才起身离开。 宁王妃望着他出去,又再看向这桌上的茶点,美丽的脸上带着笑容。 “王妃。”红芍在旁对她说道,“我瞧着这回虽说是二公子把茶点送过来的,可是这其中少不得也有三公子的意思呢。” “对。”宁王妃含笑着点头,说道,“行儿这次回来,人比以往开朗了许多。” 同两个哥哥相处融洽,会主动到自己院子里来,有了这茶点也想着哥哥跟母亲了。 宁王妃一想,这转变难道不是从他要了宝意去院子里开始的 晚些时候,宁王回来,也尝到了这茶点。 虽然已经在宫里用过了晚膳,可是就着幼子喜欢的碧螺春,他还是一口气把这剩下的大部分茶点都消灭了。 夜晚熄了灯,夫妇二人在一起。 宁王妃靠在夫君怀中,对他说道“行儿这次回来变了那么多,再加上那日我在灵山寺求得的签,我总觉得总觉得他能好起来。” 宁王拥着妻子,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会的。” 月光如水,宝意在小厨房里借用灶台。 在二哥被茶点吸引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预计到二哥会把这茶点带到宁王妃面前去献宝。 这样,宁王跟宁王妃她的父亲母亲,也就都能吃到这混了灵泉水做出来的茶点。 大哥出京办事,不在府中,宝意倒是不用担心。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 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应对,剩下的就是等待明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第 35 章 太初元年, 新帝继位, 大庆。 各国来朝,那些商队与卖艺人也趁着这个时节来了京中。 京中从未有过的热闹, 光是玄武大街上就挤满了人。 京中贵女鲜少到城东以外的地方去,趁着这次机会, 都一起出来了。 柔嘉郡主同她们走在一块儿,她今日穿着件荔枝红团云纹缎面立领对襟小袄, 配着淡金底海棠镶边综裙,头发梳成京中最近流行的芙蓉髻,发间插着洒金玛瑙钗, 腰间挂着一个绣芙蓉花的香囊,显得越发容光照人。 她一是喜欢热闹, 二是在这群贵女之中也有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们宁王府在嘉定之乱中立下大功, 是以她一出生就有郡主的封号。 可是江平郡主却是今上的亲侄女,是长公主的亲女儿。 今上与长公主一母同胞,他一登基, 江平郡主的身份地位自然又不同。 柔嘉不过就是那么一落水, 缺席了几次聚会, 江平郡主就要将她的位置一起取而代之。 两人今日一见面, 互相看着对方, 从头比较到尾,都是不服输的。 在维持表面的平和打完招呼之后, 两人就带着各自的团体分开了两路, 逛了起来。 一个蓝衣少女走在她身旁, 对着她劝道“柔嘉,你何苦跟江平较劲” 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两人斗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分出个胜负来,还每次见面都斗,亏得她们有这样的力气。 谢柔嘉听了她的话,“哼”了一声,原本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好看的心都消下去了。 她转过头来,对着劝自己的好友说道“除非她江平先向我认输,否则我绝不低头。” 劝她的少女一听她的话就知道,今日这场比试肯定又是少不了的。 她们现在是各自为政在玄武大街上四处逛,等到庆典结束之后,这两日再聚会,要说的肯定就是在这庆典上都看到了什么,买到了什么,事事都能做比较。 “你们听好了,”柔嘉对身后跟着自己出来的护卫道,“在这大街上见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都要抢在江平郡主之前给我买下来,绝不能让她抢了先。” 护卫纷纷应是。 柔嘉郡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今日之所以答应让这些护卫来跟着自己,就是为了抢先江平一步,还有人帮自己拎东西。她今日可是带足了银两出来,打算买个痛快。 她才说完,走在身后的贵女们已经被外邦商人贩售的商品给吸引了“哎呀,快看” “这番邦的玩意儿,果然跟我们京中不同” 她们虽不像柔嘉那样是要跟江平较劲,可是也纷纷掏钱。 这些西域的工艺品做工粗糙,但线条中却带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 那些由透明的瓶子装着,跟随商队跋山涉水来到京中来的香料也跟她们用惯的清淡味道不同。 零零种种,各式各样,人人都买了不少。 这庆典游行上却不止这些来自异域的商品,在花车队伍中还传来阵阵的野兽咆哮。 听见后面的声音传来,贵女们闪到了一旁,看着那一只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高鼻深目的番邦人拿着鞭子,一鞭鞭地抽在它们身上,激起了猛兽的怒吼。 许多胆小的贵女都吓白了脸,往旁边退去。 皇族狩猎在围场中是有这些猛兽的,可是她们鲜少有能跟父兄一起去的时候,大多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些。 在她们之中,谢柔嘉独独不同。 她一边看了觉得害怕,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直撞,一边又两眼放光,想着若是自己能买下这猛兽放在园子里,定然能够博得面子,还能把江平吓一跳。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能想想,打死她也是不敢的。 这载着猛兽的花车过去之后,后面再过来的就是那些随着商队一起进来的卖艺人了。 谢柔嘉眼睛一亮,这才是她今天最大的目标。 府中,宝意刚给雪球儿洗过澡,现在正在院子外面有阳光的角落里拿着梳子给雪球儿梳毛。 她听着从不远处传来两个小丫鬟的声音,说着外头的庆典如何的热闹,她们如何的想去,只低头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雪球儿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打了个哈欠。 宝意看着面前一片叶子悠悠地落下来,落在了雪球儿的背上。 她伸手捻起叶子,下一刻,打过招呼的白翊岚就从树上落了下来。 他最近是越来越常落在地上了。 宝意抬头望着他,想着昨夜自己借了小厨房做了顿夜宵,然后站在窗边用叶笛声唤他过来。 几乎是叶笛声一响,窗外就如现在一般落下了他的身影。 白翊岚身为影卫,时常待在高处。 宝意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吃饭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吃饭的。 只好假托自己这段时间老是饿,找了李娘子借小厨房,这才做了这么一顿夜宵。 “我做了宵夜” 宝意跑出来,伸手拉了他进小厨房。 白翊岚原本在屋顶待着,听到叶笛声就飞掠过来,没想到宝意是为了这个。 他看着小厨房桌上摆着的那几盘菜肴,甚至还有一小壶酒,再看看面前这拉着自己的少女。 宝意听他问自己“你晚上没吃饱吗” “吃饱了。”宝意说,“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报答你,正好最近我的手艺精进了,就想着做顿饭给你吃,你现在应该吃得下吧” 白翊岚“当然。” 他每日活动量那么大,其实到了半夜都还是会饿的。 不过为了不到处活动留下痕迹,所以都只是随便蹲在自己的房间里啃啃干粮就算了。 他被宝意拉到桌前坐下,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听坐在对面的少女对自己说“吃吧。” 见他没动作,宝意又说“难道你是害羞,不想让人看到你面具后长什么样子吗那我可以不看你。” 她说着转过了头,作势要抬手捂住脸。 白翊岚却说道“不用。” 他把手里的剑放在了一旁,然后抬手摘下了面具。 宝意看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又像上辈子那样展露在了自己面前。 她心里想,就连摘面罩的这一幕也像上辈子。 白翊岚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面罩,是在庄子里。 岁寒天冷,他不知哪里打来了兔子,找宝意做成了晚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两个人就在炉边对酌。 白翊岚在她面前露了真颜,宝意也摘了面纱,听他说着山里寒冬的事情。 白翊岚抬眼,见她望着自己出神,于是问道“怎么” 宝意忙道“没什么。”然后催促他,“你快吃。” 白翊岚尝了她做的菜,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 宝意这顿饭完全是按着他的口味做的,比往日放的要甜。 怕他这样光吃菜太腻了,她还拿着碗去给他盛饭。 这用混了灵泉的水蒸出来的饭粒粒晶莹,分外的香。 白翊岚一口气吃了三碗,完全不像是吃个宵夜的量。 等到放下筷子,他都觉得自己的腰带太紧了。 宝意依然坐在对面,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连筷子都没怎么动过。 她从始至终只是看着他吃,然后笑眯眯地问道“好吃吗” 白翊岚点头,脑海中甚至闪过要是一辈子都能吃到她的饭就好了。 但是这样的话太唐突,他没有对着面前的少女说。 而是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出去打兔子打大雁烤了,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宝意先是高高兴兴地应了好,然后又想起来“出去你还要出去的吗” “是啊。”没了面罩的遮挡,白翊岚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容易看清了,宝意见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又不用一辈子当他的影卫。” 这个宝意从前可不知道。 她停下了原本想收拾碗筷的手,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成为三三公子的影卫呢” “是我师父让我来的。”白翊岚回答得很干脆,“我师父欠了宁王人情,所以送我出来替他还人情。宁王府之中就只有他一个最需要有人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地陪他身边,所以我就做了他的影卫。” 一开始谢易行可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影卫的存在的。 他从小就高冷,心思敏感,还倔,半夜摔下来了也不吭声,爬不回去就硬是在那里等到天亮。 白翊岚通常就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人给搬回床上,或者给他盖上被子,免得他着凉。 后来有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谢易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说“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他是装睡的,他早就发现我存在了。” 然后就这样,他就跟在谢易行身边做了他的影卫跟唯一的朋友。 宝意原本想着自己活了两世,应当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今日一听这里面藏着的渊源,她才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不曾了解的。 “你先别忙着收拾。”白翊岚说,“我有话要问你。” 宝意听了他的话,就停下了动作,又坐回了桌边,眼睛望着他。 白翊岚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想起了偶然听到的那些流言“你总是往外跑,我先前一直没有问过你,你这是跑出去做什么” 他是半点不信府里的那些流言,但听到少女可能在外面私会情郎,他整个人就很不对劲。 宝意才在想着他什么时候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毕竟最开始帮着她出去的就是他了。 她开口道“你还记得那次你说的灵山寺后院的高人吗” 白翊岚一皱眉,“记得,怎么了” “我找着他了。”宝意说,“我原本想着去磨他,让他帮我造那枚坠子,结果那日却发现他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我去找了灵山寺的大师来救他,可是大师却说霍爷爷身上的顽疾便是他也治不好,只能好好休养着。” 白翊岚点了点头,已经想到宝意这阵子老是出去是做什么了。 宝意老实地道“他在后山没人照顾,我就帮他跑腿,租了间小院子,就在城西的槐花胡同,然后找了个人照顾他。可是我还是担心,所以就不时地跑去看看他。” 白翊岚看着她“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宝意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里好意思到处去告诉别人。” 然后她就起身收拾好了碗筷,转身就又不见了白翊岚。 眼下,白翊岚站在这里,雪球儿见了他也不跑。 它除了在府中到处跑以外,也会上树,在树上遇到的经常就是白翊岚,一人一猫早混熟了。 宝意见白翊岚下来,只想着他是有什么事。 没想到站在面前的人却是来对自己说“今日不出去吗” 仿佛她要是说想去,他就陪她去。 宝意摇了摇头,像是很害怕似的道“据说这庆典游行的队伍里有老虎,我怕。” 玄武大街上,柔嘉凑到了这变戏法的人面前。 这外邦人有着琥珀色的眼睛,面孔看起来有种充满异域风情的俊美。 不光是这群贵女凑过来,其他人也大都围在这里看着他变戏法。 只见从他手中像是无穷无尽地拉扯出彩绢,扯到最后,“噗”的一声,从他手中冒出了只鸽子。 “好”周围传来轰然的叫好声。 那只鸽子在他手里飞起来,又猛地变成了一团火。 “哎呀”柔嘉听着身旁的人在说,“这简直是法术了,太神奇了” 她点着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对自己的护卫说“让开,我要过去。” 她兴致勃勃要去看个清楚,看个真切。 宁王府的护卫于是把挡在前面的人都推到了一旁,让开了一条路。 柔嘉跟她身后的贵女们立刻都站到近处来看,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那些被推开的人本来有些不满,可是一看这群贵女们身上的穿戴,都知道是贵人,只把埋怨的话吞了回去。 那变戏法的外邦人又换了新的道具,开始变新的法术。 柔嘉大胆,越靠越近,毕竟这是人,不是方才那样关在笼子里的猛兽。 她身上穿的颜色出挑,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她,那外邦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有好几次,都特意朝着这边抛出了变出来的鲜花。 此举在外邦没什么,可是在京中却显得孟浪,有好几个贵女都下意识地躲开了,只有柔嘉没动。 那外邦人停了下来,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有哪位小姐愿意上来帮一帮我” 柔嘉应道“帮你做什么” 那外邦人还没回答,站在她身旁的蓝衣少女拉住了她“柔嘉不要过去,哪知道这蛮子要做什么好吓人的。” 可是柔嘉却说“不怕,我就要过去看看他这些戏法是怎么变的。” 她今日一路看来,在这庆典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个外邦人的戏法了,回头江平肯定会在聚会上大引以为谈,自己若是知道了其中的秘密,在她大肆夸赞的时候说出来拆她的台,岂不美哉 那外邦人望着她,对她微笑道“请小姐上来替我拿着这块布。” 柔嘉向前走去“好。” “柔嘉”那蓝衣少女还待劝她,她觉得这蛮子身上的气味很奇怪,皮肤看上去也怪怪的,还是离远些好。 可是柔嘉就一心想要探寻这戏法里的秘密,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说了声“我去去就回”,然后就上去了,从那外邦人手中接过了这块看起来有些脏的红布。 她把红布翻来覆去摸了个遍,也没找到其中有什么机关,只站在台上等着那人把布拿走,塞进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杯子里。 红布进去,杯子里出来的冒出来的却是一只兔子。 底下的叫好声更大了。 柔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衣袖翻动间,发现了那隐藏在这怪模怪样的衣服里的秘密,只跳出去一把扯住了他衣服“噢” 那外邦人被她这么一扯,身上藏着的机关猝不及防的都展露了出来。 台下顿时哄然大笑。 在他们的笑声中,柔嘉站在他身后得意地拍了拍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神奇的法术呢,不过也是些障眼法。” 她笑得得意,那外邦人看起来却是无奈。 还是站在下方的蓝衣少女过来拉走了她,柔嘉才笑着从此处离去。 “哎哟,笑死我了”柔嘉笑得肚子疼,那群贵女也跟着忍俊不禁,她对着这群跟着自己的少女警告道,“刚刚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尤其不准告诉江平,听见了没有” “好好好,听见了。” 得了承诺之后,柔嘉才又和她们在玄武大街上兴致勃勃地逛了个遍,直到天色渐晚才回家。 回去的路上,又看到那异邦人在灯火与夜色中表演他的戏法,下午被柔嘉揭露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后来的人看着他的表演,都在兴奋地喝彩。 江平郡主也正在其中,两眼发亮地看着这从未有过的表演。 柔嘉看着她这样子,在心里笑了一声蠢货,这才坐上马车回了府。 她所买的那些东西都是女儿家的玩意,也都一并搬到了她的院子里。 宁王妃今日随宁王入宫,要用过晚膳才回来,她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用了晚膳,洗过澡穿了身柔软的中衣,靠在榻上看了一会儿话本就觉得困倦,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到了半夜,她就开始发烧,而且不停地做噩梦,说胡话。 等守夜的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柔嘉已经烧得满面潮红。 陈氏听了,忙命人去叫大夫,可是却发现叫不到,因为城中今夜同时有许多人都出现了高热的症状,大夫分身乏术。 紫鸢只能匆匆去禀报了宁王妃。 原本已经睡下的宁王夫妇听见女儿突发高热,都披衣起身。 然后让人向宫里递了牌子,去叫太医来。 太医到来,隔着帘子为柔嘉诊脉,又让侍女掀开了帘子,看了看她的脸。 本朝鲜少有人得过天花,太医一时间也想不到那里去,再加上得知先前柔嘉郡主又落过水,只当她是又染了风寒,就这样急急地发作起来,照着治风寒的办法给她开了方子。 陈氏在外,想着柔嘉受苦的样子,也不知听见谁小声说了一句“自郡主落水来,就很是多舛呢。都说是宝意救了她,我看不像,倒像是个灾星,只能给郡主带来灾祸。” “是谁谁在说话”陈氏霍地回头,心烦意乱地看着这个个噤若寒蝉的小丫鬟,都不知道刚才是她们哪个在说话。 这样占了宝意的身份,夺了她的福气,陈氏心中始终是有个地方在害怕、在心虚的。 她查不到宝意出府跟那老头是什么关系,但如果她是向那老头学了歪门邪术,回来报复她们呢 而悄悄换了个声音说了这话的秋云退到了暗处,心跳得厉害。 她为春桃带了消息,然后春桃就让她瞧着机会再往宝意身上泼这一盆脏水。 她今日可是做到了,在场这么乱,不会有人发现是她说的。 但是这一声肯定是入了其他人的耳,很快就会传到主子们面前去。 到时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犯了主子们的忌讳,宝意铁定会被赶出去。 就算陈氏是她亲娘,也别想保住她。 柔嘉郡主突发高热,太医来瞧,给她开了药,算是把这一阵热压了下去。 可是关于宝意是灾星的流言却在府中愈传愈烈。 宝意在院子里也听见了,每日便失魂落魄起来,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望着门外。 就像是希望她的娘亲能够出现,告诉她不是这样,给予她安慰一样。 李娘子都看在眼里。 先前她也听了府中那些流言,都嗤之以鼻,这一次却是直接指到他们宝意头上了。 她在小厨房里发了脾气,把手里的面团一摔,怒道“那陈氏是怎么当人娘亲的欺负女儿的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不管束也就罢了,怎么连看也不来看宝意” 再说柔嘉,她的高热压了下去,人却没有什么精神。 更可怕的是,连她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也接连地有了这高热的症状。 一开始只是高热,疲惫,后来就变成吃什么吐什么。 喂柔嘉吃药的紫鸢是唯一一个和她近距离接触,却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发热的人。 她拿着碗,看着郡主把刚吃下去的药吐了出来,还在这药汁难闻的气味中干呕,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结果却眼尖地在她的脸上发现一团团散开的深红色斑。 紫鸢手一抖,手里的药碗掉在了地上。 她起身来到院子里,把所有人都清点了一遍,接着下令锁了院子的门,让她们都不得出去。 夏草跟秋云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都难掩惊惶地问道“紫鸢姐姐,这是怎么了” 紫鸢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了一遍,沉声道“郡主得的不是普通风寒,是天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第 36 章 一声惊雷打破了皇城的平静。 太医院做出了诊断 京中那么多人突然发起高热, 是得了天花。 听到这个消息, 刚登基的成元帝把手中批奏折的朱笔都扔到了一旁“当真” “真的,陛下。”跪在地上的太医院院正抬手擦着汗, 说道,“不日前去宁王府为柔嘉郡主看诊的徐太医也感染了天花, 如今已经单独隔在了一个院子里。” 这天花病症毒性极强,传染性极强。 得过天花的人便是痊愈了, 身上的伤口结痂剥落,一周内也依然可以感染旁人。 他们国境内从未爆发过这样大规模的天花,因此徐太医当日去为郡主诊治的时候也没有看出来。 只是他一回来就发现不对, 立刻便将自己同其他人隔开了,疫情这才没有在皇宫中扩散。 成元帝坐在上首问道“天花之症可致命” 太医院院正道“致命。得了天花, 若是急性, 感染者天内便会暴毙。便是不死,这天花发作起来也极其痛苦,还会在人的身体上留下许多疤痕。” 徐太医已经熬过了前面, 感染的天花不是急性发作, 慢慢恢复过来, 也不过就是脸上身上多些疤的事。他已经五十有余, 早已娶妻生子, 连孙子都有了,对他的影响倒不是很大。但是像柔嘉郡主那样正是青春年华, 又是闺中未嫁的少女, 以后就麻烦了。 成元帝面色难看“可有医治的方法” 太医院院正为难地道“尚无医治的办法。” 也就是说, 如今感染了天花,除了能喝一些不刺激的药,就只能靠着病人自己撑下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成元帝坐在桌案后,他这才刚登基大典,就迎来了这样的事,城中感染天花的人也不知几何。 太医院院正听他愤怒地一拍桌,怒道“我朝从未有过这样的病症,定是那些外邦人从外面带来的,来人”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忙上前听令,成元帝道“去,急招欧阳太尉入宫。”顿了顿又说道,“把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也都叫来。” “是。” 遇到这样的事,成元帝第一想到的当然是他的股肱之臣欧阳昭明。 可是转念又一想,几个儿子也已经成年了,不比从前。 早晚有一日是要从他们之中选择一人继承大宝的,于是就干脆把三个儿子也一起叫了进来。 宫外,欧阳昭明听得帝王召见,立刻便动身入宫。 城中一爆发天花,他就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已经命人去搜寻这天花的源头。 庆典之日,无数人聚在玄武大街上,平民感染这天花之症是正常的。 可是宁王府郡主那样的贵女也感染天花,这就只要查一查她同谁接触过,就能抓住这源头。 “这天花之乱竟如此凑巧,就爆发在这庆典上。”欧阳昭明坐在马车上,半阖着眼睛对自己的护卫说道,“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这其中有得查。” 他来到御书房,只见三位皇子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成元帝的长子早夭,成年皇子便是这三个,分别是二皇子萧璜,三皇子萧琮,四皇子萧璟。 三人对他打了个招呼“欧阳大人。” 欧阳昭明也回了礼“见过三位皇子。” 等了片刻,成元帝来了,欧阳昭明便立刻禀报了自己已经命人去查城中天花爆发之事。 听他说还将那些染病的人都隔离了,成元帝立刻松了一口气“好” 而方才听了这天花夺人命的消息,怕要自己去处理,心中惶惶的二皇子跟三皇子也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有四皇子萧璟依然皱着眉。 他听说不止城中百姓感染天花,便是宁王府也有人感染了。 萧璟不知是柔嘉感染了天花,只担心好友。 欧阳昭明留意到他的神色,等从书房出来以后,便叫着他“四皇子留步。” 萧璟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欧阳大人。” 欧阳昭明望着他,朝他温文一笑“下官猜测,四皇子可是担心宁王的二公子” 萧璟也没有隐瞒“不错。” 这京城中,他确认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面前这个人。 欧阳昭明在穿着饰有麒麟的官服时,比他穿着书生衫的时候,更能提醒旁人他的权势与手段。 萧璟听他说道“四皇子若是担心这个,想要去宁王府一趟,那大可不必去了。下官的人已经问清楚了,感染天花的是柔嘉郡主,不是谢二公子。如今宁王府里外都已经封锁了,四皇子身份贵重,还是留在宫中,不要过去为好。” 听见好友没有事,萧璟皱着的眉头也就松开了“多谢欧阳大人告知。” 欧阳昭明对他点了点头“下官告辞。” 萧璟站在原地,望着他转身离开,然后抬眼望了望外头即将下雨的天空。 皇城叫这沉沉的黑云压着,让人感到笼罩在他们大周朝头上的阴影挥之不去。 雨终于落了下来。 宁王府,柔嘉郡主院子中,有小丫鬟还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重,小声问道“天花是什么” 紫鸢望向她“天花是一种病,能够传染,一开始便是像珍珠她们一样服侍郡主被感染,高烧、疼痛,过多几日,面上就会开始爆发红疹,然后长出脓包。” 她的声音落在院中众人的耳中,尤其是夏草跟秋云,令她们都摸着自己的脸瑟瑟发抖起来。 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容颜,尤其是她们这样长得好的,就更加看重。 雨点砸下来,落在她们的头上指尖上,那温度令她们颤抖了一下。 秋云回过神来,望着紫鸢说“既然会传染,那为何紫鸢姐姐要把院门锁上,不让我们出去” 这不是想让她们死在这里吗 紫鸢却望着她们,说道“感染了天花,先前几日是看不出来的,你们都接触过郡主,哪怕现在没有开始浮现相应的症状,可能也已经感染上了,我不能放你们出去。” 郡主房里,柔嘉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热,呼吸也是一阵急过一阵。 院中,雨点密集起来,将站在这里的人头上身上都打湿了。 在这雷声中,有些小丫鬟已经害怕了起来,想着如今在房中躺着的那几个已经感染发热的小姐妹,自己也会同她们一样吗 “你这是”秋云积攒起了力气,抬手指着紫鸢道,“你这是在杀人” “杀人”紫鸢看着她,一步步地向着秋云走来。 秋云为她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去,却被紫鸢一把抓住了手,定在原地。 “好好看清楚了,我跟你们一起留在这里。”紫鸢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在院中这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上扫过,说道,“留在这里,有人照料,有太医开的药,熬过去不一定会死,谁现在敢去冲撞那门,想要冲出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被她说的话给镇住。 秋云也失却了言语。 紫鸢松开了秋云的手,说道“只是院门封锁,不准出去,这段时日,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什么。” 紫鸢封锁院子的动静传到了宁王妃耳中。 在这瓢泼大雨中,宁王妃匆匆地从自己的院子赶到了这封锁的院子外。 她焦急地望着紧闭的院门,在伞下只能听到雨声,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青梅忙上前去敲门,把这院门拍得砰砰作响“紫鸢姐姐紫鸢姐姐” 不多时,门后传来了紫鸢的声音“青梅可是王妃来了” 宁王妃上前一步,眼看就要走出纸伞的范围,在旁为她撑着伞的红芍连忙跟着上前了一步。 宁王妃望着这紧闭的院门“紫鸢” “王妃。”紫鸢的声音隔着院门传来,“天花有极强的传染性,奴婢现在不能开门,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出去。郡主现在情况还好,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想来宫中的御医肯定也会很快发现郡主得的是天花,会给郡主开药,王妃不必担心。” 宁王妃站在雨中,总觉得从院中隐隐可以听到哭声。 她想着自己女儿在里面明明数日前还好,一下子情况却变得危急起来,只感到心如刀绞。 又想着自己的大丫鬟是这样的果敢,知不知道她这样把自己也锁在里面会怎样 站在她身旁的红芍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紫鸢姐姐小时候是得过天花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一眼就认出柔嘉郡主身上出的红疹,判断出她得的是天花。 “没错。”紫鸢也在院中说道,“这天花虽然奇毒,但是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染上第二次了。” 可即便是这样说着,知道柔嘉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没有亲眼见到她,宁王妃还是放不下心。 就在这时,雨中又匆匆地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极为稳健,宁王妃一听便知道是夫君回来了。 “王爷”她站在伞下,转头朝着身后望去,果然看见宁王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在他身后撑伞的小厮几乎要跟不上他。 一见宁王过来,宁王妃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宁王忙扶住妻子,站在伞下望向院门,却发现女儿的院子已经被封锁了,于是问道“怎么回事” 宁王妃泪盈于睫,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红芍便代替她回答道“回王爷,这是紫鸢封锁了院子,郡主得的是天花。” 宁王握着妻子的手臂,说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宁王妃望着宁王,听他说道,“方才宫中已经来人传过话了,太医确诊柔嘉得的是天花,那日给她来看省的徐太医也感染了。” “那太医可有什么办法”宁王妃握着丈夫的手,颤声问道。 宁王摇了摇头,忧心的目光看向着那紧闭的院门,说道“没有办法,只能等她自己熬过去。” 宁王妃听着这话,眼前发黑,几乎要当场这么晕过去。 大雨倾盆,雷声一阵响过一阵。 院中的树上,雪球儿不在那里,平日里都呆在上面的另一个身影也不在那里。 而书房中,谢易行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跟自己下棋了,在他对面坐着他戴着面罩的影卫,他执白,白翊岚执黑,两人坐在这里对弈。 风声急,雷声吼,白雨跳珠落入棋盘,可那该落的黑色棋子却一直停在半空中,久久都没有落下来。谢易行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见他面罩之上的那双眼睛在望着不知什么方向出神,心思全然没有在这棋盘上。 谢易行于是抬手把白子扔回了棋盒里,然后在桌面上敲了敲。 等坐在对面的人回神,他才问道“你在想什么” 白翊岚在面罩后顺着他的话回答道“不知她现在怕不怕。” 谢易行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想着谁。 他一挑眉,想知道她怕不怕,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光坐在这里能知道什么 小厨房里。 今日下雨,有许多事情都不能做,雨水将地上落的叶子都冲击到了沟里。 只能等雨停了再去清理干净,宝意就在这里跟着李娘子学做点心。 李娘子见她这几日不开心,现在是想方设法要让她高兴起来。 宝意用手上的面团做了个兔子,正在举起来给她看,问她“姐姐,可爱吗” “可爱。”李娘子刚说了可爱,就看见有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 连身上的雨水都没抖干净,这小厮就对小厨房里的其他人道“郡主的院子被封锁了。” 李娘子一听到“郡主的院子”就觉得要糟,再转头一看宝意,果然一张小脸已经吓得白了。 她恨不得抽这个没眼色的家伙,可是望着宝意这紧张的样子,又不得不问他“怎么回事” 这跑进来说消息的小厮说道“宫里来人说了,郡主得的是天花,要命的,还会传染所以王妃院子里的紫鸢就把整个郡主的院子都封锁了,让所有跟郡主接触过的人都不得出去。” “那”李娘子听见宝意的声音在旁边担忧地响起,“那我娘呢” 这小厮说“你娘” 他把宝意跟郡主院子里的人对比了一下,随口说道,“你娘现在大概正在被人往院子里关吧。” 宝意一听,手里拿着的面团一下子掉了下来,摔在桌上,失了形状。 她本人则直接往外冲去,甚至不拿上靠在墙边的伞就冲进了雨里。 李娘子瞪了这多嘴的小厮一眼,然后把围裙一解,也朝着宝意追了出去。 “宝意宝意” 听见雨中传来李娘子的声音,坐在书房窗前的谢易行跟白翊岚都朝着下方望去。 两人看着宝意冒着雨跑远了,而李娘子拿着伞从后面一路追着过去。 白翊岚坐直了身体,这是怎么了 郡主院子外。 柔嘉一病,陈氏又不懂医,能做的事情非常少。 看着柔嘉见天都没有好转,陈氏于是又去了灵山寺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 紫鸢封闭院子的时候,她人正好在外头。 现在才求了福,还抓了香灰回来,准备土法子泡水,让柔嘉喝下去。 没想到一来到院子外,就看到宁王跟宁王妃都在这里围着院子,那院门还不开。 陈氏心里一突,只担心里面是出了什么事。 她忙朝着院子的方向跑来,跑得泥水飞溅在身上也顾不上管。 “怎么了郡主院子里怎么了”她一边从外面挤进来,一边抓着人问。 那被她抓着的丫鬟刚要开口回答,却发现问自己话的人是柔嘉郡主院子里的陈嬷嬷,这也是跟郡主接触过的,顿时吓得“啊”了一声,往旁边退去。 她这一叫,立刻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众人见陈氏在这里,也纷纷变色,像躲避瘟疫一样朝着旁边躲去。 他们可是听见了的,这天花是会传染的 陈氏看着他们的动作,不知他们这是何意。 自己不过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她心中疑虑万千,一时间想着难道是柔嘉出了什么事,一时间又想着难道是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了。 不过这些人一退开,反而方便她往前走。 陈氏从这让开的路走到宁王与宁王妃面前,心中全是惊惶与不安。 宁王与宁王妃见了她却像是更加惊惶一般,陈氏还未开口,宁王与宁王妃身边的人便已经把他们挡在了身后,将陈氏与他们隔开。 陈氏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手上拿着的伞也滚到了一旁。 她听见面前的人在问自己“陈嬷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陈氏颤抖着嘴唇,在雨中抬起头来,雨势甚大,没了伞的遮挡,她很快就被淋湿了。 她望向那紧闭的院门,不知道柔嘉在里面是怎样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自己都避如蛇蝎。 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听到的那句话,宝意是灾星,是祸害。 “我”陈氏望着宁王夫妇,确定他们这样的反应肯定是还不知道当年女儿被认错的事了,于是心下稍定,第一反应就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宝意身上,先洗脱自己。 她心中想好了腹稿,刚要说出来,就听见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芍说“陈嬷嬷,郡主得了天花。” “什么”陈氏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她望着所有人的表情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之后,一张脸便在雨中瞬间白了。 天花,她如何不知道天花是怎样可怕的病 她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村子有人得了天花,很快就传染了整个村,然后一发作,整个村都没了。 再看面前这些人惊惶的眼神,陈氏便明白过来,他们是担心自己身染天花,会传染他们。 她忙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得天花,我没有得天花” 她知道那些小丫鬟从柔嘉身上感染了天花,是会高热不止的,于是说道“王爷王妃,我没有发热,也没有感到不舒服,我没感染” 宁王妃望着她,心中有几分怜悯,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不能心软,只说道“陈嬷嬷,太医说了,这天花发作是有一定的时间的,在发作之前你也不知道你究竟感染了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陈氏如今满脑子都是宝意是灾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红芍说“不管你有没有,为了主子们的安全,你也是要进院子里的,何况郡主现在还需要人照顾,陈嬷嬷你先进去吧,紫鸢会在院子里为你开门,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你再出来便是。” 陈氏听着她的话,心中一惊,自己现在没有感染天花,可是进了那院子,同那么多感染了天花的人在一起,她还能幸存吗 陈氏面露惊恐,拼命地想拒绝,可是面前的宁王跟宁王妃却没有一个说要放过她。 陈氏渐渐陷入绝望,又再次想到了宝意。 她望向院门,在这院子里,她的女儿正在里面受苦,而宝意却在别处逍遥快活。 她心中发起狠来,想着好,你们要我进去,我死也要拉上你们的女儿当垫背不是说接触过就要进去吗那我也接触过宝意,就让她和我一同进去 陈氏心里打定了主意,压下了惊慌,做出镇定的样子,从地上站起了身,然后对着红芍说道“红芍姑娘,我” 她想说我进去可以,我也见了我的女儿宝意,怕是她也要一起进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雨中又匆匆来了的脚步声。 宝意冒着雨从三公子的院子那边跑过来,浑身湿透,站在人群边缘望着还站在那里的陈氏,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李娘子从后面匆匆地跑来,把人笼到了伞下“宝意,好了” 她想说陈氏日日跟郡主接触,不被关进去是不可能的,现在宝意见了她,也算是了却桩心事了,不可能阻止。 不想陈氏见了宝意,眼中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光芒,然后又转身跪下,对着宁王与宁王飞说道“王爷王妃,既然宝意来了,就让我们母女一起进去服侍郡主吧,毕竟我也见了她,不知会不会把这病也传给了她” 听到她竟然去见了宝意,宁王妃心中一惊,若是传给了宝意,那行儿 然而她还未说话,那护着宝意的李娘子就怒喝了一声“王妃别听她满嘴胡吣” 李娘子性情直爽,也是忍了很久了,一下子就把话都抖了出来。 “这些时日,府中在四处传着宝意偷偷出去私会情郎的流言,在郡主病倒之后,还有人在私下传是宝意命中带灾,把她害成这样的。在场人人都听过这流言,宝意成日失魂落魄,我日日守着,怕她出事,可陈氏这个当娘的就一次也没来见过她,现在居然还想把女儿也一起攀扯进去都说虎毒不食子,陈氏你说你还像个人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第 37 章 陈氏跪直了身体想要反驳。 可是, 她却意识到 即使是在这雨声雷声中, 也能听见从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出了这样的流言,她居然从来没有去看过女儿” “没有去看过也就算了, 还在这节骨眼上说自己去过三公子的院子,这陈氏是在想什么” “看她刚刚要送被进院子里, 她还避之不及,一转眼却要扯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 真是” 旁人的娘亲都是在这时候拼命想把自己女儿摘出去,哪像里她 她就是要她女儿死啊 这些话声声入耳,正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阵惊雷, 令跪在地上的陈氏颤抖了一下。 宁王与宁王妃站在一处。 宁王还好,宁王妃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氏。 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跟在自己女儿身边的人。 她之所以放陈氏在柔嘉身边, 是因为柔嘉依赖她。 而陈氏性子看起来也好, 对柔嘉又忠诚。 宁王妃隐隐听过她对宝意严格,可是一直也只想着这是忠仆之行。 意图是让宝意也时时刻刻把柔嘉放在最高的位置。 可此刻一看,这哪里是严格这分明是苛刻至极。 宁王妃有着四个儿女, 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是断然想象不出怎么会有母亲这样对自己亲生子的。 一时间, 她对陈氏的品行也怀疑了起来。 李娘子愤怒地瞪着陈氏, 感到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宝意一直在发抖。 所有看着这边的人都可以看到少女眼中满满的不敢相信, 神色哀伤又绝望。 她仿佛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冒雨而来想要护住自己的娘亲, 却换来她这样的对待。 “没事宝意。”李娘子低声安慰着她。 心中却忍不住想,今天要是自己没有追上来, 宝意是不是就要被这么拉进了院子里 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陈氏感到自己今日一再的失算。 为了补救, 她连忙伏低了身子, 朝着宁王与宁王妃磕起了头。 她的额头砸在地上,在那雨水中咚咚作响。 所有人见她一边磕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王爷王妃,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她说着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磕得通红,脸上流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 她说“当年战乱之中,王妃将郡主托给我婆母照顾,已经是对我们家莫大的信任。后来王府来人将郡主寻回,又带了我们孤儿寡母一同进京,给了我们安身立命之处,这对我跟宝意来说都是天大的恩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痛哭,仿佛被这激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确认宁王妃跟王爷都在看着自己之后,陈氏才揪着衣襟,反手一指被护在伞下的宝意,“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却不识好歹,去了三公子院子,不好好服侍三公子,反而见天的往外跑我是亲眼瞧着她跑出去的,瞧着她进了那城西的院子。所谓养不教母之过,见到唯一的女儿这样,我无地自容,日夜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什么。难道真的是我对她太苛刻了吗才让她做出这样的丑事。” 陈氏一边说着,一边哭嚎出声,“我是一点都不敢去确认啊王妃我、我万一这是真的呢万一呢我有何颜面去见我陈家的列祖列宗我有何颜面面对王爷和王妃” “你”李娘子听着陈氏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只想再开口骂她。 可是又感到宝意的颤抖,只得暂时放弃了去骂这恶毒妇人。 她心里叹着气,再怎么讲这都是宝意的亲娘,骂她不也等于下宝意的面子吗 陈氏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再加上后来又出了传言,说郡主这样都是因为宝意命中带灾害的” “荒谬”宁王性情刚正,最是不喜这样怪力乱神、毫无根据的话。 他指着陈氏骂道,“家宅不宁,便是你们这样的愚钝妇人搞出来的就这么一个孩子,她能是什么灾星柔嘉先前落水还是宝意救上来的,到了你嘴里,一转眼又成了她害她了” 宝意在伞下听着父亲的话,原本演出来的委屈也三分也变成了七分真。 这是她的父亲。 若是陈氏与她的女儿没有抢走她的人生,那现在唤宁王父亲的便是她。 她虽没有什么机会与父亲接触,但是此刻听着他的话也知道,三哥身上那股正气和对下人的悲悯爱护都是像了谁。 宝意的泪簌簌地落下来。 李娘子忙拿了自己的手绢给她擦,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干。 她真是一颗心都被这小丫头给哭碎了,宝意听她安慰自己“宝意莫哭,莫哭。你看王爷都是信你的,不会听那陈氏满嘴胡言。” 陈氏听见宁王发话,又继续跪在地上向着他磕头,一下比一下重,口中称道“王爷恕罪,是我后宅女子见识短,听见这样的话便六神无主,只想着把宝意喊过来,一同进院子里侍奉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我便带她一起走了,也能留下个清白” 宁王简直被这妇人的心狠与愚昧给惊到了。 他站在宁王妃身边,抬头看向宝意。 自始至终,这孩子都只是哭,根本没有指责她这不称职的母亲半句话。 宁王看着她,已经想不起这小丫头随着柔嘉一起进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只觉得她现在看起来比起同龄人来也还是稍显不足的。 宝意见宁王看着自己,听他问道“宝意,你娘口口声声说见过你,本王问你,她究竟去寻过你没有” 尚伏在地上痛哭的陈氏一听见宁王开口问宝意,心中就是一惊。 她慌忙抬起头来,看向身后的人。 宝意从李娘子撑着的伞下出来,跪在了这大雨中。 望着自己的父亲,宝意颤声道“回王爷的话我娘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她说着,将目光从宁王身上移开,落在了陈氏身上。 现在两个人据是湿透,两辈子加在一起,宝意也不曾见过陈氏这么狼狈的样子。 宝意想,原来她做了这些事情也会惊慌,也会害怕被拆穿。 “娘亲。”听着宝意用与以往无异的语气叫自己,陈氏心中却是一颤。 宝意望着她,说道,“从小娘亲就对姐姐好,什么好的都给姐姐,姐姐在家里是什么也不用做的。我从前不懂这是因为姐姐与我不同,只想着多做一些事,便同样得到娘亲的疼爱。 “我从四岁起便上山砍柴,洗衣做饭,扫地擦桌,事事都做,只想着为娘亲多分担一些,好换来娘亲一句称赞。可是娘亲从不夸我,一句也不曾。 “我七岁了,不识字,我不怨。姐姐是王府血脉,是金枝玉叶,这天下最好的都该她得,我也不怨,可是我才是娘的亲生女儿为何娘不疼我,不爱我,在院子里从不帮我,听了那些流言也不信我,如今还要说谎,说来见过我” 这字字句句皆是锥心之语,旁人听着都痛,何况是经历了这一切的宝意呢 众人也想到,对啊,若陈氏说是因为宝意在府中行为不检,才惹得她厌弃,那么在入府以前呢 她不过是个孩子,却要做这么多。 而且听宝意的话,好似家中这些大人做的重活,都是她一个人做。 郡主是主子,不用做是正常的,可是陈氏呢她不过也是一个奴仆,而且还是个手脚健全的人,却也要自己的女儿来做这些,从来不伸手帮一帮。 李娘子看着陈氏,已经恨不得上去打这女人一耳光。 她都不知道他们宝意小时候过得这么苦。 这吃了那么多苦的孩子,难怪旁人对她好些,她就高兴得不行。 这吃了这么多苦的孩子,还能长成今天这良善模样,这应当是亏得她的祖母吧。 陈氏听着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陈氏可真是狠啊,居然从小就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难道这宝意出生的时候还是寤生的吗才让她这个亲娘如此记恨。” “看她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后娘呢。” “也对,这是不是亲生的还指不定呢。” 陈氏听着前面的话还好,可是当听到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便立刻慌了神。 宝意看着她的眼神慌乱了片刻,然后从地上撑了起来,在雨中要爬向自己“宝意是娘错了,是娘一时想差了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怎么会不疼你不爱你呢” 宝意跪在原地没动,李娘子却是警醒,一把把人拉了回来。 她护着宝意直直地后退,不让陈氏靠近,喝道“别过来你这恶婆娘究竟安的什么心” 其他人看着陈氏过来,也慌忙退开了。 陈氏看着他们这般举动,颓然地坐在地上,开始掩面哭泣。 宝意望着她,只恨她们身上还有这母女的名分,陈氏不慈,她却不能不孝。 此时她能做的顶多就是把她送进院子里,而这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完全没有洗去,反而已经留下了烙印。 但是宝意不怕,这是她要将陈氏这一军,愿意付出的代价。 她想着,抬眼望向那紧闭的院门,又想起了上辈子柔嘉得天花的时候。 陈氏把自己送进去,可她却一直留在外面。 宝意想,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疼最爱自己的女儿,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女儿吗 可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不敢自己亲身进去照顾谢柔嘉呢 所以说,这个人最看重的,其实永远都是她自己。 来日柔嘉要是知道她今日在这院子外面的表现,一定很有意思。 陈氏低泣了片刻,摇摇晃晃地站起。 周围的人见状又再一次紧张了起来,就怕她狂性大发,要扑到他们身上来。 可是陈氏做的全然不是这样的打算。 陈氏如今是完全看不透宝意了。 她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今日的失态都是因宝意而起。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宝意再呆在府中了。 就算宝意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好,她再留在这里,也只是会坏了自己的事。 陈氏看着宁王妃,宁王是不相信这些灾星之类的说法的。 但是向来信佛、信因果轮回的宁王妃却不可能心中完全没有刺。 自己只要说是为了柔嘉,让宁王妃把宝意送到庄子上去。 宁王妃顾念着里面的女儿,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陈氏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却听见宁王妃意外地叫了一声“行儿” 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落在身后。 陈氏想,她这又是看见了谁 一转头,就看见个坐在轮椅上的俊美公子正由小厮推着,从小径上过来。 这位常年不在府中的三公子,陈氏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见到。 只见他的形容生得与宁王妃颇为相似,可气质却极为清冷。 仿佛任何人在他身边,都会被比得低进尘埃里。 在陈氏心想着他怎么会来的时候,宝意也一样在想三哥怎么来了 轮椅停下,谢易行的目光先落在了那紧闭的院门上。 然后,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宝意,最后再看向这跪在地上的陈氏。 “怎么,行儿”宁王也同样担心小儿子的身体,“为何突然过来了” 谢易行收回目光,望着父亲说道“听说柔嘉感染了天花,这边封锁了院子,我过来看一看。” 宁王妃强颜欢笑道“你妹妹没事的,倒是你身子差些,别淋了雨,还是先回院子里去吧。” 谢易行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还有一事,等我说完便回院子里。” 宁王忙问道“是什么事”小儿子身体这样,从小性格就孤僻,鲜少在意外物。 有什么值得他这样过来,宁王也很好奇。 宝意站在原地,却知道三哥是为了什么过来的。 李娘子为她撑着伞,心中也是一喜。 没错了,三公子定然是看着宝意刚刚那样跑出来,特意过来的。 果然,就见谢易行的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 他说“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府中的流言,宝意毕竟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我应当管教。” 宁王妃一听这甚嚣尘上的流言都打扰到自己的幼子了,一时间只想去找出究竟是谁散播了这流言,好好彻查一番。 宁王则问道“这流言如何” 谢易行道“流言不实。宝意自来我的院子,一直尽职尽责,同小厨房一起用心地照顾我饮食起居。我院子里少事务,他们闲下来出去是我准许过的,宝意如此,小厨房的人也是一样。” 李娘子听到这话,便说道“回王爷,我们在三公子的院子都是极其自由的,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出府只消说一声。” 谢易行神色淡淡,可看着儿子的宁王与宁王妃却心中一疼。 两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不良于行,只能坐在这轮椅上活动,也不愿意旁人看到他这样子对他目露怜悯,于是便哪里都不去。 他不能出去,便乐意让身边的人都自由出行。 由他们在外头走一走,也像是代替他在这鲜活的人间走过了。 他们这个儿子,是与旁人独独不同的。 宁王妃眼眶微红,说道“这我与你爹是知道的,你院子里的人自是依照你的准则来行事,哪里都去得。” 谢易行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宝意身上,同那双哭得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对上了。 他的神色柔和下来“宝意这些时日去了哪里,我也是知道的。” 宝意心中默默地叫了一声“三哥”,听他对宁王妃说道“柔嘉落水后,宝意去了灵山寺求平安符的事,母亲可还记得” 宁王妃擦干了眼泪,说道“自是记得。” 不过此事跟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谢易行说“宝意在灵山寺救了人,那老者如今独居在城西的院子里,身旁无人,宝意不放心,便时时去看看他。她存的是善心,行的是好意,却让府中的人传成这样,甚至到了她亲娘口中,也成为了辱没他们家门的不孝女,我听到这是还想将宝意一起拉进柔嘉的院子里去” 原来如此 这阵子听了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也不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的众人都恍然大悟。 只有陈氏听了这话,看着谢易行的目光扫过来,在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下又打了个颤。 谢易行冷冷地望着她“柔嘉院子里的人何其多,我这不能行走之人,身边合意的就只有宝意一个。我今日不来,难道是要连她也从我这里抢了去” 宁王妃对儿子本就愧疚,看着儿子因为宝意在身边,性情开朗了,现在气色看着竟也好了些,再听他说这样的话,岂不是锥心 因此,谢易行的话音落下,宁王妃便立刻说道“宝意哪里也不去,她就在你身边。” 只要儿子高兴,别说是宝意,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宁王妃也要为他摘下来。 陈氏听着宁王妃的话,知道自己的最后一条路是被堵死了。 只要是这三公子不开口,宝意就能永远地留在府中,永远在自己眼皮底下。 她心中颓然,偏生谢易行的眼睛还在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有母亲这句话便好了,希望下次不会有人再把手伸过界,伸到我院子里来,要带走我的人。” 这是警告,让陈氏不要仗着她是宝意的亲娘再这样做得过分。 自此,宝意身上被这流言留下的烙印就像这雨里的泥痕一样,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三公子说的话,谁还敢质疑三公子 果然,从她走出这个院子,去到三公子那里去,就是平步青云。 跟以前那个小可怜,完全不同了。 陈氏如今只能一人面对被锁进这院子的命运。 她也不能挣扎,只能顺从地朝着那紧闭的院门走去。 宝意望着她,看着那紧闭的院门从里面开启。 紫鸢站在门边,迎着陈氏进去。 在陈氏一脚迈进门槛的时候,所有人就见到宝意在原地跪了下来。 “王爷,王妃,宝意有事相求。” 陈氏迈进门槛的脚步一顿,站在屋檐下,转过身来。 在这大雨与雷电中,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宝意。 宝意却不看她,只望着宁王与宁王妃。 她的声音在雨中响起“王爷刚正,王妃宽厚,自是不会计较那流言所传之事。” 大家又想着那三条在府中近日沸沸扬扬的流言。 前两条是是由三公子为她作证推翻了,而后面那一条 宝意说“我愿郡主福寿安康,永乐绵长,我愿我娘亲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若我真的是灾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影响到郡主,我也是不愿意的。还请王爷与王妃恩准,能让我到寺庙里去,为郡主和我娘亲祈福。” 少女说完,就在这雨中朝着宁王与宁王妃叩了三个响头。 宁王与宁王妃看着她,都被这孩子的纯孝所感动。 明明这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她的生母就那样愚昧狠心呢 谢易行看着宝意的背影,开口道“让宝意随我一同回庄子上吧。” 宝意闻言,转头看向哥哥。 宁王妃听了点头道“也好。” 府中这样多事,让小儿子先回庄子上去休养再好不过。 她看向宁王,宁王也说道“好,妙华庵便在庄子近旁,宝意你便随三公子一起回去,在妙华庵中为郡主抄经祈福。” 宝意在雨中抬头,望着宁王“是,王爷。” 一场事端,终于落下。 陈氏进了郡主的院子,那门再次锁上,而围在这周围的人也都各自散去。 谢易行在府中再停留一晚,明日雨一停,就直接带着宝意和小厨房的李娘子回庄子上休养。 这一去,应当是等到城中的天花疫情遏制住了才会再回来。 是夜,王妃房中。 宁王与宁王妃在一起,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心中都是一声长叹。 宁王安慰妻子“不必担心,柔嘉定然吉人天相,能够熬过这一次。” 宁王妃点了点头,想着宝意,对丈夫说道“宝意是个好孩子,可是陈氏” 她想,等柔嘉好了以后,是不能再将陈氏放在她身边了。 宁王妃心中甚至忍不住也像那些丫鬟小厮一样怀疑起了陈氏。 这样心狠,到底是不是宝意的亲娘 她想着,又听宁王说道“今天管家来报,母亲的车队已经到城外三十里了。” “那么快”宁王妃一惊,坐起身来,“母亲现在可不能回来。” 宁王点头,他们是放心不下女儿,所以才在府中不能出去。 但是宁王太妃回来,肯定不能立刻回府。 他说“我已经对王管事说了,让他随行儿一同回庄上,将庄子收拾好,让母亲就在那里先住着。妙华庵也近,母亲要是想继续修行,也方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第 38 章 云销雨霁, 彩彻区明。 宁王府的正门打开了。 随三公子一道回庄子里去的下人正在把箱笼一箱一箱地搬上马车, 然后套好马。 如今不光是三公子要回庄子上,太妃很快也要回来。 不能直接回府里, 就会在庄子上静养一段时间,等到这天花过去了再回来。 在人来人往, 忙忙碌碌的院子里,谢临渊又来了。 他坐在花厅里, 一边看他们搬东西,一边撑着脸惆怅地道“三弟你又要回庄子上。不过也好,你身子是比较弱, 回去总比在这里要好些。” 可他就很失落,弟弟回去也就算了, 李娘子也要回去。 他现在又不能去别的地方, 而且大多数的店都关门了。 在这府邸之中,除了三弟这里东西好吃些,别的地方他都觉得不行。 宝意端着茶点进来。 现在还是早上, 不是吃茶点的时候, 可谢临渊过来明显就是奔着茶点来的。 所以小厨房立刻赶工, 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把茶点做好了。 宝意一进来, 叫了一声“二公子”。 谢临渊的眼睛立刻亮了, 又起身过来接,完全忘了前一刻的低落。 宝意看着他, 说道“二公子, 李娘子虽跟三公子一起回庄子上, 不过却让小厨房给二公子准备了好多茶点。” 而且李娘子还给整理了方子,让谢临渊的小厨房里也能做她做的这些茶点。 不过那边的水可不是宝意加了灵泉的水,所以做出来味道要是差些那也没办法了。 谢临渊听着她的话,说道“这安排好。” 他吃了一块茶点,美得不行,然后望向宝意。 他也听说了昨天在柔嘉院子外的事,只觉得这小丫头机灵可爱,可命途怎么就这么多舛呢 他想着,看向谢易行,说道“亏得三弟昨天去救了你这小丫鬟,不过这行事风格可一点也不像你啊。” 谢易行看了宝意一眼,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二哥的嘴里“吃你的,这么多话做什么” 宝意在旁接触到三哥那目光,明白昨天三哥会来,肯定是白翊岚搬的救兵。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和城西院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意想,他们今天是一起坐马车回去,白翊岚定然是要跟着去的。 可是他要怎么过去啊是随便跟在一辆马车里,还是藏在三哥的车底 又或者说待会儿一上马车,自己就能在车厢里面见到他 想了片刻,外面的人就完全收拾好了。 而李娘子也把厨房里用过的餐具都清洗干净重新收好,万事放心,拍了拍手走了出来。 王管事从外面进来,望着在花厅里坐着的二位公子“三公子,咱们该启程了。” 谢易行点了点头,再看一下还在这里吃茶点的二哥。 谢临渊说“不必管我,你们自去吧。” 见他这么说,宝意就来到了三哥背后,要来推他的轮椅。 谢临渊享受着茶点,想着可惜现在自己不能进宫去。 不然上次没来得及分享给萧璟,这一次这么多,肯定够他吃了。 宝意推着谢易行走了两步,就听见二哥在身后说道“哎,这厅里的兰花你们不带走吧” 谢易行在轮椅上侧过头来。 谢临渊说道“兰花,就是那盆放在厅里,一直不断开花的。” 宝意见三哥喜欢这香气,于是不时就用混了灵泉的水来灌溉这兰花,兰花放在厅里是越开越好,花苞竟然从未间断。 谢易行说“庄子里有比这更好的花,这一盆就留在这里吧。” “那感情好。”谢临渊立刻说,“不如就让我搬回院子里去,替你照顾。” 谢易行知道他就是贪香,于是说道“好。” 就这样,众人动身。 随着他一同回庄子上的人都各自安排好了位置,上了马车。 车队从王府正门出去,浩浩荡荡地向着庄子上出发。 马车行进在朱雀大街上,车轮滚滚向前。 原本这个时候应当是人来人往,非常热闹的京中,却因为那场天花人人自危。 户户都紧闭大门,不敢出来。 王公贵族这边清清冷冷,到了城西那边一看,也是一样。 跟庆典那日的人潮拥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宝意同三哥在一辆马车上,方便一路上照顾他。 谢易行看着她坐了平常白翊岚坐的位置。 马车上有她在,白翊岚就不会进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又猫在哪个地方。 他看着宝意,经历了昨晚上的事情,小丫头的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有点虚。 还好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以后看样子是养得不错,所以没有生病。 不说是她,谢易行自己也感到自己的身体也比往常好了许多。 原本他这样坐在轮椅上不能活动,气息总不像寻常的人那样顺畅。 一旦天气闷了,就容易胸口也跟着闷起来。 可是昨天那样沉闷的雷雨,他也没有感到不舒服。 他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心想或许是空闻大师的新方子改了几味用药,对自己的身体有效果也说不定。 宝意坐在马车上,看着面前这烧在小炉上的水,准备等开了就给三哥泡茶。 可是马车才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宝意也跟着一愣,从城中到庄子上可是要走好长一段路呢,怎么走到这里就停下了 她不明所以,看向三哥。 谢易行坐在轮椅上,神色淡淡地道“你下去看看。” “是。”宝意应了一声是,把这煮着水的炉火调小了一些,然后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一下来,她就发现马车停在了自己很熟悉的地方 城西,槐花胡同外。 马车在这里等了片刻,离开队伍到槐花胡同里面去叫人的小厮就回来了。 身后还领着两个人。 宝意看见一个是背着包袱的刘嫂子,还有一个不是霍老又是谁 宝意眼睛一亮,朝着霍老跑了过去“爷爷” 她昨日跪在宁王与宁王妃面前,说想要去寺庙里为郡主跟自己的娘亲祈福。 一是要在众人面前尽量将自己跟陈氏的形象分割开,二是想着城中最近天花肆虐,霍老住在城西怕不是也容易被感染。 若是自己能去灵山寺,然后带着霍老一起去,就能在后山好好地照顾他。 同时也可以让空闻大师看看,看他在服了那些灵泉之后身体有何变化,病情可有好转。 可是没想到,最终却是定了要来庄子上。 宝意昨夜还在想,去了庄子上,有段时间都不能见到霍老了。 可能还得想想办法同他联系。 结果没有想到马车会在城西停下,然后还看见霍老出来 霍老看着她跑到面前,说道“你家公子请我去他的庄子上做客。” “真的”宝意惊喜地望着面前的老人,又转过头朝着马车的方向看去。 谢易行坐在马车里,抬手掀开了帘子,望着这个方向,对着宝意点了点头。 宝意可真是太高兴了,霍老轻哼一声“总算知道你是哪家的小丫头了。” 宝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向刘嫂子。 刘嫂子笑着对她说“公子让我也跟着一起去,继续照看霍老。” 左右家里也有婆婆看着,她就收拾了包袱一起来了。 这要是做得好,能够在王府里谋一项差事,那就太好了。 刘嫂子真心觉得宝意是个福星,胡同里旁的人都有感染天花的,就他们家没有呢。 宝意都不知道三哥是什么时候来找霍老的。 不过一想到他能够跟自己一起去庄子上,自己不用这样一直惦记着他,还能避开天花,她就欢喜。 霍老就听她对自己说道“太好了爷爷,这下我就可以好好照顾你了。” 霍老“嗯”了一声。 之前听她说她家公子好,他还心有怀疑。 这回见了谢易行的行事,他就笃定自己要是开口向他要脱了宝意的奴籍,肯定没问题。 这宁王府的三公子大概是从哪里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什么人,对他完全是以宾客之礼相待。 还说了若不是行动不便,当亲自登门来拜访。 霍老想着等去了那庄子上,想要教授宝意一些东西也方便,就同意了。 他对宝意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他本想说等去了庄子上就要开始教授你一些东西了,结果宝意却高兴地对他说“爷爷,跟我们一起回庄子上的还有李娘子,她做饭做得比我做的还好吃” 霍老一听,立刻下意识地道“真的吗” 等这话说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又被这小丫头带着跑偏了。 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岔开话题,“我的马车在哪呢” 宝意也不知道三哥给他安排的是哪一辆马车。 还是方才那去槐花胡同里叫他们的小厮在旁说道“老先生,在这边。” 霍老随着那小厮走到了安排好的马车旁。 刘嫂子看着这马车,想着不愧是贵人用的,比起他们家那辆破马车来可不知要好多少倍。 宝意扶着霍老上了车,又看着刘嫂子也登了上去。 她就想转身回三哥的马车上。 却听这小厮对自己说“宝意姐姐,公子说了,你就留在这马车上陪陪老先生,他那边不用你。” 宝意听着,朝着前面三哥的马车望去,看到那只原本搭在窗边的手收了回去。 她想,自己下来了,应该是白翊岚上去了吧 于是说了一声“好”,就踩着凳子也上了霍老所在的马车。 小厮归队,车队重新开始行进。 车厢里,刘嫂子还在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 宝意就对霍老说“爷爷,我家公子是什么时候找你们的” 霍老说“就是今天早上。” 今天一起来,宁王府就派人来了,同他说了宝意是他们三公子身边的丫鬟。 如今三公子要到庄子上去静养,也邀请他老人家一起去。 霍老说“见他们这么光鲜,而且又是你家公子来请,爷爷就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宝意点了点头。 霍老板起了脸“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就被你打岔了,先前是你要在府里当值,没机会,这下去了庄子上,我就要好好地教你学些东西了。”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现在早上起来也不发寒了。 他明明没吃药,也没看大夫,却能好转,霍老心中并不觉得好。 只觉得这是回光返照。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抓紧时间,看看这小丫头能不能继承自己的本事。 至于剩下的时间他能教多少,她又能学多少,就要看她的造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第 39 章 在此之后, 车队一路通行。 行进了一个多时辰, 顺利来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庄上的管事早已经在门口翘首盼望,一见车队来, 便欣喜地道“来了来了” 他可是听着城中发生的事情,就盼着公子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车队来到庄子门前, 慢慢地停了下来。 宝意他们所在的马车也停了。 故地重游,宝意心中难免激动。 她放下窗帘, 对霍老说“爷爷,我们下车吧。” 霍老“嗯”了一声,刚刚在路上他还睡了一觉。 这是因为宝意想着这两天都没去看他, 所以在路上又用加了灵泉的水为他煮了茶。 霍老喝了以后,自是又安眠了一番, 现在下车感觉神清气爽, 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坐了马车下来,就感到整个人在发飘。 宝意先下来,然后扶着他下车。 在心里已经认定的孙女面前, 霍老倒是从不逞强, 由她小心地照顾自己。 哪怕他现在并不怎么需要。 等到他站稳了, 宝意才回头, 同他一起望着这庄子的大门。 在他们前面那辆马车上, 谢易行也下来了。 不过依然没有见着白翊岚,不知他什么时候又从马车里出去了。 霍老看了庄子片刻, 开口道“这个庄子倒是好。” 宝意在他身旁“嗯”了一声。 她在庄子里有着美好的回忆, 在庄子上的两年, 是她人生中度过最好的两年。 “慢些,慢些。” 庄上的李管事在旁亲力亲为地指挥着。 三公子回到这里,门口的木板都是搭好的,方便轮椅通行。 李管事绕到轮椅背后,推着谢易行上了木板搭成的斜坡,进了庄子里。 宝意也同霍老、刘嫂子、李娘子还有王管事一起走了进去。 一进来,就见到这庄子上熟悉的大家都立在这院子里。 宝意望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出嫁那日,庄子里张灯结彩的喜庆。 上辈子的画面同现在这盛夏时节一对比,不是同一个世界。 宝意脚下一顿。 她没想到自己能再回到这里。 更没想到再回到这里,竟已是暌违半生了。 庄子里的李管事走在谢易行身后,一边推着轮椅一边说道“公子的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今年新收成的西瓜也在井水里冰好了,就等着公子回来。” 谢易行没有别的喜欢,在这些水果当中倒是对西瓜有几分偏爱。 李管事对他的喜好都记着,早早就准备好了。 谢易行点头“好。” 李管事喜笑颜开。 谢易行是个好主子,庄子上人人都是发自内心地爱戴他。 这一点,宝意从上辈子就知道了。 从王府跟来的丫鬟小厮们正在把箱笼从马车上抬下来。 而院中侍立的下人们一见到谢易行,便齐齐向他行礼“恭迎三公子。” 谢易行坐在轮椅上,抬手道“都起来吧。” 他一抬手,宝易便放开了扶着霍老的手,来到了庄子众人面前。 他们回庄上,三哥一早就让她准备了要给庄上下人们的赏赐。 先前那机灵的小厮看她只有一双手,又要发赏赐,又要端托盘,于是跑了过来替她端着。 宝意腾出了手,把这些准备好给庄上众人的赏赐都依次给了他们。 众人看着她,又看向三公子,这是 宝意说“三公子惦念着庄上的大伙儿,特命我准备了这些,大家辛苦了。” 院中的众人都欣喜不已。 他们在庄上干的都是粗使活计,哪得过这样的惦念 接过宝意手中的荷包,这一摸就知道里面装着的都是银子,人人脸上都放出了光芒。 “谢谢三公子” “奴婢谢公子赏赐” 他们朝谢易行下跪称谢,也有人见了宝意是生面孔,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宝意今日穿了身蓝色的衣裳,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 看这模样,说是位小姐他们也是能信的。 庄上李管事站在谢易行身旁,看着宝意发放赏赐,弯下腰来恭敬地问谢易行“公子,这便是您院中的大丫鬟,宝意姑娘了吧” 谢易行略一点头“不错。” 听了李管事的话,方才在感谢谢易行的众人又对宝意说 “谢谢宝意姑娘。” “以后在庄上,还要请姑娘多照拂。” 他们可不傻,谁不知道公子身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丫鬟 面前这个名叫宝意的姑娘显然是不同的。 等到这些赏赐都发下去之后,李管事才让他们都下去。 庄上的事情是很多的,人人都有活计。 于是欢喜之后,就又都散去了。 一行人往庄子里走,来到了已经收拾好的院子。 谢易行由李管事推着进去,霍老看到这里的门槛都是平的,轮椅通行毫无阻碍。 果然是这位三公子住惯的地方。 回到庄子上,谢易行比在王府中还要舒适自在许多,抬手令李管事离开,自己操控了轮椅。 他看向站在宝意身旁的霍老,邀请道“霍老先生,可有雅兴手谈一局” 霍老在古董行业浸淫,对琴棋书画都十分精通,闻言欣然道“好。” 然后,他便随着谢易行进了他的屋子。 宝意跟李娘子还有刘嫂子,都由庄上的李管事领着,在院子里选了个空着的房间安置了。 原本宝意让刘嫂子在这边休息休息,可是刘嫂子却待不住,要让宝意安排些事给自己做。 宝意于是带着她去了厨房找李娘子。 李娘子一来,首先不是看自己的房间,而是来看庄上的厨房。 宝意同刘嫂子一进来,便听见李娘子在这里指挥说道“把这个锅挪到那边去,这调料怎么能放在这里呢” 李娘子一来就掌控全场,宝意是见惯了,可是刘嫂子还是第一次见。 她一边看着跟这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李娘子挥斥方遒,一边在宝意身后小声道“李娘子真是太有本事了,换了我可是不敢的。” 宝意心里想,对庄子上的厨子们来说,李娘子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师。 她来了这里,别说是指挥他们搬这搬那,她要是能指挥他们做饭,他们都乐意。 这样一来,他们不就能学到手艺了 李娘子叉着腰,看着这厨房在自己面前格局改变一新。 总算是觉得顺眼了,于是站在原地拍了拍手。 宝意叫了她一声“姐姐。” 李娘子一听她的声音,转头见宝意跟刘嫂子来了,于是对她们笑了笑。 她说“怎么不在屋里歇着,也过来了” 宝意说“刘嫂子闲不住,我就带她过来姐姐这边,看有什么事情她能做的。” 刘嫂子忙道“对。”她一边说着,一边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手,“我什么活都能干。” 李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宝意说道“好,把人交给我就行了,你去忙吧。” 宝意点了点头,现在三哥跟霍老在屋里,她是要去奉茶的。 三公子回来,又有贵客,李管事把去年存的雪水搬了一坛出来。 原本是让小厮给搬过去的,可是不想宝意却自己过来了。 李管事都不知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听她说“是雪水吗让我来吧。” 她说着就要上来接受。 李管事忙道“哎哟,宝意姑娘可得小心点。” “没事。”宝意伸手接了那坛子,然后往上掂了掂。 这一掂,宝意就感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抱着这样的坛子竟然不怎么吃力。 她于是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李管事。” 李管事点了点头,看着宝意把这一坛雪水搬走。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说道“我的乖乖,宝意姑娘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这跟普通的丫鬟可不一样。 李管事也这么觉得,难道就是因为力气大,才被公子爷选上的 宝意轻轻松松地抱这坛子回到了院子里,准备煮茶。 煮茶之前,照旧拿出小瓶子往里面滴了滴泉水,然后才倒进了壶里开始煮。 她用的是陈年的雪水配今年的新茶,煮好以后就端进了书房。 她进来的时候,谢易行跟霍老已经对弈完了一局。 宝意于是把茶端到了他们面前,笑眯眯地道“公子,爷爷,喝茶。” 霍老看着她,觉得宝意今天格外的高兴,于是说道“笑得这么高兴,在地上捡到金子了” “没有。”宝意说,见三哥也望着自己,她于是解释了一句,“我一来这庄子里就感到处处熟悉,竟像是上辈子来过似的。” 谢易行听了她的话,眼眸里浮现出笑意,然后摇了摇头。 他尝了一口用雪水煮出来的茶,凝神细品片刻,说道“好茶。” 宝意说“这是用去岁冬天的雪水煮的。” 霍老也尝了一口,跟着闭上眼睛,说道“这茶确实是好,三公子果然是懂得享受的人。” 谢易行对他一笑“要论会享受,何人能及霍先生。” 霍老的名号他是知道的,两人方才这样一交谈,他就知道面前的老人名不虚传。 霍老品完了茶,睁开眼睛又看向宝意,说道“小丫头你还在这院子里发现什么好东西” 宝意说“我在外面看见了空地,我可以种菜了。” 谢易行听了她的话,眼中的笑意蔓延到了嘴角,问道“种菜” 宝意说“是啊,这些地空着太可惜了。” 前世她在这院子里也是开垦了一小块菜地,用心照看。 这种出来的菜格外鲜嫩,全都做给了三哥吃。 霍老神色古怪地道“你咋啥都会” 宝意还没说话,谢易行便淡淡地开口道“我这小丫鬟小时候吃苦了,所以就什么都会。” 霍老挑了挑眉,还待问宝意,宝意就说“以后不苦了。” 她说完收了茶托,对两人说道“我先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种子可以种的。” 谢易行道“好。” 霍老也没反对,就随她去了。 到了小厨房一问,果然有不少蔬菜种子。 宝意就各种都拿了些,到自己看好的地方去把土都翻了一遍,然后撒下了种子。 她种的都是三哥和霍老喜欢吃的蔬菜,这些种子撒下去,用泥土盖上,宝意又用掺了灵泉的水给它们浇灌。 她在府里一直种花,这些功夫可没生疏。 宝意直起身来,拎着水桶来到了墙角。 她知道白翊岚肯定在附近,于是一边在角落里撒下种子,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一块种菜花。” 藏在暗处的白翊岚听到她的话,原本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都忍不住换了个姿势。 谢易行不喜欢吃油菜花,旁人也没见有喜欢的,这一听就是专门为自己种的。 白翊岚看着宝意把种子种下,浇了水之后又提着水桶走开,目光落在这一小块菜地上,嘴角忍不住在面罩后扬起。 他们今天上午来到庄子上,安置好以后就吃了一顿由李娘子掌勺的午饭。 霍老先前被勾起了瘾,一尝她的手艺果然好,于是多吃了两碗饭。 下午,宝意就由庄上的李管事陪着去了附近的妙华庵。 妙华庵是尼姑庵,同宁王府的这个庄子离得很近。 李管事带着宝意去,身后还有小厮推着板车,上面堆放着粮食跟新鲜的蔬菜。 这都是妙华庵向他们庄子上买的,他们会定期送去。 李管事知道宝意要去妙华庵为郡主祈福,只一边走一边对她说“这妙华庵的师太们虽说佛法算不上精深,但是也虔诚。宝意姑娘到了妙华庵,去为郡主抄经祈福,定然能够事半功倍。” “嗯。”宝意点了点头,在这木轮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中朝前走去。 她为郡主祈福,她自己便是郡主,为自己抄这些佛经,她愿意。 她要为亲娘祈福,宁王妃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抄这些佛经也抄得乐意。 就是现在那院子虽关得了陈氏一时,却关不了她一世。 若是她这次全须全尾地出来了,相信自己远离也没用。 她还是会使出手段来对付自己。 宝意在心里想着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事。 一是要治好霍老,然后跟他学他要自己学的东西。 二是要想办法治好哥哥的腿。 再来就是要想办法恢复自己身份了。 她想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妙华庵门外。 李管事上前拍了拍门,很快,门面从里面打开。 一个有些年纪的尼姑出来应了门“阿弥陀佛。” 一见李管事,这尼姑便向他行了一礼,称道“李施主。” “静云师太。”李管事回礼,说道,“这是这几日的蔬菜和贵庵定的粮食,我送过来了。还有我们庄上的宝意姑娘,要来为我们郡主抄经祈福,还请师太照应。” 静云听着,目光落在宝意身上。 宝意同样向她行了一礼“静云师太。” 静云似是觉得她熟悉,多看了她两眼才打开了门,对他们说“各位施主请先进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第 40 章 妙华庵因为在庄子附近, 历代王妃在别庄上小住的时候, 都会来妙华庵礼佛。 本朝佛教兴盛,空觉大师接管了灵山寺以后, 将灵山寺经营得风生水起。 现在的宁王妃就多喜欢去灵山寺,少来这里了。 宝意进了正殿, 送菜的李管事就朝着厨房方向走。 静云师太招了个小尼姑来,带宝意去抄经的那个小偏殿。 不同的殿有不同的功能, 那个小偏殿就是专门给女眷进来抄经念佛用的。 她要抄的经小尼姑都给她找来了,笔墨纸砚也都准备好了。 宝意在矮桌前跪坐下来,拿起笔就开始抄。 她的态度虔诚, 就是字真的不好看。 宝意抄经一开始是看一行,抄一行。 一开始抄坏了两张, 有地方写错了, 她就要重新开始。 这样磕磕绊绊地抄过一遍,第二遍开始就没有错的了。 宝意越写越顺。 抄着抄着就发现不用看着旁边的经文,自己也能写了。 这是记忆力变好的表现。 这灵泉不光让她力气变大, 现在记忆力也变好了。 宝意心中一喜, 想着自己种菜的时候, 把剩下的种子种在了湖边。 不知到时候会长出怎样的好菜, 吃了有什么好效果。 李管事把菜和粮食亲自送到了妙华庵后院。 板车停了下来, 小厮把东西往厨房里搬。 李管事对静云师太说“好了,东西都送齐了。” “阿弥陀佛。”静云说, “有劳李施主。” 李管事指了指身后, 说道“宝意姑娘就是在这里面抄经, 也是要回我们庄上的。如果师太哪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可以跟她说,她会告诉我们,我们再送来。” 静云师太说好,李管事对她说“刚刚师太好像特意看了宝意姑娘片刻,怎么了” 静云说“也没旁的,就是觉得宝意施主看着有点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李管事没放在心上,只说“大概是像哪个来过这里的女眷吧。” 灵山寺没兴盛起来的时候,来这里的丫鬟女眷都挺多的。 估计是哪个粗粗一看像宝意。 他等小厮把东西搬完,就带着他和这空空的板车先回去了。 接连几日,天气都很好。 李管事领着宝意来了一次,后面就是她自己来了。 宝意每日风雨无阻,来了三天,每天都在侧殿虔诚地抄经,就是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静云师太见宝意离开得越来越早,只问小尼姑“她是少抄了吗” “没有啊。”那端着宝意抄好的经书出来的小尼姑就说,“今日也一样是抄了十卷。” 静云翻开看了看,都没出差错,而且字也比一开始变得好看了。 宝意每日抄经十卷,熟练见长。 这边的时间压缩了之后,她就能提前回庄子上照料菜地。 菜地里的种子发芽,才刚长出苗苗,可一回玉坠的空间里一看,她种下的菜已经熟了。 宝意欣喜,把菜摘了一把下来。 这灵泉与湖泊旁的土壤也是不一样,竟然让菜长得这么快。 可欣喜过后,她看着摘下来的菜却犯了难。 这不能直接拿出去,外面那些都还没长大呢。 但也不能任它们在这里吸收养分,怕越长越不同。 宝意只能就先采了,就放在空间里面,就想着等等看。 玉坠空间里神奇得很,无根的植物放着也不会变质。 怎样放进去,拿出来就是怎样的。 而霍老说着要在庄子里教她本事,一上来就先要宝意练字。 霍老在庄子上,也算逍遥快活。 他同谢易行聊天、下棋,等宝意一来就把她赶去练字。 要继承他的本事,这一手狗爬的字的不行。 谢易行在庄子上的书房也有很多珍品。 霍老找了两本字帖给宝意练,又拿谢易行做例子“先定个小目标,练成你公子这样。” 宝意立刻巴巴地看三哥,谢易行坐在棋盘前对她一笑“好好练。” 要练出一手好字,没有捷径。 霍老要她先写得端正,再说其他。 又过了两日,宁王太妃的车队来了。 庄上所有人又出来迎接,乌压压站了一群,就是宝意不在。 这个时间,她已经在妙华庵抄经了。 宁王太妃下了马车,望着这庄子。 她上一次过来还是将近十年前了。 庄上的管事也换了,原本是李管事他爹,现在已经换成儿子在管了。 祖母到来,谢易行同样出来迎接“恭迎祖母。” “行儿。”宁王太妃见了幼孙,想起自己走的时候他才几岁,还由他娘抱着。 现在长大了,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可是却坐在轮椅上,叫人看了就心疼。 这嘉定之乱的祸患,绵延到现在。 乱世不光百姓受苦,他们也一样逃不了。 祖孙见过,宁王太妃才去了自己的院子。 谢易行住的院子比较偏,十分安静。 府中其他人过来的话,一般还是住主院。 宁王太妃身边只有老人陪着,没有年轻丫鬟。 陪着她去修行都是老人了,五台山上面毕竟寂寞。 年轻丫鬟跟着去了就是荒废光阴。 一来庄子上,箱笼都还没下全,宁王太妃就动身去了妙华庵。 她是走路过去的,管事们说要陪着去,她也说不用。 身边就一个老嬷嬷陪着她走。 都是走惯了的路,不会认不得,也不会走岔。 去了妙华庵,一开门,静云师太就先行礼了“见过太妃。” 宁王太妃受了她的礼,又回以居士礼,这才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进去。 她一边走,一边望着内里的景物“我看着这妙华庵,还是同从前一样。” 静云师太说“是。前几年一场火烧了两座院子,还是宁王府找人给修缮了,都是按着旧样子粉刷的。” 宁王太妃进来,听到熟悉的诵经声,再往旁边一看,就看到偏殿里有个小姑娘在抄经。 她的目光一落在这小姑娘身上,就觉得她亲切,觉得眼熟。 “夫人在看什么”身旁的老嬷嬷见她停下,于是问道。 “你看。”太妃指着宝意给她看,“总觉得这小姑娘瞧着有几分眼熟。” 老嬷嬷辨认了片刻,说道“奴婢瞧着也是,好似在哪儿见过。” 宝意在认真抄经,宁王太妃也没有过去打扰,先往主殿去了。 主殿中诸人诵经念佛,宁王太妃也跪在了蒲团上,同她们一起做这功课。 妙华庵的功课时间比别处长,等到结束之后宁王太妃站起来,就感到自己的腿都麻了。 老嬷嬷忙道“奴婢扶夫人到处走走。” 宁王太妃点了点头。 她们又从主殿出来,一看偏殿,那个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一主一仆于是往后院去。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宁王太妃年轻时熟悉的。 那时节太乱了,她们没有办法做什么,就只能是跟着来祈福。 宝意正在院子里,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了一把小米。 她把小米洒在地上,等着小麻雀来吃。 这是霍老的习惯,她觉得有意思就学了,抄完经就出来松散松散。 她看着小麻雀飞下来啄食小米,听见身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回头一看,发现是位老夫人。 宁王太妃打扮是还低调的,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富贵人家。 宝意想,这大概是来这边上香的吧。 如今香火都聚集在灵山寺,也就只有这样的老人才会来妙华庵了。 她本来没在意,不过老夫人被扶着往这个方向来,宝意就又多看了一眼。 老夫人似是故地重游,只顾着看周围的风景,没有注意脚下。 她身旁的老嬷嬷也没注意,两人在下台阶的时候,脚下踩了个空 旁边的老嬷嬷急得叫了一声“夫人”,可她自己也老了,也扶不住了。 “小心”两个人眼看就要摔地上,宝意忙冲了过去。 这一刻在她眼中,两人摔的速度都感觉变慢了。 宝意来不及多想,冲过去之后就正好垫在了底下,当了两人的缓冲。 宁王太妃听见一声闷哼,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她到底年纪大了,要是真摔了,是要摔出问题来的。 老嬷嬷也没摔着,主要是有了宝意那一挡,她比宁王太妃更快回神。 “夫人”她扶着宁王太妃,上上下下地检查,“没摔着吧” “没事。”宁王太妃没有怎么摔着,想起还垫在自己身下的小姑娘,仔细一看,却是刚刚在偏殿里抄经的那个。 宝意感到手肘很痛,但还是先问老夫人“夫人没摔着吧” “我没事。”宁王太妃由老嬷嬷扶着站了起来,望着这个小姑娘,“你没事吧” 宝意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摇头道“没事。” 可是她身上夏衣轻薄,又是浅色的。 手肘破皮处的血一渗出来的,衣服上就透了出来。 老嬷嬷一眼就看到了“哎呀,姑娘手都出血了。” 宁王太妃于是捉住她的手,宝意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手臂。 她的手肘上擦得狠了,出血不止。 宁王太妃顿时便知她疼,忙道“到禅房去,找静云拿药。” 宝意本来觉得自己没事,可看着老夫人紧张的样子,于是便跟着她走了。 老嬷嬷拿了清水和药膏来,宁王太妃亲自己给她擦干了上面的沙石,又给她上药,问她疼不疼。 宝意说“不疼。”隔了片刻又道,“您二位没事就好。” 宁王太妃看着她,觉得既亲切又乖巧。 老嬷嬷也心中感谢宝意挡了这么一下,没让太妃出事。 她问宝意是谁,宝意就说“我是附近庄子上的丫鬟。” 附近庄子上就只有他们宁王府一个庄子啊。 老嬷嬷惊奇地看了宁王太妃一眼,说道“姑娘是宁王府的” 宝意说“是啊。” 老嬷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可巧了,夫人。” 宁王太妃也笑了起来“是啊。” 宝意有些茫然,想着这位老夫人难道是庄上的客人 没见过啊。 今生没见过,前世也没见过。 三人在禅房中坐了片刻,就有小尼姑送斋饭过来了。 宁王太妃留宝意在这里陪自己吃一些。 宝意想着左右自己今日抄经的时间又缩短了一半了,用了午膳再回去也好,于是便应了下来。 妙华庵的斋饭味道实属一般。 宝意是过惯苦日子的,什么都吃得。 好吃的可以,这样普普通通的也可以,可是宁王太妃却不行。 她在五台山上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是宁王特意请来为她做斋菜的大厨,此刻完全吃不惯。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当年都吃得惯的,如今却不行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胃口也不好了,不比当初。 “夫人,多少再吃些。”老嬷嬷还在旁边劝她,“这用得太少了。” 宝意放下了碗,望着宁王太妃道“夫人不合胃口那我去给你做过吧,我的手艺还行。” 她这样好意,宁王太妃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只说道“好。” 宝意就去借了妙华庵的厨房。 她看老夫人刚刚那一摔是受了惊吓,于是在水里加了滴灵泉水。 炒了两个青菜,重新蒸了饭再端回来。 老嬷嬷接了,看到碗里的米粒粒粒晶莹,饭香扑鼻。 菜是碧绿的颜色,看起来就很好吃。 她一看就先夸了声“这饭菜真香啊。” 她把这新做的饭菜端到宁王太妃面前,宁王太妃也有了食欲。 宝意擦擦手,站在旁边道“这菜跟米都是出自庄子上的,夫人尝尝。” 宁王太妃动筷了,一入口就觉得好吃。 老嬷嬷欣喜地看着她畅快地把宝意准备的饭用了,菜也吃了大半。 等她放下筷子,老嬷嬷立刻说道“夫人用得比平时还要多呢。” 宁王太妃感到满足,这饭菜是真的好吃。她问宝意“你是在庄子上掌厨吗” “不是。”宝意摇头,“我是跟着公子过来的。” 老嬷嬷见太妃跟她投缘,于是对宝意说“那不如等下午一起回庄子上。” 宝意点了点头“嗯。” 她说完,就先把碗碟都端出去洗。 老嬷嬷见宁王太妃一直在看着她,于是对她说道“我们郡主也是这般年纪。” 宁王太妃说“是啊。” 她有三个孙子,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孙女。 有个小姑娘大概就是这样了,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宁王太妃用过饭片刻就感到困了,老嬷嬷于是服侍她在禅房里睡下。 等到出来,才发现宝意也给自己做了饭。 见她来了,宝意便把热着的饭菜都端了出来,说道“嬷嬷刚才没吃呢,快来吃些。” 老嬷嬷对她一笑,想着这是个好孩子,还跟宝意说了会儿话。 下午,宁王太妃醒来,老嬷嬷伺候她梳洗。 她感到自己睡醒精神格外的好,走路也松快了。 宝意陪在她身边,同她们一起回去。 宁王太妃不时问她两句,宝意也乖巧地回答。 老嬷嬷看宝意是真的很合太妃的意了,走在太妃身边陪她说话,太妃脸上都带着笑容。 宁王太妃也是很少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起了,只觉得宝意身上的鲜活都能感染自己。 等回到庄子上,门边是王管事在候着。 府上王管事是专门过来就伺候着宁王太妃的,一见她就先行了礼,说道“太妃回来了。” 宝意跟在宁王太妃身边,听着“太妃”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起来吧。”宁王太妃抬了抬手,看着心情很好。 王管事一看扶着她的是宝意,于是笑着道“太妃跟宝意姑娘在妙华庵里遇到了” 宝意这才慌慌地要行礼,然而宁王太妃扶住了她,对她说道“不必行礼,好孩子。你先回去你公子那里,等你有空了来我院子里,陪我说说话。” 宝意想,这是祖母。 她在三岁的时候失去了祖母孙嬷嬷,孙嬷嬷满足了她所有对祖母的想象。 甚至在最艰难的时候,都充当着宝意生命中的光。 可是这位祖母却跟孙嬷嬷不一样,她同样温柔,却贵气天成。 这才是她真正的祖母。 宝意回了院子里。 她在妙华庵要抄佛经,回来又要继续练字。 每天抄抄写写的,谢易行看着都觉得她会不会太辛苦。 霍老却说“她有韧性是好事,不用管。” 又过了一日,庄上又来了客人,却是空闻大师。 空闻大师下山本是为了天花的事,可是宁王三公子的复诊时间也到了。 他就先过来了庄上,没想到宝意也在,霍老也在。 一段时日不见,霍老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空闻大师露出笑容“正好一起看了,不必跑两趟。” 他先给谢易行针灸,银针刺入他的穴位上,空闻大师拈着针尾轻轻拈动,问他可有感觉。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问了无数次,每一次谢易行都是没有感觉的。 可是这一次,他的神色却凝住了。 宝意在旁屏住了呼吸。 空闻大师问“如何” 谢易行开口道“感到了麻痒。” 这种感觉在他的腿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空闻大师闻言露出了笑容。 谢易行问“如何” 空闻大师说“有好转了。” 什么,有好转了 谢易行还未说话,在这里等着的众人就要高兴得蹦起来了 空闻大师来给三公子看诊,不光宝意跟霍老在,李娘子也特特来等着。 她知道空闻大师来,还特意做了专门的斋点给他吃。 闻言高兴得差点把手上的斋点打翻。 宝意也是激动得不行。 要不是现在还要陪着霍老,等他的结果,好知道自己的泉水到底怎么用才能更有效,她立刻就要跑到宁王太妃那边去跟她报喜了。 宝意看着三哥,他虽脸上不显,但是放在腿上的手指已经收紧了。 她忙跑去外面,招了院子里名叫飞白的小厮“快去太妃院子里告诉太妃,三公子的腿有知觉了” “是”小厮眼睛一亮,立刻就跑着去了。 他平日里看起来机灵,可是现在听到这大喜事却傻劲就冒出来了。 宝意听他一路嚷嚷“三公子的腿要好了三公子的腿要好了” 这一喊,庄上众人都听见了,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 宁王太妃还在院中念着佛,听到这小厮的声音,一下子站了起来“真的” 她由身边的老嬷嬷扶着,也立刻来了孙子的院子。 见宁王太妃亲至,空闻大师也是很高兴。 他为谢易行看诊多年,如今终于令他有了好转,可以说是幸不辱命。 “空闻大师,”宁王太妃急切地问道,“我们行儿是有机会站起来了” “不错。”空闻大师笑着点头,“有知觉了,就说明能恢复了。” 谢易行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的腿,他心中又怎么不渴望做个自由行走的健全人 此刻还能表现得镇定,不过是因为他强行抑制了自己。 宝意听空闻大师说这变化可能是因为换了方子,有了效果,也可能是因为三哥原本断开的经脉又自己长好了,在心中暗暗点头。 她不懂医理,也不懂灵泉是如何作用的,但润物细无声,只要继续给三哥用下去,他的身体就会被慢慢地改变。 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地离开这轮椅,靠自己的力量行走。 而这一切,大家也只会以为是空闻大师的医术高超,而不会想到宝意头上。 给三哥诊断完,空闻大师又开始给霍老诊脉了。 宝意再次屏息凝神,见空闻大师一搭脉,脸上的神色就有了变化。 霍老看着他,问道“如何,空闻老儿” 他一直是觉得自己回光返照,此刻就怕被宣判时日无多。 空闻大师却看着他,说道“情况若是再有好转,老衲就有把握为你医治了,霍施主。” 霍老一愣,随即说道“真的” 空闻大师点头。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李娘子高兴得不行,霍老爱吃她的菜,也懂她的菜。 他人也很有趣,陪着三公子,三公子也开朗许多,现在两个人都好了。 她忙问空闻大师“大师,我家公子跟霍老先生日常可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有什么他们吃了会特别好的,我就多做些。” 空闻大师道“他们日常吃药,你只消做些清淡的吃食就好。” 李娘子忙点头记下。 宝意想,那自己加灵泉,还是就日常加在水里用就好了,不要混进他们的药里。 这灵泉能够激发食物的美味,却不知会怎么激发药性。 她又不懂医理,也不能拿出来告诉空闻大师,最好还是不要。 全庄上下,一片喜庆。 王管事特意命人快马回府中,告诉王爷与王妃这件大喜事。 空闻大师在庄上多留了一日。 他们这院子可是风雅,宝意练字,他们三人就在谈天论道,博古通今,无所不谈。 之后,空闻大师才去了城中,看已经开始痊愈的天花病人。 天花是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的疾病,可惜目前却无法治疗。 空闻大师此番下山,就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减轻天花的毒性。 这样再有天花疫情,众人应对也不会这样被动。 欧阳昭明听见空闻大师进了他们隔离起来的区域,只说道“由他去。” 这位大师同旁人不同,这世间若有欧阳昭明敬佩的人,空闻大师便是唯一一个。 他去寻求治疗天花的方法,欧阳昭明则抓住了传播天花的源头。 这个卖艺的外邦人在单独的牢里被关了几日,确认他不再有传染性,欧阳昭明才下来审他。 对方看起来跟在庆典上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风光不再,而且脸上没了脂粉掩饰,天花留下的印子就更明显了。 欧阳昭明来到他的牢房对面,做在椅子上开口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这外邦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扑到了栏杆前。 他的官话说得不是很好,又很急,一急就更说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抓进来。 前几日都完全没有人理他。 现在一见有人来,他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舌头,说道“大人我是跟着商队进来的,就是进来表演赚点钱” 欧阳昭明坐在暗处,只露出官袍和锦靴,没露脸。 他说“那你可知你身上带着天花病毒” 那外邦人急迫地说“我痊愈了,大人我已经痊愈了” 欧阳昭明轻笑一声“你这病,结痂脱落之前都还有传染性。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不说实话的话” 他从暗处倾身,让对方看清自己的面孔 “你知道我是谁吧” 这外邦人一看见这张如同情人般的俊美面孔,就立刻“啊”了一声,往后退去。 就好像欧阳昭明才是那个带着天花的人。 欧阳昭明的名声可是连他这样一个外邦人都知道,他战战兢兢地道“大、大人,小的绝对没有半句虚言,我就是跟着商队进来的” 欧阳昭明问他如何知道庆典开城的事,他说是在小镇上听到的。 又正好有商队要来京都,他就跟上了。 他跟了商队一路,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事,于是就以为就好了。 欧阳昭明听着他夹生的官话,确认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于是站起了身。 他的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跟上了他,从这黑牢里离开。 “大人”外邦人还在后面叫他,“求你放我出去大人” 火把照耀着石墙,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说道“他说的是真话。” 旁人在他面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有意思。”他一边向上走,一边轻笑,“在东狄那个老家伙死了以后,还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局。” 这个带着天花的外邦人来这里,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只不过这个被人使用的棋子也不知道罢了。 他说“不管空闻大师要什么都给他,只要他能找到办法治好天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第 41 章 时间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此时距离城中发现天花那日, 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天花的疫情控制住了, 感染的人都逐渐康复,宁王府里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两日前听到幼子的腿有了知觉, 府上就已经欢喜了一波。 宁王妃觉得这是应验了自己去求的那支签。 只等天花彻底过去,就要去灵山寺还愿。 宁王脸上也多了笑容。 女儿情况日渐好转, 儿子的腿竟也有了医治的希望。 这场磨难过去,他们一家人定然会变得更好。 谢嘉诩不在京中, 否则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也会高兴。 谢临渊则说“等三弟彻底好了,我要去给他买匹好马。” 三弟从未能像常人一样骑射,他还记得年幼的弟弟眼中的失望。 郡主院子中, 谢柔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绑着。 她感到口中发干, 全身奇痒, 用力拉扯了一下这布条,绑得极紧。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被俘虏了吗 作为大周朝的皇后, 被乱军俘虏是奇耻大辱。 他们俘虏了她, 还不知要如何待她。 柔嘉喘着气, 看着头顶这陌生又熟悉的帐顶, 渐渐发现了不对。 她明明是被一箭穿心, 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还记得那箭尖穿透身体的剧痛,感到自己的意识在虚空中漂浮了许久, 才又落下来。 等想清楚了这一点, 她再将目光移向旁边。 入眼皆是熟悉的摆设。 柔嘉一怔, 这不是自己住了将近十年的闺房又是何处 她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叫“来人” 这声音嘶哑,可是立刻就有人从外面进来。 柔嘉看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紫鸢来到了自己面前,惊喜地道“郡主醒了” 她一听紫鸢叫自己郡主,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多少年没听人叫过她郡主了 从嫁给三皇子,她就是三皇子妃,后来又一步步走到了皇后之位。 只是一死,就成了一场空。 如今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四岁得天花这一年。 柔嘉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经历的那些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如今在她身上最真实的就是那深入骨髓的痒意。 她望向自己被绑住的手,紫鸢拿了个药瓶来,将里面的药涂在了她的脸上手上。 柔嘉听她说道“郡主忍着,不能去挠,挠了会留疤的。” 紫鸢小心地给她涂药。 这药可以止痒,又能保持皮肤湿润,不易崩裂。 她自己得过天花,知道此刻何等难熬,在柔嘉昏迷中就已经先将她绑了起来。 见柔嘉躺在枕头上望着自己,紫鸢又说“郡主现在也不能见王妃,院子被封锁了。” “好。”柔嘉忍着这钻心的麻痒,保持住了清醒。 她就在这煎熬之中,回想着自己过去的一生。 她嫁了三皇子萧琮,做了皇子妃。 接着皇子争斗,萧琮依仗他母家跟宁王府的势力赢了。 他登基为皇,她做了皇后,在深宫中一路走来。 最开始,娶了她的萧琮同她也有一段甜蜜时期。 毕竟柔嘉得了玉坠里的宝物,容貌越来越美。 她生下的儿子也被立为太子,风头无两。 可是后来,萧琮有了新宠。 那新人仗着他的宠爱,爬到她头上来撒野。 甚至还撺掇萧琮废太子。 谢柔嘉杀了那女子。 然后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萧琮。 她的命运从来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上。 儿子一旦登基,她就是太后,好日子才要开始。 可紧接着就爆发了战争。 京都失守,大周朝落败,她就是在战乱中死掉的。 她因为战乱得到了郡主的身份,最后又因为战乱结束了一生。 没想到又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 身上还得着天花。 柔嘉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一次紫鸢在。 她想着这样绑了手也好,上辈子自己要是有被绑住的话,肯定不会毁容成那样。 只是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哪个时间节点,宝意不知有没有感染天花,毁掉容貌。 这样子想着,药效上来,那些痒意消退了。 紫鸢就听到她的呼吸平稳,人又睡着了。 又过了两日,柔嘉身上的结痂开始消退了。 确定她能忍着痒意,紫鸢便把她绑着的手松开了。 她看着柔嘉,深深地觉得郡主与以前不同了。 从前的郡主多娇气,醒来之后肯定得又哭又闹。 现在给她涂药她都一声不吭。 果然是大病一场,人就会不同。 松绑之后,柔嘉坐起身来,想着总算能够下床活动。 身上的痒意还在,却不是不能忍。 紫鸢在旁说道“王妃如今还不能来见郡主。” 须得这院子里的人全好了,她才能出去。 外头的人才能进来。 柔嘉坐在床边,点了点头“没关系,只要告诉娘亲一声我好着,让她不必担心便是。” 紫鸢道“已经传话出去了,王妃让郡主好好休养。” 事实上,宁王妃听到她的话,又哭了一场。 柔嘉这样受着罪,都还不忘记让母亲不要担心。 这样的好孩子,为什么偏生要受这样的苦 屋里没有别的事,紫鸢便起身出去。 她出去之后,柔嘉才站起身来,来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这些丑陋的伤疤。 她抬手去碰。 若是她回来得再早一些,她就不会在庆典那日去街上。 她本来是被叮嘱不能碰,要是结痂非自然脱落会留疤,可她不怕。 这张脸比起上辈子已经强多了。 这些结痂脱落以后,用上好药,大部分痕迹也不是看得很清。 就像紫鸢一样。 柔嘉镇静地放下了手。 留疤她也不怕,她有玉坠。 她回来了,玉坠也还在她身边。 这样想着,她就抬手抚上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她一辈子那么顺利,都是靠着这玉坠。 可就是嫁的人不对。 要是她能嫁了萧璟,萧璟做了皇帝,他们肯定不会在斗争中落败。 萧璟也肯定不会废他们的儿子。 她的一生肯定会更加完美,站得更高。 柔嘉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有这些结痂在脸上,显得不美,还有几分恐怖。 她这两日已经想清楚了,上天给她这个机会回来,肯定是因为要弥补这遗憾。 上天给她这个机会,就是让她嫁给萧璟。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错过他。 这样想着,她拿过金簪,刺破了指尖。 血珠冒了出来,她将血滴在了玉坠上,接着就等熟悉的发热。 可是血滴上去,却没有被吸收,滑落了下来,滴到地上。 柔嘉低头看去,只见那玉坠没有反应。 她再次把血涂在了上面,还是没有用。 她皱起了眉。 上辈子她对这个玉坠已经非常熟悉。 那控制玉坠的核心化作她眉心的朱砂痣,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她要进去还得按眉心,等到后来对玉坠的掌控越来越熟练,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进去。 可最后她竟然死了,没有来得及进玉坠里,是因为玉坠被人打破了。 那该死的女人在争执中磕破了她的玉坠,在角落留下了裂痕。 之后她就不大能进去空间里面。 谢柔嘉吸取了教训。 这辈子不是得到了宝物就可以完全不管玉坠,还是得保护好。 关键时刻,它还能救命。 见玉坠没反应,她抬手把这坠子解了下来。 她拿着坠子看,她拥有它那么多年,一切特征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坠子怎么样看也是跟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就是这本来应该没有碰过血的坠子,应该是洁白无瑕的。 可是上面现在却有了一抹红梅。 一看就是被人的血沾染过了。 这次她没有挠自己,那这血不是她的,会是谁的呢 柔嘉想着这个事情,有些焦急起来。 没了这个玉坠,她什么都不是。 晚上,紫鸢在送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柔嘉坐在梳妆镜前。 紫鸢脚步一顿,她忘了房中的镜子。 郡主再怎么样都是破了相,让她见到这脸上的伤疤应该是要疯的。 可紫鸢再看,柔嘉坐在镜前却表现得那么沉静,跟想象中不一样。 只是在听见有人进门来的动静之后,才匆匆戴起了面纱。 她这样表现,紫鸢反而放松了些,心想到底还是在意的。 她端着药走过来,问道“郡主可好些了,身上还痒吗” 柔嘉戴着面纱转过身来,说道“好些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瞧着院子里的人仿佛少了许多。” 紫鸢把托盘放在了一旁,端起药来给她。 “如今这院子里大部分人都病倒了,郡主这里主要由我来服侍着。” 柔嘉抬起眼眸,在面纱后望着她,开口道“辛苦你了,大家病得可厉害” 紫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既是郡主问起,她就将院子里的情况都同她说了。 她们院子里一共十几个丫鬟,这一次大部分都病倒了,死掉的不多,只有两个。 柔嘉听着其中没有冬雪,又是一处与上辈子不同的地方。 她关心的除了这些细节,还有宝意。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宝意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好吧” 上辈子是陈氏把宝意给拖进了院子里。 所以她一挠脸的时候,血就沾到了宝意身上,让她也染上天花。 不知这辈子 “宝意”紫鸢想起那个雨夜在院中听见宝意的声音,说道,“宝意现在同三公子在庄子上。” 在庄子上柔嘉心道,这么快就被赶到庄子上去了 不,不可能。 难道这辈子娘亲没有把她给弄进院子里来 一想到这里,柔嘉的心就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为何这辈子一切都不一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第 42 章 陈氏当日想要拖宝意一起下水, 是觉得柔嘉得了天花, 很有可能会死。 她一死,眼前的一切荣华富贵就成了空。 可宝意还活着, 难保哪一天就会被发现她才是真正的郡主。 不管女儿能不能活着,她都要把宝意拖进来。 柔嘉在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郡主之后, 就明白了陈氏的心。 她这个娘亲是顶顶自私的,口中说着一切为了女儿, 实际上都是为她自己。 柔嘉喝了药,咽下了这阵苦意,才又重新戴上了面纱, 问道“陈嬷嬷呢” 她想着陈氏应该是保全了自己,如今正在院子外等着。 可没想到却听紫鸢说道“陈嬷嬷在她屋里, 也病倒了。” 柔嘉整理面纱的手指一顿。 宝意这次没进来, 她娘亲这次竟也没能跑出去 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陈氏可没有得天花。 紫鸢道她是记挂陈氏,只劝道“郡主不忙, 先好好将养。陈嬷嬷看着是没什么大碍, 就是要多养些时日。” 柔嘉现在是一肚子的问题。 她先挑了与宝意有关的问“三哥在庄子上, 没事吧” 紫鸢道“庄子上一切都好, 前几日太妃的车驾也到了, 先安顿在庄子里。两日前庄上还来了消息,说三公子的腿治愈有望, 王爷王妃听了都惊喜不已。如今郡主也要大好了, 养得好便不会留疤, 王妃就能彻底安心了。” 柔嘉陷入了沉默。 上辈子到最后,三哥的腿都还是不能动的,怎么可能这辈子就好了呢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坠子染了血,然后宝意又不在院中,接着三哥的腿要好了,件件都让她意外。 最关键的还是那句太妃回来了。 柔嘉眼底真正地生出了惊色“祖母回来了” 上辈子明明因为天花,宁王太妃才走了一段就放弃回来了。 紫鸢知道她刚醒,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于是给她细细说了。 宁王太妃是前两天到的,为了避开天花,就先住在了庄子上。 柔嘉的手指在衣袖里收紧了,说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紫鸢见她有些反常,却没有多想。 遭逢大变,郡主现在无论做出什么表现都是正常的。 她一出去,柔嘉就站起了身,开始在房中踱步。 上一世在这个时间节点,宁王太妃的回归是不曾成行的。 因为城中天花爆发,加之她的身体又不好,直到宝意要成婚那一年,她才又回来了。 柔嘉与宝意是在同一年成婚的。 两个因天花破了相的女孩子,都嫁出去了。 只不过新婚之夜,萧琮掀开她的盖头,眼中露出的是惊艳,宝意的良人见到的却是她的尸身。 正是在上辈子出嫁之时,府中为柔嘉准备嫁妆,才在藏书中意外寻见了一幅小像。 那是太妃的婆母,宁王府的太王太妃的画像。 太王太妃不过活了短短三十载,在这府中留下的东西不多,那小像看着发黄,应该是画的她少女时。 书中有她的画像不稀奇,毕竟这都是旧书了。 可惊就惊在这张泛黄的小像上画着的少女,竟同宝意生得一模一样 柔嘉一见着这画像中人就猛地一惊,立刻寻来了陈氏。 母女二人在一起,合计这件事。 本来柔嘉能顶替宝意,就是因为她们二人都长得既不像父,又不像母。 府中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见过太王太妃的,所以一直都没有暴露。 可是宁王太妃,她是见过自己婆婆的 她一回来,只要见到宝意,总会认出来。 柔嘉即将出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宝意在这时候坏了她们的事。 陈氏心一横,就要寻机会把宝意杀了。 只是还没动手,宝意在出嫁之日就先撞上了那群山贼。 而这一世,宝意跟宁王太妃都在庄子上,两个人肯定已经遇上了。 柔嘉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宝意被认回来已经势不可挡,那关键的就是自己要怎么保全下来。 京中的天花疫情已经差不多要退去了,宁王太妃肯定很快就要回来。 她在烛光下坐了片刻,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决起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 紫鸢端着水盆从外面经过,见了走出来的柔嘉不由得一愣。 柔嘉听她说道“郡主怎么出来了” 柔嘉和声道“我睡不着,想去看一看陈嬷嬷。” 她说着,目光落在紫鸢端着的水盆上,知道她这是准备洗漱。 于是说道,“我只是去找嬷嬷说说话,你不用陪着。” 她独去了陈氏的房间。 这院子对她来说,已经二十几年没回来过。 看着真是处处熟悉,又处处陌生。 像陈氏这样的嬷嬷都是自己单独住一间, 柔嘉推门进来,里面的烛火是亮着的。 陈氏躺在床上,脸上也有着天花肆虐的印子。 她的身体比不了旁人,有疑心病重,所以现在看起来特别残。 陈氏躺在床上,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就睁开了眼睛“谁” 柔嘉开口“是我,娘亲。” “郡主”陈氏看柔嘉戴着面纱,猜到她是破相了。 可是她还活着,还能下床走动了,这就好。 柔嘉就是她最大的指望,最大的依靠。 见柔嘉过来,她挣扎着要起身。 柔嘉抬手按住了她,望着亲生母亲的面孔。 想着到自己上辈子死,陈氏都还活得好好的。 她惯会经营,在柔嘉地位稳固之后,就去了萧琮赏她的宅子里颐养天年。 柔嘉收回了手,对她说道“娘亲不必起身。” 见她嘴唇干涸,还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喂她喝了。 陈氏就着自己女儿的手喝水,觉得果然还是自己的女儿亲。 可她被宝意这样害着进了这院子,却没有成功把宝意也拖进来,心中到底还是不甘的。 喝完了水,她望着柔嘉道“郡主现在可大好了,我却是病得不轻,不能起来。” 柔嘉放下了杯子,在她床边坐下,说道“不必起来,我来就是想同娘亲你说说话。” 陈氏躺在床上,对她露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问道“郡主想说什么” 柔嘉望着她“我想问,比如当初你把我送到这个位置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氏一时间没听清“郡主说什么” 柔嘉在面纱后微微一笑,同她揉碎了说明白了这话“我是说,娘亲当日谋夺了宝意的郡主之位,说我才是郡主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话恍如一声惊雷,哪怕是从自己的女儿嘴里说出来,陈氏也吓得不轻。 她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你说什么胡话,郡主” 谢柔嘉却平静地说“我都知道了,娘亲。” 她平日里也叫陈氏“娘亲”,可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陈氏心颤。 “你都知道了”陈氏支撑起病体从床上起来,同她的视线齐平,然后开口道,“柔嘉,娘亲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看你现在是郡主,享尽荣华富贵,你再看一看宝意,若是不换,你就是她。” 柔嘉反问道“是这样吗” 可这最初不是因为你对宝意不好,怕被宁王府来的人发现,要治你的罪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见陈氏点头,谢柔嘉又问道“那为什么我得天花的时候,娘亲却在外面不肯进来” 陈氏目光闪躲,还以为女儿是知道了那个雨夜在院子外发生的事情。 她想了又想,才说道“娘是不忍心见你受苦啊” “是这样吗”柔嘉也没有拆穿她,“那你知道现在太妃回来了,人已经到庄子上了,正跟宝意在一起吗” 一提到宝意,陈氏眼中就露出了忌惮和惊疑,可是却说道“那又如何” 谢柔嘉望着她,抬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结痂未落的面孔。 她说“娘亲知道,宝意她长得不像王妃,又不像王爷,所以我们才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可你知道她其实长得像谁吗” 陈氏一惊,手指抓紧了被褥“像谁” 柔嘉怜悯地道“她不像父母,却长得像太王太妃,也就是她的曾祖母,太妃的婆母。太王太妃死得早,连宁王妃嫁进来都没见过她,但是娘亲觉得太妃会不记得自己的婆母长什么样吗” 陈氏越听背上冷汗就越重,一时间慌乱起来。 柔嘉就听她说道“我们要去阻止不能绝对不能让她们见面” 谢柔嘉看她慌成一片,失心疯一般地说着“我们杀了宝意,我们先杀了宝意”,就想起上辈子她们也是这么慌乱,也想去杀了宝意,结果那群山贼却先出来了结了她。 从此以后,自己就安安稳稳,平步青云。 “现在来不及了。”谢柔嘉看了两辈子她同样的反应,心中已经厌倦了,只失望地道,“你怎么不早一点下手把她给杀了呢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 陈氏一僵,抬眼看向女儿。 她是在惊慌中说出这样的话,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可是女儿却是这样的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陈氏忍不住想,眼前这个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柔嘉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心中肯定是怕了自己。 可她并不在意。 能在那样吃人的深宫里活下来,还能笑到最后,谁的手上没有沾过血 她说“反正现在她们已经见面了,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已经没办法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 陈氏忙问道“什么办法” 谢柔嘉微微一笑,从床边站起身来,温柔地道“这个办法很简单,不会有什么痛苦。” 陈氏看她抬手,从挂着衣服的架子上抽下了一条腰带,拿在手里又款款走了回来。 她说“娘亲既然为了我,连掉包郡主都敢做,那这一次也为我去死吧。” “不” 陈氏看着她拿着腰带朝着自己逼近,一边贴近一边说“娘不用担心,一瞬间就过去了。” “不不要”陈氏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她叫道,“柔嘉,我是你亲娘啊柔嘉” 可谢柔嘉已经动作利落地将腰带缠在了她的脖子上,人坐到了她身后将她勒紧。 陈氏面孔开始胀红,开始窒息“柔嘉我是你亲娘” “是啊,就是因为你是我娘亲,才要去死啊。”柔嘉冷酷地勒紧了腰带,眼底一片冰冷,“你走了以后,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怪我的,所有的罪责你都会承担下来。” “唔唔”陈氏抓着她的手,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她想活,她不想死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女儿手上 但是她病得太久,早就没了力气,两只脚徒劳地在床上蹬着。 谢柔嘉又收紧了两分力,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不是说最爱我了吗那就为我去死吧,不要再挣扎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娘亲,女儿永远会记得你的。” 陈氏脚激烈地蹬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然而柔嘉却没有放松半分。 终于,陈氏两脚一伸,死不瞑目地断了气。 谢柔嘉仍旧维持着力气勒着她,过了片刻才松手。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松开了这把陈氏勒死的腰带,来到房梁下往上一抛,在底端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把陈氏的身体从床上拖了下来,放到地上。 然后,又再转身去仔细把她挣扎弄出来的痕迹都弄平整,再稍微整得凌乱了些。 自始至终,陈氏的尸体都瞪着眼睛在看着她。 一切整理妥当,柔嘉才抬手抚过了鬓发,又弯腰去阖上了陈氏的眼。 她回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院子里还有行动能力的丫鬟听到她的叫声,都纷纷跑了过来。 只见郡主摇摇欲坠地站在门边,颤抖着手指里面,说道“陈嬷嬷悬梁自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第 43 章 郡主院子里又闹了起来。 算上前两个, 这是第三个死在这院子里的人。 只不过前两个丫鬟都是病死的, 可陈氏却是上吊自尽的。 听见又出事了,宁王妃匆匆地赶来。 看见院门已经打开了, 原本想要进去,却叫红芍给拦住了。 “王妃。”红芍挡着她, “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太医说了,须得病人身上的结痂掉落后七日, 才能去尽毒性。 宁王妃只能站在这里,远远地望着,神色焦虑。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说道“我总觉得听见了宝儿的哭声” 院子里,柔嘉一直在害怕的哭, 紫鸢在她身边安慰着她。 周围的人听她语带颤抖地道“我一进去, 见到里头的景象就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放下来,可放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没有气了” 众人听了皆想,到底是一手把郡主带大的乳母。 她见陈氏上吊, 第一反应竟是去救她, 而不是怕碰着死人。 只可惜, 陈氏到底是死了。 院子里死了人, 都是要立刻抬出去。 陈氏上吊, 大家都猜测是因为病痛缠身太痛苦了,所以才选择了自尽。 陈氏的尸体被蒙上白布, 抬了出去。 她得过天花, 这结痂都还没脱落, 尚有毒性。 紫鸢检查过她是真的没了气息,便立刻安排抬出去火化。 府里得了天花死掉的人,都是这般处置的。 抬着尸体的人从院中一出来,宁王妃就忍不住上前一步。 柔嘉也由紫鸢搀着,慢慢地跟着走近院门。 宁王妃一见到女儿,便立刻站在远处道“宝儿宝儿没事,不怕” “娘亲”柔嘉原本已经平复了些,可一看到宁王妃,那些情绪就像是又翻涌了上来。 她站在离院门还有好几步的地方,由紫鸢支撑着,满面泪光地哭喊道,“我好怕,娘亲” 宁王妃叫她这两声“娘亲”叫得,心都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遭这样的罪。 王府东北角远远地升起了火光,柔嘉脸上的泪痕被这火光映亮。 她勒住陈氏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样勒死她虽然会在颈后留下印子,但是这个时节没人会去多查看留意,尸体也会被拉出院子立刻火化。 一把火下去,一切就烧得干干净净。 柔嘉垂下眼眸,发出啜泣的声音,眼底却有精光闪过。 这一下,她是完全把自己摘出来了。 那火烧了半夜,将尸体烧成了灰。 陈氏此人,在这世上就剩一把骨灰,别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家中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宝意这么一个女儿。 等天花过后,宝意还是要随谢易行一起回来的。 宁王妃就没有在这时候立刻派人去告知。 柔嘉脸上跟身上的结痂也开始渐渐脱落,留下了浅浅的疤。 院子的门打开,又有了新人进来。 柔嘉坐在梳妆镜前,由新来的丫鬟给她打扮。 眼下冬雪还未归,破了相的夏草、秋云也被送了出去,新来的丫鬟都由紫鸢一手调教。 比起过去她身边用着的丫鬟,这新来的几个相貌要平庸些,也都是沉稳性子。 柔嘉看着这名叫采荷的丫鬟给自己上粉,然后对自己说“郡主这样遮盖着,就看不大出来了。” 柔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看不大出来有疤。 可若是换了本来的她,见到现在肌肤有如白璧微瑕,肯定已经闹翻了天。 但是多活一世,她就不在意这点小小的瑕疵了。 左右都是会好的。 而且等她重新做了玉坠的主人,只会比现在更美。 她点了点头,起身道“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柔嘉的身体大好了,整个京城也恢复了平静。 宁王太妃在庄子上也住了有一段时间,很快就要回王府了。 到时候谢易行肯定也要跟着回去,庄上就不再像现在这样热闹了。 霍老盯着宝意练字,如今小丫头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就是笔锋还不够有力,所以霍老让她在手腕上悬了沙袋。 他看着宝意认真的样子,粗声粗气地开口道“等回了王府,不能光顾着陪宁王府的老太太,也要用心练字,听到没有” 自从宁王太妃来了,就整日地霸占着宝意,霍老觉得自己分到的时间都少了。 他心里吃醋地想,怎么这小丫头老人缘就那么好,到处去捡爷爷奶奶 宝意停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说道“不会的爷爷,我会好好练的。” 霍老“哼”了一声“我看那老太太对你可是喜欢得不行,说不定回头要收你做干孙女。” 到时候她上了宁王府的宗牒,成了金枝玉叶,哪里还会来跟自己学这个。 宝意却认真地道“不会的,我只做您的干孙女。” 这话傻气,可霍老听着却舒适了起来。 他一抬手,在宝意的脑门上敲了敲“就知道哄你爷爷。” 宝意却在心里想,我不做她的干孙女,我是她的亲孙女。 宁王太妃在庄子上的日子非常舒心。 既有孙子在身边陪伴,又有宝意乖巧懂事,李娘子还做得一手好斋饭。 再去妙华庵的时候,静云师太都夸她“太妃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不必舟车劳顿。” 宁王太妃含笑,她身旁的张嬷嬷为她奉上了茶。 她如今只要来妙华庵,都有宝意作陪。 现下她同静云在此处交谈,宝意就在偏殿抄经。 说起宝意,宁王太妃便道“我总觉得,我跟这孩子有缘。” 静云师太说“太妃若是真觉得有缘,不妨认作干孙女,带在身边也好有个贴心人。” 宁王太妃其实也动了心,若是认宝意做干孙女,那对宝意来说也是大大的体面。 张嬷嬷与静云师太都听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柔嘉现在这样,我还真想就认宝意做干孙女。在这里也好,陪我一起回五台山也好,过个一两年等她大了,再给她配个好姻缘。” 她第一眼见宝意就觉得亲近,宝意的性子也好,便是陪她这个老太太过一两年青灯古佛的日子,这孩子也能一样对佛祖虔诚。 瞧她这一日日地抄经,从不抱怨,一般小姑娘哪能做到 听着宁王太妃的话,静云也凑趣道“说来也巧,我第一眼见宝意姑娘,也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呢。” 宁王太妃意外地道“你也这么觉得” 静云点了点头,又说“只可惜想不起来。” 再说起之前太王太妃曾住过的院子,静云道“太王太妃住过的院子,我们原是想着一直不动的,可先前那一场火半夜着起来,烧到了那边,我们就只能把能抢救出来的都抢出来了。我后来还好好清点归纳了一番,太妃可要去看看有什么东西需带回去的” 这倒是是个意外,宁王太妃跟张嬷嬷都没想到妙华庵这里还存着太王太妃的遗物。 太王太妃去世得早,府里她的东西都不多,想留些念想都难。 宁王太妃当即便道“带我去看看。” 静云于是领着主仆二人去了一间静室。 太王太妃的遗物就存在这里。 宁王太妃走进来,将这些为数不多的遗物都看过了,看到在佛经中夹着本诗集。 张嬷嬷一看便笑了,说道“太王太妃来妙华庵,竟还带着老王爷的诗集。” 宁王太妃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她这对公婆是对鸳侣,只可惜相伴的时日太少。 她将这诗集拿在手中,随手一翻,就看到从其中飘落下来一张纸。 纸落在地上,张嬷嬷弯腰捡了起来,给宁王太妃看。 宁王太妃还未见画的全貌,只一看这笔触便笑了起来“这是父亲给母亲画的小像。” 她公公的画技是极好的,宁王太妃觉得自己的儿子儿媳都没有怎么见过他们的祖母,有张小像看看也好。 她接过这画像,一边展开一边对张嬷嬷说“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打开小像,宁王太妃的目光落在上面,却是瞬间没了声音。 “太妃”张嬷嬷心道这是怎么了,也跟着朝纸上一看,顿时捂住了嘴。 这小像已经有了许多年头,纸张都泛黄变脆了。 可是上面画着的人,却恍若今人。 小像里画着的少女,眉目神情,都像极了宝意。 宁王太妃眼前又浮现出了宝意抄经的模样。 同这张小像重叠在一起。 风从窗外吹来,吹动了她指间的纸张,也勾起了她尘封的记忆。 良久,张嬷嬷听她说道“没错宝意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难怪初初相见,就觉得如见故人。 张嬷嬷垂目看着这小像,喃喃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凑巧”宁王太妃的声音冷了下来,“真的只是凑巧吗” 人会相似,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有血缘,两个没有血缘的人长得像是极其罕见的事。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曾在战乱中遗失,隔了七年才被接回来,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她再次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小像。 若事情真的如她所想,宝意才是他们宁王府的血脉,那么就是他们宁王府被人愚弄了。 鱼目混珠,真正的明珠却掩埋在泥沙里,无人知道。 宁王太妃将这小像给了张嬷嬷,让她收好“现在先不要声张。” 到底事关重大,她需要先确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嬷嬷应了是,将这小像妥善地收了起来。 宁王太妃虽打定了主意要先将当年的事情查清楚,但是再看到宝意的时候,却忍不住一再仔细地看她。 宝意走在她身边扶着她,见宁王太妃一直看自己,于是抬手摸了摸脸。 宁王太妃听她小心地问道“太妃,我是抄经的时候脸上沾到了墨水吗” “没有。” 心中已经有七八分认定这才是自己的孙女,宁王太妃看宝意的目光就越发的慈爱,可她心中的怒火也是越发的高涨。 她回了庄子上,先让人回了王府,告诉他们迟两天再过来接。 消息传回去,宁王和宁王妃听了就有些意外 娘在那边是还有什么事吗怎么又要迟两天再回来 “迟两天也好。”宁王妃想了想,说道,“过两日诩儿回来了,你要上朝,正好让诩儿去接。” 宁王点头“好。”然后又问起女儿,“柔嘉怎么样了” “她今日来同我请安了。”一说起女儿,宁王妃就露出了笑容,“我瞧着是大好了,就是脸上留下了两处疤。我心疼她,她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不必在意。” 宁王听了,舒展开了眉头“柔嘉长大了。” 宁王妃说道“是啊。” 宁王看着妻子,握着她的手道“我谢衡的女儿,便是脸上有这么一两处小疤,也同样有无数人来求娶。让柔嘉不必担心,我们定然为她安排个好姻缘。” 庄上,宁王太妃命王管事去找了当年接郡主回来的人。 王管事领了命,没有多问便立刻去了。 这两个嬷嬷虽出了府,但嫁得都不远,在外头还处处仰仗着王府,一叫就回来了。 宁王太妃端坐在上首,看着那两个当年去接郡主的嬷嬷穿得光鲜亮丽地来了。 两人一来,就跪下同宁王太妃行礼,口中称道“见过太妃。” 宝意端着李娘子新做的茶点来,见了这跪在地上的两人,一时间没有想起她们是当年来村里找她们的人。 两人出了府,自己做了主母,样子都大变了。 她送茶点过来,放在了宁王太妃面前“太妃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点心,最好克化了,您尝尝。” “宝意做的”宁王太妃望着她,然后拉过了她的手,说道,“你就在这儿,先别走。” “是。”宝意应着,站在了一旁,想着太妃留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宁王太妃这才将目光落回了这两个嬷嬷身上,却没有叫她们起来。 两个嬷嬷跪了片刻,没听见太妃叫自己起身,就已经心里打了个突。 太妃从五台山回来,还未归府就让人叫了她们来,肯定是有事。 只是她们又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 忐忑了许久,才听坐在上首的太妃说道“当年是你们两个去接郡主回来的” 张嬷嬷站在一旁,开口道“起来回话。” 两人这才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想着太妃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宝意心中一动,终于从她们的轮廓中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尚来不及想更多,宁王太妃就命令道“当年的事情如何,给我说一说。” “是。”站在左侧这个嬷嬷记性比较好,当下便说了起来,“当年我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去了孙嬷嬷最后落脚的村子里,打听到了她家在哪。等去到的时候,孙嬷嬷跟她的儿子都已经过世了,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儿媳陈氏一个,还带着两个孩子。” “对对。”一人说了,另一人也想了起来,跟着说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其中一个便是我们郡主。当年我们去的时候,郡主正好七岁,脖子上带着当时孙嬷嬷带她走的时候王妃交给她的坠子,养得健健康康。” 两人说着,那画面都在她们脑海中清晰起来。 柔嘉郡主虽是在乡野长大,但是养得很好。 如今接回府中七年,也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了。 宁王太妃没有开口,张嬷嬷问道“那陈氏的孩子呢” “陈氏的孩子”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了,但我们也还记得那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比郡主要小几岁呢。” 本来两个女娃,也担心认错的。 可是一个看起来七岁,另一个看起来才四五岁。 还有坠子佐证,她们就不担心了。 听这二人说完,宁王太妃抬起了手,把宝意拉到了面前。 她问这二人“你们看,这孩子年纪像几岁” 两个嬷嬷看向宝意,看了片刻之后说道“这姑娘看着倒是跟郡主一般大。” 宝意感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用力地收紧了一下,又松开。 她顿时意识到为什么太妃会让这两个人来,又为什么让自己留在这里 祖母发现了 宝意几乎要颤抖起来。 她感到那不甘的火焰又在自己的躯体里咆哮冲撞起来。 这是机会,这是她夺回一切的机会 可是可是为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祖母会发现异常。 自己明明不知该做什么,就什么都没做,她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宁王太妃眼中已经燃起了怒火。 听着这二人的话,宝意当时明明七岁了,却还瘦小得像四五岁一样。 他们宁王府的血脉在那毒妇的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光让王管事去找了这两人,还让张嬷嬷去打探了宝意这些年在府中的遭遇。 再加上现在听到的话,宁王太妃已经连杖杀那毒妇的心都有了。 她在张嬷嬷担忧的注视中压下了这怒火,对宝意说“宝意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这两个嬷嬷就听这少女说道“回太妃,奶奶说过,我是承天十三年嘉定之乱的时候出生的。” 两个嬷嬷心里一惊,太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这少女究竟是谁 见这二人又惊又惧地看着宝意,宁王太妃又问“你小时候” 她太过愤怒,以至于一句话都无法连贯地问下来。 宁王太妃深吸一口气,才说了下去,“你小时候为何会看起来如此不足” 宝意原本在担忧地看着她,听到这话便眼眶一红,小声道“小时候家里吃不饱,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姐姐。我每日要做好多事,洗衣砍柴,烧火做饭,也没有时间睡觉,所以就一直这样不过等来到王府就好了,就长起来了。” 如果可以,这些伤疤她真的不想再在旁人面前揭开。 尤其是在自己的祖母面前。 宝意确信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这些只会让祖母更加痛苦。 宁王太妃听着她的话,已经心疼难忍。 她的性情还足够刚强,可她身边的张嬷嬷却是心肠柔软。 一听这话,就已经站在旁边抹起了泪。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们的小郡主,她们的金枝玉叶 她这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毒妇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王太妃眼眶微红,拉着宝意的手问她“你可记得,你小时候有个坠子” 宝意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听着这话,那两个嬷嬷哪里还会不知今日自己被叫来是为了什么 两人看着宝意,看着这穿着丫鬟服饰的少女,腿一软齐齐跪在了地上。 宁王太妃却看也不看她们,只忍着心痛问宝意“那坠子为何不在你身上” 宝意这一次迟疑了许久,才说“是小时候被姐姐抢走了。” 两个嬷嬷已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了起来。 张嬷嬷擦着眼泪,在旁哽咽着问“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宝意像是怕做错事一样地小声道“因为娘亲说那本来就是姐姐的,不过是奶奶偏心我,给了我戴。但那本来就是姐姐的,应当还给姐姐。” 本就该是姐姐的,什么都是姐姐的。 张嬷嬷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们的小郡主 宁王太妃也红了眼眶,拉着宝意靠近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太妃,”宝意担忧地望着她,像是想抬手擦掉她的泪又不敢,“您怎么了” “孩子。”宁王太妃摇着头,“你不该叫我太妃,你该叫我祖、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第 44 章 “怎、怎么会呢” 宝意望着宁王太妃, 两世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瞬间都如冰雪消融。 可她此刻不能显露任何情绪, 她不该知道任何有关自己身世的事。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在听到这话之后, 第一个反应便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宁王太妃心疼地看着她,听着他们宁王府的金枝玉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娘亲是陈氏, 我的奶奶是孙嬷嬷” “不”宁王太妃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地道, “你的的确确是我的孙女,是我宁王府的血脉,来。” 她一抬手, 站在旁边的张嬷嬷便连忙抹干了眼泪,然后拿出了那章泛黄的小像。 宝意看向宁王太妃, 宁王太妃对宝意说道“看看。” 宝意伸手接过, 慢慢地展开了这张小像。 当她的目光落在小像上画着的少女时,也不由得怔住了“这是” 张嬷嬷轻声道“这是太王太妃的小像,搁在妙华庵太王太妃曾住过的院子里。” 宝意喉咙哽住, 看着这画像上几乎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这一刻,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祖母能认出自己了。 这小像上画着的少女, 真的跟自己好像好像。 她原本想着, 自己是王府的血脉, 但是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如今见了祖母, 也分毫不像她。 自己还能像谁呢 虽不怀疑自己是宁王府的血脉, 但宝意也觉得迷惑。 这一下, 却是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宝意一时想笑,一时又想哭,眼泪落了下来,热热地砸在手背上。 她伸手去抚摸那小像,动作很轻。 张嬷嬷看着她的动作,眼中再次含了泪。 宁王太妃的声音响起,对着宝意说“你曾祖母很早就没了,走得比你曾祖父还要早” 若非如此,怎会所有人都不记得太王太妃的样貌 而同她生得这般像的宝意,又怎会被认不出来是王府血脉 宁王太妃说这些与宝意听,是希望宝意不要因此怨恨宁王与宁王妃。 然而她一边说着,却也是一边闭上了眼睛“真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他们的金枝玉叶就被这样错换了,回到府中,却是连至亲也认不出她。 就是因为宝意长得既不像爹又不像娘,偏偏像了早逝的曾祖母。 太苦了,她的孩儿这么多年,在府里真是受太多苦了。 宁王太妃流着泪,却感到一只小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宝意站在面前,小鹿般的眼眸望着自己。 “祖、祖母”少女毫不自信地叫了一声“祖母”,然后像是为了安抚宁王太妃一般,让自己露出了一个尽量灿烂的笑容,“祖母不哭,宝意不苦” 宁王太妃看着这个良善的孩子,看着她明明眼含泪光,还要安慰自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抬手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她大哭“宝意啊我的孙女我的宝意啊” “祖母”宝意伏在她的怀中,再也忍不住泪水,抓着太妃的衣袖哭了起来,“呜祖母” 祖孙二人哭作一团。 张嬷嬷在旁也是止不住地流泪。 宝意这两辈子的委屈,都在此刻化做泪水,尽情流淌。 在见到这张小像之前,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证实自己的身份。 终于,这血缘到底还是得到了证明。 宝意哭得这样厉害,整个人哭得都在不停地颤抖,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寻到了归处。 宁王太妃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她摸着宝意的头,向她保证道“好孩子不怕了,奶奶在奶奶来了。” “奶奶”宝意在她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她曾经有过世间最好的奶奶,是她最大的庇佑。 如今她又有了奶奶,同样要给她此生的荫庇。 宁王太妃在五台山清修这些年,青灯古佛相伴,寻得了心中的宁静。 可这宁静都在宝意面前都碎了。 她流着泪,想着这孩子受的苦楚,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回来。 宝意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尽情地哭出了声,要释尽心中的委屈。 张嬷嬷也是不住地哭,可是怕二人情绪太过激动,只忍住了泪意,渐渐地劝住了太妃。 那两个嬷嬷跪在地上,完全不敢说半句话。 她们没有想到,陈氏竟然这样大胆,敢奴役他们宁王府的金枝玉叶。 更没有想到,自己认错了郡主,竟然害得真正的王府血脉受了那么多的苦。 “太妃,太妃可得爱惜自己。”张嬷嬷红着眼劝慰道,“如今郡主能依靠的可就是您了。” 是啊,如今宝意还没有认祖归宗,能够为她做主的就只有自己了。 宁王太妃渐渐止住了泪,抱着怀中的孙女对张嬷嬷点了点头。 张嬷嬷见状放松了下来。 宁王太妃拍着宝意的背,恢复了一贯的果决与威严。 她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那两人,两个嬷嬷立刻颤抖了起来。 “太妃饶命”两人砰砰地磕起了头,口中哀求道,“太妃饶命” 宁王太妃平复了呼吸,开口道“来人” 守在外头听了全部的王管事心跳急促,口舌发干,转了进来“奴才在” 宁王太妃说道“把她们押下去,好好关着。” “是”王管事立刻唤了人进来,把这两个哭丧个不停的嬷嬷给拉了下去。 他临走前又看了宁王太妃和她怀中哭泣的宝意一眼,心想着宁王府这是要变天了。 宁王太妃坐在厅中,心中余怒未消。 这两人只是愚蠢,那胆敢愚弄他们的罪魁祸首还在府中 这次回去,她定然要让那毒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偌大的正厅里,如今只剩下宝意的哭声和张嬷嬷偶尔的一声抽泣。 等到宝意宣泄尽了心中的委屈,也止住哭声以后,厅中就恢复了安静。 从宁王太妃的怀中抬起头来,宝意跪在地上,满眼孺慕地望着她“奶奶,宝意不是在做梦,您真的是我奶奶” “没错。”宁王太妃为她擦干了眼泪,摸着少女的脸道,“我是你的奶奶,而宁王谢衡是你爹,王妃洛氏是你娘。你姓谢,你的名字当是谢宝意,是我们宁王府的金枝玉叶,是大周朝一等一的贵女。这么多年你受的委屈,奶奶都会为你讨回来,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认祖归宗。” 该是宝意的,她都要给她拿回来。 而且还要加倍地补偿她。 张嬷嬷去拿了热水与毛巾来,让祖孙二人都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宝意待在祖母身边,两人有说不完的说话。 宁王太妃问了宝意很多事情,问她在府里如何,问得无比仔细。 她知道宝意是个好孩子。 从见第一面开始她为了护住自己把手肘摔成那样也不说,就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情。 宝意这些年在府里经历过什么,张嬷嬷早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宁王太妃现在要让宝意再说一遍,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孙女这些年的成长轨迹。 只是听着宝意说府里的事,都是报喜不报忧,她心中就越发疼惜这个孩子。 王府真正的金枝玉叶,当了奴仆之女的丫鬟,看着别人鸠占鹊巢,霸占了本应属于她的宠爱和人生。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孩子知道了,心中当何等的委屈 可她的小宝意依偎在自己身旁,看起来只是纯然的欢喜。 这欢喜中还带着点怯意,仿佛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王府郡主。 那毒妇那样对她,这孩子该多想有对她好的亲人啊。 宁王太妃伸手,为她将一缕长发挽到了耳后。 她小鹿般的眼眸也像极了她的曾祖母,宁王太妃都在想,自己怎么没有在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起来呢 到底是老了。 还好自己回来了,还来了妙华庵,见着了那画像。 否则等见过太王太妃的老人都去了,这小像又一直没人找见,他们宁王府真正的骨血就要一直沦落在外了。 宝意同祖母说了很多,都是开心的事。 她说着府中谁一直对她好,完全不说人的恶。 宁王太妃反复地听见冬雪、李娘子等几个名字,又听见宝意一直在说起易行。 少女像是还没有改口的意识,仍旧把她的哥哥叫做公子。 宁王太妃又想到宝意在府中收到欺负,差点没命,还好是行儿把她要在了身边。 她忍不住握紧了孙女的手,心中感谢佛祖保佑。 尤其是想到张嬷嬷说的,在闹天花的时候,那毒妇还想将自己的宝意儿也拉着进去。 若不是行儿拦着,宝意此刻怕是已经殒命在那一方小院里。 这孩子如今能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相认,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傻孩子,还叫什么公子”听宝意又说起行儿,宁王太妃打断了宝意的话。 她握着宝意的手,满眼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孙女,“那是你亲哥,你该叫他三哥。” 行儿如今就在庄上,宁王太妃没有立刻让人回去给王府递消息,却先让张嬷嬷过去叫了孙子。 院子里,谢易行的棋盘掉在地上,棋子纷乱落地。 他望着面前的张嬷嬷,方才她说的话犹如惊雷,在他耳中轰隆作响。 跟这里离着一段距离的众人都听他说道“宝意如今在祖母院子里张嬷嬷快带我过去。” 霍老听到宝意的名字,也十分想跟上去。 可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显然又是王府密辛,他是外人,得按捺住。 李娘子跟刘嫂子也听见了动静,匆匆地从厨房出来,只看见张嬷嬷推着三公子离开的背影。 两人都来到霍老身旁,一叠声地问道“霍老先生,这是怎么了” “是啊,发生了什么事” 霍老也是满心焦虑,吹着胡子道“我怎么知道隔得太远听不见” 白翊岚也没听清楚,方嬷嬷方才说话的声音太小。 不过他不像院中的另外三人,他想听只要直接过去就好了。 他的身形犹如惊鸿自隐蔽处掠过,比谢易行还快一步来到宁王太妃的院子里,找了个能听见里面动静的角落藏身了下来。 谢易行被张嬷嬷推着来到了祖母院子里,一进正厅就见宁王太妃拉着宝意的手。 见他进来,依偎在宁王太妃身边的少女就立刻望向了他。 谢易行见到宝意那一双兔子般的眼睛带着犹豫,又隐含激动地望着自己。 宁王太妃松开了宝意的手,推了推她说道“还不快去见见你三哥。” 白翊岚在藏身处听到这句话,抱着剑的手臂顿时一僵。 他看着宝意站起身来,然后慢慢走到了谢易行面前。 方才在祖母面前,宝意才彻底地哭过一轮。 她以为自己已经将委屈悉数宣泄了出来,可现在一见到哥哥,她就感到自己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除了宝意自己,没人知道她等到今天这一刻,忍受了多少委屈。 她在自己的亲哥身边这么久,受着哥哥的爱护,有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而出叫他“三哥”。 因为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都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宝意来到哥哥面前,她身上仍旧穿着丫鬟的衣裳,可是看着哥哥目光却可以不一样了。 多少次了,她想要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用妹妹的身份面对他。 谢易行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可自他的腿被诊断能好,这些情绪就像是渐渐回到了他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望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女。 宝意像是想要对他笑,可是嘴角才一牵,就先发出了一声哽咽。 谢易行看着她,想起她来到自己院中的那一天,仿佛也是这样,像是看到了庇佑。 “三”宝意一开口,眼泪就再次涌了出来。 她抬手飞快地抹去了,望着哥哥,对他露出笑容,“三哥。” 谢易行抬手,宝意低头望着他的掌心,然后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拉住了她,看着她顺从地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宝意仰头望着他,谢易行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想要将这个妹妹细细地看清楚。 他从不觉得柔嘉亲切,总想着这是因为自小分离。 可没有想到却是这样。 宝意感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的脸,听哥哥叫自己“宝意” “哥哥”宝意仰望着他,像是仰望着太阳,叫他,“哥哥” 谢易行感到有温热的泪从指尖滑过,令他又想起她是如何来到自己身边。 然后在那个雨夜,又是如何差点被陈氏扯进柔嘉的院子。 他们兄妹,一个因为那场战乱而不能行走,一个则被人换走。 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妹妹的苦。 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沙哑“宝意,你受苦了。” 宁王太妃看着自己的孙儿跟孙女,从上首站起了身。 她来到了两个孩子面前,对孙子说“是啊,你的妹妹受苦了。还是多亏了行儿你,你妹妹才能活下来。” 闻言,兄妹二人都一起抬头望向了祖母。 只听她说道“如今祖母回来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你妹妹了。” 宁王太妃已经有了决断,没有要隐瞒宝意才是宁王府血脉的意思。 消息从她的院子里传了出去,立刻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庄子。 小厨房里,李娘子听到这事,惊得连锅铲都要扔了“什么宝意才是郡主” 宝意才是真正的郡主 天呐,她们小宝意 刘嫂子更是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竟曾经跟郡主同桌吃饭,她甚至还吃过郡主做的饭 她听李娘子在兴奋地念叨“难怪了,难怪了” 李娘子一直觉得宝意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摊上陈氏那样一个娘。 现在听到宝意是真的金枝玉叶,尽管意外,可是又觉得这才是应该的。 只有像王爷和王妃那样的好人,才能生出宝意这样的好孩子 她再一想到那个雨夜陈氏在外面的表现,为这妇人的恶毒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陈氏这毒妇真是真该打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 可是现在她们宝意的好日子要来了 霍老心情复杂,他才要到手的孙女就这么飞了 他就说那个老太太不对劲了,没想到不是谋夺着认干孙女,而是谋夺着要认亲孙女 宁王府真正的金枝玉叶,如何可能跟他学这造假之道他看好的传人也没了 白翊岚的心情不止复杂,简直跌宕起伏。 谢易行跟宝意如今都还在宁王太妃的院子里,可他却第一次离开了谢易行身边,来到了长满梅树的后山上,在这里独自坐着。 最开始宝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是个被欺负的小丫鬟。 她会吹南地的曲子,可怜的模样又令他动了恻隐之心,才找谢易行把她调到了院子里来。 看着她从容易受惊到渐渐变得安定开朗,白翊岚都还没想清楚自己心里对她到底是怎样的喜欢,她就成了郡主。 两人的身份差距陡然增大,他就算是这时候想明白也没用了。 谢易行坐在轮椅上,目光向外望去,也是想到了这件事。 本来白翊岚跟宝意,一个是他的影卫,一个是他的丫鬟,两个人在一起没问题。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宝意是他的妹妹,是宁王府的金枝玉叶,尤其还受了这么多的苦。 在把她认回来以后,他们的父母肯定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影卫。 不过宝意眼下这样高兴,祖母也高兴,谢易行也就暂时将这事放在了一旁。 又两日,宁王世子回了京,洗去一身风尘之后便又立刻来了庄上,来接祖母回去。 一来就发现车驾已经准备就绪,所有人也都早早上了马车。 仿佛就在等着他来。 谢嘉诩还有些意外,王管事小跑上前来,对他说道“世子,太妃心疼世子奔波,于是早早就命我等准备好了,让世子不必等。” 宁王太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道“嘉诩来了” “祖母。”谢嘉诩对着宁王太妃所在的马车行礼,“孙儿恭迎祖母回府。” “好。”宁王太妃说,“我们这便走吧。” “是。”谢嘉诩应了一声,便翻身上了马,带着车队启程回府。 宁王府的车驾那日浩浩荡荡地离城,今日又浩浩荡荡地回来。 城里因着危机已经过去了,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城中百姓一看宁王府的车驾,自觉闪避到一旁看着他们经过,都听说这是宁王太妃回来了。 宁王太妃在五台山清修多年,这次回来,是宁王世子亲自去接。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天花要结束了。 车队进入了朱雀大街,宁王妃、谢临渊和谢柔嘉都穿戴隆重地出来迎接。 宁王正在朝中,无法在门口迎接。 谢嘉诩勒停了马,从上面下来,回到了宁王妃身边,同母亲与弟妹一起等祖母下马车。 柔嘉望着宁王太妃的马车,压下了心中的紧张。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宁王太妃一回来,就要将宝意认回来罢了。 这样想着,她垂下了眼睫,等着这位祖母现身。 马车停稳,张嬷嬷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在马车侧旁等着。 众人就见宁王太妃从掀开的帘中探出了身。 她穿着朝服,虽鬓发已白,但气色却好。 宁王妃一见婆婆这般有精神,首先松了一口气。 宁王太妃由张嬷嬷与王管事扶着下了马车,一落地首先看向了儿媳。 然后再看了两个孙子,最后看向柔嘉。 宁王妃脸上露出了笑容,刚要迎上来,就见宁王太妃又收回了目光。 她看着马车,对着车厢柔声道“宝儿,下来吧。” 宁王妃一愣,想着马车里是还有谁 柔嘉抬起了眼,右手在袖子的遮掩下一紧。 她是想过说宝意会认祖归宗,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顺着宁王太妃的话,马车帘子再次掀开。 这一次,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属于少女的手上戴着一枚玉镯。 那玉镯后的衣料再一露出来,同柔嘉身上穿着的这件一模一样。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即将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穿的是郡主的朝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第 45 章 帘子一掀, 露出了宝意的脸。 她穿着郡主的朝服, 眉如远山,腮凝新荔。 长长的眼睫低垂着, 遮住了小鹿般的眼眸,似乎也遮去了眼中的强自镇定。 宁王妃看到宝意, 先愣了一下,再转头望向长子。 谢嘉诩也微微皱起了眉, 他一去到庄上,车驾就已经准备稳妥。 他不知道马车里面除了祖母还有谁。 而且他也很少见宝意。 比起认出了这少女是谁的其他人来,他甚至连宝意是哪个都不知道。 旁人没敢出声的, 只有站在王妃身旁的二公子“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宝意吗” 是啊, 是宝意。 柔嘉在衣袖里松开了紧握的手。 两世了, 她终于回了这王侯家。 宝意从马车上下来,来到了宁王太妃身边。 她身上的衣服跟柔嘉一模一样。 要是站在一处,怕是令人分不清谁才是宁王府的郡主。 宁王太妃朝宝意伸出了一只手。 宝意立刻乖巧地扶住了。 她跟在祖母身边, 抬头望着宁王府大门, 想起当年自己被带回来的时候。 当时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怕是永远也想不到, 自己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 夺回一切。 她看向柔嘉, 见柔嘉脸上都是困惑惊讶的神色。 宝意注意到,跟上辈子不一样, 这辈子她脸上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疤。 不过一切都变了。 冬雪没有死, 自己拿回了玉坠, 很多事情都早已经改变了轨迹。 她的结果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宁王太妃开始向前走去,宝意在她身边跟着迈步。 所有认出宝意的人都是一样的震惊,她从郡主的院子里出去,就成了三公子院子里的一等丫鬟。 跟着三公子去了庄上,到了宁王太妃身边,竟然穿上了郡主的朝服 太妃这是要认她做干孙女吗 这可真是太好命了,一步登天。 相比之下,再看染上天花半死不活的春桃,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宁王妃回过神来,也换上笑容从台阶下迎了上来。 她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意识到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郡主是要由朝廷册封的。 就算宁王太妃看中宝意要认她做干孙女,也不会直接给她穿上郡主的衣服。 这于礼不合。 可她真的没有联想到柔嘉的身世上。 在她身后,谢嘉诩、谢临渊跟一脸困惑的谢柔嘉都跟了上来。 “儿媳恭迎母亲。”宁王妃来到了太妃面前,对她行礼,“母亲一路辛苦了。” 谢嘉诩、谢临渊和谢柔嘉也跟着行礼“孙儿恭迎祖母。” “嗯。”宁王太妃露出笑容,对他们这个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个儿媳妇到底是她自己亲自选的,也带在身边教养了这么久,把几个孩子也教得好。 只是宁王太妃的目光落在柔嘉身上。 柔嘉低垂着眼睛,没有发现她的视线扫了过来。 宁王太妃收回目光,对所有人说道“别在外头站着了,进去吧。” 一行人回到府中,由始至终,宝意都跟在宁王太妃身边。 等入了正厅里,宁王太妃在上首坐下了,宝意依然站在她身边。 宁王妃屏退左右,这才开口道“这是” 宁王太妃道“先坐,不忙。” 哪怕宁王妃已经管家多年,宁王太妃一回来,依然有绝对的威严。 宁王妃心中不安,在椅子上坐下。 如今除了宁王,这家里的所有人都在厅中了。 张嬷嬷这才走到门边,对王管事说“把她们两个带上来。” 王管事立刻就把那两个嬷嬷带了上来。 两人一进来,就浑身瘫软地跪在地上。 “这是”宁王妃看着她们两个,坐直了身体。 两人看到坐在左侧的宁王妃,纷纷磕起了头,口中叫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她们被关了两天,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想到后果就吓得不轻。 宁王妃并不愚蠢,看着这两个府中旧人,立刻就猜到今日之事跟当年有关。 她下意识地看向女儿,柔嘉站在她身旁,依然是那样略微茫然又好奇的样子。 宁王太妃依旧没有开口,宝意也只是安静地立在她身侧。 张嬷嬷开口道“你们两个将那日对太妃说过的事,再给王妃说一遍。” “是是” 这两个嬷嬷不敢稍迟,又把当年是如何去接郡主的话说了一遍,不过这回加上了陈氏的反应。 “我们由年纪和玉坠确认了两个女孩中哪个是郡主,为了稳妥也问了陈氏” “陈氏也说柔嘉是郡主,所以我们就这样带了回来,没想到” 宁王妃越听,握在扶手上的手指收得越紧。 这两人被关了两日,蓬头垢面,说完之后就又拼命地磕起了头“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 宁王妃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养了七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王妃。”宁王太妃终于开口了,“这是一桩丑闻。当年战乱,害得你和郡主骨肉分离,可是却有人敢借这件事愚弄宁王府。你身边养着的这个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来,你的亲生骨肉在府中受人欺压,差点没命。” 她拉着宝意的手,让少女站到自己面前,然后沉声道,“我今日回来,就是要拨乱反正。你看清楚,这才是我们的郡主,我们家的金枝玉叶。” 宁王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宝意。 “怎么会呢”一片沉寂中,柔嘉的声音茫然地响起,“怎么会明明我才是郡主啊” 柔嘉的话令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宝意。 见宝意看过来,柔嘉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希望,对着宝意说道,“宝意你说,我才是郡主对不对你不是,我才是” 可是宝意没有回答。 柔嘉看上去心凉了半截。 宁王太妃亲查的当年之事,又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肯定是因为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柔嘉的目光胡乱地扫过两个哥哥,最后又看向了宁王妃。 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一下子就在宁王妃面前跪了下来“娘亲” 她一开口,眼泪就瞬间从眼中落了下来。 宁王妃下意识地伸手,可是又定在空中。 柔嘉跪在她面前,抓着她的衣裙,仰着头切切地叫她,“娘亲我不是才是你的女儿吗明明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是说我是的你女儿” “柔嘉”宁王妃看着她,柔嘉自被接回府中,她和宁王就待她如珠如宝,何时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慌张无措又害怕的样子 见到她的眼泪,宁王妃心中依然疼惜,可又想起陈氏做的那些事,顿时如鲠在喉。 这样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陈氏会对柔嘉这么好,对宝意却那么苛刻。 因为柔嘉才是陈氏的亲生女,而宝意 宁王妃心中顿时像是插进了一根刺。 再看着柔嘉,完全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看她。 柔嘉一见她的眼神变化,便如遭雷击。 宁王太妃见儿媳这样优柔寡断,只在心中摇了摇头。 到底是养了七年,就算知道柔嘉的生母做过什么,这感情一时间也无法转变割舍。 若自己不在,宝意就算是被认回来了,也不可能风风光光。 为了避免宝意看到母亲这样而伤怀,宁王太妃决定先处置陈氏。 她开口道“那毒妇呢把她带上来” “回母亲的话”宁王妃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对宁王太妃说,“陈氏那毒妇已经畏罪自尽死了。” “什么” 不光是宁王太妃,宝意听到这话也同样的意外。 陈氏自尽了 终于,大家明白为什么陈氏会自尽了。 这仿佛是压倒柔嘉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她整个跌坐在地上。 宁王太妃原本回来是存着要严惩的心,可没想到一回来那毒妇竟然已经死了。 她听宁王妃说完那日陈氏是如何上吊自尽被发现,又如何当场火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 这毒妇虽遭了报应,得了天花病得半死,可这样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她一死,当年的事牵扯到的就只剩柔嘉一个。 宁王太妃看着跌落到地狱的柔嘉,她这个样子,看起来也是完全不知情。 那毒妇倒是事事都为女儿谋划,连最后这一死,都没让女儿知道。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够完满。 谢易行坐在轮椅上,神色淡淡,从头到尾都只注意着宝意。 可是对谢嘉诩跟谢临渊来说,两人的心情却没有办法像弟弟这么平静。 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妹妹,竟然不是他们的亲妹妹。 而他们真正的妹妹明明就在眼皮底下,却受了那么多的苦难。 这简直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他们宁王府脸上。 良久,宁王太妃拍了拍宝意的手,然后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跟你们娘说话。” “是。”包括失魂落魄的柔嘉在内,所有人都离开了,剩下婆媳二人跟张嬷嬷在这里。 宁王妃从空白中回神,看向太妃“还请母亲告知,是如何发现宝意才是” 宁王太妃对张嬷嬷一点头。 张嬷嬷便走到了宁王妃面前,再次拿出了那张小像。 宁王妃慢了半刻才伸手接过,目光落在这泛黄的纸张上。 只听婆婆叹息一声“这是太王太妃的画像,在你嫁进来以前她就不在了,你们不认得也是没办法,就连我都快记不得了。” 宁王妃心中巨震,她看着这小像上的少女,再想起宝意。 宝意同这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宁王妃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地追问道“这张小像是怎么发现的” 张嬷嬷说“这是太王太妃存在妙华庵的旧物,是从一本诗集里找到的。王妃,郡主生得跟年轻时的太王太妃那是一模一样,这样的证明是再清楚不过了。” 宁王妃点着头,再看这小像,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的女儿,她的孩子就在眼皮底下,却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年都没人认出她来。 现在知道了,那孩子心中该何等的委屈 宁王妃咬牙切齿“陈氏那毒妇” 只可惜她已经死了,否则现在就是千刀万剐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见儿媳这个样子,宁王太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去看看宝意了。” 宝意没有跟着三哥回去,而是被带到了宁王妃的院子里。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想到陈氏居然死了,还是畏罪自杀。 陈氏那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郡主院子,冬雪受了传召,正在匆匆地赶过来。 宝意刚回来,身边没有人,冬雪便立刻被安排过来伺候。 她心中一半惊,一半喜,没有想到宝意竟然变成了郡主。 冬雪一颗心砰砰跳着,来到了王妃院子。 一进门,见了穿着郡主朝服的宝意,冬雪便满脸喜色地叫她“宝” 随即意识到两人身份已经不同,她立刻停了下来,就要在宝意面前下跪,“参见郡” “姐姐”宝意也是惊喜,忙起身扶住了她,“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冬雪是她重生回来以后,第一想救的人,也是人生改变的节点。 她望着冬雪,像从前那样握着她的手,说道,“姐姐记着,多亏了姐姐护着我,我才能活到现在,不然早死了。” “呸呸呸。”冬雪忙去捂她的嘴,“别胡说。” 等到宝意“唔唔”地叫了起来,她才撤回了手。 冬雪看着宝意,尽管知道她与自己已经不同了,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宝意,她的小宝意。 在冬雪心里,即便她当了郡主,也还是她的小妹妹。 太好了。 宝意拉着她坐下。 冬雪见左右无人才坐了,听宝意问自己“陈氏是怎么回事” 冬雪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是天花过后才回来的,听到郡主院子里的丫鬟现在十不存一,没死的也都被打发出去了,就想着自己要是没遇上哥哥大婚,要回家帮忙,现在怕也是其中一员。 甚至可能死在天花里了。 冬雪的娘亲越想越怕,在家中搂着女儿连声道“这是多亏了菩萨保佑。” 可冬雪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宝意。 如果那日不是她拉着自己去灵山寺,撞见了哥哥与孟家小姐相遇,哥哥也不能这么快成就姻缘,自己也不会那么巧合就出了府。 宝意望着冬雪,听她说道“我回来之后,只听说陈氏是上吊自尽了,被发现之后断了气,当晚便烧了。” 宝意知道,上辈子在院中死掉的人也是这样的。 就连冬雪也是,立刻便被拖出去烧了。 宝意心想,那这下就是死无对证了。 冬雪说完,看向宝意,按捺不住地问道“你呢,你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宝意于是把妙华庵里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冬雪一边听一边点头,可是听到最后却忍不住落了泪。 宝意忙道“姐姐怎么了” 冬雪红着眼睛道“若是太妃她老人家能早些回来,早些发现,你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宝意握着她的手“现在也不晚。” 冬雪擦干了眼泪,问道“那柔嘉她”她没有再叫柔嘉郡主,宝意注意到了,“她会怎么样” 宝意摇了摇头。 这不好说。 还是要看宁王跟宁王妃。 两人正说着话,宁王妃就回来了。 她一来,宝意跟冬雪就立刻站起了身。 冬雪知她们母女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退了出去。 宁王妃来到宝意面前,抬手摸她的脸。 从前她就觉得宝意是个好孩子,可这跟她知道宝意是自己的女儿是完全不一样的。 宝意看到母亲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接着抬手把自己拥进了怀中,就像是她从小到大最渴求的那样。 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被她身上温柔的香气所包围,宝意的喉咙立刻就哽住了。 宁王妃抱着她,低泣着“宝意,娘亲的宝意是娘不好,是娘没有认出你” 良久,她才感到怀中的少女抬手,回抱住了自己。 她听见一声细细的“娘亲”从自己怀里传了出来。 宝意的眼泪沾湿了宁王妃的衣襟。 两辈子了,她终于站到了母亲面前,让她知道自己才是她的女儿。 “娘亲”宝意凄切地叫着她,代上辈子的那个自己叫着她,“娘亲” 宁王妃心都碎了。 她向来觉得自己对儿子亏欠良多,没想到对女儿亏欠得更多。 等到母女二人哭声止住,重新坐下来,眼睛都是哭得通红通红。 宁王妃捧着宝意的脸,哽咽地道“娘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宝意不住地点头。 宁王妃看着她,感觉怎么也看不够,只说“让娘、让娘好好看看你。” 她认真地看着女儿,宝意尽管泪痕未干,却对她笑了起来。 宁王妃很心酸“傻孩子,笑什么” 宝意望着她,轻声道“我高兴,娘亲。从小到大,我都做梦想要这样被娘亲疼着,爱着。” 宁王妃一听到这里,就又想起陈氏对女儿做过的那些事。 宝意听她恨恨地道“若不是那毒妇畏罪自尽,烧了个干净,娘亲恨不得鞭她的尸” 她发完狠,又忍不住问宝意小时候究竟受过多少苦楚,可宝意却摇头“不说了,娘亲。” 再说只是让娘亲痛苦,现在自己已经回来了,不再需要用这些伤疤来装点柔弱。 “好好好,不说了。”宁王妃拉着女儿的小手,望着她,“娘亲生你二哥的时候,就想要个女儿。我跟你爹都已经想好了,要是生下来的是个女儿的话,小名就叫鱼儿。” 可惜生下来依旧是个儿子。 宁王妃含着泪,对她微笑,“所以你爹给你二哥起了个名字叫临渊。” 临渊羡鱼。 宁王妃抬手摸着女儿的脸,说道“现在看到你,娘亲又想起了这名字,以后娘亲就叫你鱼儿好不好” “好。”宝意高兴地点头,“以后我就是娘亲的小鱼儿” 母亲从前叫柔嘉做宝儿,现在叫自己小鱼儿。 光是一个名字,宝意就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跟柔嘉是不一样的。 她从得玉坠的那天起,就不想走柔嘉走过的路,重复她的人生,所以自己的一切跟她越不同,宝意就觉得好。 宁王妃拉着宝意的手,还记她手上的伤,忙问道“那些伤好了吗让娘亲看看。” 宝意庆幸着泉水让自己掌心的旧伤都好了,此刻不会再增加母亲的痛。 于是由着宁王妃翻过了自己的手掌。 宁王妃看着女儿的掌心,光洁平整,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她听宝意说道“我去了三哥的院子,三哥就给了我一些药,没有留下疤痕。” “那就好。”宁王妃点头,这样的伤口是没了,可是女儿心里的伤口谁能补 “娘亲。”她听宝意问自己,“我回来了,那姐姐怎么办” 宁王妃听着女儿到现在还叫柔嘉做姐姐,心情也是复杂,不知该怎么办。 到底是养了七年了,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宁王府的女儿。 自把柔嘉接回来,她就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可教出来的女儿却不是自己的。 甚至陈氏还这样蒙蔽了自己,恩将仇报地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宁王妃现在只觉得看多一眼柔嘉都能想到陈氏,因此刻意没有去想。 她说“不用担心,你父亲跟我会好好打算的,定然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宁王下朝回来,先去见了太妃。 从母亲这里听了整件事情之后,立刻来到了妻子的院子里。 他们的女儿正在里面。 一走进来见到宝意,宁王就停住了脚步。 脑海中朦朦胧胧地浮现出她刚回来的时候,七岁了,看起来才四五岁。 宝意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祖母跟母亲都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但是不知父亲 感到女儿的不安,宁王妃出声提醒丈夫“王爷” 宁王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女。 宝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宁王妃也哭了。 宁王虎目含泪,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 陈氏那毒妇,这样死了都是便宜了她 “宝意,孩子”宁王忍着泪意,对女儿说道,“你娘嫁进府中的时候,你曾祖母就已经去世多年可是爹在她身边长大,却完全没有认出你来,是爹对不起你” 宝意哭着摇头“这不怪爹,不怪”她只是后宅中的一个小丫鬟,陈氏又处处打压,叫宁王如何注意得到 对着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真是跟她说多久的话,看她多久都不够。 等到夜深了,也不想让宝意走。 郡主的院子柔嘉还住着,宁王妃今夜就让宝意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睡在暖阁。 是夜,宁王跟宁王妃又坐在房中。 宁王妃刚刚去了女儿的房间,看她睡了才回来。 宁王在灯下看信,见妻子回来才抬头问她“如何” 宁王妃道“睡了。” 她坐了下来,哪怕灯火柔和,也觉得双目刺痛。 她感觉自己真的是这辈子的眼泪都要为这一双儿女流尽了。 宁王在灯下坐了片刻“明日我就去禀报皇上,将宝意认回来。” 宁王妃点头,开口道“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被蒙蔽,把别人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自己的女儿却在做丫鬟。 这要是宝意在别处还好,可她在府中做下人,他们居然完全不知道。 这说出去,宁王府的颜面何在 宁王一皱眉“难道我们要为了这面子,让我们的女儿再受委屈” 错认便是错认,他们亏欠女儿的比亏欠儿子的多多了。 宁王妃听他沉声道“丢人便丢人,我不在意,我绝对不会为了让自己面子好看,就把柔嘉当亲生的,反而让宝意才做新认回来的养女,粉饰太平。” 宁王妃听着他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指责自己,也气急起来“难道我又愿意” 她也觉得跟女儿受的委屈比起来,自己受人嘲笑又有什么 还不是为了宁王府的脸面 “别哭,别哭。”见王妃又要哭起来,宁王忙安慰道,“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宁王妃抽泣了两声,停住了,声音沙哑地问道“但是柔嘉怎么办” 宁王沉默了。 人非草木,养了七年,感情也有了。 柔嘉无辜,又没有别的亲人,可是这么养下去真的是如鲠在喉。 最终他开口道“先把柔嘉的郡主封号去了,给宝意请封。其次,不能让她占着我们真正女儿的身份,其他的之后再说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第 46 章 郡主院中一片冷落。 本就因为天花而变得缺少人气的院子, 如今更是寂静了。 太妃带着真正的郡主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全府。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郡主院子里住着的这个是假的金枝玉叶。 而真正的那位,是曾经郡主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宝意曾经这个院子里遭过什么罪, 他们都知道。 那个雨夜,畏罪自尽的陈氏还想将她也拉进院子里。 这件事所有人也都记得清楚。 现在, 哪怕一手策划了这些的陈氏死了,柔嘉的地位也依然尴尬。 所有人都想, 就算她是从哪里抱来的野孩子,只要是她娘亲不是陈氏,都能比现在好。 可偏偏她就是这毒妇的女儿。 眼下, 府中下人都离这郡主院子远远的。 站在游廊中远远地瞧一眼,一低头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发出嘲笑声。 院中, 紫鸢从廊下走过,端着柔嘉今日要喝的药。 还未走到郡主房间外,就看到新来的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 紫鸢看了一眼, 见几个年长得力的丫鬟不在。 这些小的能力不足, 话倒是很多。 她听着她们的声音脆生生地传过来 “我们现在可是麻烦了, 这院子里住着的根本不是郡主。” “是啊, 跟着这么个主子, 别说是讨前程了,想不被耻笑都难。” “不知刚刚回府的真郡主身边缺不缺人, 要是我能过去服侍就好了。” “不能去郡主身边, 去三公子身边也行。” “对, 据说郡主在被认回来之前,是三公子的丫鬟,现在认祖归宗了,三公子那里不就” 紫鸢听了片刻,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于是从廊柱后绕了出来。 她开口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 “紫鸢姐姐”几个小丫鬟吓得连忙站了起来,“没、没什么,没说什么。” 紫鸢看着她们“还不去做事” “是。”几个小丫鬟朝她行了一礼,慌忙散开了。 紫鸢看了她们四散的背影片刻,才端着药,继续往郡主的房间里走。 她们说话的地方挑得离郡主的房间不远,声音又没刻意控制。 紫鸢走过来,一看这门没关,就知道柔嘉在里面肯定都听见了。 放在从前,让柔嘉听见这些,肯定出来闹了。 紫鸢想着,端着药走进去,就看见柔嘉坐在桌前。 屋里只点着桌上这一盏灯,照亮了她半边的身子。 柔嘉从回到院子里就坐在桌前,如今天都已经黑了,她似乎一直没动过。 见到有人走进来,她才抬了抬眼,眼中映出紫鸢的影子。 紫鸢走到她面前,对她说“该喝药了,小姐。” 柔嘉听她虽不再叫自己郡主,但是却还给了自己面子,叫自己“小姐”。 她喃喃道“我哪是什么小姐倒是你,怎么还没回去,还在我这院子里” 紫鸢把药端给了她,说道“王妃一日没叫我回去,我便一日都在这院子里。” 柔嘉接过药却没有喝,而是转手放在了桌上。 紫鸢听她低声道“我不是郡主,我是假的,陈嬷嬷我娘她还做出那样的事,想来我很快也会被赶出去了。这样一来,你留在这院中,便是等着宝意这真正的郡主过来,做她身边的大丫鬟了,这不奇怪。” 紫鸢看着柔嘉这样失魂落魄,还担心被赶出王府。 想了想,她劝了一句“其实小姐不用过分担心,王爷与王妃不是那般狠心的人。” 主要柔嘉对陈氏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以后就算她不是宁王府的郡主,王爷与王妃大概还是会继续养着她。 她又没有旁的亲人,等过一两年年纪到了,王府就会为她选一户人家,让她出嫁。 虽然不像真正的郡主那样,但名目上也是王府养女,不会低嫁到哪里去。 可柔嘉却摇了摇头“就算娘亲还愿意把我留在府中,我又有什么颜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她仍旧叫宁王妃娘亲,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 紫鸢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垂眼去看那药,然后端起来一口喝干。 这药是极苦的,往日紫鸢都会带着解苦的糖过来,可是今日却忘了。 因此,她对柔嘉说“小姐稍等,我去将糖拿过来。” 柔嘉却摆了摆手,道“不必,这药苦,哪里苦得过我的心” 她说着把碗还给紫鸢,让她在此处稍等,接着从桌前起身,进了屋里。 紫鸢看着她,柔嘉从前是何等张扬的一个人。 如今经过这天花破相,又失去了郡主的身份,似乎就一下变得沉郁起来。 她进去了片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乌木匣子。 柔嘉把匣子交到了紫鸢手中。 紫鸢不解其意,问道“这是” 柔嘉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放着的是她脖子上原本戴着的玉坠。 “这坠子,请紫鸢姐姐明天替我去还给母亲。” 柔嘉说着,目光停留在坠子上,像是要把这曾经属于自己的坠子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本来就是属于郡主的,应该还给宝意。” 紫鸢接过了匣子,却没立刻答应。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柔嘉“小姐怎么不自己去亲手把坠子还给王妃” 柔嘉垂下了眼睛,咬了咬嘴唇道“如今母亲见了我,怕是厌弃了我,可是顾及着这些年的情分又不能斥责我。我还是不到母亲面前去给她添堵了,劳烦紫鸢姐姐了。” “好。”紫鸢这才收下了匣子,放在药碗旁,“明日我会替小姐转交给王妃。” “辛苦了。”柔嘉点了点头,一脸空白地道,“让我一个人再在这里待会吧。” 紫鸢端着药碗与匣子转身出去。 在迈出门以后,目光就落在了这匣子上。 柔嘉果然长进了。 这匣中玉送到王妃面前,她自己却不出现。 一是审时度势,表明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给府里添堵。 二是挑起王妃的愧疚之情,又最大程度减低了王妃对她是陈氏之女的厌弃。 紫鸢先去见了太妃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将柔嘉的举动报告给了宁王太妃。 宁王太妃跪在佛堂前,闭着眼睛道“她真这么说” “是的。”张嬷嬷应道。 “那便让紫鸢明日给王妃送去吧。” “是。” 等到张嬷嬷离开,宁王太妃才睁开了眼睛。 她转着手里的佛珠,低低地说了一句“这心计。” 想要被留在府里,自然是当个分得清局势的聪明人比拎不清的蠢货要强。 柔嘉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房中。 紫鸢是宁王妃的大丫鬟,却是宁王太妃救回府中的。 她不在乎紫鸢把自己送还玉坠的事情告诉宁王太妃,让太妃知道自己的心计。 她要的是太妃知道自己的态度,然后才是引起王妃对自己的情。 再者,她也要知道这坠子是真是假。 玉坠认主,就会在眉间落下一点朱砂,可她回来之后,一个眉心有朱砂痣的人都没见到。 她想,或许这坠子是假的。 又或许,那滴了血在上面的人不在府中。 不管如何,先把坠子给出去,换自己的安稳才是现在该做的。 第二日下朝以后,宁王便去找了成元帝,陈述了找回女儿的事情。 这皇城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成元帝昨日就已经听说了。 他叹息一声“你家的柔嘉竟不是你的女儿。” 宁王抿唇“是的。” 成元帝皱着眉“那毒妇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如今在哪里关押着” 宁王道“天花肆虐的时候,已经受不住折磨上吊自尽了。” “真是便宜这毒妇了。” 成元帝听了宁王的话,也同其他人是一般的想法。 他看着宁王脸上苦涩的神情,只宽慰道“褫夺封号、重新加封只是小事,让朕想想如何为你这失而复得的明珠选个好封号。” 宁王闻言,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站在书桌前,对成元帝说道“谢陛下恩典。” 成元帝摆了摆手“只是这事情你是要悄悄的,还是” 四皇子萧璟同宁王二公子要好,成元帝在登基之前也同宁王要好。 两人是童年玩伴,相处的姿态比起一般君臣来要亲近许多。 因此,成元帝也不担心多问两句。 要是悄悄的变更,他就只传一道密旨,这样就不会让满城都听见。 宁王却沉声道“臣这个女儿,臣对她亏欠良多,要认祖归宗,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至于其他人如何想,对臣来说并不重要。” “朕知道了。”成元帝也知他性情,便说道,“今日没什么事,你便先回府上陪陪你这掌上明珠吧,改日再让宁王妃带她进宫来见见朕跟皇后。” “是,臣告退。” 事情进行得顺利,宁王从御书房出来,心情也松快了几分。 可是不想一出来却在外头遇到了自己的死对头镇国公。 宁王府跟镇国公府都是平定嘉定之乱的有功之臣,可是宁王府却处处压镇国公府一头。 因此,镇国公处处跟宁王过不去。 眼下一见宁王出来,镇国公便凑上前来“宁王” 宁王原本不想理他,要从旁边过,可是镇国公却往旁边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见他停住脚步,镇国公才放下了手,说道“谢衡,别急着走啊。我听说你们宁王府连郡主都认错了,你亲生女儿还在府上做了几年丫鬟这是怎么” 宁王一言不发,只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镇国公被他的眼神所慑,立刻后退了一步。 宁王毕竟擅武,镇国公就算想嘲笑他,也要掂量会不会被揍。 他一退开,宁王就收回目光,冷道“我的家事不劳镇国公挂心,你还是管好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再被长乐赌坊扔出来,可就丢尽你们镇国公府的脸了。” 镇国公“你” 成元帝在御书房里,听着外面两个重臣的声音,只觉得头疼。 怎么每次见面都能吵起来 怕镇国公追着宁王吵被揍,成元帝对内侍吩咐道“去,把镇国公叫进来。” 宁王府,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柔嘉的存在。 宝意一醒来,宁王妃就拉着她到自己屋里,指着满屋的衣料对她说道“来宝意,选选这些料子看有没有喜欢的,娘让人给你做新衣裳。还有这些头面样式,娘的小鱼儿是大姑娘了,等戴上肯定好看。” 宝意的院子已经在布置了,宁王妃在这里欢欢喜喜地打扮自己的女儿,打算弥补她失去的一切。 宁王府要再办赏花宴,帖子已经都写好了,在这赏花宴上,宁王妃会将宝意介绍给整个京中的夫人与贵女圈,让她们知道这才是宁王府真正的血脉。 至于那些会怎么笑话自己,就像宁王说的那样,他们完全不在意。 宝意看着红芍与青梅拿过来的料子与首饰样式,眼都要花了,只对着母亲说道“娘亲,我们不用这么急。” 她刚刚回来,外面的风言风语正盛,宝意舍不得让父母被他们说。 宁王妃眼眶一热,女儿是如此的懂事,太过懂事了。 换了谁被这样认回来,第一时间都是想要拿回亏欠自己的一切,只有宝意 她抬手摸了摸宝意的头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紫鸢就来了。 “王妃,郡主。”紫鸢进来,对两人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来。 宁王妃见她手中捧着个匣子,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紫鸢道“是柔嘉小姐让奴婢把这个送回来的。” 其他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是宝意却猜到了。 果然,紫鸢一打开匣子,里面放着的就是那枚宝意偷偷替换过去的、由霍老仿造的玉坠。 宁王妃看着这玉坠,一时间失了言语。 就是这玉坠,她就是凭着这个玉坠认女儿,结果却认错了。 真是好大一场笑话。 可她说过,女儿的一切,她都要拿来还给她。 这终归是宝意的。 宁王妃于是抬起了手“拿过来。” 她把这坠子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召宝意到身边,给她戴上了。 这跟原来的坠子一模一样的赝品躺在少女的胸口,宝意想起自己荷包里躺着的真玉坠。 听娘亲说道“这是你祖父给你的坠子,你要戴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第 47 章 现在, 两个玉坠都回到了宝意手上。 既然娘亲把这个假的给她戴上了, 宝意就干脆把假的戴着,真的依然揣在小荷包里。 她跟宁王妃一起选了衣服的料子, 又选了好几套头面,宁王妃才放她离开。 从宁王妃的院子出来, 冬雪问她“现在去哪里” 宝意刚回来,现在什么也不用做, 她说“我们去看奶奶。” 在这个家里,要论宝意跟谁的感情最亲厚,排在第一的该是三哥和祖母。 三哥是最初庇佑了她的人, 祖母是把她带回这个家的人。 宝意和冬雪来到了太妃的院子,这院子一进来就让人感到清静。 王府的其他院子都有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这院子却是格外的清幽, 有种亲近自然的禅意。 宁王太妃就住在这里。 哪怕不在寺庙中,她也依然不忘修行。 张嬷嬷正在院中,见了宝意, 就笑眯眯地同她行了一礼“郡主来了。” “张嬷嬷。”宝意对她回以笑容, “奶奶的早课结束了吧” 张嬷嬷直起身道“结束了, 郡主。” 宝意点头“那就好, 我来陪奶奶聊天。” 张嬷嬷笑眯眯地领着她进屋, 想着太妃可算是盼到了,这样的贴心小棉袄, 时时惦念着祖母。 宁王太妃在屋里坐着, 听到宝意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 看到帘子掀开,果然是宝意进来了。 宝意身上穿着的衣裳一变,整个人气质也一变,看上去完全就是他们宁王府的千金了。 宁王太妃露出满意的笑容,听宝意叫了声“奶奶”,就径自来到了自己面前,像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来到了宁王太妃身边,依偎着她坐下。 越是高门大户,规矩越多,这样的亲密反而少。 宁王太妃想要的就是宝意这样的孙女。 太妃笑眯了眼,摸着宝意的头发道“你娘亲怎么放你出来了不是说准备了很多东西,要你一一选的吗” 宝意道“娘亲眼光好,身边的红芍跟青梅姐姐又得力,哪用得着我选眼见选好了,我得了空出来,就来见奶奶了。” 小丫头真是惯会哄人,宁王太妃想着,又问“你娘给你准备了什么” 宝意把宁王妃准备的东西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娘亲还给我布置了院子,搬进去很多赏玩的摆件。我觉得这些也就是摆着好看,于我来说又没什么,我还是喜欢像奶奶这里素雅的。” 说着朝周围看了一圈,露出喜爱的神色。 宁王太妃笑了起来“奶奶这是老了,所以东西摆得少。你小姑娘家家的,闺房当然是要摆得漂亮些了。” 宝意收回目光,说道“其实怎样都好,就是娘亲说准备十日后开赏花宴。” 说是赏花宴,然而本质上是开给整个上层圈子看的认亲大会。 宁王太妃瞧着宝意“怎么我们小宝意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宝意叹了一口气,依偎在奶奶的膝头。 她这样亲近,像只小猫儿靠上来,宁王太妃的心都软了。 她抚着孙女的背,听宝意说“孙女能够认祖归宗就已经很高兴了,何必还要做这些给人看我在府中当过丫鬟,她们定然会揪着这一点不放。” “那可不成。”宁王太妃知她是不计较这些,可是长辈却不能不为她打算,“你爹说了,要认祖归宗也要办得风光光。你的小脑袋不必想那么多,你要做的就是我们宁王府的小郡主,等那日穿着你的新衣裳,戴着是新首饰出来,艳惊四座。” 宝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从祖母的膝头撑起了身子,望着太妃道“奶奶,我再怎么看也就只能称作清秀,怎么可能艳惊四座” 张嬷嬷在旁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雪听了,也是掩着嘴笑。 宁王太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孙女是真的实诚。 宁王太妃点了点她的额头“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不爱美偏你要说自己只是清秀。” 宝意抿唇,颊边露出两个浅浅梨涡,其实她现在拥有了玉坠,凭着里面的泉水也能够从这清秀可爱的模样,一点点蜕变得倾国倾城。 可她不大愿意。 现在的容貌就是父母给她生的,回到他们身边,得到了这些就已经很好了,何必还要再去追求那不似真实的美貌 祖孙二人正在这边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院子里又来了人。 听着外面的通报,宁王太妃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孙女说道“是你大哥来了。” 宝意看着帘子掀开,进来的果然是大哥。 谢嘉诩难得有时间来向祖母请安,没想到宝意也在这里。 他收回目光,向太妃行礼“孙儿向祖母请安。” “起来吧。”宁王太妃笑眯眯地道,宝意也从奶奶身边站了起来,对着哥哥行了一礼“见过大哥。” 谢嘉诩对宝意的观感跟两个弟弟不一样。 他们起码还跟宝意有过接触,可是对他来说,宝意就是一个陌生人。 只不过现在变成了他的妹妹。 是以,他只是对宝意点了点头。 宝意也没有特别在意。 她知道大哥一向疼柔嘉,在他眼中,自己大概才是突然冒出来抢了柔嘉位置的外人。 见到长孙,宁王太妃同样高兴。 兄妹二人陪着祖母说话,有大哥在,宝意就坐到一旁,只是静静地聆听,并不插嘴。 谢嘉诩已经进入朝中,身负公务,到底没有那么多时间,只是在这里小坐了片刻,便又告辞离去。 他一走,宝意就松了一口气,立刻又坐回了宁王太妃身边。 “你啊。”太妃一边笑一边摇头,这还真是像足了自己曾养过的猫儿,见到有生人来便躲开,生人一走又开始撒娇。 她握着宝意的手,对她说,“你大哥跟你到底少接触,他并非不喜欢你。等到日子长了,他慢慢地转过来,也会同你三哥一样疼你。” “嗯。”宝意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在这里陪着宁王太妃继续聊天,宁王太妃觉得自己的孙女果然与佛有缘,虽然没有怎么学过佛法,但是偶尔说出来的话也很合佛理,隐含禅意。 等到宁王太妃看着乏了,要小憩一会儿,宝意才告辞离开。 屋里,宁王太妃由张嬷嬷扶着站起身来,听她说道“奴婢看着那玉坠是回到郡主身上了。” 宁王太妃“嗯。” 张嬷嬷又说“有郡主在,我看太妃是很舒心了,之后都怕是不想回五台山了。” “是啊。”宁王太妃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一边往里屋走一边感慨道,“有宝意在,我是哪也不想去了。” 张嬷嬷听着她的话,说道“这要是让王爷听见了,肯定十分高兴。” 宁王都求了太妃多少遍,太妃才愿意回来。 现在一个女儿绑住她,她就不走了,这对宁王来说,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从宁王太妃的院子出来,冬雪安慰宝意“郡主现在到底少跟世子接触,就同太妃说的一样,等日后熟悉了,世子就会同两位公子一般疼爱你了。” 宝意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冬雪没听清,于是上前两步,凑上前来问道,“郡主说什么” 宝意抬起头来,说道“我说,反正我哥那么多,不差这么一个。何况这世间也不是人人都得喜欢我,对不对” 冬雪失笑,她待要再说什么,从旁边就悠悠走来了一只遍体雪白的猫咪。 它绕着宝意的腿转了一圈,然后坐了下来,朝着她娇俏地叫了一声“喵。” “雪球儿”宝意欣喜地叫了一声,接着蹲了下来,把跑到自己脚边来撒娇的雪球儿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冬雪看着她这跟雪球儿说话的样子,在旁说道“肯定是凑巧遇见的。”一边说人一边随手捡掉了雪球儿身上沾到了草屑,点着猫咪的鼻子道,“你又跑到哪里去野了” 雪球儿惬意地趴在宝意的怀里。 先前宝意去了庄子上,没有办法带上雪球儿一起,不知道这感染了人的天花会不会感染到动物,心中还颇为雪球儿担心了一番。 而且那院子里兵荒马乱的,也没人顾得上照看一只猫。 现在见了它,皮毛油光水滑,证明它这段时间在府里是过得很不错,宝意这才放了心。 她抱着雪球儿站起来,就没松手了,雪球儿也是一副要黏着她的样子。 宝意转头,对冬雪说道“走吧姐姐。” 她想现在好了,自己不光可以光明正大的戴着玉坠,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雪球儿。 对从柔嘉那里夺走别的,宝意多少会觉得她可怜,可是雪球儿不一样,柔嘉本来就不在意。 她抱着雪球儿,同冬雪一起往谢易行的院子去。 走到一半发现扇子掉了穗子,折回来捡的谢嘉诩看到了少女的身影和她手中抱着的猫。 他记得这是当初柔嘉来向他求的。 为了这个妹妹,他也耗费了一些功夫来找。 可是现在一转眼就被宝意抱走了,连一只猫都没有留给柔嘉。 谢嘉诩站在这里,眯起了眼睛,听自己的小厮走过来对自己说道“世子,找到了。” 他垂目看了一眼小厮手上拿着的穗子“走吧。” 宝意抱着雪球儿进了谢易行的院子,一来就在这里闻到了幽微的兰花香气。 再一看,他们不在府里这段时间,院子里的兰花又开了好几盆。 院子里依然没有其他人,宝意一走,白日服侍的就只剩下小厮。 她走进来,望见两个哥哥在花厅里坐着,于是还未进去就先扬声叫了一声“三哥”。 听见妹妹的声音,屋里的谢临渊眼睛一亮“宝意来了。” 通常宝意一来,就意味着有好吃的茶点。 谢临渊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时半刻改不了。 没一会儿,宝意抱着只遍体雪白的猫儿走进来。 谢易行看着她这模样,真真像他们宁王府的郡主了。 谢临渊坐在桌前,做出了吃醋的样子“小宝意,你只叫你三哥,都不叫我。” 宝意来到桌前坐下“叫的呀,二哥,二哥,二哥。”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看着二哥像是满意了,这才停了下来。 雪球在她怀里跳了下去,绕着桌子转了一圈,选中了谢易行的腿,一下子跳了上去。 往常完全没有感觉的腿,现在却可以感觉到这一团暖暖的猫儿跳了上来,谢易行俊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林渊已经知道弟弟的腿现在有知觉了,见了他这像模样,心中也是欢喜。 这说不定哪一日弟弟就能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他想着,开口道“易行,过几日母亲打算开赏花宴,把我们的小妹妹带出来让大家见见。这回你既然在府中,到时也出来吧。” 谢易行的手指抚在雪球儿的背上,将这猫儿抚弄得非常舒服。 他垂着眼睫,评价道“无聊。” 谢临渊最喜欢热闹,这一点跟柔嘉很像,否则他们的感情也不会这么好。 听了弟弟的话,他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无聊呢”然后转向了宝意,要争取同盟,“小宝意你说,赏花宴多有意思啊。” 宝意却也说道“无聊,不如在这里看三哥下棋。” 谢易行听了她的话,嘴角一勾。 谢临渊“看你三哥下棋有什么意思啊” 宝意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不大会下呀,所以就很有意思。” 谢临渊“” 他沉默片刻,对妹妹说“你今日来你三哥这里,就为了气我。” “怎么会。”宝意无辜地看着他,“我来三哥这儿,是母亲说晚上想让我们一起在她的院子里用晚膳。” 一听到吃饭,谢临渊就忘了郁闷,说道“好啊” 谢易行本想拒绝,可宝意却抢在了他前面,说道“去嘛三哥,我也在母亲的小厨房里准备了拿手好菜,三哥还没有尝过我做的饭呢。” 谢易行“太远。” 宝意“我推三哥去” 雪球儿在他腿上叫了一声,也像在帮宝意催促,谢易行只能无奈地答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第 48 章 夏季天黑得晚, 到了晚膳时分, 天边还是亮着的。 谢嘉诩见完自己的幕僚,抬头看了看天色, 将小厮召了进来“今日不在院子里用膳。” 说着起身,踏着未散的暑气, 向着宁王妃的院子走去。 宁王妃身边的丫鬟早前来过一趟,告诉他母亲今日想让他们几兄妹到她院子里来用晚膳。 谢嘉诩寻思, 或许母亲终于不打算继续把柔嘉视为无物。 他踏进宁王妃的院子,在外头的丫鬟一见他便纷纷行礼“世子。”“世子。” 宁王妃在屋里听见动静,脸上露出笑容“是世子来了。” 身为宁王世子, 长子身上责任不小,宁王妃知道他今日是特意放下公务空出时间过来。 站在门边的丫鬟撩开帘子, 谢嘉诩迈了进来, 见屋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知道自己大概是第一个来的。 “世子。”红芍对他行礼。 谢嘉诩略一点头,走过来开口叫道“母亲。” “坐。”宁王妃笑眼弯弯地拉着长子坐下, 对红芍说, “先去把糖水端上来, 先给世子喝一碗。” 红芍领命去了, 她又转头, 对长子说,“娘知道你这一日都忙, 暑气重又没胃口, 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绿豆沙是小厨房用小火煮了一下午的, 已经熬出了沙,又放凉了,刚好入口。” 这样的天气,用来解暑是最好不过了。 谢嘉诩心中熨帖,对宁王妃露出微笑“谢母亲。” 少顷,绿豆沙端上来,一入口果然已经煮得无比绵软,解渴消暑。 这绿豆沙往年暑日小厨房里也常备,可不知为何宁王妃这里的绿豆沙吃起来就格外的美味。 谢嘉诩用了一碗,觉得不够,又让红芍再添了一碗。 宁王妃看着长子,每一个母亲见着孩子喜欢吃自己准备的食物,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又过了片刻,青梅站在帘子外说道“王妃,二公子、三公子与郡主都来了。” 宁王妃一喜“都来了” 谢嘉诩停下进食的动作,看向门口,只见帘子打开,自己的二弟先走了进来。 谢临渊一看谢嘉诩手边放着碗,便立刻嚷嚷起来“娘亲,大哥在吃什么怎么也不等我们。” “都备着呢,哪里会少了你的。”宁王妃一听次子开口,便忍不住笑。 谢嘉诩见着二弟脸上高兴的表情,坐在桌前无奈地摇了摇头,太不稳重了。 不过他这么高兴地跑来倒是不奇怪,哪里有好吃的他就往哪里凑,让谢嘉诩在意的是后面进来的三弟谢易行。 他记得,三弟平时最不愿意让人推,都是自己操控轮椅。 可是今日他却是全不在意地坐着,任由身后的人把自己推进来。 谢嘉诩看向他身后,果然在那里推着轮椅的是宝意。 宁王妃方才就已经听到小儿子过来。 不过不比现在见了人,让她心中欢喜。 她对红芍道“将熬好的绿豆沙多盛两碗上来。” “母亲。” “娘亲。” 谢易行与宝意进了屋里,皆同宁王妃打了招呼。 宝意推着三哥,站在轮椅后对宁王妃笑道“娘亲,我把三哥带来了,幸不辱命。” 宁王妃笑眯了眼“好好。” 谢嘉诩看着幼弟,谢易行正由宝意推到桌前来入座。 从以前易行就不亲近柔嘉,但是却如此亲近宝意。 甚至宝意还是丫鬟的时候,就能调到他院子里去,说明这个妹妹的心机不少,手腕不低。 “大哥。”谢易行的目光与谢嘉诩在半空中遇上,觉得兄长的神色与往日不同,只问道,“大哥怎么了” “没事。”谢嘉诩道,又看向在母亲身旁入座的宝意。 宝意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叫了他一声“大哥”,得到谢嘉诩的颔首回应“四妹。” 虽然叫着“四妹”,但是眼底却是冷淡的。 宝意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怎么比起在祖母院子里来的时候,他的态度又更疏离了几分。 宁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女,皆在身侧,只感到一阵满足,她说“你们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话音才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了丫鬟们行礼的声音。 宁王踏着暮色,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从他回应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也是很好。 “来了。”宁王妃起身,屋里除了谢易行外,三兄妹也都站起了身。 等到宁王一进来,他们就一起叫了声“父亲”。 宁王见到妻子的笑颜,再见到屋里的四个儿女,脸上的笑容更盛“今天这么齐,都过来了。” 红芍来到门边,对外面的丫鬟说道“王爷回来了,上菜吧。” 一家五口坐在桌前,屋里的灯点着,将这里照得明亮又温馨。 王妃怕热,屋里早用上了冰。 有侍女在冰盆前扇着扇子,送来凉风习习,把这盛夏的暑气都赶去了。 今日这桌宴席做得也精巧,名为荷花宴。 正应了现在荷花盛开的时节,也犹如在桌上赏了一回荷色。 宁王说起今日入宫之事,对着妻子道“今日我去宫中,向皇上禀明了宝意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望了女儿一眼。 宁王妃忙问道“如何,皇上怎么说” 宝意也望着父亲,只听宁王说道“皇上自然是答应了,还说要给我们宝意拟个好封号,让宝意认祖归宗后,改日再由你带着进宫去见见他跟皇后娘娘。” “太好了。”宁王妃露出笑容,一面用银质的筷子为宁王夹菜,一面说道,“今日我原是也请了母亲一道过来,可是母亲说让我们自己吃,她就不过来了。” 宁王倒是不意外,他点头道“母亲不喜欢热闹,这一点,行儿跟宝意都像他们祖母。” 听父亲这么一说,谢临渊立刻接上了,说道“对对,妹妹跟三弟一样,都说不爱热闹。我方才还在劝三弟,让他赏花宴的时候也出来活动活动。” 毕竟那一日来的都是京中贵女,三弟的腿也一天比一天好,该出来见见缘分了。 宁王妃听着儿子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亮 是啊,等行儿的腿好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宁王饮了两杯酒,望着自己的妻儿。 他们家里,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乐融融了 不过在这一片和乐之中,一言不发的谢嘉诩就显得格外的不合群。 宁王妃看向他,长子刚来的时候明明情绪是对的,怎么现在又不高兴了 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嘉诩” 谢嘉诩放下筷子,平静地道“只是想着我们在这里,柔嘉却一个人。” 他说着看向了对面,那个位置是空的。 柔嘉若是来,留在母亲这里用膳,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这话一出,原本和乐的气氛顿时就像冻结起来。 宁王妃想起今日柔嘉让紫鸢还过来的玉坠,再看向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想到柔嘉如今一个人在院子里,心中便生出了不忍。 宝意看着大哥的表现,知道他方才为何表现得比在祖母院中更冷淡了。 “大哥。”谢易行的目光冷了下来,望着他道,“今日母亲院中是家宴,她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坐在这里不是徒显尴尬” 谢临渊被夹在中间,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三弟。 尽管有心想要在他们中间劝一劝,调节气氛,可是眼下这状况,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起妹妹,他又看向宝意。 还好,宝意的神色平静,不像三弟那样反应激烈。 事实上,打破这僵局的就是宝意。 她站起身来,对宁王与宁王妃说道“爹,娘亲,我的菜应该好了,我去端。” 其实哪里需要她去端 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留在这里,让大家难堪。 “去吧。”宁王对宝意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离开,宁王深吸一口气,才转向长子,说道,“嘉诩,爹知道你向来疼柔嘉。跟她做了这么些年的兄妹,情分不失,可是你要记得,宝意才是你的亲妹妹。” 谢嘉诩没有再说什么,王妃伸手按了按宁王的手,宁王也不再说话。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变故,造成的影响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不多时,帘子再次掀开,宝意端着她做的菜进来了。 她做的是一道李娘子教她的菜,把饽饽做成两种颜色的花样子。 叶子是叶子,花是花的,浮在盘中就如微型的荷塘。 一咬下去,还有劲道的口感和荷叶的清香。 这道菜一上来,瞬间就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缓解了方才的气氛。 宁王品尝之后,问宝意“这是我们小鱼儿做的” 宝意点头,宁王妃道“我们小鱼儿厨艺可是非常厉害的。” 闺阁女儿,在这些方面总要有一个拿手的。 宝意的刺绣很好,厨艺也不差,所欠缺的就是之前没有被王妃带在身边,教她如何管家。 这些后面也都会慢慢地教起来。 一顿饭总算是和和乐乐地吃完。 只不过到后面,谢嘉诩都没有碰过宝意端上来的这道菜一筷子。 但是今天王妃院子里的菜,都是用加了灵泉水的水做出来的,他对宝意做的这道菜是吃与不吃,都没有关系。 尽管宝意的院子已经布置好了,可是宁王妃还是想要留她在自己这边多住两天。 宝意自然也顺了母亲的意。 等到用过晚膳之后,哥哥们都离开了,宁王才对女儿说“宝意,跟爹来。” 宁王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去吧,你父亲有话要跟你说。” “是。”宝意于是跟着父亲来到了他的书房。 宁王的书房在宁王府里可以说是最神秘的地方,宝意之前从来没进来过。 她一踏进来,就见这书房里布置得非常整洁。 墙上挂着画,画技不凡,书架上满满当当,也有许多藏书。 宁王走到桌案前,见宝意的目光落在这些画跟藏书上,便对她说道“这些画都是你曾祖父画的,而这些书都是你祖父的。” 宝意点头,望向父亲,好奇地问道“这些书父亲都看过吗” 宁王道“你祖父自幼便压着我读书,为父就是满心想要去演武场,也得读完了再出去。” 所以,这一屋子的书宁王都是读过的。 宝意听着父亲跟自己说他少年时的事,感到与父亲又亲近了几分。 宁王坐在了书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匣子,递给宝意“看看。” 宝意不明所以地伸手接过。 这匣子比今天上午柔嘉送还玉坠的那只乌木匣子要大许多,但是材质是一样的,入手颇沉。 宁王再次对她道“打开看看。” 宝意于是伸手打开了,就看到这匣子里头分为两层。 第一层上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面值都是几千两。 宝意呼吸都顿住了,她拿着这叠银票,想着自己之前在长乐赌坊赢了那六百两,带在身上都觉得怕被抢。 这么大的一叠银票,怕是得放在玉坠的空间里,除了自己谁都瞧不见才安心。 这银票底下,又是几张地契,分别是宁王府在京中的几间铺子和郊外的两个庄子。 宁王在烛光下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声道“这两个庄子虽然比不上你三哥常住的那个,但是也不错了。” 庄上的出产好,风景也好,这些都是他的女儿应当有的。 这些年柔嘉在府里,宁王妃给她的私己不在少数。 在她手中也有庄子跟铺子,便是离开了王府也能过得很好。 若是他们要她离开,自然就不可能要她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了。 所以宝意的,得另寻些好的给她。 宝意捧着匣子望向父亲,犹豫地道“父亲,这些太多了” 宁王摇了摇头“不多,这些只是爹自己的一点私房钱,以后还有更多的。” 宁王妃的家境殷实,陪嫁不少,自然都是要给女儿的。 宁王太妃回来,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也是喜爱得不行,要给宝意张罗这些,自然不会差。 到时他们小鱼儿就能一口气得到来自父母跟祖母的三重馈赠,家底也算是一下子富起来了。 这下比起京中任何贵女,她也不输她们了。 宝意真切地感到自己被爱着。 她听父亲对自己说“这些你都好好收着,抽个时间让王管事带你去把这些铺子庄子都看一遍,心里也好有个数,以后你娘亲教你打理家事,你也有地方可以练手了。” 宁王眼也不眨就拿出那么多东西给她,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可以练手。 现在所差的,就只是皇上封赏的圣旨了。 宁王想着,对女儿微笑,说道“去吧。” 宁王的书房,父女俩在说话。 在宫中成元帝的书房里,君臣二人同样在这里说话。 天花的事已了,宁王又找回了真正的女儿,成元帝现在心情松散。 他今日召了自己的太尉进来,在宫中用了晚膳,之后君臣二人又在御书房中下了两盘棋,才跟欧阳昭明说起了自己给宁王的女儿拟封号的事。 “来,太尉来替朕看看。”成元帝起身桌前,扯过了自己拟好的几个封号,说道,“你看看这几个封号,哪个更好些” “是。”欧阳昭明放下棋子,走了过来。 成元帝连这种小事都喜欢让欧阳昭明替他分忧,除了因为信任他,还有就是因为他跟他兄长一样的为君之道 为人君主,自己不用特别出色,只要擅长信任对的能臣就可以。 欧阳昭明看了这上面拟的几个封号,底下的几个都是常见的郡主封号,没什么特色。 他往上面看去,这写在最上面的两个显然就是成元帝最满意的两个。 看着成元帝的笔迹,上面写着 长乐、永泰 成元帝自得地摸着唇上的胡子,道“如何,朕起的这几个封号” 他自问是非常用心的,这些封号随便挑一个出来,宁王都会满意。 欧阳昭明问道“臣可否借皇上御笔一用” 成元帝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 欧阳昭明于是拿起了皇帝桌案上的御笔,然后在这最顶上的两个名字中间圈出了一个。 他把纸交还给成元帝“臣认为,这个封号最好。” “永泰”成元帝一看他圈起来的这个封号,就问道,“太尉怎么选了这个” 欧阳昭明微微一笑“臣只是想,若是宁王府郡主的封号跟臣的赌坊一样,小姑娘家应该是不乐意的。” 成元帝想了想他的赌坊叫什么,然后看了看被他弃置不用的“长乐”,在御书房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他说道,“好,那便叫永泰。” 他说着就在桌案后坐下,打算拟圣旨。 欧阳昭明站在一旁,抬手给帝王磨墨,看着这加封的诏书在帝王笔下成型。 这宁王府小郡主的封号,就这么定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第 49 章 用过晚膳, 兄弟三人是一起从宁王妃的院子离开的。 宝意留在院子里, 谢临渊便推着三弟回去。 他们刚一迈出门,大哥就在身后叫住了他们“三弟。” “是大哥。”谢临渊一下停住了轮椅, 转头望向大哥,“大哥有什么事吗我正要推三弟回去, 不如一起过去吧。” 三弟那里的茶跟茶点是真的好吃。 尽管现在刚吃完晚饭,但谢临渊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 宁王府的二公子长不胖, 真是个谜。 谢易行也在轮椅上转过了头,望着走到身边的大哥。 “不用了。”谢嘉诩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 来到了弟弟们面前。 三人站在灯笼之下,在这光芒中看上去都是丰神俊朗, 只是俊美得各不相同。 不过任谁看了, 都看得出他们三个是兄弟。 不像宝意,完全不像他们。 若不是有那张小像证明她的身份,谁知道这是宁王府的女儿 谢嘉诩微微垂目, 对坐在轮椅上的弟弟说“大哥叫住你, 是想对你说一件事。” 谢易行点头“大哥请讲。” 他的神色也已经缓和下来, 刚才在院中不过是一时气急, 所以才这样驳了他。 他们这个大哥也没什么, 只不过一生下来就是嫡长子。 道路平坦,顺风顺水。 没有受过什么罪, 看事情总是容易片面。 谢嘉诩望着他, 开口道“宝意是你我的妹妹, 可是却不像柔嘉,她心计深沉。” 谢临渊一听到大哥开口说话,就直觉要糟。 果然等他说完,不必看三弟的脸色都知道三弟的脸肯定又沉了下来。 谢嘉诩看着弟弟的反应,皱起了眉。 待再要说什么,就被谢易行抢先一步打断了。 谢临渊听着弟弟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大哥叫住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没错。”谢嘉诩颔首。 他们宁王府都是最刚直端正的,没有这样心机深沉的。 “好。”谢易行神色冰冷,“大哥若要跟我说这个,我也同大哥说一些事。” 他说,“柔嘉是性情单纯,讨你喜欢没错,可是你所谓的宝意工于心计,那也是她逼不得已。尚在柔嘉院子里的时候,宝意就在陈氏手里中受磋磨,若是没有心计,能安全活到现在” 谢嘉诩却不信,看宝意那样子,哪里像是受过磋磨的人 谢易行知他不信,耐着性子道“宝意是个好孩子。在她还不知自己身世时,她在我院中就对我尽心尽责,便是陈氏要陷害她,把她拉进柔嘉的院子里,她也没有怨怼过一句,反而自请到寺庙里去为柔嘉跟她所以为的母亲祈福。” “是啊大哥。”谢临渊也觉得大哥太过武断了,在旁帮腔道,“那时你不在府中,不知道那场面有多惊险。要不是易行拦着,宝意可就” 他咬住了舌尖,到底没把“没了”这两个字说出来。 谢易行见大哥还是这般先入为主,听不进去的样子,也失去了耐性。 他都不知道谢嘉诩对宝意的成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就因为宝意没有在他面前自揭过伤疤,他就认为宝意受的苦不及如今的柔嘉 “总而言之,宝意的聪慧没有害过任何人,更不会害你我,我对自己的妹妹不需要提防。”谢易行对他说,“我言尽于此,大哥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正像父亲说的那样,柔嘉跟我们宁王府没有血缘,宝意才是我们的妹妹。” 他说完就自己操控了轮椅,越过大哥,要往自己的院子去。 谢临渊哪敢让他就这么回去 他连忙追上去,一边把住了轮椅,一边转头对大哥说“大哥,我先送他回去。” 谢嘉诩被他方才那番话说得目光沉沉,对二弟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望着两个弟弟远去的身影。 他的小厮这才提着灯,从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上来,说道“世子,咱们回去吧” 现在天已经黑了,路上得掌灯才能看得清楚。 谢嘉诩沉默了片刻,想着方才自己看到柔嘉那空着的位置。 他对身后的小厮道“不,去郡主的院子。” 小厮原本想提醒世子那已经不是郡主院子了,可是一看世子的脸色,便噤了声。 他应了一声“是”,在前面打着灯笼领路,往着那个冷落的院子走去。 谢嘉诩一边走,一边望着那院子的方向,柔嘉就住在那里。 很快,宝意就要被加封为郡主,柔嘉身上的一切都会被撤去,甚至可能连养女都做不成。 柔嘉的院子从前是那样的热闹,往来的小厮丫鬟都多。 可是现在却显出了清冷破败的景象,似乎连里面的灯火都不像往常那般亮了。 来到院门前,小厮上去敲门,敲了好几下才有个小丫鬟来开门。 小丫鬟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谁呀” 小厮担心世子会生气,拔高了声音呵斥道“混账东西,是世子过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一听竟然是世子过来了,这在一边拍蚊子一边打瞌睡的小丫鬟立刻清醒了。 她想着这院子里这么久都没人来,怎么今天世子就过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谢嘉诩上了台阶,往院子里走去。 他目光在周围一扫,便沉声问道“其他人呢” 这小丫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谢嘉诩利箭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小丫鬟顿时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真是废物。 谢嘉诩抿着唇,任由她跪在这里,大步向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的丫鬟知道留在这里没有前程,趁着紫鸢不在,都偷偷地出去打点去了。 柔嘉在这里,也拦不住她们。 谢嘉诩迈步向前走去。 小厮到底记得如今世子跟这院子里的这位已经不是亲兄妹了。 顾着男女大防,他连忙提着灯笼跑前面,朝着里头喊道“小姐,世子来看你了” 柔嘉在梳妆镜前抬起头“大哥”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这几日她都尽量少饮少食。 镜中人看上去无比的憔悴,脸上带着天花留下的伤,也没有费心去遮蔽。 跟她素日的样子比起来,现在一看,就是我见犹怜。 她现在在府中没有自己的眼鼻喉舌,也不知道大哥已经回来了。 玉坠送出去,也只能推测它能够在什么时候引起王妃的恻隐之心,来见自己。 她要的不过是在宝意认祖归宗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 以她对宁王妃的认知,她肯定会设宴,让所有京中贵女和夫人都来见证。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去见一见那些曾经跟在她身边的人,在她们当中找到究竟是谁用血污染了她的玉坠。 不过现在谢嘉诩过来了,她自然要出去见一见。 柔嘉想着,起身向外走去。 谢嘉诩在外面等着,就看着房门打开,柔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柔”谢嘉诩的声音顿住,看着少女如今竟然变得这般清减,整个人都仿佛失了血色。 一见到他,柔嘉眼中就蒙上了泪雾。 她站在门中,颤抖着声音开口道“大哥” 谢嘉诩顿时怒气上涌,问道“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呢怎么把你伺候成这样” “人”柔嘉像是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好久没有人了” 谢嘉诩原本想要上前一步同她进去说话,可是又忍住了,两人现在到底是有男女大防。 小厮见状,松了一口气。 谢嘉诩在灯笼发出的光芒中看着柔嘉。 比起宝意的风光,柔嘉可以说是从云端跌落到了泥里。 “大哥”柔嘉三分期待七分害怕地问,“是母亲让你来的吗我现在就要被赶出府了吗” “是谁对你说的”谢嘉诩皱起了眉,“谁说母亲要把你赶出府” “不是吗”柔嘉从他的话里套出了消息,点头道,“那就好” 她看起来失魂落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倒。 可再见到这个大哥,她的心里也是有些复杂的。 上一世,她没有失去郡主的身份,这个大哥对她一直是好的。 只不过等到他的世子妃一进门,就处处针对她。 自古媳妇跟小姑之间都是天然敌对的关系。 谢嘉诩二十岁上就同他的世子妃定了亲,可是没成想成亲之前世子妃的爹突然去世,世子妃要守孝三年,所以两人才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成亲。 现在算着时间,也快了。 柔嘉记得,她这个大嫂进门以后,自己的舒畅日子就结束了。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放弃了萧璟,嫁给了三皇子做皇子妃。 而柔嘉对她大哥意气飞扬的记忆,也就止步在这里了。 在宁王病故,宁王世子袭爵之后,宁王府就处处受镇国公府打压。 谢嘉诩的幕僚误事,接连办坏了好几个差事,更加为君王所不喜。 还好他的妻子厉害,从中斡旋,宁王府才没有堕下去。 可她再厉害,也架不住丈夫没用。 最后,她的这个大哥就在郁郁中早早去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二哥谢临渊也不顶事,宁王府竟然是由谢易行这个半废的人掌了权。 也是到了他手上,才停下了颓势。 柔嘉想着,心中对这个大哥就多了几分怜悯。 如今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如何能想到,来日自己才是站在云巅,他却低到尘埃里呢 这个大哥不堪大用,她本来就无心招揽,更何况他很快又要成亲了。 到时候,他一颗心只会在他的妻子身上,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也不会有多少看顾。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既然他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柔嘉也不会费心去改变他的命运。 只不过现在这个大哥还是可以利用的,她可以不引人注目地从他这里探听到消息。 谢嘉诩只听她叫自己“大哥,如今我在府中是个身份尴尬的人,在这院子里也不好出去,更不知道父亲母亲是要如何发落我大哥若是顾念着我们的兄妹之情,在府中有什么事便多多告诉我,让我被发落出去之前也好有准备。” “好。”谢嘉诩不忍地答应了她。 他再看了一眼她这院子,觉得柔嘉果然是毫无心计,完全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就算她现在没了郡主的名分,还有这么多年母亲给她的体己。 只要拿一部分出来赏了这些下人,他们也会尽心竭力地为她办差。 哪里还需要这样来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些事他不便教她,柔嘉单纯,大概也学不会。 他只能说道“你好好保重自己,等有机会,我会再向父亲跟母亲说的。不管旁人怎么样,你在我眼中始终是我的妹妹。” 这站在门中的少女点着头,捂着嘴呜呜地低泣起来。 谢嘉诩这才对自己的小厮说道“走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第 50 章 “王女宝意, 婉娩天资, 才明夙赋,闺门雍睦。 “今者封永泰郡主, 锦绣在前,勿忘组训之制;珠玑为饰, 益思焜燿之容。 “保此殊荣,弥高懿范。” 册封的诏书下来, 宝意跪在宁王府迎接。 来宣旨的公公宣完旨,从一同前来的官员手中接过了金册印玺。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宝意,满面笑容地道“恭喜郡主。” 说着将诏书与金册印玺都放在了她手上。 宝意双手接过, 直起身来“臣女谢主隆恩。” 然后,才从地上起身。 宁王妃身边的红芍立刻拿了准备好的赏银, 塞到了来宣旨的公公手里“公公辛苦。” 宣旨公公一接过, 入手重得让他吓一跳。 他看向宁王妃,忙道“哎呀,这怎么使得” 宁王妃欢喜得不加掩饰“辛苦公公来跑这一趟。” 宣旨公公见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把钱收好, 又对太王太妃说, “太妃, 太后在宫中可惦记着您呢。” 宁王太妃含笑“好, 过多几日, 我便入宫去面见太后。” 当今太后昔年也是王妃,同太王太妃出身相近, 性情也投缘。 如今听到她从五台山回来了, 自然想见见她。 宁王太妃将一切拨乱反正, 让孙女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也了却一桩心事。 宝意除了被册封为郡主,有封号之外,成元帝还另有赏赐。 黄金千两,良田千顷,令她的身家再次暴涨。 回到府中,宁王看着诏书,满面笑容地对宝意道“永泰,永泰,这个封号果然好。” 他们大周朝经历了嘉定之乱,这一切错位也都是在战乱中发生的。 战乱给他们留下太多的磨难、伤痛。 自此之后,希望国运能够永宁康泰,他们宝意也是一样, 宝意如今认祖归宗,仍旧保留着本来的名字。 宗牒上只是改了姓。 往后,旁人就该称她是永泰郡主。 这一道圣旨下来,整个京城都知道宁王府找回了真正的郡主。 京中贵妇三三两两相聚,茶余饭后聊的话题大多也是这个。 “册封的诏书今日到了宁王府,皇上给了宁王的郡主新封号。” “听说了,永泰郡主,真是风光了。” “要论起来,这宁王府也是京中独一份,一个女儿,得过两个封号。” “这哪里是一个女儿他们这抱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宁王与宁王妃说的就是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带着这孩子离开的那嬷嬷的儿媳也生了,都是女婴,一时疏忽就抱错了。” 柔嘉送的玉坠和世子说的话,到底起了作用。 宁王妃思虑再三,跟宁王商议之后,选择了这个既不伤自家体面,也给柔嘉留下尊严的说法。 就只说是孩子一出生时便先抱错了。 而柔嘉的生母陈氏,如今已尘归尘,土归土。 算是在那个院子自食恶果,他们就不再翻旧账就是了。 柔嘉坐在院中,听着谢嘉诩身边的小厮来传话。 听到这结果,她缺乏血色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说法便是宁王妃把她完全摘了出去。 这之后她是要留在府中,还是要离开,都容易掌控了。 “他们说是这么说,可具体真相是怎样,谁知道呢” “要是被那个乡野妇人给愚弄了,把假的当做真的、真的当做丫鬟这么多年,他们宁王府颜面上也过不去,哪好说出来” “所以说,他们这位永泰郡主是真的在府上当了七年丫鬟” 这话一出,几人都用扇子掩着唇笑了起来。 天气渐热,京中夫人贵女们手中都拿上了绢制的扇子,行走坐谈之间摇动,颇为好看。 “那这永泰郡主岂不是大字也不识几个” “他们宁王府本就粗野,洛家当年也不知怎么想的,把女儿嫁进去。看看这生下的孩子,长子平庸,次子只知道吃,三子还是个半废的。如今回来个女儿,还是个丫鬟出身,真是上辈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才落得这样。” 夫人们在谈这些,贵女们聚在一处,也是在谈这些。 说及之后的赏花宴,人人都接到了宁王府的帖子。 “宁王府的赏花宴,你们去是不去” “去,当然去,怎么着也得看看他这金枝玉叶,被府中的下人教养成什么样子。” “对,满城贵女中,这可是独一份。” 镇国公府的嫡女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素日那谢柔嘉飞扬跋扈,便是对着我们镇国公府也毫不放在眼里,现在落魄了,不去看看怎么行” 江平郡主也是一样的想法,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说“我得去看看这位把谢柔嘉掀下马的永泰郡主,说不定还能跟她做个朋友。” 宁王妃的母家也同京中其他人一样,注意力全在这件事上。 她的母亲年纪大了,不方便出府,便让儿媳徐氏过来。 一是祝贺,二是也想问清内里的是由。 宁王妃与徐氏虽是姑嫂,可在徐氏未嫁入洛家之前,便同宁王妃亲厚。 两人是闺中好友,脾气相合,因此并没有姑嫂之间的对立。 宁王妃同她说到当年之事,徐氏也是叹气。 她望着自己的好友兼小姑子,说道“这样说来,宝意是真的受苦了。” 见宁王妃拭泪,徐氏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不过也不打紧,到底是一直养在府中的,现在在你身边教养到出嫁也还有一两年时间,总能把我们宝意教成宁王府的厉害姑娘。” 便是不成,在她身后还有宁王府,谁又敢欺负她 “是。”一说到这个,宁王妃就反握着徐氏的手,忍不住骄傲地道,“宝意才回来不久,我已经着手教她管理家事。宝意聪慧,任何事情都是一点就明、一教就懂,便是那让你我头疼的账本,她也一下就看懂了。” 这样聪慧的孩子,倒是不怕这两年时间学不成这些的。 就是先前受了那么多苦,叫她这个做娘的愧疚。 徐氏听她说道“如今柔嘉在府中,去了封号,夺了郡主之位,名字仍旧留在宗牒上,便是当着养女了。她也无辜可怜,可是我每每一想要对她好,便觉得对不起宝意,而且看着她,我就想到陈氏那毒妇” “但是要赶她出去,又心中不忍对吧” 徐氏就知道宁王妃的性子,心中只想,若是柔嘉真的顾念宁王妃养育她这些年对她的好,就该自动离府,别令宁王妃为难。 “好了,不说了。” 宁王妃左右看了看,问道,“芷彤跟芷芙呢怎么才来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徐氏随手一指外面“同你见礼之后,我就让她们去找宝意了,也同表妹亲近亲近。” 先前徐氏的两个女儿在宁王府小住,洛家也是隐隐存了能不能亲上加亲的心思。 虽说宁王世子已经定亲,但在他下面的两个弟弟都还没有。 若是洛家姐妹有哪一个能嫁了他们,也是好的。 尤其是谢易行,他的腿这样,要娶别家的姑娘,就不一定知根知底,尽心尽力。 但是自家的侄女总是知道的。 宁王妃被这么一劝,为儿子一打算,也就答应了。 只不过先前柔嘉的天花一发作,两姐妹就立刻回了洛家,躲过了这一劫。 现在回来,走在这宁王府的花园里,两个人都感到物是人非。 哪里想到就变得这么快呢 原本是柔嘉身边的丫鬟,现在成了郡主。 而原本作为郡主的柔嘉,现在身份却变得尴尬。 她们去了宝意的院子,原想去正式地见过这个真正的表妹,然而却被告知郡主现在不在院子里,出府了。 “出府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郡主封号才刚下来就出府,也不想想会有人来见她吗 两人无功而返,回到了花园里,来到了凉亭中坐下。 这凉亭四面以轻纱遮掩,既能挡住蚊虫,又能存住内里的凉意。 她们在宁王府也住了有一段时间,挥退丫鬟,单独行动也是自如。 柔嘉那边,她们是不打算去见了。 从天之骄女跌落成尴尬养女,比起从丫鬟变成金枝玉叶,给人的感觉其实差不多。 见了面都尴尬。 “唉,这日后见着这表妹,我心中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原先在那院子里做丫鬟,给我们端茶递水,动辄便被春桃那丫头欺负打骂,对她我可真是亲厚不起来,也敬重不起来。” “是啊。” 谢嘉诩在花园中经过,听见从凉亭里传来的声音,在一从花树后停下了脚步。 这花树茂密,遮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身后的小厮一下子没收住脚步,撞在了世子爷的背上,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世”他要下跪,却被谢嘉诩制止,要他噤声。 谢嘉诩继续听着凉亭中的二人说话。 这声音一听就是洛家表妹的,她们说的话,他刚才只听见了半截。 再仔细听,就从她们口中听见了宝意的名字。 一听见这名字,谢嘉诩就皱起了眉。 原本想要离开,可是又想起三弟对他说的那些话,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小厮见世子爷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只屏住了呼吸,站在这里,陪他一起听着凉亭中两位表小姐的话。 “宝意在柔嘉院子里,什么粗活重活都是她做,你我也见着的。” “对,她那双手伸出来,上面都是伤疤。” “唉,来日同其他的贵女们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丫鬟出身。” “姐姐你还记得那次我们陪柔嘉放风筝么,柔嘉见了世子表哥就把风筝扔给我们。” “记得,然后我们也不玩了,让春桃她们几个放的,怎么了” “我听临渊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春桃他们把风筝掉在了屋顶上,要宝意去捡,打雷下雨的,还把她的梯子给撤了。” “天呐,那不吓也吓死了” 谢嘉诩听洛芷芙的声音在说“最后都不知道宝意是怎么从那屋顶上下来的,反正她受了惊吓,魂不守舍,人人都觉得她好不了了。易行表哥要人给他打个络子,她又正好懂怎么打那样式,在那院子里大概早就” 这未竟之语,同三弟的表情重叠在一起,令谢嘉诩心中发冷。 “唉,可怜。”洛芷彤叹息道,“从前我不知道春桃她们在她娘眼皮底下,怎么就敢这般欺负她了,原来都是那陈氏纵容着。这是恶意地想把宝意给磋磨坏了呢。” 表面上只是这样端茶递水,背地里让她跟那些丫鬟们住在一间,保不齐还被怎么羞辱。 后宅丫鬟们之间斗争起来,要侮辱起人来,何止千种办法 她们真是既觉得宝意可怜,又觉得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混在一起要拉低了身份,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她才好。 谢嘉诩站在花树后,想着宝意那明媚的、好似没有经过丝毫阴霾的面孔。 再想起她那柔顺的、时刻都不会与人争执,只会先行退让的模样。 原来这些光明都是被磋磨去了棱角,也一并磋磨去了带血的伤疤,留在家人面前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第 51 章 槐花胡同。 吱呀一声, 院子门打开, 刘嫂子端着一盆水从里面出来。 她抬手往外一泼。 干净的水泼洒在地面上,一触地瞬间就仿佛有一股烟升腾起来。 地上的水迅速变干, 稍稍带走了门前的热意。 她抬手擦了汗,望了望烈阳“这天可真热啊” 可是刘嫂子拿着空了的盆, 转头看院子里,霍老还是坐在太阳底下, 也不管那日头猛烈。 刘嫂子知道霍老是在等着宝姑娘。 可如今宝姑娘已经是宁王府的郡主,也不知还会不会再到他们槐花胡同里来。 正想着,就听见马蹄嘚嘚的声音, 还有车轮滚动。 刘嫂子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宁王府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 她还认得宁王府的标记, 顿时一喜, 转头朝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霍老说道“霍老爷,宁王府来人了” 她没有说来的是宝意。 因为那马车的帘子放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 不过她想, 就算来的不是宝意, 也可能是来接霍老先生到府上去同她见面的人。 霍老听到她的话, 本来激动得想站起来。 可是一想又怕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于是又坐了回去。 只抬了抬眼, 偷偷望着停在外面的马车。 刘嫂子在外面,看到从马车上先下来了个清丽的姑娘。 她下来以后, 又回首去扶马车上的人。 只见宝意从掀开的帘子里探出了身子, 将手交给了她。 刘嫂子看到宝意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宁王府的金枝玉叶光是站在那里, 都散发着贵气。 她连忙把盆放在一旁,在院门口下跪,称道“见过” 她的笑容仍然停在脸上,可是说到这里却卡了壳。 从前她叫宝意“宝姑娘”,如今宝意是宁王府的郡主,刘嫂子就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了。 冬雪站在宝意身旁,提醒道“这是永泰郡主。” “哦哦” 刘嫂子连忙抬头看了看宝意,复又行礼,“民妇见过永泰郡主。” 这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同他们是不一样的 宝意还不大习惯被跪拜,不过她的身份已经与往日不同。 她还是忍住了,等刘嫂子行完这大礼,才开口道“平身吧,以后不必多礼。” 是宝意,果然是宝意 听见熟悉的声音,霍老在里面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他看到宝意同一个没见过的丫鬟一起进来,连忙又躺回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假寐。 郡主要进来,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冬雪本来也想在外面等的,可是宝意让她跟着。 她便跟进来了。 王府来人从马车上搬下了大盒小盒,搬到刘嫂子面前。 一个小厮对她笑眯眯地道“嫂子,这是我们郡主为老爷子准备的一点心意。” “哦好。”刘嫂子顾不上自己的盆了,连忙伸手接过。 霍老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本来以为宝意不会再来这里了,毕竟他看着小丫头被认回去的。 可没想到啊,居然还是来了。 不过从门边走到自己面前要那么久吗 怎么等了半天还没听她叫自己一声“爷爷”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感到面前的光被阴影挡住了。 然后,少女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像从前那般亲热地叫道“爷爷。” 霍老睁开眼睛,在这过于刺眼的阳光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宝意。 宝意望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霍老心想,这小丫头自己跟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原本想“哼”一声,不过想到宝意现在的身份,自己不能那么不给她面子。 于是硬生生地憋住,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刘嫂子把东西都提进了院子里。 知道宝意跟霍老要在里面说话,于是把院门关上了。 听着院门关上的声音,霍老才开口说道“你怎么还来” 现在这小丫头可不是个小可怜了,亏得自己当初还想认她做孙女。 宝意眨了眨眼睛“前几日在府里忙,现在受完封就立刻来看爷爷了。” 别的都可以不忙,但是对霍老的治疗一定不能放弃。 空闻大师都说他已经有好转了,宝意就等把他的身体再调理好一些,让空闻大师为他彻底根治。 霍老听了她的话,嘴角差点绷不住要露出个笑容。 他干咳一声,不想让宝意看出自己患得患失。 毕竟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看好一个小丫头,就是只落难的小凤凰 人生多艰,收徒不易啊。 他正想说点什么,宝意就已经扶住了他,往屋里推了。 “这外头太阳也太大了,亏得爷爷还在这外面坐得下去。”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位置是最好看到外面的动静的。 爷爷肯定是在等自己来。 现在见了自己心里高兴,嘴上偏偏不说。 等一回到屋里,冬雪就说“我带了上好的杭白菊,用来泡茶最是清热消暑,郡主跟老先生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宝意点头“去吧。” 冬雪迈出了门,这屋里就只剩下宝意跟霍老。 霍老手里拿着把扇子,拿扇柄戳了戳身旁的宝意。 等宝意看过来,他就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还当我孙女” “嗯嗯。”宝意点了点头。 霍老见她点头,心中一阵想笑,又赶紧憋住。 “不过我现在是郡主了,不好叫您爷爷。”宝意试探地道,“所以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叫爷爷,有人的时候我就叫霍爷爷,好不好” 说完谨慎地看着霍老,等着他的回应。 霍老心里美得冒泡,脸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可以。” 等到宝意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他才又补充道,“有人的时候,你还可以叫我师父。” 宝意一喜“这么说,您收下我啦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霍老露出遭到质疑很不高兴的脸,“便是朽木我也能雕何况你还很不错。” 得了霍老的夸赞,宝意心里很高兴,她坐在屋里望了一眼这院子,先前手里只有六百两的时候,租这个院子觉得它顶大了,现在再看,又觉得这里太小了。 她想着,转向霍老“爷爷,这院子你住着会不会太小了要不我们换一间吧” 现在她有钱了,别说是租个院子,就是直接买下一间也行。 霍老却说“不费那个事,这里我住惯了,挺好的。”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像他这样的大师,住在哪里都不妨碍他发光发亮。 宝意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冬雪很快泡好了茶端进来。 他们从这里离开,到庄子上去住了一阵,厨房里囤着的水应当已经换过了。 现在只是普通的水,没有混入灵泉。 不过这杭白菊自有清香,泡了茶喝也不错。 霍老在外面暴晒了一上午,这茶水一入口,只感到生津解渴。 他喝完了一杯茶,才把空了的杯子放下,问宝意“你三哥的那些字帖,你都练得怎么样了” 他这一确认完祖孙关系,就立刻考校起了功课。 宝意也放下茶杯,认真应答“这几日在府中也没有疏懒,都练了一遍,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霍老挑眉“噢写来看看。” “是。”宝意应着便起了身。 来到窗前摆着的书桌后,见上面正好铺着一张白纸,她直接就开始在砚台里磨墨。 冬雪跟了过来,接手了磨墨的工作“我来,郡主。” 宝意随手从笔架上捡了一支笔,蘸饱了墨水。 霍老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道“我念一句,你便用你会的字体写一句,什么时候把你会的都写完了,就说声停。” “好的,爷爷。” 宝意立在桌后,等着爷爷念第一句。 霍老的声音响起“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 宝意拿着的是只小笔,落笔便写起了簪花小楷。 她写一句就换一种字体,纸上前后两句看起来竟像是出自二人之手。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 冬雪在旁,怕霍老念得太快,宝意又要写不及。 可是一看,却发现宝意书写的速度竟然能够跟得上霍老的语速。 宝意全神贯注,已然忘我,完全不觉自己写得有多快。 写到后面换了隶书,这支笔就显得太小了。 她把笔一扔,从笔架上找了支狼毫,再蘸饱了墨水,继续写下去。 霍老一边念着,一边算着宝意换了多少种字体。 念到中段的时候,他就觉得该到她的极限了,可是却一直没听见宝意喊停。 霍老心中意外,口中不停,这一篇赋竟然就这么念到了底。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等到这最后一句结束,霍老睁开眼睛,向着书桌望去。 正好看到宝意也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笔,收了势,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 幸好这张纸够大,宝意心想,否则这么长的一篇赋,如何能写得下 就听爷爷有些意外地问道“写完了” 宝意抬起头,望着他道“嗯。” 霍老于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到这桌前。 他一低头,就见这张铺满桌面的白纸上写着自己方才念的那篇赋。 从一开始工整的簪花小楷,到后面满纸烟云,笔走龙蛇。 从一开始的娟秀淡雅,到后面的大开大合。 全文下来,竟用了四五十种字体,每一种看过去都能叫他一眼就看出出处。 冬雪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夸奖宝意“郡主好厉害。” 霍老心道,她这可厉害坏了。 他自问也能轻松做到这一点,可是宝意在不久之前还是个一手狗爬的小丫头。 这样短的时日,能够将一种字体写出精髓、写出神韵已是不易。 何况还是那么多种 虽然眼下这纸上看起来有不少地方还稍显生硬,但是霍老毫不怀疑 假以时日,她就能写得跟原版相差无几。 他心中激动,觉得自己真是慧眼识珠。 宝意生来就该继承他的衣钵,她天生就该吃这行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第 52 章 霍老还在因为自己后继有人而欣喜。 冬雪在旁递上了手帕, 对宝意说“郡主, 擦擦汗。” “嗯。”宝意抬手接过,在额头上印了印。 哪怕这槐花胡同里树多, 背阴的屋子凉快。 她写这么一幅字,也是出汗不少。 擦过汗以后, 宝意又伸手去摸了摸这张纸。 刚才写字的时候,一下笔她就已经感到这张纸跟自己练字用的纸不一样了。 本来在三哥的院子里, 用的纸也是顶好的。 可是比起这张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爷爷。”宝意摸着纸张的边角,问道, “这是什么纸写起来感觉好不一样。” “嗯”霍老从自己的欢喜里回过神来,望了她一眼, “这是烟墨阁的纸, 最后一张了。” 他身体恢复以后,回到这院子里等宝意来。 时间难熬,也就重新捡起了笔。 这些日子他用掉的纸张, 就如同雪花一般。 宝意的指头还在捏着纸的边缘揉搓, 觉得手感甚好。 霍老看着她, 说道“这烟墨阁是京城最大的纸商。” 论造纸, 他能看得上眼的也就这么几家。 宝意是第一次了解这些。 她不免好奇, 问道“爷爷,纸也有这么多讲究吗” “嗯。”霍老点了点头, 把手里这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回了桌上, 背着手道, “这烟墨阁里的纸一共有两百多种。” 可这还远远不够。 霍老告诉她,有很多他们要用到的特殊纸张,即便是在烟墨阁也寻不出。 宝意听得入迷“那要怎样” 霍老说道“那就要靠我们自己来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自得的笑容。 在古董行当里,他是近乎全才的人物,论起造纸来也是一绝。 宝意听他说道“现在你只是书画入门,回头爷爷还要教你造纸,可惜啊”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外面,“这院子太小了,腾挪不开。” 宝意想笑,先前他还说这里可以呢,现在又觉得小了。 不过 她低头看着这纸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后居然还要学造纸。 霍老的目光落回她身上,意味深长地道“这里面可都是学问。” 不说其他,就说要复制一张前朝古画。 前朝的造纸工艺,跟现在相比就已经大有不同。 而且因为战乱,许多造纸的技艺也中断遗失。 这些承载着书画的纸张,是一个作品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没有它们,这样的珍品就无法留存于世。 这些等以后,霍老都会慢慢教她。 等宝意的眼光练出来了,回头看到一幅书画,她就知道这用的是什么墨,什么纸。 要造这样一张纸,里面的原料该如何配比。 需得加什么特殊的东西进去,才能呈现出这样的纸张效果。 霍老自己学这些都学了十几年。 一想到要教会宝意,就感到任重道远。 幸好他的病能治了,给了他更多的时间。 霍老收回了思绪,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现在你的书法已经初入门道,就是还有些欠缺。像颜体”他一指宝意写的一处,“讲究的是横轻竖重,端庄、阳刚、工整,数美并举,丰腴雄浑,遒劲凛然。” 宝意忙凝神细听。 霍老再一指纸上的另一处“而这草书,追求的又是孤蓬自振,惊沙坐飞的境界,讲求气势连贯,自由畅达,如走龙蛇” 霍老随口将宝意所书写的这几十种字体,都指了出处,一一拆解开来,为她细说。 将其中的运笔、结构、各家特点都揉碎了,为她透彻地分析。 即便是当世的书法大家,对这一幅字的见解,也不会比霍老更概括更全面了。 宝意原本就只是靠着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跟手中一支笔,复刻自己所练习过的字体。 依样画葫芦,没有真正融会贯通,所以显得生硬。 此刻听了霍老的话,她顿时感到茅塞顿开。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 感到自己运笔不畅的地方,如今也通达起来。 若是现在再下笔重写一张,定然会比这上一张更好。 霍老旁征博引,深入浅出。 一口气说完,说得畅快,却也口干。 见宝意一直点头,他喘了一口气,问她“可记住了” 冬雪去端了茶过来“老先生。” 霍老抬手接过,一边喝心里其实一边在心虚。 第一次教授宝意,自己太过忘情,居然一口气讲了那么多。 小丫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更不知记住了多少。 可宝意却说“记住了” 她两眼放光地望着霍老,“爷爷好厉害,我先前有许多不懂的,现在爷爷一讲就都明白了。” 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真的 霍老动作一顿,心里没底。 他以前也没收过徒,不知道自己教得行不行。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把一杯茶喝完以后,就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纸上得来终觉浅,光讲是没有用的,总要写了才知道刚刚自己的话她听懂了几分。 可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纸了。 霍老于是说道“你的书法入了门,之后便是要不断锤炼,不断精进。” 回去练练,下回过来再写一次。 宝意点头,听他说道“等你下次过来,这画也该走起来了。” 一听要学画,冬雪便笑道“这个好,我们郡主画技可好了。” 以前看宝意擅长,却什么机会画,现在总算能一展所长,说不定还能震撼到老先生。 霍老已经见过宝意的画技,对她的水准心里有个估量。 他看向冬雪,似笑非笑地道“她会的跟我要教的可不一样,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他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刚刚讲了那么一通,时间过去了不少,可又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 霍老于是看向宝意,矜持地道“今天可是留在这儿用午膳” 宝意今日来,正是要留在这边给爷爷把灵泉水重新补起来,闻言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以来,玉坠里的空间也没有起什么新的变化, 那些在庄上就收成的菜,放在里面还没拿出来,依然是刚刚摘下来的样子。 “那正好。”霍老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先替我去烟墨阁一趟,去买一些纸回来。” 宝意刚刚才听他说起烟墨阁的纸张,正是感兴趣的时候, 她一听要让自己去跑腿,便立刻答应了下来“爷爷都要买些什么纸,我记下来。” 霍老摇头“不用,你去报我的名字就行,他们知道该给你什么纸。” “好。”宝意干脆地起身,“那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要带冬雪一起走。 “等等。”霍老忙叫住了她,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把钥匙,“拿着这个。” 宝意从第一次见他就注意到了这拴在他腰间的几把钥匙。 她停下脚步,伸手接过“这是” 霍老让她去替自己买纸,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意图是要给她这把钥匙。 他说“拿着这把钥匙,先去钱庄取钱。” 原来这是钱庄的钥匙宝意看着这黄铜钥匙,就立刻想起了奶奶的同款。 他们老人家都喜欢用这样的黄铜钥匙来锁住珍贵事物吗 这个念头转过,宝意笑了起来,把钥匙推还给霍老。 霍老看着这又回到自己眼皮底下的钥匙,听宝意说道“不用了爷爷,我有钱。” 不过是买些纸,能费多少钱何况就算是贵,她也买得起。 霍老并不接,吹着胡子道“我当然知道你有钱。” 宁王府把这个孩子带回去,个个都觉得亏欠了她,肯定什么都往她这里塞。 “他们把你认回去,给你田地宅子银钱,爷爷把你认下来,难道就不给你礼物了” 宝意还想要说什么,可霍老直接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拿着。”他背过了身,“长者赐,不可辞,不然爷爷生气了。” “郡主。”冬雪见状,笑着劝道,“老先生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吧。” 老先生住在这里,打扮也简朴,能给她多贵重的东西 左右就是长辈的心意。 宝意只好说了声“谢谢爷爷”,把这钥匙收下,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霍老偷眼看她的动作,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转过来,交代道“先去兴隆钱庄,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是,爷爷。” 宝意上一次在长乐赌坊赢的钱,换的银票就是出自兴隆钱庄。 银票浸透了水都没有破损,还能用。 这令她对兴隆钱庄的印象非常好。 吱呀一声,院门再次打开。 在外头树荫下歇着的马夫跟小厮看郡主又出来,连忙拉着马车过来“郡主。” 冬雪对他们说“去城北兴隆钱庄一趟。” 马蹄嘚嘚,宁王府的马车再次驶离了槐花胡同。 宝意没去过兴隆钱庄,冬雪也没去过。 否则看到这把钥匙,就不会这样轻易地收下来。 两人坐在马车里。 宝意拿着钥匙,看向冬雪“姐姐说,爷爷在钱庄里放着的会是什么” 冬雪猜测道“可能是些黄金”毕竟霍老年纪也这么大了,积攒了些家底也不奇怪。 两人像小丫鬟时期那样,凑在一起,一路从城西猜到城北。 直到马车在兴隆钱庄外停下,才结束了各种猜测。 宝意和冬雪从车上下来,望着钱庄气派的大门。 这兴隆钱庄气势恢宏,占地广阔,守卫森严。 已然不像钱庄。 倒好似一座山庄。 宝意开始觉得爷爷给的钥匙,能取出的可能不止是一些黄金。 “走。”她对冬雪说,“我们进去。” 冬雪也回神,应了一声,跟在她身边。 钱庄大门恢弘,内里也是气派。 数十个柜台同时运作,等候存钱取钱的人依然排满了大厅。 在兴隆钱庄出入的大多是商贾,又或者是替贵人办事的人,像宝意这样一看就出身高门的贵女带着丫鬟来这里的,实在少见。 因此两人一进来,就引起了正站在厅中听下属汇报事情的管事注意。 他思忖着这是哪家的贵女,主动迎了上来“贵客来兴隆钱庄,不知有何要事” 宝意看着这笑容可掬眼神精明的管事,伸出了右手,让他看到掌心半藏的钥匙“我为长辈来取些东西。” 那管事一见宝意素白手指下掩藏的黄铜钥匙,瞳孔就微微收缩了一下。 宝意看着他的细微表情,感到冬雪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紧了紧。 管事再看向宝意时,神情变得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恭谨。 他做了个手势,对两人说道“贵客请随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第 53 章 宝意同冬雪走在一起。 两人跟随着前面的管事, 穿过这热闹的大厅, 进了一条幽暗的长廊。 走进长廊以后,竟是渐渐向着地下走去。 外头是朗朗白昼, 可这里头却像是漆黑长夜。 没有光芒照进来,全是靠走廊里的火把发光。 宝意发现, 兴隆钱庄依山而建,不止利用了山势, 竟是把山中也挖空了。 从长廊一出来,他们就来到了中空的山腹里。 冬雪走在宝意身边,向着栏杆外面看去。 只见栏杆之外是黑洞洞的深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潜伏,随时要飞起来择人而噬。 冬雪心头一跳, 默念着阿弥陀佛, 收回了目光。 这样的钱庄内里,别说是进来抢劫,光是走在这道上就要被吓死了。 宝意听见齿轮机枢转动的声音, 抬头向着山洞顶端看去, 只见有数十个木厢上上下下。 有些停在地底, 有些升到半空中, 就在延伸出来的平台前定住。 厢门一打开, 里面便有人出来,从那延伸到半空中的平台走向洞窟。 两人随着这管事来到了一处延伸向外的平台上, 见到在面前等着的也是这样一个木厢。 管事抬手, 示意她们进去, 自己却留在外面。 宝意看了看这厢内部,又问面前的管事“管事不随我们下去吗” 管事恭敬地道“在下就送到这里,下面自有人接待贵客。” 随后,也不见有人操控,这门便自动关上。 宝意跟冬雪站在其中,感到齿轮机枢的声音在顶端传来。 两人所在的木厢稳稳下行。 “郡主”冬雪有些慌张,“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没事,姐姐。”宝意覆着她的手,又等了片刻,感到这下行的动静停了。 前面的门重新打开,木厢仿佛来到了山洞的最底层,外面有人垂手而立在等候。 “来。”宝意带着冬雪跨了出来。 这等在这里,也是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对宝意恭敬地道“恭迎贵客,请贵客随我来。” 接下来这一段路,依然是点着火把的长廊跟台阶。 三人向着山腹里前进,不知走了多久,才又停下。 前面那一段路完全是黑的,从里面隐隐地吹来有风。 宝意望着自黑暗深处亮起的一点光芒,看着那点光芒朝着这里靠近,越来越近。 这一幕实在是吓人。 冬雪虽然害怕,却勉力支撑着把宝意挡在自己身后。 终于,那点烛光靠近了这外围的光亮。 来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仆,手里端着个烛台。 “贵客。”那带着她们来的管事说道,“请随这老仆进去。” 那老仆转过了身,手持烛台,朝着他来的原路走。 冬雪望着这黑暗的通道,几乎都想劝宝意放弃看这黄铜钥匙锁着的宝库了。 宝意察觉到她的惧意,只轻声道“姐姐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这里,我跟他去就好了。” “不。”冬雪摇头,她怎么可能让宝意一个人去 两人向前迈步。 那老仆手中的烛台就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她们要是跟得慢了,就会陷入黑暗。 这通道的地面是没有被平整过的,踩上去坑坑洼洼。 又走了许久,领路的老仆才在一扇黑铁门前停下。 他把手里的烛台放在了一个平台上,转过身来,朝着宝意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 冬雪小声问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宝意心下一动,拿出了自己那把黄铜钥匙,放在了他手中。 这老仆又沉默地转过头去,手中拿出了另一把黑铁钥匙,插在了门上的锁孔里。 钥匙一转动,门里面的机括就发出了声音。 第一扇门开了,后面又露出了第二扇门。 黄铜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第二道门。 这藏在山洞底部的库房,终于在宝意面前打开了。 这里仿佛许久没有人来过。 门一打开,就可以闻到从里面扑出来灰尘的味道。 宝意跟冬雪都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 奇怪的是,里头却不阴冷,反而有些炎热。 老仆抬手,拿下了烛台,走进去点亮了里面的火把。 火光一亮,照亮了库房里的一切,冬雪倒吸了一口气,只见库房里堆得高高的都是小山一般的金子。 老仆进去点火,几乎没地下脚,都是踩在金子上。 宝意也是呆住了,从这里走过去,裙摆拂过,都会勾到鸽子蛋大的宝石。 绣鞋一踢,都能踢到龙眼大的珍珠。 老仆退回了门外。 宝意愣了许久,才拉着冬雪走了进来。 黄金在她们脚下发出滚落的声音。 这库房里最次就是黄金,连块白银都没有。 这些要怎么拿出去这根本就不可能拿出去啊 这个库房一搬空,兴隆钱庄岂不是要垮掉一半 冬雪拉了拉宝意的手“郡主” 在宝意转过头来的时候,冬雪怔怔地道“霍老先生说这些都是给你的。” 这一下,恐怕是整个宁王府都没有宝意有钱了。 “什么” 兴隆钱庄最顶层,正在翻看账本的欧阳昭明从桌后抬起了头。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问道,“有人拿着那把黄铜钥匙来了” “是。”管事垂目,“已经让人带着她们去了最底层。”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欧阳昭明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桌后的人。 管事试探着道“大人,是不是该” 欧阳昭明合上账本,起了身“既然有人拿着钥匙来,就说明霍老找到他的传人了。” 他站在桌后,想起当初自己接手这兴隆钱庄,改造成了现在这样才说动了霍老,让他把毕生的家财都存放在这里。 霍老从那时身体便开始不好,生了隐退之意。 他说过,若是没有传人,那么在他百年以后,这些留在兴隆钱庄的钱就任由欧阳昭明处置。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拿了他的黄铜钥匙前来库房里取东西 欧阳昭明似是自言自语“这兴隆钱庄,有三分之一都是霍老支撑着建起来的,他的传人既然来了,我作为钱庄的东家,也应该去见一见。” 管事应了声是,看着欧阳昭明的身影从自己面前经过,又听他问道,“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管事忙道“来的是个少女,带着个丫鬟,穿着金贵,却是面生,不知是哪一家的贵女。” “贵女”欧阳昭明在门前略略一停脚步,侧过头来。 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才转了过去,离开了这屋子。 山腹之中,从最顶端降下来一个木厢,直直地往着最底端去。 直到触及地面,木厢才停了下来,厢门打开,从里面迈出来欧阳昭明的身影。 他一踏上这平台,方才来接宝意跟冬雪的管事便出现在他面前。 从最顶层到这最底层隔得这般远,他们之间竟似有特殊的传音方式。 欧阳昭明一来,这管事便知晓,能出来迎接。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人还在里面” “是。”这跟在他身后的管事说,“刚进去不久,还没出来。” “好。”欧阳昭明一抬手,从墙上取下了一只燃烧的火把。 这山腹深处,重重机关布置,下来一趟就要转三个人带路。 不过他自己下来,却不需要这么麻烦。 走到那黝黑不平的通道处,欧阳昭明拿着火把,一人走了进去。 走到那山洞开的门前,他看到守在门边的聋哑老仆。 那老仆见欧阳昭明过来,只对他行了一礼,却无法出声提醒在库房里的人。 库房里已经点燃了火把,欧阳昭明站在门外,看到了在这满窟的金银珠宝中的少女。 其中一个打扮的像丫鬟,站在一旁。 另一个衣饰金贵,正蹲在地上捡起一颗宝石,拿在手里对着火光看着。 “姐姐你看”蹲在地上的少女举着宝石,脸颊上露出个浅浅的梨涡,向她面前的人道,“这是不是很像雪球儿的眼睛” 欧阳昭明看清了她的面孔,站在门边开口道“是你” 宝意猝不及防地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维持着举起宝石的动作转过了头。 只见欧阳昭明站在门口,身上穿的依旧是一身青衫,那双春水般的眼眸映出了她的影子。 宝意连忙站起了身。 欧阳昭明看到她脸上的意外跟一闪而过的惊慌。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冬雪身上。 上一次他见宝意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鬟。 这一次却带着丫鬟出来了,有趣。 所以说,她的身份到底哪一次是真,哪一次是假 宝意站直了身体,敛衽朝他行了一礼“见过欧阳大人。” 欧阳昭明再次调转目光,看向了她。 宝意这段时间由宁王妃亲自教导着各种礼仪,也学得很快。 冬雪听见宝意叫这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人“欧阳大人”,顿时意识到这是兴隆钱庄的主人,当朝太尉,于是也连忙跟着行礼“见过欧阳大人。” 欧阳朝明收回目光,看向冬雪。 这在灵山寺遇到过的少女是个狡猾的,欧阳昭明没有问她。 他微微一笑,问起了冬雪“你家小姐是” 像大周朝的其他人一样,冬雪也被欧阳昭明的恶名所威慑。 他一问,她就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回大人,我家小姐是宁王府的永泰郡主。” 永泰郡主欧阳昭明听着这耳熟的封号。 原来是宁王府刚认回去的女儿,是那天在御书房皇上让自己来定封号的那个 宝意听他的声音带着调侃地响起,说道“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鬟,这次见你就是郡主了。下次见你,你又会变成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第 54 章 宝意从见欧阳昭明第一面开始就怕他。 她见他杀人, 怕的不是他的手段, 而是他的态度。 他杀死那些人,对他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般, 再平常不过。 现在,哪怕宝意已经是宁王府的郡主了, 她也依然怕他。 这个身份震得住其他人,却震不了他。 欧阳昭明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 温文尔雅地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郡主不如到顶层一叙。” “好。”宝意点头,拉着冬雪就想走。 可欧阳昭明又叫住她“郡主入了宝库, 却要空手而回吗” 欧阳昭明一问,宝意就握紧了手里的宝石, 然后说道“就拿这个吧。” 宝石在金子堆中, 因为看起来像雪球儿的眼睛,所以宝意才去捡了。 欧阳昭明示意外面的老仆将宝意从库里拿走的宝石记下。 那老仆竟像是不需要用纸笔,直接记在了脑子里。 宝意和冬雪这才从里面出来。 又像刚才开门的时候一样, 老仆重新关上了这两扇门。 将黑铁钥匙收回袖中, 将黄铜钥匙给了宝意。 这下子, 宝意不敢将黄铜钥匙再随便放在小荷包里了。 可一时间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只好将手上的绳子剪了下来, 把钥匙挂了上去。 她想起爷爷的腰间除了这以外,看上去好像还有三把, 竟然就这样挂着到处放。 “好了。”宝意把绳子套回手腕上, 对欧阳昭明说, “大人请。” 欧阳昭明于是擎着火把走在了前面,声音传来,说道“郡主当心。” 然后便领着她们从这底层离开,又乘上了木厢。 光是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宝意就感到了压迫。 冬雪更是冷汗湿衣。 等木厢停下,欧阳昭明先出去,两人肩膀立刻塌了下来。 他们这是来到了最顶层。 欧阳昭明带着宝意来到他的书房,有人前来送茶,又退了出去。 冬雪站在宝意身边,见这青衫书生般的俊美公子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本不该在这里,可是她担心欧阳昭明对宝意不利。 尤其他们两个不知还在哪里见过。 冬雪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 欧阳昭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对宝意说“郡主刚刚去的,就是霍老的宝库,那只是其中一间。” 宝意下意识地道“只是其中一间” 所以说,爷爷在这里是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宝库,里面还有多少这样的宝物 欧阳昭明告诉她“你的钥匙可以开得了最底下的三个宝库。” 他说着翻了翻账本,垂着眼睫对宝意说道,“郡主可知如今国库中有多少钱” 宝意仍在刚才的震惊中,条件反射地问道“多少” 欧阳昭明抬眼,温声道“折合成黄金,一共是一亿三千万两,而你刚刚看到的那一部分就不止这个数了。” 冬雪在旁捂住了嘴,怕自己发出失礼的声音。 她真是完全没有想到住在那样的院子里,穿着那样朴素的老先生竟有那么多的钱,而且还随手就把这些都给了宝意。 宝意因为过于震惊而麻木,耳边听见欧阳昭明的声音在说“我接手兴隆钱庄的时候,用了足够丰厚的条件,才说服霍老把钱存在这里。否则的话,这么大的一笔钱,这天下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他存放。” 他说着,从旁边拿过了一副黄金打造成的算盘,随手一振。 宝意听见算珠响的声音,目光落在其上,只觉得用黄金打造真是奢侈。 可是再跟那宝库里的东西比较,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欧阳昭明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动着,垂目对宝意说“兴隆钱庄的大半运转都是由霍老宝库里的东西支撑的,任何人拿这钥匙过来,都可以从兴隆钱庄把这些钱全部提走。” 宝意想象了一下,要是全部提走,就算是折合成兴隆钱庄最大面额的银票,也要装满几箱。 欧阳昭明说“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宝意原本也没想这么做。 可听他这么说,宝意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欧阳昭明一振手中的算盘,把这些算珠拨回原位“要是郡主把底下的钱都拿走,兴隆钱庄就会无法运转,整个北周也会受到影响。退一万步讲,就算郡主要拿这么大一笔钱去做些什么,也要先提前几日通知钱庄,好让他们有所准备。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像霍老一样,继续把这些财宝留在这里。” 宝意等着他的后面的话。 果然,欧阳昭明抬起了眼眸,继续说道“我是这兴隆钱庄的大东家,霍老就等同于二东家,你拿到他的钥匙,也就是继承了他的一切。这些财富放在这里不动,每年兴隆钱庄都会给你四百万两的分红。” “四百万两白银”宝意被这个数目惊到。 “不。”欧阳昭明却轻笑一声,仿佛在笑她的无知,“四百万两黄金。” 房间里彻底无声。 也就是说,宝意拿到了黄铜钥匙。 就算不去动这里面的财富,每年她也会收到四百万两黄金的分红。 这样的财富增长,这样的回报,只有由欧阳昭明坐镇的兴隆钱庄才给得出。 难怪爷爷会把钱都放在这里。 宝意在震惊中忍不住又想,可爷爷这么有钱,为什么却独自一个住在灵山寺的后山上,不请人照顾他呢 欧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道“郡主一定是好奇,为什么霍老有这么多钱,还无人在他身边照顾,要去灵山寺后山住我原本也是派了人到他身边去伺候,只是他都不要,我便把人撤回来。” 宝意忍不住皱眉“大人既然知道他身体不好,他说不要人,你就没有暗中派人去看着” 欧阳昭明身边什么人没有连帝王的朝臣都不一定能多过他。 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那他身边像白翊岚那样的影卫肯定也培养了很多。 怎么就不能派个在灵山寺守着 这样的话,爷爷在院中间晕倒就不会无人发现,要等到她来才看到了。 欧阳听到她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说“郡主可知,霍老与我有过约定若他身死,死后又无人持钥匙来,这些留在兴隆钱庄的财富便由我处置。既然是这样,我为何还要让人盯着他,不让他死” 宝意听着欧阳的话,只觉得此人真是心狠乖戾又无常。 再一想到如今是自己拿着钥匙,总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像那日在灵山寺的院子里那些无形却锋利的丝线一样,能够勒住自己的喉咙。 她强自令自己不在他的注视下露怯,开口道“如今爷爷身边有我了,爷爷自己的身体也要大好了。” “那便好。”欧阳昭明似乎对这件事不在意,问她,“所以郡主是要将这些钱全部取走,搬回宁王府去” 宝意忍住了一个寒颤,勒令自己毫不后退地望着他“今日只是来看看,暂时先不取。” “好。”欧阳昭明点头,又问,“那日后这分红,是送到宁王府上去” 宝意听他字字不离宁王府,仿佛是在拿着王府要挟自己,背上一片冷。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定个日子,我会派人来取。” 冬雪在旁,已经完全僵住了。 宝意说完,觉得自己再撑不下去,便从桌前站起了身“大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拉过冬雪就要从这房间里离开。 欧阳坐在桌后,唇边噙着一抹情人般的微笑。 宝意听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地响起“来人,送一送郡主。” 从这兴隆钱庄出来,冬雪腿都软了,一上马车,就簌簌地发起了抖。 宝意对着赶马车的小厮道“走快点。” 然后才对冬雪说“姐姐,没事吧” “没事。”冬雪望着她,心有余悸地道,“这欧阳太尉真是令人害怕。” 明明长着那么好看的脸,可是像传闻中一样喜怒无常。 冬雪忍不住问道,“郡主是如何认识他的” 宝意没有将灵山寺那场屠杀告诉她,只说道“不过就是偶然遇见的。” 冬雪见她不愿多说,想着原本以为得到那宝库里面的东西是件好事,可是一看外面还有这么一只镇守的恶龙,顿时就不想再来这深渊里一趟。 马车去了烟墨阁,宝意也没有心情逛,只要小厮去向阁里说了要来取霍老订的纸。 那烟墨阁的伙计一听便点头,竟让人装了一马车的纸跟着宝意走。 宝意掀了帘子,见了这么一马车的纸,还愣了愣。 她想付钱,可是烟墨阁的伙计却说“这些钱都是已经付过了的。” 那爷爷还刻意要让自己先去兴隆钱庄一趟 宝意回过味来,他就是想用那金库里的景象来令她大吃一惊。 马车调了头走在前面,烟墨阁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地向着城西的槐花胡同驶去。 等到了院门外,宝意和冬雪再下来,烟墨阁的伙计跟宁王府的小厮们便合力,把马车上码着的纸张都搬了出来,搬到了院子里。 霍老站在屋檐下背着手指挥道“都搬进屋子里去,放在桌上就行。” 宝意看着他们忙碌,等到马车上的纸都搬进来了,她才同霍老一起回了屋里。 霍老检查纸张,宝意站在他身后。 冬雪知道宝意肯定要将刚才的事情同霍老说。 于是就和刘嫂子一起去了厨房做午饭。 霍老一转身,见了宝意这一脸凝重的样子,便知道她肯定是下过兴隆钱庄的最底层了。 宝意把门关上,把黄铜钥匙从手上解了下来,说道“这钥匙还给爷爷。”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之理”霍老推开了她的手,“何况你是我的孙女,也是我的传人,有你照顾我,以后我便用不着这些阿堵之物了。” 他说完,却看到宝意仍是不愉的样子,眉宇间又带着愁意。 霍老心想,小丫头应该也没那么小气,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把她愁成这样。 她心有胆气,还有硬骨,这看着倒像是在里面遇到什么人。 他一想那钱庄里有谁,心中便明悟,说道“欧阳今日是在那兴隆钱庄,你见到了他” “嗯。”宝意点了点头,“瞒不过爷爷。” 知道爷爷其实完全不缺钱,自己先前那些事情在他眼中可能像小孩子一样的笑话,宝意却不难堪,只要爷爷愿意就能过得比她想象的好,这是好事。 她只是一想到拿着这把黄铜钥匙,就又要跟自己避之不及的欧阳昭明有交集,就觉得这把钥匙像是烫手山芋,连带着它背后象征的那些财富也格外的灼人。 霍老摸着胡子“我猜欧阳定是说了一番话,话里话外地让你别动那些金库里的钱,只老老实实按期拿他的分红就好” 宝意听着霍老这简直像是在现场听了他们的对话,只望着爷爷。 她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说道“他还说爷爷你死了更好,这样那些钱就都归了他。” “没错。”霍老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当初我与他就是这么约定的,否则以欧阳那不做亏本买卖的性格,如何会愿意拿出四百万两黄金这样大的数额来做分红” 他转过身来,对宝意笑了一声,说道“爷爷这一生为盛名所累,为这身外之物所累,多少人贪图我的钱财,所以我才到老都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我跟他欧阳昭明打交道,就是因为他把谋夺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不像旁人一样,用各种手段掩饰自己的野心。” “可是”宝意站起了身,“我不明白,他谋那么多做什么论权势,他是当朝太尉,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钱财,他掌控着兴隆钱庄,又开着长乐赌坊。无论何事经过他的手,他都要从中捞取一笔,他贪墨得这许多,私库怕是比国库还要充盈,所有人都奈他不何,由他予取予夺,怎么还要” 这人实在是无法无天,乖戾嚣张。 这是要将整个大周朝都掌控在他手中,谁也奈何他不得吗 霍老一乐“你真这样想” 宝意一愣,听他说道,“他将这样一副面孔展现给天下人看,可是两任帝王无论那些言官如何直谏,朝中大臣如何想要扳倒他,帝王对他却始终不疑,还让他在这太尉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这难道不令你起疑吗” 宝意确实疑惑。 她迟疑地问“如果不是这样,那真相是什么” 霍老开口,为她解了惑“人人都知道欧阳昭明是从嘉定之乱之后开始被重用的,却没多少人知道他是孤儿,养父是监察院的头子。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忠诚于大周朝,忠诚于这个国家,谁坐在龙椅上,他们就效忠谁。那些监察院的人个个都活得像苦行僧,你觉得怎么会生出像欧阳昭明这样的异类所有人都以为他富可敌国,从各地送上来的进贡都像是流进了他的府中,可是谁又知道他转手就把这些送去了其他地方 “宝意,一个国家要从战乱中恢复元气是很难的,想要从那些商人官员手中掏出他们积攒的贪墨的银子,这世间更是从来都没有人能做到。 “除非,你是一个比他们权势更大、更贪的奸臣。” “他们可以贪,但是大头都要流入你手中。” “钱进到欧阳手中,转手就由监察院的人直接投向了其他地方,重建被战乱毁坏的城池。疏通运河、迁丁、赈灾练兵,哪样不用钱 “国库空虚,他跟你说的怕都只是一个空壳数字。连年灾害,成元帝又要减赋轻徭,国库哪里支撑得起那么大的开支都是从他手中拨出去的。 “便是他经营兴隆钱庄跟长乐赌坊赚到的银子,也大多都流向了各地,没人知道。” 宝意听着爷爷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了欧阳昭明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 霍老看着她的神色,笑了起来“江南一带如今又在闹水灾,多少良田住宅被冲毁,无数灾民流离失所。死的人多了,尸体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再加上天热,又闹起了瘟疫。有很多人都不得不携家带口背井离乡,这些灾民想来很快第一波就要抵达京郊了。” 大周朝才平静多久,又闹起这天灾人祸,朝中要用钱的地方自然又多了。 本来霍老把这些钱财当成身外物,一心只等死,欧阳昭明要用钱,怎么也还有这放在兴隆钱庄最底层的财富。 可是宝意却偏偏冒了出来。 她拿了霍老的黄铜钥匙,这些钱财有了新主。 欧阳昭明见了她,自然要吓吓她,免得宝意真的把这些钱都提走了,让他无得回转。 霍老摸了摸胡子,总结道“你若是真要提,欧阳多半也不会阻止。你又是宁王府的郡主,对他的话无需在意。” 城外,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正在朝着京郊的方向走。 一个小女孩儿牵着父亲的手,手中拄着一根木头做的拐杖,脚上的鞋已经磨的完全破了。 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望着还看不见的京城问道“爹,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那牵着她的汉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烈日炎炎,一路走过来,别说是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受不住。 他在烈日下眯着眼睛,说道“就在前面了。” 那小女孩又问“等去到京城,我们就能有饭吃了吗” “会的。”她的爹低下头来,对她笑了笑,抬手擦掉了女儿脸上的一小块泥渍,“会有的。” 小女孩看起来因为这句话重新生出了力气,又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夏日的蝉声中往前走。 宁王府,洛家姐妹在花园的凉亭中乘凉,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宝意回来。 眼看天色近午,两人便从亭中起身,说道“我们回姑姑那儿去吧。” 她们掀开垂下的轻纱,从亭中走了出来,刚刚宁王世子曾站过的花树后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洛家姐妹携手朝宁王妃的院子走去,等她们回到院子里,她们的母亲徐氏与宁王妃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见她们两个回来,徐氏看了看外面,然后问女儿“你们表妹呢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洛芷芙道“娘亲,我们在表妹的院子外等了她一上午,也没见她回来。” 徐氏闻言一愣,看向宁王妃。 宁王妃也有些意外,随即才露出刚刚想起来的表情,转头对徐氏说“你看我,都忙昏头了。宝意昨日便跟我说今天上午要出门,刚刚同你说着话,一时间竟忘了。” 徐氏对两个女儿说“听见你们姑母说的话了都快坐下吧。” 洛家姐妹有些不高兴地应了一声“是”,才在桌旁坐下了。 红芍已经让人端了熬好放凉的绿豆沙进来,又为两位表小姐拿来浸过凉水的帕子,让她们可以擦一擦汗。 宁王妃看着两个侄女,对她们笑道“要见宝意倒也不急于一时,过些时日王府要办赏花宴,到时候你们再来,你们表妹到底是刚回来,在这京中贵女之中也不认得什么人。还是要你们两个带着她,指点着她,才好让她不那么慌。” “是,姑母。” 宁王妃正要同她们两个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动静。 她抬头,透过夏日轻薄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王妃。”红芍站在门边,看得清楚,转头对着屋里的宁王妃说道,“是柔嘉小姐。” 一听是柔嘉,洛家姐妹便一起转过了头看向门口。 从前柔嘉在府中,无论去哪里身后都总是跟着一大群人,如今她过来,却只有她一个人,而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似往日鲜艳。 徐氏看着宁王妃,宁王妃也看向她。 两人都不知道,柔嘉在这时候过来是要做什么 柔嘉来到宁王妃的院子里,却没有像从前那般直接进来,而是在屋外跪下了。 她低头朝着屋里的宁王妃,口中称道“柔嘉求见母亲。” 为了不让追究于她,柔嘉身上担着的仍然是宁王府养女的身份。 她这样叫一声“母亲”也是不逾矩的。 宁王妃转向了她,看着跪在门外的少女,到底是感情胜过了因陈氏而起的厌弃。 她开口道“进来吧。” “是。” 柔嘉这才起身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女望向坐在宁王妃身旁的徐氏跟洛家姐妹,苍白的面孔上只有宁静和恭顺。 “见过舅母,见过两位妹妹。” 徐氏对她点了点头,洛家姐妹也不情不愿地起身,回了一礼。 柔嘉像是没有看见她们的不情愿。 宁王妃看着她说道“你身体刚好,为何不在院中休养,反而过来了” “回母亲的话,柔嘉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柔嘉抬起了脸,一双眼睛望着宁王妃,眼中有着克制的孺慕,“只是听闻江南闹水灾,有许多灾民都流离失所,不得不朝着京城来。我病中的时候,宝意妹妹曾为我在妙华庵抄经祈福,如今她好不容易回到了母亲身边,我也想为母亲和妹妹做一些事。” 宁王妃心中一动,问道“你待如何” 柔嘉说“我想用我这些年手中的积蓄,在城外以宁王府的名义施粥,也算是为母亲和妹妹祈福,抵消我的罪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第 55 章 她的罪孽她有什么罪孽 柔嘉那个停顿, 指的明显是陈氏。 她这个表现, 令宁王妃跟徐氏都大为意外。 只要是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此刻柔嘉对自己的身世该何等的避之不及。 可她却没有回避, 还想着要赎罪。 这些年她占了宝意的位置,占尽了宁王妃对女儿的宠爱, 手里的钱应该也不少了。 从前的柔嘉只会想着如何享受,哪会去关注江南水灾 宁王妃心中叹息, 这孩子怕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办法。 能把宁王府给予她的,她又不该享有的这些恩情, 全都还出来。 柔嘉看着两人的表现,垂下眼睫, 挡去了眼中的光芒。 从知道自己身份已定, 不会被赶出去以后,她就开始谋划了。 她现在到底身份尴尬,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因此, 她必须得寻求一个契机。 好让自己从这尴尬的处境中摆脱出来。 她要自己掌控自己命运, 她不是宁王府的附庸。 重活一世, 尽管没了玉坠在手, 可是她却有着前一世的记忆。 她的谋划便落在了这里。 没了身份正统, 她所能求的便是名声。 有了名声之后,做任何事都能名正言顺许多, 也能也能引起萧璟的注意。 她所谋划的第一步, 便是这场肆虐江南的洪水。 借这个机会自请到城外去开设粥棚, 安抚灾民。 宁王妃这些年待她如亲生女儿,给她的体己不少。 哪怕从前的柔嘉用钱大手大脚,但是在她手中剩下依然很多。 这些钱用来开设粥棚,向灾民施粥,能够引起的动静足够大了。 徐氏先前还在想着,柔嘉要是足够孝顺的话,就要主动提出离府。 现在看来,她不光是孝顺,而且也有心思。 她坐在宁王妃身旁开口道“这是好事,只是柔嘉你是如何知道江南水患的” 女儿家养在闺阁之中,对外头的事情自然知悉得少。 相比之下,看看她这两个女儿,就什么都不知道。 “回舅母。”柔嘉说道,“江南水患的事,是我在休养中无事可做,听丫鬟们说的。” 她的院子里也有祖籍江南的小丫鬟,听到水患之事,哭得很是伤心。 柔嘉便把自己的知情套在了她身上。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做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宁王妃问“什么原因” 她现在看柔嘉,那因为她是陈氏之女的厌弃又减少了,只觉得这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怕不是她们宁王府的骨血,也有她们宁王府的风范。 柔嘉垂着眼睛,轻声道“宝意刚回到母亲身边,想来母亲是很快要带她见京中夫人们与贵女们。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母亲和舅母都清楚,宝意这样回来,她们肯定会有许多风言风语,说不定还会说到宝意面前。” 她这话完全说到了宁王妃的心坎里。 宝意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宁愿不办这赏花宴,也不要这些人来对着他们宁王府冷嘲热讽。 柔嘉似是忍不住痛苦与歉疚,身形在原地轻微地晃了晃,才说了下去“宝意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苦,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一无所知。我所占的都是宝意的,所以除了为宝意跟母亲祈福之外,我想这施粥赈灾的事对外说,就说是妹妹的主意。” 洛家姐妹看着柔嘉,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她们完全不认识。 从前的柔嘉,哪里会这样替人着想 要是有什么风头,她定然要一个人出尽了。 柔嘉抬眸,目光坚定地望着王妃。 从她眼里完全看不出什么野心,只有一片沉静。 她说“到时候有我从旁协助,还有府中管事,更有母亲在,事情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也不会令妹妹费神。这样一来,等到赏花宴之时,那些人听了妹妹这布粥赈灾之举,就谁也说不出半句不对。” “好。”宁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望着柔嘉,“便依你。” 宁王妃原本想留柔嘉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可是柔嘉得了她的准许之后便说道“那母亲与舅母便继续谈事情,柔嘉先回去了。” 说完朝她们行了一礼,就再次退了出去。 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这烈日下离开了院子,往她的来处去,洛家姐妹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徐氏看向宁王妃“先前倒是我想岔了,觉得柔嘉素来娇养,如今情况一变,还担心她会让你头疼。今日一见,到底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孩子,难为她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 不光解决了她自己身份的尴尬,还宁王妃养育她的恩情,最要紧的是还为宝意挣了名声。 有了这施粥之举,他们宝意回到这京中的贵女圈中来,名声自然就不同。 宁王妃眼角微热,拿起手帕压了压眼角,才对徐氏说“嗯,到底是我们宁王府养出来的孩子。” 还是善良的,更重要的是哪怕遭逢大变,也没有堕了心志。 徐氏倾身靠近了她提醒道“灾民确实快要聚集过来了,柔嘉这提出的搭粥棚的事,你可得抓紧了。” 第一个做这事的人叫率先垂范,等到做了第二个、第三个,那就不稀奇了。 “你说得对。”宁王妃说道,“我这便吩咐下去。” 槐花胡同。 冬雪和刘嫂子一起做好了今天的午饭。 冬雪的手艺向来是好的,而刘嫂子跟李娘子在庄上待了一段时间,也得了她不少教导。 等她们忙得差不多了,宝意又起身到厨房里去,炒了一道青菜。 这青菜是她从玉坠的空间里拿出来的。 她今日没有在水中倒入灵泉,就想看单独吃从灵泉边的土地里种出来的菜会有什么效果。 青菜下锅,发出滋啦的声响。 宝意身上的衣服如今穿着是好看,可是却不像从前那般利落。 她一手炒菜,一手还得提着袖子。 还好,炒青菜是很快的,不消片刻便出了锅。 宝意端着这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冬雪伸手接过,夸赞道“好香啊。” 她只夸了宝意一声,没有说什么郡主不该下厨。 宝意今日出来只带着冬雪,就是因为知道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着自己指手画脚,多多限制。 “爷爷。”宝意擦着手,跟在冬雪身后进了屋,“吃饭吧。” 霍老早就坐在桌前等着了,说道“桌上的菜不是够多了,怎么还要炒” “那不一样。”宝意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前坐下,“我在我三哥院子里种了菜,爷爷还记得吗” 那院子里种的菜如今都已经收回来了,尽管是种在普通的土壤里,也是用了混了灵泉的水浇灌的,长得分外喜人。 宝意今日过来,也带来了一部分。 刘嫂子放在了厨房里,宝意刚刚便是偷偷替换了其中一捆,好做给爷爷吃。 祖孙二人坐在桌前,开始用膳。 宝意拿着筷子,第一筷下去就夹了自己炒的青菜给霍老,说道“爷爷尝尝我种的菜。” 霍老本来有些挑食,不过在宝意这里却是完全不存在的“好,爷爷尝尝。” 他夹起青菜放入口中,顿觉满口生香,鲜甜味美。 宝意望着他“爷爷,怎么样” 霍老直接道“再来点。” 宝意笑了起来,又给他夹了两筷子。 冬雪侍立在一旁,给两人布菜,说道“老先生别只顾着吃菜,也吃些肉。” 霍老于是把肉夹在了菜叶子里,一口吃了下去。 这一顿饭下来,霍老就着这盘菜,把桌上的食物消灭了大半。 他撑得差点打了个嗝,想着真是奇怪,宝意做的菜就是不一样,总是格外的好吃。 而且吃下去之后,还感到仿佛有一团热气在腹中凝聚不散。 他自从得了这病,便是在夏日满身阴寒,最近虽然是有所好转,可也没有这样仿佛有暖流自丹田朝着四肢百骸流淌。 宝意听他感慨了一句“舒坦。” 这从灵泉边种出来的菜,大部分进了霍老的胃,宝意也尝了尝,感觉没有他那么深。 就是平常吃饱喝足之后,浑身舒适的感觉。 她自从有了这玉坠空间,也就是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饮过那一捧,之后再用的量,都比不上给三哥跟爷爷用的多。 可即便这样,宝意也依然感到自己最初喝下的那一捧水在持续起着作用。 她的记忆力变强了,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感官也变得更加灵敏,甚至连动作也变快了。 从她那次接住宁王太妃,到刚刚写下这篇赋,都证明了这一点。 她手腕上悬着沙袋练字,无论前一日练得手多么酸软,第二天醒来依然不会有劳累感。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练出这几十种字体。 这灵泉于她,真是改变了她很多。 可最重要的是 宝意看着吃饱喝足以后,打起了哈欠的爷爷。 最重要的是它治好爷爷的病,又能治好三哥的腿。 “爷爷。”宝意起身,“吃完饭先起来走一走,消了食再去午睡。” “嗯。”霍老接受了孙女的关怀,由她扶着到外面走了走。 这烈日照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刺肤了。 走了两圈,宝意便扶着他回到了房里。 霍老一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宝意交待刘嫂子“若是爷爷没醒,到了时间也把他叫醒。”不然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他就睡不着了。 刘嫂子应下了,宝意走回外间。 冬雪问“郡主,那我们便回去了” 宝意却道“等等。” 她来到了书桌后坐下。 爷爷刚才跟她说的那些事,始终在她脑子打转。 宝意抽出一张洒金笺,用最看不出笔锋的簪花小楷写了一封信,交给冬雪。 “姐姐,让个稳妥的小厮把这信送到兴隆钱庄去,就说给他们东家。” 冬雪拿着,也没多问,便去外头寻了个机灵的小厮,把封好的信给了他。 那小厮送的信,独自去了兴隆钱庄,而其他人则上了马车,回宁王府。 兴隆钱庄顶层。 欧阳昭明拿着这封信,看着站在面前的属下“永泰郡主让人送来的” “是。”那管事从小厮手中接到了信,立刻便送了上来。 欧阳昭明放下笔,拆了信,在这上面看到了秀致的簪花小楷。 他看清了上面写的内容,坐在书桌后笑了一声。 管事看着他的表情。 他们东家平常这么笑的时候,是要杀人,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不大一样。 管事于是壮着胆子道“东家心情很好。” “没错。”欧阳昭明随手把信件放在了一旁,继续埋首于账本,“今年那四百万两分红免了。” 宝意一封信,里头寥寥数语。 说起江南水灾,定下了今年那四百万两分红的去处。 让欧阳大人替她捐出,悉数用在赈灾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第 56 章 从江南来的第一批灾民已经到了城外。 这人少的时候还好, 他们不会进城, 只会在外面待着。 可是等到后面第二批、第三批来了之后,门外聚集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就会成问题。 为了这事,今日在朝堂上成元帝已经听大臣们吵了一遍。 欧阳太尉今日告病没有上朝, 他们就吵得更加没有顾忌。 成元帝的头都被吵得疼了,退朝之后谁也不见, 只留了宁王在书房。 书房里,他跟宁王一坐一立。 直到此时,没人在旁吵吵了, 成元帝才向宁王说了自己的忧虑。 “如今国库空虚。”成元帝叹息一声,“若是国库依然像皇兄在位时那么充足的话, 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就是皇帝也寸步难行。 宁王只能说道“陛下容臣想想办法。”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里,肯定要对成元帝说让欧阳大人从他的私库中拿些银子出来, 替国库出了这笔赈灾银。 毕竟成元帝是君, 欧阳昭明是臣。 欧阳昭明位极人臣, 尊崇无比, 这一切都是帝王给的。 可是宁王在这里, 他为君王分忧,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尽管成元帝依然心焦, 但是看着靠谱的旧友, 也感到焦虑被分走了一些。 带着帝王的期许和一肚子的思虑, 宁王回到了府中。 一踏进屋里就看到宁王妃把府中几位管事都叫来了,正吩咐着什么,而女儿正在小厨房。 宝意自回来之后,虽在府中也有了自己的院子,但还是晚膳是同父母一起用的。 她非常珍惜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而且每日都要亲自在小厨房做一道菜。 她嘴上说着这么多年在父母身边,却没能侍奉,如今都要补偿回来。 实际上,却是为了强健宁王与宁王妃的身体。 原本不想女儿累着,可宝意这般纯孝,宁王与宁王妃也就随她去了。 宁王进院子时,宁王妃刚好同管事们粗略地安排好了布粥的事。 见宁王回来,不似往日轻松,而是一脸忧色,宁王妃便对他们说道“都先下去吧。” “是。” 管事们同王爷见过了礼,一一从宁王妃的院子离开。 红芍端来了宝意一早准备好的清茶,送到宁王面前。 宁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感到清茶入喉,奇异地抚平了心中的焦躁。 他不由得看了看杯子,然后才放在一旁。 宁王妃关切地道“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宁王叹了一口气,说道“江南水患,如今那些灾民已经逃难到了京城,若是不好好安置,怕会有麻烦。” 这是宁王妃今日第三次听到江南水灾的事了。 第一次是柔嘉来自请搭建粥棚,施粥赈灾,第二次是次子临渊过来,说起城外有灾民汇聚。 他见灾民里有几个孩子可怜,还把自己带着的食物给了他们。 宁王听她叹息道“能让渊儿都愿意分享食物,可想而知,城外的灾民是有多可怜了。” 这些都是大周朝的子民,他们千里迢迢逃难到这里来,是指望帝王能给他们一跳活路。 他们不能把人这样赶出去,可是要安置,又谈何容易 宁王妃两手交握,置于腿上“这么多人,吃住首先就是大问题。” “没错。”宁王头疼地道,“陛下的意思,是在城外先临时给他们搭建棚户,让他们暂时住着。” 等江南的水患治好,再让他们慢慢地迁回去,或是迁去别处人丁稀少的地方。 说到搭建棚户,这倒是小事了,军营的兵卒便可以完成,材料也易取。 就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如何让他们吃饱饭才是问题。 宁王妃听到这里,对宁王说“说到这个,我要跟王爷说一件事。” “何事”宁王问。 宁王妃于是把今日柔嘉来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他。 宁王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想不到这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谁说不是呢宁王妃想。 若不是她的母亲陈氏做下了这样的恶行,这便是普通人的女儿,他们宁王府也会继续养着。 同王妃的唏嘘不同,宁王却是越想,越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寻的法子。 这京中的高门大户,家底都是丰厚的。 只不过让他们平白拿出来给城外的那些灾民,这些人怕是都不愿意。 可若是有人站出来先做了表率,引得皇上夸赞,再赐下赏赐,那么之后人人都会竞相效仿。 尤其今上的几位皇子都还未成婚,京中想把女儿嫁入皇室当皇子妃的高门大户不在少数。 只要他们宁王府一开了先河,博了贤名,让宫里配合着放些风声,他们为了将自己的女儿推出来,肯定也会跟着这么做的。 宁王越想越妙,最后忍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王爷笑什么”宁王妃莫名其妙。 宁王示意她附耳过来,宁王妃听着丈夫的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哭笑不得。 她忍到最后,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出来,随即无奈地道“王爷说这话可得小声些,别让旁人听了去。” 为了解决灾民的食住问题,竟是连今上的皇子们都算计。 宁王乐不可支地摆手,道“无妨。” 以他对成元帝的了解,这个无本买卖成元帝肯定会做的。 反正他那几位皇子也是时候选妃了,要是借着这个由头能够缓解一下眼前的窘境,他怎么可能不配合 何况他们宁王府都做了第一个托,等到那些人回过味来,肯定又要骂他们宁王府狡猾。 尤其是镇国公府,一定跳得最高,骂得最大声。 可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连这个都不在意了,成元帝还有什么好说的 宁王想起刚才管事们都在这里,于是问道“刚才我回来,你就是在跟管事们安排这件事” 宁王妃点头“对。” 宁王说道“好。”旋即又微微皱眉,说道,“柔嘉说要将所有体己都拿出来,用于施粥赈灾,可是名声却都让宝意占去这样不好。” 这到底是柔嘉的善心。 即便是她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夺了宝意这么多年的父母宠爱,要想法子将这不属于她的一切都还回来,可他们做父母的却不能任她这么委屈。 宁王妃听宁王说“柔嘉到底是要出嫁的,以宁王府养女的身份出嫁,也该有一些嫁妆和体己。她有这份心便好了,你这些年给她的体己也不少了,便让她拿出一半出来用于赈灾。宝意那份也还是一样,由她自己出,柔嘉出多少,宝意便出多少,她能拿得出来的。” “如此甚好。” 宁王妃也觉得宁王这个安排更合适,旁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是宝意平白占去了柔嘉的功劳。 而至于宁王后面说的那句宁王妃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王爷那日把女儿叫进书房里,是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她。” 宁王干咳一声,被妻子戳穿自己藏了私房钱到底是有些尴尬的。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在小厨房忙碌完的宝意回来了。 一进门见了宁王,她便欢喜地叫了一声“爹” “鱼儿,来。”宁王妃朝她招手。 待女儿坐到身边之后,宁王妃便同她说了府里打算到城外去搭粥棚,为这些灾民施粥的事。 宝意一听,立刻点头“好啊。” 这是好事,做这些事情便是为祖母、父母积福了。 她虽然也写了一封信给欧阳昭明,让他将那四百万两的分红捐出用以赈灾,可是那财富是自己骤然得的,便是给了出去,宝意也没有什么为灾民做了实事的感觉。 现在一听府里准备去为他们施粥,宝意心里才踏实了。 从江南来京城,路途遥远,而水灾中死了那么多人,江南如今正在闹瘟疫。 这些人千里迢迢地过来,身体不好,就更容易发病。 瘟疫要是在城外蔓延起来,那就更可怕了。 城中天花疫情才刚平息不久,经不住这样再一次。 借着施粥的机会,宝意正好可以将灵泉水也混些进去。 只是放在熬粥的水里,只放少量。 这样便只是为他们补足一些元气,强身健体,不会引人注目。 这玉坠的空间与灵泉作用实在是太过神妙,要是被人发现,定然会遭来灭顶之祸,甚至可能祸及家人。 宝意愿意做些好事。 但她不会拿自己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家人冒险。 她会小心再小心,低调再低调。 见女儿如此懂事,宁王妃十分欣慰。 她说“这施粥赈灾的想法原是柔嘉提出的,娘亲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们鱼儿只要到粥棚去看一看,站一站就好。” 是柔嘉提的 宝意一听,第一反应便觉得这与她性子不符。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想亲自去办。 这样一来,才好不引人注目地把灵泉水放进去。 可是她还没开口,宁王便说道“这件事情让女儿自己去吧,你在后方坐镇看着就好。” 宁王妃听了,转头看向宁王。 宁王望着妻子,说道“你也教了我们小鱼儿这些时日了,眼下便是一个好机会,让她试试。” “是啊,娘亲。”宝意忙随着父亲的话说,“女儿很想为灾民做点什么,你便让女儿试试吧。” 宁王妃被宝意的恳切打动了。 她点头道“好,那这件事情便交由你和柔嘉去做,几位管事会从旁辅佐。有什么做不了的,也可以向他们求助,实在不行,还有娘亲在。” 一家三口在一起,很快就把这件事商定了。 曾经的郡主院子中,柔嘉独自坐在桌前。 她那些装珠宝、银票的盒子也都拿了出来,正放在桌上。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被改变了。 只想着很快,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便可以再次翻身。 而且最要紧的是,几年后将在朝野中声名鹊起,权势甚至会盖过如今的太尉欧阳昭明的人,也很快会在这些流亡的灾民中出现。 此时的他,还只是个半大少年,由欧阳昭明捡了回去,才成了他的一条看门狗。 自己不能错过这个在他一无所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出来帮他一把的机会。 来日他飞黄腾达,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饭之恩。 柔嘉眯起了眼睛。 前世,江平便是因为怜悯了这少年,才换来了他的一世守护。 直至病死,她也没受过什么磨难。 这样的助力落在江平那样的蠢货手上,真是可惜了。 要是她能把他收为己用,那他能为她做到的事,可就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第 57 章 第二天一早, 城门在晨光中缓缓打开。 听见声音, 聚集在城外的灾民都睁开眼睛。 只见从高大的城门中出来了一支车队。 马车上都载着辎重,车轮印在地上, 留下的印痕都比往常要深。 这是宁王府的马车,上面有着宁王府的标志。 可惜灾民们不认识。 这些灾民醒得早的, 都目光呆滞、精神不足。 他们一路走来,干粮早就吃光了, 都是靠着啃树皮跟草根撑下来,也没有干净的水。 他们不敢太过于靠近城门,可也不敢离得太远。 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巍峨城墙, 又不至于妨碍到别人,以至于被驱赶。 只是要去有水源的地方, 需要走好远, 不干净的水喝多了,人也会生病。 他们嘴唇干裂,想着这是哪一家的车马, 如此气派, 这么早出城, 又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这支车队从城门出来, 转眼就来到了他们近旁。 灾民们都坐直了身体, 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些人,想着这是要做什么。 就看到这些人在空地上飞快地搭起了几个粥棚, 然后生起了火, 在这火上架起了巨大的锅。 灾民之中, 那个穿着破旧鞋子的小女孩小声道“这是这是爹说的食物。” 她的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是” 昨日他跟女儿说,到了京城就会有东西吃。 可是来到城外以后,他却没有办法为她找吃的,又这样让她饿着肚子过了一晚上。 今日看到这城中的善人出来施粥,这汉子真是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来,囡囡”他伸手拉起了女儿,“我们过去” 周围的其他灾民也是一样,看到那边有给他们施粥的动静,都立刻生出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聚集过去,就怕去得晚了轮不上自己。 “他们过来了。”先行到来的王管事看着那些灾民朝着这个方向过来,只在晨风中眯起了眼睛,拍了拍手,对身后的那些小厮说道,“你们看好了,让他们排好队。” 这粥熬好还要一定的时间,让这些灾民先排好队,分粥的时候就不会乱。 “是,王管事。” 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厮见现在这一波灾民还不算多,而且大多也都是怯怯的,倒也不怕。 他们一字排开,站在了粥棚前,等着这些灾民走近。 在灾民们来到离粥棚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前进速度缓下来的时候,小厮们就扬声道 “我们是宁王府的人,今日来是为大家布粥的” “你们一个个都排好队,不要冲撞,轮流来,人人都有” “是是是” 灾民们听到真是来给他们布粥的,顿时都应和起来。 人群中,有许多人都朝着宁王府的下人们千恩万谢,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这群都是良民,因为天灾而落成这样,其中还不知多少人会被迫沦为奴隶。 真是可怜了。 王管事越众而出,对着这群千恩万谢的灾民说道“这要谢,便要谢我们郡主。” 灾民们蓬头垢面,同这衣着金贵的管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管事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在这晨风中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今日布粥,是我们宁王府永泰郡主跟柔嘉小姐的意思,也是她们出钱为大家做的。我们郡主跟小姐不求其他,只求大家都能平安地活下来,撑到水患解决,重归故里。” 他这一番话,说得这些背井离乡到京城来寻求活路的灾民都泪流满面。 而宁王府的永泰郡主跟柔嘉小姐的名字,也都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心中。 这是他们来京城之后,最先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而且还是宁王府的金枝玉叶,这样能够顾念他们,实在是菩萨心肠。 那由她爹牵着的小女孩望着王管事回到了粥棚里,于是扬起头来问她爹爹“爹,这位大人说的郡主跟小姐在哪里” 她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郡主跟小姐都是贵女,能为咱们开粥棚已经是慈悲了,那样金贵的贵女,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大开的城门又出来了几辆马车,这几辆马车上的装饰明显比先前的车队要更华贵,而马车停下以后,从上面下来的几个贵女更是如同仙女,叫这群灾民看得自惭形秽。 那小女孩也怔怔地望着这些好看的姐姐,想着这就是先前那位大人说的郡主小姐们吗 见宝意、柔嘉和洛家的两位小姐过来了,王管事立刻从粥棚后绕了出来。 这第一日来布粥是他的事情,别的管事则在忙着调度其他。 这是宁王府的善举,宁王妃也让两个侄女一起来了。 “郡主,柔嘉小姐,两位表小姐。” 王管事依次同她们打了招呼,看到宝意跟柔嘉身上今日穿得简便。 倒是洛家的两位小姐穿得反而金贵。 这一看便知谁是来做事,谁是来凑数的。 他收回目光,听柔嘉问自己“王管事,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柔嘉一面说着,一面用有些忧心的目光看着这些灾民。 从听到王府这么快便有了动作,再被宁王妃叫到院中,见到坐在她身旁的宝意,柔嘉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或许不能按原本的计划进行了。果然,宁王妃说赈灾的钱让她只需要一半,剩下的就自己留着,而她出多少,宝意也出多少。 这倒也没什么。 柔嘉原本打算把全部钱财一次捐出,不过是不想落人话柄,又显出自己不贪图富贵。 既然宁王妃开口让她只出一半,那么这些钱就名正言顺是她的了,日后也有用处。 在宫中斗争那么多年,柔嘉已经习惯事事都留后手,走一步算三步。 虽不能给宝意留下个陷阱,但她也没有把宝意视作对手,倒也无妨。 她那些体己里,拿出一半的银钱也有好几万两,足够有分量。 只是当看到来的不止宝意,洛家姐妹也要趁这一阵东风搏个好名声时,柔嘉便知道自己需要做的比原先预计的更多些,才能出彩。 王管事同她汇报着,柔嘉表面上听着,实则心不在焉。 她如今的关注点都在宝意身上。 宝意脖子上正戴着那枚她还回去的玉坠,就同曾经的她戴着这枚玉坠一样。 若用血染了这玉坠的是宝意的话,现在她得回去这玉坠也有一段时间了,早该进了那空间里。 得了灵泉的改造,任何人都会变得跟以往不同。 可柔嘉看她现在除了穿着得好,打扮得比以往更精神,看起来还是处处同从前一样。 根本没有多少变化。 所以说,得到玉坠的人不是她 尽管这么想,柔嘉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这一次出来,正好跟宝意在一起,可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发现玉坠的秘密。 粥很快就熬好了,发出了米香。 饥肠辘辘的灾民闻到这个味道,都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队伍超前推挤了一下。 这熬粥的水是在府中就一早备好的。 宝意清早去检查这些准备的时候,已经在要用的水里都各倒了一两滴灵泉。 现在只消等粥熬好,分发下去便是。 柔嘉在这里问王管事话,宝意就亲自去了粥桶前。 她从小厮手里拿过了那把大勺,在桶里搅了搅,感到这粥比她想的要稀。 宝意有些困惑,备下的米明明量是够的,为何现在这粥这么稀 柔嘉看到她的动作,又注意到她微微皱起的眉,感到有几分好笑。 到底是刚回到府中,又是刚回到这个位置上,不懂其中的道理。 她本来等着宝意出丑,可是没有想到,宝意却并没有问。 宝意只放下了勺子。 “粥已经熬好了,我们这便分发下去吧。” “是,郡主。” 热腾腾的粥水分装进了碗里。 这些碗也是宁王府带来的,考虑到灾民手上没有盛的容器。 等他们喝完粥以后,就把碗还回来,放在桶里简单地清洗过,再用热水一烫,又可以给下一个人用。 宝意亲自掌勺,将这些熬得半稀不干的粥都舀进了碗里,递给排队到自己面前来的灾民。 在离她几步以外的地方,柔嘉也同样拿着勺子,在亲自为灾民分发。 宝意看了她一眼,柔嘉的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是也没不忙乱,更没有不情愿。 宝意收回目光。 她想,看来这辈子没有得到玉坠,对柔嘉来说是件好事。 柔嘉没有做坏事,那她这辈子就可以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这些粥虽然熬得稀,可也是粮食。 这样滚烫的一碗下肚,立刻就让灾民们的胃都仿佛活转过来。 他们用上了手,将沉在底下的米粒扒进了嘴里,将这碗里的一切都舔得干干净净。 手里拿着空了的碗,他们又听见宁王府的人说道“到左边去,都领一碗解暑的汤药喝了。” 宁王妃不止让她们施粥,而且也准备了汤药。 只不过汤药都熬得稀稀的,药性不猛,喝起来也不苦。 一碗稀粥,再加上这一碗淡淡的汤药,两大碗水下肚,倒也让他们有了饱足感。 洛家姐妹站在分派汤药的位置上,接过那些粘着灾民手上泥渍跟他们唾液的碗。 两姐妹止不住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受这样的罪。 看宝意跟柔嘉,完全不在意跟这些脏兮兮的灾民接触。 可她们一个是刚回王府,想要树立名声,另一个是从云端被打入泥里,想要翻身,都是费尽心机,所以才忍受这一切。 她们又不需要 两姐妹对视一眼,心中皆想 她们只来这么一次,之后打死也不来了 很快,这来的第一波灾民每人一碗粥、一碗汤药都分完了。 而太阳也从清晨的温和变得炽烈起来。 他们在吃完这些东西之后,就不敢长久地留在粥棚前,都纷纷退去了。 宝意也忙出了一身汗,终于能够歇一歇。 冬雪端来了泡好的茶“郡主。” 宝意伸手接过,看着这些灾民就坐在烈日下,无遮无挡。 这周围没有什么树荫,他们站在这粥棚底下都感到了热,何况是这样被直接暴晒 宝意捧着茶碗,心想能不能有个法子为他们遮阳。 正想着,就听到城门的方向又有了动静。 包括柔嘉在内,所有人都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城中军队拉着许多木材出来,显然是要在城外为这些灾民搭起临时的棚户了。 柔嘉的目光凝在为首那个骑马的熟悉身影上,整个人都定住了 是他,是萧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第 58 章 萧璟是柔嘉两辈子的执念。 他既是上辈子她没有得到的人,也是这辈子她重生的理由。 柔嘉甚至觉得, 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 就是为了让她可以再见到萧璟。 萧璟今日身上穿着紫色蟒袍,显得格外俊逸。 驻守皇城的虎贲营由他统领。 这出来安抚灾民、为他们搭建临时棚户的事情, 成元帝便交给了自己的第四子。 柔嘉望着他控制着身下的骏马, 朝这个方向走来, 然后勒停了坐骑。 萧璟坐在马背上, 朝着身后的士兵抬起了右手。 那些士兵立刻从车上搬下了木材, 开始来到空地上,有条不紊地搭建起棚户来。 灾民聚集的城郊是相对适宜安顿的地方,地势高,四周空旷。 虎贲营搭建的棚户都是工部设计好的。 现在只搭起外围,等把灾民安顿下来之后, 再慢慢地完善。 这些刚刚吃过东西的灾民看着这些在空地中忙碌起来的士兵。 意识到方才是宁王府的贵人来为他们施粥,现在则是朝廷的军队来为他们建起能够住的地方, 一路流亡的众人顿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们现在有地方住了 只要能够活下来, 有片瓦遮头,他们之后便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在这里开垦。 像生命力强的野草一样, 在新的地方生长。 这些军士的动作很快, 而且也非常沉默。 这些灾民都躲在一旁, 并不敢上来干涉。 萧璟骑在马上, 望着那已经没有人在排队的粥棚。 他今日接了父皇的命令来安顿灾民, 没想到出来之后会在这里见到有人搭粥棚施粥。 他看向了其中一个粥棚,正好是柔嘉所在之处。 见萧璟的目光扫过来,柔嘉的心立刻在胸膛里跳了起来。 她两世为人,曾经攀上这世间最高的巅峰。 可是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她还像当初那个少女一样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也藏不住这喜欢。 上一世江南水灾,这些灾民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到城外来施粥。 也就不知道来帮这些灾民搭建棚户的是萧璟。 她在慌乱中,想起自己今日的装扮。 今日她摒弃了素日的华服,选的是极其素净的衣裳。 她身上的配饰也不多,发间只以普通的绢花装饰。 这样的装扮应当是萧璟喜欢的。 上辈子萧琮曾夸过她是人间富贵花。 这大周朝人人皆爱牡丹艳丽,柔嘉也以此自矜。 可偏偏萧璟却不是她得到灵泉之后变成的美丽模样。 对这位曾经的四皇子,后来的璟王来说,他喜欢的只是柔弱的小花。 无论是贵女中他一开始留意过的人,还是他后来娶的妻子,容貌都只能算是清丽。 甚至还有些小家子气。 柔嘉喜欢自己后来的样子。 可是重活一生,她要得到萧璟的注意,圆满了自己的执念,她就愿意做他喜欢的样子。 柔嘉心想,自己现在在这般模样,他自然会留意到的。 果然,萧璟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就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只蝴蝶,翩翩地停在柔嘉的心头,令她的心湖泛起涟漪。 不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映入他心中。 在萧璟身旁,谢临渊也看到了自家王府在这里搭建的粥棚。 虽说宁王府的二公子存在感不高,不过他也是到了年纪,在虎贲军中领了差事。 他跟萧璟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次好友出来办差事,他也一样跟着来了。 谢临渊就听萧璟问道“那是” “什么”谢临渊看着今日灾民吃了王府布的粥,样子看上去已经好些了,放心之余听到萧璟的声音,才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萧璟的目光所落的位置,看清了少女的面孔,于是说道“那是柔嘉。” “柔嘉”萧璟把站在那里的少女同记忆中对比了一番,眼中流露出些许意外。 他移开目光看向旁边,在那里,宝意正在灶前忙忙碌碌。 她穿得比萧璟上一次见她要好太多,可是离金枝玉叶又还是有一段距离。 远远地看着新的一批难民又要来了,宝意手里掌着勺子,同其他人一起煮起了新的一锅粥。 她这个充满活力的样子,倒是跟那个雨天从屋顶跳下来的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坚韧重叠在一起,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冬雪在旁给她擦了擦汗“郡主别太累着,让别人来做也是可以的。” 宝意却摇了摇头“我想自己来。我刚刚还在担心他们在这太阳下暴晒会不好,可是你看,虎贲军这就过来了,我们想要帮到他们,只要给他们食物就可以了。” 这样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一起来帮助这些灾民,宝意作为其中一份子,也充满了干劲。 她边搅动着这粥,边要蹲下去看火。 冬雪忙道“我来就好。” 见她已经蹲下去添柴,宝意于是继续手上的动作。 在动作的间隙里,她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萧璟跟二哥所在的方向。 这是自那个雨天得到四皇子的帮助之后,宝意第二次见到他。 那日他递给她,让她包扎伤口的手帕还在宝意这里。 她没拿回自己身份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还能跟萧璟再有交集。 可是现在两个人却差不多是在同一个阶层了,要再跟他说上话也不难。 宝意想,也许自己能寻到机会把那条手帕还给他。 该同他当面道谢,谢他那日出手相助之情。 她想着,就发现萧璟也在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见自己看过去之后,骑在马上的俊美青年也朝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依然清冷,整个人在这炽阳下显得无比尊贵。 宝意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回过神来也朝他颔首示意。 柔嘉发现萧璟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他在看着宝意。 柔嘉看着这一幕,心中就升起了自己喜爱的东西被人所侵占的感觉。 这感觉曾经出现在她人生的很多时刻。 比如宝意占据了奶奶的关怀,又比如脖子上挂着自己所没有的玉坠。 柔嘉经历了那么多,在皇宫里待了那么久,改变了很多。 可是有一点却是始终没有变的。 就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要的东西。 她明明已经是这样柔弱的姿态,正是萧璟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他还要注意宝意多过注意她 尤其看到宝意向他点头的动作,这二人竟仿佛还有过些交流,柔嘉心中被触怒的情绪就更像野草疯长。 这个世界已经同她上一世所知的十分不一样了。 是,宝意已经顺利地认祖归宗,可是在这之前,她也不过就是宁王府的一个小丫鬟。 一个小丫鬟,如何能够跟萧璟有交集 柔嘉的焦点原本不在宝意身上,顶多想看一看她是不是那个得了玉坠的人。 她并无意跟宝意在这宁王府里一争高下,她的视野不只局限于一隅,她看的是更高的利益。 可是现在,柔嘉却觉得宝意挡了自己的路她吸引了萧璟。 若不是要在这里等着自己要等的人,而且如今她在这王府中又没有重新站稳脚跟,没有自己得力的人,柔嘉定要先知道,他们之间究竟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随着烈日在头顶偏移,来到正午的时候,从江南一路赶来的灾民也已经抵达了四批。 粥棚里,众人熬粥施粥的动作就一直没有停下,他们第一轮带出来的薪柴和米还有水熬了几轮粥,堪堪够分给这些逃难来的灾民,而那些虎贲军的将士,他们这边就顾不上了。 还好士兵们也随身带了水跟干粮。 在棚户搭建的时候,他们一批轮换一批。 一批先休息,坐下来进食,另一批继续,等到休息的人好了以后又把他们替换下来。 这原本空旷的城郊之地很快便建起了可以遮阴挡雨的棚户。 架构是用处理过的木头做的,而顶上遮蔽的则是用干草牢牢地扎好了。 用干草来铺房顶,这不是需要太多力量的活,所以那些第一批到来的灾民在看他们把框架搭起来以后,也渐渐凑了上去,试探着问这些士兵自己能不能帮忙。 这毕竟是为他们搭建的,由他们自己加入来一起办,进度就能够更快。 萧璟点了头,灾民中尚有力气的青壮年都加入到了这工作中,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只要搭好了这些,今日他们就可以不用在空旷的地方休息了。 宝意见这棚户搭得比想象中要矮,人要从那门进出都得弯着腰。 她有些困惑,不知为何不搭得高一些。 不过早上她见这粥水熬得稀的困惑,却在这一天过去以后得到了解释。 这些来到京城求活路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像她想的那样,把这些粥都熬得实了,府里调度过来的米一时间只怕是不够用。 而且他们多日未曾进食,有这样半稀半干的粥水果腹已经不错,何况粥棚设在这里,清晨中午晚上连着供应了三顿,能给他们足够的饱足感了。 这样等后面粮食调集得多了,渐渐再把这粥水里米的量加起来,便会让他们惊喜。 而若是一开始用得多,到后面却无法调集够的话,反而容易让一开始习惯了的人心生怨怼。 这就是人心,便是要施舍善意,也不能完全不加以考虑。 日渐西斜,粥桶里的最后一勺粥也被舀了出来。 那轮即将落入山下的斜阳照在这勺中,在粥水上留下了霞光。 宝意将这最后一勺粥多给了面前这抱着孩子的妇人,妇人对着她千恩万谢。 宝意看她先用这碗粥喂了怀中抱着的孩子。 等到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碗之后,剩下的她才一口喝干了,归还了碗。 宝意将勺子放回了空空的桶里,望着眼前这经过一日已经大不同的城郊空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粥棚里所有人都是从早忙碌到晚,除了早早离开的洛家姐妹,其他人都是坚持到最后。 明日他们还要继续来施粥,这搭起的粥棚并不用收起,只把用过的桶和那些碗都搬回马车上去,等明日来的时候再一并带来。 白天这空地上没有地方遮阴,所以马匹都是解了套,放它们稍远处的树林里吃草。 柔嘉在粥棚里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自己要等的人。 她猜对方应该不是随着这几批灾民一起过来的,可能还要等明天后天才能见着他。 在粥棚里站立了一天,柔嘉也几乎没有怎么休息。 因为有萧璟在,她自然要做到最好,才能给他留下最好的一面。 她抬手按揉了一下肩膀,心中并不急,她会等到的。 树林里,今天来布粥的人当中有女眷,整日没有回去,当然会出现人有三急的时候。 便有丫鬟守在这里,单独拉起了屏障,让女眷过来的时候可以安心地解手。 柔嘉从屏障后出来,用一旁准备好的清水洗了手,看到那些马正在被套回车上。 马儿在长满植物的地方,自然会低头去吃这些植物。 柔嘉看到其中一匹还没被套起来的马正在啃食长在灌木丛边的一丛植物。 那是柔嘉皱眉,认出了这马正在啃食的是有毒性的马醉木。 这种植物喜阴,在这背阴的地方竟然生长了好一片。 马在不停地撕扯着叶片,然后咀嚼着,那一丛马醉木已经叫它啃得秃了。 柔嘉原本想要开口叫管马的人来,却看到那管马的小厮拉住了这马的缰绳,把它拉向了宝意乘坐的马车。 柔嘉站在原地,静静地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看着这匹马被套上了车。 宝意不是她的目标,她不需要对宝意主动下手。 只是看不惯她今日占据萧璟的注意。 她不动手,却也不会去提醒。 等回到马车上,从挑起的帘子看到宝意上了那马车,柔嘉唇上划过一丝微笑,重新放下了帘子。 套车的马出了问题,坐在马车里的人有事没事都是有可能的。 就看宝意这一世的好运能维持多久了。 若是不好运死了,也怨不得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第 59 章 冬雪扶着宝意上了马车,自己也登了上来。 两人一坐好, 车队就开始悠悠地启程。 来施粥的贵人从这里离开, 那些灾民也朝着这个方向下跪。 即便是在车厢里,也可以听到外面他们感谢的声音。 冬雪掀开了帘子, 看了看外面的景象, 心中叹息。 她放下手, 收回目光, 就看到宝意在抬着手按揉肩膀。 宝意看上去这样疲惫, 也是难怪。 今日她做的事甚至比冬雪做的还要多。 “郡主今天累坏了。”冬雪说,“晚上回去让丫鬟给你好好按按。” “嗯。”宝意点着头,放下了手,“你回去也是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来。” “是。”冬雪对她微笑, 自然知道宝意不会只来这么一天。 朝廷在搭建棚户区,可是这几日聚集来的灾民显然会越来越多。 即便是萧璟的虎贲军, 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就顾及得到那么多, 还是要靠他们宁王府来支援着。 若是京中有其他人见了, 会跟一起来做施粥的事, 那么他们就能轻松多了。 车队入了城门,那些载着物件的马车在前面, 主子们的马车在后面。 这个时间, 城中活动的人已经少了, 那些摊贩也都撤了摊。 所以马车行进的速度就比来的时候要稍微快一些。 柔嘉坐在自己的马车上, 身子随着马车轻轻地摇晃。 宝意的马车就在前头。 等那匹马一出问题, 她立刻就能听见。 太阳下山之后,空气中的余热也没有散去。 晚风从窗口吹进来,柔嘉看得到走在旁边的虎贲军。 她知道,萧璟就在她的马车后。 萧璟今日也是在这城外待了一日。 他的虎贲军留下了一小部分在城外守着,大部分人跟萧璟一起回去。 宁王府的车队在前,他们就缀在后面。 谢临渊骑在马上,跟萧璟并行,嘴里说道“好累啊,好饿啊。” 他们入了城,那漫天的霞光就通过这一扇门映照在虎贲军的身上。 本来应当是非常雄壮英武的气氛,都被谢临渊这句话给打破了。 萧璟策马,行在他身旁。 他单手持着缰绳,背脊挺直,丝毫看不出疲态。 谢临渊的抱怨一落下,他便开口道“你今日什么都没做,累什么” 谢临渊听了这话,立刻不忿地道“可我今日也什么都没吃啊。” 他本来想着今日来城外,妹妹那里应该会有好吃的。 结果过去一看,宝意没有准备,柔嘉也没有准备。 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喝了冬雪准备的茶,就回来跟其他士兵一起啃干粮。 萧璟没有说话。 谢临渊还去了一趟粥棚,萧璟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去。 成元帝继位,他成了皇四子。 地位尊崇,身份贵重,可跟军士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作风还是同从前一样,没有变。 正是因为萧璟在军中能够跟下属同甘共苦,从不把自己当皇子,所以他在军中才这样有威望。 若不是来之前欧阳昭明派人来叮嘱,怕又有人趁着这一次天灾混入灾民当中,意图扰乱大周朝,萧璟都要去跟自己的下属一起搭建棚户。他不能动手,便只能等在这里,望着自己的军士动作,倒是注意到在粥棚那边,宝意跟柔嘉都做了很多事。 他看着两个人从早忙到晚,中间只坐下来歇了几次。 萧璟想着,便对委委屈屈的好友说“你连你的妹妹都比不上。” 谢临渊闭上了嘴,他对这个事情没得反驳。 他骑在马上,望着走在前面的两辆马车。 宝意跟柔嘉分别坐在其中一辆上。 弱小无用但能吃的宁王二公子嘀咕道“她们两个比我想的厉害多了。” 宝意也就算了,她没有柔嘉这样娇生惯养。 可是柔嘉竟也坚持了一整天,这就很出人意料了。 谢临渊说着,就看到宝意乘坐的那辆马车在队伍里歪了一下。 赶车的小厮见这马突然不听话,于是抡起了鞭子,在马臀上抽了一记。 他骂道“你这畜生,不好好走,颠着郡主怎么办” 这一鞭下去便闯了祸。 那套在马车上的马仰头长嘶一声,两只前蹄猛地离地。 坐在车辕上的小厮脸一白。 下一刻,这匹马就突然开始加速,脱离出了车队,朝着旁边的道上冲去 宝意跟冬雪坐在马车里,被狠狠地摇晃了一记。 小厮用力地勒着缰绳,嘴里说着“吁”,可竟然控不住这马 他白着脸大骂道“你这畜牲发什么疯” 可这平日里温顺的马却完全控制不住,只管狂窜。 宝意跟冬雪被晃了一记,又感到车子加速,然后左摇右摆起来,顿时都伸手撑住了车壁。 冬雪急道“外面怎么了” 小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道“冬雪姐姐,这畜牲突然发疯,我啊” 车轮碾过地上的一颗石头,马车猛地一震,把这毫无防备的小厮给震了出去 他大叫一声,手松脱了缰绳,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这一下,马彻底脱了缰。 它发出嘶鸣声,在这出城的道上横冲直撞起来 无人控制的马车越过了前面的车队,柔嘉坐在车厢中,听到这动静终于来了。 她向前探身,掀开了帘子。 只见那马车发疯一般越跑越远,从里面正在传来惊叫声。 “宝、宝意”谢临渊被这变故惊住了,在那马车上的是宝意 “郡主” 车厢里,冬雪拼命地拉住了宝意。 两个人在车厢里面颠来颠去,想稳住自己,这马车里偏偏没有可抓的地方。 冬雪又想护住宝意,可是哪里护得住 车厢里原本烧水的壶都从颠簸中掉了出去。 幸好这炉子里现在没有生火,里面也没有热水。 宝意单手死死地抓着窗户,听着从两边传来的风声。 “福禄福禄”冬雪急得连叫了几声那小厮的名字,都无人回答。 “福啊”冬雪再要叫,马车便猛地一震,让她整个人都朝着帘子的方向跌去。 “姐姐”宝意忙一把拉住了她,“姐姐别松手” “郡主”冬雪两手抓着宝意,在宝意的手腕上都留下了淤青。 宝意一手死死地抓着车窗边缘,把冬雪硬生生地拉了回来,这要是在高速行驶的马车中摔出去,指不定就没了性命。 把冬雪拉回来以后,马车又猛地一晃。 宝意立刻松开了抓着车窗边缘的手,牢牢地护住了冬雪的脖子跟后脑。 然后被这一震,整个人向着旁边撞去 冬雪听见宝意闷哼一声,不由得慌了起来“宝意” “没事”宝意的手背狠狠地磕在座位上,迅速起了一片乌青。 后面的人都追了上来,那摔在地上的小厮忙对谢临渊喊道“二公子,郡主还在马车上” 前头的几辆马车也在试图追,可车身笨重,如何能追得上 柔嘉撩着帘子,看着那马车跑远,就等着那马一命呜呼。 这要是翻倒在地上,怕是连带着里面的人也会断手断脚。 不知道宝意要是残废了,还能不能继续引起萧璟的注意 柔嘉想着,脸上刚要露出笑容,就听到耳边一阵马蹄急促。 紧接着,一匹黑色骏马就载着一个紫色的身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上去 柔嘉一愣,望着那个疾驰而去的背影。 一反应过来,她撩着帘子的手立刻就在上面抓紧了。 柔嘉眼中满是怒火跟不敢置信,为什么萧璟会追上去 萧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谢临渊跟他的副手也跟着朝那辆失控的马车跑去。 “驾” 马车里,冬雪被颠撞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她抓着宝意的衣服,声音颤抖地叫她“郡主” 宝意的背又在车上狠狠地撞了一下,仍旧紧紧地抱着冬雪“姐姐别怕” 她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马车上 不知道这拉车的马为何突然发了疯,要是这样撞上哪里,两个人怕是都要有危险。 从被风吹得舞动的布帘中,宝意看着外面飞掠过去的景象,这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们根本没有办法跳车。 宝意单手抱着怀里的人,朝着耳后抬起了手。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暴露玉坠她也要这么做,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着活人进去。 她从未试过。 就在这时,从窗外掠过一个紫色的身影。 萧璟弃了他的马,直接落在了她们的马车上。 一旁,那匹黑色的骏马依然在跟马车平行的位置上奔跑。 萧璟伸手握住了马的缰绳,试图控马。 可是这马已经完全发疯了,呼吸急促,完全不受控制。 萧璟目光一沉,在几十米以外就是一个转角,这马只怕不会像清醒的时候一样避开,只会直接撞上去。 他不再迟疑,直接弃了缰绳,转身掀了帘子。 车厢里,两个少女抱成一团,他朝面向自己的宝意伸手“过来” 这时,他的副手跟谢临渊也已经追了上来,就跟在这马车旁。 宝意抬头,望进萧璟清冷的眼睛里。 萧璟看她毫不迟疑地一伸手,将怀里的冬雪推了过来“先救姐姐” 因着这一推之力,宝意整个人向后跌去,背再次撞上了椅子。 “郡主” 冬雪被骤然推离,随即感到自己被四皇子牢牢地抓住。 萧璟用力一拉,就把冬雪从车厢里拉了出来。 谢临渊骑着马,看到他从里面拉出了个人,顿时握着缰绳大声道“阿璟把人扔过来” 萧璟看都没有看他。 宁王二公子练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是接住一个人,怕是会直接被砸得从马上掉下去。 “凌云” 萧璟沉声叫了自己的副手,“接着” “啊”冬雪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在半空中脸色煞白地发出了惊叫,可是很快就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凌云接住了她,一勒缰绳停住了马。 谢临渊在他身旁,也勒住了马。 凌云一声唿哨,萧璟的坐骑也跟着停下了。 如今,路上就只剩下这马车在冲向石墙。 这失了常性的马儿已经看不清路,发出一声长嘶,就要一头向着石墙撞去 萧璟毫不犹豫地一矮身钻进了马车。 宝意摔在地上,正试图支撑着自己起来。 萧璟一把揽过了她。 然后,不带停顿地朝着车厢后壁击出了一掌 冬雪苍白着脸坐在马上,就看到车厢后壁猛地碎开,木屑飞溅 而刚才把自己推了出来,自己却留在了里面的宝意则被四皇子抱着从里面掠了出来 两人在那整辆马车狠狠地撞上墙之际,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第 60 章 砰 长街尽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城中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出来看。 只见一匹马撞在了石墙上,脑浆崩裂。 整个马的身体都软了下来, 倒在地上。 而那辆套着的马车也跟着散了架。 萧璟护着怀里的人, 望着这变成碎片的马车。 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今日出行之前,欧阳太尉让人来叮嘱自己的事。 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发生意外, 回城的时候却出事了。 他想,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混在灾民中, 是什么时候对这套车的马动的手 不管怎么样, 终归是冲着自己来的。 结果却连累了宁王府。 “郡主”冬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从那马上下来, 立刻就朝着宝意跑来。 “宝意”谢临渊也下了马,扔掉缰绳,朝着妹妹跑来。 听见二哥和冬雪的声音,宝意抬起了头。 她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地面上。 她感到四皇子松开了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而自己却依然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 宝意连忙松开了手。 她从萧璟怀中退开,就看到他身上的蟒袍被自己抓得都起皱了。 宝意望着这救了自己的人, 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算上上一次, 这是第二次了, 他出手救她。 宝意想道谢, 可冬雪跟谢临渊都跑到了她面前。 她还没说话,冬雪就扑了上来, 把她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宝意没受伤, 冬雪才安了心, 然后像是再也忍不住, 一把抱住了宝意。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呜呜地哭着问道“宝郡主刚刚怎么把我先推了出去” 要是宝意留在马车上,有个三长两短 “没事,姐姐。”宝意抬起了手。 萧璟看到她的手依然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在颤抖。 可是却立刻伸手去安抚冬雪,给她擦干眼泪,还说道,“四皇子救了我们呢。” 刚刚宝意就是看到来救她们的竟然是萧璟,才这样做的。 他是皇子,身份贵重。 情况如此危急,他若是只把自己救了出去而不管冬雪,也是无人能够苛责。 宝意只能先将冬雪推出去。 萧璟要是救援不及,左右那一瞬间她还能躲到玉坠的空间里去。 谢临渊在旁,也是被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可惜却不能像冬雪一样,这样直接地抱住自己的妹妹。 他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好友,接着一把抱住了他“好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妹妹呜呜呜” 那触墙的马已经气绝身亡,萧璟的副手下来检查过了这马的尸身。 包括坐在最后那驾马车上的柔嘉在内,宁王府众人都聚了过来。 “宝意”柔嘉踉踉跄跄地越过了众人来到宝意面前,颤抖着拉过了她的手。 听见柔嘉的声音,宝意抬头,就见到她的一双秋水剪瞳在望着自己。 柔嘉像是极为紧张,被刚刚的事情吓得脸色苍白“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姐姐。”宝意心中芥蒂更去,用力地回握她,“四皇子救了我。” 柔嘉闻言,面露感激地望向了站在旁边的萧璟,对他轻声道“谢谢萧璟哥哥救了宝意。” 在柔嘉年幼之时,萧璟就时常在宁王府出入。 他是谢临渊的好友,柔嘉唤谢临渊“二哥哥”,连带着也就叫他“萧璟哥哥”,亲近不同旁人。 事情已经结束了,幸好无人伤亡。 萧璟看了柔嘉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剩下那些马车,对着王管事吩咐道“让他们都下来,牵着马慢慢地走回去,虎贲军会在旁边护送。”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匹马突然发了疯,剩下那些马会不会也被人动了手脚。 “是是,殿下。”王管事擦着汗。 今日要是没有四皇子在,他们郡主可就悬了。 柔嘉拉着宝意,对她说道“宝意跟我坐一辆马车吧。” 前头的马车上都装了其他东西,剩下主子坐的马车也就只有柔嘉那一驾。 宝意答应了,上了马车,跟柔嘉同乘。 受了惊的冬雪却是不敢上去,要同赶车的小厮一起走,看着这马不会再次发疯心里才安稳。 那留在长街上的马尸跟马车碎片,都有萧璟的副手收拾了。 宁王府车队慢慢由城门方向朝着朱雀大街走去,一路上总算没再出什么变故。 宝意坐在马车里,身上刚刚撞到的地方都变成了淤青。 柔嘉拉起了她的袖子,看着她手上撞得发青的地方,目光再次移回了宝意的脸上。 可惜刚刚那样撞她,都只是在她手上身上留下的这些淤青,没有毁她的容。 柔嘉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显。 她重新放下了宝意的袖子,问道“疼吗” 宝意摇了摇头,就听柔嘉说,“那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发了疯,要不是有萧璟哥哥在” 柔嘉说到这里,止住了声音,眼中落下泪来。 她望向宝意,轻声道,“陈我娘亲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占的都是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对不起你,宝意我真是恨不得代你受过,恨不得刚刚上那辆马车的是我。” 这句话柔嘉说得丝毫不勉强。 她看着萧璟那样抱着宝意从即将撞毁的马车上掠下来,眼睛都红得要出血了。 要是知道萧璟会出手相救的话,她肯定不会让宝意上那辆马车。 现在却平白让宝意和他有了亲近的机会。 宝意不知道柔嘉的心思,只庆幸方才幸好是萧璟出手,冬雪才平安,自己也没有暴露玉坠的秘密。 这已经是四皇子第二次救自己了,自己该怎么谢他 爷爷说本朝国库空虚,那他的虎贲军缺军费吗 马车一路慢慢前行,王管事先差了人回宁王府报平安。 院子里,宁王妃原本在跟长子谈着粥棚的事,一听人禀报这回程的时候发生的事,顿时身形一晃。 “母亲”谢嘉诩忙扶住了她,沉稳地道,“母亲不要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红芍上前要来扶,可是谢嘉诩却摆了摆手。 他吩咐下去“先不要惊扰了太妃,也不要惊扰三弟。” 说完,亲自扶着宁王妃出了院子。 一来到正厅,就看到宝意跟柔嘉都好好的,二弟和四皇子也在。 萧璟的副手已经查清楚了,那死去的马是因为误食了马醉木。 他也让人回去,在那片树林里找了这植物。 听到那片林子里生长了一片马醉木,萧璟皱起了眉“让人铲除干净了没有” “铲除干净了。”这名叫凌云的青年回答道,“属下已经让他们烧了。” “好。”萧璟的心这才放松下来,看来这真的只是个意外,而不是人为。 正想着,宁王妃跟宁王世子就一起来到了正厅。 谢嘉诩见了萧璟,先同他见礼。 可宁王妃却是快步上前,来到了女儿面前“宝意,娘的宝意,你可吓坏娘亲了没事吧” “没”萧璟看过来,看着宝意被宁王妃抱入怀中。 这一抱明显是被碰到了她身上撞伤的地方,令她的脸一皱。 可当宁王妃放开的时候,她却装作没事人一样,说道,“娘亲我好好的,多亏了四皇子救我。” 宝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宁王妃看正站在这里的萧璟。 柔嘉在旁看着她们母慈女孝,倒是不在意自己从前占有的这些都回到了宝意身上。 她在意的只是萧璟。 在宁王妃谢萧璟出手救了宝意的时候,柔嘉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接着便发现了他手上的血。 “萧璟哥哥” 所有人都听见了柔嘉的惊呼,“你的手出血了。” 顺着她的话,宝意也朝着萧璟的手望去。 只见他的食指上开了一道伤口。 似是刚刚带着自己从马车里冲出来的时候,被木屑划伤的。 萧璟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一样。 现在被柔嘉一指,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无碍。”萧璟放下了手,说道,“只是小伤。” 柔嘉揪着自己的手帕。 若不是现在她身份尴尬,只是宁王府的养女,她现在便会上去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止血。 若现在宝意还没回来,只要这样做了,宁王妃便会知道她的心意。 甚至只要她再撒撒娇,宁王妃说不定就会替她去向皇后提这事。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听宁王妃说道“殿下救了我们宝意,今晚若是不忙,便留在宁王府吃顿便饭吧。” “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萧璟望着她,“只是我还回去向父皇复命,既然这次只是马误食了马醉木的意外,那下一次让他们仔细些,别再出疏漏就好。” “这是自然。”宁王妃如今惊魂稍定,想到这事,就决定要好好责罚那看马的人。 萧璟又再看了宝意一眼,打算告辞回宫。 临行之前又想起一件事,他对着宝意说道“郡主高义,布粥赈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此事我会向父皇禀告。” 柔嘉听了他的话,抓着手帕的手用力得发白。 这名声她确实不在意,这功劳她原本也是打算拱手让给宝意。 可现如今她做了那么多事,落在萧璟眼中却事事都是宝意的好,仿佛完全没有自己的功劳 站在一旁听着萧璟说话的谢嘉诩看到了柔嘉这失落的表情。 他开口道“四皇子,这到城外去搭设粥棚为灾民施粥,最初是柔嘉的主意。” “是的,殿下。”宝意也不想一个人占了所有功劳,“这个主意是姐姐先提出的,我不过是跟姐姐一起做了,这银子也是我跟姐姐一人出了一半。” 柔嘉只是宁王府的养女,却叫他萧璟哥哥。 而宝意是宁王府的金枝玉叶,从头到尾都在叫他殿下。 萧璟的注意力在这上面停留了几分,复又看向柔嘉。 柔嘉眼中因为他这个注视,绽放出光芒来。 “好。”萧璟点头,“我会向父皇禀告清楚的。” 说完,他便正式向宁王妃告了辞,带着自己的人从宁王府离开。 正厅里,如今就只剩下宁王妃与兄妹几人。 谢临渊完全没有捞到说话的机会,只站在旁边看母亲关怀妹妹。 谢嘉诩也在看宝意,自那日听到洛家姐妹的话,他便去查了宝意在府中的过往,算是知晓了这些年自己的妹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再听她刚才同四皇子解释,完全没有要冒认柔嘉功劳的意思,谢嘉诩就更加为自己先前的成见感到歉疚。 三弟说得没错,宝意是个好孩子,是他们宁王府的血脉。 她受了那么多苦,却依然正直善良。 哪怕是跟母亲亲自教养了这么多年的柔嘉相比,也是完全不差的。 他想着,便开口对母亲说道“四妹今日受了惊吓,我让人去递了牌子请太医来给她开副安神茶。”说着又看向了宝意,深邃眼眸里不复先前的冰冷疏远,“今日这样波折,四妹明日便在府中休养,粥棚那边先不去了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第 61 章 宝意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大哥会突然关怀自己。 可宁王妃看着长子表现, 就知道他终于转过弯来了。 她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兄妹和睦,比什么都好。 谢嘉诩对宝意说完, 也没忘记柔嘉。 原本施粥这件事, 他们宁王府的女儿出了钱以后, 就不需要再自己去了。 这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波折, 哪知道明日多起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也同样对柔嘉说“明日你也不要再去了。” “这怎么行, 大哥。”柔嘉却摇了摇头,“我做这件事本是为了宝意祈福,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她说着,看向宝意,“宝意要是不舒服的话, 明日便只由我去好了。” 明天她一个人去,萧璟也在城外, 她正好有机会和他独处。 少了宝意, 也就少了分薄萧璟注意力的人。 她还可以继续等她要等的少年。 谢嘉诩听着柔嘉的话, 没有想到柔嘉这么坚持。 宝意也反应过来, 对着柔嘉说“姐姐,我没事, 明日两位表姐都不在, 粥棚要是只剩下你一个人, 如何能够应对呢” 柔嘉心道, 她如何不能应对 在成为皇子妃之后, 为了帮萧琮夺位,她不光施粥赈灾,连如何治理江南的水患她都知道。 只不过这些是下一步,她要借着这些一步步走上巅峰,不让任何人来打乱。 谢嘉诩还待说什么,宁王妃却对长子说道“罢了,不用劝你妹妹们了。” 他们宁王府的女儿就是不同。 她对柔嘉说道“晚些时候太医来了,给宝意开了安神茶,也让他一并给你看看。” 这一句敲定,明天她们还是一起去粥棚。 柔嘉就算心中不喜,也不能多说什么。 众人各自散去,回了院中,都去洗掉一身疲惫。 水声淅沥,雾气袅袅。 冬雪简单地收拾过,换了身衣服便来服侍宝意洗澡。 宝意洗澡的时候不惯有人在自己身边,冬雪一来便挥退了其他人。 这屏风后顿时只剩下主仆二人。 冬雪看着宝意身上的伤,宝意的皮肤自小便白,自喝了灵泉水以后,看着比从前又白了几分。 那些在马车上碰撞护着自己留下来的痕迹看起来越发的触目惊心。 宝意感到冬雪在背后替自己擦着背,动作慢了下来。 片刻之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宝意从浴桶中转身“姐姐” 她看着冬雪的表情,一猜便猜到她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 宝意刚才已经自己照过了镜子,并不会怎么样。 比起她前世跳下山崖那一身伤要好多了。 她只握住了冬雪的手,说道“没事的姐姐,刚才我看过了,都是淤血,只要散去了就好了。” 冬雪却是泪流不止,就算不会留下伤口,可是在身上也痛啊。 宝意安慰她“除了家人,姐姐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这情分不会因为我身份变了就改变。不过是这样磕碰一下,能够救下姐姐,有什么不好呢” 实际上,这么轻的伤,宝意只消在自己喝的水里面加一些灵泉,可能第二天都会恢复了。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好得太快反而引人注目。 冬雪只能擦干了眼泪,说道“等郡主洗完澡,我找药油给郡主擦一擦,好让这淤血尽快散了。” “嗯。”宝意点了点头,却没有转回去,而是趴在浴桶边缘一脸的若有所思。 冬雪伸长了手给她擦背,问道“郡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日姐姐在马车上对我说的话。” 冬雪手上的动作一顿,知道她口中叫的“姐姐”不是自己。 她轻声道“柔嘉小姐说了什么” 宝意垂下了眼睛“她说陈氏亏欠了我这么多,她想要替她母亲赎罪。” 如果说,柔嘉的表现有哪里让宝意觉得不对劲的话,就是太过恳切了。 还说着那样要替自己受过的话,完全不像她的性格。 真正的柔嘉,即便是在知道这些以后,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全盘接受,还这样将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宝意趴在浴桶边缘,抬眼看冬雪“姐姐觉不觉得这不像她” 在原先的郡主院子里,宝意只是小丫鬟,并不近柔嘉的身。 冬雪反倒是贴身伺候她的大丫鬟。 听到这话,冬雪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宝意听她说道“郡主这么一说,柔嘉小姐的表现确实不大像她。” 从前的柔嘉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哭大闹才像她,这把自己的银子全部捐出去施粥赈灾的主意,也不像是她会想出来的。 冬雪问宝意“会不会是柔嘉小姐身边有人教她的” 宝意摇了摇头,柔嘉身边现在哪里有什么人 若是陈氏还在,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她想,倒是可能是大哥告诉她的。 大哥的心总是偏向柔嘉。 宝意想着他今日对自己关怀,也是反常,不知是为何。 冬雪听了宝意这个疑惑,倒是笑了起来“世子跟郡主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能有多少隔阂或许是三公子对世子说了什么呢” “也对。”宝意又转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事情奶奶跟三哥大概都已经知道了,等我洗过澡,我要去给奶奶请安,去见见三哥,好让他放心。” 暮色四合。 萧璟回了宫,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碰见了宁王。 宁王才在御书房里跟成元帝说了自己的计策。 他们宁王府今日施粥赈灾,等过两日成元帝就大加赞赏。 顺带把几位皇子选妃要选贤的风声放出来,让其他人也心动,来接宁王府的力。 要是运作得好,甚至还可以从他们手里套些银钱出来安顿灾民。 成元帝一听,毫无形象地拍着大腿直说“妙啊” 宁王说会回去给他想办法,这一转眼给他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 左右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到了选妃的年纪了,正好为赈灾出些力。 成元帝自己就算了。 他跟皇后鹣鲽情深,年岁也长了,不打算再选秀。 宁王听他兴致勃勃地算着,他那几个成年的儿子有两个已经娶了正妃,但侧妃的位置还空缺。 “老三跟老四尚未婚配,可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 这再加上其他位置成元帝眼睛一亮,他一个儿子就可以好几个位置 宁王听着他这算法,心道这当爹的算计起儿子来真是比他还狠。 两人在书房里商讨完以后,成元帝就把闹大动静的事交给了宁王。 随即,内侍就进来通报“陛下,欧阳大人来了。” 成元帝收起了自己的兴奋,说道“快让太尉进来。” 欧阳昭明今日告病没来上朝,实际上一直待在兴隆钱庄里。 一面算账,一面安排监察院下江南的人手。 在算完账以后,就把能调出来的银子都调了出来,交给监察院的官员带去了江南赈灾。 江南水患肆虐多年,河岸年年决堤,当地必有懂得治水的官员,只是可能未得重用。 若是从上面直接派大臣下去,反而不懂该如何治理当地的水患,欧阳昭明便让监察院的官员带着成元帝的手令先去,一发现能用的人就先破格提拔,多方发力,总能把这场水患给治了。 听见传召,欧阳昭明一撩下摆走了进去。 他由兴隆钱庄过来,身上仍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青衫,连官袍都未曾换。 一进来,就见到宁王也在书房里。 “参见陛下。”欧阳昭明向成元帝下跪行礼,等站起来以后,又朝宁王行了一礼,“宁王。” “欧阳大人。”宁王向他回礼,知道他们另有要事商议,便先行告退。 他出了御书房,朝着宫门走去,宁王府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就遇见四皇子。 在成元帝的几个成年皇子之中,四皇子萧璟是未曾婚配的。 用成元帝的话来说,就是他一个人就可以三四个空缺,给那些想把女儿塞进来的朝臣和高门大户吊起三四根胡萝卜。 可是,这世间男子固然是喜欢三妻四妾,但又有哪一个是没有想过能跟自己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宁王是不知道萧璟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怎么算都是自己坑了他,竟是所有妻妾都要靠这样来定,都没给他的心上人留下个位置。 四皇子要是不从也就罢了,可宁王知道依照他的性格,多半还是会为了大局答应的。 以至于宁王现在一看到他,就有些心虚。 连带着脚步也停了下来。 萧璟走在宫道上,远远看见宁王像是从御书房的方向来,知道他应该是刚刚跟父皇商议完国事。 天色已晚,在前面领路的内侍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来到宁王面前,萧璟向他行了一礼,叫道“王叔。” 宁王虽是异姓王,可跟成元帝的情分却不一般。 萧璟又同谢临渊交好,自幼便常在宁王府中出入。 于是也同叫成元帝的亲兄弟一般,叫他一声“王叔”。 “呵呵,四殿下。”宁王掩饰地笑了一声,“回来了” “是,王叔。”萧璟站直了身,在灯笼的光晕中整个人挺拔如修竹。 这般俊美,这般自持,果然是城中闺秀都暗暗爱慕的四皇子。 宁王望着这自己看着长大的子侄,依然心虚。 他干咳一声,道“陛下此刻正在御书房里跟太尉商议江南水灾的事,殿下来也是为了今日在城外安置灾民的事吧” 见萧璟点头,他便立刻说道“那正好,殿下去吧,王叔要先回去了。” 说完,宁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从他面前离开了。 萧璟的声音传来,在背后说道“恭送王叔。” 真是看着萧璟这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宁王就觉得对不起他,可谁知道你父皇那么坑,一个儿子都能卖三四遍呢 御书房里。 成元帝听了欧阳昭明今日做的安排,这下水患的事算是远近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些聚集在城外的灾民有自己的儿子带着军队去给他们搭建棚户,粮食的事又有宁王操心,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成元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想到之后治起水来,多得是地方要用钱,这是他最担忧的事。 国库现在可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他想着,看向自己的股肱之臣,才要问赈灾的银子该如何找,就听欧阳昭明说道“今日臣来,还有一件事要禀告陛下,兴隆钱庄的二东家找着继承人了” “” 成元帝自然知道他们兴隆钱庄作为隐然的国库,是由什么支撑起来的。 一听到这话,他脸都要绿了难道他们好不容易搞起来的隐形国库也要被搬空了吗那山腹里的钱都要被提走了吗 “朕”成元帝咬着牙,犹豫着要不要动用帝王的威压让对方先别动提钱的心思,就听欧阳昭明说完了后半句“是陛下前两日新封的永泰郡主。” 成元帝“嗯嗯” 他坐在桌后,一下子抬起了头,望着欧阳昭明问道,“真的” 真的这么巧谢衡才认回女儿,他的女儿就继承了那笔钱。 见欧阳点头,成元帝欣喜,她这封号又是自己刚费尽心思给她拟的,那岂不就是自家人了 欧阳昭明看着帝王这满脸喜色,抛出了更让他高兴的一句话“永泰郡主还说,今年的分红就不必送到她手上了,让臣替她捐了拿去赈灾。” “好”成元帝一拍桌子,“太好了” 当爹的为朝廷排忧解难,当女儿的给帝王雪中送炭 成元帝都开始想着要怎样丰厚地封赏宝意了。 钱财她用不上,继承了那笔钱,她现在就是他们北周最有钱的郡主,但给她荣耀又不需要钱。 欧阳昭明唇边噙着笑意,眼眸观察着成元帝的神色,提醒道“陛下,郡主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臣说要把分红送到她府上去她都不愿意。陛下要是想封赏她,回头还是要寻别的理由比较好。” 成元帝被这么一提醒,刚要开口问该用个什么理由比较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萧璟一撩下摆跪在外面,开口道“儿臣求见父皇。” 成元帝反应过来,对侍立在一旁的内侍说道“去让四皇子进来。” 那内侍便出去迎了萧璟进来“殿下请。” 萧璟起身,进了御书房,就见到果然同宁王说的一样,太尉在这里。 他同看起来十分高兴的父皇汇报了今日在城外的进展,又说起了宝意跟柔嘉在城外搭建粥棚,亲自给灾民施粥的事。 “真有此事”成元帝听着,心中又是一喜。 他才在想着要找什么由头来嘉奖宝意呢,这不是刚要瞌睡儿子就递上了枕头 “是。”萧璟虽不知父皇为什么这么欣喜,但是也把今日发生的意外同父皇汇报了。 成元帝听了,脸上的喜色褪去。 他沉声问道“永泰郡主可有受伤” 欧阳昭明在旁,神色也是稍稍地凝重了几分。 萧璟道“永泰郡主不曾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那马醉木儿臣也已经命人去查看过了,确实是宁王府看马的人一时不察让马误食了,并非人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欧阳昭明微微颔首。 成元帝心道,这没受伤就好。 他又问了儿子一些其他细节,这才让儿子跟重臣都下去,准备着手来以这布粥赈灾为由头,再给以宝意嘉奖。 萧璟跟欧阳昭明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欧阳昭明问他“殿下确定这是意外,不是人为” 萧璟道“我可以确定不是。” 欧阳昭明眯起了眼睛。 这虚虚实实,他以为对方会来的时候,对方却不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对萧璟说“接下来的几日,还请殿下要再小心为上。” “我明白。”萧璟点了点头,问他,“太尉可知父皇为何如此高兴” 欧阳昭明一笑,说道“赈灾的事情有了眉目,陛下高兴也是正常的。” 这新任财主是他亲封的郡主,又被他的亲儿子所救,这以后要钱就简单了,成元帝如何能不高兴 宁王府。 宁王一回来,就听到今天在路上发生的意外,自然又急急地叫宝意来。 宝意才刚洗漱完,穿好衣服准备去同祖母请安,听见父亲要见自己,只好先去了母亲院子。 宁王把女儿从头到脚好好地看过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心中气愤难消,只对王妃说道“那些懈怠的人,都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宁王妃劝慰道“他们都已经领了罚了,最重要的是鱼儿没事。” 宁王拉着女儿的手,见到在她的手腕上露出来的淤青。 他不用看都知道在女儿的袖子底下肯定有更多这样的伤。 宁王于是说道“爹这里有上好的药油,你拿回去好好地擦了,这淤血过两日就会散了。“ “是。”宝意乖巧地道,“谢谢爹。” 宁王望着她,说道“你刚刚是要去哪里” 宝意说道“我怕奶奶听了这消息担心,正要去给奶奶请安。” 宁王一听她刚遭逢意外,心里却记挂着祖母,心中欣慰。 他转念一想,说道“爹陪你一起去吧。” 宁王这才刚回来,还未用膳,却陪着宝意一起来到了宁王太妃院子里。 宁王太妃已经听了路上出事的消息,也知道宝意没有伤到,只是此刻见了他们父女俩来自己院中,还是把宁王责备了一通。 这管马的下人不用心,差点令她的孙女受了伤,就是他这个当父王的不好。 宁王挨了母亲的骂,倒也不恼,只陪着小心,应着“是是是”。 他在这里坐了片刻,等看着母亲气消了,才起身回院子,留下宝意在这里陪宁王太妃。 宝意被召到了祖母身边,太妃拉起了她的袖子,看着她身上撞出来的伤。 不等祖母开口,宝意就说道“奶奶,这伤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不疼,而且爹也给了我药,回去只要擦一擦就好了。” 宁王太妃放下她的袖子,说道“你啊,永远是疼也叫不疼。” 光是听他们说都那样凶险,如何会不疼 宁王太妃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受了伤,那柔嘉如何” 宝意听着祖母关心柔嘉,也没有心生嫉妒,只是说道“姐姐没事,她在另一辆马车上,误食马醉木的只有我马车上套的那匹马。” 可宁王太妃问起柔嘉,却不是因为关心。 这最初去布粥赈灾的想法就是柔嘉提出的。 宁王太妃一听到路上宝意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难道是柔嘉动了什么手脚 柔嘉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让宝意吃这样的苦头。 可听完详细的内情,又确实不是柔嘉做的。 宁王太妃才稍稍放下了心,却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她站在佛堂前,对张嬷嬷说“柔嘉这一手现在是让宁王跟王妃都对她的恶感全消了,等到这赈灾的义举被皇帝一嘉奖,就算她没了郡主的身份,也一样能翻身。” 她做回宁王府得宠的养女,只要用心,处处都能压着宝意这个刚认回来的嫡女。 太妃叹息道“宝意这孩子,不是她的对手。” 柔嘉若是没存害她心还好,可要是真对她下手,宝意怕是没有还手之力。 宁王太妃想着,伸手抚过孙女的头发,问道“宝意告诉祖母,在你眼中柔嘉是个怎样的人” 她知道孙女在到孙子院子里去之前,是在柔嘉的院子里当值的。 宝意有些意外地道“奶奶为什么这样问” 可是太妃只要她说,宝意于是说道“姐姐从前性情不坏,就是有些骄纵,跟现在的这个她很不一样。” 现在这个柔嘉仿佛剥去了所有的锋利,只留下无害,似乎格外替人着想。 正因为这样,所以让宝意感觉不对。 柔嘉心里有善,但不应该这么多。 她说“遭逢大变,会让人不一样,但不会让一个人彻底变成了一个人。” 宁王太妃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知道宁王太妃对柔嘉的看法,也知道她对宝意的担忧。 听了宝意的话,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们郡主也不是完全善良无察的,她有一双善于识人的眼睛。 “你看得没错。”宁王太妃收回目光,对宝意说,“柔嘉不像她在你父母面前表现的那样单纯无害,若是她在你面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机,反倒说明她没有伪装。可她要是在你面前隐藏了真正的一面,宝意,你就要小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第 62 章 柔嘉看着面前的少年,心脏在胸膛里兴奋地跳快了几分。 她终于等到了。 这就是来日将取代欧阳昭明的人。 现在少年的名字还叫钟离。 他面上这些疮这么可怕, 不是因为什么病, 而是他从胎里带出来的胎毒。 等他跟了欧阳昭明以后,欧阳昭明就会找空闻大师来为他医治。 他脸上的疮疤一治好, 就会恢复原本的模样。 若不是他性情冷漠, 手段比欧阳昭明更狠辣, 他也会是京中少女的梦里人。 上一世, 江平是在城中救了他。 那时候水灾已经过去了, 有许多人返乡。 他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留了下来,在城中被人欺负。 江平不过是随意救了他,钟离却记住了她一世。 等到他身上的毒都去了,好起来以后,江平反而认不出他。 柔嘉几次要找江平麻烦, 都被他挡了下来。 她实在不明白这位钟大人为什么要坏自己的事,一查之下, 才发现这桩陈年旧事。 她等不到灾患结束再在城中偶遇他。 直接便在这时候, 等着给他这一饭之恩。 一旁, 宝意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与冬雪一起望着柔嘉, 见她伸着手,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那少年。 终于, 那少年接过了她手里的手帕。 柔嘉像是安心了几分, 站在原地转头, 对粥棚里的丫鬟说道“盛一碗粥来。” 粥棚里站着的丫鬟便是新拨到她院子里来的, 名唤采心。 她祖籍在江南, 柔嘉特意带了她出来为家乡的人施粥赈灾。 采心对柔嘉感激涕零。 柔嘉一吩咐,她便立刻去粥桶里看,然后拿着盖子为难地抬起了头“小姐,我们粥桶里没有粥了。” 这少年来得太迟,刚才那一波人已经将他们煮好的粥都分光了。 要是要再给他,还得让他等新的一锅粥煮好。 “姐姐,我们这边还有,给他送一碗过去。” 宝意没有多想,见那少年似是已经体力透支,便让冬雪从他们这边盛一碗给他。 可柔嘉捕捉到了她的声音,顿时眸光一冷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人,被宝意这样横插一杠 不等冬雪动作,柔嘉直接对自己的侍女道“没有做的话,便把我的午膳拿来。” 她们的午膳是小厨房单独做的,带到这粥棚来,跟灾民们吃的不一样。 一听到柔嘉的话,宝意就按住了打算去盛粥的冬雪。 采心立刻拿了食盒来。 那少年望着柔嘉,见她伸手从食盒里拿出了与这半稀半干的白粥不一样的饭菜。 白米饭粒粒晶莹,还有好几道菜,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发出诱人的香气。 柔嘉对他说“起来到里面坐着吃,别让人抢去了。” 确实,那些灾民都在盯着这个方向。 要是这少年带着这样好的饭菜从这里离开,立刻会被人抢走。 少年艰难地起了身,跟着柔嘉来到了粥棚里。 柔嘉给了他筷子,采心又给他装来了一碗清水。 见少年坐着不动作,柔嘉温声道“吃吧。” 一顿午膳换他一生相报,这买卖值。 少年看了她一眼,一双狼瞳像是要把她深刻地记在心里。 接着就低下了头,开始狼吞虎咽。 采心站在旁边,小声说“小姐,你看他脸上这生得” 柔嘉看到少年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叹息一声,开口道“我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想起我得天花的时候,也是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不敢靠近。” 采心听着她的话,想着小姐在府中这段时间的经历,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对这少年动了恻隐之心。 她也觉得这少年可怜,说道“他脸上这些应该是能治的吧” 柔嘉道“应该是能的,就算旁人不能,灵山寺的空闻大师也能。” 上一世治好他的就是空闻大师。 柔嘉知道这脸上的疮疤给钟离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现在自己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他,他会更加记得自己。 柔嘉的食盒里只是她自己的分量,对她来说足够了。 可是对钟离来说却不够。 她于是又让采心去小厮们的饭盒里多盛了几碗饭来。 钟离没有退却,都吃光了。 等到他放下筷子,看上去像是饱了,柔嘉才对他说“我同他们说了,以后你要是没有饭吃,就来我们粥棚。尽管不能像今天这样,可是也能吃饱。” 少年看着她,柔嘉还待要说什么,采心就跑了过来。 “小姐,王妃有命,要我们跟郡主一起,赶紧回府。” 柔嘉心里一算,应该是宫里的赏赐到了,于是便同采心一起离开了这里。 少年重新披起了破布,刚刚柔嘉给他的手帕,还揣在他的怀里。 他从粥棚里出来,把用过的碗筷都留在了原处,再次披紧了身上的破布。 他看着让自己吃了一顿饱饭的少女匆匆地上了马车,从这城外离开,只走出了粥棚。 自昨日的事以后,宁王府对马车就格外的上心,有人专门守着。 宁王妃让人来唤,宝意就也上了马车。 冬雪对马车还是有些害怕的,宝意就一路拉着她的手。 两辆马车一路飞奔回了宁王府,沿途上也没有出什么事情。 宁王妃正等在府门口,见马车一回来,宝意跟柔嘉依次从两辆马车上下来,便匆匆地让人领了她们两个去梳妆,换上了正式的衣服。 宝意原本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可等换了衣服再回来,就同柔嘉一起看到了宫里来人。 来宣旨的太监念了一串嘉赏,还给了她跟柔嘉一人一幅成元帝御笔亲书的字。 告诉她们两人在城外施粥赈灾的善举成元帝已经知道了,对她们大为赞赏。 成元帝在这道圣旨中对她们大为夸奖,俨然已经把宁王府的两个女儿夸成京中贵女的表率。 不过因为宝意才刚封了郡主,而成元帝也只是要趁着这个由头来嘉赏她捐出那四百万两黄金的事情,柔嘉都只是一个添头,所以在封赏上面就没有其他。 可皇帝就这么一封圣旨、两幅字,也显得太单薄了。 所以皇后又赏了宝意二十匹丝绸,柔嘉十匹,给了她们一人两套头面,还有各一对镯子。 只不过嫡女与养女有别,宝意的都是上好的白玉,而柔嘉的则是翡翠。 柔嘉不在意自己差过宝意,即便是这样,也是京中独一份了。 今日这受到成元帝嘉赏的消息一传出去,不说宝意,便是她这个一度身份尴尬的养女,风头也要比许多贵女都强劲得多。 一切都跟她计划的一样。 “臣女谢主隆恩”宝意跟柔嘉跪着领旨谢恩。 宁王妃接了成元帝赐下的字,立刻便让人去制成匾,准备挂在两个女儿的院子里。 来传旨的公公依然是上次来传旨给宝意加封的那一个,这一回又得了丰厚的赏钱,捏着荷包对宁王妃笑眯眯地道“王妃可真是教导有方,这永泰郡主跟柔嘉小姐可以说是贵女中的表率了。” 宁王妃听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说道“公公过奖了。” 柔嘉捧着自己的奖赏,心中满意。 她这一计奏效,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与自由,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小心翼翼。 然而就听这公公说道“陛下说了,让王妃带着郡主这就进宫,去见一见皇后娘娘,今晚再留在宫中用晚膳。” 柔嘉一听到这话,便立刻抬起了头 这封赏的是两个人,怎么让她们进宫,就只是叫宝意去 宫中家宴,定然是皇子跟公主们都在的。 这施粥赈灾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她跟宝意又正好尚未婚配,被召进宫里肯定就是帝后想看看能不能指婚,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只让宝意去 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份 宝意也没有意料到这个,可宁王妃却像是一早已经有了准备,所以才让宝意先梳洗换上衣服。 “好。”宁王妃含笑道,“我们这就动身入宫去谢恩。”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宁王妃将府里的事情吩咐下去,然后就带着女儿上了马车,朝着皇城去。 宝意有些紧张,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到皇宫里去见帝后。 宁王妃见她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握了她的手,说道“鱼儿紧张不必紧张。” 她想,若是今日跟自己一起进宫的是柔嘉,定然不同。 柔嘉从小便时常由她带着进宫,而如今的帝后她也是曾见过的。 相比之下,宝意这样不安,就越发显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宁王妃握着女儿的手,温柔地道“今上同你父亲一般年纪,在没有继位之前封号成王,如今的皇后便是从前的成王妃,性情温和。” 而比起府中只有一位王妃的宁王来,成元帝在当王爷的时候,府中还有两位侧妃。 他的几个儿子分别是由成王妃和于侧妃所出,而几年前去世的林侧妃膝下只有两个女儿。 现在成元帝的后宫中就只有皇后跟于贵妃,她们便是去见皇后。 宝意听母亲说道“往后逢节日,我们还是要时时进宫来的,多来几次便习惯了。” “嗯。”宝意点了点头,坐在母亲身旁依偎着她,安心地道,“有娘亲在,我不怕。而且娘亲的教诲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失礼的。” “好孩子。” 宁王妃被她这样一撒娇,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微微摇晃的马车中,宁王妃想着帝后这样特意叫宝意进宫,一方面是宝意回来以后他们还从未见过她,而另一方面大概就是为了宁王之前说的一系列造势了。 要放出风声给城中其他高门大户,造成宫中看重贤名,要凭这个来给皇子选妃的假象。 不管怎么想,要配合他们唱这出戏,宁王妃都感到很无奈。 可惜还不能对女儿说。 宁王府,柔嘉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没有换下身上这身华服,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 采心见她不高兴,于是拿出了皇后赏赐的头面对她说道“小姐你看,这皇后娘娘赏的东西多好啊。” 柔嘉只是随意地朝着那副头面扫了一眼。 她上辈子是做过皇后的人,哪怕他们北周国库空虚,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 这样两副翡翠头面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不过是能戴出去,让那些人知道她被看重,让她们羡慕嫉妒罢了。 她想着为什么皇后只让宝意进宫,而不要自己去,随口道“收起来吧。” 采心看着她,倒也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闷闷不乐,只一边将这些东西收起,一边说道“这去施粥赈灾明明就是小姐你的主意,郡主不过是用了你的法子,随你一起去了,为什么皇后娘娘就不让小姐进宫呢小姐跟郡主明明是一样的。” 柔嘉在心里冷笑一声,幽幽地开口道“哪里一样了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们是一样的,现在进宫去的就不只是宝意一个人,而是她们两个了。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皇后把宝意叫去宫里是为了给皇子选妃,那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皇后跟贵妃膝下各有两位皇子,大皇子跟三皇子是贵妃所出,二皇子跟四皇子是皇后所出。 二皇子早夭,如今皇后膝下就只剩下四皇子萧璟这么一个儿子。 中宫嫡子,四皇子萧璟才是帝王意属的太子,若他没有受伤,如何能轮得到他萧琮来坐这个皇位 这一世有她在,她定然不会让萧璟再受伤,留下残疾。 可若是宫中有意将宝意指为萧璟的正妃,她也要想个法子。 她此生是嫁定他了,便是不能做他的正妃,也要入他的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第 63 章 柔嘉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策。 采心去把赏赐都收好了, 一出来就听柔嘉对自己说“采心, 过来。” 采心来到她面前“小姐” 柔嘉望着她,拉过了她的手。 采心听她叹息一声, 说道“我身边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得力的人了。” 她这院里原先的人都已经被打发出去, 后面拨进来的人, 在她失势的时候也都各自找了出路。 紫鸢是能干, 可她一是听从宁王太妃的吩咐, 二是宁王妃身边的人。 柔嘉于她没有像太妃那样的救命之恩,操控不了她。 借着这次施粥赈灾的事,她收了采心的心,现在这个小丫鬟已经将她当成真的主子了。 柔嘉说“你方才也瞧见了,我跟郡主是不一样的。你是个好的, 跟着我,我们主仆二人想要谋个出路, 还得再努力。” “嗯”采心一双眼睛望着她, 用力地点头。 柔嘉将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望进她的眼睛里, 说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小姐要我做什么事”采心恳切地道。 柔嘉似是有些伤感地一笑,说道“我要你去为我找一个人。” 柔嘉要她去找的人是春桃。 春桃虽早早就出了院子, 但因为跟秋云来往, 也得了天花。 她身上伤势未好, 这天花又来势汹汹, 她好起来也比旁人凶险, 脸上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疤痕。 因着之前害柔嘉落水的事,春桃的父母如今在府中也不得重用,日子并不好过。 无用之人,在府中自然不可能占着这么好的位置。 迟早全家都要都排挤出去,好让出位置给别人。 春桃的爹娘不复从前张扬,整日愁眉苦脸。 春桃自己又破相,便是去许人家,也成不了爹娘的助力。 见采心带着柔嘉的话来,让她回从前的院子去一见,春桃的心立刻狂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曾经服侍过的主子不再是这宁王府的金枝玉叶。 论起先前的境况,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只要想一想便知道,她们会落到这境地,那都是宝意害的。 若是没有宝意在,她又怎么会因为乌龙把柔嘉推下水,挨了那一顿打 柔嘉又怎么会被剥夺封号,从正经的金枝玉叶变成一个身份尴尬的养女呢 可是柔嘉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全家落入谷底,也没有办法再爬上来。 柔嘉却已经借着这施粥赈灾的东风,又重新得了王爷跟王妃的心。 而且还刚刚受了皇上的嘉赏。 往后的日子,她就又会扶摇直上。 跟她刚被从云端打入尘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旧主既然想得起自己,那自己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春桃想翻身,就要抓住一切机会。 她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说道“好,等入了夜我便悄悄地去。” 采心却道“不,小姐说了,等我走之后,你便光明正大地去。” 春桃不解,采心道“你们全家不是已经被逼得快没有立足之地,要从府里出去了吗便借着这个由头,去同小姐告别一场吧。” 采心说完,就从春桃的院子里悄悄地离开了。 春桃一咬牙,换了身衣服,去了从前的郡主院子。 她在门外下跪,红着眼道“春桃求见小姐,还请小姐许奴婢同小姐告别” 青鸾殿中。 皇后拉着宝意的手,偏头问宁王妃“这便是你家小郡主了” 宁王妃坐在一旁,微笑着点了点头。 宝意跟宁王妃来宫中,一来便直接来了皇后居住的青鸾殿。 行过礼之后,皇后便给她们都赐了座。 然后招宝意到身边,握着她的手细细地看她。 宝意看着面前这最为尊贵的女人。 皇后年过四十,又生了四个孩子,容颜依然保养得很好。 都说相由心生,宝意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温和宽厚的人。 帝后夫妻,是为一体。 成元帝继位,许多事情也没瞒着自己的皇后。 皇后知道如今国库空虚,幸好现在战乱平定,不然这局势也是难办。 皇后还知道,宝意不仅仅是宁王府刚认回来的金枝玉叶。 她还继承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兴隆钱庄。 这次水患,宝意直接便捐出了四百万两黄金,用于赈灾。 这样一个好孩子,或许正是因为前面过得太苦,后面才给了她这么多的福报吧。 皇后知道宝意这些年在府中都是做的小丫鬟,就没有问她读过什么书。 只问她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喜好,还让她以后多进宫里来玩。 宝意按照宁王妃教导的礼仪,进退有度,完全不怯懦。 皇后同她说了一会儿话,便笑道“我跟你母亲在这里说说话,让人带你到外面去随意逛逛吧。”说完便叫来个跟宝意年纪相仿的小宫女,让她领着宝意去。 现在天还没黑,又近傍晚,正是暑气将消散的时候。 宁王妃知道皇后是有事要同自己说,于是也对宝意说“去吧。” 宝意起身,那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宫女便领着她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离青鸾殿不远,正是繁花盛开的时候。 宝意走在其中,看着这御花园,果然同其他地方不一样。 “郡主看这花,这是南边进贡的” 小宫女给她介绍这御花园里的景致。 宝意一边听,一边往前走,倒也十分趣致。 走到一座假山后,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哭声。 宝意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抬手拦住了身旁的人。 “怎么了,郡主”小宫女像是没有听见,宝意现在的听觉却是因着灵泉而变得十分灵敏。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凝神细听从假山后传来的动静。 后面有哭声,也有犬吠声。 还有一个高傲的少女声音在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踢我的狗” “雪晴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刚刚这狗扑出来吓到了公主,奴婢才奴婢才啊” 两下巴掌声,又是几声犬吠。 随后是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颤抖地哭求道“不要打不要打蕊珠,不要” 两声犬吠打断了她的话。 宝意从假山后面微微探出头去。 就看到在不远处的一座桥上,有两个少女跌坐在地。 一开始求饶的是个小宫女,脸上带着鲜红的掌印,而在她身旁抱着她像是被犬吠吓到不敢说话的,则是个穿着宫装的少女。 宝意看她的打扮虽不十分华贵,可也不像身份简单的人。 她又再看向她们对面站着的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骑装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只狗。 这狗虽不大,却很凶,在朝着对面那两个少女龇牙咧嘴,还不时地吠几声,而在那少女身后的几个宫人都在看着对面的笑话。 感到自己身旁的小宫女也探出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看,宝意于是退了回来。 她在假山后悄悄地问小宫女“看见没有,桥上的是谁” 小宫女也缩回头,小声道“那跌坐在地上的是五公主和她的侍女。” 宝意知道,成元帝的其中两位公主都是由他早逝的那位侧妃所出。 其中一个已经嫁了人,如今在宫中的这个,便是五公主了。 她问“那对面那个是” 宫女再次小声地道“对面那个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雪晴小姐。她也是于贵妃的侄女,自小在边疆长大,端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桥上,于雪晴看着面前这个只懂得哭的五公主,心中又是鄙夷,又是不耐。 成元帝还未曾继位的时候,在成王府,这五公主就只是个庶出的女儿,性情柔弱。 在她这个建国大将军的女儿面前一直是低着头的,现在成元帝继位,她一下就成了公主,反倒要自己向她行礼 于雪晴这次进宫之前听着身边的嬷嬷说这话便嗤之以鼻,她是什么东西 一个没娘的可怜虫,一个庶出的女儿,要自己给她行礼,她也配 刚刚在御花园逛着,放她刚从三哥那里得来的小狗在花园里跑,听见桥头这边传来小狗的哀鸣,她匆匆过来,就看见这贱婢在踢自己的狗。 于雪晴火气上来,顿时过来就赏了她两巴掌 好啊,狗仗人势,现在是做了公主的丫鬟了,连她的狗都敢打了 宝意看到五公主明明身为公主,却被欺负得连身边的丫鬟都护不住,就感到不忍。 看来哪怕是公主,在宫中没有母亲,跟自己之前的处境也是差不多的。 宝意闭上眼睛,又睁开,就看到同自己一起躲在这假山后面的小宫女脸上也是一样不忍。 宝意心中一动,问她“想要救五公主吗” 小宫女望向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是想救,可虽然她是在皇后宫里当差,但也没有什么分量,就算想救五公主也难啊。 宝意一抬手,让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这般那般说了一番,然后对她说道“去吧。” “来人” 桥上,于雪晴被哭得心烦。 她抱着怀里的狗,对身后的人说道,“这贱婢做错了事还要狡辩,拖下去,替五公主好好地管教她。” 五公主一听,于雪晴的“好好管教”下来,蕊珠还有命吗 见那些人要过来拖走自己的婢女,五公主忙伸手去挡,一面哭着一面求道“不要雪晴姐姐,我会好好管教,你放过她,求你放过她” 于雪晴看着她这样子便解气,一挑眉,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宫女的声音从假山的方向过来,一边走一边叫道“五公主,五公主” 所有人转头望向那个方向。 跟在于雪晴身边的内侍连忙上前来提醒道“是皇后宫里的人。” 皇后宫里的人于雪晴皱起了眉,跌坐在地上的五公主跟蕊珠也看着来人的方向。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依然在抽泣不停。 小宫女来到了桥边,见了于雪晴,像是吓了一跳。 她连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雪晴小姐。” “起来吧。”于雪晴态度还算好,这到底是皇后宫里的人,她不能像对着这个没用的庶女一样随意地磋磨。 五公主泪眼朦胧,见这小宫女望向自己,然后说道“哎呀,五公主怎么摔跤了快起来。” 小宫女一边把她们冲突的事情粉饰太平过去,一边伸手去扶跌坐在地上的公主。 还不忘对于雪晴说,“雪晴小姐,皇后娘娘命奴婢来是找五公主去问些事情。” “皇后娘娘要找她” 于雪晴不大情愿地对自己的人说了一声“回来”,让他们松开了蕊珠。 仗着他们家的军功跟贵妃姑母,她可以在宫中横行霸道,但是到底还是要敬重皇后的。毕竟就算是她的姑母于贵妃,在皇后面前也要礼让三分。 她看着这没用的五公主,冷哼一声道“算你好运,走。” 说完便转身,带着身后这群人走了。 “公主”挨了打的蕊珠扶着她,抽泣着用手绢给她擦了眼泪,“她们走了” 五公主点了点头,勉强命自己收起了眼泪,说道“走吧,去见母后。” 宝意见着这群人终于走了,才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 那听了宝意的话,借着皇后的名头去解救五公主的小宫女笑了起来“公主别急。” 她说“其实娘娘没在找您,是奴婢陪永泰郡主逛花园,听见您在这里被欺负,所以郡主才让奴婢来为您解围。” 五公主抬头,朝着假山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叫人一见就感到亲切的少女站在那里,对自己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第 64 章 宝意一走,青鸾殿里就剩下皇后跟宁王妃。 其他的宫人也都远远退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 皇后摆手道“没旁人了, 不用那么拘谨。” 宁王妃笑着应了一声“是”。 在成元帝登基前, 成王府与宁王府就时常来往,皇后跟宁王妃也关系要好。 皇后叹了一口气, 对她说道“拿宁王府赈灾做引子, 好引得其他人也一起来为这水灾的事情出钱出力, 说起来实在是对不起你们。” 尤其是孩子们, 一腔赤诚, 却被这样利用。 宁王妃宽慰道“这个不打紧,能为大周朝多做些事便好。” 何况这个法子还是宁王自己想的,又没人逼他这么做。 她补充道,“今日为什么进宫来,宝意都不知道呢, 我跟王爷都没打算告诉她们。” 皇后点了点头,夸赞了宝意一番“我看宝意倒像是一直教养在你身边。”进退有度, 性情也大方。 宁王妃感慨“是啊,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但是很聪明, 不管学什么,一教就会。”所以回到身边才短短时日, 就脱胎换骨,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皇后忽然问道“可定了人家没有” 宁王妃摇了摇头“还小呢, 想着多留两年。” 便是这狸猫换太子的真相没爆出来时, 在她身边养着的还是柔嘉的时候, 宁王妃都没想着这么快嫁女儿。 皇后眼中带着笑意,问她“那你看我家璟儿怎么样” 宁王妃原本伸手去端茶,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皇后。 不是说好只是假装一下,怎么看上去还像是来真的了 皇后神色自若地等着她的答案,看上去确实是在说真的。 这令宁王妃不免也考虑了起来四皇子萧璟非常好,可以说是过于好了。 宝意要是没丢过,一直在宁王妃身边养大的话,这样嫁他也是高嫁了。 虽说宁王妃对自己的女儿这些年的遭遇只有歉疚,并没有其他,可外人却不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皇后可以不在意,可四皇子心中又如何看宝意呢 宝意从小受到那么多委屈,宁王妃不求她以后嫁得荣华富贵,只希望她能顺心如意。 她想清楚以后,便继续把茶杯端起。 缓缓喝一口茶,才对皇后说“这件事情主要还是看宝意,她还小,先看两年再说吧。” 皇后一听,她这是不立刻答应,但是也没马上回绝。 皇后心想,他们璟儿到底是好,让心疼宝贝女儿的宁王妃都无法立刻拒绝。 她微微一笑,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换了个话题。 宁王妃听她问道“沈尚书孙女的孝期该满了吧” “对,便是这月里的事情了。” 说到这个,也是一桩好事,宁王妃脸上笑容更盛了。 长子跟沈家姑娘早早定了亲,沈家姑娘为了守孝,才迟了三年。 “现在终于该成婚了。” 宁王妃舒了一口气,“诩儿这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呢,都跟着蹉跎。” 皇后笑道“听空闻大师说,易行的腿也有好转” “娘娘也听见了”宁王妃喜不自胜,“是的,是说能大好了。” 皇后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看这好事都凑到一起来了,往后你这心里的忧虑便都去了,只快快乐乐地想着儿孙的福吧。” 假山旁,宝意同五公主行礼,五公主却很惶然地扶她起来。 仿佛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恭敬过。 五公主的婢女对宝意跪了下来“谢郡主救奴婢,为公主解围。” 宝意伸手去扶她“起来吧。” 五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宝意“你是父皇新封的永泰郡主” 说话间眼睛闪着光芒。 她知道宝意,原以为宝意这些年过得这么不好,应当是同自己很像的。 可现在看宝意,却不是那样。 宝意确实是看她同病相怜,才想法子帮她解了围。 在这宫中想要活得好,就应当有靠山。 宝意想着携了五公主的手,恳切地道“我方才借了皇后娘娘的名为公主解围,公主不妨随我一起去青鸾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这样一来既不会留下话柄,也能让五公主在皇后面前露露脸。 于雪晴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欺负五公主了,宝意能为她解围一次,却不可能次次都出现。 五公主也明白这一点,点头道“嗯,我跟你去。” 两个少女走在一处,五公主已然忘了方才经受的事。 她对宝意诉说着自己的羡慕,父皇亲封她做永泰郡主,又因她施粥赈灾的事对她大大嘉赏。 三言两语之间,俨然把宝意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宝意走在她身旁,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处在劣势,都是要想办法为自己争取的。” 五公主一愣,知道宝意帮自己,确实是因为看着两人境遇相似了。 眼下可能是要跟自己说一些办法。 她更加靠近了宝意,小声道“我该怎么做” 宝意说“公主先要明白,在宫中可以依靠的人是谁。公主的母亲早逝,亲姐又已经出嫁,现在能依靠的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宝意没说于贵妃,因为于雪晴跟五公主早已对立。 如果于贵妃可以依靠,那她的侄女第一次欺负她就会被拦下。 不会发展到今日这样。 五公主听宝意轻而快地道“公主想想自己擅长什么,若是擅长女红,就多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些物件;若是擅长厨艺,就多做些吃食,时常地送去;若擅长书画,便多写多画些;若都不会,那便用些笨法子,多为父母手足诚心祈福,抄写佛经。” 这样让皇上皇后时时刻刻被提醒着还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就会对她多加看护,多加垂怜。 五公主听得连连点头,她的女红是不错的,厨艺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些事,从来没人跟她说过。 宝意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身边的丫鬟虽忠心,但到底年纪小,也不够机灵。 身边年长的宫人,大概心都不在她身上,也不可能提醒。 五公主虽怯懦,但是遇上自己向往的永泰郡主说这话,却是完全听了进去。 “我知道了。”她对宝意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我选择为父皇母后做衣物吃食,那兄姐呢” 说完望着宝意,等着她告诉自己对兄姐该如何。 宝意一想,皇后膝下就只有四皇子常出入宫中,萧璟 她开口道“公主若是为皇上皇后做了什么,遇见你四哥,也为他准备一份吧。” 五公主认真地记下了,说道“好” 见她都记着了,想着她以后应该在宫里就不会那么难熬,宝意也松了一口气。 旋即又想起五公主先前说那些话,话里对宫外带着神往,宝意于是试探着问道,“公主在宫中,想出来玩吗” “想的。”五公主走在她身边,抿了抿唇。 她自是想出去的,可是不像其他姐妹,要么是已经嫁出了宫,要么是得宠,在京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引领潮流。自己无人相邀,而旁人邀请她们去,都来不及。 见她这样想出来,宝意于是说道“若是公主不嫌弃的话,过几日我们宁王府举办赏花宴,我想邀请公主来做我的座上宾。” “真的”五公主喜出望外,随即又犹豫了起来,“可我去了会不会给你丢人” “怎么会”宝意安慰道,“我刚被父母认回来,从前可是做丫鬟的,公主不要嫌弃我才是。” “我不会”五公主听了她的话,忙抓着宝意的手急急地道。 宝意对她这样好,还告诉她那么多,她已经认定宝意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了。 两人一起回来的时候,皇后与宁王妃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 皇后见宝意是一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同五公主一起,倒也不奇怪。 从入了宫以后,五公主就鲜少在晨昏定省之外的时间在青鸾殿出现。今日过来,大概是终于适应了宫中生活,鼓起勇气来请安了。 “儿臣见过母后。” 听了宝意的话,五公主知道自己要对皇后娘娘主动亲近,就比往常有了更多的话。 皇后看着女儿今日这样活泼了几分,倒也显出少女的可爱,便留了她今晚在青鸾殿一起用晚膳。 五公主喜出望外,谢了皇后的恩,又眼睛发亮地看向宝意。 宝意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梨涡浅浅印在公主眼中。 掌灯时分,成元帝才来了皇后宫中。 这是宝意第一次见这位帝王,只觉得萧璟在眉眼之间跟他的父皇有几分相似,便是五公主也像他。这皇家的血脉,可以说是极其霸道了。 宝意随皇后、母亲一起行礼,五公主也跪在她身旁。 成元帝扶了皇后,说道“起来吧。” 他在皇后身边入座,看着他们北周这最有钱的郡主。 就像宁王在自己面前不自觉地炫耀过的那样,宝意长得可爱,让人见之心喜。 然后这礼仪举止,还有气度,也是完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成元帝看着看着,不由得就动了心思。 他们家老三跟老四都还尚未婚配呢,要是宝意能嫁了他们其中一个做正妃,那就 成元帝想着,忍不住看向了皇后。 帝后一心,皇帝在想什么,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对成元帝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皇后一摇头,成元帝便知道她这是已经向宁王妃提过了,不过宁王妃显然没有答应。 但是看上去应该也没有完全不答应 总之就是还有机会。 这样一想,成元帝心情就更好了,对这个难得在自己面前出现的女儿也关怀。 五公主许久未曾得到父皇的注意,颇有些受宠若惊。 在她顺势提出想去参加宁王府的赏花宴时,成元帝也爽快地答应了。 皇后命人传了晚膳,宁王妃、五公主和宝意被准许同桌用膳。 宫中的膳食自然是精细,可是成元帝的多话,才是让人惊讶。 在接旨的时候,宝意就已经得了成元帝的隔空赞赏,现在进宫来见了真人,才更真切地体验到帝王夸人的热烈。 成元帝对宝意赞不绝口,宁王妃在旁听着,都有些意外了。 宝意却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捐掉四百万两分红的事,大概是由欧阳昭明口中传进了成元帝的耳朵里。他这些夸赞不是冲着柔嘉提的施粥赈灾来的,今日让自己随母亲进宫,也不是为了鼓励这个。 国库空虚,自己在成元帝面前,不仅是宁王失而复得的明珠,更是大周朝天降的小财神。 这世间财富累积到极致,也能把一个人送上顶峰,连帝王都要礼遇三分。 可惜成元帝不能明着封赏宝意更多,不然怕是要一天一张圣旨,在城中不带重样的夸足宁王府十天半月才停。 用过晚膳,成元帝才停止了明里暗里的夸赞,回了书房处理国事。 一文钱逼死好汉,宝意都想着是不是该再捐两年分红出来了。 宁王妃也带着宝意告辞,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成元帝赏给谢易行的一方砚台。 宝意拿着这锦盒装的砚台坐在马车上。 听母亲说道“皇上从以前就偏疼你三哥,有什么好的也总喜欢给他备一份。” 要不是小儿子不良于行,不能入朝为官,眼下也应该是大周朝的股肱之臣了。 宝意将锦盒放在膝上,对宁王妃说“娘,三哥的腿已有好转了,空闻大师说定能痊愈,娘亲不用担心。三哥总有一天能够像爹和哥哥们一样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为国分忧。” 宁王妃一乐“你惯会说话,等回去了,你便亲自把这砚台送到你三哥院子里去。” 宝意自然应下。 等马车回到宁王府,一从上面下来,她第一件事便是把砚台往三哥的院里送去。 谢易行的院子里,依然清静,宝意一走,这夜间又变回无人伺候。 这个时间,三哥应该是在书房里看书,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宝意想着,径自去了书房,叫了声“三哥”才推门进去。 一进来,就看到灯火之下,那张谢易行惯坐的轮椅空在那里。 而本该坐在上面的人正在扶着桌案,步履艰难,但却一步一步地凭自己的力量行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第 65 章 “三哥” 宝意心中一喜,她知道谢易行正在恢复, 可是没有想到恢复得这么快。 尤其是在自己离开之后, 就不像之前那样能时时出入小厨房,给他的饮食中加入灵泉水。 这段时间, 谢易行所能摄入的灵泉, 都只来自那些在庄上用灵泉水浇灌出来的蔬菜。 但是他那些出问题的经脉, 就是在这样一点点灵泉水的滋润中完全地长了回来。 在经过空闻大师的几次针灸之后, 他终于能尝试下地自己走。 宝意原本想直接过去, 可最后却在门边收住了脚步。 她看着面前的三哥以他自己的力量,不用旁人相帮就朝着原路走回去。 短短的几步路,他用了比旁人要多几倍的时间。 一到轮椅前,谢易行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撑着扶手转身,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额头上流下了汗珠。 宝意这才有了动作。 她从门边进来,把砚台放在了一旁, 走到水盆前去。 谢易行见她把手帕浸了进去, 拧干了才拿到自己面前。 宝意捧着手帕“三哥。” 谢易行接了妹妹的手帕, 擦掉了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这样短短的几步, 对他来说负荷甚大,令他身上也出了汗。 宝意掩饰不住惊喜, 问道“三哥是什么时候能走了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谢易行抬眼看向她, 无奈地道“本来是想自己先练一练, 等能走了再给你们一个惊喜。” 何况宝意自回来以后, 先是被他们母亲留在院子里, 后来又为了水灾去施粥,中间还要抽出时间去看霍老,都没有在这里停留过。 谢易行体谅她有许多事要做,不能时时过来,连今日她会出现在这里都没有想到。 他问“今日不是同母亲去进宫面见陛下跟皇后娘娘了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啊,是为了这个。”宝意转身去拿那装在锦盒里的砚台,重新折回哥哥面前,“这是陛下赏给哥哥的,是很好的砚台呢。” 谢易行伸手接过,看了这锦盒里的砚台一眼,说道“确实是好砚,替我谢过陛下没有” 宝意在他面前蹲下,仰着头望他,对他露出笑容“哥哥现在大好了,很快就能离开了这轮椅,亲自走到陛下面前去谢他。只不过哥哥要练习行走,院子里也没个人伺候,要是摔了的话可怎么办” 宝意担忧谢易行久不能行,现在练习起来会容易操之过急。 若不是怕太过打眼的话,现在她就想给哥哥喝下纯粹的灵泉,让他过了今晚便能健步如飞。 比起旁人还要康健。 谢易行听了她的话,眼中露出笑意。 他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我这院子怎么会没有人” 宝意望着哥哥的眼睛,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白翊岚。 这书房里的灯火映在两兄妹的眼瞳里。 他们看着彼此,两人之间仿佛不存在秘密。 从宝意认祖归宗,恢复郡主的身份以后,白翊岚就再次变回了从前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了谢易行最开始试图行走的时候摔了一跤他出现,其余时间竟像是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谢易行觉得,就算是两人身份有别,但是有这样的情分在,便是来日不能在一起,也应当有个正式的告别,而不该像现在这样无疾而终。 宝意没有起身,仍旧维持着这样蹲在哥哥面前的姿势,抬手帮哥哥按起了腿。 谢易行朝着窗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枝叶的掩映之间,他们说到的人正坐在那里,眼睛在面罩下望着这个方向,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从宝意夺回自己的身份以后,白翊岚就再也没有去见她。 先前在庄子上还没回去的时候,要面对她从自己可以喜欢的小丫鬟变成高不可攀的宁王府郡主,白翊岚是调整不过来这个心态。 等回到王府以后,她又素在王妃的院子里,白翊岚也不可能这样过去见她。 等后来她自己有了独立的院子,白翊岚几次想去见她,又觉得男女有别,身份有别。 就算见了又能如何不如不见。 眼下见着宝意来这院子里,这样隔着窗户远远地看她一眼,白翊岚就觉得够了。 他直接忽略了谢易行的视线,只坐在树上没有动作。 宝意给三哥捏了一阵腿,感到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了,这才收回了手。 “三哥。”她仰着头,对哥哥说,“我想回我住过的房间,看一看还有什么落在那里没有。” 她离开宁王府的时候是匆匆走的,回来之后也没有再来过这院子里她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谢易行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去吧。” 就像是不知道宝意回到房间里以后,那待在外面树上的家伙就会跟着过去。 宝意应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起皱的地方,对哥哥说“我就在房间里,三哥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叫我一声,我便过来了。” 谢易行点头,看她从自己的书房出去,然后坐在轮椅上说了一声“她过去等你了,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去。” 这夏天闷热,没有风,外面的树上却传来像是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谢易行驱动了身下的轮椅朝着书架的方向过去,决定去把成元帝赐下来的砚台找个地方放好。 宝意从书房出来。 经过安静的走廊,回到了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房间里。 她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她已经认回了自己的父母亲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叫谢易行“哥哥”。 再回到这里,只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宝意推门进来,见书桌前的那扇窗关着,于是上前伸手推开了,让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 这个无风的夜晚,天上的星月也像是凝固在了那里。 宝意望着那月光,然后看到从面前悠悠地飘落下来两片树叶。 这就像是约好的暗号。 她站在窗前,伸手接住了那树叶,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宝意后退了两步,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口掠进来,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等了片刻,这窗台依然安静,只有月光如水,照亮窗前的一小块空地。 宝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捏着手里的叶子,眼中浮现出了困惑白翊岚不想见自己吗 他们明明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自己找回身份以后一直那样的忙。 本来有几个夜晚,她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见外面有树叶飘落下来,都以为白翊岚来了。 可结果都没见他的人。 宝意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 她上辈子那么多遗憾,没有做成白翊岚的新娘也是其中一个。 这辈子,她从郡主院子里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借了白翊岚的力。 就算这辈子的轨迹不一样,他们不能像上辈子一样走到一起,她还是要感激他。 宝意想着,抬手把刚刚接到的叶子拿到了唇边,就要站在房中吹起叶笛,吹响南地的声音。 叶笛声一起,外面的树影摇晃了一下,她等的人终于下来了。 白翊岚早就过来了,甚至先宝意一步来到了她窗外的树上。 见她推开窗,像在搜寻自己的身影,那一刻他就已经想现身。 可想了那么久要见她,事到临头,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鬼使神差地踢了两片叶子下去。 他看到站在窗边的宝意在月光中伸手接住了叶子,脸上露出自己熟悉的笑容,然后又退开了几步在那里等着自己。 可白翊岚却没有下去。 这些天他看着谢易行的腿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能够扶着桌案自己走路了,便知道自己被送来北周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很快谢易行就会行走自如,也不需要自己再在他身边,说不定哪天师父就会出现在宁王府,要带他回去。 他终究是不想要一个没有告别的分离。 于是一听到房间里响起叶笛的声音,他就从树上如惊鸿一般落了下来。 从那敞开的窗口,掠进了这间他来过的房间里。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照亮了里面的空气。 宝意停下了吹奏,把唇边的叶子放了下来。 她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翊岚,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白翊岚在面罩后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墙把他们隔开了。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宝意,尽管是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他还是可以看清楚少女身上穿的衣服,和她的发间戴着的那些首饰从头到尾,处处都跟从前是不一样的。 他站了片刻,才开口道“恭喜你。” 如果是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宝意都会比现在高兴。 可是不知为什么,听着白翊岚对她说“恭喜你”,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她原本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光芒变得暗淡下来,白翊岚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宝意误会了,顿时忍不住上前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恭喜你找回了你的家人。” 而不是要做着陈氏那样的毒妇的女儿,遭受着那么多的不公,还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 “我我欠你很多句谢谢。” 宝意也忍不住向他走近一步,“如果、如果不是你帮了我,我也不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认回祖母,认回爹娘,认回哥哥。” 白翊岚看着她。 宝意向他走近的那一步也让他心跳,让他欢喜。 可哪怕两人都向前一步,也越不过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不会想如果宝意没有找回她的身份就好了。 她现在能够得回她应有的一切,能够像蒙尘的明珠一样放出光芒来,白翊岚很高兴。 这不是他一人应见的光。 “我”白翊岚想要对宝意微笑,让她知道自己为她高兴,想起自己还戴着面罩,于是先抬手把面罩摘了下来,露出了俊美的面孔。 他一双星眸望着宝意,这才说道“我为你高兴,真的。”顿了片刻,又道,“你三哥的腿也要好了,我我可能要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第 66 章 “什么时候”宝意脱口而出问道。 可白翊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只是觉得自己使命完成,没有理由会再留在这里。 月光中, 宝意听他说道“我也不清楚, 看我师父什么时候来。” 来肯定是会来的。 总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 宝意陷入了沉默。 她对未来的印象还停留在上辈子,总觉得面前的人不会走。 他还会留在这里, 也许会遇上别人在这里娶妻生子。 这一次, 他的新娘不会再在半路上被山贼劫掠逼死。 他会亲手掀开她的盖头, 和她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白翊岚看着她, 问道“你还记得我说的,要给你烤兔子、烤大雁吃吗” “记得。”宝意点了点头。 白翊岚“等你三哥的腿好了,我就带你去。” “好。” 哪怕因为他要离开而难过,宝意听到这话,还是对白翊岚回以笑容。 上辈子有缘无分, 这辈子有始有终。 许下的诺言都能实现,也挺好的。 城外, 棚户区。 夏夜闷热, 躺在低矮的棚户里不透风。 可也总比躺在暴晒了一整天的土地上强。 白日那被宁王府驱赶的人正蜷缩着躺在地上。 宁王府的人说了不给他粥, 晚上他过去就真的把他赶开了。 现在他饿得肚子里火烧火燎的, 哪怕维持着这个姿势,也觉得抵消不过饥饿。 要是能睡着还好, 睡着了就忘了。 可是这躺在地上, 身上有虫子, 耳边有虫鸣, 让人怎么睡得着 这人烦躁地转了个身, 就感到有人凑到了面前,在外面照进来的微弱光芒中对他说“兄弟,能不能在你这里挤一挤” 他本不愿跟旁人挤,可一看说话的人比自己健壮,说话也中气十足。 要是不让他挤的话,说不定反而要把自己赶出去。 这人于是往旁边让了让,粗声粗气地道“行。” 新来的人躺了下来,“哎哟”了一声。 只听他说道“这下子有瓦遮头,总算是舒坦了。等明天的粥棚开了,再去喝上一碗粥,简直快活似神仙。”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在黑暗中响起了一阵腹鸣,他顿时问道,“什么声音” “没什么。” 给他让位置的男人捂着肚子,应道。 然后,男人就感到躺在旁边的人坐了起来,伸手推了推自己“怎么,没在那粥棚里捞到一碗粥喝” “别提了。”男人一把挥开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脸晦气地道,“我好心好意替他们赶瘟神,结果反倒被那宁王府的小姐给呵斥了一顿,还让那些人不给我饭吃。” “这就过了吧” 他身后的人在黑暗中也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脏破了点,哪有点灾民的意思 更像是在城里的混混。 可惜现在黑灯瞎火,没人看得出来。 这被柔嘉赶了出来的男人听他说道“兄弟你都不知道,这宁王府在城外施粥赈灾的事情可是传到了宫里去,今天那两个小姐匆匆地走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回去接受皇上的封赏,现在全城都知道他们风光了。” “真的”男人闻言转了个身,他们待在城外,哪里知道城里是什么风吹草动 就听这混混说道“那还有假要我说,他们宁王府这次能在天子面前长脸,不过就是趁着这次水灾,咱们父老乡亲逃到这里,他们给施舍一碗半稀不干的粥水吗这花得了他们几个钱接受了帝王的嘉奖,居然还敢不给你粥要我说,明日你再去,他们要是再不给,你就闹,看谁有理。” 对,男人越听越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腹中的饥饿都变成怒火在胸膛里燃烧起来。 这些所谓的贵人,明明就是在吃他们的人血馒头 都踩着他们这些灾民往上爬了,居然还想不给他饭 这混混继续给他出主意“你要是听我的,明天就多带上几个有力气的兄弟去闹一闹。你看他们这粥棚,主事的就是两个千金小姐,她们懂什么你们人多,随便一吓就能把这两个黄毛丫头吓哭了。而且她们想靠着这个来赚名声,肯定不会让你们闹起来,你这一闹,嘿嘿,说不定还能从她们手里挖到几十两银子来。” “没错”听到这里,男人彻底动了心,“好兄弟,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咱们给他闹个天翻地覆让那些黄毛丫头知道名声不是这么好得的,睡吧睡吧。” 他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想到明天能够得到什么,这腹中的饥饿也不那么让人在意了。 在他身后,那混混看着他转过去,不多时就发出了鼾声,只在心里冷笑起来。 泥腿子果然就是泥腿子,三句两句就挑得他们明天要到粥棚前去闹事了。 他确实不是什么灾民,而是在城里成天撵鸡逗狗的二流子。 他之所以会在城门关上之前出来,换了这么一身衣服混到这棚户区里,是因为有人吩咐他来说这些话。 对方出手阔绰,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 他可是在这城外观察了很久,找到跟对方描述相符的人之后,等到入了夜,才不着痕迹地摸了过来。 见任务完成,他便从这低矮的棚户里又躬身钻了出去。 来撺掇归撺掇,他可不想搅和到这事里去。 找了个地方躺下,闻着这些汗味酸味腐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二流子捏住了鼻子感慨道“几十两银子不好赚啊。” 也不知道是谁眼红宁王府,要拿这么多银子出来跟他们过不去。 这些流民这么容易被煽动,一旦激愤起来,宁王府那些人可能挡都挡不住。 怕是要吃不小亏喽。 第二日一早,宁王府的车队就像前几日一样,又早早出发来到城外。 宁王府因着这施粥赈灾的事得了宫里嘉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中,这车队光是走过这朱雀大街,就同往日不同,许多双眼睛都在早早地盯着。 镇国公府里,镇国公夫人为丈夫整理着朝服,一边整理,一边说着从宫中听到的消息。 “听说皇后娘娘因着宁王府那两个丫头在城外开粥棚赈灾的事,特特赏了她们,还把宁王妃跟他们家那个新认回来的郡主叫进了宫中,想为四皇子相看相看呢。” 镇国公伸着脖子,任由老妻给自己掖领子,闻言冷嗤一声“这话你也信四皇子何等贵重,谢衡那匹夫的女儿别说是被人掉包过,就是没掉包过也配不上四皇子。” “先别说配不配。”镇国公夫人一扯他的衣领,把丈夫扯了个趔趄,“就说他们是不是就因为这个长脸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翻身了两天前他们还是全城的笑柄,现在呢” 镇国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又被镇国公夫人拍开。 他思索了一番,还真是这样,顿时又气恼起来“那匹夫也就这点能耐了” 镇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也比你强这些年你事事让他们宁王府抢在前头,这样在皇上皇后娘娘面前长脸的事,你怎么就没想到” “那能怎么着”镇国公梗着脖子道,“难道我们还要跟他们学,也巴巴的跟着一起去施粥吗” “对”镇国公夫人说,“不光要一起去,你还得哄你那老对头说一句是他们力有不足,亏得有我们镇国公府才能支撑下去。” “要我去求他”一听到要自己去求宁王,镇国公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镇国公夫人“你去不去” “去。” 同样的对话在京中的高门大户中都有发生。 昨日宫里的那一番嘉奖还有传出来的风声可都让他们动了心思。 个个都恨不得跟在宁王府后面,也去施上一把粥换来些嘉奖,最好能换得女儿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这些事情宝意一概不知。 她只同冬雪说着今日灾民又多了,他们休息的时间怕是又要减少。 还有这几日都没去槐花胡同看过爷爷,希望下回去了,他不要生气才好。 柔嘉坐在马车上,想着昨日春桃按照自己的吩咐来院子里。 表了忠心以后,又按照自己的交待找了人去城外,撺掇灾民闹事。 现在她就希望春桃找的人够落实,今天的一切能按着自己预料的发展。 车队来到了城外,小厮们都忙忙碌碌地把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然后就在粥棚里升起了火,趁着晨光煮起了粥。他们都知道这城外聚集的灾民又多了,动作也比前几日要熟练,效率也高了起来,很快就煮好了几大桶粥,摆出了碗,等着灾民像前两日一样过来排队领取。 那昨日受了混混挑唆的人早上一醒,就找了七八个人,把昨天那混混同他说的话都跟这些人说了。 七八个人一拍即合光是给他们一碗粥太少了那些老弱妇孺是喝一碗就够,像他们这样的,只喝一碗哪里行 “这些人施粥,不光要给我们,而且还要给足了” “对,想在皇帝陛下面前长脸,可不得把我们给伺候好了” 那披着破布的少年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听着他们的话,狼似的眼瞳里闪过戾意。 “走” 见粥棚开始施粥了,那人就吆喝了一声。 七八个人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他们横冲直撞,把前面的人都挤走了。 走到施粥的小厮面前,那小厮原本伸着碗,可看到来到自己面前的是柔嘉小姐说过的不再给他粥的男人,顿时便换了一副神色,厌烦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我们小姐都说了不给你粥,去去去,一边去。” 男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小厮这么驱赶自己,顿时一把火烧到了头顶。 他爆喝道“拿我们灾民做筏,得了好名声,却不给我们饭吃”说着一把抢过了小厮手里的碗,往地上一砸,里面的热粥顿时都倒在了地上,粥水渗进了泥土里。 “你、你”小厮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指着他。 “我什么我”男人凶狠地瞪着他,指着地上的碎片跟粥水道,“你们家小姐昨天不是得了宫里的赏赐看看这给我们的都是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吗,啊” 来了。 柔嘉在隔了几个的粥棚里看着,心中安定下来,开始朝着后面退去。 春桃这事算是办成了,她人虽然蠢,但是做事却是落力。 “怎么回事” 宝意跟冬雪在一起,听见这边的动静,两人都想过来看看。 却听那粥棚前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喝“兄弟们,这些贵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也不用给他们面子,给我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第 67 章 不知是哪个丫鬟发出一声尖叫,这场打砸彻底拉开了序幕 冬雪忙护着宝意往后退。 宝意注意到这些在粥棚砸起来的人都是青壮年。 跟狼狈的灾民比起来, 他们要健壮许多。 难怪有这样的力气。 在这样的天灾中, 能活下来的总是这些人。 “砸啊” 在第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时,他们就已经陷入疯狂。 目之所及皆可砸, 把桌上的碗都掀了下去, 又将桌子推翻。 宁王府众人在粥棚中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他们来施粥是可怜这些人, 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郡主、郡主郡主呢” 今日负责在粥棚的李管事反应过来, 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宝意。 见她在不远处的粥棚中被冬雪护着没有出来, 于是放心了些。 他一跺脚,对这些呆头鹅似的小厮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些刁民压住” “是” 小厮们纷纷回过神来,在棚内抄起了家伙。 有人拿着勺子,有人拿着木棍,还有人搬起了凳子。 那几个在粥棚前放肆的人见状, 不由得往后退去。 为首那个男人眼睛一转,叫道“打人了宁王府打人了” 宝意心里咯噔一声, 喃喃道“不好” 果然他这一喊, 灾民中就站出来了更多的青壮年。 “想做什么” “你们王府这是想杀人吗” 本来灾民就情绪紧绷, 而且这人还说得冠冕堂皇, 听上去处处都是为了灾民着想。 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本就容易受欺负, 若是不团结就别想站稳脚跟。 一时间不管是心里有算计的还是单纯被煽动的, 都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那带头闹事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们这一开始挡在粥棚前的只是七八个人, 这一下就多了几十个。 那些拿着工具的小厮顿时僵硬起来, 他们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柔嘉已经躲得远远的。 采心跟在她身旁, 遥遥地看着。 采心还是有些害怕的,而且担心乡亲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柔嘉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片平静。 不怕他们冲突,就怕他们闹不起来。 她并不怕这些人会闹出什么事。 虽然时间还早,萧璟跟他的军队还没来,但是这留在棚户区的部分士兵很快就会过来。 “做什么” 果然,虎贲军的军士看到这边的异动,都放下了手里的碗。 这些人是挑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来闹事的。 这些军士呼喝一声,朝这个方向围拢过来。 围在粥棚前的人对着宁王府敢这样蛮横,可是对上朝廷的军队却顿时就怂了。 为首那人见虎贲军的人过来,知道今日是只能到这里了。 可他们要是就这么退走了,对宁王府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别说是钱,就连好粥好饭都捞不到一口。 他心有不甘,像一头困兽一样,目光在四下一搜寻,看见了宝意。 这宁王府就这两位小姐,衣饰最是不同,旁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本来更想找柔嘉,可柔嘉躲得远,他没找见。 那就是她了 他两眼发亮,朝着宝意所在的方向奔来,打定主意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要让宁王府知道,他们灾民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郡主”冬雪护着宝意后退,不知道这人要来做什么。 李管事见状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挥着手叫了起来“你们快别管那些人了快去护着郡主啊” 可是所有人都被纠缠住了,根本分不开身去。 柔嘉见着这一幕,思索着这家伙是要做什么。 然后就看他走到了那粥桶前。 里面是刚刚煮好的粥,架在火上,还滚烫滚烫地冒着泡。 这人来到宝意所在的粥棚前,眼睛瞪着她,嘲弄地道“宁王府的小姐你们靠着我们得了这名声,却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尽管因为不知对方会做什么而害怕,但宝意还是在冬雪颤抖的手臂间开口道“有什么问题可以商量” 不该这样直接起冲突,这只会激化矛盾。 “商量”那人打断了她,“不吃点苦头,你怎么会知道要跟我们商量”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粥桶上,冬雪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狞笑“等你自己尝过你们准备的粥,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说完整个人用力往这粥桶上一撞 那架在火上的粥桶顿时不稳地向着里侧倒去,滚烫的粥水飞溅而出 “郡主” “啊” 柔嘉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几乎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人做的还真是超乎她的想象,这滚烫的粥水要是泼在脸上,宝意的脸会变成怎么样 她的身上又会变成怎么样 宝意要是没有玉坠在手,她这脸上身上的伤会比自己在天花中所得精彩一千倍,一万倍。 到时见了她这鬼一般的样子,萧璟还会不会看她 柔嘉握紧了拳,迫不及待地等着听见宝意的惨叫。 “郡主” 宝意跟冬雪已经退到了最里面,后面是各种杂物,根本退无可退。 实在躲不过,宝意只抬手护住了冬雪的头,闭上眼睛等着那疼痛的降临。 可是下一刻,粥棚中就多出了一个身影。 他挡在宝意跟冬雪面前,扬起披风一挡,这泼过来的热粥大部分就落在了他的披风上。 那发狠把粥桶撞倒的灾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粥棚里的男人,僵硬在原地。 久久没有等到那疼痛降临,宝意跟冬雪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些粥水都被他一手挡下了。 挡在她们面前的人缓缓地放下了披风,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李管事与那些留守的军士一看清他的面孔,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双春水般的眼眸嵌在这张俊美的脸上,却显出一种让人胆寒的阴狠。 是欧阳昭明 那几个闹事的人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可是却看见了他身上的官服。 他们在欧阳昭明的目光中感到背上发寒,不由得往后退去。 那些滚烫的粥水大部分被欧阳昭明的披风挡下,可是还有一部分渗透进了他的衣服里,溅在他脖子上的粥水更是让那片皮肤迅速发红起泡。 欧阳昭明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开口的时候声音依然没有一丝颤抖“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不、不是”那撞翻粥桶的人试图辩驳,“我只是一时脚滑,大人” “来人”欧阳昭明却不打算听他说话,直接便对着自己的人说道,“把这些乱党拿下。” “大人” “大人饶命大人” 刚刚那些嚣张的在这里打砸的人听到他的话,纷纷跪地求饶。 还有一些想要四散逃开,趁机跑回人群里。 可是那些跟着欧阳昭明一起来的黑衣官员却从袖中抛出一物。 黑色的爪钩发出破空声,朝着想往人群里逃去的人抓去。 滋啦一声,爪钩刺破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狠狠地扎进他们的血肉里。 “啊”这些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手握爪钩的那些黑衣官员再用力往回一拉,这几人就惨叫着被大力抓了回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宝意才意识到欧阳昭明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带着监察院的人。 这些黑衣小吏就是监察院的官员。 柔嘉站在角落里,指尖用力地陷入掌心里。 为什么宝意每一次都这么好运 上一次是萧璟救她,这一次萧璟不在,来的竟然是欧阳昭明 欧阳昭明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可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为什么会出手救宝意 柔嘉浑身颤抖,为什么每次自己的计划都被打乱 监察院的人一出来,就迅速控制了场面。 所有胆敢闹事的灾民都被迅速压下。 大周朝的监察院是比朝廷的军队,更可怕的存在。 他们的官员最高不过四品,可是却有着凌驾于一切品级之上的权力。 别说是杀几个平民,就是直接把一方大员杀了,皇帝也不会责罚他们。 因为监察院就是监督执行律法的机器,他们所杀之人,都是有罪的。 欧阳昭明站在原地,披风上沾到的粥水正在下落。 他今日来,不过是为了看这棚户搭建的事。 萧璟的兵卒毕竟只是外行,只做得了框架,剩下的事情还要他跟工部来,只是没想到一来就遇上刁民发难。 他挡下了这滚烫的粥水,躲在后面的宝意是没有受到波及的。 确定他们大周朝的金贵郡主没有受伤之后,欧阳昭明的注意力才回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被滚烫的粥水烫到的地方正在迅速地弥漫开一股火辣辣的痛楚,皮肤仿佛要裂开。 这样的烫伤得迅速处理,否则待会皮肉跟衣服黏连在一起,一脱下来就会连皮一起带下来。 他目光森冷,看着这些被压在地上不能再作乱的刁民。 还没动作,宝意就从后方冲了出来。 “李管事,清水,把我们带来的水都拿来”她对吓呆了的李管事说完,又对站在外围的小厮吩咐道,“到去后面拉起屏障,马上去” “是是是”李管事忙应道。 他看着自家郡主差点遭难,结果竟是欧阳大人及时出现,替她挡了下来。 那滚烫的粥泼在身上,肯定要烫伤了,需得用大量清水先冲洗。 郡主这番布置就是为了替欧阳大人处理。 他从粥棚里跑出来,踹了身边一个没动的小厮一脚“还不快去没听见郡主的话吗” 察觉到有人靠近,欧阳昭明回头,看到宝意站在自己身边,似是想伸手来抓他那只没有被滚粥泼到的手,可是在碰到之前,又想起了男女大防。 宝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放下手抬起眼来,掩饰不住担忧地看他。 她仍旧怕他,但他刚刚替她跟冬雪挡了这滚粥,受了伤。 所以她感激他。 欧阳昭明见过她兴奋的、害怕的、还有强制镇定的样子,还没见过她对自己面露担忧。 “欧阳大人。”宝意顾不上其他,只想快点给他处理伤口,“谢大人救我,你身上的烫伤得赶紧用水冲洗,还请跟我来。” 宝意在灶间待过那么久,也被烫伤过。 她知道这样大面积烫伤是何等的疼痛难忍。 哪怕欧阳昭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身上承载的疼痛也是一样的。 她这里没有烫伤膏,但是对这样有创面的伤口,只要用灵泉冲洗就不会感染恶化。 甚至处理得够快,还能马上就恢复。 她听见欧阳昭明说道“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第 68 章 粥棚后面围起了屏障, 一桶桶清水被送进去。 宝意守在外面,只能听见里面水声不绝。 她在每一桶清水里都加了一整瓶的灵泉, 将提前取出来的几瓶灵泉一口气用光了。 屏障后, 欧阳昭明脱了上衣,坐在一张凳子上。 他露出肌肉紧实的上身,两个黑衣小吏正在用勺子舀了清水,冲洗在他被烫伤的部分。 除了格挡的那只手臂,泛红的还有左侧肩膀跟露在外面的脖子。 欧阳昭明神色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他身上除了这些被烫红的地方,还有许多地方都叠着旧伤,造成伤口的兵器各不相同,有好几处都十分致命。 看他穿着衣服的样子,完全想不出在底下掩藏的是这样一副身躯。 那湿透的衣裳放在了一旁。 他一开始是直接穿着衣服冲的水,也许是因为处理得及时,所以烫伤的地方只是发红, 没有起泡,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扯到皮。 等冲得差不多了, 欧阳昭明便抬起了手“好了。” 皮肤上的痛意已经消除得差不多,可能是因为本就烫得不严重。 屏障之间有间隙, 他无意中一抬眼, 就看到宝意还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在守着自己。 监察院的人随身带着伤药。 不过欧阳昭明在用布擦干身体以后, 就拒绝了上药。 这伤药的味道跟了他那么多年, 他是厌恶至极, 能不用就不用。 监察院的人又给他拿来了替换的衣裳。 宝意在外面,见到屏障那边打开又合上,心想应该是欧阳昭明处理好了。 能换衣服,就说明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人在这里,外面的李管事已经让人张罗着重新开始煮粥了。 柔嘉刚才也过来了一下,表现得有些后怕地问宝意有没有事。 宝意只摇了摇头,让她出去看着。 欧阳昭明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们两个未婚女子守在这里也不像话。 宝意不过是因为有事想要跟他说,所以才留在这里。 柔嘉一转头,就收了脸上害怕的神色。 她来到外面,看着那些来闹事的人都被压在地上,只暗骂了一声废物。 明明都是她安排好的,应该是由她来镇场,而现在才掀起一点水花,就被这样按了下去。 粥棚里重新冒起了炊烟,但这一次灾民中却没有人敢靠近。 宝意等到屏障撤开,看着换了身衣服的欧阳昭明从里面出来。 她立刻上前一步,问道“大人没事吧” “郡主处理及时,我怎么会有事”欧阳昭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宝意也知道就算没有自己,他身边的人也一样能够处理好。 不过他是为了救自己所以才受的伤,宝意心中有愧,还是想要为他做点事情。 “没事就好。”宝意不在意欧阳昭明说的话。 爷爷说了,这人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又有千张面孔,不知哪一面才是真。 她只问道“大人今日来,可是为了搭建棚户的后续” 四皇子萧璟麾下的虎贲军到底是精锐军队,不可能在这里消耗时间,而荒废了训练。 “不错。”欧阳昭明点头,光凭他带着监察院的人来,她就能想到这一点,看来拿回郡主之位以后也不是没有成长。 宝意望着他“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想法。” 粥棚里煮的第一轮粥,在打砸中要么被推翻了,要么被熄了火。 等到再重新煮好以后,宝意跟欧阳昭明都还没出来。 李管事于是看向柔嘉,问道“柔嘉小姐,现在是该” 本来应该继续分粥,可是这些被压在面前的人还没有处理。 还要等到宝意跟欧阳昭明出来处理了眼下的局面,才能继续。 柔嘉只能憋着气道“再等等吧。” 话音落下,换好了衣服的欧阳昭明就跟宝意一起出来了。 柔嘉转身正对着他们,原本想要跟欧阳昭明见礼。 可是,这个男人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些原本被压在地上不敢做声的人见到欧阳昭明出来了,都纷纷开始求饶 “大人,求你放过我们,大人,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啊大人” 带头闹事的那人被压在地上,侧着脖子拼命地抬起头看着宝意。 他知道,求欧阳昭明没有用,求那个把自己赶出来的柔嘉也没有用。 唯有求差点被他泼到的宝意,只有宝意开口,他才有一线生机。 见了宝意,他立刻哭嚎起来“小姐,小的求小姐小的刚才只是一时手滑,不是有意要冲撞,我上有老下有小,小姐就替我向大人求求情,放过我这么一回吧” 他刚才在宝意跟冬雪面前表现得有多狰狞,现在哭得就多难看。 听着这话,欧阳昭明看向了宝意“他在向你求情,你怎么说” 宝意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两步,来到了这人面前。 这人拼命抬了半天的头,这时又被按回地上,只看到宝意的鞋子跟她的裙摆。 见她过来,他心中一喜,就听头顶传来少女的声音“欧阳大人是朝廷命官,他方才挡下的那些滚粥是为了救我,说起来你算不上故意刺杀他” “是是是。”这人见自己有救了,立刻一叠声地说道,“小姐说得没错” 柔嘉看着这一幕,只眯起了眼睛真是妇人之仁。 若是宝意这么放过了他,这个人被欧阳昭明带回去一审问,肯定会牵扯出后面挑唆了他的人。 要是欧阳昭明顺着那条线查到自己身上,那就不好了。 她刚想上前一步说点什么,就听宝意冷道“但是,我是宁王的女儿,是当朝天子亲封的永泰郡主。我开粥棚布粥赈灾是得到了天子的认可与嘉赏,你先前说那些话,可是在质疑天子,而之后再行那些事,是意图刺杀王侯血脉” 周围安静。 宝意来了粥棚那么多次,都是亲自给他们施粥,不喊苦也不喊累。 灾民们只当她是王府的普通小姐,哪里知道她就是宁王府的郡主,是金枝玉叶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柔和,可是却散发着凛凛之威。 那以为自己会被轻轻放过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冷汗浸背。 他叫了起来,“我没有郡主误会了,小人没有这样的意思” “你有没有这样的意思,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宝意并不与他多话,“你有家人,旁人又何尝没有这样做事不知三思而后行,惹下的后果自然要你自己承担。” 她说着,转向欧阳,“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今日需得严惩不贷,方能安定人心。 被押在地上的人顿时面色灰白。 欧阳昭明开口道“永泰郡主是宁王的掌上明珠,又是陛下亲封,身份尊贵无比,意图刺杀郡主,其罪当诛。”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还想求饶的人立刻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人如何甘心就这样死 他想起昨夜那个摸到自己棚户里来对自己说话的那人,又挣扎了起来。 “大人”他变了调地叫道,“大人饶命我、我也是被人挑唆” 柔嘉袖中的手一紧,采心在她旁边扶了她。 “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赖到别人身上”采心恨恨地开口道,“昨天你还在粥棚前打人,被我家小姐逐出去,今天就是分明就来蓄意报复的” “没、没错”那剩下与他一起来闹的人闻言,也立刻指责起了他,“他才是来教唆的” “我们都是被他三两句话挑唆得火起,才会鬼迷心窍做了这样的事。” 那人急得瞪眼“你们” 欧阳昭明见着这群人狗咬狗,脸上露出了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正在这时,人群中出来了一个头上包着破布的少年。 他来到离欧阳昭明他们几步之外跪了下来。 众人听他沉声道“大人,小人愿意作证,此人就是心怀怨恨。昨日他便是在粥棚前打小人,被王府的小姐逐了出去,让他不得再来领粥。小人今日还听到他跟这几个人说的话。” 说着,就把这七八个人在动手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令这几个人顿时噤若寒蝉。 欧阳昭明看着他,开口道“君子坦荡荡,你包这么严实,是见不得人吗” “回大人。”少年道,“是小人自胎中带出的病,相貌可怖,怕吓着了大人。” 欧阳昭明淡淡地道“掀开。” “是。” 少年抬手,干脆地揭开了头上包着的布,露出了满是疮疤的脸。 欧阳昭明看着他这相貌,确实恐怖,犹如毒人,但是那双眼睛,却让人想起没有长成的狼。 宝意看到欧阳昭明脸上浮出了兴味。 就像是那日在灵山寺的后院中见到自己的时候。 他走到了一个军士面前,拔了他腰间的佩刀,扔到了这少年面前。 佩刀落地,发出哐当一声。 这少年看着面前这把森寒的刀,听把刀扔给自己的人说道“他欺你,现在你在本官面前又证明了他挑唆闹事,本官就给你个机会你可敢亲手杀了他” 有何不敢 少年眼中戾色一闪,抬手便拿起了那把刀,然后起身走到了这个人面前 毫不废话,手起刀落 “啊” 人群中响起尖叫,不少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样一颗头颅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的画面还是印在了他们眼中,人头上的那双眼睛还睁得圆圆的,写满了不敢置信。 冬雪离得近,更是吓得躲到了宝意身后。 欧阳昭明看着这个狼似的少年,越发喜欢他了。 他微微一笑,和声道“有胆气,以后便跟着我吧。” “是。” 欧阳昭明收了这么个有趣的人,心中愉悦,也没有命人把地上那具尸首分离的尸体抬走。 他转头看了看宝意,正好见她闭了闭眼,于是问道“郡主怕了” 宝意睁开眼睛。 她知道,欧阳昭明就是这样的人。 而她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是却死过,这有什么可怕的 欧阳昭明这是提醒她,该她说话了。 被吓傻了的众人就看她上前一步,虽略略苍白了面孔,声音却依然平稳地道“诸位,今日的事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站在我身边这位是当朝太尉欧阳大人,他今日来是为了在城外搭建棚户,安置大家的事。虎贲军的军士昨日已经为大家完成了最苦最累的搭建工作,剩下的事便由欧阳大人来为大家谋划。 “这棚户低矮,还需要再深挖,人才能住得舒服。而这些事情都需要人手,我看了两日,灾民之中青壮年不少,留有劳动力的人也不少。或许我们宁王府的粥棚里,这每顿一碗稀粥你们真的吃不饱,既是如此,你们不妨同大人报名,来搭建这棚户区。这是为你们自己做事,也是让你们能有瓦遮头,这做多少事,就可以来棚中额外领多少干粮。” 刚刚在粥棚后面,她同欧阳昭明说起的就是这件事。 欧阳昭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是打算以工代赈” “没错。”宝意点头,“这也是为了朝廷分忧。” 棚户区不会保留多久,浪费朝廷的人力不划算。 由灾民们来做这些事,既能够消耗他们的力气,又能减少额外的人手。 现在领到的这些粥不够吃的,又可以有新的门路来增加口粮。 这是靠自己的力气换来的食物,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们宁王府要出米粮也无所谓,宝意有这底气,她出得起。 所以欧阳昭明思索片刻,便答应了她。 眼下宝意说完这件事,便来到了那些被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面前。 城外的所有人目光都聚焦于她的身上,看着她是要把这些人一并杀了,还是如何。 先前杀了一个带头闹事又意图刺杀她的人,无可厚非,可若是这些人也一并杀了,那就太严苛了。 只见宝意来到了其中几个人面前,抬手指了指他们,然后对这些压制他们的军士跟监察院官员说“我刚才点到的那几个人留下,其他人放他们回去。” “是,郡主。” 那些感到自己背上压制的手松开的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劫后余生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少女。 宝意说道“我刚才点到的都是一开始就来挑事的人,而你们不过是被迷惑了,以后不要这么容易被煽动,回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第 69 章 重获了自由的人也知道自己刚刚那样愤怒是为了些什么人。 他们感激宝意的宽宏大量, 更感激她说的那番话。 她为他们了劳动换取食物的途径。 这十几个人在回到灾民当中去之前,纷纷在原地跪下。 “谢郡主大恩” “谢郡主” 宝意站在这些朝她跪拜的人面前。 晨光在她身上披了一层金色, 她身上的素雅衣衫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作了锦绣朝服。 柔嘉看着这原本应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荣光为她所夺, 目光变得又冰冷了几分。 灾民们磕头谢恩,这才起身离开。 剩下那七八个仍旧被监察院的官员按着的,却都觉得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看着少女的鞋子从面前走过,又回到了那欧阳大人身边。 只听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问道“剩下这几个郡主觉得该如何处置,也一并杀了” 这几个人听得心惊肉跳,一张嘴哭嚎起来“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郡主求郡主饶了我们,我们也是听了那人的教唆” 伴随着他们的哭嚎,这空地上甚至还弥漫起了尿骚味,是有人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李管事忍不住掩起了鼻,心想着这欧阳大人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杀性太大了。 这些人要是被全杀了, 那可就太吓人了。 宝意脚步顿住,轻声道“他们不是主谋, 也没有伤人,大人还是从轻发落吧。” “好。”欧阳昭明答应了她, 目光在这些吓得尿裤子的废物身上一扫, 随口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那便在这里打四十大板, 然后发去边疆做徭役。” 去边疆做徭役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七八个人眼中露出惊色“大、大人” 宝意没有感到意外, 欧阳昭明就算不杀他们, 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这一声吩咐下来,那些按着他们的监察院官员便立刻动了手。 宝意看到他们身上带的除了爪钩,竟然还有长棍。 平日里都折成三段,就夹在腰后,此刻一拿出来,连成一体便是打人的棍子。 这些黑衣官员两人成一组,抡起棍子就朝着这些刁民腰臀上打了下去。 棍子落在人体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这声音听着沉,打着也疼,七八个人顿时惨叫成一片。 这声音传进其他人的耳中,就连不关事的李管事也忍不住抖了抖。 而那些差点被这几个人连累的灾民心中更是又觉得解气,又觉得心有余悸。 尤其是那些被宝意放过的人,神色更复杂。 宝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这样一番下来,恩威并举,这城外想来是没有人敢再乱来了。 四十棍下来,这七八个人都奄奄一息,手脚无力地垂在地上,被监察院的官员拖走。 这些黑衣官员都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人。 把人拖走以后,还动作迅速地将地上留下的那些血迹也处理干净了。 欧阳昭明对宝意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粥棚。 这些狠人从粥棚前一退场,宁王府的粥棚前就再次排起了长队。 棚中众人开始忙碌地分粥,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谁都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城外发生的事很快就传了回去,一同传回去的还有宝意要以工待赈的举措。 听到这个消息的夫人们,心中对这个宁王府刚认回去的郡主看法顿时不一样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丫鬟,便是被认回去了也没什么魄力,还要依靠着原本那个占了她位置的柔嘉的主意来得帝王心,没想到啊” 是的,从成元帝的嘉赏一下来,她们就听到了暗地里的风声。 施粥赈灾的主意,最开始是柔嘉提出来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能传出来就说明是真的。 可是没有想到,这永泰郡主遇到这样的事,竟然还能立刻就想出解决方案。 “恩威并施,还敢去借欧阳的力,我看这谢宝意不光是运气好,她胆子也不小。” 去同欧阳昭明打交道,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别的不说,就说当着她的面死了一个人,她还能把那些话说个囫囵,这心智也够坚定。” 而对京中的贵女们来说,她们对宝意这番应对又是一番评价 “怎么先是马车出事,正好四皇子就在她身边救了她,现在又是有人在粥棚闹事,欧阳大人还出手替她挡下了那滚粥这也太好运了吧。” 哪怕这样的好运给她们,她们也不想要,但她们还是忍不住泛酸。 四皇子也就算了,她居然还能跟欧阳昭明说上话。 欧阳大人居然还会答应她的想法 虽然欧阳昭明权势滔天,压在她们所有人的父兄头上,而且又是光明正大的贪腐,还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臭名昭著,但他长得也是真的好看。 京中十个贵女,九个说他可怕,可想到欧阳昭明那双情人眼,背地里谁没有想过他的目光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跟京中那些优秀的世家子弟俨然是两个极端。 他既是所有父母都不希望闺女嫁的人,也是所有父母都不希望儿子成为的人。 但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何况他若是对着所有人都残酷,只对你一个人好,这等偏爱不是更让人心动吗 一日结束,宁王府的车队结集回城。 宝意坐在马车里,不担心其他,只担心回府之后要受到爹跟娘亲的责怪。 她知道欧阳昭明风评不好,自己今日在这城外做的事,落在旁人眼中或许会变成宁王府跟欧阳昭明交往甚密的证明。 可是没想到一回府,她就先被祖母叫了过去。 宁王太妃拿着一串佛珠坐在厅中,等宝意一行完礼站起来,就把她招到了身边。 宝意看祖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对着自己夸赞道“今日的事祖母听说了,做得好。” 旁人就看着宝意主仆空手进去,神色忐忑。 等到出来,两个人手里都捧得满满的,冬雪脸上还满是掩藏不住的笑。 宁王太妃坐在椅子上,想着孙女刚刚在自己面前忐忑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嬷嬷在她身边,也是一样忍俊不禁。 她们太妃虽然晚年在五台山清修,亲近佛法,看起来平淡随和,可是早年也是极其锋利、极其刚强的性子。 换做是她年轻时,今日在城外掉的就不止是一颗脑袋了,甚至不会假手于人。 宁王太妃缓声道“很好,这性子倒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我,这立威立得好。” 宝意刚回来,要养的就是这样的果决大胆,她把宝意这么一叫来,再让她捧着那么多奖赏出去,为的就是告诉儿子儿媳自己对这事的态度。 宝意一回到府中就从祖母这里得到了奖赏。 而柔嘉一回到府中,却只能先去向宁王妃请罪。 她跪在地上,泪珠成串地落下“母亲,是我处置不当,害得宝意又受牵连那人原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宁王妃听着柔嘉泣不成声,当着她的面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宽慰。 可等到柔嘉一走,她就想起亲生女儿这两日接连的凶险,只觉得不安。 再想着宝意从小跟柔嘉养在一起,都过得坎坎坷坷,这其中固然是有陈氏那毒妇的罪过,可柔嘉的命格跟宝意又是否相冲 “郡主从太妃的院子里出来了”宁王妃接了紫鸢递过来的茶,随口问道。 “是。”紫鸢早两日就回了她身边伺候,柔嘉那边再提了两个新的大丫鬟,“郡主出来的时候,捧着不少太妃的赏赐。” 宁王妃一听便知道宁王太妃的意思了,用杯盖拂开茶沫的动作一顿。 隔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宁王府的女儿确实该硬气些。” 她说着,心里琢磨回头还是得去灵山寺找空绝大师一趟,让他算一算宝意跟柔嘉的生辰八字,看看是否相冲。 柔嘉请完罪,同采心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走得快,采心落在她身后,一回来就把院门关上了。 柔嘉径自回了房中,坐在那盏点燃的灯下,心中气闷难当。 可她不能砸东西。 这么多年的经历已经让她早已经知道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 哪怕重新回到这个年纪,受了年轻身体的影响,她也只是把一肚子的火发在了手中的手帕上。 宝意今日所为,不光是把她的安排给压了下去,而且还把她后续的布置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想盖过宝意,显示自己的手腕与格局,就要落在这些灾民的闹事上。 可经过今日那些人已经被吓得噤若寒蝉,又有欧阳昭明掺和在其中,这城外哪里还激得起一点水花 自己忙活了这么半日,如今勉强就剩个名声。 想再出风头盖过宝意,怕是不能了。 柔嘉想着,抬手按揉了一下眉心。 还好那人已经被钟离杀了,跟自己相连的线算是断了,就算有人要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这些时日便让春桃安分些,让她的父母都安心等待机会,再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为自己效力。 这么多事情当中,最好的一件就是她救下了钟离。 现在钟离也同上一世一样得了欧阳昭明的青睐,去到了他身边。 很快,他就能派上用场了。 柔嘉放下手,感到自己的心里终于舒坦一些。 “采心。”她扬声叫了采心的名字,采心如今已经是她院中的大丫鬟。 “小姐。”采心应声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让小厨房准备好。”柔嘉吩咐道,“我要亲自去熬四物汤。” 宝意素有痛经的毛病,算算日子,她的信期差不多快到了。 柔嘉要亲自熬了这四物汤送去,也弥补一下自己今日令她受到的“惊吓”。 这样比起那日的莲子红枣羹来,自然又是一番更不同的深情厚谊。 郡主院子里,宝意刚刚洗了澡,一头乌发还半湿地披在身后。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字帖,心神二用,一边分析着那映入自己眼中的字体结构,一边想着欧阳昭明临去之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这两日,萧璟救你一次,我救你一次。若不是你极其倒霉,就是有人想要你倒霉。” 欧阳昭明身居高位,牵涉甚广,宝意第一次见他,他就遭人刺杀。 对这些掩藏在阴暗处的气息,他的嗅觉比谁都灵敏。 正想着,屏风上人影一晃,冬雪就端着安神茶进来了。 “姐姐。”宝意放下了字帖,对她说道,“我有一事要你替我去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第 70 章 宝意要冬雪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盯梢柔嘉跟她身边的人。 对自己的意图, 她说得非常清楚,没有丝毫掩饰。 这样的直白令冬雪愣了一下。 “郡主。”冬雪来到她面前, 压低了声音问, “郡主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打算难道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她就立刻想起了这两天经历的两场意外,顿时心中一寒。 难道这都是柔嘉所为 宝意看她神色,知她在想什么,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像。” 有些事柔嘉一个人能够做到,但是有些事,是她一个人做不了的。 宝意抬手,拉过了冬雪的手,对她说道“姐姐就当我是被欧阳大人传染了多疑的毛病好了。” 毕竟她现在身系的两个秘密,确实容易惹来祸端。 远的她顾不了,近的难道还防治不住吗 冬雪点了点头,明白宝意的意思。 她思忖片刻, 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于是对宝意说“是现在把他们叫过来吗” 宝意正要开口,就听外间有丫鬟通报道“郡主, 柔嘉小姐来了。” 听柔嘉在这时候过来,两人都默契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宝意点头示意, 冬雪便从书桌后绕了出去, 去接柔嘉进来。 宝意坐在书桌后,看着屏风上映出人影, 一转就从后面转出了三个人来。 领着柔嘉进来的是冬雪, 跟在柔嘉身后的采心。 采心手里提了个食盒。 宝意的目光落在上面, 想着柔嘉突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柔嘉走了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宝意住的地方。 一进来就看到这里跟她那曾经的郡主院子比起来,只好不差。 宁王跟宁王妃为了补偿宝意,简直把最好的都给了她。 可柔嘉见过比这更好的,并且还会重新获得那一切,不会因为一时的不如而嫉妒。 见宝意坐在书桌后,身上只穿着中衣,她便笑着问道“妹妹是刚洗过澡,在用功呢” “是,姐姐。”宝意放下字帖,从桌后起身,说道,“毕竟这些年我落下了那么多,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只能亡羊补牢了。” 柔嘉走到近旁,神色柔顺中带着愧疚。 宝意听她说道“妹妹今日因我的缘故受惊了,我一想到便坐立难安。” “没事。”宝意从桌后起身,绕过来携了她的手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这才问道,“姐姐这是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来。”柔嘉抬手,让采心到自己面前来。 采心提着食盒,柔嘉便打开了盖子,将里面的四物汤给宝意看。 一闻到这个味道,宝意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柔嘉将这满满的一碗端了出来,对宝意说“你从天葵水至,就一直有腹痛之症。从前陈给我熬四物汤的时候,你也总是要跟着喝一些。”柔嘉说到一半,像是自知失言,提到了不该提的人,迅速用一个笑将这个停顿掩饰了过去,才对宝意说,“今日我身上不适,就煮了这个,顺便送来让你也喝一些。” “姐姐还记得这个。” 宝意确实每到信期就不好受,可那都是在她得到玉坠之前的事了。 得灵泉之后,她的体质受到了很大的改善,虽然外表不似柔嘉上辈子那样变化大,但到了信期已经不再难受。 柔嘉又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 她在里面准备了两个碗,亲手将四物汤舀到了两个碗里,递给宝意一碗,自己也拿了一碗。 宝意接过,对她说道“姐姐既然不适,就该在院子里好好休息,还为我过来。” 柔嘉笑了笑,站在她面前的采心拎着空了的食盒退到一旁。 她说“我总要来看看你,才能安得下心。而且我过来了,也正好陪着妹妹用一些。” 上一世在宫中,若是要送人食物,要展示纯粹的好意,柔嘉便会这样做。 这样做,是滴水不漏。 表示自己没有在四物汤里动手脚。 她确实也没有,陪宝意喝一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两人坐在灯下,采心冬雪各侍立在一旁。 此情此景,和乐融融,仿佛又回到了柔嘉院子里的时光。 柔嘉一边喝着自己煮的四物汤,一边去看宝意的神色,见宝意眼中的光芒,便知宝意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她的好。 柔嘉收回目光。 这样一来,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送过四物汤,又同宝意说了一阵话,柔嘉便说着不打扰她,带着采心回去了。 屋里,冬雪站在宝意身边,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 等人走之后,才开口问宝意“郡主,还要” “要。”宝意做的决定并不以柔嘉的行为为转移,“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姐姐便找人去吧。” 是夜。 熄灯以后,宝意房中便没留人伺候。 她的理由是一个人睡惯了,多了人反而不习惯。 她躺在床上,原本想要进玉坠的空间里去。 可刚抬手摸上耳垂,就听见小石子打在窗台上的声音。 宝意现在听觉灵敏,再细小的声音她也能捕捉到。 她动作顿了顿,听着又是一声。 宝意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床帐穿鞋下床,来到发出响声的窗边。 一推开窗,外面的月光就照了进来。 窗台上落着两颗小石子。 两片叶子在月光中悠悠地飘落。 在宝意伸手接住以后,白翊岚才轻如鸿羽地落了下来。 他是第一次踏足宝意的院子,还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 哪怕宝意见了他,眼中露出了惊喜,白翊岚依然觉得自己像是夜探香闺的登徒子。 面罩可以掩藏得住他脸上的神色,却遮不住他红透的耳尖。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宝意后退了一步,好让他进来。 可是白翊岚却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他这样站在她的窗外已经够出格的了,要是进去成何体统 不过就是听今日粥棚又出了事,不知宝意有没有受伤。 他想来想去,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战胜了自己过高的道德准则,趁着夜色过来了。 白翊岚在月光下,将面前的少女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见她确实没事,才要松一口气,就陡然意识到宝意一头乌发披散着,身上也只穿着寝衣,已然是打算就寝的样子。 自己这样盯着她看,实在是太失礼了。 白翊岚别开了眼睛,在面罩后开口问道“今日城外动乱,你没事吧” “没事。”宝意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寝衣,顿时红了脸,声音细细地道,“我一根头发都没伤到,你别担心。” 白翊岚“嗯”了一声,又不能看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本来准备了伤药过来,就放在怀中。 可是宝意没有受伤,也就不需要了。 两人一个站在窗里,一个站在窗外,默默地脸红了好一阵,然后白翊岚就说道“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嗯。”宝意点了点头。 面前风声响起,她再抬头一看,白翊岚已经走了。 除了这两颗小石头跟三哥院子里的树叶,他就像是没来过一样。 宝意伸手,把自己院子里的两颗小石头拂了下去。 而那两片叶子,她却从窗台上拿了起来。 这才重新关上了窗。 江南水患,灾民流离失所,成群北上。 宁王府率先垂范,布棚施粥,受到帝王嘉奖。 后以镇国公府起头,各高门世家仿效宁王府施粥赈灾之举,轮流出城为灾民布粥。 宁王府则以工代赈,为参与修建棚户区的灾民伙食。 以每人工计,做多少事便可领多少饭食。 粥棚周围更有监察院官吏镇守,再无纠纷。 一切走上轨道,宝意跟柔嘉也就不需要再日日去城外。 只在先前捐出的第一笔银钱用完之后,又捐出第二笔为灾民购入粮食。 其中还有一段插曲。 春桃的爹周管事原先在府中负责采购粮食,可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挤了下来。 那新顶替他的罗管事却私吞回扣,用发腐的陈粮顶替新粮供给城外灾民,叫每日例行检查粮食的柔嘉发现了,告到了宁王妃面前。 府中这些人平日小扣小贪,宁王妃都任他们去。 人就是这样,总得得到些好处,在这个位置上才会卖力干活。 可这一次他做得实在是难看,若不是柔嘉及时发现,这发霉的陈粮送到城外吃坏了人,丢的就是宁王府的脸面,也是成元帝的脸面。 宁王妃听着罗管事哭嚎道“王妃王妃开恩呐我就是一时糊涂” 可他虽买陈粮,以次充好,但也没黑心到这份上。 他眼泪鼻涕一起流,“王妃明鉴,我要他们送来的明明是好的粮食,不该有这样的问题的” 宁王妃又被哭得头疼,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罗管事这富得流油的采购管事位置是保不住了,还要受到责罚,老脸丢尽。 柔嘉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等到人都下去了才开口道“母亲,罗管事被撤下去事小,可是这采购管事的位置不能空着,粮食采购还要有人操持。” 宁王妃点了点头,这确实不能空着。 她看向柔嘉,问道“你觉得让谁来负责好” 柔嘉轻声道“女儿以为,周管事先前在这个位置上做得很好。现在他不过是受了女儿的连累,被府里捧高踩低的人逼得离开,不如还是让他先回来做着吧。” 周管事恢复原职,一家三口在院中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春桃自上回替柔嘉办好了差事,心中就一直憋着一股劲。 眼下,她终于可以得意地冲爹娘宣告“郡主说了让爹等着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 “慎言”周管事虽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听到女儿的话却瞪了她一眼,“柔嘉小姐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不过是念着你爹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用处,才提了我们一把。” 何况若是没有陈氏故意纵容,春桃又如何会这般放肆,最终连累得他在府中失去地位 这一回,却是他们一家都上了柔嘉的战车了。 春桃的娘给丈夫斟上了酒,彼此对视一眼。 柔嘉的手腕比她亲娘要高,能这样驱使他们,可他们却不能像女儿春桃一样由着她驱使,他们得有底线。 这底线便是宝意。 帮着柔嘉一些可以,但是有害于王府金枝玉叶的事,他们不会傻到去做。 另一边,冬雪的动作也很快。 她找了两个人,一个是她本家的弟弟,还有一个则是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少年。 两人都是在府中当差,领的是都不算紧要,却可以到处去的活计。 两人被召过来,知道这是为郡主做事,也明白自己不需要多问。 他们这位正经的郡主跟原本郡主院子里住着的那位是怎样的关系,只要是不傻都知道。 普通人家的嫡女跟庶女都有着争宠的时候,何况是被抱错了这么多年的金枝玉叶跟取代她享受这一切的冒牌货 只是要盯梢,并不需要做什么,这是很轻松的差事,也不出格。 要是做得好,自然会有好前程。 宝意见他们都聪明,自己说什么一点就通,便让冬雪先赏了两人。 拿着手里的足足有两个月月钱那么多的碎银子,两个小厮都激动得不行。 “谢郡主赏赐” “小的一定把差事办好,定当为郡主肝脑涂地” 宝意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刚进三哥院子里的时候,得到几两银子也是这样激动。 “好好干,别张扬。”冬雪站在旁边嘱咐了一声,随即便送了他们出去。 这两个小厮对宝意行了一礼,出门之后这便开始盯梢柔嘉院子的动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第 71 章 柔嘉在安排完周管事的事之后,就没有再动作。 宝意的两个小厮安插出去, 一直没有建树。 不过宝意并不在意, 照常去槐花胡同见爷爷,在他的指导下开始练画。 赏花宴很快就要到了。 对府中众人来说, 这才是重头。 宁王妃先前让人给宝意做的那些衣裳首饰在这两日都做好了,陆陆续续地送了进来。 宝意在书房里画着画,冬雪跟另外两个新提上来的丫鬟把东西都捧了过来。 “郡主你看。”这两个新提上来的丫鬟一个名唤莺歌, 一个名唤画眉,年纪都比冬雪要小些。 两个少女举着手里的衣裳对宝意说,“这衣裳多好看,郡主换上, 等到赏花宴的时候肯定能艳压群芳, 光彩照人。” 宝意听着这耳熟的话,原本在桌后画着写意荷花都抬起了头。 因着赏花宴近,宝意索性也应景地画起了荷花。 不拘工笔写意, 每日都要画上几张。 宁王妃给女儿用的料子都是好料子,那衣裳在窗外映进来的光芒下光华流动。 可惜,颜色太过艳丽,宝意不喜欢。 两个丫鬟见着宝意脸上的表情,都感到有些惴惴的。 “郡主不喜欢吗”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各自手上拿着的衣裳,“这都是新衣裳里最好看的了” 宁王妃一共为宝意做了八身夏衣, 是柔嘉当初份例的两倍。 冬雪道“郡主不喜欢艳丽。” 她一边说着, 一边拿过了放在角落里的一身衣裙问宝意, “郡主看,这身如何” 宝意看着这衣裙的样式是时兴的,料子看起来不张扬,实际上却是极其难得的,甚至比刚才那两身还要华贵。 冬雪望着她“郡主肤色白,穿这身肯定好看,再配上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面是最好的了。” “不错。”宝意拿着笔,点了点冬雪手里拿着这身,说道,“我就穿这身。” 冬雪应了一声“是”,把这衣服拿了起来。 衣服是折好送来的,难免就有些折痕。 冬雪打算挂起来,好好熨烫熨烫。 见宝意还要继续用功,画霍老给她布置的每日任务,冬雪便对两个小丫鬟说“别打扰郡主,我们出去吧。” “是。” 莺歌跟画眉应了一声,随冬雪一起离了书房。 她们捧着这些衣服,朝着宝意的闺房走。 莺歌跟画眉走在冬雪身边,问她“冬雪姐姐,郡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刚来,可是一点也不知道,还要姐姐多提点。” “是啊,姐姐是郡主身边的贴心人,还请姐姐教我们。” 冬雪捧着衣裳走在游廊下,阳光照在她手里捧着的这身衣裳上面,里面以银色混合绣出来的花样在阳光下盈盈地闪动着光芒。 在这夏日的蝉鸣声中,她微笑着说道“我们郡主性子是极好的,在她身边用心伺候着便是了,偶尔做错一些事情也不用怕被责罚,多观察着就是了。” 宝意这边随意便定下了赏花宴那一日要穿戴的衣饰,柔嘉院子里,也同样送来了几身崭新的衣裳跟头面。 “小姐,你看这衣服多漂亮。” 采心也举着手里的衣裳,在满心欢喜地展示给柔嘉看。 因着布粥赈灾,又发现了罗管事用陈粮顶替新粮,还不计前嫌地举荐周管事回来,柔嘉在宁王妃这里算是拿回了从前的分数。 她看着采心手里的衣裳,今日送来的衣裳跟她从前夏日的定例是一样的。 宁王妃疼女儿,每一季的衣裳她都早早就定下了,柔嘉这里也没有受到之前的事影响。 就算她没做那些举措,这些衣服也照样会送到她这里来。 只不过她有没有机会再穿着出去,又是两说。 柔嘉是喜爱这样鲜艳华丽的颜色,可那是要配着她的美貌,才能不让这华丽喧宾夺主,夺了她本人的颜色。 在没有拿回玉坠之前,她穿上这样华丽的颜色,永远不及上一辈子那样美得惊心动魄。 采心就听她懒懒地道“收起来吧。” 采心有些意外“小姐不穿吗” 在她看来,如今柔嘉重获了王妃的欢心,临着又是这赏花宴,自然是该打扮得同从前一样。 再出现在那群京城贵女面前,才显得她身份不堕。 “收起来。”柔嘉却道。 采心只能应了一声“是”,又听柔嘉说,“去将我柜子最底下压着的那身衣裙拿出来。” 采心不知道她新的衣裳不穿,要去翻柜里的旧衣裳做什么,不过还是领了命,从那柜底压着的衣服里面找出了最底下那身,拿了出来。 采心手里拿着那身衣裙,重新回到柔嘉面前。 这衣裙倒是料子极好,哪怕压在最底下那么久,这随便一拿起来也依然顺滑,都没有起皱。 只是柔嘉素来喜爱鲜妍明媚,这样素雅的颜色不得她的心,所以才会被压在柜底,一直不见天日。 采心展开了手里的衣裙“小姐。” 柔嘉看了片刻,却像是很满意地道“就是它了。” 然后又吩咐道,“将我那套珍珠头面也拿出来。” “小姐”采心放下衣服,是真的不懂了,“赏花宴是大日子,小姐不穿得光彩照人、艳压群芳将风头抢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不戴宫里赏赐下来的头面” 那头面带上了才是真正的荣耀啊。 柔嘉却嘴角轻扬,说道“你懂什么人活一世,不争一时。” 属于她的荣光,早晚有一日她要全部拿回来。 “不用再说了,赏花宴上我就这么穿。” “是。”采心抱起衣裙,说道,“那我给小姐好好烫一烫。” “去吧。”柔嘉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拿起了扇子摇了起来。 等到赏花宴,她就能见到自己那些曾经的朋友跟敌人了。 重活一世,这些朋友跟敌人很多她已经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就要等着这个机会,看一看究竟是谁污了她的玉坠。 只可惜,赏花宴上光是准备这衣裙跟头面总是还差一点,要是有个更有分量的物品就好了。 云升楼。 谢嘉诩将手边的盒子推了过去“这是我命人绘了最时新的花样,找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钗子。”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间也无甚装点,只有一根白玉钗,却不掩美丽。 她说“你打这个做什么就是给了我,现在我也不能戴。” 沈怡君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带出了她的跳脱意气,而谢嘉诩对自己的未婚妻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满城贵女,要么娴静,要么刁蛮。 她在这二者之间,是第三种颜色。 从初初相见,谢嘉诩心里就喜欢她这模样。 沈怡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拿过了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在那机括上一拨就打开了。 只见在这以红绒饰里的盒子里放着一根发钗,钗头是用通透的白玉雕成的花朵,花叶逼真,蕊心更是以根根金丝拈做,可以说是匠心独具,巧夺天工。 这么一支发钗戴在发间,就犹如将永不凋谢的春天戴在了上面。 沈怡君忍不住伸手,以指腹在这花瓣上抚过,问谢嘉诩“这是怎么做到的” “别管这是怎么做到的。”谢嘉诩对她浅浅一笑,“就说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沈怡君说着,便将这发钗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谢嘉诩看她抬手拔下了发间的那根白玉钗,将自己送的钗子戴上。 “怎么样”她问道,“我戴着好不好看” 谢嘉诩看着她,她戴上这玉芙蓉,果然同他想的一般美丽。 他忍不住开口道“再过两日,你便满了三年孝期。到时,你就可以戴着它来王府赏花宴了。” 沈怡君听他明明说着赏花宴,可是那神情却像是在说她满了三年孝期,就该穿上嫁衣,嫁到他们宁王府去了。 沈怡君哪怕性情再直爽大方,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啐道“那赏花宴有什么好去的不去。” 谢嘉诩却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也该来见见我妹妹。” 他一说到这个,沈怡君就想起来了“对,宝意妹妹性情坚忍,不似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我怎么也该去见一见她。” 谢嘉诩看她对刚回来的宝意十分赞赏,同过去说起柔嘉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只开口道“宝意性情未免太过冷硬,不如柔嘉良善。” 有人死在她面前,她还能说出那番话,借了欧阳昭明的势。 自己在吏部办差,都被他们借这个事来挑衅。 当着他的面说宁王府是表面忠君,原来也是太尉党羽。 听了这话,沈怡君一双妙目盯着谢嘉诩,说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你妹妹成了什么宝意是你的亲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旁人怎么议论她,你都该维护她才是。就算她做错了,那也是回了宁王府关起了门,才由你这长兄来训她。何况这事她有做错吗这满城贵女,换了是哪一个处在那天的情况下,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了。” 若是换了旁人在他面前这样对他说话,谢嘉诩的脸早沉了下来。 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他心仪之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为自己辩解,沈怡君就再次打断了他。 她把自己原来的那支玉钗放回了锦盒里,合上了盒子“还有,柔嘉良善那你良善的柔嘉妹妹那天是做了什么不就是她惹的祸端,处事不当,要连累宝意来给她收拾了残局,还要被你这个哥哥嫌弃” 沈怡君说着,抬起眼眸。 她的一双杏眼里映出未婚夫婿的影子,“所以说,世间男子皆如此,口中说着对事不对人,实际上一见到柔弱些的,心就已经偏过去了。” 这个指责可是有些重了。 谢嘉诩忙道“绝非如此,我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沈怡君明明白白地用眼睛传递着这样的意思。 不过促狭之后,也知道该给谢嘉诩一个台阶,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当了这么多年好大哥,一时间转不过来。” 听到她这么说,谢嘉诩的脸色就好看了些,又听沈怡君问自己,“你为了赏花宴特意定做了这钗子,不会只送了我一人吧” “自然不会。”谢嘉诩道,“宝意和柔嘉那里我都送了。” 只不过妹妹那里他是差人送的。 而未婚妻这里,他是亲自来的。 宁王府。 柔嘉看着送到面前的匣子,指尖抚过里面放着的芙蓉钗,问道“这是大哥给我的” “是,柔嘉小姐。”谢嘉诩身边的小厮笑着道,“世子定了图样,总共做了三支,沈家小姐得了一支,郡主那里送了一支,您这里一支。这工艺十分难得了,可是京城里独独的三份。” “三支都是一模一样的”柔嘉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对对对。”小厮忙点头,“我看着世子爷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柔嘉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最要紧的东西这不就来了 “好。”她说,“你告诉大哥,赏花宴那日,我一定会戴上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第 72 章 赏花宴这天是个好天气。 张嬷嬷站在窗前看了看天,才回到宁王太妃身边。 宁王太妃听她对自己说“太妃你看, 这接连下了两日雨, 今天又晴了。” 宁王太妃睁开眼睛,看向外面的天。 这天公作美, 仿佛也知道他们宁王府的明珠失而复得,今日是要示以众人。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的丫鬟通报道“太妃, 郡主来了。” “见过祖母。”宝意穿戴整齐,朝宁王太妃行了一礼,然后起身来到了她面前。 宁王太妃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这身打扮显得她们宝意出挑, 这宫里赏赐下来的白玉珍珠头面,少女戴着也分外衬托出她的清丽。 “那是”宁王太妃的目光落在宝意发间那朵活灵活现的芙蓉花上。 张嬷嬷也看到了,说道“哟, 郡主这发钗” 宝意抬手碰了碰,眼睛亮亮地道“是大哥前两日得了送我的。” “好看。”宁王太妃夸赞了一声,然后望着宝意的眼睛说道,“今日赏花宴,若是有人当着你的面阴阳怪气,你便硬气些。”这京中妇人,多少年了, 都是没变的风气, 她去五台山清修, 也是懒得应付这些人。 不过这也是给宝意立住的机会。 宝意原本也在想着今日要应付那些人自己该用什么态度,不过都没想好。 现在得了祖母的话,她顿时点头应道“是。” 宁王太妃松了手,说道“去吧。” 她不耐参加这些宴会,对外只说她现在还在妙华庵并没有回来。 可事实上她到底在不在妙华庵,也没有人敢细究。 这是他们宁王府的底气。 而宁王太妃让宝意硬气,也是因为她身后有着宁王府。 宝意从祖母的院子出来,就同冬雪还有守在外面的莺歌画眉一起去了荷园。 这次的赏花宴,开在荷园。 宝意过来的时候,荷园里已经聚集了京中许多夫人与贵女。 夫人们同宁王妃在一起,贵女们则在荷塘的另一边,三两成群。 现在时间还早,宝意看着这些与自己年岁相近的京中贵女。 从前她只是郡主的丫鬟,现在却跟她们一样了。 不过这些面孔她只能认出一些,还有许多她是不认得的。 冬雪跟在宝意身边,依次将人指给她看。 她曾是柔嘉的大丫鬟,自然知悉这些贵女。 不止如此,还对宝意说了各人的性格、兴趣,以及她们从前跟柔嘉的关系。 这些贵女跟曾经的柔嘉是否交好,也就意味着她们的家族跟宁王府的关系。 宝意如今归位,自然也要承接这个关系网。 所以冬雪说了一遍,宝意就全都记了下来。 “郡主都记住了”冬雪有些担心,“可要我再说一遍” “不必。”宝意说,“我都记住了。” 她向来聪明,又有灵泉增强记忆,这些人的脸她看一遍就完全记住,跟各自的名字对上。 宝意出现也吸引了许多贵女们的目光。 这早早过来的都是家中关系跟宁王府好的,她们本人也是跟曾经的柔嘉交好的。 于情于理,她们都跟宝意行近,可是一想到曾经的柔嘉,她们就有些踌躇,没有立刻过来。 只有一个站在一朵荷花边的高挑少女抬头,问道“永泰郡主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宝意身上,看清了她,就离开了众人,举步朝着这边过来。 来到宝意面前,她先开口说了声“见过郡主。” 宝意望着这第一个走到自己面前来的少女,对她一笑“可是应姐姐” 应静书眼中露出了些许意外“郡主见过我” 宝意摇了摇头“姐姐是京中才女,我自然是知道的。” 别说是这一世,便是上一世,宝意也听过她的才名。 就是没想到今日第一个过来同自己说话的会是她。 应静书主动过来,是因为宝意那日在城外处理争端时表现出来的果决,她早就想看看这宁王府的新郡主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 她原以为宝意会跟自己的闺中密友沈怡君一般,是个直爽大气的姑娘,才能有这样的胆气和手段,没想到却像是个小兔子一般的可爱少女。 真是看不出在她这样柔弱的外表下,有着那般的刚强。 有她第一个带动,又有好几个少女也都朝着这边过来了。 应静书便顺势同宝意介绍起了她们。 对面,宁王妃同夫人们在一起,身边还有她的嫂子徐氏,看着这边和乐融融,也放下心来。 “你瞧。”徐氏说,“我就说宝意惹人喜欢,这不就交上朋友了” 宁王妃表面点着头,心想这才哪到哪,那些扎手的还没来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荷园外又来了新人,宝意一看到她们,就知道来者不善。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花园里欺负五公主的镇国大将军之女,于雪晴。 江平郡主还未来,那群素来跟柔嘉不对付的贵女们就跟在于雪晴身后,同她一起进来。 她们一进来,就让整个园子都亮了几分少女颜色,更胜芙蓉。 于雪晴一进来,目光在这荷园中一扫,就落在了宝意身上。 她开口,随意问身旁的人“那就是永泰郡主” 她身旁的人说道“兴许是吧,这园子里看着哪个脸生没见过的,哪个就是了。” 又有人道“也不是,从前柔嘉做着郡主的时候,这位不是也时常地端茶递水吗我瞧着都有几分眼熟。” 于雪晴嗤笑一声,说道“走,我们过去会会她。” 宝意见她来,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对冬雪说“去看看五公主来了没有。” 冬雪领了命从她身边离开,宝意同应静书她们一起,在这里等着于雪晴过来。 于雪晴来到她面前,停下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就是宁王府新回来的永泰郡主” 宝意朝她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 于雪晴身后的贵女便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对宝意说“这位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郡主从前虽然在这宁王府,但是没听过也是不奇怪的,毕竟不是一个圈子。” 这一句话,就将站在宝意身旁的应静书几人都圈了进去。 跟宝意相交,就是低了她们一等。 但面对飞扬跋扈的于雪晴,应静书等着宝意的应对,剩下的人当中也没有人敢说话。 见状,于雪晴心中满意。 她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从边疆回来,听说这宁王府的荷花是一绝。” 宝意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荷塘摇了摇头,“今日一看,甚至还比不上上回。” 于雪晴说的上回,就是柔嘉落水的那一回。 她这是明里暗里拿着话来挤兑宝意,被人鸠占鹊巢,连赏花宴也是跟在柔嘉后面来。 “上回”宝意似是有些意外,说道,“上回我记得我们家没请你啊。” 于雪晴霍地调转目光,瞪向了她。 上一回,她确实才刚回京中,而且柔嘉又跟她素无来往,请了一圈人,唯独漏了她。 京中贵女都来了这里,光少了她一个,她为此耿耿于怀了一阵。 宝意竟然拿这件事反将了她一军,于雪晴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好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原想着这个丫鬟郡主若是知道厉害,对她做小伏低,自己还可以提携她。可既然这样不识好歹,那在这场赏花宴上,自己多的是机会让她出丑。 宝意不闪不避地迎着她的目光,奶奶既然让自己硬气些,那她便做个硬气的王府嫡女。 隔了片刻,宝意“啊”了一声,说道“雪晴姐姐错过了上回,还好我母妃为了我开放荷园,比起上回更加隆重。边疆苦寒,到底没有这样的景致,姐姐这回可要好好看看。” “好。”于雪晴眼中生出怒色,带着身后的人从这边离开。 宝意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五公主最好是能跟冬雪遇上,直接到自己身边来。 否则于雪晴今天就是来找茬的,没在自己这里讨到便宜,肯定又要对五公主使坏,若是在众人面前还好,要是落了单,那就麻烦了。 “郡主真是与我想的不同。”应静书在旁笑道,“难怪那日在城外,能有那番应对。” 她真没想到宝意跟她的外表这么不一样,连于雪晴她都敢对着来。 跟柔嘉的飞扬跋扈相比,宝意不卑不亢,更高一层。 “姐姐说笑了,我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我”宝意转身,目光正好跟她对上,说道,“应姐姐,你们在这里稍待一会儿,我去找找我的侍女。” 应静书她们都朝她点了点头,宝意于是向着园外走去。 远处,于雪晴看着她的身影从荷花池边走开,只问身旁的人“谢柔嘉来了没有” “刚才看了一圈没见,会不会是宁王府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就不让她出来了” “呵,她才不是个安分的。”于雪晴却对柔嘉看得透彻,从听她提出施粥赈灾就知道了,“就算不让她出来,她也会想办法出来。” 宝意心中牵挂着五公主,可是刚走到园边,看到迎面走来的柔嘉,她就停下了脚步。 柔嘉自被褫夺封号以后,身上穿的颜色就低调了很多,大多素雅。 今日她穿的虽然也同平时一样,颜色颇为素雅,可是却微妙的跟宝意这身撞了色,就仿佛一家的女儿,做了相近的衣裳。 为了配这身衣裳,柔嘉还戴了一副珍珠头面,而不是宫里赏赐给她的那两副头面之一。 宝意的目光停在她的发间。 在那里,那朵绽开的玉芙蓉跟自己发间戴的一模一样。 柔嘉摇着扇子,脸上露出笑容“妹妹” 可下一刻,也意识到了她们两个身上的衣饰这样相近,顿时连摇扇子的动作都一顿。 她走到宝意面前,眼睛望着她身上的衣裳,露出了有些无措的样子,“怎会这样巧” 如果这是在粥棚的事发生之前,宝意还会觉得这就是单纯的巧合。 可是欧阳昭明说的话,时时刻刻都回响在她耳边。 衣裳颜色相近,头面相似也就罢了,还戴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玉钗,这哪里是巧合能形容的 见宝意不说话,跟在柔嘉身边的采心明白了小姐的用心,连忙说道“郡主,小姐,奴婢该死不知道郡主今日穿了这样的衣裳,给小姐挑了这身衣裙。” “不关你的事。”柔嘉说着,目光不安地落在宝意身上,“是我不好,明知妹妹你是喜欢素净颜色的,今日却穿了这样一身衣裳来,还配了这头饰妹妹要是不喜欢的话,我这就回去换。” 她是看着宝意从里面出来,算准了时间才走到她面前,停下的位置正好让园子里的人都能看见。 远远看去,她跟宝意身上的衣裳是如此相近,就像双生子一样。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宁王府一碗水端平,对她们这亲生女跟养女一视同仁。她柔嘉的身份地位从来没有堕过,甚至论情分还超出了宝意这个亲生女儿。 要是宝意容不下她,要她回去换,那就更好。 她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人人都看着她先前穿的是这么一身衣服。 要是无缘无故换了,不就是宝意这个亲生女容不下她跟自己穿一样的衣裳吗 宝意要是这样急着占上风,她们两个在宁王府中的地位也耐人寻味了。 无论宝意怎么选,赢的都是柔嘉。 所以,她现在等的就是宝意的回答。 迎着柔嘉的目光,宝意想,她这挑的还真是时候。 里面还有个于雪晴等着自己出丑,旁的人也不见就安了好心。 宝意索性也从了自己的硬气,干脆地道“好,你回去换吧。” 柔嘉握着扇子的手一僵。 这明明是她更期待的第二个答案,可是听着宝意的语气,她却觉得如鲠在喉。 “好,我这就去。”她压下了自己表面的异样,转身便从这园外离开。 宝意在原地站了片刻,思忖着她换过衣裳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脑海中闪过于雪晴那记恨的眼神,一转头又见她在远远地望着这个方向,宝意心中有了计策。 见冬雪没有回来,宝意知她应该是在府门口等着五公主了,于是也回了园子。 柔嘉去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换了身跟先前不一样的衣服回来。 而头面也算是换成了宫里赏下来的翡翠头面,仍旧配着那朵玉芙蓉。 一踏进荷园,她就感到许多目光朝着自己投射过来,其中有许多曾跟她交好的故友。 这些贵女原本是想着不再去亲近柔嘉。 可是一见柔嘉现在连跟宝意相近的衣服都不能穿,就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宝意未免欺人太甚。 宝意此刻正在宁王妃身边,由她带着同那些夫人见礼,柔嘉也走了过来,朝宁王妃行了一礼“母亲。” 柔嘉方才那番动静,宁王妃并未注意到,见她过来只说道“柔嘉来了。” 她身旁那些夫人看着换了身衣裳的柔嘉,也只说道“柔嘉现在看着是大好了。” “是啊,脸上也没有留伤疤。” 她们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想着宁王妃心真的宽。 还能这样养着这个女儿,亲生女心中不是滋味也是正常的。 可是养出感情了,也是没有办法。 宝意看着柔嘉身上的衣裳,目光再从她的头面上掠过,看她仍旧带着那朵玉芙蓉。 大哥送的东西,大概是样式做得两边都一样了。 柔嘉不摘下,自然也有大哥做借口,不过这个无所谓了。 宝意想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见于雪晴已经动身过来,显然是打算来发难了。 来得好,宝意收回目光,继续同母亲说话,装作并不在意。 “见过王妃。” 于雪晴带着她身边的几人走了过来,朝宁王妃见了礼,又朝在场的其她夫人们都见了礼。 等宁王妃认出了她,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于雪晴的目光才落在柔嘉身上,似是无意地开口道“柔嘉妹妹,我刚才看你身上穿的不是这身衣服,怎么又特特回去换了一件” 柔嘉在半空中遇上了她的目光。 方才在池边于雪晴跟宝意的冲突,柔嘉一早布好的眼线也来同她说了。 于雪晴一开口,柔嘉便知她是要用自己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前后两辈子,她跟于雪晴都算不上朋友,可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柔嘉想着,脸上神情瑟缩了一下,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终,也只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脏了,所以回去换了身。” 宁王妃听了这话,只问她“怎么了摔跤了吗” 柔嘉刚想开口回答,于雪晴就说“怎么会,我看你刚刚身上干净整洁得很,哪有摔跤” “我,我” 宝意神色不动地看着柔嘉做出这样柔弱的样子,目光还若有若无地投向自己。 见她这样,在场的人哪里还不知道是谁让她回去换的这身衣服 于雪晴心里冷笑,嘴上则说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永泰郡主怎么,难道是郡主看你穿得跟她一样,要你立刻回去换” “怎么会呢” 这样再直白不过的挑拨,宁王妃哪里会听不出来,“宝意同柔嘉的感情最相投了。” 她说着看向宝意,温柔地道,“鱼儿你说,方才你跟柔嘉在外头是怎么了” “娘亲。”宝意轻声道,“姐姐良善,本来还让我不要说的,可眼下都让人觉得我们姐妹不合了,我只能据实说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是姐姐痊愈后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面,我见她怎么穿着去年的夏衣,所以就过去问了问。” 宝意说着,看向了于雪晴,不轻不重地刺了她一句,“而雪晴姐姐久在边疆,不懂京中的流行也不奇怪。” 于雪晴从听她说“去年的夏衣”就已经觉得不对,听宝意又拿自己在边疆长大这件事来刺自己,眼中再次怒火翻涌。 宝意当做没看出她的怒火,继续说道“这做衣裳的料子,别说是一年,一季都要换好几个样。虽说是去年新做的夏衣,姐姐也没穿过,可那也是旧了。我心中奇怪,就问了姐姐,是不是下人懒怠,没有把新的夏衣送去,不想还真的是。” “”柔嘉听着她这颠倒黑白的话,袖中的手狠狠地握紧了。 什么下人懒怠这不就是在说她如今在府中的地位低下,连下人都可以肆意怠慢她了。 好一个宝意,竟然有了十足的长进,同时对上自己跟于雪晴也不落下风,还能反将一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第 73 章 “柔嘉。”宁王妃问她,“是不是宝意说的那样” 周围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柔嘉握在袖子里的手松开了。 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还能说是宝意说谎, 是她让自己把这身衣服换掉的吗 若是这样说了,就说明那些夏衣已经送到了她的院子里。 明明有着这些衣服,她却还要挑旧年的来穿,是什么心思 权衡利弊之后, 柔嘉只能顺着宝意的意思点了点头。 荷园里蝉鸣阵阵。 柔嘉的声音响起, 仿佛在为那些下人开脱一般地道“想来是临近赏花宴, 府里的事情多, 她们一时间忙得忘了, 所以没有及时送来, 母亲也不要过于责怪她们。” 宝意听她认了这个说法, 于是上前一步抱着宁王妃的手晃了晃。 宁王妃看向女儿,宝意正是豆蔻年华,这样撒起娇来只让人觉得心中一片软。 “娘亲。”宁王妃就听她说道,“刚才我同姐姐说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宝意说着,目光落在了柔嘉身上,“谁不知道柔嘉姐姐是最良善的呢,连为灾民们施粥赈灾的主意,一开始都是她提出来的。” 柔嘉心中含恨, 却不能自辩。 这一下算是在众人面前坐实了她在府中的地位尴尬。 而宝意这个时候提出施粥的事, 就是在打她的脸。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她做这件事根本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尴尬境地。 宝意越夸她善良,在明眼人看来就越是讽刺。 可在宁王妃耳中听来,宝意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就是在呼应她刚才说的话。 两个女儿感情相投,不像于雪晴含沙射影的那番,明争暗斗。 她的宝意是何等的贴心,永远都是站在自己身边。 宁王妃想着,心中越发熨帖。 她伸手拉过了宝意,又拉过了柔嘉,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要心里憋着,直接来告诉娘亲。” 徐氏也帮腔道“是啊,府里的下人多了,你们母亲也顾不到那么细,受了委屈别忍着。” 宝意望着自己的母亲握在柔嘉手腕上的手,听着柔嘉应是,只移开了目光。 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于雪晴先寻了个理由离开。 柔嘉也记得自己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也从这群夫人之间离开了。 宝意留在母亲身边,由她带着见这些夫人。 等人差不多都来齐的时候,宝意才见到了冬雪的身影,也看到了五公主。 她跟江平郡主竟然是一起到的。 五公主来得有些迟,她下马车的时候有些忐忑。 为了今天,她还特意穿了件新衣裳,又戴了母后赏的步摇。 宁王府的大管事迎上来,蕊珠报出五公主的名号之后,在旁等着的一个俏丽丫鬟就走上前来,朝五公主行了一礼“参见五公主。” 五公主让她起来“你是” 冬雪便告诉她自己是宝意身边的大丫鬟,是特意来接她的。 “宝意让你来接我”五公主一听,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冬雪就告诉她郡主让自己在这里等她,是因为镇国大将军的大小姐也来了。 一听到于雪晴也在,五公主的小脸就白了难怪宝意要让她的大丫鬟来这里等自己。 冬雪看着五公主的反应,那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宝意回来之后也同她说了。 她原本想安慰五公主,只要跟自己尽快到郡主身边就不会有事,可是五公主目光在周围一扫,看到后面来了一辆马车,眼中放出了光芒,对冬雪说“等等” 冬雪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陪着她在那里等。 那辆马车停下了,帘子掀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并不陌生的面孔。 五公主立刻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叫了刚下马车的江平郡主一声“表姐” 五公主是成元帝的女儿,江平郡主就是长公主的女儿,两人算起来是表姐妹。 对五公主来说,这京城中只要是郡主,不拘是永泰郡主,还是江平郡主,都能护得住她。 江平一下马车就听见这么一声,于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小五” 她昨日进宫,才在舅母那里见过这个表妹,觉得五公主同以往比起来差别大了挺多。 人活泼开朗了不少,性情也变得比以往讨喜了。 江平郡主由侍女扶着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你也来参加赏花宴” “嗯。”五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是永泰郡主邀请我来的。” “哦”江平一听,这宝意才刚进宫一次,就跟小五做了朋友,还能邀请她出来。 她顿时更想正面会会宝意了,于是说道“那走吧,表姐带你进去。” “嗯”五公主眼睛一亮,跟在了江平郡主身边,夸赞她,“表姐眉心的花钿真好看” “小嘴今天怎么这么甜”江平说,“你这身衣裳也好看。” 五公主一边笑着,一边向冬雪投去一个眼神,冬雪会意,也跟了上来。 两人走到半路,还遇上了从荷园出来透气的两家贵女。 她们一见到江平就立刻凑了过来,跟她和五公主见礼之后就说道“郡主怎么来得这么晚好戏都错过了”说着便对晚来的江平说起了方才在荷园发生的事。 “真的”江平一听柔嘉在众人面前出糗自己却没看到,顿时扼腕不已。 “是啊,你错过了这个太可惜了” “那永泰郡主可真是硬气了,谢柔嘉跟于雪晴不知怎的联上了手,不过两个人都奈何不了她。” 五公主在旁小嘴微张,听着她们绘声绘色地说起宝意跟于雪晴交锋的过程。 听到激动之处,她的一张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可是又替宝意捏一把汗。 不光是她,冬雪却没想到自己一离开,宝意竟然遇到了这么多事,就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她身边。 “走” 江平兴致勃勃地道,“走快点,我要去看看谢柔嘉脸上的表情” 五公主也对自己的侍女小声说了一声“走快点”,然后跟了上去。 她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宝意还在宁王妃身边,于雪晴跟柔嘉都已经到别处去了。 柔嘉看上去是去寻了她旧日的朋友说话,江平郡主一进来锁定了她,跟五公主分道扬镳。 五公主则立刻朝着宝意这边过来。 宝意邀请了五公主的事,那日在宫中宁王妃已经知道了。 眼下见五公主来了,她便让宝意过去,好好陪陪鲜少出宫的五公主。 五公主见了宝意,立刻便拉着她的手不放了“宝意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人说了,你竟然跟于雪晴对上了。” “你已经知道了”宝意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我就不再说一遍了。” 五公主心中感动,宝意其实没必要这样跟于雪晴正面对上,显然是为了自己这个朋友。 宝意望向朝着柔嘉去的江平郡主,问道“公主怎么是跟江平郡主一起来的” 五公主说“我在外面听见你的大丫鬟说于雪晴也在这里,正好江平表姐又来,我就想着我跟她一块儿走,就算撞见于雪晴,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宝意听了这话调转目光,夸赞她“五公主聪明。没错,待会儿你就跟我在一起,要是我不在的话,就去找江平郡主,千万别落单。” 另一边,江平来到了柔嘉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然后才说道“柔嘉,我原以为你这么久不出来见我们,是因为得了天花脸上留了疤,现在一看也没有问题啊,怎么一直不来我们的聚会呢” 听见江平的声音,柔嘉从原地转过身来。 对这样幼稚的挑衅,她已经不会受激。 可是当目光落在江平眉心的花钿上时,她的动作就顿了顿。 上一世,在她天花痊愈之后,京中确实有一段时间流行起了花钿。 那时她眉心这样突兀地多出了一颗朱砂痣,柔嘉便是以花钿饰之,没有让人看出自己眉心多了这么一点印记。 在场许多贵女,她刚才都借着机会一一观察过了,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江平一来,眉心便贴着这花钿。 上辈子柔嘉自己都是用着这个来掩饰,这辈子会不会是江平污了她的玉坠,才要用同样的手段来掩饰眉心多出的朱砂 江平见柔嘉不是从前那样,被自己一说就像是被刺了一样跳起来,倒是一直看自己眉心的花钿,只皱起了眉。 她这一皱眉,那花钿就跟着动了动,仿佛枝头花朵被风吹动。 柔嘉眼睫一动,掩去了眼中的沉思。 她看着江平,淡淡地道“没有去参加聚会,是因为近日来一直忙于施粥赈灾的事,实在没法脱身。” 江平听着她这样避重就轻,不接自己的茬,倒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挑了挑眉,说道“也是,现在你得做这些事情,才能稳固得了你在宁王府中的地位了,哪里还像从前一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柔嘉郡主呢” 她难掩幸灾乐祸,柔嘉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她。 得了玉坠喝过灵泉的人,都会跟从前不一样。 江平看起来比几月前要高挑了许多,属于少女的曲线也出来了,婀娜多姿,看起来确实像是得过灵泉滋润的人。 尽管柔嘉想不出江平有什么机会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玉坠调包走,可是这一次,有许多事情都已经跟上一世不一样,她不能以常理待之。 江平眉心的花钿贴得那样牢,只有沾了水才会落下,不过 今日赏荷,这最不缺的就是水了。 宝意跟五公主站在一起,看着柔嘉跟江平。 可惜这隔得太远,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也看不清柔嘉脸上的神色。 宁王妃又在此刻说道“既然人已经齐了,那我们便去游园吧。” 宁王府的赏花宴,主体是在荷园,可是这半座王府中都开满了荷花,现在日头猛烈起来,站在这里就是挨晒,还是在游廊上边走边看,凉风习习才最好。 宝意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注意柔嘉,对身旁的五公主说道“我们也走吧,公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第 74 章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而自北周开国以来, 世人多爱牡丹。 宁王府独独不同, 偏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府中一到盛夏就开满荷花。 宝意也喜爱这满池荷花,只不过从前都没有什么机会能这样来看。 她望着这水中芙蓉,忍不住轻声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香远益清, 亭亭净植。” 五公主走在她身边, 一时间没听清, 只问道“宝意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宝意摇了摇头, 又将心神放回了柔嘉身上。 她将柔嘉前后所做的一切联系到一起, 看她的目的都是为了在今日的赏花宴上出风头。 好给众人造成她在府中的地位依然不变, 跟自己等同,甚至还有些胜过自己的假象。 这谋划,从她提出要施粥赈灾的时候就已经做下铺垫。 宝意想清楚以后,就觉得柔嘉这样做,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宝意自己就曾经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过,知道无人可依靠有多难,不得不用些计策来自保。 何况柔嘉与她不同。 宝意是自小就被安放在这样的位置上,而柔嘉是陡然从高处跌下来,变得人人都能踩一脚。 她到底做了那么多年郡主, 跟在宁王妃身边, 受她教导, 要是什么事都不做,那才奇怪了。 宝意目光在周围一扫。 今日因着有这么多夫人贵女来府中,所以聚集在附近的下人是不多的。 他们大多站得比较远,怕冲撞了客人。 这样是留出了空间,可要是出了什么事,过来的速度也慢。 宝意于是示意跟在自己身旁的冬雪附耳过来,然后对她轻声吩咐道“我怕待会儿还会有什么事,让下人们站过来一点,都警醒些。” 冬雪应道“是。”随即便从这贵女的队伍中离开。 五公主听到了宝意说的话,忍不住小声问她“会出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小心为上。”宝意握了握她的手,说道,“让他们都看着些,我也放心一些。” 众人走在回廊上,感到比起刚才在园中来,果然更有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拱成半月形的桥下,还有流水在潺潺地流过。 只要低头看去,就能看到水中浮着花瓣,与这清澈的流水相映成趣。 有些人想停在这桥上,有些人则继续往前走,人群就分散了。 同宁王妃在一起的夫人们都在往着前面的亭子走,宝意看着柔嘉,见她似是想在这边停留。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对岸的那座亭子里,就像是被吸引住了,然后为了看得更清楚,也跟宁王妃她们一起继续向着跟对岸平行的亭子走去。 宝意心想,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于是也拉着五公主,对她说了一声“走”,跟着柔嘉往夫人们聚集的亭子去。 亭中有桌椅,周围也有可以坐的地方,宁王妃跟好些位夫人一进入亭中,就立刻有几个丫鬟端了时鲜的瓜果过来。 看来宝意刚刚叮嘱冬雪让他们多关注着这边的动向,他们是听进去了。 柔嘉扶着栏,望着那个方向。 宝意在跟她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听到前方的人小声惊叫。 宁王妃正对着那边的亭子坐着,看到了坐在亭中的两个儿子。 “哎唷。”徐氏在她身旁说道,“对面那边坐着的是临渊跟易行还有一个是谁” 在跟亭子隔着十几步的地方,宝意听面前的人在小声道“看那边,是宁王府的二公子跟三公子,还有一个好像是四皇子” 不说别的,就单论相貌,这三个都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美男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的目光不会被他们所吸引 站在宝意身旁的五公主听了他们的话,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有些意外地道“我四哥也来了” 对面的亭子里,除了这三个气质不同的美男子之外,还有好些个七八岁的男童。 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在自家兄妹之间没有这么大的讲究,不过当各府的小公子跟着他们的母亲来宁王府的时候,还是被送到了男眷们待的地方。 谢临渊就是被宁王妃叫回来,负责看顾这各府的小公子的。 他被叫回来的时候,正好萧璟来了,他就把人一起拉了回来。 谢临渊虽然跟小孩子玩得来,可是一口气来这么多个小皮猴,他也够呛。 而且这些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只能拉得住他们不往水里跳,却管不住他们。 这全都要谢临渊自己来控场,按下葫芦起了瓢,令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到最后,他不光拉了萧璟下水,还派了自己的小厮去把跟空闻大师下棋的谢易行也叫了过来。 空闻大师今日来为谢易行检查了他的腿,看他起身扶着桌案行走之后,又给他针灸了一番。 确认谢易行的腿是要大好了,他再次调整了药方,对谢易行说道“三公子再这样练习一段时日,想来就能够脱离桌案,独自行走。” 这一开始会比旁人慢一些。 可是渐渐地行走起来,双腿强健了,就能够跟平常人一样。 完全看不出他曾经不良于行。 听到空闻大师的话,在谢易行心头压了那么多年的大石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所以,当听到二哥的小厮来院子请自己去赏花宴的时候,他也答应了下来,还邀请空闻大师一同前去,赏一赏他们宁王府盛夏开放的荷花。 然而空闻大师说自己还要去见一见霍老,就婉拒了他的好意。 李娘子知道今天空闻大师要来,早早准备了茶点。 眼下他要走了,她又把打包的茶点塞给他,要他带回去。 对治好了三公子腿的空闻大师,无论是庄上的人也好,府里小厨房的人也好,都是非常感激的。 他们三公子这么好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缺憾。 见实在推不过,空闻大师才收了李娘子用了宝意混了灵泉的水做好的茶点,告辞离开。 谢易行应了二哥的请,要来赏花宴这边陪他一起,自然不会忘记让人带上小厨房准备的茶点。 果然,他一带着茶点过来,那些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小皮猴们就立刻被这些精致的茶点给吸引了。 在分食这些点心的时候,总算安静下来,给了谢临渊一丝喘息之机。 可是,谢临渊看着桌上的茶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心痛到脸都要扭曲了。 这分给萧璟吃也就算了,还要分给这些小兔崽子吃他不甘心 “别不甘心了。”谢易行随手送了一叠到他面前,“能安静片刻你就该知足了。” 对岸,夫人们的目光大多聚集在谢易行身上。 她们同宁王妃说着许久未见谢易行,想不到已经长这么大了,却没有人提起说要给他说亲。 众所周知宁王府的三公子腿有残疾,性情孤僻,长得再好也没用,女儿嫁过来就是受罪。 宁王妃听着她们这表面的夸赞,想着今日空闻大师又来给易行复诊。 儿子现在既然出来了,就说明他的腿肯定又有好转,说不定很快就能自己站起来走了。 她的行儿以后将同平常人无异,而且又得圣心,在朝中领了差是会有何等的锦绣前程,这样一想,宁王妃也就不在意她们的虚情假意了。 而在这游廊上,少女们的目光部分落在鲜少出来见人的宁王府三公子身上,大部分的目光则是跟柔嘉一样,落在了萧璟身上。 虽然都知道四皇子跟宁王府的二公子交好,经常出入宁王府,可是会在今日的赏花宴见到他,那完全是意料之外。 尽管好奇萧璟他们在那头会说些什么,可是隔了这么远,她们能听到的也就是自家弟弟在那边闹腾的声音。 是的,谢临渊贡献出了自己的茶点,不仅没有封住这群小兔崽子的嘴,他们在吃完以后反而更加精力旺盛,越发的闹腾了。 谢易行出来赏荷,就真的是专注在那些荷花上,淡淡地品着茶,仿佛周围这些闹腾完全入不了他的耳。 萧璟也是如此,身在这噪音之中也仿佛在他清静的书房里,谢临渊都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耳朵里塞了什么东西。 弟弟愿意过来,就已经是帮了他一次,要想再向他求助肯定无门。 谢临渊只能看向自己的好友,用目光恳求他想想办法,帮自己治一治这些小鬼头。 他母亲让他在这里看着他们,他们这么闹腾,对面都要听见了。 “阿璟。”谢临渊扯了扯他的袖子。 在萧璟看过来的时候,朝他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用嘴型说道,“拜托拜托。” 见他可怜,萧璟放下了杯子,看向那群正在闹腾的幼童。 他们之中最小的也有七岁,大的已经十一岁了,都上了几年学。 萧璟想着,随意地开口叫了平康侯的幼子“安和。” 那被他叫到的八岁幼童立刻停下了嬉闹,转过身来到了萧璟面前,规规矩矩地垂下了头“殿下。” 平康侯的长子与萧璟同在虎贲营,平康侯的幼子也跟着哥哥见过四皇子几次。 少年多慕英雄,见过萧璟在军营中的英姿,平康侯的幼子已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 只听四皇子问自己“你的课业现在学到哪里了” 听到萧璟的话,平安侯幼子心里一咯噔。 刚刚在这亭子里喧闹的其他几位小公子也跟着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一样,没了声音。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被问起功课。 然而四皇子问话,他不能不答。 亭子里响起了平康侯幼子支支吾吾的声音,说着自己近来都被教授了哪些新课。 他还没说自己学得不纯熟,就听萧璟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已经学到这里了好,你哥哥平日总是说你天资聪颖,今日我便考校考校你。” 他说着,目光在剩下几只皮猴身上扫过。 这些刚才还嬉闹得大声,无法无天的小公子们顿时脸色发灰。 风水轮流转,刚才被气得脸色发青的谢临渊差点没憋住要笑出声。 对面,留神着这边动静的贵女们就听见这亭子里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自家弟弟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排着队等在亭中。 仿佛在轮流到四皇子面前来,接受他的考校。 “这样考校太慢了。”谢临渊起了坏心眼,他让小厮去取了文房四宝来,让小公子们可以笔答。 这些小公子每人领了一支笔,愁眉苦脸地站在石桌前写着字,一边写还要一边听谢临渊说,“等写完以后把这些都送到对面去,让大家都看看。” 几位小公子“” 这是公开处刑这是蓄意报复 然而萧璟没有阻拦,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开口制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答得乱七八糟,字还写得像狗爬的卷子被送到对面去。 先是在一群贵女中传阅,最后才到了他们母亲手里。 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见着母亲朝这边望过来,这几个小的也不由得缩了缩。 十分想抬起手,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宝意看着他们的动作,忍不住抿唇一笑。 刚刚瞥见他们的字,她心有戚戚,想着自己不久之前写的也跟他们差不多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于雪晴说道“那边递来了墨宝,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递一份回去你们说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她在边疆长大,却是正经的将军之女,能文能武。 不像宝意,长在京城,却当了那么多年丫鬟。 感到五公主握着自己的手一紧,宝意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刚要开口,就听见柔嘉的声音响起,应和道“雪晴姐姐好雅兴,我看我们就以荷花为题,每人作首诗送到对面去让他们品鉴品鉴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第 75 章 “作诗”这声音传到亭子里,夫人们纷纷说道, “作诗好啊。” “赏花与作诗都是风雅之事, 更添情致。”而且让对面来评她们写出的诗文, 过了四皇子的眼,说不定就能在他面前挂上号。 这么一想,今日赏花宴可真是来对了。 宁王妃听着她们的话,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变, 却跟徐氏对视一眼, 徐氏眼中也是有些担忧。 两人看向游廊上宝意的身影, 旁人都还好, 就是他们宝意只是粗通诗文。 要她这样作诗, 她可以吗 宝意听着这作诗的事情定下来。 她只防着柔嘉, 却没想到于雪晴还不死心。 第一次出来使坏被四两拨千斤地打了回去, 现在又来了第二次,而且应和她的还是柔嘉。 柔嘉的诗文是好的,眼见四皇子在对面,她想表现也不奇怪。 宝意此刻已经想起来了,上辈子柔嘉一直喜欢的就是四皇子萧璟。 不过不知后来为什么嫁了三皇子萧琮。 可是今天有应静书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女在。 旁人就是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在萧璟面前有什么抢眼的表现。 唯一的解释就是,柔嘉所求的不是出风头,而是跟于雪晴目标一致,要让宝意出丑。 可她只怕要失望了。 宝意这几日都在练画, 到槐花胡同去见爷爷, 爷爷所画的那些荷花图上都题有他自己作的诗。 宝意只要看过一眼就记得, 眼下选一首改一改,当做自己写的交差,爷爷也不会在意。 只是柔嘉如此执着,而且一到萧璟面前好像就变得更加不安宁,让宝意觉得日后要是如此,在家中也是要时时提防着,同她相斗了。 这跟宝意一开始所想的回归自己的位置以后的生活并不大一样。 这作诗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宁王妃也没有办法更改。 她只能对紫鸢说“让人备了文房四宝过来,让各位姑娘能对着这荷塘景致抒发诗兴。” 然后也让她过去对面凉亭,将她们要作诗需他们品鉴的事也同来做客的四皇子跟两个儿子说了。 这要评出荷花诗的优劣,当然就是他们三个为主。 剩下那些小的答起萧璟的问来都还半通不通,把他们的母亲气得够呛。 在评诗的时候,也就只有在旁看的份。 紫鸢领了命,很快就去了。 捧了文房四宝的丫鬟鱼贯地朝着游廊上来,而坐在对面的萧璟、谢临渊和谢易行还有各家小公子,也听到了对面打算赋诗,然后送过来让他们评鉴的准备。 “评诗” 谢临渊一听这个,就将目光投向了萧璟。 宁王府的二公子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只要是有萧璟在的地方,女孩子们做什么,大多是冲着他来的。 他问紫鸢“今日来的贵女当中,应家小姐也在吧” “在,二公子。” “那就好。”谢临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萧璟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有名满京城的应才女在,这第一就不用发愁要给谁了。” 他这话说得促狭,令紫鸢忍不住抿唇一笑。 各家的小公子们听到自家姐姐也要作诗了,都挤在栏杆前,朝着那边望去。 那边,纸笔已经发了下去,贵女们或坐或立,都在开始对着满池风荷构思自己的诗作。 谢易行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只在望着远处宝意的身影。 这样的赏花宴,要作诗的提议总不会是宝意的提议。 不管是谁提的,这其中或多或少都含了对她的恶意。 谢易行想着,目光一垂。 在这桌面上,还放着刚刚小公子们用过的文房四宝。 谢临渊打趣完好友,也想起了宝意。 这要作诗,是所有人都要作诗,宝意这才刚回来,从前哪有什么机会在诗道上有所研究 要她作诗,怕不是在为难她。 他想着就站起了身,说道“我出去一下,阿璟,三弟,你们看着些他们。” 说完便出了亭子,他的小厮也跟了上去。 谢临渊这走得急急忙忙,显得有些反常。 不过眼下没人在意。 萧璟也是想到了宝意,更想到今天五皇妹也来了这里。 从前这个妹妹在府中没有什么人注意,在诗文上的造诣也不如她的其他姐姐们。 今天要让她这样作诗,她怕是写不出来。 正如萧璟所想,五公主跟宝意待在一块。 她望着放在面前的文房四宝,完全找不到头绪。 根本不知该怎么写这首诗。 于雪晴在提出这建议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得了一首。 不过还没动笔写,正在细细推敲着。 看到宝意跟五公主这边两个人都没动手,她就心中得意。 她这个提议一提出来,直接让她们两个人都出了丑。 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谁让这五公主要跟谢宝意凑在一起的 这也是谢柔嘉想出风头。 于雪晴想着看向了柔嘉,见她正在提笔写下诗句。 不然这事哪有这么顺利。 这时,游廊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宁王世子谢嘉诩,还有一个则是答应了今日过来的沈怡君。 宁王妃本来在担忧着女儿能不能应付,就听徐氏说道“你看,那不是嘉诩跟怡君吗” 两人跟这里离得还有些远,沈怡君今日是一早过来了,不过在路上丢了她那支发钗。 所以找起来耗费了一些时间,还得谢嘉诩帮着找了才找到。 找是找到了,不过钗头的花却摔碎了一半,不能戴了。 沈怡君觉得可惜,谢嘉诩则让人将破碎的发钗收了起来。 他说“没事,送去修一修便好了。” 若是修不好,就直接做一只新的,这种事情有什么打紧 沈怡君叹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缺这一支钗子,不过是因为谢嘉诩送的,所以碎了才让人在意。 为了这事,她来到荷园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已经游园游到别处去了。 谢嘉诩执意要送她过来再离开,两人于是结伴来到了游廊上。 眼下沈怡君发间并没有那支发钗点缀,但因为出了孝期,也戴了其他首饰。 虽然缺了点睛之笔,但也没有什么违和。 她同谢嘉诩一起过来,先是经过了谢易行跟萧璟所在的亭子。 眼下再一看这边人人面前都摆着笔墨要作诗,瞬间就把这事跟对面亭子里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谢嘉诩还不觉,望着这景象还在夸“赏花作诗,倒是风雅。” “风雅”沈怡君转头看他,一针见血地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未婚夫婿看过来的时候,她扬了扬眉,“我说你,也见过这么多场赏花宴,京中这群人就只有在你们在的时候才会想要作诗。眼下四皇子跟你三弟就在对面,你觉得她们做这些事是为了给谁看” “” 谢嘉诩听着,不由得也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亭子。 沈怡君在他身旁继续道“往常都是想在四皇子面前出风头,给他留下个深刻印象,不过我看今日提出要作诗的,怕是不光为了这个。” 谢嘉诩下意识地问“怎么说” 总觉得在未婚妻面前,他的那些见识跟智慧都比不上她。 沈怡君道“这不明摆着吗今天有静书在,谁还能越过她去你想,今日这赏花宴是为谁开的,是为了你妹妹。宝意前些年虽在府中,但只怕也没有多少机会学习,这作诗不是针对她是针对谁” 沈怡君说着,还在寻宝意的身影。 谢嘉诩听了她的话,心中五味陈杂。 宝意回了他们府中,处境还如此的难,今日怡君要是不说,他这个做哥哥的是一点也想不到。 他想着,伸手拉住了沈怡君。 沈怡君不由得回头,听谢嘉诩对自己说“我不便过去,你将这个带给宝意。” 他说着,在沈怡君面前轻声口述了一首以荷为题的诗,又指了宝意的位置给她,让她将这诗带过去,好让妹妹应付。 沈怡君记下了他这首七言绝句,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还行,还听得进去话。 她对谢嘉诩说了声“记下了”,辨认了宝意的位置,瞧见了那少女。 一见宝意的模样,她心中就已经先有几分喜欢,不过接着又看到在写诗的柔嘉,于是随口问道“光顾着宝意,你另一个妹妹呢,不用也给她作一首” “柔嘉”谢嘉诩没听出未婚妻的促狭,只说道,“她自己能应付。” 沈怡君见状不再逗他,自去了游廊尽头的亭子里,同宁王妃跟各位夫人请安。 她毕竟有三年孝期,许久未曾出来活动,这一次再出来,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要嫁进宁王府了。 对着未来的世子妃,所有人自然亲热不同。 宝意也见着了沈怡君,不过不认得这新来的贵女。 冬雪此刻回到了她身边,见状便对她跟五公主说“这是沈尚书的孙女,怡君小姐,也是咱们宁王府未来的世子妃。” 宝意“啊”了一声。 两辈子她只听过大嫂的名字,这一次终于见到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又想起方才沈怡君在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那目光似乎还带着笑意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刻,就不由得对这个未来大嫂心生好感。 柔嘉见了沈怡君,却跟宝意是不同的感觉。 旁人已经不能让她心中忽然起伏,但是沈怡君可以。 上一世她之所以没有嫁给萧璟,其中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最后宁王府没落,沈怡君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听到她死的消息时,柔嘉心中不知有多畅快。 只是重活一世,连带着讨厌的人也要跟着活了过来,在面前这样晃,而且还要晃许久。 她看着沈怡君同宁王妃请过安之后,又回到了游廊中。 然后又越过自己,朝着宝意走去。 眼中只掩藏不住阴冷地望着她。 宝意见沈怡君朝着自己走来,正期待着同她见面,方才去了对面的紫鸢正好也回来了。 紫鸢从宝意身边经过,轻声叫了一声“郡主”。 宝意才要转头看她,就感到手里被塞了几个小纸团进来。 紫鸢的动作隐蔽,而且没有停留,把纸团塞给宝意之后就径自往前走,去向王妃复命。 宝意摊开了手,五公主看到她手里的纸团,只凑了过来。 “宝意。”她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啊” 宝意知她从对面回来,一看到纸团,心中已有猜测。 不过这一二三四 四个纸团,是不是太多了些 她想着,动作隐蔽地打开一个。 里面写的果然是荷花诗。 宝意想着把全部纸团都打开,只见这四个纸团里有三种字迹,其中一种字迹分别写了两首诗。 她见五公主还在自己身边,猜到那同笔迹的两首诗应该有一首是给五公主的。 而递纸条过来的人是谁,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给。”她悄悄把其中一张塞到了五公主手里,“你四哥怕你想不出来,让紫鸢给你的。” 如同宝意所说,这两张纸条确实是来自萧璟。 一张给五公主,还有一张是给宝意的。 而剩下那两张不用说,上面的笔迹一个属于二哥,一个属于三哥。 刚刚紫鸢在亭子里等着,他们分别寻了借口出去了一趟。 回来之后就把纸条给了紫鸢,让她带过来。 “太好了”五公主忍不住低低地欢呼一声。 她实在是不会作诗,也不想第一次受宝意的邀请来她的赏花宴上,就这样丢脸。 尤其还是在于雪晴面前丢脸。 对五公主来说,四哥送来的这张纸条可真是及时雨。 她想也不想就收下了,在掌心里偷偷展开看着四哥给她写的这首清丽的荷花诗,然后往纸上抄。 她一边抄一边想,宝意教自己的果然对。 这段时间,她为父皇跟母后亲手做了身寝衣,又给四哥做了双鞋子。 还改变了之前不敢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话的性子。 果然,现在四哥见她有难,就出手帮她了。 宝意看着五公主,觉得世间疼爱妹妹的哥哥心情都是一样的。 不过自己的两个哥哥显然没有商量好,所以都往这边送了一首诗。 宝意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纸团,觉得四皇子大概是想帮五公主,就顺手也帮了自己一把。 这下好了,她该用哪一个 对面的亭子中,三个人都在望着这个方向。 那让紫鸢带过来的纸条,不知到了宝意手中没有。 总觉得刚才把纸条给紫鸢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不过三人都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另外两人也做了同样的事。 宝意正想着该怎么办。 还好这作诗的时间还长,她倒不急于一时。 原想等着沈怡君过来,跟她正式见过,结果沈怡君走到半路,就被应静书截住了。 她们两个要好,这城中所有人都知道。 沈怡君既然来了,应静书见到她,肯定要同她说说话。 两人交谈完之后,沈怡君手里多了个纸团,她捏了捏这纸团,才继续朝宝意走来。 走过半条游廊,总算来到宝意面前了。 宝意见沈怡君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然后行礼道“见过郡主。” 宝意忙道“怡君姐姐不必多礼。” 眼前这是她未来的大嫂,是宁王府的下一任女主人。 宝意记得上辈子在庄上的时候,也听到了大哥成亲的事。 算算日子,也不远了。 沈怡君方才远远地看了宝意一眼,现在再近看,果然这个小姑子跟她的父母兄长生得都不像。 宝意是如何被认回来的,沈怡君是知道内情的。 只觉得这世间的缘法最是离奇,还好宁王太妃回来,她也终于能回来了。 沈怡君想着,刚要开口,目光就触到了宝意发间的玉芙蓉。 她唇边的笑容顿时微微一顿。 宝意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怡君姐姐” 宝意不知道她是看到了什么,只下意识地问,“我的头上有东西吗” “不是。”沈怡君抬手抚上她发间的发钗,似是称赞地道,“这钗子倒是别致。” “是。”宝意跟着抬手,“这是大哥送的。” 大哥送了她跟柔嘉一模一样的钗子。 柔嘉先前衣服发饰的跟她相似就算了,还戴上了这么一根一模一样的发钗,越发的迷惑人心。 但大哥显然是好意,何况送一样的发钗,已经说明现在宝意在他心中跟柔嘉平等了。 沈怡君却是在心中把谢嘉诩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就说,那天在云香楼他居然知道送自己钗子的时候,也要给妹妹送了,那时候自己还夸他有进步,眼下一看果然就是夸不得这世间哪有人送发钗是送未婚妻跟妹妹一样的款式的 若只是送给亲未婚妻跟亲妹妹也就算了,他却好,连亲妹跟养妹都送了一样的。 这一戴出来,谁知道哪个是他亲妹,哪个是他们宁王府好心收养的 沈怡君想着,调转目光朝着柔嘉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她的发间也戴着这么一朵玉芙蓉 果然是个心里没数的。 她收回目光,暂且把对柔嘉的不满压下。 宝意见她抬手拉过了自己的手,亲热地对自己说道“我呢,是来替人跑腿的。” 感到掌心里有熟悉的触感,宝意手指一曲,就摸到了一个小纸团。 宝意“”第四个了,这又是谁给她的 沈怡君笑眯了眼睛“我啊,一见你就喜欢,你静书姐姐也是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抽出了手,将纸团留在了宝意的掌心里。 借着这句话,告诉了宝意这纸团是谁的好意。 沈怡君“还有” 还有 沈怡君轻声道,“你大哥刚才听到你们要在这里作诗,怕你一时得不到好句,让我跟你说” 她口述了一遍刚刚谢嘉诩作的诗。 “”宝意心里算着一二三四五,加上这首就是五首了。 就算自己每首里面都取一句,凑首七言绝句,那也还多一首啊 京中贵女虽然个个都读了许多书,但是作起诗来,也不是人人都像应静书那样厉害。 眼下这样的赏花宴,能交出个平常的作品就可以了。 不多时,所有人面前的纸上都已经写了诗。 京中贵女多用簪花小楷,而应静书习的是她祖父的行书,在一众簪花小楷中就格外不同。 五公主一早把四哥的那首诗抄好了,可是见宝意在旁等了那么久也不动笔,心中就有些替她急。 她明明看着宝意得了不止一个纸团,说明手上不止一个人给她递的诗,就随便选一首写上去就行了呀,宝意还在等什么 等到最后,紫鸢都开始收起她们的诗作了,才见宝意以同样清丽工整的簪花小楷将她得的不知哪首诗写在了她面前的纸上。 五公主也没看清宝意用了谁的那一首,就被收了上去。 然后,她们就像应试结束交上考卷的士子一样,看着她们的“卷子”被送到对面,等待批阅。 对面“主考官”三人,其余“评卷”若干。 虽然这些诗作上都没有署名,可应静书的字在这一群秀丽的簪花小楷中就格外的不同,让人第一眼就看到了。 谢易行正好拿到了她的诗,评鉴了一遍,便递给了身旁的谢临渊。 谢临渊看完,又递给了萧璟。 不用看其他,谢易行就说道“此应为魁首。” 萧璟赞同,谢临渊也没意见。 他们便把这魁首卷放在了一旁,继续看剩下的。 不多时,萧璟也看到了自己写的其中一首,看字迹应该是小五的。 他跟谢易行还好,谢临渊比较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看就一边忍不住想哪一张是宝意的 这些女孩子写的字都一样,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怎么看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给妹妹写的诗,别是没有送到吧 游廊上,于雪晴在这边等着,问道“你们刚刚看到她也交了” 她身旁的人说道“是的,看得清楚,也交了,似是交的是首七言绝句。” 她们站得离柔嘉不远,柔嘉也听到了那人的话。 在她想来,宝意就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写出一首诗,多半也好不到哪去。 而柔嘉自己写的那首,则是多年后一个士子在殿试上做的诗。 那年科举,此人高中探花,文采自是一流。 柔嘉这样提前了那么多年挪用他的,倒也不怕被人知道。 宝意身边,五公主有些紧张。 她忍不住问宝意“宝意,你刚刚是用了哪一个” 宝意小声道“都用了。” 萧璟分到的这一叠诗卷看到了底。 这最后一张映入眼帘,看字迹同样也是簪花小楷,同前面那些没有什么两样。 但上面写的诗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方才送过去的另一首诗的第一句。 可奇怪的是,后面三句却不是他的原诗。 “阿璟我看完了,你这边” 谢临渊从旁边探过头来,目光在落在这纸上第二句的时候,声音顿时卡住。 这第二句是他写的可是除此之外,另外三句不是。 萧璟转头看见他的表情,顿时意识到谢临渊也离开去写小纸条给了宝意“” “给我”谢临渊忍不住把这纸从萧璟手中抽走,将上面的诗看了一遍,只觉得自己的诗句跟另外三句放在一起,虽然被调整了字眼好显得风格统一,可是还是有拼凑感。 就好像这四句诗原本不是来自同一处。 谢临渊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引得谢易行也了过来。 “二哥怎么”他问,“难道是有谁比魁首写得更好” 他说着,拿过谢临渊手里的纸张,在上面也见到了自己的一句诗。 萧璟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也往那边递了诗。 宝意交上来的这一首,句句都有“出处”,大概是一时间收到那么多纸团,实在不知如何抉择。 最后索性在每首里面都挑了一句,然后自己又再凑了一句,就这么强行交上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第 76 章 评诗的结果出来,第一果然是应静书。 这个结果大家都能预料到的。 为了评选公平, 所以这些诗上都没有署名, 评出的前三甲都送回来之后, 所有人才来确认。 应静书的笔迹最好认,得了探花的那一首也是早早就被认出来了。 唯独榜眼那一首,尽显风流写意,她们却怎么也看不出是哪一位的手笔。 这些诗文送过来, 由宁王妃跟各位夫人先看了。 宁王妃看着这榜眼之作, 将纸张拿在手里, 想着如此风流俊逸, 会不会是宝意写的 自家姑娘藏了拙, 也未必不能。 宝意就站在亭子里, 迎上母亲的目光, 心里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可是这诗不是她写的啊。 徐氏在宁王妃身边,拿眼望着那首诗,越看越喜欢。 她忍不住道“这评作魁首的诗是很不错,是我们北周第一才女一贯的水准。不过榜眼这首格外的风流趣致,也叫人喜爱,这是你们谁写的怎么还不快出来认了,这是害羞呢。” 随着她的话,剩下的贵女们也在望着彼此,究竟谁写出了这首别这一格的诗 亭间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夏日的风声与周围流水潺潺。 柔嘉上前一步, 说道“回舅母的话, 这首诗是我写的。” “柔嘉”徐氏下意识地问道。 柔嘉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了,柔嘉从刚才就郁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她用上这首诗,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是柔嘉” “是她她怎么” 她们都知道柔嘉素来作诗是怎样的风格,怎样的水平,所以格外的吃惊。 这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她这作诗的水平竟然猛地提升了一大截。 差不多都可以跟应静书比肩了。 宁王妃也有些意外。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才对柔嘉说“你这首诗写得是真好,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柔嘉站在原地,温顺地道“女儿在病中少出门,就在院子里作诗,偶得佳句。今日触景,又再得了这么一首,以后怕是再难有了。” “有一就有二。”宁王妃微笑道,“你能得一首,就能得第二首,第三首。” 她觉得柔嘉大病一场,又经历了这些,看待世界的方式跟从前大有不同。 不光是为人处世,作起诗来也是一样。 可在场许多人比如江平,是打死也不信柔嘉破了相失了地位还能静下心来读书,还能这样突飞猛进的,只是又没有别的证据,证明这诗不是她写的,就很郁闷。 柔嘉应了一声是,神情坦然。 除了这十几年后在殿试上高中探花的探花郎的诗句,北周往后许多年传唱的名篇也都在她的脑海里。 便是有人不信要再考校她,她也能再“作”出一首同样的佳作来。 柔嘉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既然这一首今日得了第二,那想必萧璟也是再三评鉴过了。 等知道是自己写的,心中定然会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除了这得了前三的三首,在剩下的诗文中也还有几首不错的,对面都让人一起被送过来了。 宁王妃她们翻了翻,又拿起了一篇诗作,念完之后直觉写尽清丽“这又是谁的” 站在宝意身旁的五公主眼睛一亮,这是自己抄的那首 不过到底是抄四哥的,她不好意思。 所以只是拉着宝意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宝意侧头一看,见到少女脸侧生出的薄红,只替她开口应下了“母亲,这首是五公主所作。” “是吗”宁王妃笑了起来,对着五公主说道,“公主好文采。” “没有。”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未有过这般存在感的五公主更不好意思了,“只是、只是触景而发罢了。” 于雪晴沉下了脸。 她本来自负自己诗文可以,就算比不过应静书,拿不到这第一,也应该能够拿个第二才是。 没有想到今天这么一个赏花宴,这些人尽出奇招。 先是柔嘉拿出这么一首夺得榜眼的风流之作,之后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夺了探花。 这写得寒酸得要死,竟然也能拿第三。 还有向来只是透明人的五公主,更不知哪里得了这样的小诗。 接连几人压过了自己,出了风头。 哪怕后面再听见提到自己的诗,于雪晴也是兴致缺缺。 都想从这无趣的赏花宴上先行离开了。 宝意帮五公主认领了那首诗作之后,又想起了自己交上去的那首。 拼拼凑凑,好歹是用了三位哥哥跟四皇子的各一句。 改了些字眼,也勉强能交差,又没有拂了大家的好意。 只是应静书塞给她的小纸团,她却没能用上 宝意想着,凑到五公主耳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五公主听着她的话,连连点头。 转眼间,那几张随着前三甲一起送来的优秀诗作就剩最后一张。 宁王妃一看第一句就感到眼前一亮。 这首写得这么好,怎么没有进前三 可是等看第二句,她就明白了“” 原来这首每一句都写得好,每一句拎出来单看都是佳句,可是放在一块儿就不对了,整首只能算是勉强合格。 宁王妃把这诗念了一遍,抬头问道“这是谁写的” 宝意才刚同五公主耳语完,就听到自己拼凑的那首诗被母亲念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对面竟然把这首诗也放在优秀作品里送了过来。 他们对自己的诗作还真是自负 亭间游廊再次安静。 这回不等贵女们再猜是谁写了这么一首诗,宝意就上前一步,认领了。 “回母亲的话,这是我写的。” “你写的”宁王妃失笑。 “嗯。”宝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写诗。” 应静书站在一旁,回想着刚才宁王妃念的那几句诗,确实句句都是佳句,只不过连在一起别扭。 宝意又说这是她交上去的,里面却没有自己递给她的小纸团。 应静书一想就猜到,这怕是有别人也递了诗给她。 宝意手握几首好诗,都是拳拳情谊,用哪一首都不对。 索性就各抽了一句出来,拼成了一首七言绝句。 难为她能拼得出来。 应静书想到这里,眼含笑意地开口道“前朝有诗云,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郡主作诗怕就是耽误在了这上面,所以才句句拆开都是好久,连在一起却失了平衡。” 听好友为宝意说话,沈怡君也眼睛一转,开口道“前人诗集里不是也有残缺的诗篇吗这诗写得好,留下一两句供世人回味也就够了,何必追求完整” 她说着看向宝意,“我看啊,郡主下次想不出一首完整的,索性就写一句交上去算了,说不定还能传世。” 应静书在旁听着,一低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怡君说话如此有趣,又总是语带促狭,惹得宁王妃她们也都笑了起来。 宁王妃一边笑一边摇头“怡君你这嘴” 一时间,这亭间盈满了笑声,哪怕对面也听得见。 对面坐着的三人都想,这应该是评到宝意那首诗了。 本来他们也不该把宝意那首诗放到优秀里,可是他们三人写的诗竟然没有得到个优秀,三个“主考官”谁也不愿意。 于是谢临渊就把首诗往优秀的堆里一放,然后萧璟跟谢易行都没有反对,就这么拿过去了。 在这笑声之中,柔嘉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再渗出暗恨来。 方才明明风头都在她这里,可是宝意这么一来,又变成她最引人注目了。 柔嘉无法理解,宝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做那么多年小丫鬟,就算她现在回到了郡主的位置上,可是缺失了那么多的教养,怎么能一下就补得回来 明明她从前也不是善于读书的人。 难道 她心想,难道是宁王妃早早预料到赏花宴上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让人给她准备了诗文 而宝意还如此聪明,没有将完整的诗文都用起来,只是这样随意地拼凑了一番。 就算是翻船,也有应静书为她提出这番说法。 柔嘉手中紧紧地揪着手帕。 她不甘心,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对 为什么宝意总是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什么计划她都要破坏 所有优秀诗作都品鉴完了,作诗的环节也告一段落。 觑见了这个空隙,五公主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宝意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尽量镇定地开口道“今日赏花宴那么多首诗里,写得最好的就是魁首,写尽今日情与景。我在宫中鲜少有机会出来,若是能将今日的情与景都保存下来带回宫中,那就好了。” 她在众人未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出声,顿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于雪晴再次腹诽一声,她这又要做什么 柔嘉望着五公主,则是陷入沉思。 她想着这五公主的性情,上辈子她从来都是毫无存在感,也希望没人注意到她。 会这么在众人面前主动说话,实在反常。 应静书听了,则对五公主说“公主喜欢,找个画师将这荷塘景色画下来,再配上今日所做的诗就好。” 五公主对她摇了摇头,说道“就不找画师了。我喜欢应姑娘的诗,也喜欢永泰郡主的画。” 她说着,拉着宝意的手晃了晃,“宝意你就给我画一幅吧,好不好” 听到这里,柔嘉心中了悟,原来是为了替宝意搭台。 只不过应静书那诗,需得配上极大气的画才能衬得起。 这下五公主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前在自己的院中,宝意的琴棋书画四课里,最好的确实是丹青。 可是要配今天的诗魁,以她那水平哪里画得出来 五公主想给她搭台,怕不是却挖了个坑给她跳。 柔嘉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而宝意却大方地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冬雪。” 她转头吩咐了冬雪,让她去取了画纸和自己惯用的笔来。 在这凉风习习的游廊上,很快便有几个小厮搬了张宽阔的木桌来。 一张同桌面一般大的纸在上面铺开。 旁边立刻就有人认出了这是烟墨阁的纸张。 这纸贵得出奇,便是她们之中有喜好丹青的也舍不得去买。 不钻研丹青的人干脆就不知道有这纸卖,比如柔嘉。 她于书画上并不钻研,不知道这纸有特殊。 否则此刻对宝意会更忌惮。 宝意来到了桌前,选了一支笔,然后握笔挥毫,转瞬就在这纸面上铺开了大片淡墨。 对面亭子里,萧璟、谢临渊、谢易行都看着这边铺起了桌。 旁人散开,露出站在桌后的宝意,她拿着笔,似是在对着面前景致作画。 这一幕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宝意在作画”谢临渊忍不住站了起来,很想过去看一看。 只是由于那边都是女眷,他也就只能想想。 谢临渊有些着急。 他就想知道诗也作完了,她们怎么现在又要画画了。 这不是在轮番为难他妹妹 萧璟倒没他那么着急。 他不知道宝意在丹青一道上造诣如何,不过想起想着在马车失控的时候她那份镇静,又想着先前灾民闹事,她处理起来条理清晰,就相信这次不用他们,宝意也有办法能渡过去。 三人之中最淡定的是谢易行,毕竟只有他清楚妹妹师从霍老,用心专注,又有天赋。 短短时间就能将字从原本的狗爬写成今日这样,显然无需担心。 只怕那些看轻她的人,待会儿还要大吃一惊。 游廊下,宝意下笔完全不用思考。 似是早已有画在她的胸壑中。 她手中的笔只需要把它描绘出来。 她落笔之时,许多人心中还有看轻。 可是等到这纸面上风荷渐渐成型,她们就不得不收起了这看轻的意思。 随着宝意的笔触变化,画面越来越完整,她们脸上的神色又通通变做了吃惊。 先前替宝意担心的徐氏看着这画,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她对宁王妃说“郡主画得竟这般好” 宁王妃虽看着镇定,可直到这画出来,她在袖子底下紧握的手才放松了。 “嫂子忘了”宁王妃故作轻松地对着徐氏说道,“宝意的曾祖父丹青可是一绝。我们宝意生得像她的曾祖母,在丹青一道上则像她曾祖父。” 在旁的夫人们听了,顿时都恍然大悟看来这永泰郡主确实是样样都像了她的两位曾祖。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宝意最后一笔收势。 她放下了笔。 众人都忍不住围上前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应静书望着这荷花,评价道“用笔疏狂,虽是夏日之荷,却有搏雪傲霜之气。” 沈怡君也沉吟道“泼墨飘逸,架构自然,浑朴中见清秀,洒脱中含缜密” 倒是像她祖父推崇的前朝画圣之笔。 宝意画完却没停歇,而是取了笔架上的一只狼毫。 狼毫吸饱墨水,在画的左侧特意空下来的位置笔走龙蛇,写下了应静书方才做的那首诗。 笔锋潇洒,一气呵成,书画一体,浑然天成。 看着这画从无到有,从白纸变成如今这般的人都震撼到失语。 宝意此刻还没有自己的印章,于是只是取了小楷,在最后写下了自己的封号永泰。 后面缀着成画的时日。 “永泰”二字一落,宝意也放下了笔,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游廊下,静静地看着这画上的荷花。 周围看到她的人心中都生出了错觉,好像面前这幅画和站在画前的少女都在发着光。 历经两世,艰难险阻。 重归本位,她的光芒终于再无人能掩盖。 画一成,字一落,自今日起,永泰郡主四个字被提及,就不再是一个被当做丫鬟养大的郡主,而是历经沧海也难掩光华的明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第 77 章 用这一张荷花图,宝意彻底打入了京中贵女圈。 有许多人围着那张画, 有更多人来到宝意身边, 向她提出邀约。 光凭这样一幅丹青, 就能证明宝意是不逊于应静书的才女。 这成元帝亲封的永泰郡主作诗行,虽还不得规律,却能出佳句。 作画也好,那样一幅画给五公主裱好带回宫中, 谁都看得出她有多高兴。 书法也厉害, 明明作诗的时候写的是贵族女子中流行的簪花小楷, 可在画上一题字就换成了行草。 她竟是同时练了两种字体吗还都练得这样好。 这永泰郡主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便是自小练字的她们也做不到。 想来想去, 也只能归结于她是真正的宁王府血脉。 真正的金枝玉叶, 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王妃也十分高兴, 让人把宝意的画送去装裱前,还先送到了对面去。 各家的小公子们见多了名画,一见到这幅就发出了惊叹。 谢临渊混在他们中间,惊叹的反应跟他们一模一样。 萧璟看着这荷花图,左侧题着他们之前选出的诗魁,诗画相映,绘尽这夏日荷花。 萧璟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屋顶上抱着风筝的纤细身影,他曾经见到的在她身上爆发出的一瞬光芒,终于像拨开云雾的阳光, 照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场赏花宴, 算是宾主尽欢。 上午游园结束, 中午众人就回了荷园用午膳。 宁王府的厨子准备的荷花宴别出心裁,用过午膳后夫人们又在一起打马吊,贵女们则成群在投壶、行令、下棋。 江平对宝意,同对柔嘉是完全不同的观感。 她本就因为宝意从柔嘉手里夺回了郡主之位这件事,对她带着几分喜爱。 今日见宝意又打脸了柔嘉几回,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风头,就更坚定要跟宝意做朋友了。 柔嘉事事不顺,风头被宝意抢尽。 眼下看着江平跟宝意在一起,身边围着那么多人,想要找机会确认江平的眉心是不是有那颗朱砂痣都不行。即便是柔嘉想直接过去动手,她们身边也总有丫鬟小厮在近旁,让她只能放弃。 到了下午,众人尽皆告辞,准备回去。 在门口惜别的时候,沈怡君站在宝意面前,又再提了一句“郡主发间的钗子真是别致。” 所有人都在门口,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话沈怡君上午就已经说过一次。 宝意望着未来大嫂的眼眸,知道她不会那么快就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 在这时候又说起,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柔嘉原本背对着她们,正在同人说话。 听到沈怡君提到钗子,忍不住眉头一皱,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宝意感到沈怡君握着自己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捏了捏,说道“这钗子我也曾有支很像的,只不过摔碎了,不知郡主的钗子是哪里买的” 宝意虽没有完全意会到她的意思,可是却知道沈怡君是要将话题引向谁送了这只钗子上面。 她于是配合地道“不是买的。” 说着福至心灵,抬手拔下了插在发间的玉芙蓉递给沈怡君,“这是大哥送给我的,他也送了柔嘉姐姐一支。姐姐原本的那支既然碎了,那我这支便送你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柔嘉的发间。 果然看到了跟宝意手上这支一模一样的发钗。 有些人觉得没什么,可有些人脸上的神色却微微地变了。 脸上变色的都是跟柔嘉交好的贵女。 原本她们想着今日来便不再亲近柔嘉,可是先是见宝意做得过分,柔嘉后又展现出了那样的诗才,她们还是忍不住聚到了她身边。 柔嘉表现得柔弱可怜,犹如落难的凤凰,相较起她从前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们听她言语间每每说起宝意这样针对自己,都是因为嫉妒。 她谢柔嘉虽不是宁王府的亲生女儿,可是却在宁王宁王妃身边教养了那么多年,感情比宝意这亲女儿还要深厚。 宁王府的内情没有传出去,加之陈氏已死,宁王与宁王妃为了让柔嘉不受牵连,没有说她是陈氏的女儿,所以这些贵女只当她是别家的孩子被这样换错了,然后留在这里。 柔嘉说着自己受宠,宝意有什么她就有什么,令宝意不甘,她发间的这朵玉芙蓉就是证据。 她们都被她用话引得信了这发钗是从五台山回来的宁王太妃所赐。 所以宝意能勒令她换掉身上的衣服,改了头面,却不能令她摘掉这支发钗。 结果眼下却听到这发钗根本不是柔嘉让她们相信的那样,顿时都觉得柔嘉简直满口谎言 对着见她落难也依然没有弃她而去的朋友尚且如此,对着其他人她难道不会做得更过分吗 柔嘉看着她们对自己的态度瞬间变化,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气愤,只垂下了眼睫,眼底变得阴沉一片。 沈怡君,这个女人为什么只要出现就跟自己过不去 “那就谢谢妹妹了。”沈怡君随手接过了钗子,转递给了自己侍女,“好好收着。” 她又去同宁王妃告了别,这便登上了马车,临走前从窗帘后看了柔嘉一眼,才收回目光。 她的贴身丫鬟听她说道“原以为是个心里没数的,没想到是个满心算计的。” 今日光这赏花宴上,柔嘉就不知做了多少谋划。 只要她在府中一日,家宅都会不得安宁。 宝意从来没有这样从头到尾参加过一场宴会。 都不知道坚持下来会这么累。 她今日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的晚膳,没有再到宁王妃的院子里去,不过她在赏花宴上写的诗画的画都传到了宁王跟宁王太妃的耳朵里。 宁王听了女儿今日在贵女中大放异彩,心中大为宽慰“好” 若不是宁王妃说宝意今天累了,宁王怕是要把女儿叫过来,同她喝两杯才罢休。 而作为祖母,宁王太妃听了紫鸢的细述,也是一样开怀。 “好。”她坐在榻上,手握佛珠,“不愧是我们谢家的女儿。” 她让宝意对那些人要硬气,可是那也不过是背靠宁王府。 宝意今日却是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那些满心评判的妇人,她做的比她这个祖母期待的还要好。 而柔嘉今日所为也都通通落入了宁王太妃的耳中,宁王太妃只是一哂。 紫鸢离去以后,张嬷嬷说“太妃,论柔嘉小姐的这些手段,倒也挑不出错处,只是一撞上咱们郡主,就什么都不顶用了。” “这就是有底气跟没底气的区别。” 宁王太妃说着,又想了宝意今日的应对手段,也跟她在书画一道上一样有所进益了。 张嬷嬷问“需不需要奴婢去柔嘉小姐的院子,敲打敲打她” “不用。”宁王太妃摇头,“她这磨刀石还挺有用,再留她一段时间吧。” “是。” 张嬷嬷应了一声,这就伺候着宁王太妃起身去歇下了。 相比起柔嘉房里的死寂,宝意这里可就热闹多了。 柔嘉今日的谋划被这么一搅和,可以说是满盘皆输。 冬雪毕竟跟了柔嘉那么久,以她的性情也不会去多编排柔嘉。 可是刚提上来的莺歌和画眉却是活泼的性子,话也多。 府里两个小姐,在她们眼中看来,自然事事都是要较个高下的。 宝意听她们两个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平日里奴婢见郡主天天这么画,都觉得郡主辛苦,没想到郡主今日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 “是啊,那画,那字,奴婢是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了。” “看其他夫人小姐们的表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宝意坐在书桌后,原本铺开了画纸,觉得自己今日画荷花已有小成,应当再画个别的主题了,听到她们俩的话,只觉得聒噪得不行。 但是她长脸,她们两个小丫头随侍着也是一样的荣光,宝意就随她们去了。 可是莺歌和画眉接下来话锋一转,说起了柔嘉 “柔嘉小姐的诗虽然作得也好,但到底是第二,比不上应家小姐。” “而且送那些夫人跟小姐们回去的时候,我跟莺歌还听见她们在上马车的时候说着柔嘉小姐撒谎成性,品德有缺,以后不要跟她来往了。” 宝意落笔动作一顿。 冬雪站在她身旁,望向这两个口无遮拦的丫头“噤声,主子也是你们随意能议论的” 两个丫鬟瞬间没了声音,冬雪朝她们使了个眼神,两人便自行出去了。 宝意坐在书桌后,看着她们两个离开,听冬雪说道“郡主。” “没什么。”宝意说,她只是想着离开之前,那些贵女同柔嘉都还好好的,到上马车之前有了这样突然的转变,怎么想也是跟沈怡君的举动有关。 柔嘉坐在自己的屋里,今日这般谋划全部被打乱,她始料未及。 但是这没有伤到她的根本。 那些用那种目光看着她的人,总有一天她要他们跪在地上认错。 那样看着她做什么 她又没有做错。 她不过是拿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引了她们,她们理解成什么样,做出什么事那都是她们的事。 烛光摇曳了一下,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拖曳了一下。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的下一步计划就要改变了。 原本她不打算改变宁王府的命运,不想打乱事情的进程,可是现在她的谋划显然就要落在宁王的那场意外上。 现在已经是盛夏,很快就会过去,转入秋天。 成元帝秋狩,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会随着他一起去围场,作为家眷也是可以随同的。 柔嘉要找到机会,让宁王躲过那场劫难,以此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原本不需要这样做,不需要让自己冒险。 柔嘉闭了闭眼。 既然决定要改变宁王的命运,首先她就要让自己可以同去围场。 重生是她最大的倚仗,让她知悉了很多事情。 这些都可以成为她平步青云的叩门砖、垫脚石。 眼下不过是一时之短,她告诉自己不必在意。 宝意既然已经对她起了防备,那接下来自己安静一些,麻痹她就是了。 柔嘉想着,听见外面有声音,便对采心说道“出去看看。” “是。” 采心走出去,见到是两个小丫鬟在走廊上说话 “今日赏花宴,郡主大放异彩,我们这位可是拍马都赶不上。” “是啊,听说看了那画的人都觉得好看得很,五公主还要把画带回去呢,你说皇帝陛下要是看到了这画,是不是又得赏郡主了” “赏赐又如何”她身旁的人笑了起来,去推她,“难不成还能分到你我头上来”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采心在后面听着,这是小姐最不想听到的话。 她只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这两个小丫鬟的耳朵,把她们转向了自己“你们两个在这里满口胡吣什么” “采心姐姐”这两个小丫鬟慌忙下跪求饶,说道,“我们只是我们没说什么” 采心松了手,警告道“再让我听见你们说一句刚才的话,你们就等着到外院去吧”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柔嘉坐在房里,采心出去的时候没有关上门,她对这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冷笑一声,没错,现在是连丫鬟都可以在背后编排她。 就像那些人临走前看她的眼神,仿佛谁都觉得她不识好歹。 不过没关系,她都记着,迟早有一天要他们一点点地还回来。 马蹄声,号角声。 风声,鹿鸣声。 宝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又陷入了梦境里。 这一次,她梦见的是自己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看着四周,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周围都是军士守着这围场。 而那前方正在策马奔腾的人里面有好多她都认得。 宝意在其中找到了成元帝,找到了萧璟,见到了欧阳。 再看过去,她还看到了父亲、大哥、二哥。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 宝意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现在就同在梦里看上一世一样,没有形体。 她停了下来,想到前两次做梦自己知道了很重要的事情,这一次大概也是这样。 毕竟在拿回自己身份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她想了想,跟随上了那些狩猎的队伍、 可是却不知道这梦境是要提醒她看着哪个人。 这里那么多人,都是她在意的。 “宁王”成元帝用马鞭一指前方林子,说道,“朕看到那猎物往里面去了,你和朕一起左右包抄” “是,陛下。” 宝意听见父亲爽朗的声音,心下一动,跟上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第 78 章 一入山林,所有人便分散开来。 成元帝跟宁王分别从两个方向默契地包抄向冲入林中的雄鹿。 宝意看着那鹿角在树丛中闪着温润的光芒。 这只雄鹿体型矫健, 跑起来也非常快。 成元帝隔得远远地又做了个手势。 宁王会意地加快了速度, 同他一起驾马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这片林子在围场的边缘, 通常皇家来狩猎都是在外围,很少进来。 宝意紧紧地追着父亲,看见父亲的马越跑越快,快得简直有些违反常理。 宁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进入林子, 他的马就像是变得躁动起来, 只想着往里面跑。 不远处, 成元帝的身影跟那只鹿又往前跑了一段, 在林中消失了。 宁王勒紧缰绳, 眼中浮现出一丝警惕。 他跟成元帝一马当先入了林, 其他人都还落在后面。 要是林子里有埋伏 他不能让成元帝一个人深入林中。 “驾” 宁王于是没有勒停自己的马,而是又催促了一声,让它往林子里冲。 林子里鸟雀惊飞,宝意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林子甚大,宁王由着自己的马跑了一段,发现前面跟丢了猎物,也不见成元帝的踪影。 宝意看着远处,这林子的边缘就在十几步之外。 这边缘跟围场的外围一样,是由粗糙的木头做成的围栏围住的, 是为了避免围场里的猎物从这里逃窜。 林子边缘是一片悬崖。 宁王的马却直直地冲向那个方向, 没有停顿。 “吁”宁王皱眉, 试图减速,可从来温顺的马却完全不听。 宝意的目光落在一段围栏上,只见那一段围栏断裂。 若是马就这样直直地冲过去,肯定要带着马上的人掉下去。 在风声中,宁王也注意到了那围栏的断裂处。 他用力地一勒手上的缰绳,想要调转马头,可是这跟了他十几年的马却像发了疯一样。 哪怕被这样大力勒着,也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眼看离那断裂的围栏越来越近,宝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宁王坐在马上一咬牙,将手里的缰绳在手上缠了两圈,然后猛地一提 这一股巨力拉得马头偏转 红棕马发出一声嘶鸣,在围栏前骤然扬起上身。 宝意急切地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在这样的梦里没有形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蹄落下,然后正正踏飞了那断裂的围栏。 悬崖映入眼帘,宁王瞳孔急剧收缩。 他一拍马鞍,原本想弃马脱身。 可是靴子却卡在了马镫上,令他挣脱不得。 在这马的嘶鸣中,他终究是被带着一起翻过了围栏,从这断裂的木栏处摔了出去 “爹” 宝意听到底下传来几声木头断裂的声音。 她的意识冲向那个方向,就见到马直直地滚下了山崖。 在其中一段比较平缓的坡道上,宁王停在那里。 他手上紧紧抓着从旁边生出来的藤蔓,指缝中渗出血来。 宝意见他的脸上刮出了血痕,一条腿俨然受了伤,小腿呈现出扭曲的形状。 听着周围渐渐传来的马蹄声跟人声,宝意看到父亲在下方努力地仰起头。 可是,他的手却渐渐失去力量,从藤蔓上一点一点地松脱。 他整个人向下坠去 “爹” 床帐中传出一声惊叫,躺在里面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宝意睁开眼睛,眼前的晴空树林瞬间消失,又变回了她熟悉的帐顶。 正是夏夜,她房中的四角都摆着冰盆,散发着凉意。 可是宝意却感到自己汗重湿衣。 外面传来了踢到东西的动静。 “怎、怎么” 守夜的小丫鬟原本打着蚊子睡得迷迷糊糊。 骤然听见内室传来声音,她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踢到了脚边的东西。 “郡主”她惊慌地问道,“郡主、郡主怎么了” 宝意喘息着,感到有冷汗从自己的额头滑落下来。 她坐在床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没、没什么。” 外面的小丫鬟不放心地想要进来,却听宝意的声音传来,说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你去睡吧。” “是”听郡主这么说,那小丫鬟只好退了回去。 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睡意很快又翻涌上来,让她再次睡着。 宝意抓着身上的薄被,想着自己在梦中看见的场景。 这是梦吗还是前世就发生过,但是她却没有经历的事情 就像是她在梦见自己死后,柔嘉跟陈氏露出的真实嘴脸一样。 宝意躺回了床上,在这昏暗的光线中,望着自己账顶的花纹。 在心中的惊悸与焦急平息下来以后,她原本想着再次入睡,可是却找不到睡意。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宝意坐起了身,从旁边扯过了两个枕头。 她把它们埋在了被子里,以此伪装出自己在床上熟睡的样子。 然后,她抬手一按耳后。 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床帐中。 耳边是水声,眼前是迷雾。 宝意睁开眼睛。 她又来到了玉坠的空间里。 宝意心念一动,整个人就从原地消失,来到了湖边。 湖边的风景跟一开始已经完全不同,大变了模样。 在湖边的地上放着锄头镰刀等农具,绕着湖周围一圈的土地上,大半都已经种上了各类的蔬菜瓜果。 有在这个季节成熟的桃子、西瓜,也有这个季节还没成熟的葡萄。 只不过在这个空间里,属于不同季节的果实都有着成熟的颜色。 它们一种下来,就在这湖边的土地里茁壮成长,然后长到成熟的时候,便定格在这里。 无论是爱攀爬的蔬菜还是葡萄,在这湖边,宝意都统一给它们搭起了架子,让它们可以随意的生长。 那无视了季节结出的果实从枝头落下,落在地上也不会腐坏。 只等着空间的主人再次进来采摘。 宝意走过来,卷起了身上寝衣的袖子跟裤脚,拿过旁边放着的篮子。 她把地上这些瓜熟蒂落的果实都捡了起来,然后放在一旁。 这片天地像是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像是宝意记忆里奶奶亲手打理的一样,让人置身其中感到悠然安宁。 宝意捡完地上的瓜果之后,就拿起了地上的锄头,来到湖边那些还空空的土地上。 她站在土地间,扬起了锄头,开始给这些地翻土。 这个空间,无论白天黑夜,都有着明亮的光芒,像是太阳光照,可是却没有那样让人浑身冒汗的热度。 空间里的温度也总是清爽宜人。 在这里劳作,就像是在秋高气爽的时候来干农活一样。 宝意一下一下地挥着锄头,只要心里不宁静的时候,她都会进来这里。 像奶奶小时候带着她侍弄院子一样,从劳作里寻求心灵的宁静,好让自己能好好思考。 锄头挥下去,凿进肥沃的土壤里,一翻就把这泥土翻得松软。 她回想着上一世,自己刚去庄上没多久,似乎也听到府里出了什么事,三哥还从庄上离开,回府里待了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宝意正在适应庄上的新生活,并未曾留意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一想,大概就是她刚刚梦到的父亲在围场坠马受伤的事情了。 宝意一边挥舞锄头,一边回想着自己的梦境。 梦里的时间像是秋日,离现在也不远了。 要如何验证这个梦境是否真实 只有等着看成元帝今年是否准备秋狩才知道了。 有这样的梦境做警示,让宝意提前知道到时会有意外发生。 虽然让宝意提心吊胆,但也能让她早早有所应对。 防患于未然,也总比到时要亡羊补牢的好。 宝意想着,心在反复挥锄的动作中安定下来。 一时间,湖边除了水声以外,就只有翻土的声音。 等到这湖边的最后一寸没有种上作物的土地也翻过了,宝意才放下了锄头,抬手擦了擦汗。 这一番劳作,令她全身都热了起来。 一扫方才刚刚从梦中惊醒的恶寒。 她看了看自己翻过的地面,发现这湖边的土地好像比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又扩大了一些。 只是那些白雾虽然又退去了一层,却依然容易叫人看不清那雾气之后隐藏着什么。 宝意把锄头放回了原位,然后随手拔掉了被无意中带进来在这里扎根的野草。 没关系,她想,反正迟早有一天会看到这雾后面藏着什么的。 这么想着,她就再次抬手一按耳垂,就又从这空间里回到了自己的床帐中。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尽管她在玉坠空间里劳作了后半夜,可是却没有感到半点困倦。 空间里的灵泉蒸发成灵气,置身其中,也能蕴养精神。 这样润物细无声,不会陡然改变,非常好。 外头已然有了动静,宝意听见冬雪的声音,便在房间里出声让她去命小厨房烧水,说自己睡醒一觉出了一身汗,想要沐浴。 夏夜休息,确实容易不知不觉就出一身汗。 早上起来要洗澡也是常有的事。 冬雪让小厨房烧了水送来,兑成温温的水抬了进来。 屏风后响起水声。 宝意洗了澡,又将湿透的黑发也弄干了。 这才换上衣服去同祖母、父母请安,然后乘了马车去槐花胡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第 79 章 槐花胡同这样的阴凉地界,即便是在夏日, 也照样凉爽。 宝意过来的时候, 霍老正在书房里画竹子。 这笔在他手中仿佛有魔力, 不过寥寥数笔,就在画上勾勒出了一丛倔强的修竹。 竹子一成型,就带出了那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硬气。 宝意一来, 霍老就在书房里看见了她。 这一进一出的院子就是好, 谁来了他都能第一时间瞧见。 刘嫂子迎了上来, 同宝意行了礼。 等她起身后, 冬雪就将手里拿着的糕点递到了她手里。 “这是郡主买的点心, 大的那盒是给老爷子的, 小的那盒是给嫂子带回去的。” “这、这怎么使得, 郡主。” 宝意却说道“没事,收下吧。” 她往里走,冬雪则转身去了马车上。 他们今天带了一坛去岁的雪水来给霍老泡茶,这雪水里面宝意早早加入了灵泉。 只可惜这边院子太小,没有地方做冰窖,雪水保存不了多久,只能这样偶尔送一送。不然的话,将雪水都放在这里,让爷爷天天泡茶就方便了。 宝意一进屋, 就先叫了声“爷爷。” 霍老站在书桌后, 头也不抬地道“来了。” 宝意应了一声, 走到他身边,想看他在画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这满纸修竹上,不由得眼睛一亮。 霍老说道“你的荷花练得已经有几分火候了,今天开始画竹子吧。” 说着用笔杆一指旁边放着的画卷,那些有关竹子的画他都已经整理出来了,就等宝意带回去。 宝意走过去,抽出一卷打开。 迎面扑来的就是一丛翠竹,满眼青翠。 这里堆放的都是名画,不过都不是原画。 原画有些已经遗失,有些则被买走收藏,这些都是霍老仿出来的。 只不过他仿得一看就知真假,单纯是让宝意拿着去临摹。 用这些来学学怎么画竹子,全都临摹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宝意把画重新卷了起来,塞回了瓶子里。 她走回爷爷身边,全神贯注地看他怎么画竹子。 从他落笔的力道、角度到布局,一一记在心里,认真揣摩。 霍老画完叶子,把手里的笔递给了她,说道“你来。” 宝意也不多话,直接接过了笔,就在这空着的画纸上画了一丛同旁边一模一样的竹子。 乍一眼望去,简直就像是复刻。 宝意画完,放下了笔,转头看向爷爷“爷爷” 霍老摸着胡子,脸上虽然看不出喜怒,但是心中对宝意这学习的能力跟立即运用却是一次又一次被惊艳到。 他这一生,收到这么一个徒弟就够了。 “嗯” 等让宝意紧张够了,霍老才“嗯”了一声,示意她把笔放下,跟自己从书桌后出来。 两人来到桌前,刘嫂子把宝意买的糕点装了盘,端了上来。 这些点心宝意一共买了好几样,都是霍老喜欢的。 冬雪泡的茶也端上来了,刘嫂子说道“老爷你看,这是郡主在您最喜欢的店给您买的点心。” 冬雪也笑着说“这是用去岁的雪水泡的陈茶。” 在庄上的时候,谢易行喜欢用陈水泡新茶。 如今盛夏多火,陈茶不比新茶是新炒的,已经去了火气,喝起来更清爽。 霍老先拿起茶杯,用杯盖拂开了上面的茶末。 喝了一口之后,只感到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才放下茶杯,看向宝意。 宝意听爷爷对自己说道“昨天空闻老儿来了一趟,给我把了脉。” “空闻大师怎么说”宝意一听,就坐直了身体,也顾不上喝茶了。 霍老没有卖关子“空闻老儿说了,我这病只要再吃他两副药,就能完好了。” 这寒症困扰了他几十年,几乎要了他的命。 霍老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能有摆脱它的这一天。 空闻老儿是曾经宣判他死刑,说这病只能靠静养来拖延时日的人。 现在见他这样自打脸,又说能治好他了,霍老原本以为自己心中第一反应该是想嘲笑他。 可是没有想到,在那一刻在他心中升起的却不是嘲笑,而是欢喜。 他终究还是想活下去的,想把一身的技艺完整的传给宝意,看到自己后继有人,也想看到自己得了这么个孙女,能看着她成家立业。 这些他未曾想过自己能拥有的一切,如今都摆在他面前了。 “恭喜爷爷”宝意实在是欢喜,这可以说是在三哥能够行走之后,最令她高兴的一件事。 霍老脸上也带上了笑容,问宝意“听空闻老儿说,你三哥的腿也好了” “嗯”宝意点头,说道,“三哥如今已经能够扶着桌椅行走了。想来等到爷爷的身体大好了,三哥也能够自行自如了。” 他们一老一少当时在庄上就相交莫逆,今后少了病痛缠身,不就可以结伴而行 宝意本想说爷爷要用到什么药,没有的话都可以跟她说,由她来去想办法。 霍老却看她一眼,在她把话说出来之前直接截了她的话“空闻老儿说了,用的都是些普通的药,无甚名贵的。” 现在他这寒毒都浮在肌肤,哪怕是普通的方子也能拔除了。 “而且你是不是以为爷爷把那把钥匙给了你,手上就没钱了” 霍老说着,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钥匙,得意地道,“那样的钥匙爷爷还多得是。” 宝意听见那几把钥匙的响声,又不知都是开哪里的宝藏的,顿时觉得是自己瞎操心了。 她眨了眨眼睛,乖顺地换了话题“我今日来找爷爷,还有一件事。” 霍老炫完富,又听见这小丫头有求于自己,顿觉神清气爽。他问道“什么事” 宝意看了冬雪一眼,冬雪会意,就拉着刘嫂子一起出去了,不忘带上房门。 房门一关,屋里的光线就暗了几分。 宝意这才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了玉坠,递到爷爷面前。 这是霍老伸手接过,目光落在这玉坠上,再抬眼看向宝意颈间戴着的那枚坠子。 这两块坠子几乎一模一样。 霍老一挑眉,他就知道这小丫头那时候来找自己造玉坠是有鬼。 宝意眼睛看着这玉坠,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假玉坠。 她解释道“这是在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亲挂在我脖子上的。” 那时因为战乱要把她送走,所以留了这么个信物,等着来日靠玉坠来认回她。 霍老听她讲到这里,便都明了。 原先这真的玉坠定是被那假的郡主拿走了。 若是宁王太妃没有回来,宝意想被认回去,所能凭的怕就是这个信物。所以她才来找自己,要仿造一枚假的。 至于这中间她是用没用上,又是怎么用了,都是她的事。 何况宁王府真正的血脉本就是她,宝意站在这个位置上,不管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霍老也不需要她再向自己多解释,只问道“这回要爷爷帮你做什么” 他一接过这玉坠,就知道不是自己仿造的那一枚。 这一枚应该是真的。 宝意手上有一真一假两枚玉坠,看起来一模一样,若是让人看见了,怕是会生出事端。 果然,就听宝意说“我想请爷爷替我把它变个样子。” 霍老挑眉,宝意抬手认真地比划了一下,“就是有没有办法,能够在不伤到这玉坠的情况下,把它变成另一种形状,叫人认不出的。” 这玉坠里带着这么一个空间,坠身定然也不能损坏。 若是做一番变化,能保护得了这坠身又不影响自己进入这空间的话,那就太好了。 霍老端详了这玉坠片刻,心中便有了方案。 这玉坠他毕竟仿造过一个,对这形状无比熟悉。 玉坠大小是他的两根手指并拢,长度到第二个指节,是最好改变成别的样子的。 “好。”宝意就听他说,“爷爷替你改,你这玉坠在我这里放半日。你下午来拿也行,明天来拿也行。” 宝意闻言,喜出望外“那我便下午来拿。” 她今日离开府里,除了要来槐花胡同送灵泉,看爷爷,还要到自己的庄子上去一趟。 宝意刚回府的时候,宁王就给了她庄子、田地和商铺。 封郡主的时候,成元帝又给了她良田与庄子。 宝意跟着母亲学习打理家事,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宁王妃都是让她自己去管。 隔一段时间,宝意就要到庄上去看一看,决定一季过了下一季要种什么。 先前庄上的管事来报,庄里种的西瓜已经成熟。 宝意今日就是要去收成的。 她将玉坠留在了爷爷这里,便放心地离开。 宁王府的马车从城门出去,向着东边的庄子去。 来到庄上,这里的管事江同早已在等着了。 这江管事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同冬雪的哥哥本是在一家铺子里的学徒。 后来庄上管事告老,缺了个位置,他便来了这里。 他一直将庄子打理的很好,是宁王手下颇得力的一个管事。 宁王将庄子给女儿,连着得力的管事也一并留给了她,可以说是为女儿打算了。 宝意下了马车,江同迎了上来,先向她行了一礼“郡主。” 起身后,他又看向宝意身边的冬雪,也同冬雪打了声招呼,“冬雪。” 他本就跟冬雪的哥哥熟识,和冬雪也不陌生。 冬雪守礼地唤了一声“江管事。” 江同收回目光,对宝意说道“郡主可要进庄子里歇息” 宝意摇头“不必了,我们这就去田里吧。” “是。”江同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宝意和冬雪同他一起往瓜田的方向走,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这些小厮都是有些武力的。 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也能确保宝意的安全。 这庄子附带的田地有上百亩之多,有一半都种了西瓜。 这里的土壤是沙瓤,非常适合种西瓜。 每年产的西瓜除了供应给宁王府以外,还会向皇宫里供应。 宝意听到还会送去皇宫里,就心想是了,国库空虚,当然所有开支能减则减。 夏天的水果由宁王府进贡一些,别处再进贡一些,皇宫内也栽种一些,自给自足就好了。 江同说道“今年的雨水格外丰沛,这个西瓜也长得特别好,产量比往年多出了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除了配给各府还有皇宫的份额,还会多出三分之一。 今日就是这三分之一要宝意来做决断。 宝意懂了,她看着这些堆了几车的西瓜,个个都圆滚滚的。 她走上前去,伸手在西瓜上拍了拍,听着瓜皮发出的声音,判断出这些西瓜都已经熟了。 宝意站在车旁,转头对江同说道“切一个让我看看。” 她一说,江同便立刻让人去拿了一个一早用井水冰好的西瓜过来,当着宝意的面切开了。 那刀非常轻易地就切下去,切瓜的人伸手按着两边,用力一掰,整颗西瓜就分成了两半,露出了薄薄的瓜皮跟里面红透的瓤。 冬雪从切瓜的人那里拿了刀过来,在这西瓜不靠近心的位置挖了一小块。 她伸了手,拿起那一小块果肉尝了尝,对宝意说道“很甜,郡主。” 这到底是在外面,不能让宝意直接吃这些,冬雪尝过确定这瓜可以就好了。 江同方才一直看着冬雪的动作,见她放下了刀,用手绢擦了手回到宝意身边。 “江管事。”宝意对江同说,“让人载了这瓜,随我一起走。” 她已经想好要将这些瓜送去哪里了。 她一吩咐,江同就立刻安排他们加快速度收成。 很快,这多出的满满十车西瓜都装好了,在表面上用布蒙上,再缠好,以免从车上滚落。 然后,就跟着宝意的马车从这庄子上离开,一路排着长长的队伍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城门外,棚户区如今已经大变样。 那些原本只是搭了框架的棚户现在完全建好,里头都深挖了几尺。 将那些土运出来,在内部形成了居住空间,又用廉价快捷的方式,把里面的地面铺过夯实。 每一个分配到棚户的家庭都在这里安稳地居住了下来。 还在棚户外还搭建起了可以让他们做饭的地方,各府后来追建的粥棚都已经撤掉了,让灾民以户为单位领了粮跟肉回去,自行煮食。 而这棚户还在建的部分,依然是这些灾民中的青壮为主力。 他们每日还是可以从宁王府的粥棚里领到干粮。 因此,家中只要是有青壮年在参加搭建工作的,那些分到的粮食就可以省下许多,也可以吃得比旁人都饱。 随着父母流亡过来的幼童已经习惯了在这新家的生活。 他们穿着身上用粗布做的新衣裳,还有新编好的草鞋,绕着棚户区的外围欢快地奔跑。 在听到了马蹄声时,这群幼童都停了下来,眼睛望着马车来的方向。 尽管这段时日宝意已经没来了,可是这些幼童还记得宁王府马车的标志。 有个扎着双髻的女童指着那马车叫了起来“是宁王府的马车” “车上是郡主姐姐吗” 他们幼小的心灵最能辨别的就是谁真心对他们好。 因此,他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宝意。 宁王府的粥棚是最早搭建起来的,如今还留在那里的也是宁王府,都是因为郡主姐姐记着他们。 不光是孩童,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那车队。 只见最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后面跟的载着货物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掀开,从上面下来的果然是宁王府的永泰郡主。 老弱妇孺看见宝意,眼中都露出了欣喜的光芒。 不过因为怕冲撞了郡主,所以看到宝意的人都只是远远地在地上朝她跪拜。 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青壮年见了她,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这个方向投来目光。 宝意想,自己运来的这十车西瓜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了。 她看着城外的其他粥棚都已经拆了,就只剩下他们宁王府的粥棚,所以监察院的那些黑衣小吏都坐在他们的粥棚之下。 让宝意意外的是,她竟看见了欧阳昭明。 经过上一次,宝意对他的观感已经从单纯的害怕变得复杂起来。 他杀人不眨眼,但也会出手相救,而且对城外这些灾民也是上新。 宝意载来的这十车西瓜虽然多,但若是放在粥棚里,由青壮年像领干粮一样来领,以工作的量来换,那么这棚户区里有很多老弱妇孺是尝不到的。 既然欧阳昭明在这里,把这件事情转交给他,宝意自己就不用头疼了。 她想着,对冬雪说了声“我们过去。” “大人,永泰郡主来了。”欧阳昭明原本背对着那个方向,听见身旁的人提醒,于是转过身来。 他见到宝意在朝这边走来,她身后的马车也由小厮拉着往这个方向来,至于那些载满东西的车则停在原地没动。 来到欧阳昭明面前,宝意先同他见了一礼“欧阳大人。” 欧阳昭明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等宝意抬起头来时,他第一句便对她说“郡主昨日画的荷花图,可真是一鸣惊人。” “” 宝意想到自己作的那幅画,所有人都瞧见了,京中有关于她的声音肯定不会少。 可是没有想到欧阳昭明见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这个。 那幅荷花图昨日由五公主带回了皇宫。 她一回宫先去了青銮殿。 本想同母后说今日见闻,没想到父皇也在。 成元帝见了女儿,便问起今日在宁王府赏花宴如何。 听她带了宝意画的荷花图回来,又让她打开看看。 结果一看之下,成元帝就打算扣下,自己欣赏两天再还给女儿。 宝意画的荷花图配上应静书的诗,正好搔到了成元帝的痒处。 他喜爱地将画带回了御书房。 当晚欧阳昭明入宫觐见的时候,便被成元帝拉着一起看了宝意这雏凤初鸣之作。 成元帝知道宝意师从霍老,不像其他人那样只以为她是像老宁王。 欧阳昭明却想到宝意从在后山找霍老,误入自己的院子到现在,她认识霍老跟随他学习不过才多少日子,就已经能画成这样。 在此道上,她已然是个天才,难怪霍老会这般喜欢她,什么都给了她。 霍老从没收过弟子,以他的身体状况,宝意可能就是他的唯一一个弟子了。 在生命的尽头,能够遇到一个可以继承自己全部衣钵的弟子,对他来说是多么快慰的事。 “大人谬赞了。” 宝意也就顺着欧阳昭明的话应了他,“我跟着老师,还有许多要学习的。” 她说着,正要同他说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就看到站在欧阳昭明身旁的少年。 欧阳昭明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于是说道“阿离,还不拜见郡主” 那穿着监察院的黑衣,覆面的破布已去,露出一张面孔的少年立刻单膝跪下。 少年的声音还在变声期,带着几分沙哑“见过郡主。” 宝意让他起来,又看了看他的脸。 这少年脸上的疮疤比起初次见他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看来昨日空闻大师下山起码去了三处地方,一处是宁王府,一处是槐花胡同,还有一处就是欧阳昭明的府邸了。 宝意真心实意地道“空闻大师医术高明,想来再过些时日,他脸上的疮疤就能全好了。” “是啊。”欧阳昭明说,“面目不可憎,在我身边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钟离不,现在应该叫欧阳离了站起了身,欧阳昭明收了他做义子,只改了他的姓,却没有改他的名。 “这是让你警醒,若是自身的实力不够,那什么都是留不住的。 “只有强大起来,在你身边的才不会离你而去。” 他回想着欧阳昭明对他说的话,默然地站在一旁。 欧阳昭明那日一见他,就有了收他入麾下的心。 连霍老都定下了继承人,他或许也该开始培养一个。 现在在他身边,欧阳离占了他义子的名分不会得到什么,反而要面对比其他人更多的波折凶险。 但是如果有一天欧阳昭明死了,作为他的义子,欧阳离就会继承他的一切。 远大前程,巨大风险,二者是同等的。 他敢接受这条路,来日就会有比其他人更大的回报。 宝意听到欧阳昭明的话,就知道这少年从此将有安身立命之处。 比起这外面的灾民来,前程要光明许多。 江南的水灾到现在还没有治好,接连几天大雨,重新筑起来的堤坝又被冲毁。 还有两位大人在堤上指挥的时候被洪水冲走,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这城外灾民想要重归故里,怕是还要等颇长一段时间。 宝意压下了一声叹息,对面前的人说“我今日来,是我庄子上的西瓜收成了,想着送过来同干粮一起给他们分下去,让大家也解一解这盛夏的暑热” 欧阳昭明闻言挑了挑眉。 宝意看他嘴角一勾,就知他后面肯定又要阴阳怪气。 于是没等他说话,就抢先一口气把话说完“原本我还在想着要怎么分才公平,不过眼下大人在这里,我就不用伤脑筋了,就请大人来替我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第 80 章 这世间还活着的人里,敢驱使欧阳昭明替他做事的除了成元帝, 就没有别人了。 所以欧阳离在听到宝意这样说的时候, 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他本以为义父会拒绝, 没想到欧阳昭明却说道“好。” 欧阳离“” 宝意原本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答应。 眼下见他应下了,便立刻同他道了谢,然后跟冬雪一起回了马车上。 马车在原地调头,朝着城门走去。 宝意虽先行离去, 这些从她的庄子上跟过来的板车却在城外等着。 欧阳昭明略一抬手, 他手下的人便去卸了那十车西瓜, 开始为灾民分发。 圆滚滚的西瓜在粥棚里被切成一块一块。 听见郡主在这样的天气送了西瓜过来给他们降暑, 棚户区的灾民都非常感怀宝意的记挂。 这些西瓜分到手上, 吃着更是香甜。 宝意坐在马车上, 撩起帘子远远地看着粥棚前排起长队。 她这样直接走了, 都没给欧阳昭明留两个瓜当谢礼,其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她倒也想给谢礼,不过普通的瓜,欧阳昭明如何看得上眼 若是坠子在身边,宝意就会取了里面种的瓜果出来给他。 可惜,现在玉坠在爷爷那里要改成别的样子。 她就算是想,也没办法隔空取出来,还是回头取了再让人送过来。 宝意放下窗上的布帘。 马车前进,圆滚滚的西瓜在她跟冬雪脚边滚动。 这些都是刚才在庄子上她特意命人放进马车里来, 预备用来替换玉坠空间里那些成熟西瓜的。 回到槐花胡同, 因为装了这么多西瓜, 跑得比平日慢的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小心。”冬雪小心越过了脚下的瓜,从马车里出来,回手来牵宝意。 两人从车上下来,宝意先让他们别动车里的瓜,然后跟冬雪一起进了院子里。 从这边离开去庄子上,这一来一回,时间也近午了。 霍老是让她下午回来拿改装好的玉坠,宝意现在跑回来,也不知道他改好没有。 刘嫂子在厨房里准备午饭,霍老在屋里,依然是宝意一回来就听见了,抬眼看了看门的方向。 冬雪知道宝意要同老爷子说话,于是主动说“我去厨房帮忙。” 宝意点了点头,自己进了屋,叫霍老“爷爷。” 霍老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宝意走到桌旁,觉得口渴,就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之后,她才拿着杯子对霍老说,“今天是去庄子上,处理比往年多收成的那些西瓜。庄上的管事说今年的产量比往年多了三分之一,所以我刚刚就让人拉到了城外,让他们去分给那些灾民了。” 霍老“嗯”了一声。 他就知道这丫头善心,什么都想着城外的灾民。 他见着宝意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想问自己玉坠改好了没有,可是大概又觉得给的时间太短,不好意思问。 霍老在心里笑了起来,站在桌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宝意眼睛一亮,立刻像见到喂食的小鸟一样,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霍老伸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物拿给她“喏。” 宝意伸手接过,拿着这串禁步模样的配饰,又抬头看向爷爷“这是” “怎么样”霍老对她说道,“改得看不出来吧” “这”宝意瞪圆了眼睛,“这是我的玉坠” “对。” 宝意满眼惊喜,忍不住将这黑色的玉石拿了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又看。 这完全看不出就是她从前的玉坠 她刚才离开以后,霍老就拿出了自己的工具。 他找了块黑色的玉石切成了两半,做成了一个外壳,把这玉坠放了进去。 然后又以融化的金箔相连,缠上彩色丝线,做成了禁步。 这禁步正好是北地流行的款式。 女子戴着腰间,能压着裙边,也能提醒她们步履优雅。 不用爷爷提醒,宝意立刻便把它挂在了腰间,同原本的小荷包分成了两边挂着。 这禁步上的珠串跟丝线搭配得非常好看,穗子也打得漂亮。 宝意忍不住问道“爷爷,这是你打的吗” 霍老摸着自己的胡子,得意地道“想不到吧” 作为仿造大师,打个穗子自然也难不倒他。 这谁想得到啊 宝意高兴得在屋里行走了两圈,觉得这个禁步配自己的所有衣裙都很合适。 现在谁知道她脖子上戴着的那玉坠是假的,这腰间的禁步里面藏着的才是真正的玉坠呢 只不过不知道在坠子外面包了这么一层玉石,会不会对她进入这个空间里有所影响。 霍老还在说“我在里面还垫了垫片,即便是摔下来,里面的玉坠也不会受损。” 宝意听了停住脚步,站在门边对霍老说“爷爷改得好,我带了西瓜回来,我去搬两个下来给你做谢礼” 说完便去了院子外面。 冬雪站在厨房里,透过窗子见了,连忙跟了上来。 来到门外,见宝意要上马车,她连忙站在马车下扶了一把。 宝意回头,对她说道“你在外面看着,我进里面好好挑一挑瓜。”说完就钻进了马车里。 在树下站着的几个小厮原本要围过来。 冬雪冲他们抬起了一只手,说道“没事,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宝意在马车里听见冬雪的话,于是放心地一按耳垂。 下一刻再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她已经通畅无阻地进入了玉坠空间里。 没有问题 玉坠外面套着的壳子并不妨碍她进入这里。 宝意放了心,立刻把马车里放着的瓜都跟空间里收下来的掉了个个儿。 这两边的瓜都是拿一样的种子种出来的,结出来的瓜大小也一致。 像这样调转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 她把普通的瓜都放在玉坠的空间里,只留了两个在外面。 特意用钗子在上面划了一下,做了两个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记号。 做完这一切,宝意才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手里抱着个瓜。 冬雪见了,忙伸手来接。 宝意站在车门边,又招手让小厮们过来“来两个人帮忙。” 站在树下的小厮立刻过来了两个,伸手接了瓜。 一连搬下七八个,宝意才从马车上下来。 她从小厮手里接回了一个,同冬雪一人一个抱着瓜要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对那两个站在车旁的小厮说“你们两个去,把这瓜送到城外给欧阳大人,就说是刚才没想起来。这是我亲手种的,同其他不同,让欧阳大人品尝一下。” “是。” 那两个小厮领了命,带着这四颗瓜去了城外。 欧阳昭明见他们去而复返,听了他们的话,只感到有些想笑。 他本以为那些西瓜就是在那十辆车上,没想到在宝意的马车里还藏着有。 宝意会侍弄瓜果不奇怪,不过这说是她自己种的,大概也就是到这庄子上去划了一小块地出来,然后松松土浇浇水,就算是她种的了吧。 他说“替我多谢郡主美意。” 两个小厮低头应是,连看多他一眼都不敢。 欧阳昭明令人把这新送来的瓜切了,切瓜的小吏刀工了得,把瓜瓤全部都切了出来,切成一块块,插上签子,送到了欧阳昭明面前。 欧阳昭明并不怎么喜欢吃西瓜,可随便一尝,也觉出了这瓜的不同。 果然是精心侍弄过的,说不定真是宝意自己种的。 他拿着签子,对身旁的少年说道“你也来吃些。”又吩咐左右将剩下的瓜也开了,一起分而食之。 今天出来,两件事都办得妥当,宝意心情舒泰。 她在槐花胡同陪爷爷用了午膳,又由他指点着画了一下午的竹子。 到了傍晚,才载着这么一车瓜回了王府。 一回到家,她就到处去送瓜。 宝意亲自送了西瓜去宁王太妃那里,陪祖母说了一阵话,才又去了宁王妃的院子。 大哥那里是由冬雪去送的,二哥跟三哥那里也是。 只不过三个哥哥得的数量不同。 二哥那里送的比别处都多。 最后那两个留了印记的普通西瓜,则送到了柔嘉的院子里。 柔嘉看着这由自己曾经的大丫鬟送过来的西瓜。 采心说道“小姐,冬雪说这瓜是郡主亲手种的。” 赏花宴上的事,宝意没有抓到她切实的把柄,也没有同宁王妃说什么。 今日这往各个院子里送西瓜,好像也对自己一视同仁。 既然她没有要撕破脸的意思,那她的示好柔嘉也就接下,于是说道“用井水浸着吧。”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用晚膳,用过之后,这瓜也冰好了。 切开送上来尝了尝,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柔嘉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让采心把西瓜撤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 可是在别的院子里,冰镇好的西瓜切好了一送上来,众人一尝都觉得又甜又沙。 尤其是谢临渊。 哪怕是刚吃过饭,他也一口气吃掉了半只西瓜。 坐在餐桌前,二公子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道“我就知道我没白疼小宝意。” 知道二哥喜欢吃好吃的东西,给他这里送格外的多。 这旁人知道了,怕不是都要嫉妒。 宁王妃院子里,宁王刚回来不久。 他今日在朝上又跟镇国公吵了一架,本来火气大,一吃到这冰好的西瓜就觉得火气都消了。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宝意庄上的西瓜”这往年庄上的西瓜他也吃了,没有这么好啊。 “是啊。”宁王妃笑容满面地道,“这还是女儿亲手种的呢。” 宁王一听,顿时觉得难怪这么好吃。 原来是女儿亲自侍弄的。 宁王妃见他像是火气消了,于是又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王爷觉得好吃就多吃两块。鱼儿今日去庄子上收成了这瓜,送了十车到城外的棚户区去,让人分发给了灾民。回到府中,这些瓜她也是各个院子都去送了。” 宁王心中满意,女儿是真的懂事。 他想着,看向妻子,说道“今日皇上留我在御书房,还夸奖了宝意。” 宁王听到赏花宴上自己的女儿画了一幅画,震惊四座,不过还没看就由五公主带回了宫里。 宁王妃问道“王爷也见了鱼儿的画” 宁王点了点头,说道“我思忖着,宝意有这样的天赋,应当给她请个老师,让她好好学习。” 宁王妃说“正要同王爷说这件事呢。” 宁王闻言问道“怎么” 宁王妃给他扇着扇子,说道“行儿说,宝意先前在灵山寺救下来的那个老者是个书画大家,见宝意极有天赋,在她还没回到我们身边之前,就已经收了她做弟子。” 这件事宁王妃一早听了,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赏花宴上见宝意挥毫作画,才又再次想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第 81 章 这件事她也问了宝意,从女儿这里得到了证实。 原本以为只是女儿的善心, 没想到却结下了这样的一份缘。 宁王妃问清之后, 便忍不住对女儿说“怎么也不早点告诉娘亲” 在她想来, 既然是隐世的书画大家,又收了宝意做弟子,他们宁王府自然是要礼遇的。 若是这位老先生愿意,便是在宁王府单独收拾一个院子让他来府里教宝意, 宁王妃也很乐意。 宁王听着, 心中对这位书画大家也很是好奇, 只问道“女儿怎么说” 宁王妃说“鱼儿说了, 她这位老师不喜欢热闹, 所以才会隐居在灵山寺后山。现在收了我们鱼儿做弟子, 才回到城中住下, 就住在槐花胡同。他不想见生人,多半也不乐意到府中来,只让宝意时常过去就好了。” 这些大家性情大多古怪。 越是厉害的,就越是难相处。 宁王点了点头“那便不强求了。” 这样一来,宝意拜了师这件事情就算是在府中过了明面。 尽管霍老不愿意露面,但是逢年过节,宁王府足够的礼数总是有的。 何况他们的女儿不同旁人,尽管善良聪慧,可到底缺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宝意在赏花宴上的表现, 已经是让宁王夫妇惊喜万分了。 宁王妃轻声叹息“琴棋书画这四艺要学起来, 不是一日之功,亏得我们鱼儿有幸遇上名师。看她现在的书画已经练得这么好,她这位老师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了。” 她感慨完,又说道,“眼下还有一事,再过些时日,就是鱼儿的生辰了。” 十四年前,便是那一日,她生下了女儿。 然后在战乱中由孙嬷嬷带走了她,自此母女分隔。 宁王听着妻子说起这件事,从她怅然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隐痛。 原以为七年前把孩子接回身边,自此便能补偿起来了,没想到却是亏欠了更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宁王抬手握住了妻子,在灯火下温柔地望着她,“孩子如今已经真正地回到我们身边,生辰便生辰,操办起来就是。现在我们一家团聚,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呢” 宁王妃无奈地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她说道“这是宝意的生辰,从前过着这一日生辰的却是柔嘉。” 他们夫妇疼惜女儿,自七年前把柔嘉接回府中之后,年年生辰都为她大办,可实际上这却不是柔嘉的生辰。 当年孙嬷嬷还在宁王妃身边的时候,她的儿媳陈氏生产。 宁王妃依稀记得是在自己生产前的一个月。 算起来,柔嘉比宝意要大一个月,生辰是在上一个月。 而宝意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如今她回来了,又在赏花宴上以书画双绝征服了众人,今年宁王妃自然会为她大办。 可柔嘉到底是在他们身边养了七年,过了七年这一日的生辰,如今宝意归来,柔嘉又要如何呢难道还是按从前,也在同一日过吗 灯光明亮,屋里四角摆着的冰盆散发出凉意,降低了这夏夜的温度。 外面的蝉鸣声再过一个月时间,也会随着秋风起而消逝。 宁王终于听懂了妻子的担忧。 “宝意的生辰肯定是要按着她真正的生辰过的。”他一句话先定下了基调,再说柔嘉,“尽管柔嘉这七年来生辰过的也是这个日子” “柔嘉如今在府中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时处处都被强调着与从前不同。”宁王妃说道,“这生辰之日若是再变,恐怕” 灯光下,宁王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让她们两个同一日过生辰这虽是个办法,可是却委屈了宝意。”他说着看向妻子,“我知道你是怕柔嘉伤心,可是柔嘉跟宝意,宝意才是我们的亲骨肉,你我才将她认回来的时候是说过的,不会再让她受丝毫委屈。” “便是这样才头疼。”宁王妃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过了,到时侧侧地问一问鱼儿” 宁王一听妻子的话,就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这样去问,不必听他也知道女儿会怎么答。 以宝意的性格,自然是以母亲的欢喜为先,便是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母亲左右为难。 宁王妃还在盘算“这定了今年的生辰之事,还需问问当年的旧人,看看柔嘉真正的生辰八字。”柔嘉一直用着宝意的生辰八字,宁王妃那次起了念,想要拿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算一算是否相冲,就发现自己没有柔嘉的生辰八字。 她正想着,就听宁王说道“明日我休沐在家,正想要看看鱼儿的四艺究竟练得如何了,这件事就由我来问吧。” 宁王妃有些意外,不过宁王既然要接手,她也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第二日,宁王休沐,叫了宝意来自己的书房。 宝意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裳,来到父亲的书房,看到父亲正在书房里看书,面前摆着一盘棋,见自己来就朝自己招手“来,鱼儿,来陪爹下一盘棋。” “是,爹。”宝意欣然走了过来。 不过她的棋力真的是马马虎虎,也就是上辈子在庄上的时候,跟白翊岚在一起,两人不时下一下,才有机会练。 宁王放下书,让女儿执了黑,自己执白,父女二人在棋盘上下起了棋。 下了片刻,就有小厮端了切好的冰镇西瓜进来。 宝意一看,捻着棋子问道“爹吃了我昨天送来的西瓜吗” 她知道父亲昨天回来的晚,不一定就尝了。 “吃了。”宁王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夸道,“我们鱼儿亲手种的瓜就是好吃。” 宝意往这边送了三只瓜,个头都不小,昨天宁王妃只切了一只,今日见女儿过来了,又切了一只,让送了一半到书房里来。 这西瓜冰镇过,比昨天更加好吃。 宁王只觉得在自己家里待着,有女儿陪着下棋,还尝着这西瓜,果然是快活胜神仙。 他一手拿着西瓜,另一手拿着棋子,见宝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爹”宝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宁王看着女儿这茫然的小模样,一边笑一边摆手。 果然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他的女儿侍弄花草厉害,厨艺也好,书画上又像她的曾祖父一样,颇有天赋,可是在这棋艺上就是真的不行了。她这一步下去,露出了那么大的破绽,她自己还不知道。 不过这样走得随性,不重胜负,也是难得的品质。 宁王看清了女儿的棋力,便说道“不下了。” 再下下去,都像是他在欺负女儿了。 宝意跟着放下了棋子,见父亲指了指书桌,于是朝着桌案的方向看去。 “来。”宁王说,“爹听说你拜了一位先生为师,跟他学书画。赏花宴那日,爹没有看到你的画作,听五公主带回宫中,陛下一见心喜,还要去放在自己的书房里欣赏了两天。正好爹这书房里少了一幅画做装饰,今日你就为爹画一幅如何” 宝意心道,原来如此。 爹今天是要考校她的功课。 一想明白,她就主动说道“既然爹爹说了,我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宁王一乐,见女儿从面前站起了身,然后望着自己,一本正经地道,“不过爹要考校我的四艺,直说就是了,何苦还跟我这样的臭棋篓子下棋琴棋书画四艺,女儿只在书画上还算有几分天赋” 宝意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宁王的桌案后,从笔架上挑了支笔。 她拿着笔,看向坐在窗下的父亲,“这琴艺跟棋艺实在是稀疏得很,女儿自己承认了,爹下次就不用这样拐着弯来考我了。” 宁王听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声从书房里传出去,传到外面。 宁王妃听着,捧起茶杯的动作顿住。 柔嘉坐在她身边,侧耳听着宁王的笑声。 她说道“父亲听起来很是高兴,书房里是谁在做客” “不是谁。”宁王妃眼中含笑,转头看向柔嘉,“是你妹妹在书房。” 柔嘉一听到这话,脸上恭谨柔顺的微笑不变,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冷意。 但是很快,对着宁王妃又变作了隐隐的失落和羡慕。 宁王妃听她说道“妹妹跟父亲到底是血浓于水,父亲在我面前从未有过这般开怀的模样。” “怎么会呢”宁王妃说,“你父亲待你们都是一样的。” 今日原本是只叫了宝意过来的,可是没想到宝意刚去书房,柔嘉就跟着来了。 宁王妃于是命人切了西瓜,一半送到了书房,一半则送到屋里来。 门帘一动,紫鸢把切好的西瓜端进来,上面已经插好了精致的银叉。 一放到桌上,宁王妃便亲手取了一块递给柔嘉,说道“天热,吃些西瓜。” 柔嘉说了一声“谢母亲”,接过这西瓜放进口中一尝,却是无比的好吃,跟她昨日在自己院子里吃到的不是一个等级。 “母亲。”她拿着这银叉沉吟了片刻,问宁王妃,“这也是宝意送来的吗” “是啊。”宁王妃自己也取了一块,“这是你妹妹亲手种的,你昨日没有尝到吗” 柔嘉将这剩下的半块西瓜也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之后,才将叉子放在了碟子上,说道“自然是尝到了,不过妹妹送到母亲这里来的格外的甜呢。” 昨天她还想着宝意还一视同仁,没有想到也是这般差别待遇,眼下看着这瓜她就不想吃了。 左右她今日来也不是要吃瓜,而是要借着生辰的理由,来为跟去秋狩的事做铺垫的。 宁王妃就听她说道“我有一事想要求母亲” 书房中,宝意很快画了一幅竹枝图。 宁王见到在这画纸上,一丛修竹从旁逸出,就好似于这窗边见到这竹林一景。 竹叶或浓或淡,秀劲绝伦,多不乱,少不疏,在底下提的字亦是趣致,颇见功力。 宝意最后一笔收势,落款依然是落了自己的封号。 就听父亲在身旁欣然道“好” 果然,女儿师从大家,天资横溢,书画之中不只得荷花一味,画起竹子来也是有大家之风。 宁王自己就是爱竹之人,在这书房之外种的便是青竹。 这画一成,装裱好之后挂在墙上,房内房外相映成趣,风雅无比。 宁王自豪无比地道“我儿在书画上有这般造诣,已经胜过京中大多女子,更胜无数男子,便是琴艺棋艺稀疏也没什么,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这墨迹未干的竹枝图,恨不得这就拿出去同众人炫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第 82 章 能让家人为自己感到骄傲,这是宝意最高兴的事情。 相比起来, 她这勤奋练书法、练画, 练到手臂酸软、手指磨破也不算什么了。 宁王珍之又珍地把这幅竹枝图放下了, 然后看着女儿“鱼儿,你送爹礼物,爹也要送你礼物。你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这是你回到我们身边以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你娘亲从昨晚就一直在说要大办你的生辰宴。这些事情爹不懂, 所以爹就想着来问问你, 如今你还想要什么” 宁王这是一副只要女儿说,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给她的架势。 “生辰”, 宝意光是听这两个字都感到恍惚。 她长这么大, 都还没过过自己的生辰。 “爹。”她抱住了父亲的手臂, 轻声道,“女儿不要什么,生辰也不需要大办,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女儿就很高兴了。” 宁王听着女儿的话,心中酸涩。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听宝意说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一直一直跟爹娘、祖母还有哥哥们在一起。” 这是宝意最大的愿望。 上辈子太短,她错过了, 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辈子, 回到了家人身边, 她只想能再长一点。 只是感受着从父亲掌心传来的温度,宝意又想起了那个梦境。 那个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不仅叫她半夜惊醒,眼下想起来也叫她心中忧思。 就像是一只鞋子落地,等待着另一只掉下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宁王实在心疼,对着女儿许诺道“只要鱼儿想,我们一家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宝意现在是年纪还小,等过几年要出嫁,宁王也觉得自己舍不得。 好不容易寻回来的掌上明珠,不能这样轻易就嫁与了他人。 宁王甚至忍不住想,招个上门女婿可不可行,这样两人成亲后就依旧住在府中 父女二人在这书房里,气氛实在是好。 宝意默默依偎了父亲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离开。 宁王也放下了手,想起今日叫宝意来,到底还是有柔嘉的事情要告诉她,不能这样就忘了。 他于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说到生辰,你跟柔嘉就只隔着一个月。” 当初宝意被带回府的时候,明明七岁了,看起来才四五岁。 陈氏对外只说是她生下的第一胎没了,这是她的第二个女儿。 如今知道了宝意跟柔嘉是同年生的,便能大致推算出柔嘉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宝意听着父亲的话,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迎着女儿的目光,宁王低沉地道“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柔嘉的生辰也早早过了,所以我跟你娘想,今年你们二人的生辰是不是就一起办了等到明年再分开各办各的。” 宁王说着,观察了女儿的神色片刻,才有些小心地问道,“好不好” 宝意看着父亲这眼眸里藏着的小心,明白过来父亲为什么要提到柔嘉的生辰。 他跟母亲固然是想为自己打扮生辰宴,可是也怕柔嘉骤然失去身份,在这府中难过。 所以不想改变这生辰的惯例,起码今年不变,但是又怕自己伤心,怕自己在意,所以才先来问自己的意思。 若是换了赏花宴之前,不知道柔嘉有这么多的心思,这么多的算计,宝意还会干脆地答应。 可自从知道柔嘉处处都想着争强,要用手段盖过自己以后,宝意心中就有怒气。 明明是她抢占了自己的人生那么多年,现在不过是一切归位,凭什么她还觉得是自己夺走了她的一切,要那样的耍心机 宝意记得过去七年,每一次本该是自己的生辰都是柔嘉在过。 有父母亲朋陪在身侧,众星拱月,她是多么的开心,在人群中是多么的耀眼。 那时候的宝意在她院中,分到一点点都觉得快乐,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这一切,她本也愿意跟柔嘉共享。 可是现在看来,即便柔嘉对陈氏的所作所为不知情,在整件事里都无辜被动,她的本性也还是像了她的亲娘,生来就只会抢占掠夺。 上辈子玉坠明明在柔嘉手里,灵泉的奥妙她也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在父亲受伤之后,她却没有用灵泉来为父亲医治 上辈子三哥的腿药石无医,为什么她也不曾拿出灵泉来替他治一治 若说是要小心,宝意比她小心何止千万倍 大抵是柔嘉本性如此,从来自私罢了。 这样的人,又何须对她保有善意。 宝意想着,目光就变得沉了下来。 宁王看着她的样子,还以为女儿是因为这个提议而不高兴,立刻便说道“也不是非要如此,如果鱼儿在意的话就算了。” 跟妻子不一样,宁王自然是紧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说过不会让宝意再受一点委屈,那么只要她有一点不高兴的事,宁王都不会去做。 听着父亲的话,宝意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对着父亲说道“没事,爹。” 她说着,心中也升起了一个念头,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爹。”宝意看向他,“爹刚刚说的生辰宴的事,我有一个想法,想当面跟爹和娘说。” 宁王闻言立刻点头“好,我们这便过去。”别说女儿是有一个想法,就是有十个百个,他们也会答应。 两人说走就走,书房的帘子一动,父女二人从里面出来,走向宁王妃所在的正房。 只是还未走近,就先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宝意脚下一顿,听出了那是柔嘉在说话这是她刚刚来父亲这里,柔嘉跟着就来了 宁王走着走着,身旁不见了女儿,于是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凝神一听。 宝意是被灵泉水改造得耳聪目明,宁王是习武之人,听到的声音自然比其他人远。 听见柔嘉的声音,他便知道为什么宝意不走了。 虽然这样偷听有些不对,但是宝意不走,宁王也不会催促。 父女二人离那房门还有一段距离,从里面看过来,看不见他们站得这么远。 宝意只听见柔嘉的声音在说“女儿现在身体是倒好了,不过总觉得较大病之前弱了许多。想着吃了那么多药也没用,应该练练拳脚骑射,身体才能好起来。” 宁王妃坐在她对面,看着柔嘉的样子,确实不像天花之前那样面色红润,总是带着几分苍白。 她觉得柔嘉说的也有道理,温柔地开口道“要练拳脚也简单,你父亲每日起身之后,都是在府中的演武场先操练一番,再沐浴更衣去上朝的。” 只不过他每天起床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宁王妃担忧,柔嘉这么早能起得来吗 柔嘉却道“要跟着父亲练习拳脚,强健身体,女儿自然是能起来的。” 宁王在外面听着,这好端端的想起要跟自己练习拳脚,怕是也在拐着弯来讨自己欢心了。 这练拳脚可不是容易的事,宁王都觉得柔嘉这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他想着,不知道宝意听到柔嘉这话是什么想法,于是转过头去看女儿。 只见宝意一脸若有所思,宁王心里一咯噔这不会是跟柔嘉较上了劲,也要来跟自己练拳脚吧 屋里,柔嘉看着宁王妃还在犹豫,于是说道“母亲,女儿不会妨碍父亲,一定会下苦功好好练习。其实我瞧着宝意的身体比同龄的女孩也稍弱些,不如也跟我一起同练。” 柔嘉说完,观察着宁王妃的神色。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像是意动,心中只觉得果然,现在要说什么事情,从宝意下手,她就都会答应。 宁王妃想,让两个女孩结伴去练习,强身健体,也能作伴,这样也好坚持下来。 而且宝意的身体确实是过于纤细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一时半刻想要补起来也是难。 柔嘉这样说着,倒是确实让她心动。 她想着,又听柔嘉怯怯地道“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女儿可以换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宁王妃下意识地看向她。 柔嘉轻声道“今年生辰,女儿可以要匹小马吗” 前面说的都是铺垫,其实她真正的目的在于此。 宁王妃拒绝了她前一个要求,后一个就多半会答应。 上一世,柔嘉的骑射功夫好,毕竟萧琮喜欢狩猎,她下过苦功。 这一次的生辰礼物她得了马,将这骑射重新捡起来练一练。 到时秋狩一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要跟着宁王一起去练练手。 只要卡着最危险的时候把宁王救回来,她就会成为宁王府的功臣。 虽然柔嘉跟宝意两人都从不同的途径知道了秋狩上将发生的意外,同样想要阻止,然而宝意是在想着如何防范于未然,柔嘉却是在想着用宁王受伤这件事来利益最大化。 宁王妃见了她这小心翼翼提要求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从前。 从前要过生辰的时候,柔嘉是何等的飞扬,何等的娇憨,对比之下现在就越发的让人怜惜。 她覆上了柔嘉的手背,温和地道“当然可以,娘会让人给你跟你妹妹一人选一匹小马。” “谢谢母亲”柔嘉达成目的,心中得意。 宁王妃望着她,又道“你今年的生辰” 宁王听到这里,只在外面咳嗽了一声。他这里还没有问过宝意呢,妻子就要对柔嘉许诺了,这怎么行 “来,鱼儿。”宝意听父亲对自己说,“你娘亲正在里面,我们进去。” 宁王妃一听到宁王的声音,就停下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还没问过宝意呢。 柔嘉转头望去,透过帘子见宁王带着宝意进来,只收敛了眼中的得意。 她从桌旁起身,对走进来的宁王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宝意则叫了宁王妃一声“娘亲。” “王爷。”宁王妃同样站起了身,宁王摆了摆手“坐吧。” 他来到桌旁,一边坐下一边对妻子说,“鱼儿说关于生辰的事,她有话想要对你说。” 柔嘉在旁看着,想着又是生辰。自己借着生辰来要了一匹马,宝意是要做什么 宁王妃向着女儿望去,只见宝意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盈盈地望着自己。 “爹,娘亲。”宝意开口道,“女儿感激娘亲要为女儿办生辰,可是对我们家来说,我的生辰不是一件好事。便是这一天,母亲受难,三哥受伤,而我们更是骨肉分离十几年。” 这话一出,宁王妃就被勾起了伤心,眼中瞬间泛起了泪。 是的,这么多年来,每到那一天,她便会想起过往。 那时虽然以为柔嘉是自己的亲生女,回到身边承欢膝下,可是在这欢乐之中,心中也每每有隐痛萦绕不去。 柔嘉看到宁王与宁王妃的反应,脸上苍白了一分。 宝意,好一个宝意,她这样说是要宁王与宁王妃彻底厌弃了这一日,连带着过去七年过着这生辰的自己被想起也不得好柔嘉哪里能让她这么做 她站在一旁,面带忧虑地打断了宝意“妹妹,生辰也是大事,哪里有人不过生辰的呢” 柔嘉说完转向宁王与宁王妃,还要说服他们将今年的生辰宴举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 这样一来,就能用新的、美好的记忆取代过去的痛苦。 “姐姐说得对。”宝意没让她把话说出口,直接道,“所以我想,以后我的生辰就改成我重新回到家中,被封为郡主的那一天吧。那一天对我来说才是新生,过去所有的苦难都将不复存在。” 她说着,见到父亲眼中也闪烁起了泪光,却在对自己微笑。 宝意也露出了带泪的笑容“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只有幸福,只有团圆。”她看向宁王妃,问道,“娘亲,你说好不好” “好”宁王妃哽咽地道,“好” 柔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第 83 章 宁王府花园。 柔嘉朝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采心在她身后几乎要跟不上。 “小姐”采心刚才在外面没有进去,不知道王妃屋里都发生了什么。 只见自家小姐从里面出来之后一转身, 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小姐”采心努力跟上她, “你走慢些我要跟不上了。” 听见采心的声音, 柔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她放慢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再睁开眼睛,才将这火气压了下去。 两辈子了, 除了萧琮专宠那贱人的时候, 她谢柔嘉都是被周围的人捧在手心上, 后来更是站上了这世间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两辈子哪有人敢这样跟她作对, 让她吃这样的亏 要把生辰挪到她谢宝意封郡主的那一天, 那不就是自己被褫夺郡主封号的那一天 柔嘉气得简直要呕血 再说生辰, 现在他们只知道她的生辰大致比宝意早一个月。 可具体是什么时候, 却不清楚。 柔嘉自己倒是知道,可她现在就是个完全不知道陈氏所作所为的人,又怎么会说得出自己的确切生辰呢 今年这样先无视,等到了明年确定不了,最后就不了了之。 所以说,宝意真是好算计,三言两语,就连她的生辰都一并夺了去 就算柔嘉的下一步铺垫完成,达到了今日她去宁王妃院子的目的, 可她还是满腔怒火, 完全高兴不起来。 曾经的郡主院子外, 两个小厮推着一车木柴从桥上经过。 见柔嘉跟她的丫鬟走过,其中一个小厮直起身来,远远地朝她们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今天看起来火挺大呢。” “什么”他的同伴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这小厮弯下腰,继续推起了板车。 他想着这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待会得去向郡主禀报一下。 这不是别人,正是宝意让冬雪安排在柔嘉院子外的小厮之一。 他这个月领到的工作是替各个院子送柴,虽然干的是粗使活计,但是整日这样来来回回,还能进各个院子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眼线了。 宝意在柔嘉之后出来,也回了院子。 虽然他们现在不办生辰宴了,但宁王妃还是打算在那天办个家宴,小聚一番。 而这些就不需要宝意来操心了。 “郡主。” 她一回院子,莺歌跟画眉就拿了衣裳来问她,“郡主下午去公主府听戏,是要穿哪身去” 这两个丫头自上回冬雪教过她们以后,给宝意挑衣服的时候就大多选得清新素雅,不再老想着把华丽的颜色往宝意身上堆了。 宝意看看她们两个手里拿的衣裳,觉得都好,于是随手指了一身说道“就这件吧。” 见郡主选了自己拿的衣服,两个丫鬟脸上都浮出了喜色“是。” 冬雪姐姐教她们的果然没错。 她们拿着衣裳退了出去,喜气洋洋地准备去给宝意熨烫。 冬雪走了进来,来到宝意身旁,在她耳边说了小厮在送柴火过来的时候悄悄禀报的事情。 “知道了。”冬雪说完直起身,就看到宝意好像对此毫不意外。 柔嘉在宁王、宁王妃面前伪装得那么好,结果一离开院子就露出了本性。 冬雪听宝意说道“她若是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就坐实了她今日去娘亲的院子是有所图,怕不是又想借生辰宴来做什么。”可不管怎么样,今年的生辰宴已经取消了,她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宝意想着,打起精神铺开画纸,开始练画。 等到午膳过后,就去小睡了一番。 然后起身洗漱,换了衣服坐上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江平郡主的母亲端淑长公主,跟先帝和今上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地位尊崇。 宝意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在去找江平之前,先被领着进来拜见了端淑长公主。 “好孩子。”长公主坐在上首,对宝意笑道,“不必这么拘礼。” 从前这宁王府的郡主位子由柔嘉坐着的时候,那是跟江平斗得不可开交。 江平不管在府中做什么,都从未邀过宁王府的女儿。 如今一换做是宝意,江平立刻就向她发出了邀请,这未尝不是在报柔嘉这些年给她添堵的仇。 不过不说其他,在柔嘉跟宝意之间,长公主还是喜欢宝意多一些的。 宝意看着就大气,沉稳,在那日的荷花宴上又展露出了那样的光华。 江平同她在一起,比跟柔嘉或是其他人相斗好多了。 端淑长公主想着,只说道“江平她们现在正在园子里呢,快过去吧。” 她话音落下,便立刻有人领了宝意往隐隐传来唱戏声的方向走去。 一进园子,宝意就看到戏台上唱得正热闹,有个武生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还没有停,引得阵阵叫好。 江平也在看着台上翻跟头,不过还有几分留神着门外的动静,所以宝意一出现,她就见着了。 “宝意”江平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欢欢喜喜地起身来迎她,“你可算来了,这戏都开始了小五也等你半天了” “我来得迟了些”宝意被她拉着过来一看,发现五公主也在。 一见着自己,五公主就快活地朝她招起了手“宝意来这儿” 江平今日叫来公主府的都是跟她交好的人,放在从前柔嘉肯定是不会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你坐这儿”宝意被江平按着,在她跟五公主之间留着的座位上坐下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着她,江平笑嘻嘻地道,“今天的戏是这个班子排的新戏,还没在外头演出过,我这里是第一次,你出来的时候柔嘉见到了没有她见你来我这里听戏,有没有被气个半死” “没有”宝意实事求是地道,然后想起上午小厮来禀报的消息。 只怕柔嘉现在就算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一样生气。 江平听见她语气的停顿,却以为她这是在给柔嘉遮掩,顿时更乐了“哈哈哈哈哈” 宝意听着她的笑声,有些无奈地转向身旁的五公主,说道“公主今天也来了。” “嗯”五公主一见到她,一张小脸就高兴得像是会发光。 她用力地点头道,“江平表姐邀我出来,我就过来了” 宝意那幅荷花图她带回宫中,不光父皇喜欢,在其他人面前也得到了很多的关注。 而现在她受父皇母后的宠爱,于雪晴大概也被贵妃说过了,现在两人哪怕在宫中遇上,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为难自己,而是当自己是空气。 这对五公主来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感谢宝意,又听说宝意的生辰将至,只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就是宝意都一直没有再进宫,于是今日听到她会来,五公主早早就期待着了。 如今宝意一坐到身边,五公主立刻问道“宝意喜欢什么花样” 江平听着她们的话,也凑了过来,说道“小五问这个做什么我看宝意的荷花画得那么好,多半是喜欢荷花吧。” “是吗”五公主一听江平的话,立刻就信了。 宝意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就猜到少女是想送自己生辰礼。 两人只听她说道“我倒是也喜欢荷花,不过要论最喜欢的,还是梅花。” 她上辈子最好的记忆,都在那寒梅绽放的庄子里了。 “梅花”江平原本有些意外,随即又一想就懂了,“这是像你三哥,就喜欢这种清清冷冷的。小五听到没有,宝意喜欢梅花。” 五公主早就记下了,此刻脑子里正在想着花样。 宝意看着她这认真思索的样子,只忍不住说道“原本过些天就是我的生辰,我娘亲也打算办生辰宴的。不过我这生辰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对我们府中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记忆,所以我跟父亲母亲说了,想将生辰改成我封郡主那一日。” 五公主正想着该怎么配色呢,听了这话不由得“啊”了一声,看向宝意。 那这样一来,今年宝意不就不过生辰了 江平脑子转得比表妹更快,一听就立刻说道“诶,那柔嘉不就没有生辰了” 她这关注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柔嘉身上。 哈,江平简直眉飞色舞,柔嘉的倒霉日子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先是没了郡主身份,然后又在赏花宴上丢脸,现在还没了生辰 回想过去,她跟柔嘉斗了这么久,都没几次能够占到上风。 没想到宝意一来,短短时间就让她吃了那么多次瘪,看来宝意真的是柔嘉的命中克星。 这台下坐着看戏的贵女们,眼睛是一双双都还在看着戏台。 可是,耳朵早已经竖起来了。 比起台上唱的戏本来,在柔嘉身上发生的事情还要更精彩。 她鸠占鹊巢那么多年,不光占着宝意这郡主身份,还占着她的生辰八字。 现在正主归来,她这占人家东西的小偷被打回原形,居然连生辰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想想也是,宝意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哪知她柔嘉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呢 江平眼睛转来转去,看样子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宁王府去,拿这个事嘲笑柔嘉一番。 宝意一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又要使坏,不过还未开口,就叫江平拉住了手。 江平凑近了宝意,问道“我皇伯父的秋狩,你跟柔嘉去不去” 秋狩 这两个字一落入宝意的耳中,她眼前就再次浮现出了梦中的场景。 天高云淡,马蹄声,弓箭破空声竟真的要秋狩。 “我不知道。”宝意没有空白太久,迅速地回答道,“父亲还没有说已经定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五公主。 五公主身在宫中,对这些消息肯定更加清楚。 五公主一触到宝意的目光,就点了点头“母后说秋狩的事已经在准备了,等天一凉快就去。” 成元帝登基之后,一贯奉行节俭,许多的活动都减了,但是他们大周朝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这一年一度的秋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 宝意压下心中的惧意。 这是又一次应验了自己的梦。 若是她什么也不做,父亲就会像梦里一样,从那断裂的围栏处摔下去。 “宝意,”江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一定要去啊” “我会的。”宝意在袖子里握住了拳,语气轻但坚定,“我一定会去的。” “不光你去,你还要争取带着柔嘉一块儿去”江平满眼期待,“这样我才好问问她柔嘉大小姐现在的生辰是哪一日等等,她没有脸大到还想像从前一样用你的生辰八字吧” 什么 宝意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摇了摇头道“没有。” 江平满意了,说道“我们看戏,看戏吧。” 戏台上,那武生一口气几十个跟头翻完,在旁的人又上来继续唱下去。 五公主在旁小声叹息了一声,觉得很可惜。 宝意不过生辰,那自己不是得等到明年才能送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第 84 章 太初元年夏,江南落了入夏以来的不知第几场雨。 在渭河一段, 江水湍急, 水位离没过堤坝不过就几寸。 这堤坝先前已经崩溃过几次, 经过抢修又重新稳固下来。 虽然堆得歪七扭八,但是却挡住了奔腾的江水。 江水冲刷着只剩下角露在外面的铜牛。这熟铜铸成的十二只铜牛,是由二百多人的队伍搬运过来,在这堤坝建成之时就落在了这里, 镇守了上百年。 渭河畔的百姓原本靠着神牛庇佑, 安度百年。 可今夏这一场大水却是连神牛都镇不住, 有两只直接被冲得不见踪影。 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不规则的堤坝, 本应卷起千堆雪, 可是因为水中混杂着上游下来的泥沙, 所以浑浊不已, 但已经让站在岸边的人放心了许多。 在下游原本只有一处疏导的河道,现在变成三处,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这些暴涨的水被疏导开来,再也不会在此段堆积。 一只铜牛旁边凸出的石台上,一个中年官员望着远处。 他的皮肤很黑,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线条也一点都不像个文官。 倒像是在地里耕作的农家汉子。 他看着江水奔流,通往不同的地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江水决堤,他的两位前任都在这最险急的地方, 于暴雨中落了水, 丢了性命。 他是第三个来的, 跟前两任不一样,他不是走的科举外任的路子,而是直接由监察院的人提拔起来的。 在穿上这身官服之前,他在这里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九品官。 不过在这渭河畔生活多年,所以对这里的险情更了解。 要如何整治水患,也比寻常人要多几个想法。 可即便是这样,前两日这里的情况也实在是危急,便是他也几乎没了办法。 就在那时,那位白先生同他身边的两个弟子飘然而至。 这高大的老人一出手,就将他们好不容易运过来的,需要十几人搬动才能动弹的巨石抛入了江中,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堤坝。 等到雨势稍歇,他的两个弟子又带着他们挖起了将水疏通向他处的通道。 这样的通道若是只凭借他们,不知要耗费多少光阴才能够挖到。 中年官员和他先前的两任都曾想过利用河道两侧的湖泊作为蓄水,缓冲分流着下游的江水,可都因为人力不能企及,无法成事。 可这像是只从渭河畔经过,只是因为见情况紧急所以出手相助的白先生和他两个弟子,手中却有那样神奇的器械。 那器械只要人手操作,不见怎么使力,就化作活转过来的铁龙,力大无穷地、速度极快地将这些渠沟给挖了出来,一路通向那因为雨季而水位上涨,但依然有着许多容量的湖泊。 霎时间,这下游的水位就降了下去,哪怕之后两日暴雨不停,也未曾再决堤。 在那之后,中年人又带着自己的人连干了数日,将这原本的堤坝都加固了。 那夜临时抛进河道里的巨石也被敲碎了再拉上来,水面就再降下了两分。 等到今日终于雨停,出了太阳,一波的险情也终于彻底过去。 而今日就是白先生和他的两位弟子离开的日子了。 中年官员和跟他一起在这里加固堤坝的青壮年都在等着那像仙人一般出手,助他们度过危机的师徒三人。 “来了” 忽然听见身后的人群里一阵骚动,中年官员于是从江面上收回了目光,看向对岸。 就看见三个人影飘然而至,走在最前面的白先生身形高大,须发皆白,但是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一双眼睛明亮无比。 而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弟子身形皆是中等寻常,脸上不知为何戴着面具。 他们一人戴着金色,一人戴着银色,叫人看不出他们的长相。 江岸边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山崖陡峭,便是惯常在山间采药的药农也要借助绳索,小心勘探。 可是他们三个却像是完全不需要借力一样,三步两步就从山上飘然而下。 落到平地上,再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脚步看起来似慢实快,恍惚中竟还有缩地成寸之感。 众人见了他们在雨夜的施为,本就敬畏。 此刻再见这番飘然之姿,更加笃定自己见了神仙。 “神仙活神仙”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朝着他们磕头。 这师徒三人停在江对岸,望着这个方向。 中年官员站在烈日下,感激地朝他们一拱手,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个动作中。 白先生对他略一点头,师徒三人便转了身,沿着河岸飘然远走,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跪在地上的百姓这才纷纷站起身来,口中仍然在惊叹神仙的厉害。 “头儿。”中年官员听见自己的下属在身后问自己,“你说白先生他们是真的神仙吗” “这世间没有神仙。”中年官员吐出一口浊气,望着远方道,“白先生师徒只是达到了另一个人力所不能企及的境界。” 被百姓们视作仙人的师徒三人确实不是能随意穿梭时空的仙人。 在沿着河道走了片刻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一处林子边缘,看到了那辆正在等待的马车。 那赶着马车的少年穿着一身劲装,面上带着一个同白翊岚样式一样的面具。 一见到三人,他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对三人行了一礼“师父,两位师兄。” “起来吧。”白先生望了望天色,道,“在这里耽搁了两日,要抓紧一点赶路了。” “是,师父。”师兄弟三人应道。 四人上了马车,赶车的换成了戴着金色面具的三师兄。 四师兄跟这戴着面罩的少年都在车厢里陪着他们的师父。 白先生坐在马车里,高大的身形随着马车微微摇晃。 他开口问坐在自己右手侧的少年“你十二师兄呢” 这少年在他们中排行十三,他此次下山,就带了四个弟子,分别行数第三、第四、第十二、第十三,要往大周的都城去,接飞鸽传书回来的小弟子白翊岚。 “回师父。”十三有些忐忑,“十二师兄说是先行一步,在京城等我们。” 他们在这里耽搁几日,少年待不住,就让师弟在这里留了个口信给师父,先行一步到这大周朝的京都去找他的十四师弟去了。 白先生一听到弟子这话,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想到小白就在宁王府,十二便是跑过去也不会扑个空,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在马车行走中对左手边的四弟子说道“渭河这一段疏通了,这水患情况就能好转。” “可是要彻底治水,不是这一段疏通就能完的事。”戴着银面具的四弟子一开口,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的声音,他感慨道,“不过这北周监察院的人权力是真的大,居然能直接把一个九品的官员提起来,做了这四品官。” 白先生莞尔,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四弟子,说道“左右去了京都,就看看你们自己愿不愿意留下来,把这大周朝的水患彻底解决了。毕竟你们在山上学治水,学了二十年,也该学有所成,学以致用学了。” 这戴着面具的中年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白先生重新闭上眼睛,想着自己门下这些弟子,个个学习的方向都不相同。 本来在收下十三以后,他就打算不再收徒,没想到还来了个最小的十四,连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这些年,他带着白翊岚在身边,就光教他武功了。 只想着让他做个闲云野鹤,潇洒自由地度过一生,哪里想到这命数还会有变。 要他改弦易辙去学别的,都不知来不来得及。 京都,宁王府。 湖面上,荷叶叫风一吹,中心的露珠就滚了下来。 落入了湖中,溅起一小圈涟漪。 宝意站在桌前提着笔,笔尖久久没有落下去。 冬雪走过来,给她换了手边已经没有凉气的冰镇酸梅汤。 从那日公主府归来以后,少女就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的样子,总是会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郡主。”冬雪在旁,伸手取走了她手中的笔,“歇一会儿,要是画不出来就先别画了。” “嗯。”宝意放下了手,在桌前坐了下来。 冬雪又递上了新拿过来的酸梅汤,想着宝意这是在愁什么。 若是说先前改生辰的事,已经顺利地改了。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永泰郡主换了新的生辰,定在了成元帝封她为郡主的那一天。 成元帝听宁王说宝意想将生辰改成这一日,还颇为得意了一番。 而柔嘉出生的时辰不清的事,也经由江平的嘴在贵女圈里叭叭地一说,彻底传开了。 如今暗地里全是在笑话她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柔嘉着恼,顾不上作妖。 照理来说,宝意现在应该是非常轻松才是,怎么会愁眉紧锁呢 宝意听着冬雪的劝解,只对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这烦恼不是能跟旁人说的。 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提醒父亲。 不让他去秋狩,就能直接避开那场祸患,可是要怎么说呢 如果是直接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秋狩时他会在围场受伤,让他不要去,宁王多半会失笑,然后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梦境不能当真。 若宝意举例佐证,自己的梦境是曾经应验过的,宁王不管信她几分,都会为了成元帝的安危去提前排查。 而宝意梦中那不听使唤的马,还有林子里断裂的围栏,肯定都是人为,一留意便能查到。 宝意手里的勺子轻轻地撞在白瓷碗上。 若是提前排查掉这个陷阱,那隐藏在幕后的人又会做出什么,就会变得不可控,她的梦境提醒也会完全失去先机。 现在,设下陷阱的人不知她有所察觉,这样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让一切按照原有的轨迹发生。 宝意有了决断,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先以梦境为由提醒父亲,然后再找个人暗中护住他。 这个护卫的人选,宝意也已经想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第 85 章 天边的云彩浸染霞光。 朝阳将宁王府后山的亭子也照成金色。 高处有风,吹动着亭中人的衣摆。 这人迹罕至的王府后山, 就只有谢易行偶尔会来。 亭中的轮椅空着, 素来坐在上面的人已经站起了身, 在晨光中凭栏远眺。 亭子对面的大树上,白翊岚正坐在浓密的树荫间,手上捞着一只雪团似的猫儿。 雪球儿归了宝意,不被拘着, 在府中来去自由。 比起宝意的居所, 它更喜欢待在谢易行的院子里。 不过这几日谁也不见它, 直到今天白翊岚随着谢易行来后山, 才发现它是在后山有了秘密据点。 谢易行由小厮推着进了亭子, 白翊岚飞掠上树的时候, 索性就把这个多日不见的小家伙一起捞了上去。 眼下, 雪球儿正趴在他的腿上,被撸毛。 雪球儿被撸得惬意无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野了几天,居然也没有变脏。 几片草叶一捡掉,就又是白白的小猫一只。 白翊岚一边撸着它,一边看亭子的方向。 旁人不知,谢易行日日在屋里练习走路,现在腿脚已经大好。 他起身无需借助外物,行走也早已无碍, 看上去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之所以一直没让人知道, 就是要借着今天, 给府中众人一个惊喜。 白翊岚挠着雪球儿的下巴。 今日原本是个大日子,是宝意的生辰,可她却不过这一日了。 他还想着在自己离开之前,能为她过一回生辰的,眼下也没有机会了。 准备好的礼物送不出去,白翊岚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他现在更在意师父什么时候会来。 他去了信,按照师父的回复,两日前他就该到了。 白翊岚倒没觉得师父会遇上什么危险。 他一身功夫都是师父教的,师父的本领比起他来只高不低,而且下山还有师兄随行。 没人伤得了他们,那会是因何而耽搁 他心里有事,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喵”雪球儿把爪子软软地搭在了他手背上,催促似的喵了一声。 白翊岚低头看它,雪球儿同他对望。 算了。 白翊岚在面具后嘀咕了一声“你也就现在还能让我替你挠下巴了。” 这过些时日他走了,树上就剩它,它就自己蹭树去吧。 他挠着挠着,就听见亭子里传来声音。 白翊岚抬眼看去,只见谢易行的目光落在这里,明显是在等自己过去。 他于是单手在树上一撑,一手捞着雪球儿,一手拿着剑,帅气利落地跃了下来。 雪球儿在他手中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处之处就换了地方。 白翊岚带着它来到亭子里,谢易行已经返身坐回石凳上在沏茶了。 见了谢易行,雪球儿的两只后脚在白翊岚腿上一蹬,跳到地上,又窜上了谢易行的腿上。 它趴过的那么多地方里,最喜欢的还是谢易行的双腿。 雪球儿的重量一跳上来,谢易行动作一顿,唇边笑容如寒梅清浅。 “坐。”他头也不抬地对白翊岚说,“这里没有别人,把你的影卫包袱放一放。” 白翊岚依言坐下,仍旧充满影卫包袱地抱着剑。 谢易行给他倒了杯茶,白翊岚要走,当然是跟他说了的,他也没有理由拘着他。 而且面前的人要走,内里的原因谢易行也很清楚,一是他的腿已经好了,二是宝意。 谢易行把斟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白翊岚盯着茶杯,要喝茶他不能还戴着面具,于是抬手摘了,放在桌面上。 谢易行看着他,心里竖起一个宝意的小人,然后把面前白翊岚的小人也放了过去。 这两个小人在他心里并排站着,很是般配。 白翊岚拿起茶杯,指尖感到茶水的滚烫,听面前的人问自己“离开王府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简单地道“看师父。” 谢易行缓缓地道“不问你师父,就问你。” 他用来斟茶的茶杯不大,杯壁还薄,茶水一口就能喝完。 白翊岚刚要放下茶杯,听谢易行意味深长地道,“古往今来,能娶郡主的,要么凭家世,要么凭功勋” “咳、咳咳”白翊岚没有想到他这么干脆地捅破了窗户纸,一时间被呛到。 而且没了面具,他脸上浮起的红晕也无所遁形。 谢易行没有嘲笑他,白翊岚比他还小两三岁,脸皮薄正常。 “要论家世,你总归是论不上的。”谢易行给他分析,“还是要靠自己去谋个一官半职。” 白翊岚擦着呛咳出来的茶水,眼角因为呛咳而微微泛红。 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就只学了武,没像三师兄跟四师兄一样学治水。 “你若是懂治水,现在江南水患,正是用人之际。” 谢易行也正好讲到这一点,“监察院的人在那里,一去就可以破格提拔。”回来面圣再提一提,一个影卫出去,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个少年官员回来。这样身份差距变小,两个人要是情投意合,那过多一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我不行。”白翊岚放下了手,闷声道,“我会的就只有武。” 若是凭借武艺去参军,现在战事不多,从普通士兵做起,不知多久才能升上将领。 谢易行自然是知道的,他说“所以我让你先想清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不管他想要什么,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他的妹妹是何等的身份,白翊岚想要有机会和她在一起,总要先谋个前程。 谢易行重新给他斟上了茶,然后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希望再相见之时,天下谁人不识君。” 宝意的画笔终于落下,左右晚上就可以去三哥的院子里,到时候再说。 这荷园小轩里伺候的不仅有在帮她磨墨的画眉,还有别的丫鬟也借着这个机会来看郡主画画。 宝意作画不需要绝对的安静,她们也就大饱了眼福。 小丫鬟们看着宝意笔下的荷叶成型,都凑在一起小声道 “郡主画得真好。” “是啊,真好。” 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宝意也不在意,画完之后就停下了笔,看自己画出来的荷花。 隔了片刻又添了两笔,觉得满意了,于是放它在这桌上晾干。 莺歌掀了珠帘进来,喜上眉梢地道“郡主,王爷让你去前院,说是有礼物要送给郡主。” “礼物”宝意用画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起了兴致,说道,“走,去看看。” 冬雪还在院子里打点布置,宝意身边便由莺歌画眉跟着。 两个丫鬟同她一起穿过花园,走过游廊,来到了前院。 三人一来,就看到这宽阔前院里,有两匹小马驹正静静地站着,各有一个小厮牵着。 宝意一看之下,目光就被吸引了。 这两匹马一看就品相好,神驹哪怕年幼,也看得出是未来的神驹。 宝意不由得走了过来,来到了左边这匹纯黑的小马旁边。 这匹小马遍体纯黑,除了四只蹄子是白色的以外,全身寻不出一根杂色的毛发。 它的颜色,跟雪球儿正好是相反的。 “小人参见郡主。” 那两个牵着马儿的小厮见了宝意,先给她行礼。 等到宝意让他们免礼,两个小厮才站起身来。 那牵着黑色马驹的小厮对宝意笑道“郡主,这是王爷为郡主寻的宝马,刚好满一岁,长了正正好二十八颗牙。” 旁边那匹身上泛着淡淡金色的小马也是一样的。 宝意听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小马。 小马性情温顺,眼睛很大,被少女的手触碰着,温顺地看着她。 又过了片刻,柔嘉也来了。 她朝着跟宁王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宁王抬手给她指了指这边的小马驹,柔嘉立刻欢喜地叫了一声,朝着这个方向跑过来。 宝意听见她的声音,见她直直地朝那有着淡淡金色的小马跑来,停下以后同样伸手去触碰它。 跟宝意想的不一样,柔嘉看到这小马,心中想的是这样一来,离自己跟去秋狩就更近一步了 宁王寻了这两匹宝驹来,见两个女儿各自选中了一匹,像是都对所得非常满意,于是露出了笑容。 他走了过来,对站在小马旁的宝意跟柔嘉说道“这小马你们两个可喜欢” 宝意跟柔嘉都已经各自从小厮手中拿了松子糖,放在掌心里再喂这两匹小马。 宝意还未说话,柔嘉就先一步回道“女儿喜欢得紧,谢谢父亲。” 宝意被掌心的痒意弄得忍不住微笑起来。 心下一琢磨,便知这大概是柔嘉趁着生辰求的礼物。 不过父亲从不厚此薄彼,他要去寻,自然就是寻了两匹来。 上辈子柔嘉生辰的时候,宝意已经到庄子上去了。 她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情况,也不知柔嘉为什么突然想要一匹小马。 不过她放下手,见父亲的目光看向自己,便也抿唇一笑,说道“谢谢爹,女儿喜欢。” 宝意说着,又抚摸了两下自己的黑色小马,问父亲,“这小马是要先养在府里吗” “嗯。”宁王和颜悦色地道,“先养在府里,回头爹再找个时间,教你们骑射。” 宝意点头,听柔嘉说道“那小马就由你们先照顾着。” 她这话是对牵马的小厮说的,两人应是,牵着小马离开了。 柔嘉这才转向宁王,说道“父亲,女儿要出门一趟。” 宝意听到她的话,瞧着柔嘉身上穿的衣裳,确实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宁王送马给柔嘉,就是希望她能够像从前一样,在这家中不必那么拘谨小心。 眼下见柔嘉有了几分昔日的样子,他自然不会拘着她。 宁王含笑道“去吧。” 柔嘉又看向宝意。 虽然昨日在宁王妃那里,宝意那样破坏了她的计划,但此刻在宁王面前,她还是做出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亲亲热热地问宝意“宝意可要跟我一起去” 今天晚上是家宴,柔嘉其实应该待在府里不出去。 可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时间点。 她先前虽在城外施粥的时候抢先一步救下了欧阳离,但上辈子的江平是在今日才在城中遇见欧阳离的。 自重生以来,许多事情都跟柔嘉所知的有了出入。 她虽在这件事上抢先一步,却不能让这件事再出什么差错。 她今日也要去那个地点守着。 若是欧阳离没来那便罢了,若是他在,柔嘉就要确保他跟江平毫无瓜葛。 她经不起更多的意外了。 柔嘉本来笃定宝意跟自己生了嫌隙,听到自己的邀约,定是不会跟自己一起去。 可是没有想到宝意看了她片刻,却说道“也好,我练画也练了许久,是该出去走走,那我就跟姐姐一起去吧。” 柔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8.1开始更新 宝意这样不按理出牌,动作又迅速, 没有给柔嘉反应过来拒绝的余地。 原本知道她要出门, 宝意也是要叫人跟上去的。 结果她自己主动问了, 那正好。 宁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宝意带上了莺歌和画眉,就同柔嘉一起上了车。 看着她们这样跟上来,还抢了自己的位置, 采心敢怒不敢言, 只能绕到另一边去。 “驾”车夫一甩鞭子, 马车就开始缓缓前进, 离开宁王府大门。 宝意跟柔嘉坐在车上。 柔嘉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木已成舟, 跟来便跟来了。 只是若有下一次, 她绝不会多问这么一句。 宝意坐在她对面,发间的步摇随着马车行进的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柔嘉的神色,想起刚刚自己应好的时候,柔嘉那被噎住的样子。 柔嘉大病痊愈以后,性子就比从前要深沉,即便是吃瘪也不会在人前显露出来。 宝意自那日在宁王妃的院子坏了她的事,听到小厮回报她在花园里气急败坏的表现,就一直想亲眼见一见。 今天得见端倪,宝意心中意外的有些愉悦。 这反应, 令宝意都觉得自己学坏了。 “妹妹。”柔嘉主动开口叫宝意, “我要去买糕点, 妹妹是要去买什么” “我”她既然问了,宝意自然不能说没事,便顺着柔嘉的话说道,“我也想去买些糕点。” 马车离开了宁王府所在的区域,越往城北走,外面就越是热闹。 这鲜活的声音透过马车的帘子传进来,宝意置身其中,心情惬意。 在荷园那样的静谧处,能够让人心情平静,可是置身于此,被这样的人间烟火气包围着,也同样让人有舒适感。 宝意心里盘算着,等再画多一两个月的花鸟鱼虫,就该开始画这世间百态了。 照爷爷的说法,就是入世。 到时候她也直接找一家茶楼,包个临窗的雅间,然后就坐在上头,观察这底下的芸芸众生,以他们入画。 “糖葫芦了卖糖葫芦了” 一个沿街吆喝卖糖葫芦的小贩从马车旁走过,声音传进宝意的耳朵里。 在她想着要不要买两串的时候,就听坐在自己对面的柔嘉柔声道“妹妹怎么不早说呢你想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也是可以的。” 若宝意跟上来只是因为被糕点勾起了念头,那柔嘉情愿给她买回来。 省得待会儿见到欧阳离,她又跟着掺和进来,变成另一个变数。 宝意的注意力被她这句话扯了回来。 虽然她不知道柔嘉这是为什么出门,但看她的态度,就是不希望自己跟上来。 宝意笃定,柔嘉肯定是要去做什么。 她现在对柔嘉严防死守,就要将一切苗头都扼杀,这一趟出来显然是来对了。 宝意望着柔嘉,对她无害地一笑,脸颊边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映在柔嘉眼中。 她说“主要是我不知道想买什么糕点,等去了看了才知道。” 这样的理由,倒也无可厚非。 柔嘉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在车厢里对坐,宝意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就再次映入柔嘉的眼中。 她的目光集中在上面。 明明拥有玉坠的人是宝意,可她却最不像得到了空间的人。 赏花宴的时候,柔嘉没有机会验证江平是不是得到玉坠的人,今日若是遇见,她还要寻机会再确定一番。 这件事情要是不搞清楚,她根本连睡都睡不安稳。 柔嘉想着,收回了目光。 马车外,宝意的两个丫鬟走在左侧,柔嘉身边的采心走在右侧。 车子行进的速度不快,她们跟在马车旁也不吃力,只不过两边完全的泾渭分明。 莺歌和画眉微微侧头,看着采心。 见她在那边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端着手往前走,于是又撤回目光。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莺歌小声道“看看她,真是傲。” “可不是。”画眉皱了皱鼻子,“比我们还傲呢。” 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不知哪边才是郡主了。 她们两个本来因为能出门而高兴,也就不大在意仪态,可现在一见采心,也赶忙挺直了腰身端着手,她们自然是不能给郡主丢脸的。 两人走着走着,又目光一致地看向马车车厢。 随着日头高升,地上渐渐地积起暑热来,马车的帘子都是放下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刚出府的时候还听见里面有声音,现在却没了。 “你看”画眉忍不住说,“郡主跟柔嘉小姐在一起,会不会起什么争执” “不能吧,”莺歌说,“你瞧这里面安安静静的,应该是相安无事。” 有争执的声音那不好,可是像现在里面这么安静,也说明里面的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在交谈,关系糟糕。 作为宝意的丫鬟,她们两个自然是心向着宝意。 两人都觉得郡主不在家里好好的画画,要跟貌合神离的柔嘉一起出来,也是奇怪了。 柔嘉一路上没有再找话题,宝意就自顾自地琢磨自己日后该选择在哪一家茶楼包个雅间,一个不注意就到了城北的点心铺。 马车停了下来,莺歌和画眉见到了地方,便站在马车旁对着上面说道“郡主,我们到了。” 采心比她们迟一步,没能抓到说话的机会,站在旁边瞪了她们一眼。 莺歌和画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到了 宝意回过神来,听见她们的话,于是对柔嘉说“我们该下车了,姐姐。” 柔嘉一路养精蓄锐,此刻已经打起精神,闻言便道“走吧。” 帘子掀开,莺歌和画眉连忙伸手,扶着宝意下来。 柔嘉在她后面,采心也连忙伸出了手“小姐小心。” 宝意在马车旁站定,他们的马车正停在离点心铺子几步之外的地方。 这点心铺在京中是老字号,无论风雨寒暑,铺子外头都有许多人排队。 这么多人,怕是一时半刻排不到她们,宝意便抬头看向了对面的茶楼。 “排队的人太多了。”她对下到马车另一边的柔嘉说,“我们先去对面去坐一坐吧。” “好。” 柔嘉答应得很干脆。 她本就是冲着这座茶楼来的,不过是因为这点心铺在对面,才拿了买点心做借口。 上辈子,欧阳离没在城外遇见帮他的人,自己找了机会混进城。 他像个乞丐一样,在城中流离失所,来到这茶楼外面想要乞讨,却因为面上身上的疮疤被人恶狠狠地打了出来,正好摔在从糕点铺里买糕点出来的江平面前。 江平被吓了一跳,她身旁的护卫则制止了茶楼的小二继续殴打这小乞丐。 欧阳离艰难地爬起来,江平手里正好拿着侍女给她买的糕点。 这糕点买错了,她看着不喜,于是就随手给了欧阳离,让他拿去吃。见他可怜,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拿去治病。 这些事情江平自己都记不起,还是柔嘉后来让人去调查清楚的。 这一世,欧阳离已经去到了欧阳昭明身边,那些疮疤估计也早已经治好了。 若是今日他还在这里出现,柔嘉就想看看自己救下的这个帮手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想着,跟宝意一起朝着对面茶楼走去。 采心落后一步,原本也想跟上,可是莺歌画眉却伸手按住了她。 “采心姐姐。”莺歌见她停下,于是放下了手,说道,“我们都上去了,这下面不就没人排队了” “你们”采心意识到她们这是不让自己上去,顿时对莺歌和画眉怒目而视。 她们两个不就仗着是郡主身边的人,自视高人一等 她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反问道“你们两个人跟来,怎么不分一个人出来排队” “我们倒是也想。”画眉也跟着放下了手,对她一笑,“可是柔嘉小姐说要来买糕点的,我们郡主只是跟着一起来。你身为柔嘉小姐的贴身丫鬟,肯定知道柔嘉小姐要买什么的,我们可不知道啊。” 听见这边的动静,原本走到茶楼门口的宝意停住了脚步,看向三人。 采心虽然只有一个人,对上莺歌和画眉却是毫不相让。 宝意自己噎了柔嘉一把,倒是没有让自己的丫鬟也给她添堵的意思。 何况采心要是不在柔嘉身边,她想做什么又做不成,宝意就没机会探究她今天出来的真正目的了。 “采心。” 宝意还在想着让画眉留下,身旁的柔嘉却比她先一步开口。 她对采心说道“画眉说得没错,你才知道我要吃什么,就留在这下面排着队吧。” “小”采心原本还想辩解,可是看着柔嘉的眼色,只能把那些话又咽了回去,“是。” 她在原地福了一福,走向点心铺外面长长的队伍。 画眉莺歌初战告捷,意得志满地回到了宝意身后。 这样的争斗,在宝意看来是小打小闹,在柔嘉看来也是不值一提。 可是这一幕却恰巧落在了其他人眼中。 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江平嗑着瓜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宝意拿回了郡主的位置,柔嘉就被处处克制。 “瞧瞧。”江平拍了拍手,“瞧她那委屈的样。” 从前她谢柔嘉哪里是这样忍气吞声的样子 她本以为要等到秋狩才能见到柔嘉,不成想她今天就送上门来了。 柔嘉先前使计不成,被宝意挡回去还没了生辰的事,江平可是在圈子里大书特书,现在京中贵女没几个不知道。 可是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当着本人的面说一次,那多遗憾 看见宝意跟柔嘉被店小二领上来,江平便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朝她们招手“宝意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8.1开始更新 江平每次来茶楼都不要雅间,就直接坐在二楼, 既能够看到外面, 也能够看到茶楼里面人来人往。 宝意对她来了这里很意外, 柔嘉倒是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只不过她的目光落在江平眉心,今日江平没有再贴花钿,她的眉心光洁无暇。 那颗她以为会在江平眉心的朱砂痣并不在。 柔嘉一边走上前来,一边皱起了眉, 所以说江平也不是玉坠的主人 那小二也机灵, 一见她们认识, 就直接把这两位姑娘领到了江平这里。 “坐。”江平先亲热地拉过了宝意, 然后对店小二说道, “把你们这里的时鲜果子上四碟来, 再要些小菜。” 店小二给她打扫了桌面, 把她吐掉的那些瓜子皮都给扫掉了,满脸堆笑地应道“是是。” 江平是阔绰的主,她每次来这里买糕点,都是让自己的丫鬟在底下排队,她则到这二楼来,或是听听说书,或是听听曲子。 宝意跟江平关系好,在这里入座没什么迟疑的,可是柔嘉跟江平有着龃龉。 江平也邀请她一起, 就是等着看柔嘉要闹脾气, 同以往一样说着不坐自己的地方。 她期待地等着柔嘉闹, 可是没想到柔嘉也跟宝意一样,神情平静的就在这里坐了下来。 她这样,反倒让江平没了兴致。 江平于是不看柔嘉,而是对宝意说“平时叫你不出来,怎么今天舍得出来了” “平日里都在家里练画。”宝意同她解释,“今日就是练得累了,才跟姐姐一起出来。” “难怪。”江平说,“你画得这么好,平日里的苦功都用在这里了。” “勤能补拙。”宝意岔开了话题,问江平,“你是特意来这里喝茶听曲的,还是跟我们一样也是来买糕点的” 江平捡着她后面的话听了,应道“是啊” 过了两秒回过神来,她按住宝意的手背,“等等,什么也” 江平说着,目光从宝意脸上一直转到柔嘉脸上,“你们也是来买糕点的” 见柔嘉神色清淡地颔首应是,江平脸上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这倒是巧了啊。” 那小二下去,很快端上那四碟时鲜果子和小菜,同时还不忘机灵地给这里砌了一壶新茶。 莺歌和画眉接手了伺候的活计,给她们倒茶,还用热水泡过了这刚拿上来的碗筷,这才让郡主使用。 她们一叫“郡主”,江平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她这笑得让宝意有些摸不着头脑,柔嘉从头到尾都在旁淡淡地看着。 江平一指莺歌和画眉,笑嘻嘻地道“你这两个丫鬟叫郡主,我们这可是有两个郡主呢哦不是,算上柔嘉这个前郡主,差不多有三个了。” 这话可说得扎心。 柔嘉见江平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扫过,听她问道,“现在府里的丫鬟叫郡主的时候,柔嘉会不会也跟着应一声啊” 宝意不会跟柔嘉这么明着对着干,可是江平性子却跟宝意不一样,跟柔嘉又有旧仇,逮到机会就要狠狠地下她面子。 柔嘉原本拿起了筷子,闻言在空中顿了顿,才伸到盘子里夹了腌制的小菜。 将那小菜放在面前的白瓷碗里,她才看向江平,说道“这怎么会搞错郡主多虑了。” 宝意坐在旁边,看着柔嘉面上宠辱不惊,可是她握着筷子的手却出卖了她。 宝意心里不由得想,现在在柔嘉心里,多半是以为自己不是平白跟了她来的。 而是约好了要跟江平在这里羞辱她。 江平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柔嘉刚刚说什么,说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从前她们两个人都是郡主品级,柔嘉对着她从来是叫名字,哪会恭敬地叫郡主。 “来。”她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再叫一声听听。” 若是在做父亲坠马的梦以前,宝意还会劝一劝江平,回护柔嘉。 可是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事情,跟她上辈子在庄里所闻一一印证之后,她就没有了这样的意思。 柔嘉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她自己把路越走越窄。 柔嘉心中气得越发的狠。 江平维持着这个动作,看了柔嘉一眼,说道“怎么叫我一声郡主委屈你了” “不是。”柔嘉放下筷子,放在桌底下的一只手用力地收紧了。 这样的小打小闹,对她来说本来应该如过眼云烟。 可是现在这个更年轻的身体跟先前那个她不一样,这个身体里的怒气怨气都更容易被激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叫道“郡主。” “哎,好听。”江平算是满意了,放下了指着耳朵的手,看向了宝意。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这样刁难一下柔嘉,宝意会出来维护她。 毕竟这到底是他们宁王府的人,而且宝意那性子又是见不得弱小被欺。 不过此刻宝意在旁边,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像是在看着底下人来人往,没注意这里的事。 这样的态度就让江平明白,哪怕是宝意也不想去维护柔嘉。 宝意听着她们交锋,感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江平拍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她“嗯” 江平问道“看着外面做什么这里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不吃快尝尝。” “哦好。”宝意说,“我就是刚才看着外面,一时出神。” 她看着桌上这些送上来的果子,看着就不完全是北地出产的。 那盘像是产自南地的红色果子,同她幼时所见重叠。 宝意再一想这茶楼的老板是谁,就明了。 这城北的玄武大街上,欧阳昭明的产业不止长乐赌坊。 这果子的外皮已经剥好,晶莹的果肉用冰镇着。 宝意拈起上面插着的小叉子,叉起一块放入口中尝了尝,果然美味。 江平在旁托着腮,给她介绍“这果子叫荔枝,从南边运过来的,在我们北边长不了,这一路冰镇上来,摆在这里卖,要价可是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 宝意吐出了果核,心里一动,拿出了手帕,将这果核包在了其中。 柔嘉见她的动作,目光跟着动了一下。 荔枝在北国虽然少见,但柔嘉上辈子母仪天下,年年都有朝贡上来,对她来说不稀奇。 只有宝意才会没有见过,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跟江平一起看着宝意将荔枝核收起,听江平纳闷地问道“宝意,这是做什么” 宝意对江平俏皮一笑“我要带回去试着种一种,看能不能活。” “行行行,你带回去种。”江平也笑了起来,“你要是种活了,结了果子,可要叫我去吃。” 柔嘉在旁轻轻淡淡地道“妹妹要种这荔枝,就算种活了也不会结果,可要有准备。” “嗯。”宝意单头,说道,“就种着玩。”心里则在想着要在玉坠空间里的哪一块地上种下这果核,不知要多久长成大树结出果子来。 江平说“眼下先不等你的果子种出来了,这就先吃吧,要是吃完还想吃,再让他送两碟上来。今日原本是你的生辰,只不过从此之后就改了日子,不在今日庆祝了,这就算是你我相识第一年,我为你庆祝一番。” 宝意动作一顿,就知道她不会放过在柔嘉面前说这件事的机会。 果然,江平朝宝意一挤眉弄眼完,就立刻又转向了柔嘉。 “柔嘉。”柔嘉听面前这少女对自己假惺惺地道,“从前你是宁王府的郡主,是在这一天过生辰,那排场可是大得很,可是现在发现你不是宁王府的郡主了,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柔嘉眼中似是有屈辱之色“江平郡主这是何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江平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过就是同你相识一场,问一问。你想想,我们这有许多事情都是要生辰八字的,若是人人都有你没有,那许多事情都得耽搁了呀。我看你对这事得上点心,回去还得溯本归源,找到自己的生辰八字才是。” 她这几句话说下来,已经噎得柔嘉脸色铁青。 不过让江平意外的是,柔嘉居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依然在这里坐着。 怎么,这是真的没了宁王府郡主的身份,就连脾气也一起没了 若是放了在平时,柔嘉肯定不会在这里继续坐着,可是今日不同。 况且她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欧阳离正在看着这个方向。 柔嘉于是按耐下了自己的心思。 她在这里越受欺负,越是忍辱负重,落在欧阳离眼中,江平就越是可恶。 他越觉得江平可恶,来日就越没有可能跟她走在一起。 为了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她才这样再三忍让,让江平越说越过分。 欧阳离跟了欧阳昭明,除了在监察院里学着做事,欧阳昭明的这些产业也有一部分交给了他,让他学着打理。 今日他正好在这茶楼巡视到这里,便在二楼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先前他看江平来到二楼临窗的位置,见到她一边听曲一边嗑瓜子,还被这少女吸引了几分心神。 像他这样在最阴暗的泥沼里生长出来的人,最容易被这样光明的、无忧的少女吸引。 可是等到宝意跟柔嘉上楼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落在了宝意跟柔嘉身上。 永泰郡主是他义父看重的人,而柔嘉则是在城外为他解围、救过他的人,欧阳离一直记在心中。 他坐在这里,听着江平对柔嘉字字句句的挤兑,眸光越来越冷。 宝意虽是柔嘉的妹妹,可是却完全没有加以阻止,他看着柔嘉这忍气的样子,心中先前对江平的那点好感已经全然消影无踪。 他目光冷冷,坐在桌前略一抬手。 这个动作也像极了他义父欧阳昭明。 这在二楼伺候的小二见到少东家抬手,立刻就过来听了欧阳离的吩咐“少东家” 听完之后,他点头应着是,然后退了下去。 宝意、江平、柔嘉这桌,江平把柔嘉挤兑得不行,终于停下来。 刚要歇一口气,就见到刚刚给她们上菜的小二又端着两倍于刚才的瓜果小菜过来了。 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江平看着这店小二,说道“送错了吧我们没有要这个啊。” “没错。”小二肩上搭着白色的布巾,握着两手道,“这是我们茶楼的规矩,哪位贵客生辰就送哪位。今日正好两位贵客都生辰,我家少东就命我将这送来了。” 他说着,抬手一指坐在角落的欧阳离。 见三人看过来,这穿着黑衣的少年目光漠然,朝她们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8.1开始更新 见到欧阳离的第一眼,江平就不爽了。 她转过头来问小二“他是哪根葱哪根蒜” 先不说宝意改生辰这件事是上报给了成元帝的, 就说她们现在正在说的, 明明是说不过这个生辰了, 他还要在这个时候将果盘送来,还一送就是两份,这不是要跟她们对着干是什么而且还等同宣告他在偷听她们说话 “郡主” 小二一听江平的话,忙苦笑着摆手道, “那是我们少东家”那可不是随便哪根葱哪根蒜。 “少东家又怎么样”江平白了他一眼, 再次瞪向坐在角落的欧阳离, 瞪完之后收回目光, 看到这些果盘又心头火气, 对着小二质问道, “要他送什么, 我是买不起吗要他送” 欧阳离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听着江平的话,心中对这个娇蛮的少女越发没有好感。 小二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收果盘的宝意跟柔嘉,嘴上对着江平解释道“这、这不是送给郡主您的,是送给这两位” 江平是这里的常客,小二认识她,可是宝意跟柔嘉他是第一次见,他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柔嘉此刻一改先前受气的模样, 一切果然跟她所预料的一样。 她看向欧阳离, 对他送去一个带着感激的浅笑, 用上了她最柔弱的模样。 欧阳离果然是欧阳离,她救他一次,他就记在心里。 就像上辈子他对江平一样,只要见到她们陷入重围,就会出手替她解围。 有了柔嘉的提前介入,这少年也提前入了欧阳昭明麾下,现在就是青云直上了。 柔嘉对欧阳离传达完自己的感激,便转头看向被江平为难的小二,对他温温柔柔地道“请小哥替我们谢过你家少东。” “是是是。”听见这话,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就顺势退走了。 柔嘉不再处于劣势,欧阳离也就不再准备做什么。 只是见宝意还在看着自己,这有着一双狼瞳的少年碰见她的目光,便也同宝意点了点头。 此刻江平还待要闹,宝意一伸手就按住了她。 “不要闹了。”宝意微微侧身,背着欧阳离对江平小声道,“这是欧阳大人的义子。” 欧阳昭明的名字果然好使,江平一听到这四个字,立刻便抖了一下,只不过依然怒气未消。 她做得好好的局,偏叫这个不知所谓的人来破了,下次要找到机会来踩柔嘉的痛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江平作罢,宝意才收回了手。 柔嘉已经一改先前的窘迫受气,方才江平叫上来的果盘她动也没动,现在她却有闲情逸致伸手拿了叉子,开始品尝这新送上来的荔枝,感慨了一声“果然香甜呢。” “哼”江平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别过头去不看她。 坐在角落的欧阳离似是有事,起身离开,宝意的目光就追在了他的背影上。 他对柔嘉出手相帮,是因为当初在城外粥棚,柔嘉救过他 看柔嘉这样毫不意外,显然是认出他来了。 可欧阳离的变化这样大,便是熟悉他的人,一时间都怕是无法将他同先前那个满面疮疤的少年联系到一起,柔嘉怎么就一眼认出了他 江平被扰了兴致,见欧阳离一走就气冲冲地道“这小贼,不就是仗着他有个义父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义子事事做派都在学。” 宝意原本在思索,骤然听见江平的话,一回想方才欧阳离的神态举止,确实是满满的都是欧阳昭明的影子,顿时忍不住掩着唇干咳了一声。 江平磨着牙,反问道“我有说错吗” 她说罢,看向将荔枝尝了一点,就在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的柔嘉,心里骂了一声小人得志,又见自己的侍女已经排队买了糕点回来,正站在楼梯上朝自己举了举手中的纸包,于是起身道,“好了,我的糕点买到了,我先走了。” “嗯。”宝意放下手,起身来送她。 柔嘉坐在原位,不为所动。江平再次瞪了她一眼,一甩袖子,从这茶楼的二楼离开。 等江平的身影一消失在马车上,柔嘉也对宝意说“我们也走吧,我瞧着采心在铺子里排队,应该也已经排到了。” 宝意看了看这一桌基本没有动过的时鲜瓜果,对莺歌画眉说“这些赏你们了,你们也尝一尝。” “是。”两个丫鬟得了赏,都欢欢喜喜,这茶楼的时鲜瓜果是何等金贵,这桌上放着的基本都没动了,也就是跟郡主才有这口福了。 宝意同柔嘉一起先出了茶楼,去了点心铺。 铺子里,正好排到了采心,两人于是各选了些糕点让店家打包起来,便打道回府。 月上柳梢头,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宁王府的家宴便准备开始了。 宝意午睡起来以后,便在宁王太妃的院子里陪祖母说话逗趣,又在佛堂中为她抄了一卷佛经。等到宁王妃人来,说要开始用晚膳了,宝意这才扶着祖母从院子里出来,来到了花厅。 见宁王太妃来,已经在厅里的众人都起身行礼。 宁王今日也是早早就回来,正坐在桌前满面笑容地同妻子一起,与长子说话。 这说起的内容不外乎是沈怡君已经出了孝期,很快就可以把两人的亲事操办起来了。 谢嘉诩道“一切都听父亲的。” 谢临渊在旁听着,也是高兴得很。他最是喜欢凑热闹,拿着扇子头头是道地安排道“要办亲事,那大哥的院子该修缮一番,聘礼也该好好准备,好多事呢,到时候我们家可就有好一番热闹了。” 谢嘉诩听着弟弟的话,转头看向他,说道“我这做大哥办完了,很快就轮到你了。” 谢临渊一听,忙摆手道“我不急,我还年轻,不急着成亲。” 谢嘉诩眼中带笑,轻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谢临渊还待说点什么,就看到宝意扶着祖母进来,于是停下了话,跟着父兄一起起身行礼。 宁王太妃满脸的笑容,家中有好久没有这样相聚了。 “起来吧。”她朝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抬手道,“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谨。” “是。”宁王率先起身说道,“你们祖母说了,今日家宴,大家都松散些。” 宁王太妃由宝意扶着在圆桌的上首入座,目光在这桌旁站着的人身上转了一圈。 儿子儿媳是在的,两个孙子是在的,便是柔嘉也是在这里的,宝意是跟着她来的,唯独就缺了最小的孙子。 等宁王妃一落座,宁王太妃便问道“行儿呢行儿今日不过来吗” “来的。”宁王妃笑着说,“不过就是他的院子离这里远些,所以走的慢一些。” 小儿子确实因为腿脚所以不喜欢出席这些宴席,但今日是家宴,这席间坐着的都是至亲,宁王妃亲自同他说的,他也答应了,当然是会来的。 宝意被宁王太妃拉着,坐在祖母身旁的位置上,听着祖母跟母亲的对话。 她抬眼望向门外,等着三哥的身影出现,目光无意间落在外面那棵大树上,见到树影摇晃了一下,落下两片叶子。 叶子飘落,落在从底下端着毛巾走过的侍女肩上。 侍女没有注意到肩上多出来的轻飘飘的重量,继续往前走。 宝意却不由得凝神向着树上看去,在那繁茂的枝叶间,似是看到了白翊岚的袍角。 树上,白翊岚也捞着雪球儿,在这上头寻了隐蔽处,让自己同阴影融合为一体。 雪球儿今天是从头到尾都跟着他,白翊岚一走,它便伸出爪子勾着他的衣服,好像是舍不得他离开似的,白翊岚索性就捞了它跟在自己身边。 他在树上藏好了身,从这个角度看着厅里的热闹。 谢易行还没到,白翊岚是先行一步到这里来,想多看看宝意。 可是想看宝意是一回事,被宝意发现又是另一回事。 见到宝意的目光朝着这边过来,白翊岚的动作顿了一下。 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躲在这里 宝意确实是看到了他,白翊岚既然来了,那说明三哥也很快要过来了。 她心里有了数,便收回了目光,拿过侍女刚刚送过来的热毛巾给祖母擦手“奶奶,擦手。” 见宝意不再看这里,白翊岚才松了一口气。 在树叶间落下的月光中,他屈膝在树干上坐下,把装在衣襟里的雪球儿拎了出来,放在了腿上。 雪球儿慵懒地待在他腿上,白翊岚拿出了小鱼干喂它。 他背靠着树干,想着谢易行现在是走到哪里了,猛地听见背后有风声。 他目光一沉,手腕一振,手中的剑便要出鞘。 来人身法高明,宁王府的守卫都没有发现他,而他的目标又是这个方向。 白翊岚在出剑的瞬间想的不是自己存在的曝光,而是这场恶战的难打。 可是来人如同鬼魅,落在他背后,一伸手便用了一股柔劲把他的剑轻轻地推回了剑鞘里。 白翊岚微微一怔,听来人用传音之技对自己说道“火气怎么这么大,一见面就拔剑啊师弟”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仰头看去,见到来人露在面具上方的那双眼睛,不由得发出了意外的声音“师兄” 见到师兄,比其他事情都重要,白翊岚立刻起身,说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说着转手就把跟了自己一天的雪球儿放在了树上,跟师兄一起从树上离开,去往别处。 师兄弟二人在暮色的遮蔽下几个起落,来到了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白翊岚随手推开了一扇房门,闪身进去,他身后的人也跟了进来。 两人站在房中,照亮黑暗的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白翊岚摘下了面具,在他面前站着的少年人同样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俊脸。 他看了白翊岚片刻,然后抬手一拍他的肩膀。 这一回,他的声音没了面具阻隔,清楚地传到白翊岚的耳朵里。 他说“好小子,十年不见,长成大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8.1开始更新 他看起来就比白翊岚大一些,却故作成熟, 连拍了他肩膀两下才放下了手。 白翊岚不同他计较, 只问道“只有师兄你来了吗师父呢” 如果不是看十二师兄衣裳整洁, 精神饱满,不像是遭逢意外的样子,白翊岚都要以为师父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只逃出来他一个。 这在江南给师弟留下口信, 就独自来了京城宁王府找师弟的少年人洒脱地道“我一个人先来的, 师父跟两位师兄还有十三在江南治水耽搁了, 还要迟几日。” 白翊岚心中一动, 治水 见他像是感兴趣, 他于是搭上师弟的肩, 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这头师兄弟重逢, 另一头,宁王他们在等的人也来了。 暮色中,一盏灯笼照亮前路,两道人影由远行近。 那走在前面提着灯笼的机灵小厮,是跟在谢易行身边伺候的人,自上回谢易行去庄上避天花,他就被点在了三公子身边。 宁王太妃终究上了年纪,眼神不比年轻人好,谢临渊忙指着人来的方向对她说道“祖母你看, 三弟来了。” “来了”顺着他的话, 宁王太妃笑眯眯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见到了那两个人影,却没看见孙儿坐着轮椅的身影,“嗯” 在那逐渐昏暗的天光里,两人的面目虽然模糊,但却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是小厮,而走在后面的却不像是下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宁王妃的美目中渐渐生出了光芒,握着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那是” 那身穿深蓝色菱锦袍子,腰系玄色云纹腰带,行走间与常人无异,俊逸风姿犹如雪中寒梅的佳公子,正是众人在等待的谢易行。 他自暮色中走来,却如身系光芒。 宝意是最先知道三哥的腿在恢复,知道他每日都会在房中自己练习行走的人,可此刻看到他真的完全不需要人搀扶,行走到众人面前,她也是一样意外,一样惊喜。 只听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却是宁王霍然起身,站在厅中激动地望着儿子。 在他身旁,宁王妃也是用手帕掩着颤抖的唇,眼中露出狂喜地站了起来。 多少年了,他们寻医问药,为幼子这双没有知觉的腿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令他恢复,今日他却像梦一般走到了他们面前。 曾经在京中以不良于行闻名,令无数人觉得惋惜的宁王府三公子,在今日之后,就不再是白璧有瑕。 他就像所有健全的人一样可以靠双腿自由地行走,跑跳,再不用依靠轮椅了 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是完全没想到,今日弟弟会给他们这样一个惊喜,在这厅中,所有人俱是一样的表情。 除了柔嘉。 柔嘉看着谢易行迈过了门槛,轻松写意地走了进来,心中震惊无比。 为何他能行走为何这又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直到最后,谢易行也是个离不开轮椅的废人。 哪怕他再有谋略,再有才智,也挽回不了宁王府的颓势。 可是这一世他是怎么恢复的 宁王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同妻子一起,看着他们的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如同奇迹一般站在他们面前,看到儿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宝意也激动不已,尤其想到三哥在私底下练习行走,落了多少汗水下了多少苦功,才有今日这一幕,更是为他高兴。 谢易行看过为自己牵肠挂肚的祖母、父母与兄长、妹妹,然后一撩下摆在厅中跪下,朗声道“孩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接着干脆下拜,对着长辈行了一个大礼。 他这一声仿佛打破了这静止时间的法术,令桌前站立的众人都回过神来,柔嘉见状也起了身,压下心中惊诧,做出了惊喜意外的样子。 “行儿”宁王太妃到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也撑着桌子要起身。 “奶奶”宝意在她身旁,见祖母从见到三哥这样自由行走的惊喜意外中回过神来,忙伸手扶了祖母一把。 跪在地上行大礼的翩翩公子直起了身,望着叫自己的祖母,在灯火映照下露出了一个浅笑“祖母,是我。” “让我看看”宁王太妃心中激动,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佛珠。 她由宝意搀扶着从桌后绕了出来,来到了孙儿面前,在明亮的灯火中望着孙儿的脸,不敢相信地抬手抚过他的脸,“祖母可是在做梦竟看到我们行儿像你的哥哥们一样自如行走,这样向我行礼” “祖母不是在做梦。”谢易行抬手,覆上了宁王太妃的手背,“是孙儿的腿好了。” “快起来”宁王太妃伸手要去扶起孙儿,宝意在旁连忙帮着伸手。 看得出来,三哥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练习,虽然已经能够自由行走,但是他这腿到底是不比常人,这样下跪起身以后还是有些使不上力,还需要练习巩固。 宝意暗自想,还是要给三哥准备灵泉做的膳食,给他送玉坠空间里结出的蔬菜瓜果。 这样用灵泉巩固着,他的腿定然能一日强健过一日。 或许等到秋狩之日,就能够同其他人一样骑马射箭,像今日在府中令人惊喜一样,也令整个京城的人震撼 谢易行感到从妹妹手上传来的温暖,同她对视了一瞬。 宝意对他露出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 一见在场众人的反应,谢易行便知道妹妹是替自己保守了秘密。 宝意完全没有将他在练习行走的事同任何人说,所以今日大家才会这样的意外惊喜。 谢易行站直以后,又再看向了都从座位上起身,狂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 他握着祖母因为欣喜而颤抖的手,心中积压了这么多年的郁结之气在此刻终于全都散去。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对自己的家人说“我的腿空闻大师已经给我治好了,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像寻常人一样自如地行走,不再需要靠那张轮椅了。” 屋外,树上,交谈完毕的师兄弟二人重新戴上了面具,在枝叶间一坐一立。 雪球儿又重新趴回了白翊岚腿上,被舒服地挠着下巴。 在师门中排行十二的少年人看着这破茧成蝶,阖家团圆的一幕,在面具后开口道“原来是因为这宁王三公子已经恢复健全,所以师父才会下山来接你啊。” 白翊岚“唔”了一声,看着底下一家人欢喜地围坐回桌旁的画面,算是回答了师兄。 谢易行的双腿恢复行走能力,又选择在今日家宴的时候这样让人惊喜地登场,少不得要被围着追问他是何时能够起身行走的,又是偷偷练习了多久,才自如到今天这般。 这一切问题,谢易行都一一讲来,只不过略去了其中的辛苦不答。 哪怕他这般轻描淡写,听在众人耳中也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易。 宁王妃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捂在嘴上的手帕就一直没能放下来。 在欢喜的众人当中,就只有柔嘉满心狐疑,笑意达不到眼底。 今天见了江平,她已经排除了她,其他人柔嘉也在赏花宴上见过了,都没什么变化。 她重生回来,见到命数变化最大的就是谢易行。 他的腿不是简单的受伤,这是药石罔医的腿疾。 要想让他重新行走,除非得到仙丹或者玉坠。 柔嘉的目光落在谢易行的眉心上,那里也是空白一片,没有得到了玉坠空间承认的标记。 可他是男子,也许男子得到玉坠空间,标记同女子不一样呢 尽管她想不出常年不在府里的这位三哥,跟这辈子的“自己”能有什么交集,可以碰到她从不离身的玉坠,但排除了其他可能,剩下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柔嘉的心绪沉淀了下来,上辈子自己能得到玉坠,这辈子他也有可能得到玉坠。 他是宁王府中的人,比起外人来,接触玉坠的机会更大。 这一点不会有错。 她不知道如果在自己之前,玉坠就已经认了主,要怎么做才能将那认主的标记去掉。 柔嘉想着,端起了酒杯对谢易行说“恭喜三哥,我敬你一杯。” 在这和乐欢喜的气氛中,柔嘉的敬酒也不突兀,谢易行于是点头道“好。” 宝意见他杯子里的酒空了,便起身给三哥倒上了酒。 见谢易行接了自己敬的酒,柔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的一瞬间,她望着华丽的屋顶,冷漠地想左右不过是前一任主人死了,这玉坠就会变回无主之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8.1开始更新 自宝意认祖归宗之后,这可能是王府里遇到过最大的喜事。 本来厅中就已经和乐融融, 现在因为谢易行的大好, 更添了几分欢声笑语。 见祖母拉着三哥的手不放, 宝意索性让出了自己的位子,让三哥在祖母身旁坐着,自己转到了二哥旁边的位置上去。 “来,妹妹。”谢临渊亲亲热热地招呼她, “来跟二哥一起坐。” 谢易行独占祖母与母亲的关怀, 这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从头到尾都在不停地问他这腿是怎么好的。 宝意在旁听着, 忍不住感到与有荣焉, 眼中藏着些小骄傲。 三哥腿是怎么好的是从玉坠里取出的灵泉水治好的。 只不过这个秘密她自己藏着, 三哥不知道, 旁人也不会知道。 谢易行说起自己的好转,只认为是空闻大师的医术精湛,将自己治好了。 “空闻大师”宁王太妃久不在京中,对灵山寺中的僧人已经有几分陌生。 “回祖母,这空闻大师确实是位高僧。”谢嘉诩对她讲起了天花的事,“空闻大师医术高超,更悲天悯人,先前天花在城中肆虐,也是他最终找到了防治天花的办法。” “对对。”谢临渊说, “这件事是三皇子经办的, 我也听了, 这位空闻大师可真厉害呀。” “阿弥陀佛。”宁王太妃是信佛之人,听到这灵山寺的高僧如此厉害,也露出了几分想拜见的意思。 宁王妃当即便说道“母亲要是有意,明日我们便去灵山寺。”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看向了小儿子“当初我在灵山寺求签,空觉大师就说行儿的腿有机会康复,很快便会有贵人来相助。当时我便想了,若是行儿的腿能好,就回去为佛祖重塑金身。” 宁王太妃一听便眼睛一亮,说道“甚好,那我们明天就去上山一趟。” 人既已来齐,菜也就一道接一道地送了上来。 腿脚痊愈的谢易行是桌上的焦点,宁王太妃与宁王妃都在问他“这腿好了以后可有什么忌口的” 听他说没有,两人才放下心来,不停地让他多吃些。 谢易行的腿一好,心病一去,性情也看着开朗了起来。 宁王妃看着他,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看到儿子没有阴霾的笑容,险险又要流下泪来。 宁王太妃见状,对儿媳说道“这些年亲家为了行儿的事也挂心了许久,过些时日便是亲家母的七十大寿,你正好就带行儿、宝意回去,见一见他们外祖母,也好让她知晓行儿的腿已经好了。” 宁王妃出身顺国公府,是长房嫡女,性情端淑大方。 当初便是因为宁王太妃相看上了她,对她极其满意,所以才给儿子聘了这个媳妇。 顺国公府虽然也是公卿之家,但却已经没落几代,单凭他们的姑娘想要配上宁王府,是有些高攀的。 宁王妃知道自己是怎么嫁进宁王府来的,这些年对婆婆都十分地孝顺,将宁王府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同宁王的感情又非常好,肚子更是争气,一连生了三男一女。 顺国公府如今是宁王妃的长兄在当家,她的长兄虽然能力平庸,但是人却忠厚,又娶了徐氏这样颇为精明能干的妻子,所以这些年顺国公府也渐渐有了些起色。 先前宁王妃的两个侄女被送到宁王府来小住,那边是什么意思,宁王府这边也是知道的。 宁王妃的兄嫂是希望两个女儿若是哪一个能让谢易行看中,就嫁过来,亲上加亲。 谢易行腿不能行,他们顺国公府的女儿嫁过来也就不算是高攀。 可是如今谢易行的腿好了,情况就再不同从前。 所有人都知道,宁王府三公子是何等的灵秀人物,比起他的两个哥哥来还要出众几分。 宁王太妃让儿媳带着孙儿,在孙国公府知道他好起来的消息之前就带他过去,也算是做个态度,不伤人地表明他们的女儿可能没有什么机会,让那边先灭了这样的心思。 “是,母亲。”宁王妃也是想着自己的儿子腿好了,肯定要带他出去。 就像亲生女儿回来之后举行的那场赏花宴一样,让他在众人面前好好亮相。 宁王太妃提到老顺国公夫人的七十大寿,宁王妃也是刚好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等她仔细品味,意识到婆婆话中的意思,便又再应了一声是。 在宁王妃想来,若是儿子喜欢他的表妹,那她自然乐意成其好事,让顺国公府跟宁王府的关系更加紧密,可是这都是要看儿子。 小儿子在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宁王妃对他存的本就是愧疚心理,事事都想要给他最好的。现在她的行儿好了,自然是什么都当得起最好的。 宁王妃看着儿媳的反应,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而不是事事都想着娘家,也感到满意。 宝意跟着宁王妃学习打理家事,又跟在宁王太妃身边,听祖母说了许多的事,也学了很多。 此刻听着母亲与祖母之间的对话,她也领悟出了这其中的一层意思。 只不过领悟归领悟,但更明白自己跟祖母、母亲之间的差距。 她现在虽听得懂祖母的话,可若是让她站在这个位置上来说这件事情,是断然说不到像祖母那么好的。宝意想着,就看到宁王太妃朝着自己看了一眼,那目光含笑,仿佛在告诉她还有得学呢。 宁王妃也看向了女儿,对她说“鱼儿,你自回来以后,娘还没有带你去见过外祖母。这一次正好同你三哥一起,都去见见你外祖家的长辈。” 宝意忙道“是。” 她们在这儿说着老顺国公夫人的寿辰,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没有闲着。 兄弟二人都跟父亲一起喝了些酒,脸上有着微醺的醉意,谢嘉诩望着谢易行,说道“三弟,现在你的身体既然大好了,那也该在朝中谋个官职,同父亲还有我跟你二哥一起,为陛下效力。” 谢易行现在不过二十岁,日常为官也还是个少年官员,大有可为,前程无量。 到时他们一门四父子都在朝中效力,自然又是旁人不可比拟的天恩。 “三弟”不等谢易行表态,谢临渊就连忙放下了杯子,对他说道,“你可别听大哥的,在朝中办事多无聊要我说,你就跟二哥一样去军营” 虎贲营诸多事务由萧璟统领着,跟在他身边就是混个资历,也不用自己多管什么。 谢临渊想着天塌下来有好友顶的好日子,美滋滋地道“你跟二哥我一起去军营,等闲的事情一做完我们就可以走。到时候,二哥带着你吃遍京中美食,走遍北国山水,养性怡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兄弟二人结伴同行,纵情山水美食的美好画面。 谢嘉诩被他这不求上进的样子搞得十分无奈,拿着酒杯摇了摇头。 “怎么样”谢临渊却不觉得自己不求上进,就要弟弟表态,“做个选择,是要跟着大哥还是跟着二哥我” 谢易行没有说话,先是一笑,听着大儿子跟二儿子说话的宁王就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 他道“好了好了,此事不用急。等为父将你们弟弟身体大好的事情禀报了陛下,陛下他自有定夺。” 他们父王既然都已经发话了,那谢嘉诩跟谢临渊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兄弟二人坐直了身体,同谢易行一起,三兄弟一起对父亲拱手说了一声“是”。 不过显然这一门四父子同朝为官,皆为栋梁为国效力的说法,令宁王心中甚是欢喜。 他一边想着自己的遗憾也完满,一边让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感慨道“可惜啊,我朝还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不然的话,我们鱼儿也可以跟哥哥们一样,同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 宁王只说了宝意,却没有提及柔嘉,在座即便是谢嘉诩,在今日这样的情境下也没有跳出来硬要提醒父亲将柔嘉捎上。 这本来就是父亲的一句感慨,不算什么。 宝意叫了一声爹,然后说道“不在朝中做官,也一样可以为国分忧的。” 像在灾民聚集城外的时候,开设粥棚,为他们布粥,不就是这样吗 何况她虽然没有官职,但她继承的那些放在兴隆钱庄中的财富,却俨然已经是国库空虚的大周朝基石的一部分。 这样掌管“国库”,她也算得上是一个无编制的“官”了。 “对,对,哈哈哈哈”宁王抚掌大笑,“鱼儿说得对。” 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两个女儿家虽然不能入朝为官,但是接下来有一件事,却是你们也能跟哥哥们一起参与的。” 听宁王一说出这句话,坐在席间的宝意跟柔嘉不约而同地在桌下握紧了手。 两人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终于来了 果然听宁王笑道“再过一段时日,暑气消退,陛下就要召集百官,举行秋狩了。过去十几年,为父都是带着你们大哥二哥去的,今年你们三哥也去,你们两个小丫头也一起去” “好”谢临渊第一个高兴地叫好,转过头来望着坐在身边的宝意道,“那你们可得抓紧时间练习骑射了,不能输给给你们三哥。” “没错,正好可以一起练习。”谢易行也看着妹妹,含笑道,“三哥听说,父亲今日送了你们两匹小马回头去庄上,同三哥一起练习。” “嗯。”宝意忙点头,说道,“都听三哥的。” 她面上虽然笑着,可是心中却是沉重,这件事情果然同她梦境里发展的一样了。 秋狩,坠马应该说幸好自己在梦境中先得到了预兆,所以能够有所防范吗 宝意想着,听见柔嘉的声音含着欣喜在旁响起,说道“是,女儿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她说这话,却是对着宁王说的。 总算,总算有一件事是跟上辈子一样,不枉她借着生辰的机会去向宁王妃索要马匹。 凭借这个事情在宁王心中留下她要学骑射的印象,这在秋狩到来之际,宁王不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她更甚至也让谢易行一起去。 柔嘉一冷静下来,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谢易行得了玉坠,她要将玉坠重新变成无主之物,就要对他下手。 可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贸然动作就会暴露自己,还有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但是秋狩之日,现成的陷阱就在那里,她只要用一些手段就能把宁王救下来,让谢易行代替他去赴这一场灾劫。 父子二人,一命换一命,公平得很。 宁王府依旧要办一场丧事,同上辈子一样。 这样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可以同时达到她的两个目标。 柔嘉想着,一双眼睛在灯火中显得越发的明亮欣喜。 她的欣喜落在宝意的眼中,令宝意心中生出了疑窦 对柔嘉来说,参加秋狩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她为何会这么开心 自柔嘉失去郡主的身份之后,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的放矢,到最后都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 通过先前种种,宝意已经总结出了这一点规律。 无论是施粥赈灾也好,其他事情也好,都是一样。 这一次,她先要马,又要练骑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跟去参加秋狩 她去秋狩做什么 难道她跟自己一样,也在秋狩的时候有所安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8.1开始更新 家宴结束,人人都喝了好几杯。 宁王太妃与宁王妃婆媳二人还商量好了, 明日要去灵山寺还愿, 于是早早散去。 夏夜暑热在晚风中消散了许多, 宁王府处处流水,水汽更消了热意,让夜晚变得怡人起来。 灯火憧憧中,宁王妃扶着宁王太妃离去, 众人也皆在厅前各自散去。 谢易行才要移步, 回往自己的住处, 就听见身后传来宝意的声音“三哥。” 他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回头, 见妹妹挥退了身边的丫鬟, 小跑到了自己身边, “我送三哥。” 宝意在三哥身旁站定,仰着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三哥现在好了,宝意到现在还觉得欢喜得不行。 幸好所有人都高兴,不然要宝意隐藏住看到三哥行走自如的欢喜,她是做不到的。 冬雪、爷爷、三哥这一个个她诊视的人都被纠正的命运。 每一次看到他们好好的,宝意就觉得自己不枉重活一世,重返人世的意义就在于此了。 这一次要是能成功把爹救下来,就好了。 “好。”谢易行也被妹妹的欢喜所感染, 笑着抬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跟三哥走就跟三哥走, 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就、就是”谢临渊也有些不稳地凑了上来,大着舌头道,“你三哥好了,小、小宝意,他自己会走回去。二哥我的院子才跟你在同一个方向,你怎么也不说送送二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心地整个人趴在了弟弟身上。 他酒量马马虎虎,但又特别好美酒,一下子就把自己灌晕了。 柔嘉没有参与,在旁看了一眼,同大哥行了一礼之后就先回了院子,她还要去想想在秋狩的时候要用怎样的计策,才能让谢易行替换了宁王,代替他落入狩猎林子边缘的陷阱里。 见柔嘉离开,谢嘉诩才走上前来,把二弟从三弟的背上拉了起来。 “好了。”他搀着谢临渊,对站在一起的三弟跟妹妹说,“大哥会看着他,你们先回去吧。”然后又对妹妹说,“你三哥大病初愈,看好他。” 宝意答应了,兄妹四人便各自散去。 宁王府花园的夜晚,比起白日来蝉鸣要少许多,宝意跟着哥哥从小桥上走过,听见桥下的流水声,低头便看见水面上映出小厮手里提着的灯笼。 一路走过来,谢易行都没有主动开口,就等着宝意自己说她的来意。 在他想来,妹妹这样跟过来肯定不是没有事的,可结果都走到他的院子门前了,宝意还是没有说话。听着宝意说“到了”,谢易行意外地一挑眉难道是他想错了,她真是只打算送自己回来 小厮进了院子,先去点灯。 很快,这原本只有月光的院子就多了灯光。 谢易行站在院子门口,对宝意说“要进哥哥院子里坐坐吗” 既然不是用说的,那她跟自己回来,就是要来见白翊岚了。 可是宝意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用了。”宝意站在台阶下摇摇头,“不用了,我送哥哥回来就好了。” “真没有事了”谢易行真的意外,又再问了一句。 “没有了。”宝意推了推他,“哥哥进去吧。”接着就转身离开。 小厮点好了灯,又让小厨房里的人准备了茶,再出来的时候,就见公子一个人站在门边,郡主却不在。 “公子。”他凑上前来,望了望左右,问道,“郡主回去了” “嗯。”谢易行应了一声,脸上却带着点古怪的笑容,握了握手里多出来的纸团。 宝意一路上没说话,也不回他院子里坐,可是却在推自己进去的时候,往自己手里塞了个纸团。 等回到书房里,没有旁人在,谢易行就在灯光下打开了这纸团。 他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什么字,然后失笑。 还想着她怎么不进来见白翊岚呢,结果这上面就写着要约白翊岚晚些时候到后山的亭子去。 谢易行看着纸条上秀雅的簪花小楷,自言自语道“是觉得在哥哥的院子里,说悄悄话不方便”他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把这张纸条放在在灯里烧掉了。 宝意回了自己的院子,像平日一样看了一会儿书,到了熄灯的时分就把其他人屏退了出去,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了一身丫鬟的衣裳。 尽管现在她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从前的衣裳她却没有扔掉。 重新穿好了这身普通小丫鬟的衣裳,宝意抻了抻衣角,满意地把柜门关上,打开房门出去。 今天在外面守夜的是冬雪。 冬雪还没有睡着,听见声音便撑起身来看,“郡主” 月光下,只见宝意竖起一根手指,朝自己嘘了一声“小声。” 冬雪立刻清醒了过来,她看着宝意这身装扮,不由得问道“郡主你去做什么” 宝意指了指外面“我要出去。” 冬雪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从榻上下来。 这么晚了,宝意还穿着这身丫鬟衣裳出门,明显是要去做什么事。 冬雪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 “不用。”宝意摆手,这越多人一起去,就越容易被发现。 她做了个手势制止冬雪,“姐姐你就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什么人来才好替我遮掩。” 见冬雪担心,宝意又保证道,“我不离开府里,我是去做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冬雪看了宝意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郡主你小心。” 宝意从被困在屋顶上淋雨高烧之后,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宝意了。 她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 宝意得到她这句话,点头说了声“走了”,就从这屋子里溜了出去。 外头月光亮堂,出了院子,宝意提着裙子一路小跑。 这路上都没有人,虽说没有灯笼,但这明亮的月光却足以照亮前路。宝意脚步飞快,朝着后山的亭子跑去,跑向了她跟白翊岚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在飞奔中,夜晚的凉风扑在她的脸上,把少女的鬓发吹乱了几分。 她刚刚在门口把纸团交给了三哥,知道三哥看了肯定会让白翊岚来后山这里等着自己。 三哥的腿刚好,如果他们能够自己想出办法来,那就自己解决,要是想不出,再找三哥也不迟。 宝意轻快小跑,裙摆划过地上的草叶,一直跑到了后山亭子旁的大树下。 她停了下来,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站直了身体。 这月夜安静无比,在这后山上看,人跟天上的月亮好像又更加近了几分。 月光如银,撒在下方,笼罩着整个宁王府。 宝意不光看到王府,甚至看得到远处宅邸的布局。 她抬手挽起了耳后落下的头发,出神地望着下方。 等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风声,她于是期待地转身看向身后 果然,白翊岚如约而至,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在面罩上方看着自己。 白翊岚一回到院子里,就被谢易行召了下去,跟他说宝意晚上约他在后山见面。 宝意要见他,从来都是直接来这院子里找他的,怎么今日要到后山去呢 白翊岚心里想着,听谢易行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特意要约你在后山相见,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你说,不想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听见吧。” 听他这么一说,白翊岚的耳朵就红了起来。 谢易行原本在灯下看书,抬眼见到他这反应,有些好笑,只说道“你去见我妹妹归见我妹妹,但不该做的事情不可以做。” 本来他们两个这样约见已经不合礼数,而且还是他这个做哥哥在中间当传递纸条的人。 可是白翊岚到底是要走了,而谢易行也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这才帮妹妹转达了这个信息。 白翊岚一晚上就在等着时间到,在房间里简直待不住。 十二看着他这样躁动,想着刚刚白翊岚被召下去他觉得非礼勿听,就没听师弟在里面跟这宁王府的三公子说了什么话。 不过等时间一到,白翊岚起身出门,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十二嘴上应着好,但是一转头就形同鬼魅地跟了上去。 他隐匿的技术比白翊岚好,否则先前也不会等他到了身后白翊岚才发现。 尾随着小师弟,十二看他从院子里出去,然后一路飞跃上了后山,在一棵树下停下。 十二躲在山石后远远地看着,就看见树下有个小丫鬟打扮的少女在等着他。 见到自己的师弟停在这小丫鬟面前,十二忍不住抱起了手,靠在石头上看着他们。 “好一个十四,这些年在宁王府生活不简单啊,竟然还夜里出来私会小姑娘。”他远远地看着宝意的模样,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先前在哪儿见过,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们师门的审美一脉相承,十二也觉得宝意长得可爱。 他隔着面罩摸下巴,想着有这么个可爱的小仙女在身边,难怪师弟听到说师父他们在路上,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过来,看上去非但不觉得焦急,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 白翊岚看着宝意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到她穿着这小丫鬟的衣裳,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就是那天她在这树下偷偷哭的时候,她穿的好像就是这身。 白翊岚忍不住开口道“是什么人又欺负你了吗” “啊”宝意翻出这身衣裳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白翊岚一问,她才想起来,他们初见的时候自己就是穿的这一身。 “没有。”她连忙摇头,“没人欺负我。” 她现在已经是郡主了,还有谁能欺负她 只是想到这好像刻意让白翊岚想起那一次的事,宝意也不由得微红了脸。 十二站在远处看着,忍不住在面罩后“啧”了一声。 师弟的心都在这小仙女身上,肯定是注意不到自己站在这里了,他倒也不用很费心藏匿身影。 只见那小仙女拉着师弟的袖子,让他跟自己一起在树下并排坐下,月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身影,实在是甜得很。 更深露重,草地上凝结了一层露水,坐上去有些微湿,可不管是宝意还是白翊岚都不在意。 坐下以后,宝意才开口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要求你帮忙。” 白翊岚问“什么事” 他立刻便忘记了自己还随时可能要离开宁王府的事情。 宝意抬起头,在月光下看着他,轻声道“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做了个梦”白翊岚没有想到她要对自己说的事情是这样开头的。 “嗯。”宝意伸手揪了起了腿边的草,低垂着头道,“如果换了别人,我还会想些其他借口,可是对着你,应该不需要了。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见了秋狩的事。” 然后,她便把梦中所见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翊岚。 “今日家宴,我爹说起之后秋狩,让我跟柔嘉还有三哥都同他一起去,我就感到很不好。” 白翊岚听着她的话,见她忧愁地蹙着眉尖,只宽慰道“这只是巧合,何况梦跟现实往往是相反的,你不用过于担心。” 宝意摇了摇头,像是思考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白翊岚的影子“旁人做梦或许只是巧合,可是我不一样。自我大病一场之后,每每遇到切身相关的大事,我都会做梦梦见,而且每一次梦境都会成真。” 此等怪力乱神之语,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只怕会不得了。 白翊岚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宝意“这事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了。”宝意摇了摇头,声音轻轻地道,“旁人我都不敢说,只告诉了你一人。” 隔了片刻,她又开口道,“我在三哥的庄子上,被祖母认回去之前,梦中也是有预兆的。” 白翊岚为宝意对自己的信任而感到心口微微发热,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她与自己相见是要到这后山来,而不是在谢易行的院子里就说这件事。 “我的梦境不是凭空来的。”宝意说,“我爹这次秋狩肯定会出事,但我没有办法警示他” 白翊岚知道,若宝意只是这样空口无凭地跟宁王说,他不会信。 可若是让宝意拿出证据,她又拿不出来。 而且她要是说出自己在被认回来之前,就已经有梦境指引,那这一切又会显得她心机深沉。 白翊岚抱着自己的剑,在面罩后问她“你想让我做什么” 宝意看向他,显出了几分急迫地道“秋狩那一天既然我三哥去,那你跟在他的身边,我想要你看着我爹,必要的时候出手救他。” 宝意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白翊岚。 白翊岚是她求助的第一人选,但如果他等不到秋狩的那一天就要离开,那么她就要再想办法。 也许是去找欧阳昭明,也许再去找别人,而她也会想想办法,通过旁敲侧击来让父亲对这件事情有所警觉。 这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被打乱,宝意不在意。 这牵连到其他人的命运又会有怎样的改变,宝意也不在乎。 她所要的只是保住自己珍视的人,改变他们的命运。 面对宝意的请求,白翊岚当然是想要一口答应,便是要在这里多停留几日也没有关系。 只是他到时跟着谢易行到秋狩的场地去,肯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隐藏在暗中,必然是要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而出手救宁王的时候,也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他被送到谢易行身边时,第一个先见过的就是宁王。 见他现身,宁王不会过于意外。 可这却有违师命。 面罩虽然遮住了白翊岚的表情,但宝意对他何等的熟悉 一看到他眉宇之间的细微变化,她便知道他是在因为自己的请求而为难。 宝意下意识地倾身,覆上了他的手背“是我的请求让你为难吗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再去求别人” “不行。”白翊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宝意要去找别人帮忙,这能进得了猎场的人有几个 她要是拿方才的理由去说服别人,那不就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她的秘密,增添危险 宝意心中担忧“可是那怎么办” 白翊岚察觉到从自己的手背上传递过来的温度,低头看去,才发现宝意的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而她像是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耳尖再次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再一次传来了破风声。 白翊岚一抬手,就接住了那个像暗器一样打过来的小石子。 宝意被他的动作所惊动,看着白翊岚这样别扭地转过来用左手去接,才发现他的右手被自己握着,连忙收回了那只手,同他一起转头看着石子来的方向,就见到一个身影从那山石后绕了出来。 宝意看着来人身上那跟白翊岚相似的黑色劲装,还有那一样的面罩。 这人除了怀中没有跟白翊岚一样抱一把剑,其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白翊岚放下手,无奈地叫了一声“师兄”。 “长夜漫漫,我起身运功,只感到身轻如燕,不知不觉就上了山。”十二一边说着,一边朝他们走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借口,他这完全就是借口。 白翊岚想着自己见到宝意,心神就完全在她身上,没有注意到师兄跟了上来,也不知道他躲在那里听见了多少。 “师兄”宝意的声音在旁响起,眼睛望着来到他们面前的人,白翊岚同她解释道“这是我师兄,今天刚刚过来。” 十二刚才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宝意面熟。 现在走到近旁,他终于意识到这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这不是刚刚宁王他们一家人在家宴的时候,跟他们一同坐在桌上的那位郡主吗 “嚯。”十二看向站起身来的白翊岚,他们小师弟能耐了啊。 本来还觉得他在宁王府这些年生活五光十色,能找到这么个小仙女,结果小仙女还是郡主 这为了跟他出来见面,都扮成丫鬟的样子了。 白翊岚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跟宝意身上打转,只说道“师兄不要多想,郡主找我出来,是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宝意则反应过来,白翊岚的师门竟然已经来人了 那是不是马上就要让他回去了 十二收起了眼中的调侃,感觉自己一出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沉重起来。 他不由得有些困惑,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便对宝意说道“郡主是以为我要来带十四回去不是,我们师父还在途中,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我是先来这京城里找师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上了白翊岚的肩膀,然后晃了他两下,“我看你们刚刚在这里好像有什么难题有什么不妨同我说一说,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他说着,手上又晃了晃白翊岚,同他密音传话,“怎么样,师兄够意思吧” 不管是这小郡主想要跟他私奔,还是想怎么样,他都能帮上忙。 “不”宝意原本想要摇头,可是白翊岚却像是见到了救星,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说道“这件事情师兄你确实可以帮得上忙。” 他于是将宝意刚刚所求的事情同自己的师兄说了,只不过略过了宝意做梦这件事情不提,只说是自己发现了宁王可能身陷危险。 平日里他只是上朝下朝还好,在皇宫中守卫重重,在府中又有白翊岚保护,可是等到半个月后秋狩,白翊岚不能在众人面前现身,就有些鞭长莫及。 宝意听着他们师兄弟的交流,见这同白翊岚一般装扮的少年人不时地点头,又不时看自己一眼,最后说道“我明白了。” 他望着宝意,“郡主,这样吧,十四答应了也就是我答应了。半个月后若是他走,我就留下来替他完成这件事。” 宝意听他解释道,“十四下山的时候,我们师父就对他有命,让他不能于外人面前现身。有师命在,他自然到时也不能扮作侍卫随着你父亲一起去,但是我可以。所以你只管放心,到时候这件事就交给我。” 见事情有了曙光,宝意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看向白翊岚,问道“真的” “嗯。”白翊岚点头,对她说道,“我师兄身上没有这样的限制,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你三哥身边。而且他的身手只在我之上,到时秋狩,你父亲定然不会有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8.1开始更新 第二日,宁王府的几辆马车在外面排成一排。 宁王太妃与宁王妃按照昨日所说, 准备去灵山寺还愿。 这一次因为有宁王太妃一起去, 所以马车比平常要多了两辆, 显出了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 宝意陪在宁王太妃身边,柔嘉则跟宁王妃同一辆马车。 在剩下的马车上除了同行服侍的人,还有宁王妃为灵山寺僧人准备的僧衣跟僧鞋。 这些供奉一共装了两马车,一起朝着灵山寺的方向去。 今天的天气有些怪。 明明瞧着是晴天, 阳光灿烂, 可是空中却不断地飘下细雨来。 但是坐着马车出门, 倒也不影响兴致。 宝意撩着帘子看外头, 这雨一飘下来, 非但没有降热, 反而把空气中的尘土跟热气都激了起来。 她又放下了帘子, 转头对祖母说“奶奶,我瞧着这天气,待会儿我们去到灵山寺,怕不是能看见彩虹了” 彩虹也是美景,在雨后又有太阳的时候,时常能够欣赏到。 眼下进入夏末,灵山寺的桃花也已经凋谢,枝头只剩叶子,若是有彩虹悬于空中, 让祖母看了心情开怀也是好的。 宁王太妃坐在马车里, 手上捻动着她的那串佛珠。 听到宝意说的话, 她睁开了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应该是能见到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就是出彩虹的时候。 宝意今日要跟他们去灵山寺,少不得是要在灵山寺念佛吃斋,待到下午才回来的,就没时间去槐花胡同见爷爷了。 她于是先让小厮去槐花胡同走了一趟,告诉爷爷自己今天不去,不忘捎去了她的院子里新做出来的糕点。 霍老也知道这段时间是这些王公贵族事情多的时候,宝意肯定不能时时过来自己这里报道。 他尝着孙女儿送过来的糕点,对来报的小厮说“没事,就让你家郡主在家别把功课落下,等有空了再来我这里,我要检查就是了。” 车队出了城,经过棚户区,外面的灾民已经安定下来。 据说江南的水患治理也卓有成效,而且下江南的钦差跟检察院的人又带去了成元帝的旨意,让当地开仓放粮,让灾民能够有粮食果腹。 虽说当地灾民受到安抚,没有生出动乱,但终究是比不上这群来到京城外,在这里驻扎下的灾民生活好的。 江南水患,那些被冲毁的房屋良田要重建需要时间,而在更北处还有荒地未曾开垦。 朝中正在商议迁丁之事,让这些已经来到城外的灾民前往更北方,到那里去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也算是给他们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不过这些也是要看他们的自愿。 毕竟是要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这件事情要慢慢来。 城外的灾民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不过也知道眼前这段安稳时日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这城外众人在劳作,见到宁王府的马车过来,自是又认出了上面的标志。 他们同先前一样都停下了工作,大人带着小孩在原地跪下来,朝着马车经过的方向拜下去,口中喃喃地道着感激。 柔嘉同宁王妃坐在一辆马车上。 宁王妃听见外面的动静,于是出声问走在车旁的紫鸢“外头是怎么了” 紫鸢走上前来,隔着帘子对宁王妃说“这是外头这些灾民在对咱们宁王府行礼,感怀郡主为他们做的事。” “哦”宁王妃一听,掀开了帘子。 她朝着外面望去,果然见到外面都是黑压压的人,主动地一片一片的朝着这边跪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宁王妃想着自己女儿当日播下去的善因,如今结出这善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说不定行儿的腿能够这样顺利地好起来,就是因为这个” 他们家做了这些事,积下了阴德,就回报到了儿子身上。 宁王妃这样说着,紫鸢自然是应是。 柔嘉在马车里,听到这样的话,撩开帘子往外面一看,目光从那些灾民身上一触即撤。 这些人感怀的是宁王府的郡主,自然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宁王妃说的女儿指的也是宝意,她在其中的功绩是完全被忽略的。 “真是没有良心。” 采心在马车旁边走着,见着自家小姐的脸在帘子后面一闪而过,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小声道。 明明是她们柔嘉小姐提出的搭建粥棚,给他们施粥,这些人现在却个个都只记得郡主,反而没人知道她们小姐做了什么。 柔嘉垂着眼睛,不甚在意。 她现在在乎的只是秋狩的时候,要怎么做才能顺利地将谢易行引到那陷阱旁。 还要让宁王能够逃过这一劫。 原本要是没有突然冒出这个三哥,柔嘉是打算假托自己做了噩梦,来警示宁王一番。 等到秋狩的时候,再想办法不让他去往那个方向,好让他避开这劫难,从而把这逃过一劫的原因都归在自己身上。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现在不行了。 她要让谢易行落入其中,就不能让府中众人对这个不知何人设下的陷阱有所警觉。 这难度比起单纯警示宁王来要高不知多少倍。 如果她身边有堪用的人,再难她也能够想出计策。 可偏偏在她身边除了采心、春桃、周管事这样只能在府中有些用的人,其他好用的部下她一个都还没有机会收服,便是她满心计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幸好,柔嘉心道,幸好剩下的时间还有半月,还能容她想办法找人。 车轮在她的这思索中滚滚向前,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马车停下了,然后听见外面王管事的声音在禀报道灵山寺已经到了,柔嘉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 她先起身下了马车,接着站在马车旁伸手,等着扶宁王妃从马车上下来。 方才一路上,宁王妃都见柔嘉寂寂无言,还担心她是身体不舒服,眼下见到了地方她便又变得活泛起来,还这样伸手来扶自己,便觉得她应该是在马车上待得闷了,现在到了地方就好了。 前方,宝意也扶着宁王太妃从马上下来。 宁王太妃站在这雨后微湿的地上,仰头望着灵山寺的山门。 忽然就听到宝意的声音,在对自己说“奶奶看,彩虹” 宁王太妃凝神看去,这雨后初晴,果然见到一道彩虹自山的那边跨越过来。 彩虹如桥,横跨在灵山寺上空,显得这寺庙越发的宏伟。 “阿弥陀佛。”宁王太妃含笑道,“果然是佛家圣地。” 等到宁王妃也从后面走上来,宁王太妃便说道“走吧。” 宁王妃应了一声“是”,一行人开始往着山上走去。 雨后台阶湿滑,一行人便走得慢一些,宝意更是仔细着脚下,一刻也不撒手地扶着宁王太妃,不时提醒祖母小心。 在这山间的鸟语虫鸣和雨后清新的空气中,众人走到了台阶尽头。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正好从寺中传来一声钟磬音。 钟声古朴浑厚,仿佛荡尽迷雾,让人为之一醒。 灵山寺寺门大开,因着今日的天气,来的人并不多。 宝意扶着宁王太妃,柔嘉跟在宁王妃身边,身后再跟着一群仆从,进了灵山寺。 王府气派,自是跟旁人不同。 灵山寺住持空觉大师听闻宁王太妃与宁王妃来寺里上香,早早等在正殿门口,等着他们来到。 “阿弥陀佛。” 这弥勒佛般的灵山寺住持穿着一身袈裟,笑眯眯地同宁王太妃、宁王妃行了一礼,“太妃,王妃。” “大师。”宁王太妃站在最前方,宁王妃稍落后她半步。 两人双手合十,也同空觉大师见礼。 在她们身后,所有人都照做,随后空觉大师便亲自引着这两位贵客进了殿中。 宝意跟在祖母身旁,听着空觉大师同祖母、母亲说话,眼睛在这弥勒佛般的大师身上停留。 这灵山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无论是她最初试图改变冬雪的命运,还是后来遇见欧阳昭明,找到爷爷,都是在此地发生的。 只是宝意两世都只与空闻大师打过交道,对着空觉大师倒是陌生的。 这空觉大师看来同他的师弟空闻大师完全不一样,宝意治好三哥的腿是借了空闻大师的名号,而如今要救父亲这件事,却是要落在空觉大师身上。 昨夜她在后山同白翊岚相见,向他求助。 白翊岚不光应下了在围场保护宁王的事,而且也赞同宝意要再额外对宁王提出警示的想法。 宝意有个粗略的计划,想要借外力来让父亲先有所警惕,而白翊岚则提出了具体的办法。 他对这灵山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宝意都不知他是如何关注得到那里的事情的。 霍老隐居在灵山寺后山他知道,而这一次要如何来警示宁王,白翊岚也有计策。 “灵山寺的住持法号空觉,比起出世高僧来,更像个入世之人。他处事圆滑,长袖善舞,所以才把灵山寺经营成京城第一大寺,远近信徒无数。他自己擅长解签算卦,你可记得你三哥能够康复这件事,便是王妃在寺里求了一支签,由他解的” 现在签文成真,宁王太妃与宁王妃还要去灵山寺还愿,这空觉在她们面前的信誉自然不同寻常。这要解释的事情由他的签文来说,最能让宁王太妃与宁王妃信服。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被收买。 “换了其他人,都可能不会因为香火钱而动摇,但是换作要经营一整座寺庙,毕生宏愿就是灵山寺恢宏传承的空觉老头,那就不一样了。” 站在殿中,白翊岚的话仿佛还回响在宝意耳边。 她看着空觉大师正殷勤地同宁王太妃亲自介绍灵山寺的现况。 果然半点不像高僧,倒像个生意人。 从宁王妃这里得知了宁王三公子身体大好的事情,并且知道这一切都是归功于师弟空闻,空觉更是心中大喜。宁王妃为此要来灵山寺还愿,不仅送来了二百身僧衣,一百双僧鞋,而且还要为正殿的佛祖重塑金身。 这些年来,灵山寺信徒增加,收到的香油钱也许多,各殿的菩萨罗汉都已经渐渐地塑造金身。 只有这正殿的佛祖,要重塑金身的耗费实在是多。 还没有哪一家能够这么阔气,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了。 因此空觉一听宁王妃的话,立刻便露出了笑容。 “阿弥陀佛。”他对两人一鞠躬,说道,“太妃、王妃善举,宁王府定然福盈更盛。” 吉祥话谁都喜欢听,而从灵山寺的住持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添了几分天定的感觉,让人心中越发的熨帖。 确定了他们的来意,空觉大师的目光不免就落在了宝意身上。 这跟在宁王太妃身边的少女同宁王太妃亲近,而且这身上穿的衣饰华贵,面孔又陌生。 空觉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大概是宁王府那位刚寻回来的明珠了。 宝意的名声之盛,哪怕是在灵山寺也听得到。 这宁王府圣眷正浓,而刚回来的永泰郡主又是风头正劲,空觉大师立刻找到了下一轮的夸赞对象“这位想必就是郡主吧郡主宅心仁厚,在城外为灾民施粥赈灾的事情,京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真正的为善,老衲看郡主福泽深厚,也会泽被王府、家人。” 他这对着宝意一通好夸,句句都正中宁王妃的心坎。 宁王太妃是看出来了,这灵山寺的住持于佛法上研究不深,在哄人捐香油的方面倒是功力深厚。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照着他们宝意回到府中之后来的这些变化说的,无论怎么说也出不了差错。 而且看儿媳的样子,对他这一套是很吃的。 宁王太妃淡淡一笑,也不说破。 倒是柔嘉在此,想起前世自己同宁王妃时常来这灵山寺,这空觉当着她的面也是这么夸她。 等她坐上皇子妃的位置后,他的吉祥话更是不要钱似的一筐接一筐地砸过来,让萧琮大喜,也令他们灵山寺香火鼎盛更胜。 如今想起,他说的这些话不过就是看人下碟,左右逢源罢了,当不得真。 但是相比起之前她还没有失去郡主的位置,来这里的时候空觉对她的那些夸赞,跟现在这冷落相比,柔嘉就觉得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柔嘉听得想走,可宝意看起来却是对这些话听得很是顺心。 在听完空觉的这些话之后,又捐献了一大笔香油钱,喜得空觉脸上的红光更甚,也让柔嘉知道宝意现在手里掌握的钱财已经不弱于自己过去那么多年得到的了,才会出手如此大方。 等空觉这一通奉承停下来的时候,宁王太妃身旁的张嬷嬷就说道“不知道贵寺的空闻大师可在我们太妃今日来就是想见一见空闻大师,亲自感谢他治好了我们小公子的腿,也想借这个机会同空闻大师论一论佛法。” 张嬷嬷跟了宁王太妃这么多年,她一显出不耐烦,她就立刻看出来了。 她这一说,空觉就想起面前的宁王太妃一直在五台山清修,佛法上的造诣是十分精深的。他这点造诣在旁人面前说着是可以,不过要应对宁王太妃,还是要师弟出马才行。 因此,他立刻便表示师弟就在寺里,这就带宁王太妃过去。 宁王妃则要先带人去布置禅房,她看向宝意“鱼儿” 宝意立刻便说道“娘亲放心,女儿陪着祖母去,定会照顾好祖母。” 王妃闻言笑了起来。 柔嘉不想再同空觉这个势利眼的和尚一起,于是说道“那女儿便陪母亲。” 双方说好,各自分开,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再禅房相见。 宝意走在祖母身边,由空觉大师亲自领着去了空闻大师所在处。 见宁王太妃同自己的师弟相谈甚欢,空觉自觉自己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便先行离开。 不过没想到一出门,宝意也跟了上来“大师。” 空觉见是她,笑眯眯地说道“阿弥陀佛,郡主怎么不在里头陪太妃” 宝意笑道“我佛法粗浅,祖母同空闻大师说的话我也听不大懂,不过到底是来了这里,我想为我父亲抄卷佛经,在这里供奉着,还请住持大师为我寻个清静之地,让我抄写。” 她要抄经,空觉自然是应好。 他当即便命身旁的弟子去收拾好偏殿,好让宝意可以使用。 在等待的间隙里,他笑着问道“郡主怎么突然想到要抄经” 世人来寺庙中,皆是有所求才要唱经念佛,要抄经说明所求甚大。 宝意微微蹙眉“不瞒大师,这件事情困扰我许久,光是抄佛经不过也只能让我心中稍安,于现实并无助益。”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空觉,“不过这件事情,大师倒是能帮上我一二。” 这时,去收拾偏殿的小沙弥回来了。 “师父。”他对空觉大师行了一礼,“偏殿已经收拾好了,可以请贵人移步了。” 宝意闻言一抬手,指着偏殿说道“这具体的事情不妨请大师移步到偏殿中去,也好为我解惑。” 空觉大师想着宝意这刚回到宁王府,虽说是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是烈火烹油,怕是也不好过。 自以前开始,便有人要借助他的签文来达成一些目的,想来这郡主也是一样。 空觉大师想起她之前捐香油的阔绰,只说道“好,郡主请。” 等进了殿中,宝意将准备好的签文直接递给了空觉大师。 空觉大师看完之后不解地问道“郡主这是何意” 宝意说“大师是聪明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大师为我们王府起一支签,然后将这签文上所说的事告诉我祖母与我母亲。” 她这个要求倒是不难,空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 这是起的平安卦,大意是东南不吉,就是让宁王不要往东南方向去。 宝意只说道“大师只需要帮我这个忙,让我在府中、京中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这香火钱定然是不会少的。” “阿弥陀佛。”空觉听到她这话,倒是觉得理解了。 他收下了这纸条,这纸条上用的是让人完全看不出特征的字体写的。 也是写的人仔细,不留下任何把柄。 他叹息道“郡主所求老衲可以照做,但是做了之后别人信与不信,于你来说又有没有帮助,我就不敢保证了。” 宝意一笑“大师是高僧,说的话怎么可能会没有人信先前说我三哥腿会好,这不是就应验了吗” 空觉确实是有几分水平,只不过他也看错了眼。 把自己解的签里的贵人当做是医术又有进益的师弟医术又有进益,而没有想到宝意。 他说“那我就不打扰郡主在这里抄经了,抄写完之后只要交给我的弟子,就会在这里长供起来。” 宝意起身相送,送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桌前,用寺里的纸笔抄起了长生经。 禅房处,柔嘉跟宁王妃在一起,要布置禅房都是下人动手,宁王妃只需要站着指挥布置就行,不多时,便把这禅房布置得舒适又雅致。 柔嘉见左右无事,心中又郁气不散,于是对宁王妃说道“母亲,我想出去走走。” 这灵山寺风景甚好,也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入,柔嘉愿意出去走一走也好。 宁王妃点头应好,又叮嘱采心好好地跟着小姐,便放他们出去。 柔嘉离开了这禅房所在的院子,心中的郁闷稍减,只在这灵山寺中闲逛起来。 灵山寺到后来,俨然已经是大周朝的国寺,后山有许多院子给人居住,禅房则给皇亲国戚住。 柔嘉上辈子在入主中宫之后,也来过这里小住,因为不想见到萧琮跟他专宠的狐狸精。 采心跟着她,见柔嘉像是对这里极其熟悉,犹如在自家后花园中闲庭信步,只以为是从前小姐跟着王妃来这里,所以对这里见得多罢了。 柔嘉走了一段,忽然在空气中捕捉到了琴声。她在一棵松树下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这仿佛熏染禅意的琴音。 她本来心浮气躁,不过听到这琴音,却感到心中的焦躁被抚平。 一时只忍不住想道“这是何人在弹琴” 她起了兴致,就要寻着琴音找过去,采心在她身后叫道“小姐走慢些” 柔嘉却不等,这琴音转淡,走得慢就要跟丢了。 她步履匆匆,原以为不会有人,不想却在转角同人相撞。 柔嘉被一撞之下,后退了两步,被面前的人有力地抓住了手腕才没坐到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8.1开始更新 “小姐”采心立刻从后面跑了过来。 柔嘉的反应很奇怪,她望着面前这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睁大了眼睛。 抓着她手腕的萧琮看着这撞到自己身上的少女, 原本想放开, 可是在看清她的表情时,却改为挑了挑眉。 他生得像他的母妃于贵妃,跟萧璟那种舒朗如月的俊美不一样,他的俊美中带着几分邪气。 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 生在女子脸上是美丽, 生在男子脸上就是薄幸。 这样一张面孔骗得了其他人, 却骗不了跟他做过一世夫妻的柔嘉。 “放开我”柔嘉挣脱了他, 把那只手收回身前。 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抓得生疼。 采心站在她身后, 一看就看到自家小姐的手腕上多出了几道红痕“小姐” 她原本想着这灵山寺应该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不想却能在这里撞见一个这样的男子。 采心本能地想回护柔嘉, 可是看萧琮身上的装扮非富即贵,而且他这气势又是天家威严。 哪怕不认识他,也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论起来,萧琮是从转角处以正常的步速走过来,柔嘉才是那个奔跑的人,撞在他身上,应该是他发怒才对。 可是这京中的其他贵女不管认不认识他,一见到他都会露出倾慕的神色。 或是大胆的直视他,或是害羞的移开目光。 只有面前这个刚刚撞到自己的少女, 明显对自己散发着一股抵触, 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这令她那张在萧琮看来只算得上清丽, 而非他喜欢的那种倾国倾城,美丽雍容的面孔呈现出了不同的感觉,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出现在灵山寺的少女,大概是同她家长辈一起来上香的,这是偷偷跑出来玩乐。 从刚刚她看他的表情,萧琮断定她是认识自己的。 他上前一步,被采心扶着的柔嘉就感到采心明显想后退,还试图拉着她一起后退。 可柔嘉却站在原地,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退让,反而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他。 上辈子在成亲之前,萧琮都没有见过她,柔嘉此刻也不怕他认出自己来。 她毫不后退地怒视着他,这个表现令萧琮嗤的一声笑出来。 他低沉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在这里乱跑,撞了人也不道歉。” “我撞了人”柔嘉冷道,“究竟是你撞的我还是我撞的你” 在萧琮面前,她完全不需要装。 她自重生回来,在所有人面前都要掩饰心情,唯有萧琮。 她今生没有打算跟他做一路人,也就不需要伪装自己来麻痹讨好他。 柔嘉放下了那只手,近乎不讲理地道,“现在受伤的是你还是我” 萧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刚刚自己对着干的姑娘。 他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是目光在柔嘉的脸上掠过,见到在她的脸侧有几块地方似是有些凹陷。 这破坏了她原本清丽的容貌,让她犹如一件幼白的瓷器,却有了瑕疵。 萧琮喜欢完美无缺的事物。 他对柔嘉所有的兴趣在见到她脸上的疤痕时,全都消失了。 柔嘉看着他的目光,看着里面的兴味从有到无,只眸光一颤,接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在天花中留下的几处疤痕,就是在萧琮的目光落处。 被谁看到她脸上的伤疤,做出这种反应,柔嘉都没有那么气愤,唯有萧琮。 上辈子成元帝给他们指婚,让她嫁给三皇子,萧琮听说她天花破相,就不愿意,甚至在娶她这个正妻进来之前,就光明正大地抬了两个侧妃进府。 柔嘉也沉得住气,一直戴着面纱,也不在外抛头露面。 直到成亲那一日,才让他揭了自己的盖头,让他目睹自己的真容。 然后看着萧琮脸上的表情从敷衍嫌弃变成惊艳。 可是这辈子她没了玉坠,又阴差阳错地在这里跟他撞见,被他看到了脸上带疤的样子。 柔嘉心中愤恨至极,同时也越发渴望要拿回玉坠。 她要变回上辈子那个完美无瑕的自己,然后嫁给她一直想要嫁的萧璟,让萧琮后悔 “三哥。”听见这个声音,柔嘉浑身一震。 她立刻朝着墙角的方向看去,飞快地收起了脸上的怒色。 原以为只有萧琮在这里,没想到萧璟也来了。 在萧琮面前,她可以不需要伪装。 但是在萧璟面前,她却不能恣意。 萧璟喜欢的是温柔可人的小白花,而不是张扬的女子。 看着柔嘉脸上的表情转变之快,瞬间就从刚才对自己的横眉冷对变成柔弱可怜,萧琮眼底刚刚消下去的兴味又再次泛了起来。 有趣,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毫不掩饰,在他四弟面前却要装柔弱吗 萧璟从墙角绕了出来,在看到这边的情况时似是有些意外,“三哥。” 柔嘉看着他,眼睫微微颤抖,犹如浓密的蝶翼。 然后又像是害羞一般垂下了眼睛,朝他行了一礼,叫道“萧璟哥哥。” 这四个字一出口,她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少女时期。 萧璟跟二哥关系好,时常来府中,她从情窦初开起就喜欢他,自觉在萧璟面前同其他人不同。 这一声“萧璟哥哥”,也隐含了她无尽的期待。 哪怕现在她已经不是郡主,连叫宁王与宁王妃都要改口,用更恭谨的称谓。 可在见到萧璟的时候,她却依然带着几分执拗,保留了这个叫法。 柔嘉等待着,果然听到萧璟如从前那般回应了自己。 听到他的声音,柔嘉抬起了头,眼中盛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她就知道,哪怕所有人都为她失去了身份,对她的态度改变,萧璟也还会一如从前。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变。 “柔嘉”萧琮的声音在旁响起,低沉中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四弟,这位是” “这是宁王府的四小姐。”萧璟同他简单地介绍了一句。 柔嘉比宝意要大一些,所以宝意回来以后,她仍旧行四,而宝意行五。 “原来是宁王府的小姐。”萧琮勾起薄唇,朝柔嘉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柔嘉根本不想听他叫自己,也不想跟他待在一个地方,只望着萧璟道“我今日同祖母、母亲来灵山寺还愿,在院中待得烦闷,所以出来走走,忽而听到琴声,就想循着琴声过来看看萧璟哥哥呢” 从前柔嘉的身份还是宁王府的郡主,在府中见到自己的时候,便是像现在这样。 不管在做着什么,都要凑过来同自己说几句话。 不过后来长大了些,就变得不再那么外向,见到自己跟她二哥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远远的行礼。 今日柔嘉又像是变回了从前,萧璟也应了她“我同三哥今日来灵山寺有事。” 却没有说具体是有什么事。 柔嘉“哦”了一声,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偏殿里,宝意抄完了一卷佛经,从桌前起身。 “郡主。”在旁边侍立的冬雪送上了毛巾,让宝意擦手。 今日跟在她身边一起来的侍女,就只有冬雪一个,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 宝意擦过了手,看冬雪将墨迹干透的佛经卷了起来,用细细的绳子扎成一卷。 这便是待会要送到空觉大师那里去的经文,宝意放下毛巾,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银票。 她做这个没有避讳冬雪,冬雪也不会多问。 将银票卷成小一圈的卷,宝意把它塞进了佛经里,这才对冬雪点了点头。 冬雪用托盘将佛经装了,又在上面盖上了红布,接着拿到了殿外。 空觉大师已经离开,在殿外等着的就是方才收拾偏殿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小沙弥见冬雪捧着木质托盘来到自己面前,忙举起右手念了声佛号。 冬雪将托盘递到了他手上,微微福了一福“有劳小师父。” “施主放心。”小沙弥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小僧这就送去。” 他捧了托盘从偏殿门外离开,行得稳稳,来到了师父所在的静室。 小沙弥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师父”。 蒲团上端坐的大师睁开了眼睛,对他说道“放下吧。” “是。”小沙弥把托盘放在蒲团面前,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得不见踪影,这看起来稳重自持的大师就一下子站了起来,走过去关上了静室的门。 然后才回到蒲团前,揭开红布拿起底下那卷佛经展开,见着那张银票,眼睛里放出了光芒。 “阿弥陀佛。” 他念了一声佛,算是朝佛祖告了一声罪,才把这张面额巨大的银票放入了袖中。 这三千两白银换一签,自己这笔买卖做得实在是太划算了。 偏殿外,冬雪站在原地,看到去送佛经的小沙弥身影又出现在台阶下,这才转身回殿内。 宝意伸了个懒腰,从里面走了出来“祖母跟大师还在谈佛法” “是的。”冬雪听到她的话,应道,“方才我在门边看了看,太妃跟大师正谈论到兴头上,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宝意刚才是在这里抄佛经,现在抄完了,总不能在这里枯坐。 冬雪看了看天色,提议道“我看时间还早,不如我陪郡主出去走走” 宝意立刻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她来了灵山寺几次,都没能缓下脚步四处去看看。 两人从偏殿出来,来到了宁王太妃与空闻大师所在的正殿。 张嬷嬷正在外面站着,见了宝意走过来,便对她福了一福“郡主。” “嬷嬷。”宝意伸手扶了她,朝着里头看了看,然后说道,“我在偏殿等得无聊,让冬雪陪我四处逛逛。” 年轻的小姑娘,当然是不能像她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坐得住的。 郡主在偏殿待了那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张嬷嬷笑着说道“郡主去吧,待会儿我会转告太妃的。” “嗯。”宝意放下了手,“我走不远的,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朝冬雪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从这里离开了。 张嬷嬷含笑目送两个小姑娘。 虽说在来的路上刚下过雨,但在城中的气温却依然酷热,而且因为雨没有下透,所以格外的闷。 不过这山上不同,本就比别处要凉快,再加上寺庙中松柏森森,更添凉意。 宝意跟冬雪穿过拱形门,从里头绕了出来,没有高大的宝殿遮挡,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头顶的天空。 先前他们在山下看到的彩虹已经散去了,天空碧蓝如洗。 宝意需要靠空觉大师实施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再加上白翊岚师兄弟的保证,令她此刻心情也如这天空般一晴。 冬雪跟在她身旁,看着宝意在墙下倒退着走,抬手在额头上搭着棚望天空。 宝意走了几步,像是觉得很有趣一般笑出了声。 听着她的笑声,冬雪也不由得跟着露出了笑意。 在她印象中,宝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纯然地开心了。 “姐姐来”宝意停止了后退,转了个身拉住了冬雪的手。 她拉着冬雪开始往前小跑,腰间挂着的禁步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 “嗯”冬雪跟上她的脚步,没问宝意这是要拉着自己到哪里去。 宝意更小的时候,两个人在院子里没事,她就会拉着冬雪在王府里到处乱跑探险。 两个人手拉着手小跑起来的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宝意边跑边笑,回头看冬雪,眼里亮晶晶的。 冬雪也放开了胸胆,握着宝意的手陪她快乐地奔跑。 不过在快跑到尽头的时候,宝意的速度却一下子慢了下来。 冬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降下了速度。 宝意侧头倾听着,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冬雪的心还因为刚才的奔跑在砰砰地跳,想像宝意一样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然而宝意转头看她,说道“是柔嘉。” 一听到柔嘉的名字,冬雪就露出了有些警觉的神色。 但宝意摇了摇头,柔嘉倒没有在这里密谋什么,就是另外有两个男声在。 “走。”宝意做了决定,“我们过去看看。” 从远处传来的除了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就算她跟冬雪不过去,他们也很快会走到这边来。 宝意带着冬雪,从这转角种植的松树下走过,来到这条通道上。 只见远远地走来几个身影。 其中一个是柔嘉,身后跟着她的侍女采心。 而旁边的两个,一个是萧璟,还有一个宝意不认识。 但从他身上穿的跟萧璟相似却颜色不同的蟒袍来看,这应该也是成元帝的皇子。 再算年纪,应当是三皇子萧琮了。 上辈子柔嘉作为宁王府唯一的郡主,嫁的就是三皇子萧琮。 宝意看着这两个上辈子是一对的人,这辈子柔嘉却是丝毫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萧璟身上,也没有发现宝意。 直到萧璟看向通道这头,脚步微微一顿时,柔嘉才跟着看了过来。 看到宝意,柔嘉脸上挂着的笑容敛去了几分。 方才她在转角处遇见萧琮和萧璟,听说宁王太妃也来了灵山寺,萧璟便提议应该拜见宁王太妃。 柔嘉听了他的话,想到这段路上又能跟他相处,自然应好。 原以为萧琮不会跟着来,可是没想到他也说左右无事,那也就一起去拜会宁王太妃。 于是四人才一起朝着宁王太妃所在的地方来。 柔嘉在路上完全不看萧琮,也就当他不存在,可是没想到宝意也出来了。 她这一出现,立刻就分去了萧璟的注意力。 柔嘉看着宝意来到他们面前,见她朝着萧琮、萧璟福了一福“见过三皇子,四皇子。” 这次不等三哥问,萧璟就说道“这是永泰郡主。” 一听到“永泰郡主”四个字,萧琮便将这少女同先前的那些传闻对上了号。 只不过宁王府的女儿真容都令他失望,完全不是他欣赏的样子。 萧琮想着,目光一转,落在了柔嘉身上。 柔嘉冷不防跟他对上视线,再次从那双桃花眼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问这便是让你被褫夺了封号,从郡主变成养女的真正明珠 柔嘉心口一窒,原本以为已经接受的事实在这人面前被翻出来,就像是结痂的伤疤再次被揭开。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被看笑话。 宝意看着柔嘉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走到自己面前,拉住了自己的手,听她说道“妹妹不是陪在祖母身边么,怎么也出来了” 这世间心再狠血再冷的人,手也是热的。 宝意的眼睛在她握着自己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下,才抬起了眼眸,应道“祖母还在同空闻大师谈论佛法,我抄了卷佛经,脖子有些僵了,就出来松散松散。” “这样啊。”柔嘉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萧璟。 宝意听她对他说道,“萧璟哥哥,祖母还在殿中呢,我们过去正好能见到她。” 看柔嘉这表现,从自己这里听到一句话,都要这么转给萧璟,宝意心想,她果然是喜欢他了。 萧璟还未说什么,在旁看着柔嘉的萧琮便开口道“永泰郡主是刚回到宁王府吧” 宝意没有跟萧琮接触过,听见他一开口就同自己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 “难得郡主一下就认出了我。”萧琮一双桃花眼隐含揶揄,问着宝意却在看柔嘉,“倒是柔嘉小姐,在宁王府明明这么久了,方才撞上我却不知我是谁。” 宝意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向握着自己手的柔嘉。 有一瞬间,她觉得柔嘉像是要发火,但是又很快克制住了。 不过这也让宝意觉得稀奇,柔嘉这么能忍,三皇子居然能让她破功 “我原本打算出来透气,听见琴音便循着过去。” 柔嘉平定了心情,再次下定决心今生要远离萧琮,“我听得入神了,脚下就走得快些,不成想却突然撞上了人。大惊之下,自然是认不出三皇子你的。” 跟在她身后的采心也帮腔道“我家小姐胆子小,被这么吓一跳,一时间认不出殿下也是正常的。” 萧琮得了这个答案,轻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追究。 宝意听柔嘉说她是循着琴音走出来的,于是一侧头,下意识地在空气里捕捉起琴音来。 萧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只见少女的肌肤莹润无暇,在阳光下呈现出娇嫩花瓣般的颜色。 也许是因为身份不同,她的气质也大不相同了。 萧璟不期然又想起母后那天说的话。 她的言语之间,对宁王府这颗失而复得的明珠像是颇为喜欢。 而变得活泼开朗起来的五妹也喜欢她,居所里还有那幅她在赏花宴上画的荷花 萧璟不自觉地以审视未来正妃的目光看待宝意。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才一怔,随即收回了目光。 不说其他,光是年纪,她就太小了。 而且他对她,要说喜欢,那还谈不上。 只能说是对她有几分欣赏。 这寺庙中只有鸟语蝉鸣,还有松柏茂盛处传来的松涛。 宝意没有听到琴音,想来应该是在自己来之前,这抚琴的人就已经没再弹了。 她于是望向萧琮与萧璟“两位殿下既然要去见祖母,不如这就请移步吧”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两重朱墙后,一座院落中,一炷宁神清香在炉中即将燃尽。 一双修长的手停在琴弦上,熄灭了琴弦的余音。 他收回了手,袖子上沾着的几点落花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这坐在树下抚琴的人穿着同北地相似,衣衫上的纹样却是来自异域。 他的长发同鸦羽一样黑,却不似周人平直,而是带着微微的卷曲。 两缕垂在脸侧,映衬着一双碧蓝眼眸,恰似秋水长空。 这双蓝得惊人的眼眸夺去了他整张脸上的光彩,让剩下的部分都显得平淡。 若是遮住这双眼睛,完全是个扔进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长相。 这样的瞳色,这样的容貌,只有在东狄的贵族中才能寻见了。 他抬首,看了看天空,然后垂眸,拿过了桌上放着的酒壶。 方才萧璟与萧琮在院中,这桌上放的除了这把琴,再无他物。 可是此刻,桌上又多了三个空杯,在他身后也多了一名侍女。 酒壶持在弹琴客的手中,酒液稳稳自壶口倒出。 酒香弥漫,不多时便斟满了三杯。 此处只有主仆二人,无需用上三个酒杯。 他放下酒壶,用手帕捂着唇,咳嗽了起来。 在咳嗽声中,琴师的手端起了杯子,将这三杯清酒一杯接一杯地、祭奠般地倒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8.1开始更5新 听到三皇子跟四皇子要来拜见,宁王太妃停下了跟空闻大师的交谈“快请。” 萧琮和萧璟进来, 宝意柔嘉跟在他们身后进来, 各自侍立在一旁。 兄弟二人见了宁王太妃, 坐下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他们都有要事在身,宁王太妃也没有多留。 只是看着两人离去,看到柔嘉的目光也跟着萧璟出去, 宁王太妃眼中浮现出一抹思索的神色。 方才虽说是宝意柔嘉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但听起来他们先遇见的是柔嘉 四皇子跟自己的孙子交好, 时常出入宁王府, 柔嘉从小就认识他。 先前她的身份还是郡主, 心中对四皇子有憧憬这正常。 可是现在 宁王太妃想着, 又看向自己的亲孙女。 宝意倒是从头到尾都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没有多放注意力在这两位皇子身上。 宁王太妃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目光,重新转向空闻大师“大师。”宝意站在桌前给祖母添茶,听宁王太妃问道,“两位皇子今日怎么也来了贵寺”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清矍的脸上带着笑容,手中握着佛珠道,“两位殿下今日到来,是为了防治天花的事。” 宝意听到“天花”两字,不禁被吸引了注意 这场天花,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一个转折点。 宝意放下茶壶, 退到一旁, 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扇子, 给祖母轻轻地扇了起来。 她还记得先前天花在城中肆虐的惨状。 这场天花疫情过去之后,也暴露了大周朝对这洪水猛兽般的传染疾病缺乏抵抗能力的事实。 空闻大师将内里的事一一道来“老衲下山去看感染过天花的病人,想要寻求治愈天花的办法,四皇子也奉了皇命来办这件事,同监察院的大人一起给老衲大开方便之门。可说来惭愧,哪怕有四皇子跟监察院的支持,老衲也依然不得其门而入,这还是有一日偶遇一个东狄来的客商,经由他的点拨,老衲才找到了思路。” 这关键就在于,不去想着治愈,而是先从预防着手。 东狄地处幅员辽阔,草原众多,驯养的牛马比起北周南齐两国加起来都要多。 他们在许多年前就发现,在养奶牛的牧民身上有类似天花的症状。 不过,这种感染却不像真正感染天花的人死亡率那样高。 东狄的医师去看过之后,发现他们是长期接触牛,感染了牛痘。 这牛痘是牛的天花症状,经过这一层削弱再传染到人身上,毒性就要弱许多。 感染牛痘的人痊愈之后,再次遇上天花,也不会再受感染。 东狄的医师便是根据这一点另辟蹊径,让人感染毒性没有那么强的牛痘,以此获得抵抗天花的能力,大大降低死亡率。 “天地广阔,”空闻大师的语气感慨,神色中隐含对众生的敬畏,“这样的办法,也只有在东狄才能有人这么快想到了。” 在听到这个办法之后,老人感到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立刻便去尝试。 很幸运的是,他在救治天花病人的过程中,还没有受过感染,于是便先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 他身先士卒,去寻来了生有牛痘的牛,自牛痘中取出了毒液,然后刺破皮肤,送入了自己的皮下。 很快,空闻大师就感染了跟天花非常类似的症状,不过比起先前城中爆发的烈性天花来却要轻微许多,而且在痊愈之后,他再去跟身上还带有天花传染性的人接触,也没有再感染。 空闻大师神色平静地说完这一切,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阿弥陀佛。”老人表现得仿佛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人不是自己,“老衲总算是不负所托,了结了这桩事。” “大师高义。”宁王太妃肃然起敬。 宝意也发自内心地双手合十,朝空闻大师行了一礼。 这老人所为,比起佛陀割肉饲鹰、舍身喂虎,也差不远矣。 “只不过这取自牛痘的毒素虽比起烈性天花来要轻许多,但是若是直接让小儿接种也还是过于凶猛。”怕他们承受不住,所以空闻大师这段时间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减轻这牛痘的毒性,又依然能够让它发挥作用。 正好那位指点了他牛痘之法的东狄客商身体也不是很好,空闻大师便邀请他来在灵山寺小住。 一方面,这位客商对天花知之甚多,老人可以同他探讨。 一方面也能够为他诊治,以表达自己心中的谢意。 毕竟能够预防天花,是惠及大周朝百姓的事。 有了这种牛痘的法子,下一次再遇见天花疫情,他们就能少一分危险,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了。 萧璟跟萧琮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 两人过来除了为了代表皇家对空闻大师表达谢意,也想来见一见这位正在灵山寺休养的东狄客商。 承天十三年前后,北周内忧外患,东狄的境况也是如此。 同北周南齐不一样,东狄疆域广阔,为了方便统治,整个国家又分为十三个封地。 每一个封地都有一个藩王,令中央集权削弱。 东狄的上一任君主早年英明神武,可是越到晚年就越是残暴昏庸。 他不仅杀死了自己的七个儿子,连东狄的一代名将岳衡也被他赐死。 本来这十三个封地之所以一直没有移动,就是因为有岳衡的存在威慑。 岳衡一死,各方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 当昏庸年老的前任帝王死去以后,他最后的一个儿子继承了帝位。 东狄内部暗潮汹涌,新帝没有办法,只能先封闭了整个国家。 这些年来,鲜少有东狄的客商在外走动。 “这月施主,就来自羌王封地。”空闻说道。 羌王在藩王中算得上是实力数一数二的存在,除了武力强盛,本人也非常喜好风雅。 “月施主此次前来,只是想为他的主公搜寻一些前朝书画,好在他生辰的时候献上。” 这后半截信息是两人相遇之初,月重阙亲口告诉老人自己此番的来意。 而前半截则是萧璟兄弟二人来访的时候,对空闻大师提的。 有东狄人来到他们大周的都城,又恰巧知道天花的医治方法,当然会引起帝王的注意。 萧琮跟萧璟一起来,除了为了观察这个来自东狄的客商是否目的单纯,与空闻大师遇上又是否只是巧合,还有也是因为萧琮的母妃于贵妃家中收集了许多的前朝名画。 若他只是为前朝书画来,那萧琮正好可以替他去寻他想要的名家书画。 以此来作为大周朝对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向百姓加以援手的回报。 宝意一边听,一边点头投桃报李,这确实是大周朝的礼数。 柔嘉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空闻大师所说的话,她后半截才听进去。 听到这个东狄客商正在灵山寺,她立刻便联想到了自己方才在外头听到的琴声。 柔嘉于是说道“我刚才听见有人在抚琴,可是大师所说的那位客商住处传来的” “不错。”空闻大师对她点了点头,微笑道,“月施主精通音律,他在寺里小住的这段时间,往来弟子时常可以听到他抚琴。” 宝意并未听到琴声,此刻听了对这位客商就少了几分好奇。 不过今日在灵山寺还能听到这些事,也算是来这里的额外收获。 “好了。”宁王太妃听完空闻大师的讲述,起身离座,“禅房那儿也该收拾好了,我们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 皇宫。 萧琮和萧璟回到了宫中,听到成元帝跟欧阳太尉正在御花园中,于是直接去了御花园,在亭中见到了正在与欧阳昭明说话的成元帝。 从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看,他们并不像是在聊正事。 兄弟二人于是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亭中,欧阳昭明正说道“今年南边进贡来的荔枝好的不多,臣命人将最好的捡了一筐,冰镇着送进来了。” 此刻摆在成元帝面前的,便是欧阳昭明送进来的南地佳果。 这亭中没有留人伺候,成元帝尝了尝这还冒着冷气的荔枝,露出了享受惬意的表情。 可是睁开眼睛之后,他却又放下了叉子,没有再继续享用。 “陛下” 欧阳昭明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可是不合心意” 他说着,看向果盘中放着的荔枝,感到这不应当。 往年南地的荔枝由快马带着送过来的时候,成元帝都非常高兴,也总是吃得不尽兴。 所以今年哪怕进贡过来的荔枝不多,欧阳昭明还是想方设法地捡出了这么一筐好的来,送进宫给帝王独享。 “这荔枝好是好。”成元帝肉疼地道,“就是吃着心里感觉不好。” 御膳房的人负责帝王的饮食,像这种稀罕难得的东西,他们是不会主动送上来的。 否则成元帝吃过了还想吃,他们拿不出来,就很麻烦。 欧阳昭明那里的是南地的官员自己掏钱送上来的进贡。 送给帝王,就不如送给欧阳太尉,这个道理谁都懂。 反正要讨陛下欢心,欧阳大人自己会把荔枝提进宫来。 他们每年送过来的荔枝,一部分会被送进宫里。 还有一部分则会摆在欧阳昭明的茶楼酒馆,明码标价地卖。 今年送来的量少,放在茶楼酒馆中,小小的一碟几颗就要卖十几两,品相最好的挂绿更是能卖上几十两黄金的价格。 成元帝只要一想到自家太尉送进来的这么一筐荔枝,要是放在外头卖能赚上几千两黄金,就觉得自己下不去这口,简直想让欧阳昭明把荔枝再带回去。 当皇帝当到他这份上,想方设法为朝中要用钱的地方腾挪,也是没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8.1开始7更新 欧阳昭明听懂了成元帝的意思。 “陛下放心。”在这阵拂过凉亭的风中,欧阳大人说道, “国库不缺这几千两黄金, 何况若是实在周转不灵, 臣上门去找永泰郡主借便是了。” 正说着,内侍就从外面弓着身走了进来,对他们说道“陛下,三皇子、四皇子求见。” 欧阳昭明停下了自己的话, 成元帝对内侍点了点头。 隔了片刻, 见到两个人影来到外面, 欧阳昭明就起身站到了一旁。 “儿臣见过父皇。”萧琮跟萧璟同成元帝行礼。 “起来吧。”成元帝抬手让他们平身。 等到两人站直了身体, 欧阳昭明才行礼“见过两位殿下。” 萧璟跟萧琮还了一礼“欧阳大人。” 若是换了别的大臣, 皇子随意地点个头便是了。 但这是欧阳昭明, 倨傲如萧琮也是一样要认真还礼。 欧阳昭明放下了手, 不过没重新坐回座位上。 两个皇子现在过来,就是跟成元帝为了汇报他们去灵山寺查探的事。 欧阳昭明站着,萧璟跟萧琮也没有坐下,分别站着汇报了自己查探的结果。 “我同三哥去见了那个来自东狄客商。”萧璟神色平静地道,“他的病应当是旧伤,伤在肺腑,可能是练功出了岔子,也可能是与人相斗受的伤。” 以东狄的混乱,身上负伤并不奇怪, 但是治不好就让人有些意外了。 成元帝相信四子的眼力, 点头之后又看向三子。 萧琮道“他住在灵山寺, 身边带了两个仆从,其中一个是女子,住在寺内多有不便,于是便在后山的一间院子里住下。这姓月的商人在灵山寺中除了抚琴,偶尔也会出去行走,有人曾在后山见过他同婢女同行。” 欧阳昭明听着他们的话,确实跟他的人汇报过来的相差无几。 这一次萧璟二人去灵山寺,是从明面上探究这人的来历,暗地里欧阳昭明布在灵山寺的眼线早已经把这些信息都汇报了一遍,连同这来自东狄的主仆几人底细都好好地查了底朝天。 这确实是羌王封地上来的人,这名唤月重阙的男子那双眼睛,也代表了他有着王族的血统。 他来北周是想寻找几幅前朝的字画,在来了之后的确在城中寻访了几家古玩店铺。 其中又有欧阳昭明的产业。 大概是寻遍城中都没有收获,所以在空闻大师发出邀请的时候,他才来了灵山寺。 这样怀着寻找名家字画的目的来北周的人,当然不会错过住在灵山寺后山的霍老。 霍老身为在古董行当经营了几十年的人物,能以巧夺天工的手段来伪造那些古董字画,说明他经手的原品也多如牛毛。 那些失去踪迹的真品在他手中的有不少,就算他手上没有,他也知道这些真品在哪里。 本来找上他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可是这东狄人怎么也想不到,有个小丫头已经捷足先登。 还是欧阳昭明给她指的路。 当看见自己的人回报,说这对主仆行至霍老的住所,却发现里面已经久无人住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失望表情,欧阳昭明只在灯下拿着那密信笑出了声。 掌控情报的人见到对手的情报网不如自己,消息更新落后,大抵都会有这样心情畅快的反应。 不过不管这姓月的在明里暗里有没有动作,欧阳昭明都打算让自己的人留在那里盯着他。 “好。”成元帝听完两个儿子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桌上这盘荔枝说,“这是欧阳大人送来的,来,都坐下尝一尝。” 父皇发话,萧琮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并抬手示意送荔枝进来的欧阳昭明先落座。 可是萧璟的目光在这上面掠过,见到这荔枝不过这么一盘之数,就在原地对成元帝行了一礼“有三哥跟欧阳大人在这里陪父皇,儿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他这哪里是有事就是见这荔枝少,知道成元帝喜欢吃,所以不打算去分薄罢了。 成元帝又是一阵心酸感动,放了儿子走“去吧。” 而坐下来的萧琮也是一样,在弟弟走了以后,只是拿叉子插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夸赞了一声美味,就也起身向成元帝告退。 看着两个儿子来了又走,成元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然后又看向这盘根本没少的荔枝,开口叫了外面的内侍进来“冯富。” “老奴在。”内侍一进来就弓着身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去。”成元帝说,“将欧阳大人送来的荔枝分一分,给各宫都送一份。” “是。”内侍领了命,又弓着身出去了。 成元帝想着自己那价值几千两的黄金就这么分掉了,而自己面前只剩这么一盘,于是决定赶紧把它吃掉。 欧阳昭明半开玩笑地道“陛下刚才不是说想让臣带回去,免得在这里吃得肉疼” “诶”成元帝一摆手,“这一个人吃得肉疼,不过分给妻儿就觉得没那么肉疼了。” 身为为君解忧的臣子,欧阳昭明不免可惜地想,这荔枝在北国种不了。 灵山寺。 宝意还是第一次在灵山寺用膳,这里的斋饭做得比妙华庵不知要好多少倍。 哪怕挑嘴如宁王太妃,也用了不少。 用过午饭之后,所有人就各自回收拾好的禅房里休息,等午睡过后再回宁王府。 这个院子里一共四间禅房,四个主子独立一间。 禅房背后种着竹子,风一吹过就簌簌摇动,映在床上,显得很是清凉。 宝意躺在床上,冬雪守在外间,四周没有别的动静。 少女放松地闭上眼睛,刚要入睡,耳朵就捕捉到了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她一下子又睁开了眼,若不是她的听力现在极好,只怕是连这点幽微的声音都捕捉不到。 宝意坐了起来,凝神细听了这琴音片刻,想道“空闻大师说这商客精通音律,果然不假。” 本来在听到琴音之前,宝意是有睡意的,可是等到那琴音消下,她就感到自己的困意都不翼而飞了,躺回床上也睁着眼睛睡不着。 这里又不是她的书房,不能起来画画。 窗外竹叶沙沙,宝意心中一动,坐起来关上了窗,然后抬手一按自己的耳后。 下一刻,她就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房里。 冬雪待在外头,也感到有些睡意,于是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宝意来到了玉坠里,熟门熟路地从这入口的白雾前直接瞬移到了湖边。 一看湖边,跟自己昨天进来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昨天她在茶楼,包起了那颗荔枝的种子。 荔枝在北地是种不好的,宝意自然不会把它往自己院子里种。 而是打算等晚上回了房里以后,种进玉坠空间里。 刚见完白翊岚,同他们商量了该如何保护自己的父亲,宝意还兴奋得睡不着。 进了空间里,她就收拾起了田地。 土地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宝意也不知道这雾气的消退是以什么为契机的。 在把新的土地翻过了一遍以后,宝意就把那颗荔枝核取了出来,然后种在了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块土里,还用湖水浇灌了一下。 今日再一进来,就看到昨夜刚刚种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大树。 荔枝树生得不高,枝叶更是低,显得极其茂盛,生机勃勃。 宝意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来到这荔枝树下,绕着它转了一圈。 一夜时间,这树长得已经像是年的树,枝头更开出了密密的花。 宝意心中算了一下,按照这生长速度,大概不用今晚,这枝头的花就要变成果子了。 她观察了一下,见这荔枝树上的花生长得有些过密,于是抬手摸了摸。 每一朵都是要结出果子的,果农在树开花的时候,都会用剪子选择性地修剪一下。 将过于茂密的花修剪掉了,结的果子就会变少,但是能结得更大更好。 宝意放下了手,尽管觉得树生长在这神奇的空间里,定然不会缺乏营养,但还是不希望果实累累把枝干都压断,于是从一旁的工具里找出了一把剪子,开始修剪起了荔枝花。 湖边静谧,只有微风。 宝意修剪着花枝,说来奇怪,这玉坠空间里的植物能够开花结果,可是却没见到这里有活物。 没有小虫子,没有蜜蜂蝴蝶,作物就不能授粉,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成果子的。 看着这些簌簌掉落的花,宝意又想,要是这里有蜜蜂的话,摆个蜂箱,这么一天时间,说不定都已经有荔枝蜜可以吃了。 不过有利有弊,没有虫子,她就不需要担心要除虫的事。 既然虫子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授粉,而这里的植物又不需要遵循外面的生长规律,那就不需要担心了。 宝意修剪了低处的花,见高处还茂密,可自己却上不去,也没有更长的剪子。 她放下了手,要是她能像白翊岚一样飞来飞去就好了。 宝意望着自己鞭长莫及的树顶,现在剪不了这花,回头顶上的荔枝也收不了,她还得找个机会买只长柄剪子进来。 修剪完荔枝树,宝意把落下的花都扫到了一旁,挖了个坑埋起来。 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手,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用放在这里的布巾洗干净了手脚,抬手一按耳垂。 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再次现出了少女的身影。 她在里面待得太久,怕被人发现,而且要是出了汗,沾到泥土也不好说。 宝意坐起身来,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确定没问题,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睡不着的时候,永远是劳作最能解决问题。 等到小小地睡了一觉醒来,左右的房间也就都有了动静。 宝意睁开眼睛,精神十足,从床上下来穿好了鞋子,又拿了挂在架子上的外衣穿好。 冬雪还在外头趴在桌子上,听到宝意的脚步声从里面响起才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不用冬雪进来,宝意就用铜盆里准备好的清水洗了脸。 少女的脸上脂粉不施,带着刚刚睡醒的红晕,站在窗边就如同一幅画。 冬雪走过来,帮她理了理睡得有些乱的发鬓,然后从宝意的发间捻出了一朵小花。 这在宝意修剪花枝的时候,悄悄藏入她发间的荔枝花小巧可爱。 冬雪没认出这是什么,也没有很在意,就把这朵粘在宝意发间的青色小花扔到了一旁。 宝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冬雪说道“姐姐快去洗漱吧。” 冬雪应了一声,这才到外面去洗漱。 等到所有人都打理好,从禅房里出来,就准备回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8.1开始更6新 从禅房出来,宝意走在祖母身侧。 她扶着宁王太妃, 问道“奶奶, 中午睡得好吗” “嗯, 睡得好,”宁王太妃说着,凑近了宝意闻了闻,问道, “这是什么味道” 什么什么味道宝意自己倒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没有啊”她抬起手来闻了闻。 宁王太妃说“香香甜甜的, 闻着不像是平常的香料。” 宝意动作一顿, 猜到可能是自己中午进去修剪花枝的时候, 染到了荔枝花的香味。 “没有什么香。”她放下了手, 撒娇似的重新抱住了祖母的手臂, 说道, “可能就是我新换的熏香,要么就是香包,好闻吗奶奶” “好闻。”宁王太妃笑着说,“甜甜的,就像你们小姑娘。” 祖孙二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正殿。 空觉大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宁王太妃跟宁王妃见到空觉大师特意在这里等着,都有些意外“空觉大师” 空觉转过身来“阿弥陀佛。” 他提早了许多在这里等着,既然拿了人家那么多钱,就要替人家办好事。 下午这么热, 他等得额头上微微都出了汗。 此刻见等的人一来, 他便走到了宁王太妃跟宁王妃身边。 宁王太妃和宁王妃都向他还礼, 宁王妃问道“大师在这里等什么人”这等得看上去竟有几分焦急。 没错,空觉额头上的汗再搭配他脸上的表情,确实都呈现出焦急的效果。 宝意看着他这演技,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已经让人对他有几分相信了。 果然是个演技上佳而且又敬业的和尚。 空觉看也没有多看宝意一眼,只望着宁王太妃和宁王妃道“老衲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太妃跟宁王妃,还请太妃和王妃到殿中一叙。” 他说着一抬手,指了指正殿的方向。 宁王妃同婆婆对视一眼。 这空觉大师只让她们俩去,说不定是之前的供奉或者香油有什么问题。 “好。”宁王妃于是走上前来,扶过了婆婆,又对宝意说,“鱼儿,你跟柔嘉在这里等着,娘跟你祖母进去同空觉大师说会话。” “是。”宝意放了手,脸上也做出好奇的表情。 柔嘉站在原地,看着宁王太妃跟宁王妃跟着空觉进去。 她想,这和尚上午已经拿了那么多油水,怎么现在还不满足还要再搜刮一下 哪怕已经过了正午,阳光还是颇为猛烈。 大家便站在这正殿的阴凉下,感受着从殿里传来的凉风,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殿中,空觉神色严肃,对宁王太妃与宁王妃说道“太妃与王妃回禅房之后,老衲在静室中打坐,忽然领受了一道灵犀。” 宁王太妃与宁王妃俱想,什么灵犀 空觉“老衲得了一签。” 宁王妃试探着道“大师这签跟我们宁王府有关” 空觉闭上了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再睁开了眼睛,眼中仿佛曾有慧光。 婆媳二人听他说道“老衲得了这一签,解出之后说的是贵府安好,而且会有一场喜事。” 他这么一说,就是跟谢嘉诩和沈怡君即将完婚的事对上了号。 宁王妃已经信了,可宁王太妃还不是特别相信。 这个消息京中都知道,他拿出来一说,也不一定是算出来的。 “唯一要有所注意的是王爷,务必要让王爷记住,不可向东南行。”空觉道,“东南是大凶之位,切记切记。” 空觉说完,对两人行了一礼,步履有些蹒跚地走了。 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背影,宁王妃已经全然相信他的话,而宁王太妃也相信了七分。 若他是想来趁机再索要香油,那就不该这么走了才是。 现在他俨然拼着泄露天机,也要特意在这里等着给她们预警,婆媳二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宁王妃虽然惊骇,但宁王太妃在身旁,她只能强自镇定。 她声音微颤地道“这应该没什么事,母亲不用担心” 宁王太妃握着手里的佛珠,低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去便同王爷说一说。” 宁王妃应了一声是,等定了定神,才扶着婆婆从正殿出来,尽量神色如常地回到了外面。 宝意见两人回来,猜到空觉大师应当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托,但没想到他完成得过于出色。 宁王太妃想着方才空觉的肃然,只对儿媳说道“回头让人再送两百件僧衣,一百双僧鞋来。” 宝意听着祖母的话,知道她真信了空觉大师所说的话。 这是要寻个方式隐晦地表示感谢,于是彻底放了心。 之后一路顺利下了山,再无话。 天色近晚,宁王忙碌了一天,坐上自家的马车从宫中回来。 皇宫在东边,而朱雀大街在南边,走一趟只要几刻钟。 可今日他们惯常走的这条路上,不知谁家的马车翻在了这里。 车夫就远远地停下了,盯着此处望了片刻。 然后对在马车里坐着的宁王说“王爷,前面的路堵了,得换一条路回去。” 宁王走这条路十几年,鲜少遇上这么一次堵住的。 他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见那马车确实在路中间散架,官差都来了,一时半刻像是弄不好。 他于是放下帘子,对车夫说道“走吧,那就换条路。” 车夫一扬马鞭,驱赶着马车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 这个方向一转,就是往东南去了。 在巷子中人少,他驱赶着马车跑得倒也平稳。 可是没想到这青石板铺成的坚实路面,竟然有一块石板松脱,整块斜斜歪向水沟。 马车行到这里的时候,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宁王就感到车身一震。 然后,整辆马车向着右边沉了下去。 他一下子撑住了车壁,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焦急地传来“车车轮陷进沟里了王爷” 宁王“” 车夫跳了下来,要将马车拉出来。 宁王说了声“先停一停”,也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状况。 车夫擦着汗,宁王开口道“别着急,慢慢来。” 有了王爷这句话,车夫才稍微安定一些。 他拉着马,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陷进去的车轮从水沟里拔出来。 宁王这才重新坐上了马车。 之后的路车夫放慢了速度,小心再小心,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比平常要迟了许久。 宁王太妃跟宁王妃在府中坐立不安,之前空觉说的话不停地在她们脑海中回响。 好不容易等到宁王回来,两人立刻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回来”宁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匆匆迎上来的妻子和母亲,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宁王妃顾不上回答,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得宁王一阵莫名。 宁王太妃比儿媳沉得住气“家里没有事,倒是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宁王把路上遇到的事情同她们说了一遍,然后拍着袖子道“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可是宁王太妃跟宁王妃却知道,为什么马车的车轮会陷到巷子的渠沟里。 相对宁王平常走的路来说,那条巷子方位,正是大凶的东南方。 空觉得的那支签果然应验了。 等到用过晚膳回了院子里,宁王一洗漱完出来,宁王妃就同他说了这事。 宁王对此并不相信“这没有依据,东南大凶,难不成我走西南就没事了” 宁王妃急得不行“你看你今日回家不就遇上了” “那只是巧合。”宁王说,“你先睡,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宁王妃看他仍是不信的样子,心中郁结,想着这事要不要搬出婆婆来才能让他相信。 紫鸢和红芍在她身旁,犹疑地道“王妃,王爷的书房是不是在东南方” 宁王妃听到这话,立刻站起了身“什” 就听到书房传来一声痛呼。 她脸色一变,连忙奔向书房,“王爷” 来到书房门外,只见里头的书架倒塌。 而宁王本人手上拿着根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短梁。 看样子是被虫子蛀掉了,宁王躲得开倒下的书架,却没躲过这个,被结结实实地敲在了头上。 见妻子站在门边,还惊动了那么多人,宁王把短梁往背后一藏。 “没事,就是这架子掉下来了” “还说没事”宁王妃拉着他从书房出来,“都说了东南方是大凶之位,你这回还不信吗” 宁王转头看向书房“这不能吧” 宁王妃气得简直不想说他。 “巧合罢了。”宁王把手里拿着那根短梁扔到了一旁,“书房也不能待,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说完也没叫自己的小厮,就要这么出去。 “快”宁王妃赶忙让紫鸢提着灯笼追上去。 紫鸢从院子里出来,走还没两步就听见前方传来了王爷惊怒的声音,还有水声。 宁王难掩惊讶地道“这里的石头呢” 紫鸢提着灯笼跑过来,就看到出来要走走的王爷正一脚踩在小水池里,有些气急败坏。 这位东南方的小水池边上的石头不知为何缺了一块,长在上面的青苔又滑,宁王走到这里脚下一滑,就整只右脚窜进了水里,鞋袜都被浸得湿透了。 “王爷”宁王妃听见动静,从院子里出来。 见到宁王踩在小水池里,她连忙过来拉他,“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宁王应道。 他站在原地,右脚依然凉飕飕的。 东南大凶 这回他总算是有些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8.1开始更新 花园暗处,一开始就隐藏在那里的身影在看到这一切之后, 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等宁王夫妇一起从水池边离开, 确定底下的人也全走光以后, 他才几个跳跃,在无人的夜晚中借着树木与建筑的掩映回到了谢易行的院子里。 月华倾泻,铺在树冠上。 茂密的树叶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像是有风吹过。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落在了树上, 坐在树上的白翊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师兄过来了。 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 在这里看底下的人, 是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尽管谢易行的腿已经好了, 可是白翊岚一时间还是改变不了。 “过去一点。”十二推了推他, 在他身旁坐下。 枝叶很好地隐藏了师兄弟的身影。 “结果怎么样, 师兄”白翊岚问道, “奏效了吗” “奏效了。”十二说,他师弟的鬼点子还是那么多,就跟小时候在山上一样,看着老实,可是一不小心着了他道就要完。 他们未雨绸缪,为半个多月后的秋狩,提前给宁王预警,一共安排了两手准备。 一是宝意到灵山寺去借着空觉大师的口来提醒。 通过宁王太妃跟宁王妃,来让宁王对东南方向有所顾忌。 而另一方面, 因为师兄的到来, 所以白翊岚也可以从谢易行身边离开。 他在京城生活了那么多年, 对宁王每日活动的路线也熟得很。 在宁王的书房和他要经过的路上,白翊岚都做了一些手脚。 这些小动作不会影响到宁王的安危,只是配合空觉大师的警示,形成暗示,让宁王自己相信他靠近东南方向就会发生坏事。 只要有一分顾忌,在他要在往东南方去的时候就会缓一步。 这样的话,到时候就算宝意劝不住他,他的师兄跟在去狩猎的队伍里,要出手相助也能有余地。 白翊岚看了一眼在下面看书的谢易行,从树干上站起了身,对师兄说“师兄在这里替我看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必说,十二都知道他这是要去见宝意。 师弟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能见心上人,做师兄的当然不能阻碍他了。 “去吧。”十二在树上坐了下来,一边点头,一边挥手道,“不用急着回来。” “” 白翊岚脚尖在树干上一点,掠向了一旁。 这片枝干又摇晃了一下,落下了几片叶子,而他人已经消失在屋顶上。 谢易行在书房里隐隐听见动静。 他的五感最近也变得灵敏许多,也许是因为腿上的经脉复通的缘故。 坐在灯下,他抬眼朝着白翊岚师兄弟栖身的树上看去,见到上面仿佛没人。 十二师兄提前过来的事,白翊岚已经只会过他了,因为要留他十二师兄在这院子里住着。 不过还没有去告诉宁王,因为他们的师父现在还在路上。 左右他们不会乱跑,只是在这院子里活动。 不过这个承诺,谢易行觉得要打些折扣。 明显是师兄一来,可以暂代部分责任,白翊岚就按捺不住想往宝意那边跑。 柔嘉在自己的院子里,原本在准备做些糕点给宁王妃送过去,好显示自己的孝心。 结果就看到采心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柔嘉掀开了盖子拿在手里,看她一眼,说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采心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爷回来遇上了这么些事,消息一下子就在府中的下人那里传开了。 采心一听到他们的话,立刻就回来同柔嘉说。 柔嘉听闻,抓着盖子的手一紧,动作定在原地。 “东南大凶这是谁说的” 宁王去秋狩,出事的方向就是在围场的东南方向。 不过现在离秋狩还有一段时间,传出这个消息不一定就是针对秋狩上面的意外。 何况柔嘉也不相信除了重生回来的自己,这世间还有别的人能够预知秋狩的时候要发生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在抢占她的先机 第一个提醒宁王的人,同跟在后面马后炮的人,这在宁王心中达到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柔嘉把盖子一扔,不管还在锅上蒸着的糕点,只问采心“这是谁说的” “谁说的什么”采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姐是问东南大凶这个消息是吗据说这是今天去灵山寺,空觉大师对太妃跟王妃说的。” 空觉,柔嘉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气就一下泄了。 如果换了是别人,她还可以有所防范。 可是空觉这个和尚,你说他是没有真本事,他又是有几分真才学的。 柔嘉想起他们从灵山寺离开的时候,这和尚把宁王太妃跟宁王妃叫去正殿的那一幕。 那时候,这和尚同她们说的应当就是这个了。 难怪此刻回想起来,宁王太妃跟宁王妃的表情都不是很轻松。 采心看着她陷入沉思,只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盖子,重新盖在了那还没有蒸好的糕点上。 柔嘉站在厨房门口,两手交叠在身前,望着外面的月色。 这对她的计划来说,情况越来越不利了,计划真的永远赶不上变化。 最坏的情况就是,她用不上这个契机。 柔嘉不甘地想,真的是自己重生回来却得不到帮助,连天都在考验她吗 宝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同样听到了这来自母亲跟父亲院子的消息。 她一颗心落了下来,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现在白翊岚他们不再继续动作,父亲在府里是不会再遇到什么小意外的。 不过她听着画眉学说父亲的反应,只抿着唇憋着笑,蹙着眉做出担忧的样子。 她的演技大概太好了,让莺歌都觉得这个消息让郡主太过担忧,于是轻轻地扯了扯画眉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画眉心里一突,停了下来,跟莺歌一起告了退。 冬雪见她们两个出去,端着酸梅汤来到宝意面前,看到宝意放下了书,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她也听到了消息,想着这是不是就是宝意找空觉大师,求他帮忙的目的。 王爷遇到了这大大小小的意外,不过还好有空觉大师的警示。 东南对王爷来说是凶位,只要注意点不过去,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冬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小意外也是宝意的人搞出来的。 她端着酸梅汤给宝意,安慰道“郡主不用太过担忧。” 宝意抬手接过,刚要说话,就见到窗外闪过一个影子。 她心中一动,放下酸梅汤,仰着脸对冬雪说“姐姐你到外面去守着,别让人进来。” 冬雪应了一声是,就退到了外间。 宝意从书桌后起身,绕到了窗前,打开了窗向外看去,外面却没有人。 宝意后退了一步,以她现在的感官敏锐程度是不可能看错的。 果然,在她退开之后,白翊岚就像风一样掠了进来。 他双腿微曲,整个人落在地上,轻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他回手一招,那打开的窗就凌空又重新合上了。 这房子里就站着他们两个人。 宝意看着他,高兴地道“我刚刚听到了,事情成了” 白翊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原本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就折在了肚子里。 他本来就是过来告诉她,他们的布置起了效果。 可宝意既然都已经自己听到了,他再说一遍就显得多余,最终只能“嗯”了一声。 “太好了”宝意在他面前一击掌,然后转了个身,在这宽敞的书房里走动了起来。 白翊岚看着她的身影,听她说道“只要父亲相信了,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她说着转身,对白翊岚说,“不过我觉得这剩下的时间也不能完全就不再动作。” 他们今天这样设置了一些小意外,等过个几天又来一次,再过个几天,在宁王要淡忘的时候又再来一次。 “这样就既不容易引起父亲的警觉,让他觉得这是人为的,又可以保持他的警惕性。” 这样一直到秋狩的时候,宝意再加以劝阻,跟他说自己梦中梦到的事情,就会显得这个梦境有依据。 宝意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白翊岚来到这里一句话都没说,就感觉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被她说光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这样特意跑过来没有意义。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越到快要分别的时候,就越没有办法跟她说上话呢 就在他打算跟宝意说自己回去了的时候,宝意又绕到了他面前。 白翊岚望着她小鹿般的眼睛,听她说道“这件事多亏了你,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谢礼。” “什么谢礼”白翊岚终于在来到这边之后问出了第一句话。 宝意“我让人去买到了些荔枝,明天就能够送过来,我想你从小在南边,应该吃过荔枝” 没错,她这么一说,白翊岚眼前就立刻浮现出了在这北地颇为少见的水果。 那红色的皮剥开之后就是白玉似的晶莹果肉,香甜的味道非常独特。 宝意今天回来在准备洗漱的时候,心中一动,进空间里去看了看。 只见中午还满满是花的荔枝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不过果子的颜色还是绿的,没有转红。 显然,再等一晚上就能成熟。 白翊岚和他的师兄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宝意这一次就是想着用自己空间里结出的荔枝作为谢礼。 十二师兄还好,是这一次才过来的,可是白翊岚已经离开南边多年,这荔枝对他来说是记忆中的味道。 今年从南地运过来的荔枝数量稀少,说明在南地结出的量也不多。 这已经不是用钱能够买到的东西。 宝意空间里结出那么一树,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除了白翊岚,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有这个口福了。 而且等白翊岚回到南地的时候,荔枝就已经没有了。 无论如何,今年的荔枝宝意都想让他尝一尝。 她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的。” 白翊岚在面罩后应道,那双寒星般的眼眸里浮现出了笑意。 只是这三个字不知是在说喜欢她的谢礼,还是喜欢别的什么。 宝意张了张嘴,在他的注视下感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 而白翊岚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回答有些歧义,于是又说道“我喜欢荔枝,不过好多年没有吃过了,如果今年能吃上的话就太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宝意说,“明天晚上,后山上见。” “好。”白翊岚应了她。 既然明天晚上还能再见,那他今天就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 宝意打开了窗,让他原路返回。 等到飞上屋顶后,白翊岚才反应过来 少女买的荔枝竟像是专程买给自己,并没有打算给别人 这个念头一清晰地冒出来,就让他整个人飘得有种要落不回地上的感觉。 等回到院子里,回到树上,他依然忍不住在面具后笑。 他的师兄见他这个样子,只问道“笑什么呢” 他说着要去摘师弟脸上的面具,不过让白翊岚挡开了。 白翊岚收敛了笑容“没什么。” 隔了片刻,出于某种微妙的炫耀心情,他又说了一句,“明日你就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8.1开始更新 旭日升起, 光芒洒遍整个京城。 灵山寺中,早课刚刚结束, 成群的僧人从大殿出来, 开始每日的工作。 空闻大师来到了禅房所在的院子里, 见到月重阙坐在树下。 “阿弥陀佛。”老人走到石桌前, 同这异国的客商行了一礼, “月施主。” “空闻大师。”石桌后的人也站起了身,抬手示意, “请坐。” 老人坐下后,在他身边随侍的小沙弥便打开了自己背着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了手枕, 放在石桌上。 空闻大师抬起右手,示意坐在对面的青年把手放上来。 月重阙从善如流地把手放了上去, 另一手拿着一方白色的手帕,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他早晨夜晚总是咳得比较厉害,在空闻大师为他把脉的时候, 院子里依然可以听到他闷声咳嗽的声音。 空闻大师替他把过一只手,又让他换了一只手。 月重阙来灵山寺小住的这段时日,空闻大师已经为他开了两副药, 调理了一段时间。 他表面上的咳嗽虽见好, 但是内里的情况却依然没有好转。 空闻大师把过了脉,收回手, 苍老但依然清澈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施主若是还想治好身上的病, 还得先放下心中执念。” 他受过重伤, 是由医术高明者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是他却没有按照医嘱静养。这些年来,显然四处奔波,殚精竭虑,情绪起伏,忧思过剩,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月重阙又咳嗽了两声,放下了掩唇的手,唇边露出微笑。 他一张脸上,本来只有一双眼睛格外出色,可是这一笑,那平淡的五官却变得生动起来。 仿佛一张平平无奇的画,添上了画龙点睛的一笔,便立刻注入了灵魂,注入了生命。 他说“执念若能轻易放下,也就不是执念了。谢大师替我诊治。” 空闻大师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 任你医术再好,遇见一个不配合的病人,也一样治不好他,那位把他救回来的杏林圣手的心情大抵就如老人此刻无奈。 他示意小沙弥收回手枕,准备回去调整一下药方。 哪怕治不好眼前的人,也能为他固本培元。 月重阙到底还年轻,只要他愿意放下,就还有机会。 “空闻大师。”只听面前的青年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空闻大师停下思考,望着他说道“月施主有什么问题,只管说。” 月重阙道“我听闻在灵山寺后山曾经住过一位霍先生,他是大周朝的收藏大家。” 听他问到霍老,空闻大师点了点头“不错,霍施主确实在后山的院子里住了颇长一段时间,月施主这是要找他” 月重阙微笑“我来大周朝的目的,是为了寻访两幅前朝书画大家的作品。不瞒大师,当日大师提出邀请,让我到灵山寺来暂住的时候,我答应下来也是想着这霍先生在贵寺隐居。” 他未竟的话语很是清晰。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是为了见霍老才来了灵山寺。 只不过没有想到,月亮早已经移了位置。 空闻大师知道他会在这时候跟自己说,想必是已经到后山去看过了,于是说道“老衲今日正好打算到霍施主那去拜访,为他复诊,月施主要是想找他的话,不妨随老衲一起来。” 月重阙所求正是如此,闻言说道“多谢大师。” 空闻大师下山一贯是自己独行,有时候才带个小沙弥在身边提个药箱,今日同月重阙一起去槐花胡同,到了山下,却是已经有华丽的马车在山下等着,那赶马的正是月重阙身边的一个仆从,是个相貌平平的大汉。 平日里住在后山的院子,只有主子出门的时候才跟在他身边的侍女也在。 她站在马车旁,手上捧着一只红色的锦盒,要去霍老府中拜访,月重阙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去。 月重阙登上了马车,同空闻大师一起坐在车上,那侍女便没有上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大汉一扬马鞭,喊了声“驾”,这拉着马车的两马就奔跑了起来。 车子里面平稳,坐在其中感觉不到丝毫摇晃,而那捧着锦盒的侍女跟在马车旁边,靠着两条腿奔跑,速度却丝毫不亚于这由两匹马拉着的马车,犹如疾风,靴子甚至在奔跑中没有碰到地面,原来也是一个高手。 月重阙在马车中亲自煮茶。 等到茶煮好,注于茶杯中,他才将茶杯递给了空闻大师“大师请。” 空闻大师接过这杯子,见到这套茶具从茶杯到茶壶俨然是用同一块玉石雕成成套茶具,入手莹润,纯白无瑕。 两人在马车上喝过了两杯茶,交谈了片刻。 来到城外,人声喧嚣,一如城内,月重阙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在棚户中生活的灾民,仿佛对这样的生活区域有些兴趣,就着这水灾棚户的事情问了空闻大师几句。 不多时进了城,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很快就来到了城东。 赶马车的大汉“吁”了一声,车子在这一进一出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那随着马车进城之后就缓步行走的侍女伸手掀开了帘子,让马车上的人下来。 月重阙下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小院子。 空闻大师站在他身旁,说道“霍施主眼下就住在这里。” 对于霍老来说,他住在这里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了。 月重阙想着,跟随空闻大师来到了院子门前,见他抬手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了应门声。 门打开,一个普通妇人出现在门边,见了空闻大师,仿佛对他也很是熟悉,连声说道“大师来了,快请进。” 空闻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迈步走了进去。 月重阙跟着他走进了这院子,在院子的大树下看到了一大早就在这里乘凉喝茶的霍老。 “空闻老儿来了。”霍老坐在摇椅上,眼睛都没睁,刚刚他就听见了空闻的声音。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见他气色甚好,只含笑道,“霍施主,今日除了看诊,老衲还带了位客人来登门拜访。” “哦”霍老睁开眼睛,看向站在院中的人,目光落在月重阙的身上,又在他身后那捧着锦盒的侍女身上扫过,然后才从摇椅上起了身,“有客自远方来,自当相迎,进来谈吧。” 宁王府的马车在他们进去之后不久就来到了槐花胡同,在这院子前熟门熟路地停下来。 赶车的小厮看了看他们平常马车停放的那树下,已经有一辆比他们王府还要豪华、还要大气的马车停在那里了,不由得想着那是谁先来了。 正想着,马车里就传来郡主的声音,问道“到了吗” 小厮反应过来,说道“到了,郡主。” 那在树下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大汉听到他们的话,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小厮瞪了回去,也从车辕上下来,跑到一旁撩开了帘子。 坐在马车里的宝意跟冬雪先后从车厢里下来。 冬雪下来以后,从宝意手上接过了一个颇大的木箱,这箱子一拿下来,周围还凝结着水珠。 宝意把箱子递给她以后,见冬雪被带得往下坠了坠,从车上下来以后,又把这盒子抱了回去。 冬雪怎么见得她搬重物,忙道“郡主让我来” 宝意挡开了她的手,调侃道“还是我来吧,姐姐的力气那么小。” 冬雪放下了手,想着从前两人的力气都差不多,可是宝意这段时间力气怎么越发的大了 宝意同她说笑完,原本准备上台阶,一转头就看见在那边树下停着的马车,不由得想道“爷爷今日有客人来” 而冬雪已经走到了台阶上敲了门,见宝意不动便催促道“郡主赶紧上来吧,箱子沉。” 宝意收回目光,不怎么吃力地抱着这个冰格上了台阶,来到门边站着。 这个冰盒是她刚刚从店里买的,是用来装时鲜的水果,有夹层防止冻气泄漏,里面冰镇着水果,在这个季节吃起来再好不过。 只不过她买了一个这样用冰格装着的时兴水果,却把里面大部分的果子替换成了从自己的空间里摘出来的荔枝。 两人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刘嫂子很快过来开门,见是宝意跟冬雪,惊喜地要行礼,冬雪拦着她,说道“郡主拿着的这个箱子重着呢,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刘嫂子忙伸手来抬,说道“郡主怎么亲自抬呢让我来。” 她是做惯重活的人,要拿这箱子轻松写意得很,宝意便松了手,让她把冰盒接了过去。 冬雪在他们身后重新关上门,宝意问刘嫂子道“嫂子,今天爷爷这里有客人吗” 刘嫂子点头道“有的。”她一边向前走,一边转过头来对宝意说,“今天来了个可贵气的客人,看着跟我们长得不是很像,是空闻大师带着过来拜见老爷的。” 宝意想着她说的这位客人跟他们长得不像是有多不像,怀着这样好奇的心情,随着刘嫂子一起进了屋里。 这屋里凉快,角落里也摆着冰盆,本来宝意时常来这里已经看惯了,没有觉得太过狭窄,可是现在这里原本坐着三个人,站着一个人,再加上他们三个走进来,顿时就显得拥挤不堪。 宝意进来,目光在自己认识的空闻大师身上停留了片刻,再去看旁边那位客人,一见之下,就被那双似秋水长空的眼眸所吸引。 “宝意来了。”霍老坐在上首,随意地开口道。 宝意收回注意力,叫了一声“师父”,然后又同空闻大师打了声招呼。 他们是昨日才见过的,今日在这里见着,也不生分。 “这是我收的徒儿。”霍老已经听过了月重阙的来意,此刻也同他随意地介绍了一下宝意,“跟我学画。” 不过没有特意去介绍宝意的身份。 空闻大师识趣,没有去点破。 听见宝意是霍老的弟子,月重阙对她略一点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注意。 宝意顶着个普通的学生的身份,对霍老说道“师父,我买了水果来孝敬你,正好大师跟客人在,大家一起尝一尝吧。” 说话间,冬雪已经在厨房里,把那冰格打开了,将荔枝装在盘子里端了上来。 宝意从茶楼里带回来的那颗荔枝核是荔枝里品相最佳的挂绿,在她的玉坠空间里长出来,个个都是个头相称,红色的表皮中透着点绿影,哪怕只是装在最普通的白瓷盘里,也卖相十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8.1开3始7更8新 “荔枝哪里来的”霍老一看到荔枝, 眼睛就亮了起来。 往年他身上还有寒症,别说是冰镇过的水果, 就是普通的他都不能吃。 可是今年寒症治好了, 一等到荔枝上市的时节, 他就馋了起来。 只是今年运到南地来的荔枝太少, 有价无市。 他寻遍了大半个京城, 也没有买到,这眼看就要过季了, 没想到宝意却提着这么一盒子来了。 他看得清楚,小丫头刚才是抱着一整个大冰盒呢。 宝意原本想回答,可是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大师。”她忙问坐在旁边的空闻大师, “我师父他能吃荔枝吗” “”霍老本来已经伸手去拿了颗荔枝,一听到这个话, 就想起了被空闻大师支配的恐惧。 怕他说自己不能吃,宝意就真的把荔枝拿走,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剥荔枝, 一边剥一边说道“这有什么不能吃的肯定能。” 说着不等空闻大师回答就把荔枝塞进了嘴里。 一瞬间,那甘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让老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多少年了, 终于又尝到了这让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霍老感到整个人都被这凉意给渗透了。 他将这果肉吞下去,吐出了果核, 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美味” 宝意见他这像是怕被人抢了去的样子, 都来不及阻止。 还好, 还好这荔枝是从她的空间里长出来的,受的是灵泉的浇灌,吸收的是空间里的灵气,吃下去好处肯定多于坏处。 “无妨。”空闻大师笑着说,“方才我已经为霍施主诊过脉,他的身体现在比老衲都要好。” “听见没有”霍老高兴起来,又伸手拿了第二个剥起了皮。 连空闻老儿都说他可以吃了,宝意就更没有理由限制他了。 他一边剥着皮,一边对空闻大师跟月重阙说道“不必客气,一起吃。” 所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南齐游历的日子了。 不过一回想那时候的荔枝,感觉没有现在这么好吃,顿时又觉得不需要回想,专注当下便是。 宝意听月重阙开口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他也伸手从这盘子里拿过了一只荔枝,目光落于其上。 两根修长的手指衬着这红色的荔枝,显得越发的莹润如玉。 宝意听见他的声音,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生得跟他们周人不一样,面孔却相似,说话的语调也一致。 正想着,就见月重阙仿佛感应到了自己的目光,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宝意感到自己这样看着客人过于无礼,于是在一点头之后就别开了眼睛。 见爷爷剥荔枝壳的动作不利索,宝意索性就上前接手了这工作,将荔枝剥了递给他“师父。” “嗯。”霍老发出满意的声音,一点不推辞地享受起了孙女的服侍。 月重阙心中对宝意跟霍老之间的关系深厚评价又升了一层。 他知道宝意的身份,也见过她的画像,方才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只是没有想到,宁王府的这位郡主居然成了霍老的弟子。 这样一来,等于她也会继承霍老的技艺跟财富。 霍老不会收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来成为他的继承者。 月重阙垂眸,在心里修正了这位刚认祖归宗的永泰郡主的重要性。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给宝意这个刚回来的郡主太多的关注。 但是她跟霍老有了这层联系,事情就变得不同了。 他将剥好的荔枝放入了口中,只吃了一颗就收了手,没有再去动第二颗。 而霍老不用自己动手剥皮,吃荔枝的速度猛地涨了一截。 这一盘荔枝很快就去了大半,基本上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宝意见爷爷这一颗接一颗地吃,只怕他一时间吃这么多会冰着肚子,于是停了手。 霍老见她停下,刚要催促她再剥,刘嫂子就出现在了门外。 她面对着这一屋的客人,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说道“老爷,外面又有人来见。” “又有人来”霍老看着她,意外地道,“今天是怎么了,我这里怎么一下子人多了起来” 不过这一打岔,他也就消停了,不再惦记着吃荔枝。 宝意想着这客人来得及时,嘴里叫了声“师父”,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霍老擦手。 霍老在孙女的手绢上擦干净了指头沾到的汁水,等着刘嫂子把这登门拜访的第三波客人带进来。 来人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这屋里几人的反应就各不相同。 宝意一见到穿着青色长袍的欧阳昭明就先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桌上放着的荔枝。 在这京城中,别处都没有地方贩卖荔枝,只有欧阳昭明的茶楼酒馆里有。 荔枝不能凭空而来,宝意总得解释自己这些荔枝是从哪里买的。 真问起来的时候,少不得是要说是从欧阳昭明的地盘上买过来的。 可是这欧阳昭明的本尊出现在这里,她要是用这个说法,岂不是瞬间谎话就会被戳穿 “哟。” 欧阳昭明见到这屋里挤了这么多人,也似是有几分意外。 只不过不知他是真的的意外,还是装出来的。 霍老跟空闻大师跟欧阳昭明是旧识,欧阳大人能在灵山寺的后院守株待兔,将那些在他身边刺探的人一网打尽,定然不能绕过灵山寺。 而他为了布这个局,时常去灵山寺的后山小住,霍老又是长住在那里的,两人自然打过不少次照面,也许还接过欧阳昭明的生意。 宝意想着,看了爷爷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事实跟自己想的相距不远。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欧阳昭明今日会来了,应该也是来谈“生意”。 他经营着那么大的钱庄,又统领着那么多事务,旁人的“非常手段”在他这里就是“常规手段”了。 而至于这屋里的第三波人,反应就又更加不一样了。 欧阳昭明进来,先注意到了空闻大师跟宝意,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坐在桌旁的东狄商人身上。 月重阙脸上的神色是平静的,可是他的身体却是紧绷的,跟在他身边的侍女更是整个人都如同箭在弦上,仿佛在警惕着欧阳昭明突然发难。 看到这个反应,欧阳昭明倒不意外,既是东狄人,那就多少跟他有些仇怨。 北周和东狄表面上没动过真刀真枪,可是在暗地里的交锋,从他的义父那一辈就已经白热化。 到他手上,不过是他彻底将对手击溃。 欧阳昭明嘴角牵起一抹笑,将目光从月重阙身上收了回来,举步走进了屋里。 霍老从桌后站起了身,眯着眼睛道“是什么风把欧阳大人吹来了” 八仙桌靠门的方向还有个位置空着,欧阳昭明走了过来,拉开了椅子在桌前坐下。 刘嫂子把人引进来以后就回了厨房,宝意站在霍老身后,冬雪就上前给欧阳昭明斟了茶。 “师父。”宝意扶着爷爷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见那注满茶水的杯子被推到欧阳昭明手边,霍老一抬手“来,喝茶,还有荔枝,不用客气。” 月重阙看着欧阳昭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他没有预料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欧阳昭明。 在他来到北周之后,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会跟这个人在怎样的情况下狭路相逢,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过来,会在这里见到他。 方才这在北周权倾朝野的人一进来,他身后的侍女就在一瞬间被激起了气机。 这是她在面对极度的危险时才会有的反应。 而欧阳昭明竟然是一个人来,把身边的护卫侍从都留在外面,就说明他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这也是月重阙为什么能够压抑住自己,坐在这里不露出破绽的原因。 他要杀欧阳昭明,自然是要一击即中。 而且欧阳昭明杀了那么多人,光是这样了结了他,怎么可能够 月重阙眼底的暗潮汹涌重新变回了平静。 宝意当着霍老的弟子,规规矩矩地站在爷爷身后,希望欧阳昭明别问这荔枝是哪里来的。 欧阳昭明果然没提荔枝,只是答了霍老先前的问题“之前跟霍老做邻居,想要见你,走几步路便是了,可是霍老却搬到了城里来,待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 他一边说着,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描摹这个院子究竟有多小。 霍老哼了一声,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我住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大师的傲气,哪怕是在欧阳昭明这样的人物面前,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警惕,从来都只有欧阳昭明有求于他,没有他有求于这人的时候。 宝意见欧阳昭明笑了起来,听他说道“霍老这话不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务要请霍老出手帮忙。”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务他就没有说下去,而是让目光在空闻大师跟月重阙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可不想霍老今日门庭若市,我或许还是改日再来”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开口道,“老衲今日来只是为了看霍施主身上的病情可有反复,不会打扰欧阳大人,老衲这便告辞了。” 他一起身,坐在对面的月重阙也站了起来“我所求之事,霍先生也已知晓,在下这便先同空闻大师一起回去了。” “两位这就要走”欧阳昭明坐在原位,“怎么像是我一来就把霍老的客人赶走了似的” 可不是吗宝意心道。 他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人敢跟他坐在同一张桌上,所以这么说也差不多了。 “好。”霍老算是接下了这桩生意,对月重阙说,“若有消息,我便派人去灵山寺通知你。” 月重阙要找的这两幅画虽然难找,但是霍老手上却正好有它们的线索,而且他心里思忖着,这便是他收了宝意为弟子之后的第一桩生意,正好可以带着宝意去他们这个行当里走一走。 这样一来,也好让她知道他们这一行到底是要做什么,也让她知道自己继承了什么。 刘嫂子在厨房里,空闻大师跟月重阙主仆二人就由冬雪送了出去。 来到门外,空闻大师还要到城中去行医,就与月重阙分别。 “大师请。”月重阙与他分别,回到了马车上,他的侍女也坐到了车厢里。 这马车从槐花胡同里出去,将树下所有的位置都留给了宁王府的马车。 等待已久的小厮立刻把马车赶到了自己平常停放的地方,在树下乘起了凉。 两匹马拉着的马车走上了城中的路。 听着外面进来的声音,侍女方才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月重阙闷咳一声,抬手捂住了唇,再也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主上”听见咳嗽声,侍女立刻醒神,来到他身旁,“主上没事吧” 见月重阙如此,连回答自己的余裕都没有,她连忙在暗格里拿出了药,要喂他吃下去。 然而月重阙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她。 侍女只能拿着药,在旁看着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青年脸上的颜色虽然不变,可是当放下手帕的时候,那白色的手帕中心却出现了一团血色。 侍女的目光触及到那一团血色,顿时像是被刺到了一般。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要去叫外面赶马车的汉子调头去找空闻大师。 可是月重阙却制止了她,将那手帕收了起来,说道“无妨。” 不过是终于见到仇人,心情激荡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8.1开始更新 空闻大师跟月重阙一走, 这屋子里顿时敞亮了许多。 欧阳昭明是知道宝意身份的,霍老就没让她再站着, 让她同在桌前坐下。 宝意是不大想留在这里, 可是顶着欧阳昭明似笑非笑的目光, 见他手里还拿着颗荔枝, 显然她现在要是越想避开, 就越会引来他的注意。 宝意于是坐了下来,坐的是刚刚空闻大师坐过的位置。 霍老这才对欧阳昭明一抬手“说吧, 欧阳大人这次来是想要我库房里的那幅画” 欧阳昭明的兴隆钱庄不光做存钱的买卖,也兼顾存放不易保存的书画和各种贵重物品。 霍老的腰间那几把黄铜钥匙,一把给了宝意, 能够开启兴隆钱庄中堆满金银财宝的钱库。 而那些钥匙里面的另一把,能开的则是另一库的门, 里面堆放的都是前朝名家的书画真迹。 这些真迹的价值比起那一库房的金银财宝来,也相差不远,而且每一件都是有市无价。 若是旁人来要其中一件, 霍老还要跟他们讲一讲价,可是来的是欧阳昭明。 按照他们的约定,没有宝意出现的话, 那么霍老一死于寒症, 剩下的这些财宝跟书画都是归欧阳昭明的。 现在他需要拿去,霍老也觉得没有什么。 反正被欠多了债不愁。 他也没指望背负着一整个国库空虚的大周朝的欧阳大人能把这欠的债还清。 宝意看着欧阳昭明剥了那颗荔枝, 放入口中品尝了一番, 似是觉得美味, 然后才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对霍老说“里面没有。” 见霍老挑眉,他才同霍老说了自己这次要找的是什么。 霍老听了,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玩味起来“你来找赵显清的画” 宝意没赶上月重阙提出要求的时候,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看到孙女的疑惑,霍老施施然地对她说道,“刚才那位东狄来的客商要找的也是他的画。” 这两个人倒是赶巧了。 “噢”欧阳昭明感兴趣地道,“他跟我要找的是同一幅” “那倒不是。”霍老说,“那姓月的东狄人要找的是赵显清的四时图,跟你要找的春山远居图不相冲。” 宝意跟着爷爷学习书画,对这些名家名作还没有多少了解,但是也听过这个赵显清。 他是前朝书画大家,传世的作品在其他同时代经过战乱的书画家当中算是多的,一共有十四幅,其中有七幅画的都是他隐居的山林的地方,刚才提到的这两幅便是其中的七分之二。 霍老一琢磨,对欧阳昭明说道“不会吧难道你们也信那个传说” 宝意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传说” 回答她的却是欧阳昭明。 欧阳昭明在她面前很是有几分待别人不同的随和。 他向她解释道“赵显清出身巨贾之家,也是因为这样,能够有足够的资产让他无忧无虑游历山水,心中有了那么多丘壑可以入画。” 赵显清在七十三岁的时候去世,在去世前几年就已经有所感,于是就画出了这七幅图。 传说把这七幅图组成在一起,就是一张藏宝图,结合上面的线索,能够找到他留下的巨额财富。 宝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 她望着欧阳昭明,一时间都忘了他的可怕,追问道“这些财富有多少” 欧阳昭明道“还没有人找到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大概不会比你在兴隆钱庄里的钱少。” 宝意听着,下意识地看向了爷爷。 爷爷就算是位大师,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相反,他在古董行当里经营了那么久,说不定早就集齐了这七幅画,解出了其中的奥秘,得到了这笔巨额财富。 这宝藏眼下就存在兴隆钱庄 霍老看到宝意的表情,只抬手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给你的是爷爷自己赚的。” 宝意被敲得“哎呦”一声,原来不是吗 爷爷也没有必要在这个事情上面说谎。 她捂了自己的额头片刻,才放下了手。 霍老转向欧阳昭明,问他“东狄人相信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欧阳昭明微笑道“我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压力,霍老又不是不知道。若这财富是真的,我得了,不就能够还上欠你的债了”他说着话锋一转,“再退一步讲,就算这传闻不实,七幅画里只要有一幅在我手上,东狄人拿不到全部,不就永远也找不到这宝藏所在地,也不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 宝意听着他的话,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欧阳昭明不会去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他着眼的更是如何将现有的资源利用到极致,为大周朝的国库减轻更多的压力,他现在跑过来插一脚,不过就是为了给人添堵罢了。 说到底,月重阙过来要寻这两幅书画,也是顺手而为。 而欧阳昭明过来就更是秉承“找得到好,找不到也无所谓”的原则。 他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就干脆地同霍老告辞,要起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宝意这荔枝是从哪里来的。 宝意见他从这屋里走出去,也跟着起了身“爷爷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用午膳了。” “嗯”霍老看着她,往日她来这里都是会陪他吃饭的,今天怎么这样反常 不过宝意说完就跑了出去,在院门口追上了欧阳昭明,叫住他“欧阳大人请留步。” 她刚一追出来,欧阳昭明就听到了,特意放慢了脚步在这里等她,看她是要说什么。 宝意在他面前站定,两人的身高差要让欧阳昭明低着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不过比起初次相遇,少女的身形抽长了不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头顶不过才到他的肩膀,现在已经到他的下巴了。 欧阳昭明好整以暇地道“郡主唤我何事” “也不是旁的事。”宝意镇定地道,“就是想问大人,江南治理水患可还差钱” 她追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他不提自己也不提,直接给一波封口费就是。 欧阳昭明是聪明人,自然会知道她为什么要再给这笔钱。 果然一提到钱,欧阳昭明的神色就更显柔和“先前郡主免了今年的利息,对钱庄来说自然是少了压力不过水患严重,那笔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宝意打断了他“那就再免一年。” 欧阳昭明听了,终于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说“那我便先替江南百姓谢过郡主高义。” 宝意“嗯”了一声,仍旧站在原地,欧阳昭明知她是要向自己要个保证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从南地运过来的荔枝数量甚少,郡主得到了这些,在霍老这里孝敬过他也就算了,剩下的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了。” “自是不会了。”宝意保证道,左右现在这些就是她从他那里买来的了。 欧阳昭明看了她片刻,问道“那么郡主没有其他事了” 见宝意点头,他说道,“我还有事,那我便先走了。” 宝意站在原地,见他从这槐花胡同里走出去,他的马车显然是没有停在这里的。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宝意才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站在院子门口,跟里面的人离得远,跟外面马车上的人离得也远,没人听见他们说的话。 不过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在这北地少见的事物,日后她就算是得了也要少拿出来。 思来想去,就是最近她过得太顺当,所以失了警惕。 冬雪从后面了上来“郡主。” 宝意方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同霍老告了别,冬雪跟出来之前就收拾好了桌子,做好了回府的准备。 听见冬雪的声音,宝意转过身来,对冬雪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树下停着的马车又离开,槐花胡同的小院恢复了清静。 宝意确实下午也有事,那两匹小马已经被送到了城外的一座别庄。 二哥今日下午不用去军营,就自告奋勇到别庄上去教他们骑射,宝意跟柔嘉同去不说,三哥也要一起过去。 谢临渊虽然别的本事稀疏平常,但是他骑射功夫确实好,否则也不能入得了虎贲营。 “二哥我从小立志要吃遍天下美食,这要去大江南北,自然免不了要骑马赶路。”他同坐在小马上的两个少女吹嘘道,“你们练好了,二哥带你们一起去。” 骄阳下,小马在原地来回地挪了挪蹄子。 这里场地宽阔,非常适合练习骑射,谢临渊说完开场白,就开始亲自教两个妹妹骑马。 讲解完要领之后,就由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领着这两只小马,让宝意跟柔嘉骑在马上绕着这场地走了一圈。 宝意是实打实的初学,柔嘉不是。 柔嘉在马上骑了片刻,就在这个年轻的身体里找回了骑马的感觉。 而宝意身体协调性很好,五感也被改造得领命,表现出来的上手速度就跟柔嘉差不多。 见两个妹妹都迅速掌握了要领,谢临渊摸了摸下巴,放心地转头去教谢易行。 两个小姑娘骑的是小马,谢易行骑的则是成年的马。 这马也是宁王为儿子寻来的,高大且温顺,最适合幼子。 谢易行踩着脚蹬,利落地翻身上马。 谢临渊在旁看了,首先叫了一声“好”。 见弟弟坐稳,他才过来亲自牵了缰绳,让坐在马背上的谢易行一边适应,一边听自己讲授诀窍。 谢易行虽然自己也看过许多书,今天却是第一次实践,没有打断哥哥。 谢临渊把骑马的要领讲了两回,过足了为人师表的瘾,在领着弟弟走了一圈之后,见到两个妹妹都已经独自驱策着小马开始慢跑了,于是对弟弟说道“那我撒手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8.1开始更新 谢易行握住了缰绳, 瞬间就控住了这马。 他骑在这马上,视野高过其他人, 又想起幼时大哥二哥都在父亲的教导下开始练习骑射。 就只有自己坐在轮椅上, 只能羡慕地看着。 那时候哪怕他年幼, 也知道是这双腿让自己不能像哥哥们一样。 穷尽一生, 都可能无法骑上马背, 纵情奔跑。 可是没有想到,长到弱冠之年却有了转机, 让他双腿伤势尽复。 谢易行一时间只感到豪情万丈,仿佛这周围的围栏也不能拘束住他。 “驾”他双腿在马腹上一夹,这温顺的马儿就绕着围栏跑了起来。 众人见这马儿的脚步一开始还温吞, 后来就越跑越快,变得迅疾如风。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宝意跟柔嘉也让到了场中,看着马背上的谢易行身姿潇洒。 仿佛褪尽桎梏,一张俊脸上也露出了飞扬的神采。 他们还从未见过谢易行这般飞扬的样子, 哪怕是柔嘉看着他,也得承认双腿好了的谢易行在这京中比起任何出色男子都不差。 这个念头更让她对自己遗失的玉坠执念深了一分。 是玉坠才能让人有这样奇迹的蜕变,上一世能够铸就自己, 这一世也能铸就谢易行。 她目光追逐着这抢了自己机缘的人, 看他操控着马在场地里跑了几圈,然后一勒缰绳, 让胯下的骏马慢慢地缓了下来。 密集的马蹄声原本犹如雨点, 溅起飞扬的尘土, 也渐渐消散。 马蹄声变得清浅,这策马的人最后停在了兄长跟两个妹妹面前。 谢易行骑在马上,背对着骄阳,朝着兄长和妹妹露出一个微笑 策马扬鞭,原来是这种感觉。 一直屏着呼吸的谢临渊见到弟弟这一手浑然天成的骑术,立刻鼓起了掌。 他一拍手,宝意也跟着反应一致地拍了起来。 “好”谢临渊眉飞色舞地道,“我们谢家儿郎,果然是天生的骑马好手” 原本以为要练上一段时日,弟弟跟妹妹们才能够自如的驾驭马匹,结果这才一下午时间,就看到他们各个表现都出众无比,已经能够熟练地自行御马而行。 谢临渊心中感慨,在回去的路上骑着马走在马车旁,也透过掀起的帘子对坐在里面的弟弟和妹妹们说“比起哥哥当年来,你们的表现可厉害多了。” 谢易行坐在正中,左手边是宝意,右手边是柔嘉。 听见二哥的话,他看向车窗,对谢临渊说道“二哥你当年学骑术的时候还是稚龄,我跟宝意他们比起你初学的时候年纪大了多少,比你学得快也是自然的。” 他这么一说,谢临渊就觉得颇有道理。 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等回到家中一家人齐聚的时候,就踊跃地向父母汇报了今日的成果。 上回家宴之后,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就成了宁王府的新习惯。 宁王听着次子说起今日他们在别庄练习骑术的顺利,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好” 本来说着让幼子跟两个女儿在秋狩的时候跟着一起去,宁王心中其实没有存着特别大的期望。 可是现在一看,到时候要独自骑着马上场,那是绝对没问题。 谢嘉诩也来了兴致。 他说“你们再练多两日,就可以开始练习射箭了。到时候轮到我休沐,我也过去看一看。” “好啊”宝意高兴地应好,谢临渊抬手一敲她的脑门“大哥来教你这么高兴那就让大哥教你好了。” 这是宝意今天第二次被敲脑门了,还是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她却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不曾改。 同亲人在一起,正是她最想要的。 然而这个和乐融融的景象落在柔嘉眼中,却令她舒心不起来。 她垂下了眼睛,想着到时候又再多一个人,就更加不方便自己的动作。 秋狩的事情,宁王已经被空觉提醒了不能往东南方向去,她再说效果就要打个折扣。 而且只怕也是会给谢易行造成了警醒,让他不会轻易往陷阱那里去。 她想了一晚,眼下最好是把这两件事拆分开来。 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在他们练习骑射的时候,无论是谢易行从马上坠下来,还是在射箭的时候被流箭射中,又或者在别庄上遭到贼人侵袭,都是说的过去的理由。 上辈子她跟陈氏想要除了宝意,就是动过用城外流匪的念头。 现在水患未平,那股山贼流匪也已经由这些逃亡到京城来的,又不愿意在棚户区等着的人充实壮大,已经形成了一小股力量,又没有大动作到引起官府的注意,若是让他们到别庄上一闹,也是有机会把谢易行给除掉的。 柔嘉心中定下了这样的计策,也想好了要如何驱使那些山贼流匪。 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亡命之徒只要足够的钱,什么他们也能做。 不过要让谁去联系他们,这件事还要好好想一想。 用过晚膳之后,她神色如常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本来采心是跟在她身旁,不过她今日去别庄,就让采心休息了一日。 回到院子里,柔嘉刚坐下,就见到采心满脸喜色地捧着个小盒子过来。 柔嘉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盒子上面,见到这是个造得挺精致的珐琅盒子。 “回来了”采心一进门,柔嘉就问道,“手里拿着是什么。” “小姐。”采心喜气洋洋地道,“今日休息,我便去城中逛了逛,正好遇见有人在卖这个,说是对祛疤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将手里的盒子给了柔嘉。 在柔嘉接过查看的时候,采心又说道,“这药叫玉露膏,那商人说对小姐脸上的这样的伤是很好的,只需要这么一盒擦下去,就能消去。” 柔嘉一听到“玉露膏”三个字,就知道她被骗了。 看着这里面纯白的药膏,再拿近鼻端闻了闻,确实香气清雅,不过决然不可能是真的。 柔嘉把盖子重新合上,对采心说“你个傻子,这些在路边卖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玉露膏” 要是真的东狄秘药玉露膏,确实可以祛疤,她上辈子是知道的。 这么一小盒就价值连城,不是采心能买得起的。 上辈子那贱人仗着萧琮的宠爱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贱人就缠着萧琮哭,哭了这东狄的玉露膏来,消了她脸上那条疤。 “啊,没用吗”采心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她为了买这个,花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子。 柔嘉听她说道,“那东狄人也太坏了,亏我见他们主仆不熟悉这里,帮他们领路找了大夫,结果却这样骗我。” 柔嘉捕捉到她话里的“东狄”,心中一动,只说道“把这中间的事情跟我细细说来。” 采心于是把自己今日在城中是怎么遇见了那突然发病的主仆二人,然后带他们去了城中的大夫处用了药,保住了那据说是来北周做生意的东狄商人的命。 对方问她想要什么,采心却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跟在柔嘉身边,对柔嘉最是忠诚,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是柔嘉脸上的伤疤,于是问这商人,有没有东西可以去除疤痕。 然后,那商人身边的侍女就给了她这盒玉露膏。 柔嘉听她说道“她说这不是白给的,要奴婢用身上所有的钱来换。” 这种东西要是普通的送,那就肯定是假的,可是采心觉得她这样要自己所有的银子才能换到,那就觉得多半是有效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才出了钱,将这盒玉露膏买了回来。 而这整件事情听起来,真的像是采心被那所谓的东狄客商和侍从给骗了。 可是柔嘉想着灵山寺又是住着东狄来的客商,身体也不好,说不定就是这么巧在城中遇上了。 她再想到宝意那存善心做好事有好报的一套,不由得又拿起了这药膏再闻了闻。 前世她只是见过那贱人在她面前炫耀这玉露膏,可是并没有亲自用过,因为那时她有玉坠,有灵泉,完全不需要这个来恢复伤口。 但是现在玉坠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手中,先用这个去掉了脸上的疤痕也好。 柔嘉想着,拉过了采心的手,采心的手是一双干活的手,在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柔嘉望向她,温声道“其实这药也未必就是假的,你可以先试一试,用在手上的伤疤上看有没有效果。” 采心“嗯”了一声。 她很乐意为小姐试药。 她拿起了盒子,对柔嘉说“若是这药对祛疤有用的话,我再拿来让小姐试试。” 夜晚安静,今夜又是个晴朗的天气。后山的亭子旁,白翊岚已经早早在树下等着。 四野无人,只有蝉鸣声。 他今天已经严令师兄待在院子里不准跟过来。 今天虽然跟着去了别庄,也看到了宝意,但是那样远远的看,跟现在可以见到她哪里一样 白翊岚本来是很有耐心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好不容易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见到宝意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白翊岚立刻站直了身。 宝意今天仍旧是穿着小丫鬟的衣服,提着个盒子,朝着树下走了过来。 一见白翊岚在这里,宝意就加快脚步,小跑了过来。 等来到白翊岚面前,她就笑着问道“你等很久了” “没有。”白翊岚撒谎道,“没有很久。” “来。”宝意说着,拉着他在地上坐下,打开了盒子。 白翊岚看着这盒子一打开,里面就冒出森森的凉气,而这些冰块之间的是“荔枝” 宝意听到他的声音,拿着盖子抬起头来,在月亮下对他点了点头“对,我找遍了全城才找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8.1开始更新 月光如水, 树下两个身影并排而坐。 在他们中间放着个盒子,月华洒在那放在草上的木盒盖子上, 映出莹润的光芒。 宝意伸手, 从盒子里挑了颗荔枝出来。 她进玉坠空间里摘荔枝的时候, 因为时间紧迫, 都没有在里面好好地吃上两颗。 等到了爷爷的地方, 又接连遇到那么多人,只顾着给爷爷剥荔枝, 自己都没有吃上。 宝意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剥起荔枝来非常利落, 剥好一颗倒也没想到自己吃,而是递给了身旁的人“给” “给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 白翊岚也剥好了一颗荔枝,底下的小半边壳没有剥掉,像个小小的盘子, 托着这上面晶莹的果肉,递到了宝意面前。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交错着,目光落在对方剥好的荔枝上, 耳尖都忍不住泛起了红。 白翊岚的剑放在身旁,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过了宝意给自己剥好的荔枝,而他剥好的那一颗也被宝意接了过去。 他听见宝意轻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转过了头, 侧对着自己将那颗荔枝送入了口中。 这荔枝生得个个都很大, 对宝意来说一口吃不下,所以她咬下了一半的果肉。 入口的瞬间,就感到丰沛的汁水自舌面润入喉中,真是美味至极。 这在月夜下,跟身旁的人坐在这里一起吃荔枝,仿佛将这月夜的最后一丝暑热都去掉了。 白翊岚也摘下了面具,两个人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吃着荔枝,吃完一颗又去剥新的,然后递给对方,就这么一起分食了一盒荔枝。 很快,这盒子里摆着的冰也融化了。 宝意就将空了的盒子翻了过来,将这融化成水的冰倒进了土地里。 冰化成的水会渗透进泥土里,等到明天的太阳一升起来,就会彻底被蒸干,不会留下痕迹。 不过这剩下的荔枝核跟荔枝皮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白翊岚看着这些果皮跟果核,原本想要拿刚刚擦过手的手帕把它们包起来,再去找地方掘个深坑把它们埋了,这样等过个一年也会化作春泥。 而宝意说道“交给我吧。” 说完,就把那些果皮跟果核通通用手捧了,放回了盒子里。 这留在外面,就算埋得再深,难免也会发芽,在这北地里要是长出荔枝的苗来。 那就是他们两个今天在这里偷吃荔枝的证据了。 现在用盒子装了,回头带回玉坠空间里,等来日找到了机会,要么销毁干净,要么就在玉坠的空间里再种上几棵荔枝树。 宝意打定了主意,将盒子重新盖好。 她带来的这一盒荔枝,哪怕是两人分食,也吃得够够的。 宝意抬头,见到白翊岚的还没将面具戴回去,而在他的唇上像是还沾着点荔枝的汁水,让他的唇珠更加明显。 宝意看着他在月光下的面孔,想道这样一来,她种过的荔枝他也吃过了,便是在此分别,送他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白翊岚迎着她的目光,忽然说道“白日在别庄看你骑马,身体各部分用力都是对的,想来再过两日就能彻底纯熟,然后让你学箭术了。” 一边说着,就一边生出了可惜的心情。 可惜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现身,不能教宝意射箭。 他将这惋惜压在了心里,在宝意点头之后对她说,“我在别庄附近看了看,见到了后面的山林,里面有野鸡兔子。等你的箭术练好了,我就带你悄悄溜到那边去,我们射兔子烤着吃。” “真的”宝意的眼睛亮了亮,想着眼前的人就一下午在别庄,居然就已经摸清了后面的山林都有什么,还想好了计划。 见白翊岚目光笃定,她于是说道,“一言为定,等我箭术练好了,你就带我去。” 宝意说完,将盒子拎在臂间,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屑。 在她身旁,白翊岚也拿起了自己的剑站起了身,又将手上拿着的面罩重新戴回了脸上。 两人都整理好,便是要分别了。 夜风带着花香在两人之间吹过,宝意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两个人要分开走,一前一后地从这山上下去。 “嗯。”白翊岚点了点头,就站在树下看着她离开。 宝意的身影很快就在山路上消失了。 她总是跑得很快,就像只小兔子一样。 白翊岚在这树下站了片刻,心中依然高兴得很,尽管他们今天晚上在这里只吃荔枝,都没怎么说话,但是也因为这荔枝的味道,变得甜浸浸的。 他没有走跟宝意一样的路,而是直接从这半山上像惊鸿一般掠了下去。 几个跳跃间就来到了山下,顺着无人的小径足不点地回了谢易行的院子。 回到院中,院子的主人已经歇下,不过月光依然亮堂,而他的师兄也还待在树上抱着雪球儿。 雪球儿不黏着白翊岚的时候,就黏着十二师兄。 师兄弟二人身上穿的都是黑色劲装,染到了不少猫毛,非常的显眼。 都说夜猫子夜猫子,猫儿就是到了晚上才格外的精神,白翊岚飞身上树,见到师兄手里正拿着根草在逗翻身躺在他腿上的雪球儿玩。 雪球儿用上了四只爪子都去够那草,这笨拙的样子惹得拿草逗它的十二闷声笑了起来。 直到旁边的树枝一晃,知道是白翊岚回来了,十二才停下了逗弄雪球儿的动作,让雪球儿的爪子抓住了这根狗尾巴草。 他本想问身旁的人今天是去做什么了,还没开口就在师弟身上闻到了一股甜蜜的味道。 “荔枝”十二立刻眼睛一亮,说道,“小郡主唤你去后山请你吃荔枝了” “对。”白翊岚本来把这个当做是自己的秘密回忆,奈何师兄的鼻子这么灵。 他伸手一撑,在这粗壮得可以承载两个人的枝干上坐了下来。 十二顿时要来翻他的衣襟“你就光自己吃了,没带两颗回来给师兄” 白翊岚挡开了他的手“这些年你在南边,每年夏天都能吃到荔枝,就少吃一年怎么了” 见他是真的没给自己准备,十二才用手指点了点他“小气鬼。” 说完收回了手,一边摸着雪球儿一边说,“我放出去的信鸽回来了,师父他们三天后就能到京城。” 白翊岚本来心里还存着那荔枝带来的甜蜜,想着在别庄上还有机会带宝意去烤兔子,一听到这句话就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是啊。”十二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他,说道,“怎么,不想走那就让师父在这里多留几天呗。” 白翊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了。” 师父一来,他们就是要走的。 毕竟想要跟喜欢的人更长久,就不能眷恋这一时。 宝意现在十四岁,刚回王府,像谢易行说的那样,宁王妃会想要多留她两年。 可是两年时间过去,她也大了,就要出嫁了,留给白翊岚的时间并不多。 等他回到了师门,还要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挣个匹配得上宝意的身份,才能再回到这里来。 王府另一个方向,院子门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已经熄灯的夜晚响得很是清晰。 宝意从门外闪身进来,就见到值夜的冬雪看向这个方向,见到自己回来,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要来接她手里的盒子。 宝意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找了地方进了空间,把果皮果核都放在了空间里。 眼下她手上提着的是个空盒子。 冬雪看着她这高兴的样子,又见她在奔跑中像是出了汗,于是拎过了盒子对她小声道“郡主快回屋,换了衣服,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宝意“嗯”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还要去别庄继续练习骑马,也许很快就能开始练习箭术。 再想到白翊岚说的去山林射野鸡射兔子烤着吃,宝意心中就对明天醒来充满了期待。 第二日。 到了别庄上,依然是谢临渊在陪着他们又练习了昨日的骑术。 不光是谢易行,现在宝意跟柔嘉也能纵着马在这马场上小跑了起来。 谢临渊上午见他们练习得好,下午就在马场上设置了障碍。 障碍物不高,正好让初学者能够试着操控马来练习,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好。 谢临渊于是拍板,决定把明天的行程改为上午练习马术,下午就开始练习箭术。 练习箭术的时候,谢嘉诩如约而至,带来了练习用的弓。 宝意站在桌前,摆在上面的是几张弓,每张弓的石数都不一样。 谢易行虽然一直不能行走,但他手上的力气依然是同寻常男子一样的,宝意跟柔嘉面前的弓就比较轻了。 谢嘉诩在她们身边,对着两个妹妹说道“这是适合你们女儿家用的弓,试一试。” 宝意跟柔嘉拿起了面前的弓,然后一手握住了弓身,一手勒住了弓弦,试着将弓拉开。 柔嘉的身体还是原来这般,不像上辈子经过了灵泉的改造变得更加好,这弓在她手上她也勉强只能拉开,要是射箭的话,就失了准头。 她也不甚在意,把这张轻弓放下。 左右她只要骑着马,跟上秋狩就行,不需要在上面拉弓射箭。 她转头看向宝意,就见宝意在身旁轻轻松松地拉开了这张弓,然后又放下,对看着她们的谢嘉诩说道“大哥,这张弓太轻了。” 柔嘉拉不开弓谢嘉诩不意外,但是宝意要换张更重的弓,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谢临渊跟谢易行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好。”谢嘉诩唇边掠过一丝微笑,拿起了面前的一张弓,递给妹妹,“试试这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8.1开始更新 宝意依言拿起了弓。 这一张比起上一张来确实要重一些。 不过她伸手一拉弓弦, 就感到这张弓弦也能够轻易地拉开。 这样一来,这把弓对她来说其实就不算特别合适。 但如果她再说要换一张的话, 那就太不低调了。 经历了昨天的事以后, 她就被再次提醒, 不能表露出太多不同, 以免引起注意。 “怎么样” 见妹妹拉开弓以后就没有说话, 谢嘉诩不由得问。 “嗯。”宝意点了点头,将紧绷的弓弦放松了回去, “这把可以。” 柔嘉在旁看着,刚才她拉弓射箭的时候,谢嘉诩站在她身旁指导, 现在轮到宝意了,谢嘉诩又绕到了宝意身边, 不时地抬一抬她的手,纠正一下她的姿势,让她能够正确地发力。 等到姿势调整好了, 谢嘉诩就说道“找准感觉,瞄准靶心,然后放手。” 宝意“嗯”了一声, 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箭射出去能不能中, 除了她射箭的角度、力道,跟这场中的风向也有关。 神箭手百步穿杨, 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无视其他的因素影响, 或者更进一步将这一切变成自己的助力, 射出完美的一箭。 宝意感觉灵敏,而且操控这把弓对她来说也轻而易举。 她几乎有种感觉,仿佛这一箭放出去就能够正中靶心。 在旁等着的谢临渊跟谢易行也看着妹妹这第一箭。 在他们想来,这第一箭想要射中是不大可能的。 谢临渊大声鼓励道“宝意,没关系,只管射第一箭射不准靶子不丢人” 他这么一声,实在是太过干扰人。 宝意那持弓的手颤了一下,在最后关头好像有些力竭,角度向下偏了一些。 然后一箭放出,架在弓弦上的箭就“嗖”的一下射了出去,飞过了大半个场地,“咄”的一声扎在了那靶子上。 尘埃落定。 虽然这一箭没有脱靶,可是距离靶子的红心也有很大一段距离。 不过对初次射箭的宝意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谢临渊“喔”了一声,给妹妹鼓起了掌。 宝意放下了弓,看上去有些失望,谢嘉诩于是勉励道“没有关系,第一次能够射中靶子已经很不错了,你二哥刚开始学的时候还一箭都射不到位呢。” “才不是”谢临渊本来在鼓掌,听到大哥拿自己来做例子,顿时就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谢嘉诩不理他,只对妹妹说“再练一练就好了。” 而谢易行也息事宁人地拿起了自己的弓,对二哥说“别看宝意了,二哥继续教我吧。” 谢临渊这才罢休。 宝意也振作精神,架起了第二支箭。 柔嘉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谢嘉诩也安慰她“没有关系,不急在一时。” 何况跟去秋狩,只要骑术可以就行。 她们女儿家,没有几个会跟着一起去打猎的,也就不用靠猎物来争面子。 谢嘉诩想着柔嘉这大病之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拉不开这么重的弓,那就让人给她做一张更轻的弓,然后再寻些办法让她能够好好锻炼,强身健体。 这样一来,也就能跟宝意一样,练起准头来了。 “嗯。”柔嘉轻轻地应道,“都听大哥的。” 而在她身旁,宝意已经又嗖嗖地放出了两箭。 虽然都射得离靶子中心还挺远,但是也引来了谢嘉诩的夸赞。 柔嘉听着他的话,心中不屑。 力气大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没有准头。 她上辈子有灵泉改造,想要拉开这样的弓也不是难事。 不过她从来不喜欢这粗重的弓箭,用的都是袖箭,就藏在袖子中。 一箭射出去,百发百中。 就凭着这一手,她还杀过在宫外来刺杀萧琮的刺客。 柔嘉被唤起记忆,脑海中浮现出袖箭的样子。 这东西倒是不错,若是让那些山贼流匪进来的时候也带着,箭上再抹点毒,谢易行只需要身中一箭,就会一命呜呼。 她回想着城中有哪个铁匠比较擅长做这样精细的袖箭,将这件事情又放在了自己的计划里,就等着回去进行安排。 今日他们在这别庄练了一整天,上午练习了射箭,下午又是练习骑术,等到傍晚才回去。 等用过晚膳之后,宁王妃就亲自带着侍女来到了女儿的院子里。 宝意才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正在书房里画画,听见母亲过来了,于是出来相迎。 宁王妃带着自己的大丫鬟从门外进来,见到女儿这书房里光亮十足,而书桌上又铺着画纸,就知道她又是在画画了。 宁王妃拉着女儿来到桌前,嗔怪地道“白日拉弓射箭,夜晚又在悬臂练画,不累吗” “不累。”宝意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地道,“师父他每日都给我布置了许多的功课,不做完就没有办法学下一项。” 宁王妃无奈,只对宝意房里的丫鬟们说道“都仔细着你们郡主,别让她太劳累了。” 在冬雪带着其他丫鬟福身应是之后,宁王妃才转向宝意,对女儿说道,“鱼儿来,看看娘亲让人给你做的新衣裳。” 宝意松开了手,去摸了摸宁王妃带来的那身衣裳。 紫鸢将装着衣服的托盘放在了桌上,这料子一摸就柔滑无比,上身肯定舒服。 宁王妃拿起了衣服,在宝意身上一比,满意地一点头“嗯。” 宝意的肤色白,无论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只不过她一直喜欢素色,挑的那些布料都是偏淡雅的,宁王妃这次便挑了海棠红的料子给她做了身衣裙。 一比在身上,在灯光下一看,小姑娘人比花娇,宁王妃很是满意。 她见女儿又抬手去摸衣裳上的花纹,只对宝意说道“过几日去你外祖家祝寿,就穿这身,再戴上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我们鱼儿就是全场最好看的小姑娘。” 宝意低头看着这比在自己身上的衣裳,听着娘亲的话,又生出了那种“世间父母看自己的子女都觉得是最好”的感觉。 她应了声“好”,然后想起柔嘉,便留了份心神问母亲“娘,那姐姐那里有新衣服吗” 宁王妃听着她这样关心柔嘉,姐妹俩的感情显得那么和睦,只笑道“自是送了。” 送往柔嘉那里的新衣裳是柔和的粉色,柔嘉做宁王府郡主的时候也喜欢穿红色,可是现在这样的场合,宝意跟她之间有所分别,宁王妃也自然不可能让她们穿一样颜色的衣服。 宝意的新衣是宁王妃亲自送来的,柔嘉那里则是由红芍送去的。 柔嘉一见到这送过来的衣服,心中便明白,尽管送衣裳来的红芍说着这粉色柔嫩,王妃觉得她穿一定好看,可是怎么也不及红色来得显眼。 采心接了衣裳,对红芍说道“姐姐辛苦了,我会把这衣裳收好,让小姐那天穿的。” 柔嘉也同红芍道了谢,差小丫鬟送她出去。 采心捧着这衣裳站在原地没动,等人走了之后才看向柔嘉。 上一次,小姐穿了跟郡主颜色相近的衣服,结果被郡主挡了回来。 现在这衣裳是王妃着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送来的,自然不能再用上次那样没有送到的借口了。 到时候,小姐在众人面前就会显得低郡主一等。 采心无法,只能努力安慰柔嘉“小姐,这粉色搭上宫里赐下的头面也是好看的。” “没事。”柔嘉这一回倒没想着跟宝意争风头。 她在宁王府中经过一番经营,好不容易才变得没那么尴尬,可是要是到顺国公府去,就依然是尴尬的。 宝意是宁王妃的亲生女儿,老顺国公夫人是她的亲生外祖母。 柔嘉虽然做了七年的郡主,往年也曾同宁王妃一起去顺国公府走动,但是她跟那边素来不亲厚,又没有血缘,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外人。 她跟着去,穿得显眼了只会越发尴尬。 如今穿着这粉色,在旁边做朵不起眼的小花,倒是更合她的意。 她说“把衣服收好吧。” 采心应了声“是”,转身去把衣服收进箱笼里。 柔嘉坐在桌旁,想起玉露膏的事。 采心从昨日得到玉露膏开始用,到今日已经两日了,若是真正的玉露膏,用起来两日便能见效。 于是等采心一回来,柔嘉便在桌前朝她伸手“过来。” “小姐。”采心走过来,柔嘉拉起了她的手看了看“两日过去了,那药可用着” 采心说道“用着。”说着将手抬到了柔嘉面前让她看。 “小姐看。”少女指着一处皮肤说,“我瞧着是有变化的。” 柔嘉盯着她的手背,采心手上几处伤痕,她只选了一处用这玉露膏。 此刻在灯光下,果然见她之前受过伤的那处现在已经变得平整。 柔嘉一看之下,心中生出了一点异样 难不成这真的是玉露膏 她让采心去将那珐琅彩小盒子拿过来,采心很快便去了。 那盒子拿回来,柔嘉再仔细看,这盒子看起来做工确实精致,不像是常物。 采心在旁说道“奴婢用的时候,都是拿簪子挑一些来用的,并未曾碰到里面的膏体。小姐既然过几天要去贺寿,不妨现在就先试一试,万一也同我手上一样有效呢” 柔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现在没有玉坠,若是能通过这玉露膏先将脸上的伤治好了,那样起码她容貌无瑕,就算是再遇见萧琮,也不会因为脸上留疤被他耻笑。 她想着,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对采心说“多亏你了采心,我今晚便用它。” 只是这玉露膏用了之后,要等到原本长好的地方重新被消弭,再次长出平整的肌肤,这中间就不能见阳光,否则脸上重新长好的地方比起其他地方来就会颜色深一些。 柔嘉既打定了主意要在脸上用它,就派了个丫鬟去见谢临渊,说自己身体不适,明日便不去別庄了。 谢临渊在谢易行的院子里,听到了柔嘉身边的小丫鬟来告假,于是嘴里塞着糕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小丫鬟走了以后,他咽下了嘴里的糕点,才对谢易行说“小姑娘就是娇贵,这晒个两天,身体就不舒服了。” 不过明日他只能上午去,下午的话就只有三弟跟宝意两兄妹在别庄上练习了。 他想着,对弟弟说“明天只有你跟小妹在,你能照顾好她吧要是不能的话,明天下午就先别练,等到后天我回来再来继续。” “无妨。”谢易行现在行走自如,不过依然喜欢在书房里坐着下棋看书。 他拿起盒子里的莹白棋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对二哥说道,“我会看好宝意的。” 就算他看不好,在他身边这不是还有白翊岚师兄弟 自是不会有问题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8.1开始更新 “嗖”的一声, 箭从这头发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对面的靶子上。 随后又是一支、两支笃笃几声, 全都钉在靶上, 箭尾随着靶子微微晃动。 尽管落点都离红心有一段距离, 但是箭箭不落空, 对第二天的射箭的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 谢易行在旁鼓起了掌, 谢临渊不在,他今日就担当起了鼓励妹妹的角色。 宝意高兴地笑了一声, 放下了弓箭。 她接过冬雪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跑向了三哥。 今日他们来別庄训练,就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谢临渊今天有事, 上午不来,柔嘉也说身体不舒服, 没有出现。 没她在这里,宝意只觉得无比自由,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她花了几秒时间反省自己怎么会这么糟糕, 不过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三哥”宝意来到了谢易行身边,“我今天有没有进步” “我的妹妹最厉害了。”谢易行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毫不吝惜地夸赞她。 宝意说“三哥也很厉害。”说着抬头向着谢易行的靶子看去, 只见他箭箭都在红心。 都是一样刚学的人, 这差距还是很大的。 宝意知道,三哥这是要在秋狩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露脸, 背负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不过训练讲求的就是张弛有度, 他们已经在这里练了有一阵了, 宝意于是转过头来,说道“我们到旁边去歇一歇吧。” 谢易行点头“好。” 他跟着妹妹一起来到了场地旁的屋子里。 他们来别庄几天,下人都已经把这里收拾好了,不光是布置了这边的场地,还收拾出了院子。 主子们中午不回去,就能在庄子里用膳,还能在院子里午睡。 这里的厨子虽然比不上王府里的,但是做出来的菜也算是别有风味。 兄妹二人在这屋檐下坐下,喝着已经沏好的茶,这用的是从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让他们在练习之后能够解渴。 宝意听说不光是他们,最近京里的年轻一辈也都纷纷开始练习起骑射来了。 到底不是人人都在军中,不练习就容易技艺稀疏。 谁也不想在参加秋狩的时候会出丑。 这京中才俊贵女,每年能够大范围相见的时间除了宫宴,就是这秋狩了。 而且又有好大一部分到了婚配的年纪,在这种难得的场合自然不能表现得落后。 宝意坐在三哥身边,两手捧着茶杯,上辈子她只知道大哥最后娶了沈怡君,可是却不知道二哥跟三哥的姻缘落在哪里。 宝意想,二哥会喜欢的就是能跟他玩得来,可以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姑娘,可是三哥呢 三哥喜欢怎么样的,她就不知道了。 谢易行喝完了茶,把杯子放在桌上,抬手为自己添了一杯。 他原本想让妹妹也把茶杯放下来,就看见她拿着茶杯,眼睛不知在望着什么地方出神。 谢易行于是抬手在她的桌上敲了敲“回神了。” “什么”宝意一眨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哥哥,“哥哥” 谢易行拿了她的杯子放在桌上,一边抬手给她斟茶,一边问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宝意自然不能说自己在想未来嫂子是怎么样的,只问起了谢易行该如何射箭,才能射得更准。 谢易行也不藏私,就在这坐着同她分析解释了起来。 同是初学者,他解释起来深入浅出,比起谢临渊更要简洁易懂。 宝意原本是想岔开话题,可是一听之下就入神了。 在休息好以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场上继续练习。 宝意验证着三哥所说,感到自己射箭越来越顺手。 一上午就在练习中度过。 天色近午,周围忽然狂风大作,空中也积聚起了雨云。 等到午后就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见状,在別庄服侍的人连忙把场上的靶子撤回来,宝意他们也不能再继续练习了。 兄妹二人便待在收拾好的院子里。 宝意在练习自己的书画,谢易行则自己跟自己下起了棋。 他一面下棋,一面听着外面的雨声,想着今日跟过来的那对师兄弟现在又是藏在了哪一处。 王府中,繁茂的枝叶被这一场雨洗净尘土,露出了碧绿的颜色。 宁王休沐在家,他的书房位于东南方向,因着空觉大师的批语,他这几天都没再踏进书房。 眼下就待在外头的大厅里,拿着本兵书在看。 浮生偷得半日闲,能够在这里听听雨声,看看雨景,也是很不错的享受。 正想着,他就见柔嘉拎着个食盒过来,里面装着她新煮的绿豆沙。 在这下着大雨的夏季午后,一碗绿豆沙最是消暑。 宁王听完女儿的话,伸手接过了绿豆沙。 不过见着少女脸上的面纱,便忍不住问道“脸怎么了” “没什么,父亲。”柔嘉说着,抬手抚上了脸颊。 宁王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昨夜休息的时候贪凉打开了窗,可能是从外面飞进来了小虫子,在女儿脸上留下了小包。已经涂过药了,不过觉得难看,所以就遮起来。” 小姑娘爱美,这宁王是知道的。 他见着柔嘉脸上的面纱,又想着她脸上因为天花留下的小疤。 平日里她虽没用上面纱遮着,但想来也是在意的。 宁王思索着要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药,能够去掉她脸上的伤疤,然后尝了尝柔嘉送来的绿豆沙,感到入口绵软,十分美味,于是夸赞了一声“好吃。” 柔嘉在面纱后笑了一下“父亲喜欢就好。” 宁王用过了绿豆沙,将碗放回了桌上。 他本想趁着这午后闲暇,同柔嘉说一会儿话,可是却见小厮从外面疾步进来。 小厮来到了他面前,弓身对宁王说道“王爷,有客到。” 客人在这个下着雨的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来府上拜会呢 柔嘉想着,就见这小厮拿出了拜帖。 拜帖上还沾着水珠,可宁王接过拜帖之后却眼睛一亮,说道“贵客现在在哪儿”然后起身,亲自出去相迎。 柔嘉感到越发意外。 她跟在宁王身后,送他到门口,接着停住了脚步,见着他匆匆而去。 这么郑重其事,想着难道是成元帝从宫里出来了吗 不管是谁,她总是要在这里留下来看一看的。 柔嘉打定了主意,于是站在门边,不多时便看着宁王跟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并肩从外面回来。 两人在游廊上走过,一边走一边交谈,宁王看上去十分高兴。 在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气质沉稳。 走在最后的,则是一个看起来比柔嘉要大几岁的少年。 他就忍不住东张西望,仿佛对王府感到十分新奇。 柔嘉想着这些人是谁,脚下则往旁边退了退,等到宁王过来又屈膝行礼。 原本正在跟白先生说话的宁王见到柔嘉,于是对着身旁的白先生说“这是小女柔嘉。” “柔嘉见过先生。”顺着宁王的话,柔嘉也朝老人行了一礼。 她听见这气质不凡的高大老人说了声“好”,一行人便继续往这大厅里走。 宁王对待这白先生,用的是对待上宾的规格。 柔嘉同他们见礼之后,只在门边看了片刻便离开了。 她此刻确定,自己上辈子见过的人物里是没有这位白先生的。 柔嘉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在雨声中思索着,今日来的这白先生跟他带来的这三人究竟是谁,跟宁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柔嘉一走,白先生便对宁王说道“老夫记得,王爷的掌上明珠应该是叫宝意才对,怎么” “不错。”宁王爽朗一笑,说道,“宝意是我的亲生女儿,柔嘉是养女。” 在宁王看来,白先生虽然不在京中,但是对这里的消息显然也是知道些的。 不过显然不大关注,否则就不会只知道宝意,却不知道柔嘉了。 须知在宝意回来之前,宁王府的郡主一直都是柔嘉。 白先生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有疑问,也是因为收到先一步来了宁王府的徒弟来的密信。 里面写着这宁王府的小郡主同他的小弟子感情不错。 这次他要来把白翊岚带走,只怕是还要让他们两个有点波折。 白先生在到来之前就先同宁王修书一封,说明了自己近日要来京城,要带白翊岚走。 此刻见了宁王,他也就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老夫来京城不打算停留太久,不知道我的弟子现在在哪里” 别庄上,白翊岚藏身在一座空的房间里,通过打开的窗缝看着外面。 宝意同谢易行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可是这雨势未停,宝意打算出来活动活动,于是便把靶子摆在了对面,然后自己站在这边的屋檐下,带上了扳指,拿起了弓箭。 这院子纵深长,她站在这里到对面,就跟他们原本的射程差不多。 眼下这里没有别人在,宝意就放开了心神,全心地感受着这院子里的一切。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汇入她的耳中雨声,哥哥落子的声音,还有外面有人走过的声音 她再睁开眼睛,将弓拉开,开始射箭。 宝意持箭的手极稳,一箭又一箭地射出去。 箭穿过了落着雨的天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扎在了靶心。 冬雪在旁端着刚刚煮好的糖水进来,见着宝意这一手,惊得差点连手里的碗都要翻掉了。 十二还在屋里没有铺床的床板上躺着,白翊岚在窗边见了宝意的动作,不由地站直了身体。 书房里,谢易行也停下了落子的动作,看向妹妹。 宝意手边五支箭,一口气全都射了出去,稳稳地扎在靶心上。 她放下了箭,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眼中露出了光芒。 “郡主”冬雪第一个发出了声音,说道,“郡主好厉害” 宝意一转身,先看了哥哥一眼,然后才对冬雪说“是三哥教得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第 105 章 雨势稍小, 谢嘉诩、谢临渊兄弟二人从各自的衙门回来,在宁王府大门口相遇。 “大哥。” “二弟。”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然后由各自的小厮撑着伞, 从外面回到了府中。 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回到府中, 会像往日一样全家人聚在一起用膳, 可是没想到弟弟跟妹妹还在别庄上, 而父亲今天也有贵客登门。 听闻今日将不再一起用膳,兄弟二人又在园中分别, 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声淅沥,从下午开始下到现在就没有停过。 中间有一阵小转,但是很快又大了起来。 整个宁王府被笼罩在一片雨帘中, 亭台楼阁都显得朦胧起来。 宁王同白先生在厅中,白先生已经被告知, 白翊岚此刻身在别庄。 谢易行的腿虽然好了,但这段时间还是他去哪里,白翊岚就跟着去。 “他们这是在別庄练习骑射。”宁王同白先生解释了一番。 白先生了然地颔首, 他虽急着带小弟子回去,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否则在路上见到水灾的时候,他就不会停下来救灾了。 宁王身边的小厮已经去同王妃说了今日有客人, 宁王妃早早就命厨房备好了酒席。 等到晚膳时分, 便让人来请宁王跟几位客人移步去偏厅用膳。 “先生请。”宁王起身,对白先生说道。 “王爷请。”白先生同他回以一礼, 两人并肩朝着偏厅的方向走去。 在老人身后, 原本坐着的三人也站了起来。 两个中年人脸上沉稳神色依然没有改变, 但是他们的师弟却忍不住了。 “三师兄,四师兄” 十三追到了两个师兄身边,看着师父跟宁王从这里踏出去,只抬手抓住了四师兄的袖子,然后说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刚才他听宁王对师父说,只要雨一停,十二师兄跟小师弟就会从别庄回来。 可是现在雨一直没停,难不成他们今天就不回来了 那要不要自己去跑一趟,趁现在天还没黑。 正说着,就看见外面有一个披着蓑衣的小厮跑过,似乎是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宁王跟白先生。 三人正走到门口,就听见那小厮朝宁王禀报道“王爷,三公子跟郡主在别庄上用晚膳了,说是若雨一直不停的话,就留在别庄过夜,明日再回来。” 十三听到这话,顿时做好了准备要跑一趟。 这雨一时半刻肯定停不了,今天师父要是想见小师弟的话,还得自己去。 果然宁王说“知道了。”然后对他们师父说,“白先生,看今日雨势这么大,不如也在府上多留一天,我已经让他们收拾好了客房,先生跟三位高足可以在客房中好好休息。” 十三已经等着师父叫自己,可没想到却听师父爽朗地道“那就叨扰了。” 小窗前,砂锅里闷着的汤正在咕噜咕噜地响。 宝意拿了块布垫在上面,掀开了盖子,往里头撒了一撮盐,然后又将盖子盖回,拍了拍手。 外面的雨不停,三哥说今天便在别庄歇下吧,宝意自是没有异议,不过在厨房准备晚膳的时候,她就赶了其他人出去,准备自己亲自来做今天的晚饭。 三哥这两日在这别庄的训练场地上训练辛苦,消耗甚大。 正好趁着没有别人,宝意就打算亲自下厨,在饭菜里加些灵泉,好再加强一下三哥的体质。 她准备了几道菜,只剩下青菜没炒,那新摘的蔬菜正水灵灵地放在旁边,已经洗干净了,等待着下锅。 宝意望着外头,想着今日是个好机会,就只有她跟三哥在这里。 若不是这天气,岂不就可以跟白翊岚一起到后山去打打猎,顺便用一用她这新练的箭术,然后再一起吃烤兔子了吗 可惜,天公不作美。 宝意在厨房,谢易行也从院子里出来了。 此刻,那院子里就只剩下白翊岚师兄弟二人。 听见外头的声音都离去了,只剩下雨声,十二才翻身从床板上坐了起来。 他利落地下了地,来到师弟身后。 这外面的人都走了,他师弟还在这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简直像是望妻石。 他一抬手,重重地一拍白翊岚的肩膀,然后晃了他两下,对他说道“你记得今天是师父过来吧” 现在他们师父多半已经在宁王府了,就等着他们回去。 不过这场雨没料到下这么久,把他们都留在了这里,谢易行还打算明日再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师父是会在王府里等人,还是直接明天一早等雨势小些就来别庄接他们。 十二放下了手,感到这些都说不好,但是可以知道的就是,他的师弟跟小郡主之间相处的时间就剩下这么半天了,也不知他跟人家有好好告别没有。 白翊岚应了一声知道,从坐着的桌上跳了下来,由这窗边走开。 他们两个倒不用忧愁要怎么找东西吃。 谢易行跟宝意都知道他们在,会在厨房里留足够的东西,方便他们拿取。 只是白翊岚望着外头下不停的雨,雨若是停了,他们现在就要立刻回王府,然后他就要跟着师父离开。 可是雨若是不停,也只能留在这里,并不能带着宝意趁这个机会到后山的林子里去。 还以为有机会能在走之前给她烤兔子呢。 白翊岚想着,不知道宝意也在可惜今天下雨不能出去。 他回到床边,怀抱着剑在刚刚师兄躺的地方躺了下来,眼睛望着屋顶。 师兄弟二人如今交换了位置,十二耸了耸肩,在白翊岚刚刚坐的地方坐了上去,稍微推开了一些窗缝,看一下外头。 刚才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射箭,听动静应该是那小郡主。 现在大家都已经从这里撤离了,不过宝意用过的靶子还没有收起来,她射过去的箭还整整齐齐地插在靶心上。 十二心中忍不住“哟”了一声。 他们是这两日看着宝意练习射箭的。 从一开始只能堪堪钉在靶上,到现在箭箭都正中红心,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他坐在窗边,回过头来看躺在床上的白翊岚,说道“小郡主很厉害嘛。” 白翊岚嘴上应了一声,心里则在想,宝意当然是聪明可爱又厉害。 从她做回宁王府的郡主,就已经证明了她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他走了,宝意也能好好照顾她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在师兄说可以求师父在这里多停留一阵的时候,他会说不用。 谢易行他们用膳的偏厅跟这个院子隔得不远。 烧好的饭菜一被送上来,坐在窗边的十二就闻到了这空气里混进来的饭菜香气。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后感慨道“好香啊。” “吃饭了,三哥” 宝意摘了围裙,空着手从门外进来。 在她身后,跟着一串端着饭菜的丫鬟跟小厮。 已经在桌后入座的谢易行看向妹妹,见她来到了桌前。 这雨不停地下,阳光都被雨云遮着,哪怕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这屋里已经先点燃了灯。 饭菜端上桌,谢易行也先夸了一声“好香。” 宝意还在他的院子里做着小丫鬟的时候,有李娘子在,她是没有什么展现厨艺的余地的。 不过谢易行觉得今日一看,妹妹的厨艺好像又有长进。尽管今天中午别庄上准备的饭菜已经很是用心,可跟宝意今天晚上做的这一餐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 宝意拿了碗亲自给哥哥盛饭。 现在他们两个坐在这里,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妹俩,不用旁人服侍。 谢易行拿起筷子,看到妹妹身后空空,于是问道“冬雪呢” 就算其他人不在,冬雪也总是跟在宝意身后的。 宝意笑眯眯地道“我让冬雪去送些东西。” 两人说话间,冬雪正提着食盒,越过了这个偏厅,朝着他们方才读书射箭的院子去。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在,没人看着她的动作。 冬雪也没有刻意要走到哪间房面前去,只是照着宝意说的,拿着这盒子来了以后,就随意地挑了扇窗,把食盒放在了地上就转身离开了。 少女离开之后,这落着雨的院子依然安宁静谧。 隔了片刻,一扇窗悄悄地打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身影,来到了她放好的食盒前,一把把它捞了起来,然后又顺畅无比地按照原路回到了窗子里,轻轻地把那扇窗关上。 屋里,白翊岚看着师兄跳出去,转头又拿着个食盒回来,只坐起了身皱着眉看他。 十二打开了食盒,果然从里面闻到了同刚才自己闻到的香味一样的气息,他见到里面还放着两副碗筷,顿时在面罩后笑了起来“师弟过来吃饭了。” “这谁送过来的” 白翊岚想着,要是宝意的话,就过于显眼,会引起旁人注意。 可要是旁人过来的话,那不就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十二已经打开了这有好几层的食盒,把里面的饭菜都拿了出来。 他摘下了面罩,一边盛饭一边对师弟说“这自然是小郡主让人送过来的,瞧着是她身边的侍女。” 他说着抬头望向白翊岚,朝他挤了挤眼睛,“你这日日跑到人家的院子里去,人家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 白翊岚“” 偏厅里,谢易行听着宝意说让冬雪送饭菜去院子里,又见冬雪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如常地回到了宝意身后。白翊岚这些时日会到宝意的院子里去,作为跟宝意最亲厚的侍女,冬雪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只是白翊岚最看重的隐藏身份,这都快从宁王府离开了,却被人扒了下来。 想到影卫包袱重如他会是什么反应,谢易行只感到哭笑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8.1开始更新 白翊岚到底受了怎样的精神创伤暂且不论, 反正在这别庄上吃的这顿晚饭,谢易行是吃撑了。 谢三公子放下碗, 也不知是自己今日运动的量过多了, 还是妹妹做的饭太好吃, 他竟然一口气比平日吃多了两碗。 还好现在他能走, 不用坐在轮椅上不能动, 于是便起身,同妹妹一起去饭后消食。 外面下着雨, 空有后山的好景不能去,别庄上的管事跟在他们身旁,满面笑容地道“这要是在不下雨的时候上山, 山里阴凉,是很好的消暑之处。” 而且这山顶还有潭水, 可以在那儿钓鱼。 宝意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不过这别庄也挺大,趁着这个机会由管事带着到处转转也不错。 跟宁王府不一样, 这别庄建得非常雅致。 谢易行一边同妹妹一起走着,一边看着这外面的景致和一丛丛的竹子。 雨滴穿林打叶,虽两人不曾吟啸, 只是徐行, 但也有种悠然意趣。 管事同他们说着这竹子是从哪一处移植过来的,长得如何的好, 这別庄里的哪些家具又都是用这种出来的竹子打造的, 如数家珍。 谢易行微微颔首, 又对宝意说“回头应该让父亲也来这里住上一阵,他定会喜欢的。” 宝意觉得哥哥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的父亲现在在朝中得重用,也就意味着忙碌,连休沐的时间都比旁人少。 若是哪一天能够肩上的担子放下来,到这边来住一住,心情一定会好。 正想着,又听三哥说“不过这个别庄是位于东南方向,父亲来这里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本来管事听着三公子跟郡主说回头要引王爷来他们这边庄上,他还感到与有荣焉,正满面红光,忽然听到这话,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东南方向,对王爷来说不好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这別庄,王爷永远也不可能过来了 “不会的。”宝意忙道,“应当是一阵子就过去了。” 她为了预防梦境里的事,捏造了这签文。 尽管那一波小灾小难已经过去了,但宁王府众人现在还是非常警惕。 不过警惕比放松好,宝意想着,抱着哥哥的手臂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哥,我想去那边看看。” 谢易行看着妹妹所指的方向,很顺从地被妹妹带着走。 兄妹二人将这别庄逛了一圈,发现了不少有意趣的景色。 先前光是把这里当做骑射练习的场地,确实太过浪费,有机会应当多走走。 等到逛完之后,谢易行也消食了。 回到院子里,兄妹二人就各自去洗漱。 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他们来这庄上这样练习骑射,出了汗,也是要有替换衣物的。 因此每一次来的时候,马车里都备着几身衣服。 今日在这里留宿倒也简单,就是这里准的被褥不像王府中那么好,主子们午间都是在矮榻上对付,晚上就不知在床上睡不睡得惯。 宝意先洗完澡出来,见了床上的被褥,伸手摸了摸。 然后又想到三哥的院子里那些空着的房间是都铺有被褥的,好让时常隐身跟在他身边的白翊岚能够有地方住,可是这院子里却只收拾出了两间房。 宝意于是召来了管事,问他“还有没有多余的被褥” 隔壁房间里,师兄弟二人正在屋里坐着,忽然听见有人朝着这个方向来。 两人于是动作迅速地翻上房梁,不忘拿走他们已经吃空的食盒,然后蹲在梁上看着房间门被打开。 两个小厮走了进来,一个手上抱着枕头被褥,一个拿着抹布水盆。 他们走进来,放下东西就开始打扫房间,一边打扫一边说道“郡主对她身边的人可真好,说是晚上让冬雪姑娘住在这一间,还让我们过来打扫。” “是啊,不过你也不看看冬雪姑娘是什么时候跟着郡主的,这情谊自然不同了。别说了,手脚麻利一点,把这里收拾好。” 另一个小厮应了一声,两个人就飞快地用打湿的布把床板跟桌子都擦了一遍,接着铺上了舒适的被子,这才从这个屋子里走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两人蹲在周围尽是灰尘的房梁上,于面罩上方对视了一眼,接着才从上方翻了下来,不忘把他们在满是灰尘的房梁上留下的脚印给擦去。 师兄弟二人落在地上,白翊岚手里提着食盒没动。 他师兄空着手,看着那铺好的被褥,就走过去上手摸了一下。 在他身后,白翊岚把拎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然后走了过来,听师兄说道“小郡主对你真好,怕你晚上没被子盖,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被褥。” 如果不是被面罩遮着,白翊岚的俊脸上飞起的红晕就要让他师兄看见了。 宝意的贴心一方面让他感到高兴,可是另一方面又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份被再次扒了一层。 白翊岚现在都怀疑,这个别庄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不知道自己跟在谢易行身边,是他的影卫了。 从下山来到宁王府的那一天起,师父就谆谆教导,让他万不可在人面前露出行迹。 本来这些年他都做得好,可偏偏就是师父来这里的时候露了馅。 不知道等见了师父,自己还能剩多少底气。 宝意让人送了被褥去隔壁的房间铺好,借口是让冬雪晚上到隔壁的房间住。 可实际上两人还是同住一间,隔壁便让白翊岚跟师兄住在一起。 等到她头发干透,听见外头管事又来了。 宝意从里间出来,见管事站在外间,一见自己便笑着说道“郡主,这庄上酿了些桃花酿,酒劲不大,绵软甜口,我已经令人送到公子的房间去了。” 宝意鲜少喝酒,也从来没有跟哥哥一起喝过酒,闻言欣然道“好啊。” 现在下着雨,在庄上长夜漫漫,也没有什么好做的,正好跟三哥一起品酒谈天。 她惦念着隔壁的食盒还没有收回来,于是在离去之前对冬雪小声说“要是看见隔壁的食盒送出来了,你就拿一下。” 冬雪道“郡主放心去吧。” 宝意这才安心地出了房门,到跟自己的房间隔着天井相对的厢房去了。 谢易行同样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正在灯下等着。 天色已暗,雨声不停。 灯下公子温润如玉,手边放着管事呈上的桃花酿,正在举杯小酌。 宝意叫了声“哥哥”,想着来日不知是哪家的贵女有这么好的运气做了自己的三嫂,能够跟三哥一起灯下品酒,吟诗作赋。 谢易行一笑,抬手像召唤小动物一样招妹妹过来,兄妹二人灯下对酌。 这桃花酿虽然入口绵软,仿佛没有什么后劲,但是跟三哥在一起边说话边喝酒,再佐以厨房送过来的小菜,宝意几杯下肚就已经微醺,等不知不觉再喝多两杯,就彻底醉倒。 宝意喝醉并不像其他喝醉的人一样耍酒疯,只是干脆地往前一扑,人就栽倒在了桌上。 “宝意”谢易行伸手推了推她,见妹妹没反应,只无奈地叫人让冬雪过来。 等冬雪来了以后,他才把人送回了房间。 放宝意在床上躺好,谢易行对冬雪叮嘱了一声“以后在外面要盯着郡主,千万别让她喝酒。” 这个妹妹喝醉实在是太快了,而且一醉就这样失去意识。 这要是放她在外面,很容易让人欺负了去。 冬雪也是第一次见识宝意的酒量,没想到这么差,听到三公子的话之后立刻点头“是。” 然后又让人准备了水和帕子,在炉上温好了茶,只等着宝意酒醒之后能用上。 宝意迷迷糊糊,听着身旁的声音远去,整个人在这带着桃花香气的梦境里沉浮。 在秋狩的梦境之后,她就有许久未曾做梦了。 可是今天喝醉了酒,那梦境又找上了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是因为梦里面雨声都消失了,而且暑热消退,应该是进入了秋季。 那张已经离她离去许久的面纱又回到了她脸上。 在这个梦境里,宝意梦见自己在庄子里,戴着面纱,正在厨房里准备做饭。 可是白翊岚大白天居然跑了出来,拉着她从厨房出去。 “等” 宝意制止不住,只能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虚幻,连带着她脚下的土地也像是消失了。 她被白翊岚带着跑,每一步踩出去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 周围掠过的尽是风,还有模糊的色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白翊岚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她今日要择的菜还没有择完。 可白翊岚却说“别管,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宝意也就被他拉着,随着他一起离开了院子,来到了后山上。 在山崖边那株古老的梅树上,白翊岚带着她落在了粗壮的枝干上,两人坐了下来。 宝意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脚,脚下是不应该开在这个季节的繁茂梅花。 这梅树长在靠近悬崖的地方,从这里往下看去高得很,比她上辈子死去的时候跳下的山崖还要高,比她这辈子困在屋顶上从上面跳下来的距离还要高。 宝意心惊,但身旁的人稳稳地揽着她,对她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掉下去的。” “嗯。”他的话让宝意那颗高悬已久的心像是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下来。 她想问白翊岚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可是还没开口,这山上的风就一吹,把她脸上的面纱给吹掉了。 “我的面纱” 宝意想伸手去抓,可是那块白纱却从她的指尖溜走。 她脸上还有那场天花留下来的伤疤,就这样暴露在了白翊岚面前。 “别看” 宝意想抬手遮挡,可是坐在她身旁的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像是完全不介意。 她望着他,想起了这段梦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是上辈子白翊岚去找三哥,要求娶自己的前一日。 他把她带到了树上,然后在这里问她“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8.1开始更新 宝意没有应他。 她在想着自己怎么忽然又梦见了今天的事。 然后, 挽在她臂间的披帛被风一吹就扬了起来。 本朝流行披帛装点,已婚妇女用的披帛比较短, 未婚少女用的披帛比较长。 宝意今日臂间挽的披帛是金红色的薄纱, 被风一吹, 就在两个人面前飘过, 然后落在了宝意的脸上, 代替了她刚刚的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孔。 她的轮廓在这轻薄的布料后变得朦朦胧胧, 视野中的白翊岚也变得朦朦胧胧。 就像是在成亲的日子,在新娘的盖头下看他一样。 眼前这个比这一世的白翊岚要成熟些的青年笑了一声。 在宝意的注视中,他抬起了手, 去揭她脸上盖着的披帛“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说着倾身过来。 “我”宝意心如鹿撞,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感到他隔着披帛在自己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面前这笼罩着她视野的轻纱被揭了下来。 白翊岚的面孔重新在她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对她说道“等我回来。” 然后他手在这大树上一撑,人就跳了下去。 这一瞬间,树上的梅花纷纷脱离了枝头, 随着这阵秋风向上扬起。 宝意的视野中迷蒙一片, 都是梅花。 “白翊岚”她伸手要去抓白翊岚,他怎么能把她扔在这树上, 就这么离开 可是她的声音, 她伸出的手, 都被这漫天的梅花给挡住了。 她没有抓到离自己远去的人,倒是因为这个动作,周围的梦境开始像潮水一样退去。 窗外的雨停了,天也已经大亮,在这里照顾了宝意一夜的冬雪此刻正趴在桌上沉睡。 宝意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抬着一只手,看着头顶这看了几日开始有些熟悉的帐顶。 片刻之后,将手放回了自己的额头上,想着这到底是梦,还是白翊岚真的来过。 她从床上坐起身,发出的动静让在桌前的冬雪也醒了过来。 “郡主”冬雪揉着眼睛看向她,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宝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她在床边坐了片刻,然后问冬雪“昨夜我喝了酒,都是姐姐在照顾我吗” “是我。”冬雪已经起身去给她拿了衣服过来,帮她穿上,“郡主虽然喝醉了,但是很乖就睡了,没有发热,也没有闹人。只不过三公子说,以后不能让你在外头喝酒。” 宝意穿好了衣服,又梳洗过,到底没问冬雪有没有人来过房里。 想也知道,他要是来过,冬雪肯定察觉不了,问了也是白问。 两人很快打理好从屋里出来,见着外面的景色,不由得驻足了片刻。 院子里的一切被雨洗过,呈现出清新颜色,而顶上的天空也比平日多了几分澄澈。 宝意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到心情舒畅起来,说了声“走吧”,在经过旁边的房间时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里面的两人大概也早早起来了。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宝意一出来就见到三哥已经坐在厅里。 她走了过来,朝着哥哥打了声招呼。 谢易行看着她,问道“酒醒了” 宝意有些不好意思“醒了。” 她来到桌前坐下,谢易行说“酒醒了就好,我还怕昨天让你喝酒,误了今天的事。” “嗯”宝意原本要伸手去拿筷子,听到哥哥的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今天什么事” 他们今天不就是在别庄上练习骑射吗 这直接在这里歇了一夜,还省了坐马车过来的功夫,待会就到外头去练习就好了。 怎么听哥哥一说,倒像是要有别的事情要忙的样子 谢易行看了她片刻,失笑道“你是真醉糊涂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宝意还没想出来,冬雪就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道“郡主,今天是你外祖母六十大寿,我们还要回去换衣裳,然后再跟王妃一起去顺国公府。” 宝意这才想起来,是了,今天就是外祖母的六十大寿了。 若不是昨天雨那样大,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晚的话,她也不会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所以说要快一点。”谢易行说道,“吃吧,吃完之后我们就回去。” 宝意应了一声,把自己喝完酒做的梦先暂时放在了脑后。 跟三哥一起吃完了这别庄上准备的清淡早餐,兄妹二人就各自登上了马车。 旭日初升,昨日的雨过了一夜,已经蒸发了不少,只有在排水不好的黄泥路上的凹陷处还有浑浊的积水,马车的车轮在上面一滚过就溅起泥水。 等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城内城外都热闹起来,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马车进了城,一路来到了王府门外。 今日他们去祝寿要乘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宝意像往日一样,一到门外就先下了车,见三哥的马车上却没有动静,显然也是要同从前一样,直接整辆车子进入府中。 只见马车的帘子一撩,谢易行在里头朝她摆了摆手。 这小姑娘要出门,准备起来可比他们麻烦多了,宝意还是赶紧去吧。 宝意想起自己还得再换衣裳,梳妆,这才没等三哥,同冬雪一起匆匆离去。 谢易行重新放下了帘子。 在他的马车里,白翊岚看着宝意的身影离开。 昨夜她喝醉以后就睡着了,他没有机会跟她告别,现在回来,他又要立刻去见师父了。 十二见状,抬手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说道“别看了。” 宝意不知白翊岚的归期就在今日。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莺歌、画眉还有其他丫鬟们都已经在里头等着。 她们都接了信,知道昨天郡主在别庄上不回来,今天这一回来就要立刻梳洗打扮、换新衣,好同王妃一起去向洛老夫人贺寿。 见宝意一回来,所有人就立刻涌了上来“郡主快,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莺歌、画眉拉着宝意去屏风后替她宽衣,冬雪放了手,让她们帮着宝意洗漱,自己则反身去检查要穿的衣服跟头面有没有问题。 宝意进了浴桶,在这泡着花瓣的热水里飞快地洗了一个澡,然后起身出来,换上了新衣服。 莺歌和画眉手巧,一个帮她梳好发髻,一个帮她画了时兴的妆容。 宝意戴好头面,再换上那身海棠红的新衣,顿时叫一屋的小丫鬟们都看傻了。 是错觉吗总觉得她们的郡主越来越好看了。 不是那种突然变得好看,而是由内至外慢慢地改变。 日常跟在宝意身边的人没有这么强的观感,可是小丫鬟们不常在宝意面前服侍,今日见宝意这么一全新梳妆,换了新衣,就立刻察觉出了这种不同。 听着周围一片安静,宝意在梳妆镜前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我穿这身好看吗” “好看。”莺歌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肩线,对宝意说,“郡主穿这个颜色好看极了。” “嗯嗯。”画眉点头,说道,“照我说,郡主该多穿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多好看。” 宝意不信她们,她们就喜欢这样抢眼的颜色。 等见到冬雪也朝自己点头说好看,她才放下心来。 “好,”宝意说,“那我们走吧,别让我娘久等了。” 洛老夫人六十大寿,旁人去贺寿不必早到,可宁王妃是她的女儿,去得自然要比旁人早一些。 此刻,宁王妃在外面还在最后一次确认寿礼,一一放上马车,而柔嘉也换上了宁王妃那日请人送去的新衣裳,缓步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戴着她的面纱。 见到这里只有宁王妃在,宝意跟谢易行都还未出现,柔嘉便来到宁王妃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叫了声“母亲”。 宁王妃转过身来,目光触及到她脸上的面纱,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担忧“脸上还没好吗” 柔嘉脸上因为虫子的叮咬涂了药,戴上面纱这件事情,宁王妃前两日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虫子这么毒,让她两日过了还未曾把面纱摘下来。 柔嘉柔顺地道“没有什么的,就是用过了药,见不得阳光,要先遮着,等到室内就可以摘下来。” 宁王妃听到这并不怎么影响,这才是稍稍放下了心。 而柔嘉也站在她身旁,对她说道“母亲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来替母亲一起清点。” 宁王妃笑得眉眼弯弯“好,你来替我记着。” 宝意已经梳妆完毕,正在朝着这里过来,而谢易行却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白先生一行下榻的院子,院门早早就打开了。 在晨光中,谢易行陪同着在自己身边担任了这么久影卫的白翊岚,和提前几日来到了京城的十二一起,拜见他们的师父。 白先生端坐房中,白翊岚来到师父面前,首先下跪行了一个大礼。 虽相见无一言,但是这师徒之情却尽在无声之中。 白先生看着自己的小弟子,目含慈爱,亲自伸手扶了他起来。 谢易行站在旁边,想着他们师徒相见之后,白翊岚就不再是自己的影卫了。 如他所想,白翊岚在起身之后,也没有再站在他身边,而是去到了这高大的老人身后站着。 谢易行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上前同白先生行了一礼“见过先生。” 白先生看着他,虽然早已在来之前就听闻他的腿好了,但此刻看着当初那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的青年,老人还是很是感慨。 他摆了摆手,道“三公子无需多礼。” 谢易行直起身来,说道“先生这次来北周,可要多留几日,好让我们宁王府一尽地主之宜。” 白翊岚站在师父身后,听着谢易行的话,又见他朝自己看了一眼“” “谢三公子盛情。”白先生却含笑道,“不过小徒既然已经回来,那我们今日便要动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8.1开始更新 院中, 所有寿礼都已经清点完毕,全部装上了马车。 宁王妃将手上的礼册阖起, 看着马车从打开的正门一辆接一辆地行了出去。 她母亲的六十大寿, 宁王虽不能亲至, 但在这寿礼上就体现了他的上心。 女儿外嫁, 若是夫妻和睦, 能给娘家带来的好处就是如此。 宁王妃想着,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原本对着柔嘉, 她是有这样的期待。 可柔嘉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寄望过多。 至于宝意,对这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的孩子, 宁王妃只希望她来日能够嫁得良人,平安顺遂, 欢喜安宁,便是门户低一些也没关系。 “鱼儿。”宝意听见母亲叫自己,于是转到了母亲身边, 抱住了她的手臂“娘” 宁王妃见她穿上了新衣裳,作了这般好看的打扮,心中喜爱。 她拉着女儿看了又看, 对她说道“鱼儿今日穿得这般好看, 你外祖母见了定然喜欢。” “这衣裳是娘亲自选的。”宝意脸颊边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外祖母喜欢什么, 娘当然最懂了。” “你啊。”宁王妃不禁笑了起来, 伸手拧了拧女儿的鼻尖。 宝意自回来以后, 所遇见的和所共处的都只是父亲这边的长辈。 而外祖家的亲人,除了舅妈跟那两个表姐之外,宝意还没有见过。 不过对她来说,在这世上还有更多亲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了。 这对宝意来说是喜事,对柔嘉来说却不是。 此刻还没出发,柔嘉就已经可以预见今日过去,自己在顺国公府会是何等尴尬。 不过不去只会更加尴尬,这就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又等了片刻,换过了衣饰的谢易行终于姗姗来迟“母亲。” 他今日穿了一身锦衣,一从廊下走出就无比引人注目。 宁王妃看着儿子,眼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宝意站在母亲身边,望着三哥,夸赞道“三哥今日这身真好看。” 谢易行看她这一身打扮,也说道“妹妹也好看。” 听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吹捧,宁王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她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自己这一双儿女都齐齐整整要好。 “好了。”宁王妃笑道,“既然来齐了,那就出发吧。” 她们母女三人坐同一辆马车,谢易行单独乘一辆。 谢易行应了声“是”,到了后面那辆马车上。 宁王妃先上马车,宝意随后,柔嘉则站在原地看着谢易行踩着凳子,登上了马车。 她心中再次划过了动手的念头。 只可惜,她还没想好怎么去联系那些人,也还没找到可以打造袖箭的匠人。 她将这个念头又压下,跟在宝意身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前行,依次从宁王府正门前驶离,而宁王府的门却没有关闭。 片刻之后,昨日就已经同宁王告过辞,等今天白翊岚一回来就动身离开的白先生一行也乘着马车从府中出来,来到了外面的大路上。 跟去贺寿的车队比起来,这边单独的一辆马车要简朴许多。 坐在车辕上的小厮扬声喊了声“驾”,拉车的马就开始向前方走去。 却是跟贺寿的车队完全不同的方向,一东一西,相对而去。 在这辆朴素的马车上坐着师徒三人。 跟随师父来到京城的两个中年人今日已经持了宁王的帖,要去实现各自的抱负。 而白先生在说了要带白翊岚这就动身离开的时候,十二趁势提出了要留在京中一段时间。 白先生对自己这个弟子的请求显得毫不意外“左右山上也没有什么事,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他这次带了白翊岚走,是要往南齐去,十二不是南齐的人,不跟着去也省一份心。 正好十四在宁王府待了这么些年,十二要留下,也不必再去寻别的落脚点。 老人一答应,谢易行便提出让十二可以同自己作伴。 不然白翊岚乍一走,他身边没人相伴,一时间也不习惯。 不过这次十二留下来,却是以他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做谢易行的护卫。 他在这府中盘桓,什么时候想离开就什么时候走,无比自由。 十二表示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朝着小师弟挤了挤眼睛。 于是这归途中,就只剩下白翊岚跟他的十三师兄两人,与师父同行。 宁王府的马车将师徒三人送到他们下榻的客栈,白先生他们就会乘回自己的马车。 白翊岚坐在师父身旁,当年他跟随师父从山上下来,乘着马车千里迢迢来到宁王府的时候,他就是坐的这个位置,如今分毫未改。 只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快要长成青年。 在黑色的劲装中,他的肩膀宽阔,四肢修长。 抱着一把剑,戴着面罩,整个人就仿佛一把鞘中的宝剑一样,隐藏锋芒。 他跟宝意是两个方向离开,他不知道这马车后方的车队里,其中一辆车上就坐着自己喜欢的人。 师父跟十三师兄都不是多话的人,车厢里安安静静。 白翊岚靠在车壁上,想着回去之后,师父是不是就会让自己摘下面具,从这影卫的身份里脱离。 毕竟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建功立业的。 去往顺国公府的车队中,宝意跟母亲坐在一起,像着一只恋巢的小鸟一样贴着母亲,同宁王妃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宁王妃也喜欢女儿的亲近,纵容着她,仿佛要将她们这些年所缺失的时光,都加倍地补回来。 柔嘉坐在对面,那轻薄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也遮过了她脸上的神情。 只有在宝意说话逗笑宁王妃的时候,她才会跟着笑一笑。 透过面纱,可以看到她唇上的弧度。 宁王妃抬手拂过女儿的额发,将她发间蹭歪的一朵珠花正了正。 宝意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这再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见不到白翊岚了。 上一世他们分离的时候,宝意身上就穿着红色的嫁衣。 也许是凑巧,这一次她身上穿的依然是红色的衣裳。 只不过不像上辈子那样是华丽的正红颜色,而是娇俏的海棠。 上一世两人是死别,分别之后就不能再相见。 而这一世,总还有能再见的一天。 两人所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在转角处彻底不见。 顺国公府跟宁王府隔得远,需要经过两条街才能够抵达。 今日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在这府中大摆寿宴,来贺寿的宾客中有男有女。 于是顺国公府的长房、二房、三房也就分作来了三处在迎客。 顺国公府曾经显赫一时,不过渐渐没落了。 但自从他们长房嫡出的女儿嫁进宁王府,做了王妃以后,在府中出入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此刻宁王府的马车才在外头停下,宝意就见贺寿的宾客就已经来了不少。 论起来,宝意这两辈子是第一次到顺国公府来。 她下了马车上,站在母亲身旁,望着顺国公府的大门。 虽不及宁王府气派,但也是底蕴深厚,这就是她的外祖家。 她们母女三人下来了,可是谢易行却还没现身。 宁王妃一手携了一个女儿,说了声“来”,就带着她们登上了台阶。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顺国公府的长房嫡子,也是宁王妃的长兄洛广裕。 老夫人六十大寿,都是他们长房操持。 洛广裕还未袭爵,身上只添了一个虚职,今日自然是有空来迎接宾客的。 顺国公府少有这么大排场的时候,他跟这往来的客人拱手,彼此寒暄,仿佛见到了他们顺国公府昔日门楣辉煌的时候。 “大哥。”宁王妃携了宝意跟柔嘉,带着她们走上前来。 洛广裕一见妹妹,就立刻满面红光地迎了上来“三妹来了” 台阶下,宁王府的下人们也已经将寿礼从马车上搬下来,这琳琅满目叫还未进门的宾客都看花了眼,洛广裕也是如此。 “这” “这都是王爷跟我给母亲准备的贺礼。” 洛广裕脸上红光更甚,望着妹妹连说了两声好,才让站在身后的管家去将这些贺礼都安置好。 宝意一直在旁观察着自己的舅父。 哪怕是在上辈子,她对顺国公府的所知也不多。 眼下看大舅父的性情是好的,为人也没有什么城府。 柔嘉对这个舅父却是十分了解。 在她看来,他比谢嘉诩还要不堪大用。 只不过谢嘉诩的运气比他好,没有生在一个人人都想要跟他抢的家里。 “今日母亲大喜。”洛广裕吩咐完管家,继续笑容满面地对妹妹说道,“她见着你们一定非常高兴。”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 柔嘉他是认识的,这没见过的就应该是宝意了。 宝意一见他看过来,便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口中称道“宝意见过舅父。” “好,好孩子快起来。”洛广裕早就听闻妹妹这个女儿认祖归宗,还在成元帝面前大大地给他们宁王府长了脸面,心中早已经羡慕妹妹能寻回这么一颗优秀的掌上明珠。 他伸手扶了宝意,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对妹妹说“宝意这眼睛像你。” 宁王妃听着哥哥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宝意没明白,只见着舅父也十分得意的样子,笑得比母亲还要开怀。 宁王妃笑够了,才说“还有更像的。” “还有”他跟自己的妹妹生得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可外甥女却生得不像她娘亲,洛广裕为了拐着弯说上一句“外甥像舅”,都已经憋足了劲才找到一处勉强能说的,闻言不由得问道,“还有哪里像” 宁王妃也不多话,转头就对着其中一辆马车说道“行儿,下来吧。” 洛广裕听见一声“是”,觉得有些耳熟。 他还未想清楚这声音到底为何耳熟,就见一个锦衣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他姿容俊美,气质如梅,不是妹妹的三子易行又是谁 谢易行的双眼确实像足了宁王妃,也像舅父,只是三人眼中的神态都不同。 他的双腿恢复这件事,宁王府一直没有向外去说,宁王妃就是打算趁着今日寿宴告知天下,为自己的儿子来个一鸣惊人的。 这一下,果然不光惊了周围的宾客,也惊到了洛广裕。 “行、行儿”洛广裕试探着叫了一声,他明明记得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不能行走的,怎么 在众人注视下,谢易行如同常人一般走上了台阶,来到了舅父面前。 洛广裕看着这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外甥,见他展颜一笑,朝自己行礼道“见过舅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8.1开始更新 聚集在门口的宾客原本想进去的, 现在也都停下了脚步。 “这是宁王府的三公子”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在这锦衣公子身上转了一圈。 宁王府的世子跟二公子, 在京城中都是有名的俊美公子。 宁王世子已经定了亲, 不过二公子、三公子还没有。 谢临渊偶尔还能在宴席上见着, 这深居简出的谢三公子却是少见了。 不过, 见过他的人都说若不是被这一双腿给耽误了, 他会是比两个哥哥还要精彩的人物。 今日一见他在这里出现,果然是叫人移不开眼。 宾客中传来低语, 问道“这三公子的腿是什么时候好的” 宝意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这些声音也落入了她耳中。 她听见有人说道“不清楚,可是听说空闻大师一直在替他医治。” 空闻大师是谁那是找到了防治天花的方法, 让这场灾难不再肆虐的杏林圣手。 现在看见谢易行在行走之间已经同常人无异,一点也不像是在轮椅上坐了十几年, 他们对空闻大师的医术就有了越发清晰的认知。 这样一来,京中的闺阁女儿就又多了一个佳婿人选 所有人一旦领悟到这一点,顿时就觉得今天来贺寿这一趟来得更值了。 原本就是冲着宁王府的面子, 来这已经门前冷落鞍马稀的顺国公府祝寿,哪想还会得到这样一个信息 想到这一点之后,众人又觉得宁王府这一年真是连连好事。 先是认回了亲女儿, 原本以为她当了那么多年丫鬟会给自家丢脸, 可是没有想到她却先在京中贵女面前出尽风头,又得宫中嘉赏。 再来, 就是这差不多两腿瘫痪的儿子腿好了。 难为宁王府还能将这消息一直封锁着, 忍耐到今天才让儿子出来。 这般好福气, 若是换了旁人,早宣扬得满城皆知了。 这连连的好事,都是在永泰郡主被认回来以后才发生的。 这样一想,他们看宝意的目光也变了。 洛广裕也回过了神,抬手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然后笑出了声“好好好太好了” 他这几声“好”,完全是发自肺腑。 不光是为了外甥能够这样康复,如常人行走,为今天的喜事再添上一份惊喜,还有就是想起自己跟夫人把两个女儿送到宁王府去小住时存的那份心思。 一开始他还不是特别同意,现在看来却是夫人有远见。 若是这事能成,那就太好了。 洛广裕一时间欢喜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对,又想亲自带着妹妹他们去见老太太,又看到这里宾客还这么多,他还得站在这儿继续迎接,不能怠慢,真实煎熬得很。 而从头到尾,站在宁王妃身旁的柔嘉都没有得到他一分的注意。 要知道,在过去七年,宁王妃把柔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每每带回这顺国公府的时候,洛广裕作为舅父,对她都是亲亲热热。 正在这时,从这里离开了片刻,回去替老太太找一样东西的徐氏回来了。 她一见到宁王妃,顿时就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 徐氏叫着宁王妃的闺名,来到她面前,目光先落在了宝意身上。 宝意叫了声“舅母。” 徐氏笑弯了眼,夸赞道“宝意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然后又来拉宁王妃的手,“老太太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我们赶紧进去。” 宁王妃摁住了她的手,说道“别忙,你看看这是谁” “看什么”徐氏全然没有注意站在他们身旁的青年是谁,只当是在跟自己的丈夫说话的哪家公子,听了宁王妃的话,她将目光投向谢易行,顿时就惊了,握着宁王妃的手“哎呀”了一声,“这易行” “舅母。”谢易行同样跟徐氏行了一礼。 徐氏惊喜地望着他,洛广裕站在一旁,见着妻子这般惊讶,只说道“想不到吧咱们易行的腿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妻子挤了挤眼睛。 徐氏目光同他一相交,果然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夫妻二人的眼睛都亮了亮。 徐氏很快地回过神来,对着宁王妃说道“那就要更快点儿进去见见老太太,让她开心了。” 她说着,一手拉着宁王妃,一手拉着宝意,又让谢易行赶紧的一起进去。 宁王妃被自己欢喜的闺中好友拉走了,笑盈盈地说她“慢些。” 在她们身后,谢易行笑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而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注意的柔嘉袖子里握了握拳,往前迈步。 “什么她家小儿子的腿好了” 顺国公府里,在另外两处陪着宾客的二房三房也听到了这消息。 哪怕身在两个园子,中间有着围栏阻隔,这兄弟二人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 两人听完自己夫人说的话,都骂道“老大果然精。” 老顺国公夫人膝下一共三子一女,长子洛广裕,次子洛广礼,三子洛广祥。 长子娶了徐氏女,次子娶了周氏女,三子娶了蒋氏女,都开枝散叶,为顺国公府生了好些儿孙。 在老顺国公故去以后,这袭爵的事就一直没有定下。 本来洛广裕作为嫡长子,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应当由他来承袭这个位置。 可是他跟徐氏成亲多年,膝下就只得两女,没有儿子。 眼下夫妇二人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想要再生育机会不大。 他若是袭了这顺国公的位,以后少不得传下去,还是要落在两个弟弟的儿子身上。 洛广礼跟洛广祥就揪着这件事,还想要同他们大哥争一争这爵位。 三人同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不过就是老大运气好,占了这长子的名头。 若是他们长兄要继承这顺国公府,也行,那就先从他们的儿子里挑一个过继过去。 可是徐氏哪里甘心 她这些年所想的,就是要再追生一个儿子,然后名正言顺地由丈夫将这偌大的家业继承下来。 之后同二房三房分家也好,不分家也好,总之他们要占着这位置。 这件事争了这么些年,从先帝手中一直争到成元帝面前。 老顺国公既没有早早定下由哪个儿子来继承,而洛广裕的能力也确实是平庸了些。 这本就已经没落的顺国公府到了他手上,后面只怕还会继续衰落。 他的两个兄弟抓着这件事情来做文章,可他们两个又何尝不是不行 洛老二风流浪荡,姨娘妾室的人数之多,在京里首屈一指。 洛老三则好赌,放在几十年前,他就跟被欧阳昭明的赌坊赶出来的镇国公公子一样。 无论是换了他们谁来当家,顺国公府都会鸡犬不宁。 可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作为他们的母亲,也不能做出一个公正的决裁。 她老人家索性就一直装着糊涂,没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在长房把他们的女儿送到宁王府去小住的时候,二房跟三房就知道这大哥大嫂打的是什么主意。所幸,他们的女儿同大哥大嫂的两个女儿也是差不多年纪,周氏跟蒋氏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一样打算把女儿送过去。 可是徐氏没碰壁,她们提出同样的要求,却遭到了宁王妃的回绝。 这件事情也令她们非常的如梗在喉。 周氏同丈夫说完了谢易行的腿好起来的事,只同他在这僻静的角落里皱着眉埋怨道“老太太待你们有亲疏远近,怎么你们的妹妹待你们三个也是如此” 在另一个园子里,蒋氏也同样在同丈夫抱怨着宁王妃的偏心。 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怎么在她眼里就分得出个三六九等来了 洛广祥没好气地道“是啊,怎么就分得出个三六九等来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在没有成婚之前,妹妹待字闺中,同他们三个情谊都是差不多的。 大哥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也不懂找乐子,他们妹妹屋里的那些有趣玩意儿,都是他跟老二给她找来的,从这点算起来,妹妹应当还同他们亲近一些才是。 结果徐氏嫁了进来,她跟他们妹妹是闺中好友,感情就比寻常的姑嫂要好许多,没有这姑嫂之间的天然对立。徐氏为人精明,但是大方得体,知道分寸。 而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老太太为了找厉害媳妇来治住他们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就相中了周氏跟蒋氏。 老太太的眼力不差,她们两个嫁进来以后,确实就治住了洛家老二跟老三。 洛老二的屋里没有再添过人,洛老三也没再进过赌坊。 可是,这两个妇人也是精明过了头,事事都想抓在手里。 他们的小妹嫁去宁王府,做了王妃以后,几次回娘家都在她们手上吃了暗亏。 这世间,夫妻是一条心的,兄妹在各自成家之后感情自然就会疏远,而他们跟妹妹之间的情谊,就是被这两个婆娘给消耗掉的。 把他们的妹妹往外推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两个妇人。 现在听着这话,两人如何能够不烦 他们只一甩袖子,不耐烦地道“把这抱怨收一收,赶紧地,到娘那里去。”说完转身就走。 她们的丈夫都是甩手掌柜,这就往着老太太所在的正厅冲。 周氏跟蒋氏一边要跟着他们,一边还不忘要同身后的人吩咐,让他们招待好宾客,还有赶紧去把少爷小姐带来。 长房的人是盯着宁王府的儿子,他们在这里落后了一步。 可是,他们宁王府没有定亲的不光是儿子,还有女儿啊。 在这上面她们要抢占先机,不能再落后。 花园中,宝意跟在母亲身侧,一面左右望着这园中的景致,一面听母亲跟舅母在轻声交谈。 宁王妃在府中家宅和乐,可是每次回到娘家,见着家里就是明争暗斗。 二嫂跟三嫂过于精明,她吃了几次亏之后,就渐渐跟她们疏远了,而且还担心自己出嫁以后,身为好友的徐氏在这府中会过得不容易。 徐氏就说了,她就喜欢斗。 “与人斗,其乐无穷,不然后宅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多没意思。” 好友从来都是如此的乐观,宁王妃是真的佩服她这一点,只可惜徐氏再乐观豁达也好,嫁进洛家这么多年,膝下也只得两个女儿。 就因为他们没儿子,而大哥的能力又确实是稍差了些,所以这袭爵的事才扯皮到今天。 她们这一见,宁王妃就低声问她“上回那个大夫来给你瞧过了,可有动静” 徐氏原本在同她快活地说笑着,听到了这话,眉宇间多了几分愁。 她叹了一口气,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摇了摇头。 宝意在旁收回目光,看着徐氏的动作,然后见自己的母亲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要急。”宁王妃说道,“慢慢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8.1开始更新 宴席还没有开始。 老夫人坐在屋里, 身上穿着件深红色的松竹祥纹褙子,衬得人越发精神。 她的年纪比起宁王太妃来要小几岁, 头发还是黑亮的, 眼神也清亮, 看着特别年轻。 虽然儿子们争袭爵, 媳妇们又都是厉害角色, 但好在势均力敌。 这些年她都坐在这个位置上装糊涂,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听见身边的丫鬟说女儿回来了, 还带着自己最牵挂的外孙跟外孙女,老太太已经期待得不行。 等见到女儿跟长媳一进来,身边还带着能自如行走的外孙跟刚认祖归宗的外孙女, 老太太顿时激动地站起了身。 宁王妃一见,连忙带着一双儿女来到母亲面前。 先同老太太说了一番吉祥话, 然后把女儿跟儿子都让到了老太太面前。 宝意跟哥哥一起站在母亲身后,同带着面纱的柔嘉一起,也向老太太说了祝寿的吉祥话。 老太太坐回了椅子上, 眼睛看着他们,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等到他们一说完,她便立刻朝着宝意说道“宝意快来, 让外祖母看看你” 尽管外孙的腿好了这件事值得高兴, 可是外孙到底是还能见着的,这外孙女却是因为他们家祖上积德, 才能找回来。 洛老夫人生得跟女儿颇像, 宝意看着她, 就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后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她这心里一下子定了下来,这是自己的外婆。 宝意听话地走上去,被老太太拉过了手,由她坐在椅子上这样认真地看着。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细细地问了她一番话,确定她现在都好,这才安心了。 宁王妃跟徐氏在旁边看着,两人都忍不住微红了眼眶。 老太太对这刚回来的外孙女喜爱得不行,抬手就把手上戴着那只鸽血红的镯子退了下来,戴到了宝意手上。 “来。”老太太说,“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这鸽血红的手镯跟了老太太许久,已经被养得非常莹润,衬着少女皓白的手腕,十分。 宝意觉出了这镯子的贵重,忙要推回去“外祖母,这我不能拿着。” 老太太说“外祖母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这一幕落在柔嘉眼中,她当了宁王府的郡主那么多年,老太太也没说要把这镯子给她。 现在宝意一回来,这什么好事都像被她占尽了。 这又勾起了她心中的不甘。 明明是她重生回来了,可是这个更年轻的身体,这些情绪却不时地冒出来。 柔嘉十分不喜这样失控的感觉。 “哈哈哈,妹妹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洛广礼跟洛广祥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周氏和蒋氏。 周氏跟蒋氏一进门,正好见着老夫人把镯子往那穿着海棠红颜色衣裳的小姑娘手上戴,顿时便猜到这就是宝意。 宁王府开赏花宴的时候,宁王妃没邀请他们去,他们也没巴巴地凑上去。 因此,这是两妯娌第一次见宝意。 这一幕让两人确定了她的身份,也让她们心中想道这老太太可真是偏心得厉害,就算这镯子不给儿媳,怎么在她眼中连亲孙女都比不上这个外孙女了 这二房三房的人一来就立刻出了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门边。 跟在丈夫身旁的周氏说道“哎呀呀,是王妃带着易行跟宝意过来了” 蒋氏一听周氏先开了口,也满面笑容地在后面追了上去“我们一听见这消息就赶紧过来了,这还没有见过宝意呢。” 徐氏站在旁边站着,见这俩不省心的来了,而宁王妃又还在拭泪,便对宝意说道“宝意啊,你外祖母给你的你就拿着,安心拿着。” 她生了两个女儿,又是长媳,这些年为家里操劳,却没有想着争这个镯子,老太太愿意给谁,那是老太太的喜欢。 宝意听了她的话,又见母亲对自己点头,于是才对外祖母说“宝意谢过外祖母。” “好,好。”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眼睛里满是喜欢地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 二房三房的人一来,这屋里就算是彻底地热闹了起来。 宝意见了两个舅舅,洛广礼跟洛广祥对她都同刚才他们大哥在门外见到她时一样。 对这个外甥女,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才去看刚刚跟老太太说完话的谢易行。 周氏跟蒋氏也自然地走了过来,拉着宝意的手细细同她说话,让她回家要习惯。 两人一边说着,也不住地往门外看。 宝意听周氏道“你跟你的三表姐还未见过吧你们年龄相近,一定聊得来。” 周氏的话音落下,蒋氏就跟着道“你四表妹早就想见见你了,宝意,那孩子就是画痴,我都让她要跟你好好学学。” 徐氏在旁只笑着不说话,柔嘉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来,她们都跟自己亲亲热热,徐氏在宝意回来之后,对自己的态度还没有变得太差,可是周氏跟蒋氏眼下就是当作完全看不见她一样。 周氏跟蒋氏一面同宝意说着,一面心急,想着自己派去叫儿子他们过来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这女儿来不来相伴是其次,关键是儿子,就怕时辰一到,宴席开场,他们都没个见面的机会。 终于又听着外面有了动静,见着两个身高相仿的少年身影过来,两人心中才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又猛地转头,目光在空中交锋了一次。 宝意站在中间,都感觉得到这两个舅母之间的暗潮汹涌。 随后,就见周氏跟蒋氏转头,对着各自的儿子道“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见你们易行表哥跟宝意表妹” 在来之前,宝意就知道自己的二舅跟三舅膝下都有儿子。 二舅的嫡子年纪比她大几岁,名唤洛行风,三舅的儿子年纪也差不多,名唤洛行云。 除此之外,他们膝下再有的就都是庶子了,最大的也不过两三岁。 洛广礼跟洛广祥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长兄,指的也都是嫡子。 只是这两个少年人同样遗传了他们父亲的性子,再加上年少,就更显轻浮。 别说是同宁王府的表兄们相比,就是跟寻常勋贵人家的年轻一代相比也要差几分。 而且因着他们的母亲强势,所以在他们眼中看来,自己上升的通道只有非常短浅的一个,就是娶宁王府的女儿。 只要娶了郡主,自然就能对自己有所助力。 以前柔嘉是郡主的时候,每次过来或者是在外头遇见这两个表哥,这两兄弟都是在她身后追着不放,互相争风吃醋。 柔嘉的身世曝光,不再金贵,现在宝意才是宁王府的掌上明珠,这他们两个也早就知道了,也想过今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刚回来的表妹。 按照他们母亲的说法,柔嘉虽是在府里养大的,可却是个捡来的。 而宝意虽然是宁王府的血脉,可是却是被当做丫鬟教养长大的。 二者对其他勋贵人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完美的儿媳人选。 这就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捡个漏。 从前高傲不理人的柔嘉,现在在宁王府日子不好过。 而刚回来的宝意,想来也是单纯好哄骗。 在洛行风想来,自己最好的选择是柔嘉。 他见着柔嘉从小女孩出落成少女,对她容貌是满意的,哪怕她得了天花,也只是白璧微瑕。 至于宝意,他又没见过,而且被当成丫鬟养,能长成什么好模样 洛行云就觉得自己娶了宝意正好。 宝意到底是姑姑的亲女儿,又受了那么多苦才找回来。 若是来日嫁过来,带来嫁妆肯定丰厚。 两人听了母亲的话,都急冲冲地跑过来,在见到宝意的时候,目光都被这俏丽的少女给吸引了。 宝意穿着这身海棠红的衣裳,手上又戴着鸽血红的镯子,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完美无瑕,整个人仿佛都晕在淡淡的光芒中。 这样俏丽,让人难以自制地就感到被吸引的容貌,比起当日的柔嘉来,还要更胜一筹。 两人不由得就慢下了脚步,目光里带着几分热切。 哪怕是洛行风,此刻也没顾得上想自己心心念念的柔嘉在哪里。 宝意对目光十分敏感,见着两人走来,不由得想往后缩。 她这两辈子遇到的人,哪怕是最亲近的白翊岚,在两人成亲之前也是克己守礼,从未露出过这样意图明显,让她感到不适的目光。 这兄弟二人全然没觉得自己唐突。 一来到宝意面前,洛行风就露出了一个款款的笑容“这就是宝意表妹” “对。”周氏在旁殷切地对宝意说,“宝意,这是你行风表哥。” 蒋氏又慢了一步,也忙道“这是你行云表哥。” 洛行云也朝她微笑“宝意表妹。” “见过两位表哥。”宝意见过他们刚才的表现,就想着该怎么抽身。 徐氏在旁看着二房跟三房的人,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忍不住要冷笑。 这兄弟二人不必说,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同着初次见面的表妹亲近亲近。 然而还没等她出手,谢易行就结束了跟两个舅舅之间的寒暄,从妹妹身后绕了出来。 宝意看着哥哥挡在了自己面前,挡住了两人投来的视线,听哥哥开口道“行风,行云。” 这兄弟二人见到面前冷不丁地多出一个人,只朝着谢易行看去,见到了他的脸,顿时一愣“易行表哥” 他们还不习惯见到谢易行这样站着比自己还高的样子 有了哥哥在前面把他们隔开,宝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易行神色淡淡,这两兄弟看着他,心里打鼓。 还好这时洛广裕走了进来,对着屋里众人道“宴席快开始了,母亲,我们该出去了。” 这屋里现在待着的都是自家人,宾客都在外面,只等着时辰到了,老夫人登场开宴。 老夫人原本在跟女儿说话,见长子一来,她就满面笑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好。”然后又朝着宝意招手,“宝意,来。” 宝意立刻应了一声,到老太太身边去扶着她。 柔嘉脸上戴着面纱,自始至终在旁被当成透明人。 老太太由宝意扶着往外走的时候,总算是从这面纱后见着了她“这是柔嘉” “回外祖母,是我。” 柔嘉在面纱后轻声应道。 这一下,总算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了。 “柔嘉怎么遮着脸”周氏先前是最想要柔嘉做自己儿媳妇的,眼下见着她这以面纱遮脸的模样,不由地道,“不是说天花已经好了吗” 不光是她,刚才就完全忘了问柔嘉的洛行风、洛行云也看着她。 这昔日让他们追得团团转的柔嘉表妹,自天花之后他们就没见过她。 莫不是这脸上留的疤太明显,或者是最近又怎么的破了相 不然何以要用面纱遮住脸才跟过来,仿佛怕人看见 他们想娶她,是建立在她的脸没有破相的基础上的。 若是她已经不复从前那样,他们是决计不可能看上她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8.1开始更新 柔嘉垂下了眼, 抬手捂住脸侧。 宝意看到她的动作,想着她脸上这是又怎么了 先前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没有一起去別庄练习骑射吗 不管怎样, 宝意都选择静观其变。 今日这样的场合, 不能丢了宁王府的人。 众人等了片刻, 听见宁王妃开口道“哪有什么, 就是这先前脸上被虫子叮咬了一下,小姑娘爱漂亮, 所以遮着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在场许多人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母亲说得没错。”柔嘉放下了手,在面纱后面说道,“我用了药, 伤口见不得光,所以在外头的时候就戴着面纱。” 周氏现在是最为关心她的脸, 闻言便道“现在在屋里没关系了,可以把面纱摘下来吧” 在她身旁,洛行风也格外地在意柔嘉这面纱之下的脸变成什么样了。 他附和了一声“柔嘉表妹这脸上有伤, 可让大家担心。” 柔嘉朝他看了一眼。 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看宝意的目光如何,现在看自己也是一样的。 “柔嘉,”宁王妃道, “脸上若是好了, 就把面纱摘下来吧。”否则因为上面只是留一点红肿,就戴着这面纱, 反而会引得大家越发盯着她的脸看。 柔嘉应了一声“是”, 然后在众人眼中抬起了右手, 解下了系在耳后的绳子。 轻轻地,将遮脸的面纱放下来。 宝意注视着她的脸,一瞬也没有错过。 面纱落下的瞬间,原本以为会像柔嘉说的那样,在这面纱之下还会残留着被虫子叮咬的红点。 可是等到那面纱放下以后,底下的肌肤却是幼白如瓷,平整无暇。 虽然不像宝意这样因为灵泉水的缘故仿佛带着细腻的光芒,但是也是清透自然,自有这个年纪的少女的美丽。 柔嘉迎着众人的目光,清浅一笑。 她先前的那番话已经降低了众人的期待值,眼下一见着她这柔美容颜,这落差顿时让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几分惊艳。 抓住他们眼球的,还有柔嘉今日的妆容。 如今京中流行的妆容,适合少女的其实非常少,可是在十几年之后,适合的样式就多了起来。 在日常的时候画来,也不会夸张。 彼时柔嘉已经是中宫之主,那些柔美的妆容在她画来已经不适合。 而她膝下又只有一子,没有女儿,所以就常让宫中的小宫娥画来给她欣赏。 她也在那时记住了许多的画法。 今日她选的妆容名唤梨花妆,重点在清透,无暇。 画在她脸上,同她今日的衣裳发型,额上的饰品都是绝配。 看着就犹一树冉冉的梨花,随着面纱落下,在众人面前盛开。 这惊艳不似宝意这海棠红般出场就夺目,正适合她这样缓缓揭开,寸寸展露。 洛行风和洛行云兄弟在见到柔嘉放下面纱之后,两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惊艳,就同昔日他们追在柔嘉身后的时候一样,目光追逐着她离不开。 柔嘉心中升起一股得意来。 她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心思,亦知道他们的母亲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上辈子就看不上他们了,这辈子自然也还是一样,可这不意味着他们能将自己视若无物,转而去追逐宝意。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曾经追在自己脚边的宠物,转头去亲近了别人一样。 就算她嫌弃他们,也轮不到他们移情别恋,转而去追逐旁人。 旁人没有见着柔嘉先前的样子,可差不多每日都能见到她的宝意却注意到了柔嘉脸上的不同。 宁王妃也发现了这一点。 “柔嘉,”她忍不住抬手去触碰柔嘉的脸侧,“这里的伤” 宝意看到母亲的手在碰到柔嘉的脸时,柔嘉没有闪避,仿佛不担心宁王妃的手抚上来会将自己脸上的粉弄掉。 “母亲。”柔嘉的唇边带上了欢喜的笑意,眸光盈盈地道,“如何,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宁王妃点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柔嘉道“采心那日无意中买了一种奇药,涂在手上,令她手上的伤痕都消失了。她于是欢欢喜喜地把那药全给了我,让我也试一试。” 宁王妃望着她,问道“然后呢” 不光是她,在场的女眷也都盯着柔嘉。 她们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但总难免磕磕碰碰,再加上生产,身上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伤疤,听到有这样能让伤痕抚平消失的齐药,她们也忍不住上心。 这效果同柔嘉想的一样。 她转头望向众人,又再转向宁王妃,欢喜地道“母亲也知道,先前因着天花的缘故,我的脸上留下了一点伤痕。见采心说得那样神奇,我那日就拿了那药来脸上试一试,结果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脸上原本的伤疤抚平了。等到第二日,这新生出来的肌肤看起来就同原来的没有什么差异了,只是新生肌肤娇嫩,不能受阳光照射,所以我才戴着面纱。” 蒋氏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这药膏是在哪儿买的你那丫鬟说过吗” 产自东狄的玉露膏,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可蒋氏这话里的殷切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柔嘉不说交代不过去。 她没忘记现在是老夫人的寿辰,已经想好了说辞,只自然地道“三舅母要问这些,我自然不敢不说。不过现在是外祖母的寿辰,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等回头再寻个机会让我同三舅母将这些说清楚吧。” 蒋氏这才如梦初醒。 对,他们这还要到外面开宴了,她忙道“好。” 一行人于是继续往外走。 宝意看得清楚,柔嘉的手段一使,面纱一摘,现在就不再像方才一样无人关注。 无论是蒋氏还是周氏,都有意无意地同他说话,而她们的女儿这顺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在过来以后,目光也都盯着柔嘉的脸。 一回到众人的关注中,柔嘉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这个环境里完全不像个外人。 宝意收回目光,扶着外祖母,对老太太说“外祖母,小心脚下。” 老太太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 宝意继续想着上一世,柔嘉脸上和身上的伤也是轻易地好了,可那是因为有着灵泉。 这一世玉坠在自己手上,这世间居然还有灵药能够让她的脸好起来可能她就是注定要去掉天花留下的伤痕吧。 一来到设宴的大厅,聚在这里的宾客们就一起站起了身,依次同老太太祝寿。 宝意跟在外祖母身边,听了这满耳的吉祥,扶着笑呵呵的老太太到了上首坐下。 所有人才又各自归位。 洛广裕身为长子,站起身来对满堂宾客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便示意管家传膳。 管家点头,出去传膳,很快,那些美味佳肴就像流水一样,由着丫鬟们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这寿宴席间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宴席男女分座,这上首的位置空着几个位置。 洛广裕三兄弟都到男宾的桌上去,同今日前来贺寿的人寒暄喝酒,兄弟之间暗暗较劲了。 而在这女眷所在的桌上,宝意坐在外祖母身旁,待遇跟其他人都不同。 老太太一直拉着她说话,剩下的洛府小姐们都没有跟祖母这样亲近过。 何况自洛芷芙开始往下,这几个小姑娘对着宝意都是一个心情亲近不来。 反倒是柔嘉,她们从前看柔嘉高高在上,对她们要理不理,现在看起来反倒可亲了些,都开始追问她这脸上是怎么好的,这妆容又是怎么化的。 到底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一个不注意,脸上就容易起些东西。 但凡留下一点痕迹,就要了爱美的小姑娘的命了。 宝意被隐隐隔在外面,也不在意,为老太太亲自布完菜之后,她就坐回位置上,望着说话的柔嘉。 徐氏跟宁王妃坐在一起,再依次过去是周氏跟蒋氏。 周氏跟蒋氏在这桌上都对柔嘉关注有加,尤其在得到她那句会为她们留意寻来这药膏之后,两人心中就再次活泛起来。 倒是洛芷宁,在姐妹当中不怎么插得上话。 她目光一转,见到宝意在祖母身边望着这里,而这一桌上没有人同她说话。 想起之前母亲的叮嘱,她于是主动同宝意说道“宝意表妹,你的肌肤看起来也是很好呢。” 柔嘉本来独占了目光,听着洛芷宁这话朝着宝意去,又将这边的注意力全部导向了宝意。 她的视线落在宝意脸上,也同样觉得少女的肌肤是真的好,比起自己这玉露膏治愈了伤痕的肌肤来更要细腻光洁。 她已经不记得上辈子宝意是怎么样了。 只记得她夺回郡主的身份回到这王府里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模样。 老太太进了一些食物,听着孙女们的话,就放下筷子看向身旁的外孙女“外祖母都没有好好看,来。” 她仔细端详了宝意片刻,说道,“嗯,确实好,像你娘亲。” 宁王妃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出了名的容颜好。 宝意虽然长得不像自己的母亲,但肤色白净又细腻像她,确实是没错的。 宝意抱着外祖母的手,撒娇道“我是娘的女儿,当然像她了外祖母。” 周氏插嘴道“这要说皮肤好啊,我看柔嘉也不差,也像王妃。” 徐氏手上夹菜的动作一顿,她身边的宁王妃倒是没有觉出什么。 柔嘉也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孩子,养着像自己也是应该的。 蒋氏见宁王妃这反应,只打蛇随棍上“我看呐,柔嘉跟宝意放在王妃身边,都是亲的。” “对。”周氏在旁笑道,“两个都亲。” 徐氏看着她们这昧着良心说话,觉得有意思。 在这顺国公府,嫡庶尚且有别,维护这一点的就是她们两个。 怎么到了宁王府,就指着这亲生的跟收养的能一样了 这是想让宁王妃把亲生女儿跟养女都视若己出,她们就可以不用争了。 一人一个,哄过来做了儿媳是吗 老夫人脸上仍旧笑眯眯的,看着长媳都打算开口了,而女儿还没有察觉出的样子,只摸着宝意的脸说道“还是不一样的。” 既像是在说亲生的跟收养的不一样,又像是在说宝意不施脂粉的脸跟柔嘉画出来的脸不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8.1开始更新 老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大, 离得远一些都听不见,可是却是一锤定音。 不光周氏跟蒋氏立刻深深地闭了嘴, 连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宁王妃也因为这句话, 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些。 老夫人平常在这家里都是任他们去斗去争, 从来不说话, 可是她一发话, 关键时刻就十分有分量,根本没有人敢不听。 周氏跟蒋氏拿不准她们这位婆婆这笑眯眯的是生气了, 还是只是单纯这么说一句。 她们不敢再说话,若是不知怎么触碰到了这老太太的底线,她穿上顺国公夫人的诰命装, 进宫去面上,要定下袭爵的人选是几房的话, 那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这么多年他们争的没个结果,不就是因为老夫人一直没有说话吗 她就像是捏着他们的后颈,让他们像猫儿一样。 平时不管再怎么撒野, 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安静。 柔嘉脸上失去了笑的颜色。 果然是如此,这洛老夫人跟宁王太妃是一样的,什么多年的情分, 在她们眼中都抵不上真正的血脉, 何况宝意还表现得如此出色。 若她只是一个粗野的丫鬟,可能她回来, 就会衬托得柔嘉自己越发优秀, 然后得不到太多的目光, 反而会凸显柔嘉的存在。 可她不是。 “宝意”柔嘉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感到妒火又在自己心中燃烧了起来。 哪怕她想要心平气和,将这妒火压下去,可是这却像是从她这年轻娇惯的身体里生出来的一样,根本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她拿起了放在手边的酒杯,将里面装的酒一饮而尽,感到那把火燃烧得更厉害了。 在男宾桌上,谢易行坐的位置正好对着老太太所在的首席。 他坐在这里,周围都是顺国公府的男丁。 还有的,就是在来贺寿的男宾中出身最高的几人。 这一顿饭下来,谢易行除了看自己的三个舅舅在这张桌上互相较劲,在别的桌上成群地去祝酒,不甘人后地展示着自己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观察他们的两个嫡子。 洛行云还好,只是偶尔会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可是洛行风坐在谢易行身边,同样对着对面宝意、柔嘉她们坐的那张桌,他的眼睛就几乎是不错地落在那边。 谢易行心中升起了淡淡的不悦。 刚才他们这说不定有人进来的时候,见他们看着自己妹妹的目光,谢易行就已经有几份不满。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也知道自己妹妹优秀,等到再长大些,来宁王府提亲的人肯定会踏破门槛,可是这两兄弟哪里是君子 完全就是不知进退,没有分寸。 正想着,就见到原本在夹菜的洛行风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放下了筷子。 谢易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妹妹正在从外祖母身旁起身,显然是要到席外去。 在洛家兄弟中,原本洛行云才是那个更想亲近宝意的人,可是他背对着那个方向看不到,而且又在埋头吃菜,所以反而没有动作。 洛行风尽管最开始想着是要娶柔嘉,但是他同他父亲一样花心。 一注意到宝意有动作,他这心思一转,立刻便想要起身跟着出去,同着表妹制造一场偶遇。 他在心里打的算盘好,要是这路上在遇上什么失足落水之类的事情,两人之间有了接触 为了保全女儿家的名节,宁王府自然是会将她嫁给自己。 他甚至都已经想到自己娶了这永泰郡主之后会是何等的得意了,很快他父亲就可以继承这顺国公府,这一切都会是他的。 洛行风想着,刚要从凳子上起身,旁边就传来了一股力量,压着他的肩膀把他重重地按了下来。 洛行风猝不及防“怎”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谢易行,只见这位表哥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光看谢易行的脸,看不出他现在是有意的,还是无意间打断他动作。 洛行风迅速找回了表情,而宝意在那边已经由丫鬟跟洛芷宁一起陪着出去了。 有妹妹在她身旁,洛行风觉得自己是捞不到什么便宜,索性就放松了身体。 “表哥”他对谢易行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谢易行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说得“秋闱将近,行风表弟不是有意考取功名我就是想问问你,这课业如今都学得怎样” 不能继承爵位的勋贵子弟,比起平常人来也就多了这么一层祖荫,能够让他们人生顺利。 但要出人头地,还是要走科举这条路。 可是谢易行问到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洛行风挂着去参加秋闱的名号,也就是凑凑热闹,到最后多半还是要捐个闲职。 洛行风一贯风流倜傥的表情都变了,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来“易行表哥就别打趣我了,我哪是什么读书的材料” 谢易行却是秉承着有教无类的原则,开始同他说起了读书的重要。 跟他们隔着两个位置的洛行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宝意离席的时候,柔嘉看着她离开,收回目光时,无意中朝这边看了一眼。 见到了洛行风的动作,她心中的妒火瞬间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宝意就像是时常能够引发她情绪的开关。 若是宝意不在面前,没有人来引她嫉妒,那她就能时刻保持清醒,要做什么事情也不会被打乱计划。 宝意这么麻烦,这顺国公府是个烂摊子,若是能把她吹到这里来绊住她,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柔嘉的心里疯长。 没错,这里是宁王妃的娘家,跟宁王府离得又近,她看着被谢易行问得面如菜色的洛行风,想道,看来这个风流无用的表哥就是最好的人选。 离了席间,外头一阵风吹来,就让人觉得无比的清爽。 宝意由徐氏的丫鬟陪着,同洛芷宁走在一处。 徐氏防着今天别发生什么瓜田李下牵扯不清的事情,所以每一个女眷要出去,她都是派自己身边的伶俐丫鬟跟着,最好还是女眷之间结伴一起去。 宝意去解了手,回来之后,就见洛芷宁已经等在了外边。 丫鬟准备了用花瓣泡的水,宝意将手浸了进去,在里面泡了泡,接着拿起一旁准备的丝绢擦手。 洛芷宁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等着。 她原本是因为母亲的叮嘱,见着谁落空了就陪着一起去,而她自己也确实是想出来透透气,所以才跟了出来。 她没想跟宝意多说话,可是此刻一看她浸在水里的手,顿时就被吸引了目光。 人的手在水中经过光线的折射,看起来会比原来更加白嫩,宝意的双手现在看起来就同白玉一般美丽。 洛芷宁原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等到宝意的手擦干之后她再看,就发现确实没错 宝意这双手娇嫩白皙,就同她的脸一样毫无瑕疵。 能够把手保养得跟脸一样,那是非常了得的。 洛芷宁坐直了身体。 尤其她还见过宝意做小丫鬟的时候,知道她的手上粗糙,还有伤痕,怎么眼下却一点也不见 宝意将手帕递给身旁的丫鬟,刚想着要走,坐在桌前的洛芷宁就一抬手抓住了她。 宝意被她抓着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芷宁表姐” “嗯”洛芷宁应了一声,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抬起了头,“我记得你的手上原本是有些伤的,怎么现在也消得那么干净难道是柔嘉把那秘药也给你用了” 宝意望着她这说话的样子,只顺着她也在这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没有。” 洛芷宁听到这个答案倒不意外,她松开了手,望着别处说道“哼,我就知道,柔嘉那小性子,肯定不会大方到把她的药膏分给你。” 而先前在对她们说着回了府中就去给她们寻,多半也是没有的。 宝意把手从桌上放了下来。 这灵泉水效果太好,将她手上的伤疤都消了,一点也没留下来,像这样惹人疑惑是不奇怪的。 她想了想,解释道“其实每个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有人受了伤愈合得快,也有人不容易留下伤疤。” 洛芷宁看她一眼,显然宝意就是这种不一定留下伤疤,能够好得完全的人。 可是这也太玄乎了。 宝意见着她的表情,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其实也是有秘诀的。” “秘诀” 不光是洛芷宁,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听到宝意这么说,也忍不住多注意了这边一些。 洛芷宁问道“什么秘诀” 在宝意跟柔嘉之间,她比较相信宝意的话。 柔嘉的性子比起从前来,现在可是有城府了很多。 以前她就能把话藏着,不告诉她们,现在更是厉害了。 宝意见她这样期待地看着自己,只浅浅地说道“多喝水。” 洛芷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黑了脸,这是什么答案 宝意又立刻说道“还有多做些运动,别老是在屋里坐着,多吃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多睡觉,这样皮肤就会好了。” 洛芷宁有些狐疑“这样真的有用” 宝意点头,虽说她喝水喝的是灵泉水,吃的蔬菜瓜果是从空间里种出来的,但是像她说的多睡觉、多运动,这些都是没错的。 洛芷宁像是姑且信了她的话。 左右也跟宝意打开了话匣子,她就忍不住问道“易行表哥的腿真的是空闻大师治好的吗” “对啊。”宝意眼也不眨地说道,“大师真的特别厉害我们一边走回去一边说” 洛芷宁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回去的路上依然忍不住问宝意关于谢易行的问题。 两人回到席间,安安稳稳,那跟着他们去的丫鬟也回到了徐氏身后。 柔嘉看着宝意的表情,这第一次安稳,后面就容易放松警惕,让自己成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8.1开始更新 用过午膳, 所有人都出去游园。 这顺国公府虽然现在落没了,可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这顺国公府从景致来说, 那是没得说的。 从席间出去, 依旧是男眷往一边去, 女眷往那一边去。 老夫人则先回院子, 打算换一身衣服, 再由众人陪着在园中走一走。 在后面还安排了两个戏班在园子里唱戏,所有人又可以移步往那边去, 一边喝茶一边听戏。 宁王妃跟徐氏随着老夫人一起回去,宝意则跟着其他女眷一起走,没有掉队。 柔嘉来这边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 对这边全都熟悉得很,只可惜今日他们过来, 就只有宁王妃带了侍女。 剩下的都是负责搬东西的小厮。 在柔嘉身边并没有侍女,她若是要找机会对宝意下手,还得自己亲自上。 这就要她更加地小心。 宁王妃陪着老夫人回了院子, 亲自帮老太太换了身比较轻松的衣服。 她亲手拿着篦子,站在梳妆台前替母亲梳发。 虽说宁王府跟顺国公府离的不远,但是她嫁过去这么多年, 每年也就这么一两次回到娘家, 能够这样跟自己的母亲亲近。 前阵子老夫人生病,都是多亏了徐氏在这里照顾。 宁王妃就算心里牵挂这边, 可是府中那么多事情, 她也不能亲自过来。 等到将老夫人头上的发饰重新插上之后, 宁王妃双手放在母亲肩上,从镜中看了母亲一眼。 “娘。”宁王妃对她笑道,“好了。” 老夫人抬起了手,拂过鬓发。 这屋里眼下就只有宁王妃在,徐氏还在外间,正在吩咐丫鬟其他的事情。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覆在了女儿的手上。 宁王妃感到手上的温度,不由得低头,就见母亲望着自己。 她放下了篦子,问道“怎么了,娘” 老夫人缓声道“先前宝意回来了,我身体却不大好,你们这弄错的事情归位,我也没立刻就见她。” 宁王妃还以为是什么事,只宽慰道“这宝意知道的,您看她今日来见你,不是就跟您非常亲近了” 老夫人笑了笑“到底是亲生的,孩子知道我是她的亲外祖母,在我面前自然就会放松,不会拘谨。可她知道亲疏,你却不知道啊。” 宁王妃有些错愕地看着母亲,老夫人说道,“清妍,宝意才是你的亲女儿,柔嘉跟你、跟我们家,那是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宁王妃应道,“可是柔嘉到底是在我身边养了这么些年” 老夫人说道“娘知道,你别说是养个人了,就是养只小猫小狗,这么几年在你身边,你肯定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柔嘉这个孩子还不错,娘不是说你就要疏远她,而是你应该更加有这个态度。” 宁王妃思索着自己的这些行为是不是真的那么无度。 从宝意回到自己身边开始,她对柔嘉好,宝意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一样是毫无芥蒂。 因为女儿这样的表现,所以宁王妃没有察觉自己对柔嘉的态度是不是好过头了。 老夫人看着女儿,想着把她嫁到宁王府去,这些年宁王对她专一,他们后宅平静,这无疑是每一个女人都想要的,可是这样也让她女儿完全没有机警之心。 “你不要光想着宝意的态度。”她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要看旁人的态度。” 宁王妃在回过神来,在镜中看着母亲。 老夫人提醒她“就看你二嫂跟三嫂今天在桌上说的话,若不是你让她们觉得在你眼中看来柔嘉跟宝意是一样的,她们又何以说出那样的话” 这老大老二老三他们各自的心思,老夫人都是知道的,女儿出嫁之前也是看着的。 这些年她是聪明,跟老二老三疏远了,没有沾上他们的麻烦,可是也没有就防得滴水不漏,眼下柔嘉这里就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若是女儿早日把孩子们带回来,老夫人见了她们这样,自然会早作提醒,不会到今日才说。 眼下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她说“柔嘉也不小了,她在你身边养了七年,现在虽然不再是宁王府的郡主,但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养女,身份自然是不同的。” 宁王妃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老夫人说道“依娘看,就由娘这边放出消息,看看有没有人有意求娶,你就替她把把关吧。” “娘,”宁王妃有些犹疑,“柔嘉现在要出嫁还太小了吧” 老夫人见着女儿这反应,果然是优柔,难怪会让老二跟老三觉得有机会。 她放下了手,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小的你出嫁的时候不过也就比她大一两岁,她这样的身世,要是嫁给勋贵之家,不容易立足。倒是嫁给新的进士,在这京中还要你们宁王府帮衬,自然是会对她好的。” 眼下现在秋闱已近,等到结束之后,这一批来到京中的士子谁会越过龙门,就会有结果。 到时候,尽可以在其中挑选学问人品尽皆好的。 也算是把这个问题妥善地解决了。 老夫人说话不光是在儿子儿媳那边有用,女儿一样会听她的。 宁王妃现在一时间转不过来弯了而已,等回头自己想通了,就会知道好。 听外面的声音也停了,老夫人从梳妆镜前站起了身,对女儿说道“我们出去吧。” 宁王妃应了一声。 刚才母亲刚提出把柔嘉嫁出去的时候,她没有转过弯来,但是一想,自己确实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年纪就定亲了,然后等到十六岁就嫁进宁王府。 趁着秋闱,看看有没有优秀人物可以配得上柔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定亲而已,宁王妃想道,又不是说要立刻就成婚。 前面还有长子的婚事,然后就是次子、三子,最后才轮到柔嘉,倒也不是突然。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这确实是好事。 等着柔嘉嫁出去之后,只有宝意在身边,也就不用担心有什么一碗水端不平的。 这些年所亏欠宝意的,自己就能专注地补偿回来,也不会多生事端。 一想清楚,宁王妃的脚步就轻松起来,老夫人也察觉到了,笑眯眯地同她一起走到了外间。 徐氏方才把空间留给宁王妃跟老太太,让她们母女相聚。 现在见到她们出来,她便笑着迎了过来“娘穿这身也精神,师傅的手果然巧。那咱们就出去吧,戏台子那边听着已经演上了。” 等回到园中,老夫人坐上了正中的位置。 众人依次起身之后,又坐下。 老夫人见到宝意跟其他小姑娘们聚在一起,一群小姑娘正在聊天,也是和乐。 宝意因为刚刚给洛芷宁透露让皮肤好的秘诀,洛芷宁跟自己的好友又这么一说,所以现在所有人都把宝意围着。本来这京里每年排的新戏就不多,这叫来的戏她们都已经在外头看过了,今天自然就不是那么新鲜,反倒是听宝意说这些比较有趣。 不过这么一小团体也只是那么些人,其他的比如洛家的另外几个姑娘想过来,但是惧于洛芷宁的威势都不敢,只能将注意力都放在戏台上。 随着上面剧情渐入佳境,那武生开始连翻跟头,大家的注意力也就渐渐被吸引了过去。 柔嘉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听着台上的鼓点密集,而周围的人渐渐被吸引,就知道时机来了。 正好有侍女过来添茶,手上端着的托盘里都是满满的茶水,柔嘉看准了她往宝意她们那边去,于是便一伸脚,恰到好处地绊了她一下。 侍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下意识地叫一声,端着手里的盘子整个向前扑去。 宝意的位置正对着她,面前还有一张矮几,这侍女扑到矮几上,不管脱不脱手,这盘子里的茶水都会泼到宝意身上去。 柔嘉趁着这一乱,也不等看结果,就动作迅速地起身离开。 等到坐在正中的老夫人她们看过来的时候,只见那侍女摔在矮几上,看样子像是走路不小心摔了,徐氏立刻起身对老夫人道“娘,我过去看看。” 柔嘉走了出去,渐渐远离了戏台上的动静。 她一路走到了中央的花园,在这里逛了片刻,才招了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小厮,跟他说道“二夫人有事找大公子,让大公子去梅香小筑见她。” 那小厮看着她,仿佛没认出这是谁来,然后才应了一声“是”,朝着男眷所在的那个方向去了。 柔嘉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小厮面生,应当是在花园这边做粗使活计的,多半不认识自己,而且也不知道梅香小筑是什么地方。 那梅香小筑是这两个园子最近的一处地方。 这园中若是有女眷被打湿了衣服,要去换成新的,多半会被领到那里去。 她打了个时间差,让园子里被茶水淋湿的人先过去,然后再叫这小厮让洛行风往那边去。 这样一来,宝意在那里换着衣服,被洛行风一撞见,自然就说不清了。 柔嘉唇边浮现出得意笑容,刚要转身回园子里去,就想起宝意如果是在里面换衣裳,外面定然是有人守着的。 洛行风进不去,那也是没有用的。 柔嘉想了想,脚下转了个方向,也朝着梅香小筑过去。 戏园中,徐氏来到了侍女摔倒的地方,见她白着脸站在一旁,只先看向了宝意“没事吧” 现在天气还不冷,这送上来的都是温度适中的茶,这泼到身上不会让人烫到。 所以徐氏才一个人过来,没有过于紧张。 “没事,舅母。”宝意手边的茶几上正放着那茶盘,里面的几杯茶都是满的,就只有边上的一杯倒了。 “回大夫人的话”那侍女战战兢兢地道,“奴婢不小心摔倒,是郡主扶了奴婢一把。” 刚刚她那一摔,宝意的反应何等迅速,立刻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免得她在茶几上撞出个好歹来,另一手则稳住了她手里的托盘。 旁边众人下意识地惊叫闪躲,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危机就解除了。 还是洛芷宁吓了一跳,袖子带到了旁边的杯子,才弄倒了一杯。 所有人都没有怎么被弄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8.1开始更新 看着只是自己的女儿袖子湿了一点, 没有出什么事,徐氏就放了心。 每次这样的宴席, 热闹是热闹, 最麻烦就是要防着出什么事情。 不过宝意这一手既稳住了那侍女, 没让她遭罪, 又托住了茶盘, 没打湿其他人,倒是非常敏捷了。 徐氏想着, 不由得笑着夸宝意“多亏了郡主的反应快。” 宝意对着徐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几日我都随着二哥三哥在一起练骑射,大概练得多了,就耳聪目明许多。” 他们练骑射的事, 徐氏早有耳闻,都是为了秋狩, 只不过没有想到宝意这么下功夫。 她吩咐了那侍女下去,别再毛手毛脚的,目光落在还在擦袖子的女儿身上。 洛芷宁这衣裳是浅色的, 沾到那茶渍就很是明显。 少女用着手帕在袖口沾到茶色的地方印干,一边印一边神情不悦。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太过慌张才搞成这样, 根本怪不得别人。 徐氏见着女儿嘟嘟囔囔的, 只说道“好了好了,回去换一身衣裳便是。” 洛芷宁闻言抬头, 她正跟宝意待在一块儿正说着话呢, 却要在这个时候起身离开。 等她回来, 她们的话都不知道说哪去了。 但她不爽归不爽,还是应了一声“是”,就要起身离席。 宝意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却是被触动了一下。 少女爱美,洛芷宁只是这袖子上沾到了一点茶渍都要去换,自己沾到一点是可以不介意,可是这要整杯茶泼到自己身上的话,少不得自己要去换了。 这府里她又第一次来,还不熟悉,都是跟着人走的。宝意将自己代入,立刻就觉得不便,还容易出些事。 京中就曾有贵女是因为这样被人撞见,不得不下嫁了那人。 而至于结果若是夫妻和睦的话,那就不会在京中传成这样的,听闻由着众家府祖母借着仆妇的口,私下告诫女儿了。 再想刚才那侍女摔过来的时候,她的慌张不似作假,完全就是出于本能。 宝意设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接不住,那茶主要就是招呼到自己身上来。 她想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柔嘉坐的位置,然后见到她不在。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宝意盯着那个方向,脑海中回忆着刚才的事情,感到柔嘉这走的还真是时候。 是不是太巧了些 经过上次赏花宴的事情,她已经对柔嘉有所防范。虽然不见她做什么大事,可是这样的小动作总是不断,这是又想趁势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泼湿自己的衣服,想让自己出丑 不可能。 洛芷宁不高兴地要回自己院子去换衣服,宝意的身体快于思想,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洛芷宁看过来,宝意说道“我跟表姐一起去吧。” 徐氏有些意外地看着宝意,洛芷宁也是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高兴了起来,心里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是今天第一个跟宝意这样交谈的人,所以她喜欢粘着自己。 洛芷宁不等母亲说话,就拉过了宝意的手,说道“好啊,这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就跟我一起回我院子吧。” 其余人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见洛芷宁跟宝意一下子就这么好了起来,一方面觉得洛芷宁墙头草左右摇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永泰郡主也真是手段高明。 洛芷宁急着回去把衣服换了,拉着宝意就忙忙地走了。 徐氏望着女儿的背影,只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回了老夫人身边,同她们说了宝意跟芷宁一起回院子里的事,让她们安了心,继续在这里看戏。 虽说是两个小姑娘一起,又是自己的女儿陪着宝意,不过徐氏还是把自己的丫鬟派了去。 说来也巧,跟着她们的依然是刚才宝意从席间离开的时候跟她们一起走的那个丫鬟。 这一回生二回熟,宝意跟她们走在方才走过的路上,已经比第一次走的时候熟络多了。 这走过的路,她现在一遍就能记住。 身旁又是熟悉的人,洛芷宁的性情现在宝意已经摸透了,应对起来也自如。 出来以后,洛芷宁仍旧拉着宝意的手,觉得表妹的手软软的,这样握着就叫人不想松开。 宝意跟在她身边,随着她的步伐走,边走边问道“表姐,像你这样弄湿了衣服可以回你的院子换,要是像我们弄湿了衣服该去哪里” 洛芷宁转过头来看她“你没湿啊,不过别担心,我母亲也已经安排好了,要是有客人衣服弄湿的话,就会去梅香小筑那边。” 她袖子上沾到的茶水不多,刚刚用手帕弄干了,现在行走间风一吹,袖子就干得差不多了,她的心情也恢复了不少。 原本还有宝意在身边,她还想在借机问问谢易行的事,可是却看到宝意一脸的若有所思。 洛芷宁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虽然属于比较不敏感的性情,但到底是在顺国公府里长大的女儿,自小见着这一家的勾心斗角,也是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些事情就比较敏锐。 宝意点头“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泼茶的。” “不应该啊。”洛芷宁脱口而出,“若是那丫头是故意的,我方才应该一眼就看出来才是。”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舅母也才当成是个意外,没有多想。”宝意拉着她,对她说道,“我心里有些猜测,表姐不如陪我去梅香小筑一趟。” 洛芷宁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 左右她现在袖子也已经干透了,不刻意去看不会注意到。 她倒想看看是谁在他们这个寿宴上想要搞鬼。 另一头,洛行风正独自从另一条路上朝着梅香小筑走去。 他脚步轻快,神色舒展,心中满怀期待。 方才在园中听着戏,有一个小厮过来找自己,说是母亲就要自己去梅香小筑。 洛行风一听就挑了挑眉。 他没那么傻,他母亲要是见他,怎么会要往准备给女宾更衣的地方去 他同那小厮站在这园子外,向他问清楚了是谁让他来传的这个话。 从那小厮的描述中,听出了那来叫他传话的人是柔嘉。 洛行风顿时乐了,原来是表妹要见自己。 他让这小厮下去,然后便动身朝梅香小筑的方向去,他自己的小厮要跟上,都让他摒退了,这样幽会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方便。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柔嘉找自己是要做什么,想来想去,总不过是现在宝意回了府,夺回了郡主之位,柔嘉现在跟以前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日子不好过了,想起自己这个表哥,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傲,放下身段来找自己了。 在三路人当中,柔嘉是第一个来到梅香小筑的。 见到外头如自己所想,果然有丫鬟在门边站着,她一时间不确定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于是就先待在了这园子外头,等着看情况再做打算。 洛行风却正好是在选择这条路过来,一来就看到柔嘉的身影站在那院子门外,不停朝里面张望。 这怕不是在看自己来了没有。 他心里笑了一声,来到柔嘉身后,叫了一声“表妹”。 柔嘉听到洛行风的声音,心里一突 他怎么是从这个方向回来的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身看向了他,同他行了一礼“表哥。” 洛行风看着她。 昔日柔嘉是郡主,哪怕是同自己见面,唤自己表哥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行礼。 这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女,现在一下子落难了,要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柔顺的模样,看起来比那一贯柔顺的女子更让人的征服欲得到满足。 他心里想着,上前一步,把柔嘉逼得往后一退。 她原本离墙就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她这一退,整个人就贴到了墙上。 柔嘉抬头望着洛行风,从他眼中见到了自己熟悉的、志在必得的目光。 前世她得了玉坠的灵泉水滋润,有了倾城之貌。 这世间男子见她,或多或少眼中都带着这样捕猎的光芒。 可是有人的目光会令她感到骄傲自矜,但是有人的目光却会让她感到被冒犯。 像洛行风就是后者。 柔嘉压下了心中厌恶,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被看见,面前的人只怕是以为是自己叫她来幽会的。 洛行风离她近,少女身上的幽香立刻扑面而来,令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柔嘉听着洛行风说了一声“好香”,然后见他睁开眼睛,带着自命风流的笑问自己“表妹身上用的是什么香粉这么香。” 一边说着,一边要抬手来触碰柔嘉的脸。 柔嘉把头往旁边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她垂着眼睛道“表哥误会了,我约表哥来此,不是为了我自己。” 洛行风只当她是害羞,手停在她的脸侧,顺势往墙上一放,将这少女圈在了自己的手臂胸膛与身后的白墙之间。 “哦”他故作意外地问道,“表妹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谁” 柔嘉在这里,正为自己的一时漏算跟洛行风纠缠,宝意和洛芷宁却是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了。 宝意眼尖,在离这里还颇远的时候就见到了在墙下这样亲近的两人,顿时脚下一顿。 洛芷宁却是没有发现,见宝意定了一定,还不解地转头问道“怎么了” “嘘。”宝意虽然比她小一岁,但是身高却同她差不多。 洛芷宁一开口,宝意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对着洛芷宁摇了摇头。 洛芷宁望着宝意的眼睛,闻到从少女身上传来的清新香气,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宝意拉着,跟她们身旁的侍女一起来到了一棵树下。 白翊岚总是在树上隐身,宝意同他在一起,也自然而然地见树就藏。 借着树干的掩映,她示意洛芷宁朝那个方向看。 见到是洛行风跟柔嘉两个人在梅香小筑的院墙下这样牵牵扯扯,洛芷宁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原本是跟着宝意来这里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搞鬼,泼得自己一身茶的,不想却见到这样一幕 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8.1开始更新 三人都还待字闺中, 见着柔嘉跟洛行风这般情状,只觉得想避开目光。 在宝意身旁, 洛芷宁更是低声说了一句“不知羞耻。” 宝意听着她的话, 很快意识到柔嘉现在陷入这样的困境, 是因为自己刚刚接住了那茶盘。 她没有让那茶水泼到自己身上, 否则现在在梅香小筑里换衣服的人就是自己。 柔嘉再把守在外面的人引开, 洛行风跟着一进来,自己就是有再多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那画面, 宝意心中有些发寒。 尽管哪怕她处在那样的境地里,只要抬手一摁自己耳后的小痣,就能够进入玉坠空间, 让洛行风扑个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柔嘉这样做不能伤害到她。 这已经超出了先前的赏花宴的时候柔嘉做的那些事。 这是要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 柔嘉的底线比她所想还要低, 若是继续留在府中,她的行为只会愈演愈烈。 今日是这般引人过来,明日就不知她会做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王府, 而让她离开王府最好的途径,就是把她出嫁。 宝意尚不知方才外祖母也对母亲说了这样的话,只想着若是让洛行风娶了她会如何。 这表哥的风流就同二舅一样, 还没成亲, 房里就收了好些人,京中还有他的红粉知己。 任哪家的女子嫁进来, 面对这后宅争斗, 一地的鸡毛蒜皮, 也再腾不出劲来去使坏。 既然这样,那就应该现在冲出去,将他们这私会的名头给坐实了。 可宝意却站在树后没动。 拦着她的不光是今日是外祖母的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外祖母肯定面上无光驱,还有就是洛芷宁牢牢拉着她的手。 宝意看了她一眼,洛芷宁显得很紧张。 事实上,她现在也是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想冲出去大叫不知廉耻,另一方面又被理智给抑制住了。 洛行风是她二叔的儿子,若是他娶了柔嘉这不安分的,又还有宁王府养女的名头在,他们二房在三方之中肯定会实力大增。 柔嘉因为这样嫁了过来,也不会甘心就待在一个二房少夫人的位置上,家里鸡犬不宁不止,还会影响到自己的父亲袭爵的事。 宝意从外祖母的脸面出发,洛芷宁从自家的利益出发,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 这事绝对不能这样闹开。 宝意感到洛芷宁握着自己的手变紧了,一转头就见她朝自己投来的目光。 两人眼神一接触,宝意就做了决定。 她在树下一瞥,见地上有个小石子,于是抬脚把这石子踢了出去。 石子挟着劲力飞出,发出声音,砸到了墙下。 那两人都听到了,倏然一惊。 洛行风虽风流,却也不想在外祖母的寿宴上被抓住把柄,他一下子放下了手,往后退去。 柔嘉见状,更是趁势与他拉开距离,连退几步。 两人分开之后,才一致朝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宝意跟洛芷宁有说有笑地从树后绕过来,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刚才那石子被踢出来,也不过是她们两个不知道谁无意踢了一脚。 走到这院墙下,跟洛芷宁说说笑笑的宝意才转过了头看向这个方向,笑声戛然而止。 见到柔嘉跟洛行风在这里单独相处,她的脸上露出了怔然的表情。 她身旁的洛芷宁也拿出了演技,一张口就问道“大哥,柔嘉,你们怎么在这里” 宝意也像有同样的疑问,只不过洛芷宁问了,所以她就在旁保持了沉默。 见两个少女像是没有见到方才自己在这里对柔嘉做什么,而且和他们随行的也只有一个丫鬟,洛行风的胆子就回来了。 他对着宝意跟洛芷宁微微一笑“我是在这里跟柔嘉撞见,所以停下来同她说两句话。” 洛芷宁听着他这鬼话,很艰难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柔嘉来这里是想更衣,大哥你不好好地在园子里,跑到这梅香小筑来做什么” 洛行风走上前来,伸手一点她的额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 然后又目光一转,落在了宝意身上。 他自然而然地打量了一下宝意,转而问道,“宝意表妹,你跟芷宁来这儿又是做什么” 这梅香小筑是给女宾更衣的地方。 宝意会来这里,是身上被弄湿了、弄脏了,要来换身衣服吗 这思绪一展开,洛行风就忍不住畅想了起来。 眼前的小姑娘跟柔嘉是不一样的美丽,而且又是郡主,也是十分可爱。 若是她在梅香小筑中更衣,自己进去一亲芳泽 那好事一成,要嫁给自己的岂不就是她 宝意触及到他的目光,又想退一步,好歹忍住了。 她还没说话,洛芷宁就说道“是我袖子沾了茶水,又懒得回我院子里,这不是梅香小筑近,我就想着来换衣裳嘛。”说着一抬袖子,把沾到了茶渍的袖口给洛行风看,“喏,这里沾到了。” 洛行风调转目光,看向她袖口的茶渍。 本来他脑子里畅想着在梅香小筑里换衣服的人是宝意,一听洛芷宁的话,那在屋里的身影就变成了自己的堂妹。 他心下一颤,这兄妹要是这样撞见,那绝对是丑闻。 洛行风也不蠢,他原本以为柔嘉是约了自己来这里幽会,可是柔嘉却说不是她。 而且方才自己亲近时,她举止间还多有抗拒 这两厢一映照,显然就是她拿了自己来作筏 洛行风脸色一沉,转头朝柔嘉那边看去。 站在墙边的柔嘉也收敛了心神,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原本见到有人来,她还同洛行风一样有些慌张。 可是等发现来的是自己想算计的宝意以后,她就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泛起了怒火。 为什么她现在才来 明明自己算计得那么好,还特意差了些时间,结果撞见洛行风的却是自己 等到她走过来,发现那泼出去的茶只是沾湿了洛芷宁的袖子,而宝意身上一点打湿的痕迹也没有的时候,柔嘉的目光就更冷了。 宝意触及柔嘉的眼神,开口叫了声“姐姐”。 她没有错漏柔嘉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怎么,宝意不动声色地想,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折在这里,然后还怨自己不上钩吗 洛行风虽然风流,却讨厌被人当傻子。 当下看了柔嘉一眼,就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柔嘉算计不成,站在这里也是没趣,只想着方才宝意跟洛芷宁究竟看到了多少,自己之后又该如何应对 想着想着,一时间又悔恨起来,怎么就叫怒火掌握了心神,来这里横生枝节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遇上宝意就失了分寸,不像自己。 “我也先走了。”她恼怒地想着,也寻了个理由,从跟洛行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剩下宝意、洛芷宁还有徐氏身边的丫鬟留在这梅香小筑外。 洛芷宁的肩膀垮了下来。 宝意望了一眼这梅香小筑,对她说道“来到这里了,就不回院子了,索性就在这儿把衣服换了吧。” “嗯。” 洛芷宁点了点头,同她一起进了梅香小筑。 那守在门边的侍女见二小姐来要换衣裳,也忙把门打开,去取了替换用的衣物。 屏风后,徐氏的丫鬟帮着洛芷宁在更换衣服。 宝意坐在外头想着刚刚的事,既然方才没有张扬出去,之后该怎么做才好。 若是直接跟母亲说,以宁王妃的性格,定然不会这样干脆就把柔嘉嫁出去了。 回头柔嘉只消在她面前哭一哭,把这事说成是洛行风对她不轨,然后又因着宝意她们来救了她,指不定就会把这事淡淡揭过,还会更惹宁王妃疼惜。 正想着,换好衣裳的洛芷宁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宝意抬眼,见她换上的衣裳跟刚才原本穿着的那身样式颇像,乍一眼看过去,就跟没换一样。 由此可见,她是个不大喜欢改变的人。 洛芷宁换下的衣服,就由着她母亲的丫鬟拿着离开了。 宝意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也在这桌旁坐下来,这梅香小筑里顿时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倒是个安静的谈话之处。 洛芷宁一脸凝重,显然也是在想要怎么同长辈禀报方才的事情。 宝意安静地坐着,原以为她不会跟自己说什么。 可是没想到洛芷宁坐下没多久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抬手就握住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表姐”宝意目光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这是” 只见洛芷宁望着自己,沉声道“别让柔嘉嫁过来。” 宝意听着她话里的嫌弃,只回道“她也不会想嫁的。” 这前后两辈子,柔嘉的心都是在萧璟身上,根本不可能喜欢洛行风。 洛芷宁一听宝意的话,再加上她刚才说的有人故意泼茶,就猜到柔嘉想陷害的人其实是宝意。 她不由得想,以前的柔嘉虽然高傲了点,可是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满是心机城府,动辄就要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来陷害人。 洛芷宁想着,松开了手,不耐烦地道“他们就不能安生点吗” 宝意听她这话,说的怕不光是柔嘉,也还有这顺国公府的其他人。 跟姐姐洛芷芙比起来,洛芷宁要更决断,也更像她们母亲徐氏,既然今天这事是她跟宝意一起看见的,与其她们各自单方使力,倒不如索性结成联盟。 “柔嘉在宁王府不安分,祸害的就是你,可是要嫁到顺国公府来,祸害的就是外祖母。”她说,“我们家的事你也知道,我娘她就是差在没个儿子,如今这平衡绝对不能打破,我们不如联手想个办法,把她推出去。” 宝意见她主动提出结盟,于是说道“我倒有个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8.1开始更新 宝意同洛芷宁说完, 两个人从梅香小筑离开回到了园子里。 他们这几个人,一来一去, 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宝意和洛芷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起朝着老夫人那边看过去。 大家都还被这台上的戏吸引着, 两人就知道柔嘉是选择了先把这件事瞒着。 她们在商定完计策的时候, 就想过柔嘉回来会有什么反应。 一个是先下手为强, 先同长辈们哭诉洛行风轻薄自己,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是下下之策, 两个人都觉得柔嘉不会这么主动把这事揭出来。 而另一个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她们说了以后她再出招。 眼下,柔嘉也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 似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戏台上的发展。 这气定神闲的涵养,简直都叫洛芷宁震惊了。 她又说了一句“真没想到”, 宝意拍了拍了她的手,两人也按兵不动。 等到这精彩的新剧唱完,今日这寿宴才算结束。 先前在戏曲开幕之前, 就已经有人家先行回去,现在剩下的也纷纷离场。 宁王妃没有走,这晚上是家人齐聚的时刻, 宁王跟两个儿子下了朝也会过来见一见老夫人。 柔嘉本来一直在提防着她们发难, 可是看宝意跟洛芷宁都是一副什么事也不提的样子,就有些怀疑刚才的事情她们是不是真没有看到。 只不过她到底是只有一个人在这里, 没人能帮她盯着。 她一转身去更衣, 洛芷宁就来到了正在同另外两房一起送客的徐氏身旁。 徐氏听她提醒道“娘亲, 该喝药了。” 在今日寿宴之前,徐氏就同女儿说过,有什么事情需得立刻向自己说,母女之间还定了暗号。 她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毫不犹豫,徐氏转过头来,对着身旁的周氏和蒋氏笑了一笑“我得先回去了,这还掐着时间喝药呢。” 徐氏在喝药调理身体,对外是说体虚。 实际上周氏跟蒋氏都知道,她这是想调理好身体,再追生一个儿子。 她在这里送客,做着长房的门面,忙起来都忘了该喝药的时间了。 不过显然,在她心中追生这个儿子比一时的高低来要重要得多。 这都愿意把事情交她们,自己先回去。 两人心中想着她喝再多的药也没用,嘴上却都笑道“大嫂先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徐氏一笑“那就有劳两位弟妹了。” 她携了女儿的手,往着自己的院子里走,走到一半就见到宝意的身影从旁边绕了出来。 显然是在这里特意等着。 原本若是只有自己的女儿一个,这事情可能还不大。 可现在宝意也出来了,徐氏的心里就觉得这事怕是比自己想的要严重些。 有宝意在,她也没有说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只支开了身边的丫鬟,然后带着她们一起来到了花园的僻静处,停下脚步。 徐氏看向跟来的两个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她脸上的笑模样不见了,神情变得颇为严肃,等待着两个小姑娘开口。 洛芷宁跟宝意于是同先前商量好的那样,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地把刚才看见柔嘉跟洛行风拉扯的事情告诉了徐氏。 洛芷宁总结道“这是我跟宝意表妹一起瞧见的,娘亲身边的杜鹃当时也跟在我们身边,娘亲若是有疑惑,可以将她也叫来问一问,对一对我们的说辞。” 徐氏摇了摇头,她自然是相信自己女儿的。 正如宝意所想的那样,徐氏所担心的并不是这是里面的真相如何,柔嘉的动机又如何。 她考虑的是若是柔嘉因着这事嫁进了顺国公府,府内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宝意看着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上。 她这孩子都还没有怀上,之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多。 徐氏放下了手,看向两个少女,先肯定道“你们方才没有将这件事情张扬出去,这处理得很好。若是在你们祖母的寿宴上爆出这样的事,那我们顺国公府跟宁王府都要面上无光。” 她说完之后,又看向宝意,问她的想法,“宝意,这件事情你没有同你娘亲说,而是先来跟舅母说,你想怎么做” 宝意是宁王府的郡主,虽然没有从小跟在宁王妃身边受她教养,但是徐氏也知道宝意是个聪慧的。 她想事情的深度跟决断比起宁王妃来,甚至还要好许多。 何况她是跟柔嘉同岁,相处之间能够看到许多长辈看不到的地方。 宝意道“我跟表姐没有将这件事情向旁人说,先来找舅母,就是想要用个稳妥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 要寻求徐氏的帮助,她无需隐瞒,索性就把柔嘉先前所做的事跟今日的前因后果都同她说了一遍。 这样的争斗在徐氏看来,都是小打小闹了。 只不过在听着柔嘉想用毁了宝意的名声的法子来对付宝意,她才皱了皱眉。 旁人不知道宁王府的事,不知道柔嘉这个养女是何出身,她如何不知道 若她是个跟那毒妇不相干的孩子也就罢了,可她偏是陈氏的女儿。 而宁王跟宁王妃还这样既往不咎的继续把她养在府中,她这样对宝意,就是忘恩负义,没有将宁王府跟顺国公府的恩情与荣光放在心上。 宝意说道“若是由我们直接去同我娘亲说,我娘亲定然是不信的,依然要叫柔嘉到面前来对证。柔嘉向来精于作态,只消哭一哭,把这事情全都推到行风表哥身上,她自然就能脱身。” 谁叫洛行风的名声不好,偏柔嘉在宁王妃心中的就向来不错呢 徐氏一听就明白“你是不打算直接告诉你娘亲这件事” 宝意点了点头,洛芷宁在旁看着她说话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完全就是郡主应有之风。 “若是换了旁人,我是断不可能越过母亲来求的。”宝意对徐氏说道。 可是徐氏不同,她既是顺国公府的长媳,又是宁王妃的至交好友。 她的心向着顺国公府,也向着宁王妃。 “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柔嘉嫁出去。” 左右她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离宁王府跟顺国公府一远,她这争的心也就淡了。 日后对着宁王府与顺国公府,也只有求的情,没有要挟着要帮的份。 宝意说道“这如何嫁,嫁给谁,还需得长辈决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敲定,她再想翻也翻不出花来。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宝意这一出手完全就是落在了点子上。 何况有些事情她还没说。 求助到徐氏这里,由她来打出去那是柔劲。 她自己的分量不够,那大可以再加上外祖母。 从方才在席间听着二房跟三房的挑拨,还有外祖母的那句回应,宝意就知道老太太对柔嘉是什么态度。 同自己想的一样,若是她安安分分也就罢了。 可若是招惹了旁人,用她来作筏,甚至是自己要作妖,那她就会毫不姑息。 徐氏笑了起来,眼中透着欣慰。 她抬手,摸了摸宝意的脸,温柔地道“放心,就冲着你对顺国公府的回护,冲着你对舅母的这份心,舅母也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方才她站在外间,老太太在里面对宁王妃说了什么,她都听见了。 原本没有这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先把柔嘉许出去,断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她一个养女,再怎么翻也不会真的翻成宁王府的嫡亲血脉,跟他们顺国公府更是没有关系。 更何况,还有了现在这事,只消同老太太一提起,老太太就会做决断。 宁王妃不舍也罢,不信也罢,到了老太太出手,也不需要经由她了。 现在宁王太妃不就正好在府里 老太太身体康健了,直接过去,同宁王太妃坐一坐,两人一合计,这事就定了。 因此,徐氏笃定地道“所以说,家中还有老太太她们坐镇,你们的心就好好的放在胸膛里。” 宝意听着她的话,心中安定了。 是啊,自己能看出来的事情,难道睿智如祖母会看不出来吗 徐氏说着,对着自己的女儿也露出了嘉许的表情。 洛芷宁在旁,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宝意看着她们这表现,想起先前这两位表姐在王府里小住。 那时她们除了跟柔嘉待在一起,就是变着花样讨宁王、宁王妃的欢喜。 而三哥的腿一好,这一路上洛芷宁又都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句句不离三哥 宝意瞬间就明白她们还是想着嫁入宁王府的可能。 今日这事,洛芷宁在里头有一份功劳,也许还能在宁王太妃面前争得几分另眼相看。 宁王太妃喜欢了,那她同三哥的事就有机会能成。 这么一桩事情里,牵扯到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可是宝意就算不清楚上辈子三哥是娶了谁,也知道像洛芷宁这样的小姑娘是入不了三哥的眼的。 与其见她们这样徒劳地谋划,倒不如再为舅母指一条明路。 她拿定了主意,便开口道“我听着舅母这是在喝药调理身体” 徐氏点头,又听宝意说,“那灵山寺的空闻大师医术高超,既然连我三哥的腿都能治好,你这体虚之症,或许找他去瞧一瞧,也能很快就好起来呢。” 徐氏为求子,看的都是城中的妇科圣手,去拜的是求子灵验的寺庙,倒是从未想过要去灵山寺,更没想过求医于空闻大师。 眼下听宝意一说,就有几分心动。 宝意见着她意动,只想着她到时去找了空闻大师,自然也会去正殿求签。 到时自己再去请空觉大师出码,让他依葫芦画瓢,再施一番妙法,为她指点方向。 徐氏按着指点,去喝下自己先布好的灵泉,比得上她吃再多的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8.1开始更新 徐氏的保证, 让宝意跟洛芷宁吃了一颗定心丸。 尤其是听到老太太已经未雨绸缪,都意识到这掌管后宅一辈子的祖母是何等的明察秋毫。 就算没有她们两个人在为这件事出力, 祖母也不会让人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两个人心中感慨, 自己这治家之道还有得学。 而她们这小小同盟初战告捷, 也越发的牢不可破。 于是就像事前商量好的那样, 一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回来了。 柔嘉先她们一步回来, 此刻正在宁王妃身边。 虽然刚才没见着宝意跟洛芷宁,她心里沉了沉, 不过此刻见她们两个又说说笑笑地回来,显然又不知跑哪儿去玩了。 从她们这里评判不出她们是去做了什么,柔嘉只看宁王妃的表现。 她刚才刻意走开了一趟, 回来之后见到宁王妃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显然宝意她们是还没有跟宁王妃说的, 否则宁王妃这张脸藏不住情绪,她若是知道了,那是立刻就要问的。 这样一想, 柔嘉心中的不安减少了一些。 等到晚上宁王、谢嘉诩、谢临渊都来了,一家人又和乐融融地坐在一张桌上,虽然不像中午那样热闹, 可是却更加的亲热。 柔嘉提防的这晚宴时分, 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顺国公府上下就像他们每一次来那样,绕着宁王打转。 等到这晚上的家宴结束, 一家人就又安安稳稳地回府, 什么波澜都没起。 又是两天风平浪静地过去, 柔嘉总算是暂时放了心。 寿宴过后,她的脸也好了,又继续去练习骑射。 她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宝意跟谢易行的练习都是突飞猛进,自己要是再射得差,那就太丢人了。 柔嘉拿着谢嘉诩命人给她特意打制的轻弓,也专心练习了起来。 这样练箭,专注在上面,可以让她心平气和。 她现在心中的浮躁是她最大的敌人,每次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做错事、走错棋。 上一步已经走错,现在后悔无益,她要关注的是后面的事情。 柔嘉想着,对准了远处的靶子一松手。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飞了出去,然后“咄”的一声稳稳扎在了红心中。 宝意原本在旁跟三哥说着话,一转头见到这边柔嘉射中了红心,就立刻像是毫无心机一样,为她鼓起了掌“好” 谢易行看了妹妹一眼,她现在是恢复精神了。那天去参加完寿宴回到家里,见到换了个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宁王府的十二,听他说白翊岚已经跟着他们师父回去以后,她可是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了,实打实地低落了两天。 宝意拍完手,又重新拿起了弓箭。 柔嘉看着她接连两箭射出去都偏离了靶心,也礼尚往来地鼓励了两句。 谢易行看着她们你来我往,而宝意丝毫没有展示出那天在院子里单独展现出来的实力,就不禁有些感慨 别离总是容易让人成长,他的妹妹也是长大了。 在别庄练习了一天,三人今日也同前两日一样,坐着马车回了府中。 一回到家里,宝意就察觉出了气氛好似有些不同。 等到晚上父亲下朝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祖母也难得出来和他们一起在厅里用膳。 等到所有人都用得差不多了,宁王妃才放下了筷子。 她向着宁王太妃投去一眼。 见母亲点了头以后,她这才对着宁王和儿女们说“今日,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了。” 提亲 一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唯一跟这个词沾得上边的大哥身上。 谢临渊促狭地对长兄挤了挤眼睛“大哥这么着急不是都已经跟大嫂定过情,交换过八字,只等挑个良辰吉日,就把人迎娶进家门来了吗怎么还要再找媒婆去上门提亲一次” 谢嘉诩一皱眉,还没说话,宁王太妃就淡淡地开口道“渊儿听清楚了,是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不是找媒婆来去向人提亲。” 这话一出,桌上四父子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宝意跟柔嘉身上。 宁王府就这么两个女儿,若是有媒婆上门,自然是朝着她们来的了。 柔嘉心里突了一下。 这是在上辈子没有过的事,怎么这辈子却突然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宝意。 宝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这是祖母们的安排。 这几日她因为没跟白翊岚好好告别而失落,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像洛芷宁在府中一样等得焦急。 但是这自寿宴过后已经过去了两三天,总是要有下文的。 于是,宝意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茫然意外的表情。 她知道柔嘉在看自己,眼角余光还瞥见她在见到自己脸上一样茫然的表情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作为一家之主,宁王在看过两个女儿的反应之后,就收回了目光,问妻子“这上门来提亲是哪一家,又是想娶我们哪个女儿” 宁王妃看向他,柔声道“是我母亲娘家陆家的侄孙。” 见她的表情,明显是对这事有几分欢喜的。 宁王听着妻子的话,这陆家他倒是知道的。 老顺国公夫人的母家也是一个世家,只不过不在京中,而在临州。 宁王妃道“那孩子身为长孙,性情不错,人品也好,在去岁就考取了功名。” 陆家,柔嘉耳边回响着这两个字。 她也知道这个陆家,本身顺国公府就已经比宁王府低了一个层次。 老夫人的娘家比起顺国公府,又要差一分。 这样的人家朝着宁王府提亲,但凡心中知道分寸,都不可能朝着宝意这个刚刚回到父母身边的掌上明珠提出。 也就是说,这十有八九是朝着自己来的。 可是哪怕她理智上有这样的认知,在感情上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感到自己的牙关在打颤,一双眼睛看向宁王妃,在桌下揪紧了手里的手帕,对着宁王太妃与宁王妃问道“女儿想问,这这陆家来府中,是想要求娶我还是宝意” 听到柔嘉的话,宁王妃看向她。 原本老太太在寿宴那日同她私下提了这件事,她还在想着要为柔嘉在今科的进士中择个良婿。 这原本还要花费一些心思,没想到陆家那边却在这时候来了京中,也有意为长孙求娶妻子。 她母亲的娘家,这是知根知底的,而且论家世,配他们宁王府的养女也是不错。 在宁王妃看来,这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 而且今日媒婆来,宁王太妃也是见了的,她首肯了这门亲事,因此宁王妃一下就接受了。 眼下听着柔嘉这样忐忑地发问,她只慈爱地道“傻孩子,自然是求的你呀。” 听见这话,柔嘉的心里彻底地冷寂了。瞧着宁王点头,宁王妃这带着欢喜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个变故落到自己身上,是不能轻易逃脱的了。 用过晚膳,宁王夫妇就一起同宁王太妃回了她的院子,去具体商议这件事。 这陆家来提亲,若是他们答应了,那么就该把日子定下来。 很快长子先完了婚,还要给他后面的两个弟弟择了一门合适的亲事,这才能轮到柔嘉。 柔嘉眸光恍惚,仿佛一时间不能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 宝意看着她从这厅中离去,只收回了目光。 作为被提亲的人,柔嘉不欢喜,可这件事对府中其他人来说都是好事。 喜爱热闹的谢临渊更是高兴于这府中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他站在大哥身旁,望着柔嘉离开,然后说道“想不到柔嘉竟然在我前面就要定亲了,看她这样子,像是一时间接受不过来。不过等她知道了那陆家的小子如何,晓得这是一桩好姻缘,她就能欢喜过来了。” 谢嘉诩原本聚拢的眉心也因为弟弟这番话松开了。 二弟虽然平时不着调,可是这句话却说得不错,陆家确实是个好归宿。 虽然柔嘉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这样的身份,要想在京中嫁得好还是比较难的。 但是这陆家在临州,比起京中的门阀来就要低一些,柔嘉嫁过去也是名正言顺。 再加上夫婿又已经有功名在身,比起一般庸碌的勋贵子弟来要好多了。 见大哥不再皱眉,谢临渊又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个妹妹,有些不着调地对宝意说“怎么,小宝意,你是看着也羡慕吗” 宝意还没说话,谢易行就伸过手捂住了妹妹的耳朵,然后对着谢临渊道“宝意年纪还小,二哥说这话不合适。” 三哥的手捂在耳朵上,热热的,但是挡不住二哥的声音。 宝意也想着自己听到这话,是不是也该应景地害个羞,可是柔嘉出嫁这件事情,里面有她一份功劳,而且她上辈子虽然没跟白翊岚拜堂,但是也是交换过庚帖,甚至上了花轿的。 索性就装作没听见,不用装了。 眼下她想的是祖母们的雷霆手段,这几日无声无息,她看着柔嘉都放松了下来。 可是一转眼,就把这要嫁的人选都确定了。 这其中,老顺国公夫人的出手最是干脆。 她挑的这家,不管从哪方面都是没得挑,而且柔嘉一嫁了过去就要离京,回临州去。 离宁王府跟顺国公府都远远的,一年也见不着两面,比在新科进士里面选还要好。 她将人选一定下来,就立刻修书一封送到了宁王太妃手中。 她这一下是直接绕过了自己的女儿,跟亲家母说里头的前因后果。 尽管这一修书一插手就显得女儿无能了,可这都比不上家宅平安好。 而且借着柔嘉嫁远这件事,她还可以敲打一下老二家跟老三家,堪称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宁王太妃接到信以后也没有生气,这媳妇儿进门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宁王妃的性格 也就是夸赞了一声宝意的处事方法成熟了,柔嘉这磨刀石也可以撤下了,然后便捎了信回去,点了头,才有了今日这媒婆上门。 柔嘉还在想着如何破局,却不知道这是两位老夫人一起出手,断是没有她回旋的余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8.1开始更新 宝意回到院子里, 莺歌跟画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她们笑盈盈地迎上来,却见宝意今日像是兴致并不高, 于是停下了脚步。 正想着这是要不要自己进去服侍, 就看到冬雪朝他们轻轻地挥了挥手, 两人便会意地退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宝意跟冬雪。 宝意沐浴的时候不需要有人在旁服侍, 但今日她要先洗发。 她站在这水汽缭绕的房中, 尽管现在还是夏天,但是这浴桶里准备的水却颇为炽热。 她抬手, 由冬雪替她脱去了外衣,又将头上的发饰都拆了下来,接着在这桶旁边放着的特质的榻上躺了下来, 那一头乌发由冬雪的手托着,放在了倾斜的板子上。 宝意躺好以后, 就感到冬雪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水声搅动,在旁想起。 冬雪兑好了水以后,从旁边拿起木勺, 舀了水,在宝意的发间浇下。 少女的一头长发渐渐湿润,流过发间的水顺着木板倾斜而下, 流进了小沟里。 宝意听见冬雪轻声问自己“水会不会太烫, 郡主” “不会。”宝意应了一声,维持着躺在榻上的姿势。 她躺下的时候姿势从来都是十分乖巧, 哪怕是在这样冲洗头发的时候, 也是两只手平放在小腹上, 眼睛望着屋顶。 冬雪手上的动作不停,用木勺舀水将宝意的头发彻底打湿以后才开口道“我听他们说,今日有人来说媒,柔嘉小姐要出嫁了。” 宝意眨了眨眼睛,说道“来说媒的这家是外祖母的母家,在临州,是很好的人家。” “这不是很好吗” 冬雪放下了木勺,伸手去取皂角。 她不明白为什么宝意看起来不大开怀的样子。 宝意的一头乌发打湿以后像极了乌黑的缎子,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冬雪赞叹了一声,在上面揉搓起了泡沫,然后以指腹贴着她的头顶,为她轻轻地按摩。 宝意放在身前的两只手,拇指互相绕着动来动去,道“这件事要是成了,那确实是很好。” 不光是对他们好,对柔嘉自己也好。 省得她在这错误的心态里越陷越深,越来越极端。 可是,这前提是能成,以柔嘉的性格,肯定还是要挣扎的。 在这种由不得她挣扎的境地里,她偏要逆转。 那在她出嫁之前这段时间,府中只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偏偏在她议亲之前,还有两个哥哥。 所以说,这其中的关窍就是二哥跟三哥的亲事了。 二哥还好,就是命运已经同上辈子不同的三哥,令宝意直发愁。 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三哥的命运,宝意也将哥哥视作了自己的责任。 “姐姐。”她对冬雪说,“我想象不出怎样的姑娘才能做得了我的三嫂。” 冬雪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原来宝意不是在为柔嘉出嫁这件事感到不好,而是在想着如何能够加快她出嫁的速度。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喉咙里却轻轻笑出了声。 宝意听见她的笑,抬起眼睛来仰躺着看她,问道“姐姐笑什么可是有法子了” 冬雪道“我哪有什么法子。” 她的手指这样轻轻地按摩在宝意的头皮上,让她十分放松。 从前在柔嘉的院子里,她们洗头的时候也是这样互相帮忙。宝意那时候没有得到过陈氏的疼爱,所感觉到的这种近似亲人、母亲的温柔都是由冬雪这个姐姐给她的。 “我只是想起我的哥哥。”冬雪说道,“他的亲事不是也一直没有着落这还是在灵山寺那回,我们见到他撞上了我嫂子。所以我想,灵山寺这么灵,你苦恼的事多半机缘也是落在上面。就算不是,也可以等秋狩之后去趟灵山寺,找空觉大师求一签,让他指点迷津。” 宝意眼睛一亮“好” 冬雪见着她这反应,怔了一下,她只是随口说的,宝意却真把这个当成解决的法子了 见宝意还激动地差点要起身,冬雪忙把她按了下来,说道“别动,还洗着头呢。” 宝意“哦”了一声,又躺回了榻上。 她感到冬雪的手指从自己发间撤离,接着又有水声。 那木勺舀的水浇上自己的发间,将那些泡沫都冲走。 空觉在解签这方面,确实还是有些造诣的。 若是真的不知这些事情都落在什么地方,去问问他也好。 而且这不过是宝意自己的法子,在可靠的祖母跟外祖母眼中,肯定已经看好了孙媳妇的人选。 不管是谁来操心都好,都轮不到宝意这样还没出阁的小姑娘来操心。 安了心以后,宝意便问起了冬雪的哥哥跟嫂子现在如何。 冬雪前些日子才回了家一趟,便一边为宝意冲洗头发,一边同她说起了自己的哥哥嫂嫂成亲之后如何和睦。 宝意听得高兴,这是她重生以来做的第一桩事情。 能够有这样的好结果,正证明了她得到这个回到人间的机会是有意义的。 等到梳洗完,头发晾得半干,她要回书房做起了自己今天的功课。 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到槐花胡同去爷爷跟前点卯,但她要练习的画也是一张都没有落下的。 宝意为了控制力度精细,这段时日练起了工笔画,很是耗费时间。 等到画完,做完今日的功课,她的头发也就干了。 在下午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命小厨房炖了甜汤。 此刻火候已经到了,宝意便穿好了外衣,将几人份的甜汤都放在了盒子里,打算依次送到父母跟哥哥们院中去。 祖母晚上没有进食的习惯,所以她的份明日再给。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大家在外头奔波,也积了不少的暑气。 要喝一喝这清热消暑的、加了灵泉的特制甜汤,身体才好。 宝意朝着宁王妃的院子去,冬雪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另有莺歌画眉打了灯笼在前面照亮。 等来到宁王妃的院子里,就在王妃门外遇到了紫鸢。 看着宝意来,紫鸢迎上前,同她福了一福,叫了声“郡主”。 宝意笑眼弯弯地望着紫鸢,自然地抬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她问“好姐姐,我来给娘亲送甜汤,她可在里头” 宝意一来到这院中,耳朵就已经捕捉到了屋里的声音,只听在那亮着灯的正屋里隐隐传来低泣。 这声音不是宁王妃的,应该是有人正在她面前哭。 宝意这么一问,就听紫鸢说道“柔嘉小姐正在里头。” 这话一出,不光是宝意,她身边的莺歌跟画眉也是心中一热。 今日那媒婆来的事,府中可是消息都传遍了。 这是为着老顺国公夫人的母家侄孙来求娶柔嘉小姐。 柔嘉小姐这夜晚来宁王妃的院子里,同她哭诉,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两个丫鬟俱忍不住想道,这是觉得陆家的门阀不够高,配不上她 所以要来哭,求宁王妃,拒了这门亲事吗 宝意收回了手,望着门的方向。 这可不是柔嘉对着宁王妃哭一哭就能够改变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有兴致在这个时候进去看柔嘉笑话,便说道“既然姐姐在里面,那我就先不进去了吧。我爹现在在哪儿我先去把甜汤送给他。” 在过往,宁王回到院中都是待在书房。 可是自从他那“东南不祥”的签文出来,以后接连遇到那几场小事故,他就对书房避而远之,转而到不在东南方向的一座临水小筑上,将这里暂时当做了书房。 宝意来的时候,谢易行正好在这儿。 而以他的朋友,来自某个世家的少爷为名的十二也在这里。 谢易行虽然因为腿的缘故,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两个哥哥一样习武,但是宁王却是一直有晨起练武的习惯,于此道也是比起诗书来要感兴趣的多。 十二师从白先生,一身武艺比起白翊岚来更是不同的路数。 再加上他在府中可以光明正大地四处出现,不像白翊岚要顶着影卫的身份,只能跟在谢易行身边,连存在都只有宁王和谢易行这寥寥数人知道。 因此,在习武场跟十二练过以后,宁王就时常叫他来说话。 问问武学上的事,也问问这些年他跟着白先生,在师门、在四处游历的见闻。 宝意等了通传,带着冬雪进了门,一见这小筑里除了父亲,还有三哥跟十二师兄,顿时“哎呦”了一声。 “正好呢。”宝意惊讶过后,就笑了起来,对着三人说道,“三哥你们都在,省了我往你们的院子再跑一趟了。” 宁王坐在桌后,见着冬雪手上提的食盒,只问道“这是又准备了什么” 宝意反身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将里面装着的甜汤都拿了出来。 幸好这食盒够大,她多装了两碗,否则只是准备给父亲一碗、母亲一碗,那三人分是不够的。 宝意端着碗来到宁王面前,亲自将这甜汤放到了父亲手边,对他说道“这是清热消暑的甜汤,现在喝最适合了。” 在她身后,冬雪也提了食盒,将里面装的甜汤放到了谢易行跟作倜傥公子打扮的十二手边。 十二在宁王府中换了自己的本名任浩轩,摘下面罩之后露出的面孔也是十分俊逸,比起白翊岚来又多几分活泛狡黠,一看就知两人性格不同。 他接了碗,接了宝意的话说道“郡主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喝这样的甜汤是最好的了。” 他说着,拿起放在碗里的调羹,舀了一勺凑到嘴边,尝了尝,然后点了点头。 又想着可惜自己的师弟现在已经跟着师父离开了,不在这府里,享受不到这样的美味。 宁王对女儿的心意那是全盘接受,感到十分窝心。 见这碗中甜汤也温度适宜,他便三口两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把碗还给了宝意。 宝意伸手接过,听他问道“你娘亲那儿送去了没有” 宝意捧着碗,说道“原先是先去了院子里的,不过听说姐姐在里头跟娘亲有话要说,我就先来寻爹爹了。” 宁王听着女儿的话,听到柔嘉来寻妻子,大概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只抬手对宝意说道“既然她们有事,那你就在爹这儿待会儿,等柔嘉事情说完了你再过去吧。” 宁王妃屋子里,柔嘉伏在她的腿上,痛哭不止。 宁王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抚着她的头发,听柔嘉一边哭一边说道“母亲,女儿不想嫁,女儿就想留在母亲身边尽孝。而且临州那样远,女儿嫁过去了都不能回来,母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9.1开始更新 若是还像从前, 宝意还没回来,自己还是宁王府的郡主 那媒婆上门来提亲, 宁王妃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柔嘉心中实在是恨, 连着哭起来都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宁王妃虽然一直在温柔地抚慰着她, 但是却只是任着她哭。 每个女儿在出嫁以前, 都是要哭这么一场的。 等到柔嘉的抽泣声渐小, 宁王妃才开口道“柔嘉,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 柔嘉抬起头来, 泪盈于睫,在灯光中盈盈地望着宁王妃,然后摇起了头。 她今日的打扮格外的柔弱, 这一摇头,发间插着的步摇就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她带着哭腔道“女儿不嫁, 女儿还小,女儿不想嫁。” 宁王妃望着她,耐心地道“这个陆家是极好的人家。”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擦去了柔嘉脸上的泪痕, 指尖触碰着少女的脸颊,真心同她分说其中的好处,“你是我的女儿, 这做娘亲的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痛快, 就把你留在身边误了你” 老太太给相中的是陆家的长孙,柔嘉嫁过去就是少夫人。 这陆家虽然在临州, 但是那处也是繁华之地, 人杰地灵, 何况那孩子她也见过,是个优秀的孩子。 “何况他早早就考取功名,来日若入朝为官,你也未必就不能随着他一起回到京中来。”宁王妃说道,“到时在这朱雀大街上置办一座离宁王府近的宅子,也可以时时回来看母亲,不是很好吗嗯” 柔嘉咬着牙,低着头,将心中升起的怨怼压了回去。 看来宁王妃这是主意已定,连哄她两句都不愿意了。 她却不知宁王妃本来就是经由老顺国公夫人提醒了一句,现在又经由宁王太妃首肯。 这般巧合,就算是宁王妃再不敏锐,也知道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 可确切是什么事,她又不知情。 这反倒令她变得不再优柔。 宁王妃一但坚定起来,柔嘉就再看不出破绽,更无法确认是否有人曝出了什么。 是宝意是洛芷宁还是洛行风 这三人都有可能,甚至连她们带着的丫鬟都有可能将梅香小筑的事告知徐氏。 她再次暗恨自己怎么这么糊涂,这样一来,她就绝对要动手了。 谢嘉诩完婚,谢临渊、谢易行再同人定亲,若是快,不过就是月的事,她这亲事一定下,除非陆家那边有变故,否则只怕朝夕之内她就要被嫁过去。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无益,她唯一要确保的事就是即便是走,也要将玉坠拿回来。 宁王妃看着她像是想通了,从地上摇摇欲坠地站起,两条腿仿佛因为跪了太久而疼痛,一张小脸上泪痕未干,我见犹怜。 “柔嘉知道了。” 宁王妃见少女站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深深地拜了下去,之后才转身离开。 柔嘉一出来,采心就从旁边走了上来“小姐” 柔嘉摇头,用手中的手绢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她在宁王妃面前可以用柔弱来博取她的心软,但是出了这院门,她就不允许旁人见到她因为这件事情而失态。 走出院门的时候,柔嘉站在这满院的灯光中,朝着临水小筑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处灯火明亮,宁王正在那里。 原本秋狩渐近,她已经想好了说辞,不过明日就要去同他说自己做了个惊惧的梦,让他在秋狩的时候不要往那处陷阱去。 此刻这样,告诉了他也没有意义了。 夜风吹过,吹干了柔嘉脸上残留的泪痕,她的眼眸底下一片冷寂。 谢易行死了,她能够拿回玉坠,重新夺得里面的空间;宁王死了,她就要在府中守孝。 虽然要守孝三年,也比嫁到临州去要强。 柔嘉收回了目光,扶着采心的手,向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越走背影越挺直。 她心中想道“父亲,不是我不救你,是他们害死了你。可能这就是你的命,两辈子也改不了要死在秋狩上。” 她要动手,秋狩的时候兵荒马乱,就是最佳时机。 柔嘉一边在小径上行走,一边想着自己该用何等有效又不起眼的方式,来在秋狩上杀了谢易行。宝意的身影在这个时候浮现在她眼前,她的目光再冷,左右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若是有机会,就将宝意也一起杀了。 秋狩原本要持续一个月,可是本朝崇尚节俭,两任帝王秋狩的时间都不过在七日之间。 这七日当中,每一日都能够出去打到猎物,然后由厨房处理了,众人分食。 皇帝若是打到了大的猎物,烹饪之后分给众臣,便是恩赐。 前几日不宜动手,待到第四日或者第五日,找准了机会,自己就可以在食物中下毒。 虽有医官随侍,又不比在都城中,所有药物都可以取得,想要救起来就麻烦了。 在走到自己的院门前时,柔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医毒不分家,东狄的药独步天下,毒自然也是无比诡谲。 她手上拿的那玉露膏是真的,证明眼下就有这么一个带着奇药的东狄商人在近旁。 这不是正好就用上 “采心。” 采心走在柔嘉身边,听见她唤自己。 眼下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她于是先提着灯笼上前将院门推开了,才又回到台阶下,重新让柔嘉搭上了自己的手臂“小姐唤奴婢有什么事” 柔嘉道“那日受了你的帮忙,将这玉露膏卖给你的东狄商人可说了他们现在在哪里落脚” “说了。”采心点头,扶着柔嘉进了院子,一面走一面说道,“他们这段时间都落脚在灵山寺,说过若是我买了玉露膏有什么不妥的话,就去灵山寺可以找到他们。” “灵山寺”柔嘉听着这个他们的落脚处,不期然想到了那日在寺中听见的琴音。 那日她去寻,却不得见,反而撞上了萧琮这前世的冤孽。 想起这事,柔嘉心中就不爽,抿了抿唇说道“我有需要的东西要向他们买,明日便去吧。” 宝意在临水小筑陪着父兄说了一阵的话。 从临水小筑下来朝着宁王妃的院子去的时候,正好见着柔嘉从这里离开。 她跟冬雪站得远远的,看着柔嘉离去的样子。 哪怕在黑暗中,也见得到她哭过,但是却显得完全不颓然。 这柔弱对她来说,果然只是工具。 宝意猜想,母亲这一次应该没有再动摇,转头对冬雪说道“走吧姐姐。” 冬雪手中提着食盒,刚才她已经回了一趟院子,又再盛了新的甜汤来。 宝意带着她来到了宁王妃的院子,这一次里头再没有旁人,紫鸢直接便领着她进去了。 来到屋里,见到母亲在灯下看账,宝意脚步轻快地走了上来,然后唤了一声“娘亲”。 宁王妃方才被柔嘉这样在这里哭了半宿,方得空看一看账本。 可是听到宝意的声音如此的轻快活泼,仿佛没有任何阴霾,让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宁王妃把手上的账本放到了一旁,然后抬手来牵宝意的手“怎么过来了” 宝意由她牵着在桌前坐下,抬手示意身后的冬雪上前,接着亲自把食盒里放着的甜汤端了出来,放在了宁王妃面前“我让小厨房炖了消暑的甜汤,特意送过来。” 宁王妃一见女儿这样想着自己就窝心。 她接过这温度适宜的甜汤,在拿起勺子的时候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父亲那儿送了没有” 说完就见宝意笑了起来,接着不等自己再问,就说道“送了,我方才送过去的时候,爹跟娘亲说了一样的话。爹跟娘亲成亲这么久还是这么的好,难怪京中夫人们说起来,都羡慕你跟爹爹。” 宁王妃听着女儿拿自己来打趣,只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胆子越来越大了。” 宝意却道“母亲是我的娘亲,是这世上同我最亲的人,我在娘亲面前胆子不大,还能到谁面前去胆子大呢” 宁王妃品尝着亲女儿给自己炖的甜汤,感到那甜蜜的滋味从喉咙一直流进心里。 她想着宝意从刚回来同自己就亲密,到现在越发的像是养在身边多年,母女之间一刻也没有分离过,只让她觉得这果然是血浓于水。 而至于柔嘉,先前不知真相的时候,母女二人的感情也是好。 但是到了后来,知晓她不是宁王府的亲生女儿,她身上那样的娇憨亲近就完全消失了,变成了今日这样,恭敬中透着疏离。 宁王妃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宝意见着她这隐然叹气的样子,知晓她应该是为了柔嘉方才来的事情不开心了,于是对着宁王妃说道“我方才是先来院子里找娘亲的,不过见姐姐在这里,所以没有进来,姐姐来是同娘亲说,不想远嫁吧” “嗯。”宁王妃点了点头,说道,“柔嘉这个孩子,从前性子是张扬了些,可是心却是好的,这一时间叫她要离了这京城,嫁去临州,她心中会害怕也是难免的。” 宝意心道,柔嘉的心现在还好不好很难说,不过眼下重要的是安慰母亲。 她覆上了宁王妃的手背,切切地安慰道“姐姐是我们宁王府的女儿,无论她去到哪里,宁王府都是她的后盾。而且娘亲你们都说这是一桩好姻缘,总不会错的,她慢慢就会想明白的。” 宁王妃把这话听进去了,眉心舒展开来。 拿话安慰完母亲,宝意又岔开了话题。 她说起了自己的箭术精进,还在母亲面前许下宏愿,等到秋狩的时候要去打出狐狸回来,给她做围脖,两句三句把宁王妃哄得高兴了起来,也就把先前柔嘉带来的愁绪忘在了脑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9.1开始更新 天气渐渐脱离了盛夏, 空气中开始有了一丝秋的气息。 再过两日就是秋狩,宝意也停了骑射的训练, 在家里歇了两日。 她又恢复了到槐花胡同去报道的日常。 槐花胡同的院子里, 霍老看着她这挥毫的动作, 背着手在她身旁走过。 望着这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 宝意练骑射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笔锋出来也比原来更加有力道。 “不对。”他抬手给宝意纠正了一下笔触, 又画了两笔,让她照着感悟,“要这样。” 宝意听话地应是, 就同练习骑射一样专注认真。 等到今日的练习结束之后,祖孙二人才坐在屋里, 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闲谈。 霍老给她指点完了方才她的画里的不足之处,又教了新的技巧去练习。 老人一边说,就一边摸到了水果, 放进了嘴里。 这都快入秋了,也就只有他这里才时时刻刻还有这么新鲜的瓜果。 小丫头说这些果子是她先前买了,在冰库里存着的, 霍老享受着这份心意, 心中飘飘然矣。 原本到了秋天,日子一天天变凉, 往年他都要担心身上的寒气令自己不好过, 可是自从病根拔除以后, 他老人家就再也没有顾虑了,一天天的乐无边。 他正吃着果盘里切开的秋梨,就听宝意说道“爷爷,先前欧阳大人跟那月公子来找你寻的两幅画,你寻到了吗” “没那么快。” 霍老应了一声,又抬起眼皮来看一脸期待的宝意,允诺道,“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带他们去,也会带上你。” 宝意得了保证,立刻就安了心,笑眯眯地道“谢谢爷爷,爷爷多吃点。” 他们这得两日空闲,所有人都做各自的事情。 三哥腿好的消息已经在外祖母寿宴上都宣扬出去了,眼下又有十二师兄在他身旁。 于是两人这两日便时常在外结伴行走,吸引得不少贵女注意。 而宝意放在柔嘉身边盯着她动静的小厮今天也来报了,柔嘉带着她身边的采心去了灵山寺。 柔嘉在这个时间去灵山寺,感觉上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宝意还是没有派人跟上去。 左右柔嘉去完还是要回来的,若有什么动作,等她回到府中来应对也还来得及。 柔嘉确实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考量,不过说到底,她也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便是面对这亲事再想挣扎,也挣扎不开。 何况就算是想出家,那也是该往妙华庵去,往灵山寺去有什么用 而且宝意清楚,留在京城只是柔嘉的手段,不是她的目的。 为了这样就去出家,反倒跟她要留在这繁华京都中的初衷相悖了。 柔嘉是上午去的灵山寺,乘了一辆马车,只带着采心还有两个小厮就出了门。 来到寺里,她先是去上了香,随后才等着采心回来带自己去寻那东狄商人。 可是采心去了以后,回来却告诉她,那姓月的客商如今不在寺中。 “说是一早就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柔嘉听了采心的话,虽然感到一阵做什么都不顺利的不爽利,但今日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这商人,于是便在灵山寺停了下来。 中午在这里吃了斋饭,又抄了两卷佛经,平心静气。 等到下午,才听见有僧人来报,她们要拜访的那客商已经回了寺里。 听说不在的时候有客来访,便命人来告诉她们可以过去了。 柔嘉这才起身,款款地从禅房里走了出来。 她谢过了僧人,对采心伸手道“走吧,我们过去拜会。” 那过来请她们的僧人在前面领路,柔嘉和采心跟着他,一路来到了月重阙住的院子。 柔嘉走过这段路,上一次她就是循着琴声,沿着这里走来的,然后在转角处撞见了萧琮,以至于没有追寻到底,眼下看着这巷子转折,最终通向了一座院子。 在没有来到院子门前时,柔嘉就被从这院中长出来的花树所吸引了。 若是在盛夏,这花树上应当开满繁花。 可是眼下已经渐渐入秋,这些花瓣都纷纷凋零了下来,只剩下枝干跟叶子。 在前面领路的僧人推开了院门,向她们行礼道“施主请。” 柔嘉同采心一起走了进去,就见到她们上午扑了空的人现在正坐在繁花落尽的树下。 他的手边燃着三座凝神的清香,抬眼看过来。 柔嘉终于见到了这东狄商人的真容,第一反应就是为那剔透的蓝色眼眸所摄。 再看清他的脸,方才因为他的眼睛有多惊艳,现在看到他的容颜就有多失望。 但是她将这失望掩饰得很好,放开了采心的手向前走去。 东狄人,只要是王族,眼睛都是蓝色,光从这一点评判不出眼前的人的身份。 这张脸如此的平凡,跟她上辈子所知的任何东狄大人物都对不上号。 不过这并不影响柔嘉判断对方来大周的意图。 东狄人狡猾如狼,但凡是来到别的地方都是有所图谋。 谁又能说上辈子大周的倾覆,中间没有东狄人的影子呢 这曾经站在大周朝最尊贵的位置上的灵魂来到了月重阙面前“月公子。” 他说来大周的目的是要寻找两幅前朝的古画,这个说法柔嘉信一半,不信一半。 “柔嘉小姐。”月重阙看着她,然后一抬手,指着自己面前的位置对她说道,“请坐。” 柔嘉坐下以后,月重阙的侍女就送了茶上来。 这冒着热气的茶一放到柔嘉手边,她便闻出了这茶叶的不同。 光凭这点细节,就足以证明月重阙的身份不凡。 就算同他说的一样,他是一个客商,那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客商。 柔嘉拿起杯子沿着线尝了一口,然后夸赞道“好茶。” 月重阙对她微微一笑,那双碧蓝色的眼眸如同大海,又如晴空。 他一挥手,那奉茶上来的侍女就退了下去,而柔嘉因为要同他说话,也对采心使了一个眼色。 采心会意,便随着侍女一起退开了,这院中顿时只剩下柔嘉跟月重阙两个人。 柔嘉问“月公子是商人” 月重阙点头“不错,大周我是初次来,上一次还要谢谢柔嘉小姐的侍女出手相助。”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落在了柔嘉的脸上。 柔嘉脸上的伤疤好尽以后,那玉露膏只是用了一小部分。 她将玉露膏收好了,之后就没有再用面纱覆面。 现在月重阙一看,就能看到她的脸上光洁无瑕。 柔嘉见他脸上露出笑容,这张其貌不扬的面孔仿佛也被这笑容所点亮。 坐在对面的人说道“看来那玉露膏对你的伤疤很有效果。” 柔嘉“嗯”了一声,抬起手来抚上自己的脸“说到这个,这还要多谢公子。” 月重阙却道“不必,这原本就是你的侍女先帮了我,这世间总是善有善报,不是吗” 柔嘉在心里想,这世间是不是善有善报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争取,只是徒劳地认命,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她放下了手,对月重阙说“原本采心将这玉露膏带回来的时候,我听着这东狄秘药的名字还以为她是被人骗了。可是这玉露膏一起作用,我便知道月公子来历不俗,一直想着有机会要登门拜会。眼下我正好有一件事物要向月公子求,于是就冒昧来访了。” 月重阙挑眉“柔嘉小姐所求何物,但说无妨” 柔嘉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寻一种药,封喉。” 她观察着月重阙的神色,可是对方的养气功夫太好,哪怕是听到“封喉”二字,他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见着他这反应,柔嘉反而笃定了在他手中定然是有这种东狄秘药。 秘药“封喉”跟玉露膏一样,是东狄顶级的秘药。 只不过玉露膏疗伤,抚平疤痕,“封喉”却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毒药。 上辈子她就是用了这东狄来的秘药,毒死了萧琮。 这“封喉”作为毒药,并不是见血封喉,立竿见影。 只要放在食物中,就是无色无味。 搭配着燥热之物一吃,看起来就是上火,吃过之后第一日的症状便是流鼻血,之后日日都流鼻血,就算是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御医来,也诊不出哪里有问题,只给中毒者开降火的药。 这样下来,萧琮就一日一日地逐渐体虚,到最后衰弱而亡。 月重阙看了柔嘉片刻,终于开口道“柔嘉小姐果然不一般。” 柔嘉在他面前说了自己的来意,索性就摊开了说“月公子是聪明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旁人信你来大周是为了做生意,我不全然相信。不管你所欲何为,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合作,以我宁王府养女的身份,许多你接触不到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去。” 她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就按兵不动,等着面前的人给她一个题目。 谈生意、谈合作都是这样,有对等的价值才能坐下来谈。 可是月重阙不搭话,仿佛他真的毫无他意。 等了片刻,他再次抬起了手。 可是这次应召而来却不是方才的侍女,而是一个高大沉默的汉子。 月重阙用东狄语对这个仆从吩咐了两句,这人退了下去,再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捧了一个盒子。 柔嘉的目光落在了这盒子上,听月重阙说道“盒子里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对你所说的合作很感兴趣,但是一时间想不到要让你做什么,不如就先欠着,以后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9.1开始更新 他来到大周, 跟欧阳昭明就如棋逢对手,在大周这个棋盘上对弈。 棋局中每一枚棋子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拼的就是各自的本事。 可是如果期间有一两枚像柔嘉这样控制之外的棋子跳进来, 事情就会变得有趣起来。 就像她这样要用“封喉”去杀人, 可是她不说, 月重阙也不知道她要杀的人是谁。 他埋下这一步棋, 不知道后续会如何,欧阳昭明也同样算不到。 柔嘉已经收了盒子, 没有打开看,月重阙再次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柔嘉拿着盒子, 知道里面绝对是自己要的“封喉”。 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她就不打算再在这里久留。 她从月重阙面前站起了身“月公子果然是商人, 不做亏本买卖。” 这样一个不确定的交易,换来她的一次效力。 比起直接出一道题要她解来价值要高多了。 一瞬间,柔嘉仿佛回到了前世自己所登临的巅峰。 对着面前的东狄青年, 她傲然道“我拿了你的药,允诺你一件事,我等着你来找我。” “好。”月重阙对她举杯, “一言为定。” 他坐在桌前一抬手, 刚刚那个拿药上来的大汉又出现在了院子里,身旁带着采心。 柔嘉脑海中有方才那侍女的身影闪过, 想着怎么是这大汉来送。 不过她没有多在意, 带上采心就从这院子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 秋狩之日终于到来。 王公大臣跟随帝王,整装待发去京郊的围场,进行为期七日的秋狩。 众人聚集在城外,许多人都已经换了骑装,骑在马上,无比飒爽。 成元帝拉着缰绳,站在这队伍的最前列,望着远处心生豪情。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秋狩,身为一国之君,成日待在皇宫中闷得慌,要去远处国库又不允许,也就只有这样打打猎还勉强成行。 成元帝想着,转头朝着自己近旁的人看去。 作为他的股肱之臣,欧阳昭明离他最近。 欧阳太尉今日也穿着线条利落的骑装,同他穿着朝服和穿着书生青衫的风格都不同,让他看起来比平常要年轻几岁。 在这个时候,众人才会想起,权倾朝野的欧阳太尉其实很年轻。 成元帝看过了他,脸上带着笑容,又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宁王。 宁王身边跟着他的三个儿子,宁王世子跟二公子在朝中都领了实职,跟在父亲身后倒也无可厚非,可是这腿刚刚好的三公子也跟在宁王身侧,却是不一样的荣宠。 旁人看着这一门四父子,都是眼热。 谁不知道谢易行的腿刚好,成元帝就把人召进了宫 这宁王府在京中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炙手可热,这般运气实在是旁人羡慕不来了。 镇国公之流正想着,就见成元帝目光又朝着旁边望去。 怎么,陛下这是还要找谁 成元帝张望了片刻,像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于是叫宁王“阿衡。” 宁王看向他,催动骏马朝着成元帝这边靠近了两步“陛下有何吩咐” 成元帝说道“宝意呢,怎么不见朕的永泰郡主来” 他们这多宝郡主,成元帝真是恨不得时时放在眼皮底下。 太尉前些日子才说,宝意又是一出手捐了四百万两黄金,让他们治理水患有了更多的余裕。 成元帝想着自己的四子萧璟不开窍,他母后在他面前念了那么多遍,他也不来求赐婚,只说道“我可听着宝意和易行一样为了来秋狩,都是在别庄用心练习骑射,今日来了吧” 宁王道“来了,在后头呢。” 谢临渊驱马上前,说道“陛下想见宝意,那就请同父亲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妹妹上来。” 王公大臣们都在前方,而家属则在后方,大部分女眷都是坐马车,只有小部分是骑马。 宝意今日穿着骑装,头发也梳成男式,带着好看的金冠。 柔嘉也是骑马,不过做的却是更柔美的打扮。 两人的马跟在宁王妃的车架旁边,在前后踱步。 见到二哥骑着马从前方回来,原本在隔着车窗同母亲说话的宝意看向了二哥。 “母亲。”谢临渊走到了宁王妃的马之前,同马车里的母亲打了声招呼。 宁王妃望着他“你不在前方陪你爹待着,跑回来做什么” 谢临渊道“是陛下问起宝意,想叫她去前方见一见。” “陛下叫我”宝意听了这话,便转向了母亲,“那我随二哥到前面去。” 宁王妃点头,说道“去吧。” 前方有她的父兄在,宝意过去也没什么。 宝意于是驱使着自己的马,跟着二哥一起去了前方。 柔嘉停在车架侧旁,看着宝意这离去的背影,同其他贵女一样,心中生出了妒意。 “怎么她就这样得帝王的欢喜,连着秋狩出发之时都要叫到前面去” “真是的” 成元帝看着谢临渊去了片刻,就带着宝意回来。 这骑在马上的少女今天穿着一身飒爽,又梳了男式的发型,看上去像个俊秀少年。 等谢临渊领着宝意来到他们面前,兄妹二人一起向着成元帝在马上行礼的时候,成元帝就开怀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吸引了旁边的大臣,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来,想着是谁让皇上这么开心。 成元帝一边笑着,一边指着宝意对宁王说道“看看你们家这小丫头打扮得跟个男儿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有四个儿子。” 欧阳昭明也在旁看着宝意。 宝意察觉到他的视线,迎了上去,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上一次的事情已经揭过了,两人再见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越是遮掩反而显得越是心虚。 欧阳昭明望着少女这装扮,在成元帝身旁开口道“一看郡主这装扮,就知道她这段时间练骑射练得勤快,作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打扮,怎么,可是也想在秋狩上一显身手,技惊四座” 宝意听到他的话,想着就是去参加个追逐狩猎,怎么在他说来就这么阴阳怪气 不过成元帝此刻也在旁,正跟宁王一起等着自己的回答,宝意只能说道“第一次参加秋狩,我当然也是不想空手而回的,自然也要从那围场狩猎些猎物回来,才不负圣恩。” 宁王听着女儿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成元帝在旁边见着宝意这样爽朗可爱,也开口问道“噢朕亲封的永泰郡主想从朕的围场里狩猎到什么” “回陛下的话。”宝意骑在马上,对着成元帝说道,“臣女想要射一只狐狸,用那毛皮亲手为我娘亲做个袖笼。” 宁王妃身份贵重,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可是宝意记着在她身边还是缺了些小物。 像是在冬天里,她在桌前翻看账本,这手中虽然捧着暖炉,但是手背到底还是冷的,要是用这狐狸的毛皮做个袖笼,让她将手可以拢在其中,只要在翻页的时候才伸出手来翻,这样就能让她的手一直暖着了。 成元帝听到她的话,又发出了一阵笑声,还转头问宁王道“怎么样,吃醋没有闺女只顾着她娘亲,没想着要给你这个当爹的也做一件。” 宁王眼也不眨地道“我这女儿才刚开始练骑射,到时能射中一只就不错了,她哪里敢空口许下那么多的诺言,到时候兑现不了,岂不就惹人笑话” 成元帝看着宁王这个女儿奴,一边摇头一边用马鞭点了点他,然后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听听,听见没有这还护上了”他说完又转向宝意,“永泰郡主,朕金口玉言,你只管射,若是射不中,朕亲自给你射一只” 其他人一开始还只是听着,等到帝王这亲自开口要射一只给她,心情就不一样了。 这还没开始狩猎呢,成元帝就已经先将一只猎物许了出去,他的皇子公主都没有这份待遇。 而后头闻得这前面的动静,听着宝意这还未去就先得了一只狐狸的时候,就更是骚动了起来。 她们只觉得成元帝对宝意太好了。 若说这是冲着宁王爱屋及乌,可从前也没见他对柔嘉这么好啊 柔嘉在马上听着这些闲言闲语传进耳中,脸上的神色几乎要维持不住,只恨自己今天怎么就要骑着马出来,没有干脆坐马车去。 成元帝赏赐,宝意马上就说了声“谢陛下”。 随后成元帝也没让她回去,就让她跟在她的父亲身边一起前往猎场。 京郊猎场跟皇城离得远,但是占地面积非常的广,里面的猎物不管是该不该出现在那样的平原地区,只要是天子想要有,那就都会有。 承天十三年那一场大乱之后,承天帝为了安抚民心,还特意在各个地方制造祥瑞。 一双白鹿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放进了猎场,然后在那年的秋狩上为帝王所擒获。 不管旁人怎么想,对帝王来说,这样的招数就十分有用。 吉时已到,号角一响,一群人就开始浩浩荡荡地行进。 这天家威仪,令这往来路上远远见着的百姓都纷纷下跪,口中称道“吾皇万岁”。 等抵达了猎场,宝意放眼望去,只觉得在这京郊竟然也能有如此雄浑壮阔之景。 眼前这一片草原,只让人想要纵情奔跑,策马奔腾。 众人来此,豪情冲霄,不必多言立刻就开始了狩猎。 正好一只白鹿从树林中窜出,在林子前转头看过来,成元帝直接长啸一声就策马冲了上去。 他坐了这帝王之位,为着这国库的事情还有接连的祸患,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潇洒。 此刻见了那一双白鹿留在林中的后代,这豪情万丈又在他心里复苏,一转头对着身旁的宁王说了声“看是鹿死谁手”,就冲了出去。 两人的马都是绝顶的良驹,这一骑绝尘冲出去,就将所有人远远甩在后面。 能够追在他们后面的除了虎贲营的精锐以外,还有就是今天也跟在宁王身边的十二。 他受了宝意的嘱托,又要替师弟完成任务,自然不能松懈。 毕竟这七天时间,却不知哪天会有事。 宁王对东南方向养成了顾忌,他自己不会过去,可是他却要护着成元帝。 哪知道成元帝会不会往东南跑去 前面的鹿跑着跑着没了踪影,成元帝一腔豪情已经发了出来。 “吁”他在风中一勒缰绳,骏马就渐渐地降下了速度。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跟在自己跟宁王身边的除了虎贲营的将士以外,还有一个少年,面生得很。 成元帝看了十二一眼,以马鞭指着他问宁王“这是谁家的小子,怎么感觉没有见过” 宁王只说道“这是臣的故交的儿子。” 十二听着,也朝成元帝拱手行礼。 成元帝一笑了一声,说了声“好”,然后再一次加速冲进了林子里,去追寻其他猎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9.1开始更新 先前是一大群人奔向林子, 等进去以后就各自分散开来 这林子颇大,分开以后, 在树与树之间竟也见不到多少人影。 宝意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跟三哥都在前头进去了, 她骑着小马, 比他们慢一些来到林子边缘, 望着眼前这座林子。 梦里面, 爹爹就是被发了狂的马带着一头冲了进去 有着这梦境跟眼前的画面重叠,宝意心中就更生出了警惕 她在这外面停留, 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思考着是怎样的手段,才能令马这样疯狂地奔向一个方向 小马想要往里头走。 宝意看着周围也像是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轻轻驱动了自己的马,也进了林子。 走了没两步, 就听见从侧旁来了马蹄声。 宝意骑在马上,勒着缰绳转头看去,就见到萧璟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林中过来。 见到今日做着骑装、少年打扮的宝意, 萧璟也是微微一愣。 先前成元帝领着一众王公大臣从京中出发来京郊的时候,萧璟不在队伍中,是领了虎贲营的军士先来了围场四处巡视。 他们看着这围场中的人投放猎物, 排除潜在危险。 等到成元帝和其他人都入了林中, 这些在林子里面警戒的将士才会分散到林子外。 萧璟也是刚从里面出来,准备到外边去休息一阵, 就见到有人在这边徘徊。 宝意见到萧璟今日的装扮同其他人不同。 他没有穿骑装, 而是穿了一身铠甲, 银铠,威风凛凛。 宝意想着自己的梦,梦中没有见到有人在这林中警戒,难道是那时候萧璟被人调虎离山了 这个念头只在宝意的心里转着,脸上却没露出来。 她单手握着缰绳,朝着萧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四皇子。” 萧璟看着她作了男儿打扮,这行礼也同男孩子一样,显出与平日不同的英气来。 萧璟朝她略一点头。 原本宝意对他来说,就只是好友新认回来的妹妹,是宁王府的郡主。 可是架不住母后一见到自己,就在自己耳边念叨。 什么这宁王府的小郡主多么可爱、多么有福气,上回进宫来见了一面就投缘,真是恨不得天天能在宫里见到她,而妹妹也整天宝意前宝意后的,甚至连送自己的香囊上绣着的图样也是宝意画的。 也许是重复得多了,他现在要见着宝意,看她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宝意见着萧璟望着自己不说话,只想着自己是要告辞离去呢,还是留下来找找话题,问问他们这里警备工作都是怎么安排的。 萧璟望着她这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林子里去的样子,想到她到底是第一次来围场狩猎,身边竟没个人陪着,只开口道“这林子里第一天没有大型的猎物,而且这四周都有人守着,若是有动静便会立刻有人过去。” 宝意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想,他是在安慰自己 于是点了点头。 萧璟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 见着宝意像是进去了,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若是其他王侯家的公子,他只派自己的侍卫同去便可以了,可偏偏这穿着男装的是她。 萧璟思索片刻,还是打算陪她往前面走一段,等遇上了她的父兄再离开。 他对自己身后的侍卫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就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地跟在后方,而他自己则策马来到了宝意身边,对她说了一声“走吧”,然后就走在了前面。 这样莫名其妙就多了四皇子做向导,要是说出去,怕是又要惹来一番嫉妒。 不过宝意暂时没有管这个,而是抓紧机会跟了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他“殿下,在林子里要是遇到什么猛兽,或者是不小心坠马,是不是就很快会有人进来帮忙” 对她这像是害怕的问题,萧璟都简短地作答。 两人一边走,一边对话,走着走着,宝意忽然停住了话头。 她这一安静,吸引来了萧璟的目光,宝意对他说道“我听见了声音。” 萧璟也听见了,不过这样的动静,听起来就是像兔子狐狸一般的猎物,没有什么危险性,因此他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宝意却像是来了兴致,两眼发亮地在树丛中搜寻着方才那发出动静的动物,还背手从负在背后的箭筒中抽了一支箭出来,拿起了挂在马鞍旁的弓,然后屏息凝神,拉弓瞄准。 只见前方的树丛一阵摇动,从里面跳出来一只白色的狐狸。 宝意一见,简直疑心这放在猎场中的狐狸都是跟白鹿凑个应景放进来的,全是白色的。 而且眼前这只白狐的皮毛除了尾巴尖跟爪子有点黑色以外,其他都是毫无杂质。 宝意的箭头瞄准了狐狸的脑袋。 见着它的耳朵在机警地移动,迟疑了一瞬,又将箭头瞄准向了狐狸的脚。 这样好的皮毛越完整越好,射中脚的话,狐狸就不能再跑,也不会在整块皮毛上留下太大的伤疤。 趁着这狐狸在吃着地上掉落的果子,宝意心中默念“一,二,三”, 然后松开手指嗖地放箭,跟着心里叫了一声“着” 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托大了。 第一次射活物,她没有把狐狸的动作也预判进去,这一箭放出去,只是擦着狐狸的脚飞过。 箭矢插在了地上,也惊动了这原本在觅食的狐狸,令它向着旁边的树丛窜去。 宝意一见,顿时忍不住“哎呀”了一声,现在想要再拿第二支箭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进林子就见到这么好的狐狸,居然没有射中,岂不是太可惜了 眼见着那狐狸的影子就要钻入树丛中,从后面嗖地射过了一支箭,箭锋凌厉,直取狐狸腿,一箭就将它的后腿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从前方也斜斜地射过来一支箭。 这第二支箭角度刁钻,射在了狐狸身上,几乎与萧璟的箭矢同时陷入皮肉。 两支箭将狐狸钉牢在地,令它只发出一声哀鸣就断了气。 萧璟放下了弓。 方才看着这只狐狸要跑,他就补了一箭,对准了宝意刚刚没有射中的位置。 可是这插在狐狸身上的另一只箭 “中了”两人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嘻嘻地传来。 狐狸被钉穿在地上,从伤口处洇出的血已经把土地洇湿了一块。 谢临渊骑在马上,从林子里头走了出来,原本还颇为自得,朝着妹妹说道“你看,二哥帮你把狐狸给射中了。” 宝意看了那狐狸一眼,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哥哥。”她对着谢临渊说,“你这么一箭,把皮都给射废了。” 谢临渊听了,朝着那由萧璟的亲兵拿起来的狐狸看了一眼,还真是。 萧璟原本的那支箭射在狐狸脚上,已经让它不能动弹了,自己射出的那支完全就是画蛇添足。 他朝着自己的好友看了一眼,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很快又挂上了笑脸,对着妹妹说“没事,这破一点点也是能做的。” 宝意接了那只狐狸,箭矢已经被拔掉了。 她把它装进了自己的猎物袋里,挂在马鞍后头,琢磨着这坏了的皮子还能做什么。 想了片刻,宝意抬起头来对哥哥说“那这只狐狸皮毛就用来给你做吧。” “真的”谢临渊平白捞了个妹妹给做的物件,把自己刚才出的糗完全抛在了脑后,高高兴兴地道,“好啊好啊。”隔了片刻又道,“这件给了哥哥,回头哥哥再给你射个好的。”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萧璟。 谢临渊原本想问好友怎么跟自己的妹妹一起进来了,萧璟却没给他发问的机会,直接说道“既然你在这里,那你便陪着你妹妹进去吧,我先出去了。” 谢临渊“哦”了一声,宝意在马上对萧璟道谢“谢殿下送我。” 萧璟依旧神色淡淡,同她一点头之后,便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兵从此处离开。 剩下宝意和二哥待在一起,望着四皇子他们离开的方向。 谢临渊凑了过来,问道“怎么是萧璟带着你进来的” 宝意解释道“方才我在林子外边,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正好遇见四皇子从里头出来。” “奇怪了”谢临渊听了心里犯嘀咕,以萧璟的性格,顶多就是让一个侍卫送进来,或者直接就让人在外头等着,怎么今天转性了 他想着,不由地骑在马上又转头朝着萧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哥。”宝意叫他。 谢临渊连忙回头,说道“来了来了” 刚才他们跟着成元帝跑得太快,把妹妹忘在了脑后,这会儿他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他一边跟上宝意,一边说道“哥哥知道他们都把猎物放在哪里了,哥哥带你去打。” 另一头,萧璟同他的两个亲卫顺着原路折返,忽然听见树丛中又有动静。 萧璟的反应迅速,他们这放出去的狐狸都是成对的,方才死掉的那只是母的,那这附近应该还有一只公狐狸才是。 他立刻取了弓,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射了一箭。 只听见箭矢刺透皮肉的声音,还有狐狸的一声哀鸣,那树丛就不动了。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立刻过去,从树丛中捡起了这只腿脚受伤的狐狸,把它了回来“殿下。” 原本不打算参加狩猎的萧璟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射中的这只狐狸,沉默了几秒才对自己的亲卫说道“晚上回去之后,将这只狐狸送到永泰郡主账中。” 亲卫捧着狐狸应了一声“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9.1开始更新 宝意跟着二哥进林子转了一圈, 没有找到他们的父兄,倒是见了在林子里的其他人。 进这里的人多, 满地奔跑的猎物也多, 所有人放箭的时候都很小心。 免得没有射中猎物, 倒是射伤了人。 宝意跟谢临渊绕过一棵树的时候, 旁边一支箭射来, 差点就射中了他们。 幸好偏了几分,最终“咄”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谁”谢临渊愤怒地一回头, 看到是镇国公家的儿子射出来的箭,顿时就发起了火,“你怎么射的看不见这里面有人吗” 镇国公家的独苗是个纨绔子弟, 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把偌大的家业都败了个半空。 自从被欧阳昭明的赌坊扔出来以后, 他是许久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赌了。 这次来狩猎,可以说是他难得的消遣。 宝意见他身边都跟旁人不同,旁人出来便是一个人, 他身边跟着三个侍从不止。 原本朝着自己的箭矢去处有人也在,这小公爷还慌了一下,可是等走过来见着这差点没射中的人是谢临渊, 他脸上的紧张神色就消去了, 甚至恨不得那箭能射得离他更近一点才好。 宝意听这容貌俊秀,但是气质流里流气的少年人对着自己的二哥说“我当是谁, 原来是谢二公子, 这不是没射中吗你气什么” 他说着一抬手, 示意自己的侍从去把那插在树干上的箭拔下来。 虽然被谢临渊瞪着,但那箭还是很快拿了回来。 小公爷伸手接过,目光在宝意身上一转,想到这是宁王府的郡主。 自家老子总是跟宁王过不去,宁王生了三个儿子,他们镇国公府偏只得了他一个。 这数量比不上,镇国公就想着要质量上比过宁王,可是奈何儿子一点也不争气,所以他三天两头回到家里就想抓着不成器的儿子打。而镇国公夫人爱子心切,每每护着,护来护去,这儿子没打成,夫妻俩反倒互相争执了起来。 小公爷觉得自己是什么样,这已经生定了,想要追上他们宁王府很难。 原本是能够比过谢易行那个残废的,可是老天不长眼,他腿居然好了,他就一个也比不上了。 所以他左思右想之后,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比不过宁王的儿子,难道就不会把他的宝贝女儿娶过来吗 宁王三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又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这要是做他们镇国公府的儿媳妇,在他们手中任他们搓扁捏圆,宁王岂不是对他们也没辙,也只能哄着,不能跟他老子作对 这小公爷不喜欢柔嘉,但是宝意他看着还是喜欢的,娶回家做正妻正好。 他一边想,目光就一边在作少年打扮的宝意身上打转,看得谢临渊在旁断喝一声“你往哪儿看呢” 宝意也不知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人在想什么。 见二哥生气以后,她只抬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反正没射中,我们走吧。” 被妹妹劝了,谢临渊这才作罢“哼” 临走之前又狠狠地瞪了对面的纨绔一眼,这才带着妹妹往另一边去了。 小公爷骑在马背上,想着刚刚宝意的表情,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笑,对着自己的侍从说道“你们说,小爷回去让我娘叫人上门去提亲怎么样” 听说柔嘉都已经有人上门提亲,宁王府打算答应了,这宝意也是时候该说人家了吧 他的侍从嘴上说着“好好好,宁王府肯定会答应的”,心里都想着,可别一去就被宁王给打出来。 这插曲过去之后,谢临渊一路提防着还有什么不长眼的把他们当成猎物,乱射一通,走得比往常更小心。 等走到里面,终于见到了大哥跟三弟,兄妹四人会合,却没找着宁王跟其他人。 谢嘉诩道“无妨,左右等号角声响起,所有人就会从里面撤出来,我们也就不再深入了,到外面去等着吧。” 他这么一说,宝意才看到自己的两个哥哥马背上都挂着不少猎物,可以说是硕果累累。 谢临渊说着都听大哥的,不过想着妹妹是第一次来,于是选了跟刚才进来不同的方向,带着宝意出去了。 等到四人一出来,这林子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号角声,仿佛有一圈围着林子的人在同时吹起手中的号角。 这声音一响,林中的鸟就惊飞了起来。 初次狩猎结束,里面的人纷纷开始往外撤。 宝意跟三个哥哥在外头等了片刻,终于见到宁王跟成元帝的身影在里头走了出来,等到所有进林子的人都齐了,他们这才一起回了营地。 成元帝是追着鹿进去的,也成功地将那只鹿打了回来。 除此之外,还在里头收获了不少猎物,都让御厨做成佳肴与王公大臣们分享。 成元帝打到的猎物都送到了御厨面前,看得跟来秋狩的御厨直发愁。 原本秋燥就干,这鹿肉吃了是大补,可是还上火。 跟着学厨的小学徒是第一次跟着秋狩,还不大懂,见师傅这么发愁还说“师傅,只不过就是一道鹿肉罢了,能有什么” 御厨反手就是一勺子敲在自己徒弟的帽子上,训斥道“你懂什么” 这才第一天呢,这按照规律,后面放出来的猎物一天比一天大补,一天比一天上火,要是真这么随意做,吃完了铁定人人都得流鼻血。 营地里,没有跟去打猎的人都在帐篷里待着。 宁王府的大帐里聚集了不少人,宝意跟着去了林子里打猎,柔嘉则一到营地就陪在宁王妃身边,在帐篷里坐着,同这些夫人们在一起。 这一幕,也像是从前宝意还没有回来的时候。 柔嘉还是郡主,总是跟在宁王妃身边,同她一起出席夫人们的场合。 帐中摆了两桌,夫人们打起了马吊,宁王妃今日的手气不错,连赢了好几把大。 同她搭台的三位夫人夸赞着她的手气好,又夸赞着她的福气好,洗牌时一个个望着柔嘉暧昧地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来上门求亲这是允了吧” 宁王妃捏着牌,笑道“打牌便打牌,说这个做什么” 这京中贵妇们的圈子消息灵通,这边刚一提亲,那边她们便都传遍了。 只不过这还没彻底答应下来,宁王府就先不打算坐实了这话。 柔嘉听着这些人的话,表面上垂着眼睛不说话,实际上心中却在冷笑 这京中适龄婚嫁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她一个,这些人的女儿选择的余地就更大。 别看她们表面上说得这么动听,实际上都是觉得她嫁到陆家,也是白占了一个坑。 早知在这里待着就要听她们说她跟陆家的婚事,那倒不如也穿了骑装,去林子里转一转。 好不容易熬到狩猎结束,林中众人都带着一身的肃杀跟血腥味回来,这帐篷里的牌局也结束了。 宁王妃大杀四方,令这些夫人们摆着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要出去看看各家是打到了多少猎物,好比个高下。” 宁王妃笑吟吟地起身相送,见她们才掀了帘子要出去,宝意就从外头回来了。 “娘”宝意从她们之间闪身过来,跑到了宁王妃面前,抱着她的手臂对她说道,“我给你打了狐狸” 这些准备离开的夫人突然见着这么一个少年郎跑进来,一开口却是少女的声音,都想到这是永泰郡主,先前成元帝要她到身边去陪着他一同走,还没来这围场,就先赐了只狐狸给她。 宁王妃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见着秋高气爽的,她这额头上也冒出了汗,于是又用手绢给她擦了擦。 宝意一回身,朝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那负责处理狐狸的小厮就把她打到的狐狸送了进来。 宁王妃看着这伤口虽然都开膛破肚了,但这皮毛却是非常好的,正要夸赞女儿,就听见外面有人说,成元帝赏赐下来的狐狸也送到了。 帝王赏赐,这跟宝意自己打的意义可不同。 原本要离开的夫人们都在门边驻足,还自觉地让开了路,留在这里等着看帝王赐下的狐狸。 宝意站在母亲身边,看着那内侍送了两只狐狸进来。 两只狐狸四脚绑在棍子上,都已经死了。 这两只同样是没有杂色的白狐,而且皮毛比起宝意刚刚拿进来那只更加完整。 宁王妃带着宝意谢恩,柔嘉也在她们身旁跟着跪了下来,脸上没有表情。 她想,不过两只畜生而已,外面那些人很是当作什么,可是在她看来,却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外面又来了人“四皇子打了只狐狸送给郡主。” 宝意一愣,刚扶着母亲站起来,就看到又是一只白狐被送进来。 只不过刚刚那两只是死了,直接缚了足在木棍上抬进来,可是这一只却还是活的。 它脚上带着伤,被包扎过了,装在笼子里,见了人还在笼子里面仓皇地打转。 这是 宁王妃看向女儿,成元帝要送狐狸,那是已经说了的,可是四皇子是为什么 只是见着宝意的表情,仿佛对这个也完全不知情,只对那送狐狸来的侍卫说了声“谢四皇子”,目光就落在了那只被射伤了脚的狐狸身上。 在她们身旁,柔嘉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笼子里的狐狸 为什么为什么萧璟会送狐狸给她 她想着宝意是什么时候跟萧璟有了来往,就听到外面再次来了人。 这次来人却是穿着监察院的黑衣,同样抬着个笼子进来。 进了帐篷,寻见宝意,监察院的小吏对她面无表情地道“郡主,这是我家大人送给你的。” 宝意朝着那笼子望去,里面同样是一只活生生的狐狸。 只不过先前那几只都是白色的,这一只却是全身皮毛火红,就像一团火烧云一样,分外惹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9.1开始更新 还没有离去的夫人们看着这几只狐狸, 这未免也太荣宠了。 成元帝就不说了,那是早就许诺了的, 可四皇子是什么用意 四皇子是中宫嫡子, 又掌管虎贲营, 无论从相貌性情还是地位, 都是顶级的良配。 京中但凡有女儿的, 无论有没有他们家这个资格,都做过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萧璟的美梦。 从前未见他对谁家的闺女稍加辞色, 人人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长女出嫁了,还有未长成的幼女。 可今日,他却送了一只狐狸给永泰郡主。 而且那箭还特特射在脚上, 没有伤到这畜生。 这样一来,这狐狸是养着也好, 杀了剥皮也好,都由着她。 再来就是欧阳大人。 欧阳大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也 宁王妃跟柔嘉都没回神,还是宝意对这黑衣小吏说“替我谢过欧阳大人。” 然后, 这聚在帐中的监察院官员跟皇子亲卫才朝宝意和宁王妃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而这些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夫人们也没了再留下来的借口,一边嘀咕着一边离开了这帐子。 主帐中, 成元帝正在由皇后亲自侍奉着更衣。 听到说儿子送了狐狸到宁王府的帐子去, 他顿时眼睛一亮“怎么璟儿这是开窍了” 终于发现宝意可爱有福气,注意到了她, 喜欢上了她, 想娶她了 皇后一边替成元帝抚平肩线, 一边笑眯眯地道“我瞧着,这是上心了。” 但是这就说着想娶,还不至于。 她是听着的,儿子跟他的侍卫在林子边缘遇到在那儿徘徊的宝意,特意地送她进去寻她的父兄,然后出来的时候又遇着了那只狐狸,就搭弓射了回来,让自己的亲卫送到了宁王府的帐子去。 “那也是开窍了。”成元帝活动了一下手臂,自己正了正腰带。 皇后放下了手,望着着装妥当的帝王,说了声“好了”,心中想着这些时日不枉自己每见着儿子,就在他耳边变着花样地念宝意的好。 自己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表面看着冷,但实际上这心是特别软的。 而且从小到大,也总是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成元帝望着帐中灯火,已经幻想起儿子把宝意娶进门。 等大家成了一家人,自己喝过儿媳奉的茶,这万事之难都迎刃而解。 萧璟的历练已经够了,行事沉稳有章法,自己虽然还是春秋鼎盛,但现在也可以立太子了。 太子监国,夫妻一体,儿媳跟儿子在一起,那儿子要做什么,儿媳都会鼎力相助。 成元帝期待地想,这要是做得好,自己就可以提前退位,把这万世基业交给儿子。 自己呢,就做个逍遥闲散的太上皇,过回以前那般舒畅自在的日子,带着皇太后周游列国,游山玩水。 “这么一想,萧璟简直是大周朝这几代以来国库最充盈的皇帝了。” 成元帝嘀咕着,甚至都有些嫉妒自己的儿子了。 皇后看着成元帝这一脸畅想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远了,于是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成元帝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皇后无奈地道“我方才是同陛下说,这不仅璟儿送了狐狸,欧阳也送了一只去。” 而且他们父子送的都是白狐,欧阳挑的却是一只赤狐,放在那里就格外的打眼。 “太尉也送了”成元帝听了这话,想了想,对皇后说道,“无妨。” 欧阳为什么会送,这成元帝太了解了,不就是因为宝意拿着那把黄铜钥匙。 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赏了她两只白狐,那他欧阳昭明送只赤狐,既跟帝王不一样,又聊表心意。 这样一来,以后有什么事,他们的多宝郡主也念着这排面,可以再度慷慨解囊。 皇后意外地道“这么说,欧阳惦记的只是宝意的钥匙” “对啊。”成元帝一摊手,“不然还惦记她人吗” 欧阳昭明年少成名,受两任君王重任。 虽然是声名狼藉了一些,但是以他的才貌之佳,京中也有不少贵女为他倾心。 这做父母的总缠不过女儿,不知多少人都曾在私下同帝王提过,能不能由帝王来保媒赐婚。 “便是朝中那几个最看不过欧阳昭明的老臣,也拧不过掌上明珠,来向着皇兄求过。”成元帝悄声告诉皇后,“这些旧闻中的贵女,如今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但是这由皇兄亲口对我说的事,再加上我也遇到过两次请求,可见都是真的。” 那么多年,那么多名门闺秀,这个中出类拔萃、才貌双绝的不在少数。 宝意虽好,但也比不上这些昔日名动京城的名门淑女,欧阳昭明对着她们都没有起过娶妻的意思,何况是对着宝意这个小丫头呢 他们君臣之间也有过关于这件事的对话,成元帝也操心欧阳昭明的婚事。 他位极人臣,也是时候该成家,开枝散叶。 可是欧阳昭明说,自己不打算成亲。 他秉承了他义父的遗志,为大周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多旁人能做的事情,他做,而旁人不能做的事情,他也做。 这些阴私手段用得多了,自然是要遭到反噬。 他一人还好,死后万事皆空,这尸骨便是被人挖起来挫骨扬灰,于他而言也没有丝毫关系。 但若是娶妻生子,成了家,那就不同,他从此要想的不只是自己一人,还有自己的妻儿,从此行事就有了后顾之忧。 “皇后啊,旁人皆见他得尽帝王信任,却哪知他以何等的赤血热城待君”成元帝对皇后说完,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别想了。” 有这功夫,倒不如多想想怎么让自家儿子开窍才是。 太尉帐中,欧阳昭明手持密信,在灯下挑眉看向自己的下属“四皇子也送了只狐狸去” 欧阳离站在他身后,听着这监察院官员答道“是的,四皇子也送了一只白狐去,还是活的,只是被箭射中了腿。” 他汇报完,仍旧是一脸有话想要说的样子。 欧阳昭明看着他,大发慈悲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这在外人面前都是面无表情的监察院官员,在欧阳昭明面前却表现得更像正常人。 他应了一声,随即眉宇间浮起了一丝担忧“属下是担心,大人您送了这么一只狐狸过去,四皇子会不会以为是大人想要同他争抢于永泰郡主” 义父喜欢永泰郡主欧阳离听着这句话,想着宝意那小姑娘模样,觉得这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刚转过,就听见自己的义父在桌前笑出了声。 他一笑,那原本一脸担忧的监察院官员就变得有些茫然不解起来。 欧阳昭明轻笑道“一个小丫头,如何能让我动心若是为着这个担忧就不必了,她不是你们的主母。” 他让人送只狐狸过去,不过就是刷刷存在感,凑个热闹罢了。 宝意一口气得了五只狐狸,死掉的就立刻拿去处理了。 下人将皮剥下来,还要硝制才能用。 而剩下两只只是伤了脚,还活蹦乱跳的,就装在笼子里,放在了宝意帐中。 营帐里,宝意蹲在这笼子前看了这两只狐狸片刻,见那白色的胆小仓皇,可是红色的那只看起来却懒洋洋的,仿佛完全不因自己落在了人类的手中而惊慌。 宝意看着它这舔皮毛的样子,心中一动,伸手去解了它腿上缠着的绷带。 冬雪见状忙走过来问道“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她可不希望宝意离这狐狸太近。 畜生野性难驯,要是被狐狸咬伤了,那就麻烦了。 宝意却摆了摆手,说道“没事。” 冬雪只能由着她了。 她解开了绷带,看到这狐狸的后腿上果然没有伤口,意识到欧阳昭明这根本就没有去狩猎。 他是直接从要放进林子里的那些猎物中挑了这么一只赤狐,缠了绷带送过来,算作他自己打的。 宝意看着这狐狸,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赤狐依旧懒洋洋的,欧阳昭明送只狐狸都格外的像他。 “咦”冬雪凑近来看了看,“这狐狸没受伤啊没受伤就好,别碰它了。” 她把宝意从地上拉起来,不让她再靠近笼子。 这野外的狐狸身上都有一股臭味,不过这两只都是由人养着,现在才放出来,所以身上都干净得很,不然冬雪也不会让它们进帐子。 宝意被她拉着来到屏风后,由她伺候着更衣。 一边展开双手让冬雪帮自己解开腰带,一边听她说“这有五只狐狸呢,这么多,足够给王妃、太妃、老夫人,每人做一个手笼都够了。至于剩下那两只在笼子里活着的,郡主要是喜欢,就暂且养着吧。” 宝意看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拿到一旁去挂起,于是抬手自己给自己解起了扣子,一边解一边叹气“这不是怎么处理的问题。” 今天这几只狐狸送来,每一只被送来的目的在她看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璟给她送,大概是顺手,而欧阳昭明更简单,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跟着成元帝送,这样下次要从她手里掏出钱来就更容易。 冬雪折回来,望着已经摘下头冠的宝意,一边听一边点头。 然后见宝意道“可是你我清楚,旁人不清楚啊。” 不说其他,就说方才柔嘉望着四皇子送来的那只狐狸,眼睛都要喷火了。 这还不如一个都不要送,全放着她自己打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9.1开始更新 宁王是从帝王处回来之后, 才知道还发生了这么一场事。 他听小厮说得不甚清楚,只走过来放下了佩剑, 抬手让他们先别忙着说, 先替自己更衣。 宁王妃从帐外进来, 挥退了下人, 自己亲自上来帮夫君更衣。 “你来了”宁王见了妻子, 先笑容满面地报了平安,“今日顺顺利利, 也射到了不少猎物。” 因着空觉大师的签文,在来参加秋狩的时候,宁王妃可是忧心忡忡, 就怕他在林子里会遇上什么意外,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 可是宁王妃却道“我来不是为了同你说这个。” “哦”宁王看向妻子, 见到妻子的容颜在这灯火下妍丽依旧,与当年自己娶她进门,在灯火下挑起她的红盖头时相比只添了风韵, 未添沧桑。 他这目光中一透出这样的光芒,宁王妃就看到了。 真是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分神想什么 “王爷”宁王妃推了他一把,才将先前几方都送了狐狸来的事情说了。 宁王听完之后, 居然呵呵笑道“那不是更好吗给你多做几个手笼。” “跟你说正经事呢。”宁王妃停下手中的动作, 抬头瞪了他一眼。 见夫君肃正了表情,她这才同他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陛下是不是想让我们鱼儿去做皇子妃四王子是不是想聘我们鱼儿欧阳大人送只狐狸来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女儿这才刚刚回来不久, 对着这些事情是什么也不懂, 谢过了那些送狐狸来的人,就大大方方地将这些烫手山芋都给接下来,而且那两只活的还提着回了自己的营帐里。 女儿性情乖顺,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们做父母的得先想吧 宁王身上的外袍已经脱了,只剩下内里的中衣。 他在马上驰骋了大半天,也出了汗,中衣有些贴在身上。 宁王妃见状,便去拧了一张帕子给他。 宁王伸手接过,走到一旁的矮桌前坐下了,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望着夫人道“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宁王妃看着他把问题抛回给自己,又想起几次进宫皇后娘娘说的话,只同样在这桌前跪坐了下来,拿起簪子挑了挑灯芯,让这灯光显得更加明亮。 她的眼眸里印出这灯盏的光芒,无奈地道“我实在不想让鱼儿做皇家媳。” 若是嫁去普通人家,那还好,不必费力也能过得很好。可是这一嫁进皇家,原本要做到十分好,也要做到二十分,才能在史家口中、众人眼中不留错处。 她抬眼望向宁王,说道“我们宝意小时候就与你我分离,回到府中之后,又因那陈氏无法与你我相认。她前头的日子已经这么苦,我不想她以后还要那么累。” 所以哪怕萧璟再好,因为他生在皇家,宁王妃就不想让女儿嫁给他。 父母为儿女,计之远,虑之深,谁也不能说宁王妃这么做不对。 而且最主要是宝意现在也没有对他们谁有任何不一样的意思。 宁王点了点头,宽慰妻子道“我会问问的。”顿了顿又道,“其实主要还是看四皇子。” 他们的次子跟四皇子亲近,回头可以叫他来问清楚,四皇子是否真的有这个意思。 若是四皇子真想娶他们女儿,那他们就得在成元帝提出赐婚以前,先将这件事情回绝了。 另一头,柔嘉回到自己的账中,只想摔东西。 可是这账中的一切都是有定例的,要是摔了一个,就会被看出来。 她憋着气,旋身坐在了榻上,将这怒气压下去。 过后她感到口渴,摸着喉咙想喝水,目光在这帐子里搜索了一番,却没见着采心的影子。 柔嘉皱起了眉,扬声叫道“采心采心” 这丫头不知死哪儿去了,明明应该在这账中待着等她回来,可是现在却不见人影。 柔嘉的一腔怒火顿时有了发泄之处。 她沉着脸从榻上站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这才刚走到帐门前,就见到自己的侍女端着个水壶,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 两人在这门边打了个照面,采心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柔嘉已经压住了怒火,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她望着她,淡淡道“你去哪里了” 采心一面进来一面说“我见这账中没水了,所以去取了水来。” 她说着将壶放在了桌上,然后问道,“小姐要喝水吗” 柔嘉“嗯”了一声,算是把这股火给勉强压了下去,对她说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采心在杯中倒了水,拿到了柔嘉面前,柔顺地道“奴婢知道。” 柔嘉看她一眼,采心回望着她,神色同平常一样。 等柔嘉喝完水之后,她接回了杯子,又说“小姐还是快更衣吧。” 很快就要开始晚宴了,这样的场合,她们不能迟去。 柔嘉点头,暂时把生气的事情放在一旁。 今晚是所有人一起在宴席上用膳,她一定要好好打扮,才能够夺回萧璟的注意。 柔嘉精心搭配了妆容首饰,打扮得容光焕发,从自己的帐中出来,正好见了宝意在前面走过去,宝意倒是依然打扮得偏素净,同她那侍女走在一起。 柔嘉站在后方看着她们的背影,嘴里忍不住说道“看看,这从背后看去,都不知道她们哪个是主子,哪个是丫鬟。” 采心在她身旁安静的没有接茬。 柔嘉说完之后,才对采心说了一声“走”。 两人跟着前方的宝意和冬雪,朝着宴席的方向走去。 秋日,预兆着丰收。 这秋狩宴席上的菜色,自然也是无比丰富。 今日成元帝与王公大臣们打到的猎物,全都被制作成了美味佳肴,还有时兴的瓜果、新酿的美酒,也都通通摆了上来。 宴中,帝后坐在上首,其他人坐在左右几排,场中还有美貌的舞姬在表演歌舞。 天上一轮明月如同银盘,月光似水,倾泻下来,覆盖了整座围场。 宝意跟了冬雪过来,寻了自己的座位,正在三哥身旁。 她溜过来坐下,谢易行望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摘掉了妹妹头发上的一根狐狸毛。 他问道“你把那两只狐狸拿回去养了” 宝意答“是的,三哥。” 谢易行又道“你的雪球儿都还扔在我那里,由我替你养着,这再来两只狐狸,哥哥可不替你养了。” 宝意“啊”了一声,她这天天的不是要去槐花胡同,就是要去别处,待在自己院子里的时间就只有晚上。 这都管猫叫夜猫子,雪球儿一到晚上那是活泼灵动得很。 宝意低声道“我院子里的小丫鬟见放在那里的猫食跟水都没怎么动,还以为雪球是到外头去抓老鼠吃了,没想到是跑到三哥那里蹭吃蹭喝去了。下次它还往你那里跑,三哥就叫人把它捉回来。” 谢易行朝她一挑眉,宝意立刻拉住哥哥的袖子,“要是送回来嫌麻烦,哥哥就让它留在那里。” 那个院子,终归是宝意第一次把雪球儿救回来的时候带它去的地方。 那里或许让它有安全感,而且 宝意维持着拉哥哥衣袖的动作,目光落在场中的一处篝火上。 在三哥院中的时候,雪球儿总是跟白翊岚玩在一起的,现在它发现白翊岚不在了,所以就更喜欢跑到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地方去,不大乐意回宝意的院子。 谢易行看着妹妹这不知又走神去了哪里的样子,抬手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等到宝意捂着额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道“好吧,总之狐狸关着,别让它们到处跑。” 宝意忙道“那是自然。” 不多时,晚宴正式开始。 成元帝在上首说了几句话,然后举杯邀众人共饮。 宝意坐在席间,也取了酒杯,杯中的酒液里映出天上的月亮,在夜风里盈盈地摇晃。 这一杯酒喝下去,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那新鲜的、烤制的各种肉都被端了上来,让众人大饱口福。 柔嘉的位置安排在后排,正是这些侍从上菜的路线,她拿着酒杯,眼角的余光望着他们。 她记着这些侍从走来的方向,见着他们是怎么将这些菜送上来,又是从哪里退下去,然后收回目光,心中有了计较。 若是要下药,下在这样人多口杂的场合里最是好了。 她想着,又往对面看去。 本朝以左为尊,成元帝的几位皇子都坐在左侧的前几张席上。 柔嘉的目光寻到了萧璟的身影。 见到他在这火光映照中显得越发俊美,她的心中再次升腾起了一阵热意。 可是又想到他打了猎物送给宝意,这股热意就从熨帖变得扎心起来。 她今日化了这样精致的妆容,想让萧璟看见自己,可是没想到座位却被安排得这么后。 萧璟的目光只是在这席上随意一掠过,就收了回去,半点没有注意到她。 柔嘉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感到一阵不甘。 她拿起杯子让身旁的采心倒酒,然后又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萧璟吗 柔嘉心中一喜,朝着那视线来的方向看去,却见看自己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萧琮。 见她看过去,萧琮还对她嘴角一勾,然后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柔嘉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 席间,各式各样的烤肉如流水端上来,宝意吃了不到一半时间,就感到饱了。 她放下筷子,向着盘里的葡萄伸手,还未碰到,就感到从后面飞过来一颗小石子,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不疼,但是存在感十足。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过头去一看,就看到十二手里捻着个枣核,对自己一笑。 显然刚刚用来打她的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宝意以眼神问他是要做什么,十二朝她举起了手中的烤肉,晃了晃,又放下了。 宝意不明所以。 她坐正了身,摘了个葡萄。 然后就想到,十二师兄这是又趁机提起他的小师弟了。 都说白翊岚烤得一手好肉,宝意这辈子没来得及吃到,但是上辈子她是吃过的。 宝意回想着那滋味,虽然粗犷,用料精致也不如这宫廷御宴,可是在寒冬吃来,就是叫人难忘。 难怪现在吃着烤肉,十二师兄都会想起他来。 秋狩首日的宴席,在一片畅快的氛围中结束。 成元帝顺势宣布了明天的比赛,在场的年轻一辈明日都可以去林中狩猎。 谁打的猎物最多最好,谁就获胜,到时成元帝一一有赏。 这样出风头的时机,谁能错过 成元帝的话音一落下,在这席位中的年轻一辈就个个都燃起了斗志。 宝意是个女孩子,不去争这些,不过大哥跟二哥都参与过了这样的盛事,三哥却是第一次来。 回营帐的时候,宝意便对三哥说“三哥你可要争气,拿个好名次回来,也不枉我跟你一起练习了这么久。” 宁王喝多了两杯,走在前方,听见女儿的话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行儿,你妹妹说得没错”他转过头来,对着儿子说道,“明天你只管放手去比,像你大哥二哥一样,也为我们宁王府拿回个好名次来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笑声却戛然而止。 宝意吓了一跳,忙看向他“爹” 其他人也一起看向宁王,见他盯着自己的脚下不动。 大家一起看去,只见宁王脚下踩着半截死老鼠,不知是被什么野兽咬成这样,扔在这里。 宁王的脸色精彩,他们的帐子正是在宴席场地的东南方向 他这东南不祥还没结束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9.1开始更新 宁王府在说着谢易行明日去比试的事情时, 镇国公府这边也在讨论着这件事。 镇国公同夫人在账中,镇国公想让儿子去狩猎, 然后拿个好名次回来。 宁王有三个儿子, 可以威风三轮, 他们镇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儿子, 失了这次机会, 明年再来,他就不能再去了。 “狩猎都有这么一个规矩, 去过一次,第二年就不能参加这样简单的新人赛了。”镇国公捋着胡子说,“震儿今年去参加, 想要拿名次是最容易的。” 可是夫人却反对“不行,震儿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让他赌赌牌玩玩骰子,他比全京城的人都厉害,可是你叫他跟人比骑射, 他是不行的。” 镇国公夫人说着,翻了个白眼“何况这狩猎还那么危险,今天就听说差点箭射出去射找人了, 明天那么多人, 抢得那么厉害,这箭矢无眼的要是伤着我们震儿怎么办你去哪里陪一个儿子给我” 镇国公听得脑壳疼, 投降般地举起了双手“好好好。” 他拗不过老妻, 只好放弃了让儿子在这时候出个风头的念头。 可是没想到帘子一掀, 秦小公爷从帐外走了进来,一见爹娘就开口说道“爹,娘,我想好了,明日狩猎比赛我要拿前三甲。” 镇国公一听非但没有欢喜,反而心中生起了狐疑。 他望着自己的儿子,没好气地道“你这小兔崽子又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这不是在家里,不是能闹着玩的。” 镇国公夫人原本秉持着不让儿子去比赛的意见,可是现在儿子进来一说要去,他老子反而泼冷水,她就转向了夫君,柳眉倒竖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才儿子没来的时候,你还想着要他去给你争个威风,光宗耀祖,现在的儿子来了,你又要给他泼冷水,你到底要怎样” “我”镇国公本来想说话,可是被夫人一瞪,又缩了回来。 他把头往旁边一撇,不说话了。 见父亲日常吃瘪,小公爷这才走到父母面前来,随手拖了张凳子在母亲跟前坐下。 “娘。”他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想过了,明日我去拿个前三,让你长长脸。” “好。”他母亲望着他,脸上露出笑容,“我们震儿长大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儿子的脸。 镇国公在旁看着这一幕,嘴里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不过没敢说太大声。 镇国公夫人到底没有被儿子突如其来的争气冲昏了头,还知道要问儿子为什么突然要来争这前三。 她拉着他的手,问道“震儿你说,为什么你要去争个名次明日林中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流矢所伤,而且要比试只能你自己进去,阿一阿二阿三是不能跟你进去的,凭你自己可以吗” 小公爷说“我要去,自然有我非去不可的道理。”镇国公又想怼他了,你能有什么道理 却听儿子说“而且我一个人打不到怕什么明日左右刘安他们几个也要进去,在出林子之前让他们每人匀一些猎物给我,把这数量堆上去,我这成绩不就起来了” 镇国公听着儿子这公然作弊的手段,又看了他一眼“旁的不学,这种旁门左道倒是最会。” 镇国功夫人却不以为意,拍手道“这个主意好,那你就不要往里面走,让他们去打就好了。” 不过儿子还是没说为什么他要去。 镇国公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这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公爷看向他,说道“爹,我这可都是为了咱家面子。”他说,“你跟宁王明争暗斗了那么久,也没争个上风,现在我跟他们家那残废都要去参加狩猎,要是那个腿刚好的谢易行都胜过了我,你的脸往哪搁” 镇国公不上当,没好气地道“说重点。” 小公爷嘿嘿一笑,坐在母亲身旁望着他“爹你想了这么多办法都没有赢过宁王,而你儿子我又不争气,连他们家的残废都胜不过,但是没关系,山人自有妙计你的儿子赢不过他的儿子,但是可以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啊。” 他这另辟蹊径的战胜法,把镇国公跟镇国功夫人都给镇住了。 秦小公爷站起了身,背着手在帐中转悠“我今日见过了那永泰郡主,觉得她长得可爱,我挺喜欢的。而且她虽然是郡主,但却是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比起真正的金枝玉叶来,到底是差了那么几分成色。我们家娶她,那已经是她高嫁了。” 这话说得倒没错。 镇国公一听到贬低宁王府抬高自家的话,不管对不对,首先就觉得正中自己心意。 他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点头“有点意思,说下去。” 镇国公夫人比他清醒,坐在椅子上望着儿子道“儿啊,你这想的是好,可是以宁王跟宁王妃那般挑剔,就算是你娘我亲自登门去求娶,他们也不一定答应啊。” 小公爷转了过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这少年人的俊秀面孔因为那份得意而闪耀。 他竖起了手指,说道“我这才在林子里见着谢宝意,才喜欢她,机会就来了。明日只要我一赢,得了前三,有陛下的赏赐,那我就可以立刻当场提出赐婚的请求。就算宁王不愿意,只要陛下点头了,那他也得照做是吧” 镇国公捋胡子的动作一顿,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啊 镇国功夫人也动了心,这要是把宁王府的郡主娶过来当儿媳,那确实是好。 从此不管自家在其他地方是不是低他们一头,但是在这方面,就是要高他们宁王府一等的。 宁王夫妇要是想他们女儿过得好,对自家老爷就得以礼相待。 说实话,这些年她看他们争来争去也烦了,要是能借此机会结为亲家,化干戈为玉帛,在朝堂上相互照应也很好。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个办法好。 镇国公站起了身,见妻子跟儿子都看向自己,他干咳一声,说道“我吃太饱了,现在去刘安他爹他们帐子里走一走。” 镇国公走了几个营帐,把匀猎物给儿子,让他夺个好名次的这件事情暗示到位。 他的几个拥趸都心领神会,纷纷表示自己会交待儿子,让他放心。 得了承诺,镇国公回到帐中就安安心心地躺下,想着明日宁王吃瘪的神情,这几十年来从未睡得这般好。 第二天,天一亮,号角一吹响,新一波供人狩猎的猎物就被放进了林中。 今日放进林中的猎物比昨日多,跟昨日那些还在林中没有被射走的猎物混在一起,一放进去就四散开来,隐没在了树丛之中。 今日要参与比试的一共三四十人,全都做着利落的打扮。 身上负着箭筒,背着弓,在马鞍上还挂着几筒箭。 在三哥出发之前,宝意拉着他叮嘱,让他在里头要小心,不要往东南去。 谢易行受过了母亲的叮嘱,又听到妹妹的话,只挑眉道“东南不祥,这不是给爹的签文吗怎么到我身上也能起作用” “怎么没用”宝意认真胡扯道,“父子气运一体,爹在东南的运气不好,你在那边的运气可能也不好,少往那个方向去,说不定还能打到更多的猎物。而且胜负只是寻常,哥哥的平安才是最重要。” 叮嘱是一回事,宝意也做了另一手准备。 她取了灵泉在自己的荷包里放着,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给三哥喝下。 可惜今日这比赛十二师兄不能跟着去的,这就少了一层保障。 谢易行看着妹妹小小年纪,就忧心这忧心那的,都要成小老太太了,只说道“好,我会小心的。” 然后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他俊逸的身影在晨光中犹如镀上了一层金边,引得近旁的贵女都将目光向着这边投来,想着这谢家三郎果然是俊逸非凡。 那双腿一好,这瑕疵也完全去了,真正就是完美。 宝意送了哥哥上马,从旁边退开,目光朝着这一群少年郎看去,见到昨日在林中同二哥一起遇见的小公爷正在人群当中。 他骑在马上,见自己看过去,十分自然地朝着这边抛来一个笑容。 宝意“” 镇国公府跟他们宁王府素来不交好,这小公爷两次见到自己都这样,总觉得哪里不对。 宝意于是没对他做任何回应,就默默地退回了母亲身边。 看台正中,帝后站在上面。 见下方这群少年郎,迎着晨光英姿勃发的样子,成元帝心中满意。 他站在上首,朝着发令官抬手,站在参赛者一旁的发令官就举起了号角,然后用力一吹 “嘟” 号角声一响,犹如号令,这骑在马上的众人立刻驱马冲向了林中。 马蹄飞扬,溅起一片烟尘。 他们这入林,以三炷香为限,清香燃尽,周围的号角声就会再次响起,催促他们从其中出来。 这到底是比赛,他们去参加,旁人都是在外面等着,可是又看不到林子里的情况,不能让帝后一个上午就在这里苦等,于是设了时间。 有清香在后面点燃,所有人头顶就仿佛悬了一把刀。 被这时间压迫着,一进到林中顾不上往深处跑,先见到有动静就直接放了箭。 一时间,这林子外围,猎物乱窜,箭雨翻飞。 不时就有咒骂声响起,都是被同伴的箭矢差一点射到的人 “怎么射箭的” “看清楚啊王八蛋老子不是兔子” “他爷爷的” 小公爷原本打着算盘就在外面等着同伴们回来,可是这样留在外头这么危险,只能策马往里走。 走进去以后,才远离了那些箭矢,只偶尔才遥遥的有一箭射过来,让他也放松许多。 忽然之间,瞥见旁边的树丛中有动静,他的眼睛一亮,也搭弓瞄准那晃动的树丛。 然而在他射出一箭之前,旁边却飞来一箭,一下子射中了那在树丛中的兔子。 小公爷“”谁这么大胆,这样公然抢他的猎物 少年郎朝着箭飞来的方向瞪去,喝道“谁抢小爷的东西” 那射箭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忙冒出头来,说道“是我是我该死该死,竟然抢了小公爷的猎物。” 秦小公爷一看,这不也是刘安的跟班四舍五入就是自己的跟班了。 他脸上的怒容抹去了,手中弓箭也放松了,朝着来人笑道“原来是你啊,那没关系,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好好射啊,待会记得匀给我。” 说完,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留下这遭遇无妄之灾的少年郎望着他的背影,又是无奈,又是憋气。 林子深处,一人一马缓缓走来。 谢易行是最先进入林子的那几人,他一进林子就辨别方向,没往东南去。 这外围流矢纷飞,还有抢猎物的事情,他昨天都已经预见到了,知道停在外面抢不到什么,倒是往里头走,能够遇见更多的猎物。 磨刀不废砍柴工,等深入到林中,在这里活动的猎物就多了起来。 这一路过来,谢易行已经收获了不少猎物。 林子中心是一片空地,谢易行停住脚步,看到这里没有受到外面的干扰,草地上的兔子都在阳光下安静的卧着,眯着眼睛。 他取了弓箭,在离草地还有十几步的地方搭弓,三支箭同时射出。 这些没有察觉到猎人到来的兔子顿时只只洞穿,还有一箭一口气射中了两只。 看着自己的收获,谢易行将弓背回了身后,走过去将这些猎物都装进了袋子里,挂回了马鞍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9.1开始更新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宝意看着这一炷香燃完, 又是另一支续上,开始在秋风中燃烧。 众人在这边等着, 也纷纷在猜测这次会是谁拔的头筹。 欧阳昭明还不改本色, 似笑非笑地对着各位王公大臣说道“各位大人可要来赌一局我坐庄。” 一有赛事, 就有赌局, 其实所有人都心痒。 可是欧阳昭明百无禁忌, 能当着帝王的面开赌局,他们却没有胆子参加, 纷纷摆手道“不了不了。” 欧阳昭明见状,露出了有些可惜的样子。 夫人们之中,宁王妃身旁的一些夫人们早早就对谢易行上了心, 今日见着他这样的表现,心中更是安定。 她们同宁王妃打趣道“我看这次比试夺得头筹的人选, 你家三郎是大热门。” 宁王妃笑了起来,说道“怕是不成的,这孩子练骑射才多长时间定是比不上你家的。” 被她这么说的夫人也笑了起来, 她的小儿子这一次也在里头。 鹿死谁手,确实未可知。 林中,谢易行收拾好了这六七只兔子, 这才牵了马又向着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 阳光越少,没了兔子这样的小动物, 远处的树丛中有了更大动静, 仿佛有更大的动物在。 谢易行评估着, 将马放下,然后站在这个距离就搭起了弓。 这一次,他同样搭了三支箭,对准了那个方向。 只见那树丛又猛地晃动了一下,从里面一下子奔出了一只雄壮的公鹿。 这只公鹿的两只鹿角十分的大,生得犹如艺术品,见着这里有人朝着自己搭弓射箭却不闪不避,低头就以角对准谢易行冲了过来 林中的地面被鹿蹄踏得咚咚响。 谢易行眸光一闪,手中三箭毫不迟疑地发出,都刺入了鹿的身体。 这公鹿哀鸣一声,却来势不停。 谢易行往旁边一闪,再次搭弓射箭,又是一箭射中了公鹿的心脏。 本就身中三箭,现在又伤到要害的公鹿终于前腿一曲,在撞到树之前倒了下来,扬起重重的尘土。 谢易行看着这反常的公鹿,调转目光再看向树丛,那处还有细微的动静。 他依旧抽了箭,走了过去,越走近就闻到越清晰的血腥味。 他绷紧了神经,以箭尖拨开树丛,就见到那里有一只刚刚分娩的母鹿。 它刚刚生下的两只小鹿还蜷缩成一团,被母鹿舔舐着身上的血水,还不能自己站起来。 仿佛已经知道公鹿死去,那卧在地上的母鹿抬起头来,柔顺而哀婉地朝着站在面前的人叫了一声。 那大大的眼睛仿佛氤氲着泪水,哀鸣声也像是向着面前的人发出恳求。 谢易行原本对准它的箭慢慢地放了下来,弓弦也松了。 这放他们进来的人不知是疏忽还是如何,将怀孕的母鹿都放了进来。 所以那公鹿才会为了它,这样不顾生死地冲出来,为正在分娩的配偶跟孩子寻求一线生机。 这里不是野外,是猎场,若是在这里放过它们,它们也一样会被射杀。 谢易行看着这两只刚出生的鹿崽,犹如当年自己的母亲在逃难中生下的小小宝意。 他动了恻隐之心,若是现在不再深入,直接带着这产后体虚的母鹿跟这两只小鹿离去,它们还能活下来。 谢易行做了决断,取了一块布来包了这两只还站不直的鹿崽,在母鹿的叫声中抱起了它们。 他站直了身,刚要示意母鹿跟上自己,身后就再次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 谢易行抱着两只小鹿的手臂一僵,一转头就见想要站起身来的母鹿被一支箭射穿了头部。 它哀鸣一声倒在地上,那美丽的眼睛还没有合上。 谢易行怀中的鹿崽呦呦地叫了起来,它们搜寻着母亲的气息,弱小又无助。 抱着它们的人听见马蹄声,看着从几棵树后绕出来的少年人,微微地皱起了眉。 小公爷见了他,原本想要做出飞扬跋扈的作态,但是一想这又不是谢临渊,跟自己没有什么大过节。而且很快大家也要成为一家人了,他脸上就换上了笑容,说道“不好意思谢兄,我是不是抢了你的猎物” 谢易行望着他,开口道“小公爷,这只母鹿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你便是留它一命,绑了它回去也可交差,何必要射杀它” 小公爷听着他的话,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两只鹿崽,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弓的一端挠了挠脸,说道“我就说它怎么卧在地上不动了,原来是刚下过崽。” 这反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他看向谢易行“抱歉啊,可是我杀都杀了” 他还待说什么,林子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号角声,示意他们比试即将结束,该撤离了。 谢易行看他的神色紧张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将这死掉的母鹿绑好了拖上马。 固定好以后,他又再翻身骑回了马背上,对谢易行说道“那谢兄,我们就外面见了。” 随即一扬马鞭,驾着马朝外头奔去。 他还要去跟他的那几个朋友会合,拿他们那里存着的猎物。 谢易行捧着这两只失去了母亲的小鹿站了片刻,也开始准备回程。 号角再响,他将那公鹿的尸身缚在了马背上。 两只小鹿装在布袋中,露出了两颗脑袋,也挂在侧旁。 他这匹骏马能够负重,驮着这几百斤的猎物也一样能够出去。 林子里的人员一出来,看台上的众人就立刻望到了。 “出来了出来了”女眷们纷纷兴奋起来,期待着这赛果。 王公大臣们显得淡然些,但若有自家的儿郎去参加的,心中也是紧张,就等着出结果。 这方才空空地进去的骏马,现在一个个都挂满猎物回来。 小公爷的马上除了扛着那样一只母鹿,在边边角角还挂了许多的野鸡、野兔跟狐狸,将他的马体积都生生地增大了一倍。 镇国公夫人一看,心中安定,听着身旁的人恭贺道“你家小公爷这次可真是大显身手,瞧瞧这么多猎物这怕是里头独一份吧” “没有,没有。”镇国公夫人谦虚地道,“过奖了。” 谢易行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从林子里出来的。 他这马上虽然挂的猎物没有小公爷那么多,但是光那一匹雄鹿都已经足够骇人。 尤其是那两只鹿角,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见着哥哥平平安安地出来,还打到了这么棒的猎物,宝意一下子叫了起来“哥哥好厉害” 谢嘉诩和谢临渊同父亲一起,站在男眷处,见着弟弟首战告捷,谢嘉诩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林渊则忍不住开口道“厉害啊易行,这是把他们放进去最大的那只都打下来了。” 成元帝也看向了宁王,对他说道“不错。” 宁王眼中带着笑意,脸上没显出来,只对成元帝说“谢陛下夸赞。” 这一行三四十人都归来,各自下了马,有将士前来清点他们打回来的猎物。 谢易行解下了自己马鞍旁边挂着的那两只小鹿,却没有让士兵将这也记进去,而是捧着这两只刚出生不久的鹿崽来到了妹妹面前。 “哥哥”宝意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哥哥递过来的两只小东西,看着它们道,“这哪里来的这么小的鹿” 两只小鹿一来到宝意怀中,就被她身上的气息所吸引。 它们觉得抱着自己的人又自然又亲切,都朝着少女怀中拱去。 宁王妃也看着女儿跟这两只小东西,听儿子解释道“是放猎物进去的人将有孕的母鹿也不小心放进去了,受了惊吓,就在林中生产了。” 这既不算是被放进去的猎物,那么这清点的时候也不必一起算进去了。 宝意抬头,听哥哥说道“左右你已经养了两只狐狸,就再养多这两只鹿崽吧。” “好。”宝意应了下来,看着哥哥回到人群当中。 他们的马已经都被牵了下去,这些猎物也纷纷点清楚,过了秤,得出了今日的前三甲。 谢易行跟另一个世代行伍出身,骑射功夫一流的将军之子打了个平手,两人得了并列第一。 而紧随他们之后拿到第三的,就是秦小公爷。 听到这个结果,汇集了众人之力的小公爷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失望。 自己都白捡了一只母鹿,又加上他们跟他匀了那么多零零碎碎,这都没有拔得头筹。 可是转念又一想,要是自己力压群雄夺了第一的话,那就做得太明显了,这个结果也好,也好。 果然,这结果一出来,呈上给成元帝看,成元帝龙颜大悦。 夺得了前三甲的三人出列,站在下首,受了一番帝王的夸奖。 镇国公听着成元帝的话,袖子在手中握紧,想着来了来了,关键要来了。 就见帝王问道“你们三个说说,都想要什么赏赐” 说着目光在这三人身上一扫,先落在了夺得探花的秦小公爷身上。 小公爷上前一步,下跪拱手道“回陛下,臣想求一个恩典。” “哦”成元帝应的时候,还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太尉一眼,接着又看了看镇国公。 镇国公这儿子,小时候是聪慧灵秀,可是奈何一根独苗,宠得太过长歪了。 他让人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被欧阳昭明的人从赌坊里拎出去,还被全京城的赌坊封杀。 旁人不知道,这是镇国公豁出了老脸,亲自向欧阳昭明求的。 爱子之心拳拳,强行要把儿子拉回正道上来。 眼下小公爷一求恩典,成元帝就忍不住想,他会不会是要求朕让太尉把赌坊的禁令给他解封了 那朕该不该答应 要不还是让他去两天吧,怪可怜的。 就是去两天,也输不了多少,让人盯着点就是了。 成元帝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不过短短是一瞬间,众人只见他站在上首对这京城有名的纨绔少年郎说道“你说说,想求什么” 秦小公爷抬起了头,目光朝着女眷那边过去,精准地落在了宝意身上,然后抬手一指她“回陛下,臣想让陛下为臣跟永泰郡主赐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9.1开始更新 “什么”成元帝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要求, 下意识地看向了宝意。 却见宝意站在宁王妃身边,也是一脸的空白。 少女的怀里还抱着两只小鹿崽, 这幅画面看上去确实可爱, 但是也震惊且茫然。 只有那提出这要求的秦小公爷还在看着她, 冲她开朗地笑。 仿佛已经十拿九稳, 觉得成元帝就会答应自己。 镇国公站在人群中, 也松开了在袖子里握紧的手。 儿子干得好,事情发展得不错。 成元帝从宝意身上收回目光看过来的时候, 正好就见到他这反应。 可见,这求赐婚不是少年人的突发奇想。 这样一来,就使得成元帝很是不悦朕看中的儿媳, 你也想抢 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因此镇国公接触帝王的目光, 没有摸着头脑,只朝成元帝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成元帝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这对父子眼光可真是好啊,可是你们这心里有没有点数了 而站在成元帝身旁的宁王反应就没有这么好了。 镇国公的目光越过帝王看向他, 就发现宁王在瞪着自己。 这是第一次,镇国公没有在被宁王瞪的时候生出愤怒的感觉,反而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在场若要说谁最开心, 当属柔嘉。 她简直要笑出声这可真是一场好戏 好啊, 嫁过去,配他们家的纨绔子, 真是又配又好。 “陛下。”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成元帝会不会答应的时候, 谢易行也一撩下摆, 跪了下来。 众人有些意外地望向他,听他说道,“臣斗胆,也想求个恩典。” 听见他的话,成元帝连忙说道“你说。” 先转移视线也好,拖延时间也罢,让他先说。 宝意就看着三哥的目光投了过来,似是在让自己安心。 接着,谢易行就对成元帝坦然地道“臣求陛下不要将臣的妹妹许配给他。” 镇国公“” 成元帝“” 四下安静,针落可闻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帝王的恩典,就是让他们这样闹着玩的吗 但确实又是,此刻除了谢易行站出来这么应对以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 “”秦小公爷本来胜券在握,听见他这未来三舅的话,猛地转头看向他。 而镇国公也缓过神来,听着谢易行居然用陛下的恩典来反驳自己儿子求的赐婚,脸色变得铁青。 谢衡的儿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摆明了就是在打他的脸 宝意都愣住了,耳尖也红了起来。 她没想到哥哥居然用自己得到的恩典做这么个请求。 宁王生气的神色则缓和下来,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子,感到哭笑不得。 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的皇后见到这局势变化,却是松了一口气。 有宝意的亲哥哥来提出拒绝,比起她站出来打圆场要好得多。 否则她一说话,搞不好今天就是要把宝意跟自己的儿子强行送作堆的结局。 强行指婚,哪有水到渠成的好 她想着,又看向了宁王妃。 宁王妃还没从刚才小公爷向皇上求赐婚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在秋狩之前她才跟宁王说过,这是四皇子想要聘他们家女儿,还是欧阳大人想聘他们家女儿。 可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没有动作,反倒是这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先出了手。 她所想到的萧璟跟欧阳昭明两个人都站在看台上,离的位置不远。 从不同的层面来讲,两个人都有种被划归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人被觊觎的感觉。 在宁王妃身旁,柔嘉还没高兴一刻就又被泼了冷水。 她难掩暗恨地瞪着谢易行,怎么什么事情都要由他来横插一脚 这果然是自己的大敌,是个该铲除的异数。 眼下这情况,一方提出了要求,另一方的兄长直接拒绝了 这后面会怎么发展,最后又该怎么收场 站在上首的成元帝终于回过神来。 谢易行站出来说话挺好的,起码表达了他们宁王府的态度。 可是这也不够好,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四皇子站出来呢 他想着,又朝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一点可惜,然后才对着跪在下首的两个人说单“你们都先起来。” 下面两个小的沉默地站了起来,他们两个求的恩典,成元帝都没有答应,他是什么意思 见儿子铩羽而归,镇国公反应迅速,一转身就跟宁王理论起来。 他瞪着眼睛问宁王“谢衡你几个意思我儿子想娶你女儿,你不给嫁,你是看不起我们镇国公府吗” 来了来了这朝堂上经常可以见到的、宁王跟镇国公的二虎相争 他们通常会以宁王占上风结束,偶尔也会是镇国公略胜一筹。 就是不知今日这结果会是如何。 听着镇国公的质问,宁王淡淡地朝他一拱手,说道“高攀不起。” 镇国公反击道“满口胡言,你我明明门当户对。” 宁王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放下了手,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吧,你的儿子太过纨绔,我的宝意不嫁这样的纨绔子弟。” 镇国公哑口无言。 确实,他的儿子过往在京城里头一份的纨绔,头一份的荒唐。 宁王这拒绝真是打击在点子上,成元帝听着都要露出笑容了,还好忍住了。 小公爷站在下方,看着父亲跟宁王的决战。 此刻关系到的已经不是他能不能娶到宝意的问题,而是他们镇国公府的脸面。 见状,他抬起了手,对着宁王说道“王爷要是肯把郡主嫁我,我就再不进赌场一步。我可以发誓,若有违此誓,叫我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震儿”镇国公一惊,看向儿子。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公爷。 这决心是真的大了,他这么喜欢永泰郡主的吗 小公爷在众人面前维持着严肃的表情,看上去也有几分凛然。 他转向身旁的谢易行,掷地有声地道“我也会努力考取功名,绝不只靠祖宗荫蔽。” “听听。”站在镇国公夫人身旁的好友都对她说,“你家小公爷真的长大了。” 镇国公夫人握着自己的手绢,已经要抹泪了。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听到儿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小公爷说完,站在上首的宁王还未曾开口,谢临渊就跳出来大叫道“不行不行” “”秦小公爷说完这番话,原以为能够打动众人,没想到他这三舅都还没有给他首肯,二舅又跳了出来 谢临渊真是烦死了,他叫什么 “二弟”谢嘉诩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回来” 可是谢临渊没动,他跳都跳出来了,而且陛下跟父王都看过来了,他一咬牙,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死就死了 他高声道“我不同意。” 虽然现场安静得能听到秋风卷过的声音,但这局势却是一片混乱。 每个人支持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谢易行认准的妹夫是白翊岚,谢临渊认准的妹夫是萧璟。 白翊岚跟着他的师父回去了,而且需要一些时间来建功立业,好回来求娶宝意。 谢易行留在这里,就要替他开口。十二站在人群当中,见着谢易行为自己的小师弟说话,虽然没有点到小师弟的姓名,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夸赞了一声真是好兄弟。 而萧璟人就在旁边站着,但是一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谢临渊看得都急死了,非常希望他不要害羞,不要装酷了,赶紧自己出来诉衷情。 旁人比不过这纨绔子弟,难道他还比不过吗他就忍心看着宝意要被赐婚给这个家伙 站在欧阳昭明身后的欧阳离也十分想站出来。 他们人人都有自己的支持者,唯独他的义父没有,虽然说义父那天说了,他对永泰郡主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很明显,郡主对他来说就是特别的。 既然要嫁,那也不应该嫁别人,就该嫁给他义父。 可惜他人微言轻,站出来,所有人怕都还是要想想他是谁。 他根本代表不了欧阳昭明。 没想到的是,站在他前方一直在看着局势发展的义父在这个时候悠悠地开口了。 所有人听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说道“既然如此,是不是该问问郡主的意思” 他一说话,众人就被提醒了是啊,这成亲的事情,既然两方条件不错,父母兄长却各有意见,那不如看看永泰郡主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宝意抱着两只小鹿,突然被欧阳昭明叫道,见着他那双如同春水般的眼睛扫过来,只感到头皮一炸,条件反射就要往宁王妃身后躲。 这种事情问她做什么她完全没有想过 柔嘉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看着这全场的目光又集中过来,聚焦在宝意身上,完全没有一丝分给自己。 甚至甚至连萧璟也在其中,顿时更加生气。 “宝意。”宝意听见皇后娘娘安抚地叫自己,“好孩子,不用怕。” 皇后目光和煦,想起昨日听的成元帝那番关于欧阳昭明的志向和他终身不娶的打算,对欧阳昭明非常放心,此刻听他开口,也像是在给自己的儿子跟宝意机会。 她于是站在成元帝身旁,温柔地对着宝意说道,“你看,天下这样多的好男儿,在场就有无数,如果是你选,你喜欢怎样的” 皇后这话一出,令所有原本在看宝意好戏的夫人跟贵女们心中一震,齐齐想道这给她的自由未免也太过火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选的 而且皇后娘娘这话是把在场所有人 包括三皇子、四皇子,甚至高不可攀的欧阳大人,全部包括了进去。 宝意只要说一句想要选谁,皇后娘娘都会做这个主,成全这门亲事。 大周开国以来,哪有过这样的好事 怎么什么都让她碰上了 萧璟听着母亲的话,见母亲说着,眼角的余光又细细地撇了自己一眼。 他本来毫无波澜的心湖里也泛起了几圈涟漪。 知子莫若母,他的母后是真的知道该如何让他心动。 他不禁望向宝意。 原本就已经对这少女有了几分上心,现在宝意若是在这全京城的未婚男子中选了他,那自是不同的情意,弱水三千,她只取一瓢饮,萧璟自忖,即便是自己也不会这样拂了她的面子和情意。 谢临渊见萧璟终于有了变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为了好友跳出来,还觉得不上不下的,现在一见萧璟的神色改变,就知道自己没有反对错这小子就是喜欢自己的妹妹嘛 而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宝意的欧阳昭明也在看着她,心道“你若是选我也行。” 总不过是为了脱身,等过两年大周安定,自己挂官离去,再光明正大拒了这门亲事。 到时她也十六七了,喜欢上谁家儿郎,感情也培养出来了。 到时候,她依然是想选谁就选谁。 却不像今天这般赶鸭子上架,而是完全自由随心。 所以说,她选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9.1开始更新 众目睽睽。 而且问的又是婚姻大事。 要是换了别人, 在这样的关注下要站出来,只怕是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是宝意知道, 今日的情况忙不上害羞, 无论如何都是要说清楚的。 她要站出去, 为了更正式, 就把怀里抱着两只鹿崽转手递给了站在身后的冬雪。 两只小鹿被一转移怀抱, 就不安地叫了起来。 这两只小东西感觉到自己换了一个新怀抱,而这个新的怀抱虽然也温暖, 但是却没有刚刚那种自然的、令它们感到亲近的气息。 宝意收回手,转向了皇后,开口说道“臣女” 皇后鼓励地望着她, 等着她后面的话。 不止是皇后,萧璟看着她, 欧阳昭明看着她,小公爷也看着她。 等着宝意的最终选择。 他们三人,是这场由皇后亲口保媒的亲事里最关键的三个人物。 但是在他们之中, 除了小公爷以外,剩下两人的紧张程度甚至都还比不上支持他们的人。 像支持萧璟的谢临渊,手就忍不住握紧了, 仿佛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 欧阳离也是如此, 而站在白翊岚这边的谢易行不紧张,但是十二紧张。 那个什么小公爷还好, 就算是浪子回头, 要从这纨绔子弟变成良人, 那也还要一段时间。 可是四皇子跟那位欧阳大人就实在是太强劲了,十二非常担心自己的师弟,他到底能不能行啊 “选啊,快选啊” 无论是柔嘉也好,在场的夫人跟贵女们也好,心中都在默默地念道。 宝意的选择会牵扯到她们之后还能如何谋划,因此每个人都盯着她的答案。 沐浴着这样的目光,宝意感到这压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眼下要想拒绝的理由,一是可以落在自己的年纪上。 可是这个理由现在怕是没什么效果,皇后只会让他们先定了亲,等过两年再完婚。 府中柔嘉就已经是这么一个先例。 她已经由宁王太妃跟宁王妃首肯定了陆家,这不是秘密。 所以自己还得再换个借口。 宝意心念急转,除了媒妁之言之外,这亲事最要考虑的仍旧是父母之命。 只是娘亲在这种方面总是优柔,宝意怕她比自己还承受不住压力。 她想着,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成元帝身旁的父亲。 终于,所有人听宝意落落大方地道“回皇后娘娘,臣女刚回到父母膝下尽孝,只想着多陪爹爹跟娘亲两年,还未想过这些。而且,这样的大事” 少女说着,垂下了眼睛,所有人都看到在她脸上仿佛花瓣一样缓缓地绽开了一抹娇羞,“臣女自己实在不知该怎么选,所以臣女听我爹的。” 话音一落下,担忧着她会把人选走的贵女们就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们的父兄就不这么觉得了,宁王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又是成元帝所器重的大臣,让他来选,肯定比他女儿选要更刁钻。 这一下,全场的焦点变成了宁王。 成元帝就站在他身旁,也立刻把握这个机会,微笑着说道“你看,宝意都说听你的,今日这主,你就替你女儿做了吧。” 宁王心道成元帝可真是不厚道。 虽然女儿这么一招转移视线,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像成元帝这样,一句话里隐含威逼利诱,那就不好了。 宝意把这选择权交给了父亲,心里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父亲。 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宁王是不会想让她嫁入皇家的,而欧阳昭明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良配,他们宁王府跟镇国公府又是死对头,这三个人他一个也不可能选。 宁王迎着女儿的目光,心里念了一句小机灵鬼,然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咳。” 所有人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宁王已经打好了腹稿,左右宝意现在还小,就说想多再留她两年。 既然不急,那就不耽误四皇子跟小公爷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拖。 同时还要再次强调不嫁镇国公府,免得以后他跟镇国公要是起争执,女儿嫁过去了夹在中间难做人。 宁王想好以后,就朝着成元帝行了一礼。 他刚打算把自己的腹稿念了一遍,可是还没说出口,营地后方就传来了一阵骚乱。 尖叫声,重物倒塌声,奔跑冲撞声,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众人不由得朝着后方看去,只见从远处扬起了厚厚的尘土。 方才还在为宁王会选哪个做他的佳婿这件事紧张的众人,脸上有了跟先前截然不同的慌乱。 那头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去”成元帝一抬手,立刻命令道,“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儿臣遵旨。”统领虎贲营,负责守卫围场安全的萧璟立刻从看台上离去,从这与他切身相关的抉择中脱身,毫不迟疑,谢临渊也连忙跟上。 宝意担忧地望着混乱传来的方向,萧璟才离去没多久,后方那飞扬的尘土团跟巨大的、像是由许多动物同时奔跑发出的声音就越来越大,清晰地朝着这方向来。 而虎贲营的将士也带了一个从后方赶来汇报的人来到了看台前。 宝意随着众人一起朝着形容凄惨的人看去。 成元帝上前一步,望着这人严肃地问“说,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陛下”这人一回过神来,就拜倒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回答道,“是后头寄放野兽的地方发生异动,那些、那些畜生像是突然疯了一样,挣脱了笼子,撞伤了看管的人,逃了出来,朝着、朝着营地跑过来了” 听到这话,在看台上站着的女眷们顿时都花容失色。 野兽发疯还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说话间,萧璟已经带着虎贲营的将士从两边围了过来,将这看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围场里平时是没有这些猎物的,都是帝王来秋狩的时候才被运过来。 秋狩持续七天,每天准备的猎物都有不少,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他们特意在离帝王扎营处有一段距离的后方选了块平地,在那里安置了这些畜生,由专人看管。 一头野兽发疯还好,这么多野兽一起发狂,肯定不是巧合。 成元帝、宁王、欧阳昭明的心中同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柔嘉在人群当中,想起了什么,回头去看自己的侍女,却发现采心又不见了人影。 她的神色一凛,不过很快地掩饰了过去。 跟宝意一起由宁王妃拉着,同其他人一起退到了看台中央。 虽然那边离看台还有一段距离,可是那些不知为什么发疯的兽类脚程极快,很快就要袭击过来。 按照这个负责看守猎物的小吏的说法,现在正是给那些野兽送饭的时间。 它们在进食之前还好好的,可是突然就疯了,力量暴增了好几倍。 当听到那些笼子里还有底下的人为了给皇上惊喜准备的棕熊时,成元帝的脸色都变了。 那侥幸逃命的小吏颤声道“这些畜生冲开了锁,全都发疯一样地冲了出来。那两头棕熊更是对着面前挡它们的人,一掌就拍飞一个” 被拍飞出去的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好了”成元帝稳住场面,转头对着众人道,“诸位不必担心,虎贲营定能护得大家周全。” 所有人应着是,可是看着底下这样子,四皇子到底没有将整个虎贲营都带过来,而且将士们身上穿的也不是重甲,要是那样的庞然大物扑过来,他们也是抵挡不了几刻的。 至于为何不把看台上的人都迅速迁走,一是来不及。 二是这周围除了这看台以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作为这样守卫的堡垒。 若是进入了前方的林子,情况更加复杂,可能会更危险。 那些今次参与比试的年轻一辈此刻还在下方站着。 谢易行跟那同他夺了并列第一的高大少年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弓箭和箭筒。 剩下的二十几人有样学样,也纷纷拿起了自己没有被跟马一起收回的弓箭。 他们的弓箭用料都精良,射程也可以。 虎贲营的将士拿着盾牌跟长枪,可以形成守卫,但要想进攻,还是要靠弓箭手。 宝意在台上,看着自己的三哥在下方对这些人简略地安排了方阵,在前排的半跪,后排站直,到时同时射箭,就可以一口气射出两波攻击。 而这里头夺得前三甲的,还有小公爷,可是他这是水来的第三,镇国公夫人跟镇国公在上头见着他们家独苗在下方,早已经慌了,拼命地喊着让他上来。 听到召唤,小公爷也是忙不跌地从那些将士中挤了过去。 将士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上去,心中对他生出了不屑。 像萧璟这样尊贵的中宫嫡子都还留在外头同他们一起作战,这样一个小公爷,还是比试的第三名,却这样贪生怕死。 宝意在上面看着,为自己三哥的临危不惧所折服。 见底下所有人的弓箭都已经分配完了,就只有小公爷的弓箭还在地上。 她心中一动,又回头往这看台上一望,只见人群后方还树立着一根两手合抱粗的竿子,上头还有可以踩踏的地方。 宝意心中估量了一下,然后挤到了看台边缘,越过挡在下方的军士,对谢易行叫道“哥哥” 听见妹妹的声音,谢易行转过头来,就见到她对自己伸着手,“将那弓箭给我” 谢易行看了一眼看台上的高点,猜到了妹妹的打算。 他不多说,伸腿在地上一撩,就将那无人问津的弓撩了起来,朝妹妹扔去“接着” 宝意一把接住了,谢易行又再扔上来一个箭筒,里面的弓箭都还是满的,一共有二三十支。 宝意接过之后,就将箭筒跟弓都负在了身上。 所幸她今日穿的依然是比较简便的衣服,拿了弓箭就拔足朝着自己看好的地方跑去。 “鱼儿”宁王妃望着女儿,伸手叫道,“你要去哪里” 宝意的声音传来,在奔跑中气息依然稳定“娘亲别担心” 她把弓跟弓箭都背在了背后,然后在一部分人的注视中来到了那竿前。 宝意仰头望着那高度,接着手脚并用,抱着竿就灵活地爬了上去。 宁王妃吓得按住了心口,越来越多的人朝着那里看了过去。 少女是真的擅长攀高,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宝意就已经爬到了上方,踩在了那落脚点上,然后用了腰带将自己跟这竿子绑在一起,腾出了手,反手拔下了后面的弓。 她动作利落又帅气,在这阳光下叫人看着呆愣,这样的英姿,同她先前的娇弱完全不一样。 别说是在看台上的众人,便是在外围警戒的萧璟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一时间,待在上头的少女身影又同那个雨天困在屋顶上的她重叠在了一起。 小公爷也怔怔地望着她,见她在上头拉开了自己的弓。 宝意上手试了试这把弓,小公爷的弓挺重,但她可以拉开。 之后,底下的将士就喝了一声“来了” 所有人调转目光,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两边烟尘滚滚,野兽咆哮。 这本来应该分几日放入猎场中的动物一口气冒了出来,仿佛失去了神智。 而跑在中间的是一头两人高的棕熊,在发狂中显得比原本的身形还要庞大。 它一路奔跑怒吼,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掌扫出去,前面的障碍就被扫飞。 宝意搭弓射箭,瞄准了熊的眼睛,心中默默地数着,等着它进到射程内。 她沉下了心,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感知,寻找那日在雨中射箭的感觉,将紧绷的弓弦在指间又绕了一圈。 “吼” 棕熊站直了身,巨大的巴掌开始横扫,站在高处的少女猛地松开了手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去,旋转着飞向了那棕熊。 “嗤”的一声,箭矢没入血肉,溅出一篷血花 那棕熊发出震天的怒吼,左眼上插着一支箭矢,而那站在高处的少女已经拔出了第二支箭,瞄准了它的第二只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9.1开始更新 第二箭射出去, 却是没有射中。 这只熊在疼痛发狂中摇晃,让少女的预判失了效。 宝意的第二箭只擦着熊的耳朵飞过去, 落了个空。 所有人依然在为她放出的第一箭所震惊。 下方的弓箭阵营也随着谢易行的一声“放箭”,发出了漫天箭雨。 箭若流星, 向着奔来的兽潮袭去。 人群中,柔嘉仰望着宝意。 她想起先前她在別庄上的那些表现, 原来都是装的。 她一直在藏拙。 宝意在上方一箭落空之后,没有迟疑地继续从身后拔箭。 一箭又一箭, 连续地射向场中的其他野兽。 每一箭都正中目标, 没有落空。 在虎贲营的将士冲过去跟这些野兽短兵相接的时候, 她发出的箭矢还完美地避过了他们。 众人在惊慌过后,已经开始专注于这些年轻一辈的惊艳表现。 可以预见在这混乱结束之后, 在下方担任弓箭阵营的谢易行和其他人会受到怎样的褒奖,而这爬上高竿, 在上面给予奇援的永泰郡主又会受到怎样的瞩目。 她在这京城中第一次声名鹊起, 是凭着一幅荷花图。 而这第二次震惊四座,却是凭着这一手箭术。 这般文武双全, 还不是同其他人一样在父母庇护下长大, 而是如同在乡间顽强生长的野草。 原本枯黄不起眼,一朝得到清风雨露,就显出了真容, 长成挺拔的秀木。 柔嘉想着, 她这样厉害, 能够一次又一次的惊艳别人, 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是还藏了多少拙。 上辈子自己的运气又是何等的好,没等宝意羽翼丰满,就已经因为各种巧合意外被天收了回去。 成元帝看着下方这战斗,简直热血沸腾,再加上上方宝意的箭雨压制,更令他豪兴大发。 “来人”他一伸手便说道,“给朕拿把弓箭来” “陛下。”宁王在他身边,迅速地按住了他的手,“陛下不可。” 宝意在上方射击,是因为她站得高,目力跟控制力都出奇的好,所以射箭时不会伤人。 可是成元帝站在这看台上,跟下面的高度差不了多少。 他要是射箭的话,一旦预计的路线上有点位置变化,就容易伤到人。 “是啊陛下。”皇后也劝道,“底下有璟儿控场,又有易行他们充当弓箭手,这混乱想来很快就会结束。” 你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加入,给孩子们添乱了。 成元帝“” 也对,那自己还是不要添乱了。 于是放下了手,继续看着下方战斗。 宝意在上方连射了十五箭,反手一摸箭筒的时候,背后的箭就只剩下五支了。 她把箭筒扯到了身前,看着这剩下的五支箭,再看底下的战况。 虎贲营的将士迎上这些混乱的兽潮,一力降十会,更分了四个人去对付那眼睛受伤的棕熊。 这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她于是停下了射击,准备有其他情况发生才再出手。 而且 宝意望着下方,方才那来报的人明明说有两头棕熊,这里却只有一头,那还有一头呢 她心中生起了警觉,又站在高处朝着四处望去。 除了这南面的混乱,在其他方向也散落着一些零星的野兽,可是却没见着另一只熊的影子。 不止是她,在看台上暗自警戒的人当中,欧阳离也发生了一点。 “义父。”他稍稍上前一步,对欧阳昭明说道,“还有一头熊,现在却不见踪影,怕是这放野兽出来的人留了一个暗手,要不要我去” “不必。”欧阳朝明仿佛早有准备,“看着就好。” “是。”欧阳离从来不怀疑他的任何话,闻言又安定下来,只是手中已经握紧了从袖口滑下来的一把小刀。 野兽再凶猛,数量也就只有这么多,很快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而那只被几个将士围攻的棕熊身上也多了许多的伤口,更被从弓手射出的几箭刺中要害,无力后继。 看台上的王公大臣都渐渐安定下来,看来这混乱是很快要结束了。 可就在他们要放松的是,异变突生 从看台右侧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第二只棕熊冒了出来 “什么” 看台中央的众人顿时色变。 本来回护在看台周围的将士有一大部分已经去了战场中,剩下的只有八人。 乍一跟这发狂的棕熊正面迎上,交手不到两下,好几人就都被棕熊的巨掌拍了出去。 面前没了阻挡,这棕熊红着两只眼睛,高高地举起了两只巨大的熊掌,在看台上猛地一拍 只听几声木板断裂的声音,这原本牢固的木质看台都被它拍塌了一角。 “啊” 女眷们惊叫着,下意识要朝另一边躲去,而比她们更快的是从高处来的一箭。 那一箭射出,棕熊一掌拍开,然而接着很快又射来了两箭 它能挡得了一箭,却抵挡不过后面这样迅疾的箭矢。 宝意的第四箭已经搭在了弓弦上。 在前三箭扰乱了这棕熊以后,第四箭一射出,终于射中了棕熊的头 底下看着这边的许多人先忍不住叫了一声好,随即可惜地发现,这箭是射在了棕熊的两眼之间。 这两眼之间有硬骨挡着,箭矢深入不了多少。 若是能像方才那样,第一箭就射中眼睛,造成的后续伤害才更大。 宝意反手再去摸箭筒,却发现箭筒中只剩下最后一箭。 而这只被疼痛更加激怒的棕熊已经开始从看台边缘往上爬了,再次引起一阵恐慌。 在远处战场的虎贲营将士也没有办法来回援。 萧璟于战场中听见这边的尖叫,挑飞一只野兽之后回头望来,神情微变。 “赵衡”他唤了自己的副手过来,顶上了这个位置,然后转身便向着看台方向奔去。 “转” 弓箭手方阵,谢易行也发出了指令,让站在后排的弓箭手转向看台边缘的棕熊,发出一波攻击。 这距离更近的箭矢扎进棕熊的皮肉里,把它生生扎成了刺猬。 那些被扫飞出去的将士挣扎着坐起,在箭雨中看到四皇子要回来犯险,都嘶声喊道“殿下不可” 宝意听见声音,分神往萧璟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搭上了自己的最后一箭。 缠绕在她手指上的弓弦再次拉紧,少女莹白的手指已经被破了,血顺着弓弦流下来。 她对准了那只熊,箭尖略略下垂,将这最后一箭瞄准了棕熊的心脏。 火光电石之间,宝意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这些野兽突然发疯,还目标明确的朝着看台跑来,跟自己在梦中所见上辈子父亲的马发疯,径直朝着林子的东南方向跑去,难道不是一样吗 看来自己回来,为了父亲做了一些布置,显然又是影响了这一世的事情走向。 梦中父亲坠马受伤的事不会重演,但是今日这野兽发狂会造成何等的伤害,却暂时无法估计。 此事需快快了解,再去抓凶手。 两辈子做这样的事的人,定然是同一批。 宝意收拢精神,再次心眼合一,在那棕熊把面前的将士拍开的时候,整个人进入了最佳状态。 她在竿上一松手,这最后一箭也飞了出去,自高处挟着疾风肃杀而至,精准地命中了这棕熊的胸膛 这一下威力之大,箭尖不光穿透了那厚实的皮毛,而且从棕熊的背后透了出来 棕熊吃痛,动作一顿,发出带着巨大痛楚的狂吼。 “吼” 欧阳离看着这一幕,心中激动,犹如被一把火点燃 永泰郡主果然同其他人不一样,难怪义父会喜欢她。 前来支援的萧璟还未来到近旁,就看到这棕熊因为当胸一箭而疼痛发狂,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而宝意站在上首,已经垂下了弓,射箭的那只手在因为用力过度而不住发抖。 这时,欧阳昭明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动手。” 下一刻,七八个黑衣小吏就冒了出来,其他人竟看不出他们先前埋伏在何处。 他们手执监察院的武器,迎上了这只已是强弩之末的棕熊。 众人立刻见识到了监察院的手段。 若说虎贲营的将士是靠力量,那么这些监察院的官员纯粹凭借的就是技巧。 这只棕熊身上已经插满了箭,又被他们所抛出的锁链缠了一身。 每两个小吏手执锁链的两头,阵型变幻。 四个人沉默地后退,然后牢牢定于原地,手上用力一拉 这只棕熊狂吼一声,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 它狂怒地挣扎着,然而依然被牢牢地压制着。 即便在这个时候,这些黑衣小吏也依然是安静如机器。 渐渐的,那挣扎也消退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以两头棕熊的先后倒下告捷。 剩下大型的野兽也已经被扑杀得七七八八,小的那些则不足为惧。 虽然是事发突然,但看台上的贵人们无虞,一众将士狼狈归狼狈,却没有生命危险。 在他们身上穿的铠甲保护了他们,比起在后方被拍了一掌就去了半条命的小吏来说,他们只是断了一两根骨头,休养一两月就能好起来。 宁王妃已经赶紧叫宁王,一起到那竿子边去,伸手去接他们的宝贝女儿下来。 “没事。”宁王扶住了妻子,让长子去接正在从上面爬下来的宝意。 谢嘉诩作为唯一一个留在看台上的兄长,张开手臂在下面接着妹妹。 宝意虽然射了那么多箭,每一箭都拼尽全力,停下来之后手不停颤抖,但要这样下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依然背着身上的弓跟空了的箭筒,借助着腰带从上面顺畅地爬了下来,感到哥哥接住了自己。 “好了。”谢嘉诩的声音在她头顶沉稳地响起,“大哥接住你了。” 宝意陷在哥哥的怀抱中,因为脱力而喘息。 回想起自己刚回到家里,大哥对自己冷淡且存有偏见。 虽然后来渐渐消除了隔阂,可是他却从未像二哥跟三哥一样这样跟自己亲近。 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谢嘉诩扶着她,还在问道“怎么样,还站得稳吗” 大有站不稳就直接抱妹妹下去的意思。 宝意刚刚爬上高处去射箭,谁也没有想到。 而且她还箭杀了那么多的野兽,甚至这两头棕熊能解决,最大的功劳都应该记在她身上。 谢嘉诩对着这个妹妹,心中有着骄傲,也有淡淡的心疼。 正想着,就感到宝意张开双手,飞快地抱了自己一下,然后又缩回去,小声道“原来大哥抱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谢嘉诩“” 向来沉稳的宁王世子脸上升起了薄红,压低了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光注意这个” 宝意“嘿”地笑了一声,伸手推开了他,自己站直了。 宁王和宁王妃站在一旁,宁王妃依然紧张地望着她。 宝意轻松地道“我没事,爹爹,娘亲。” 宁王妃这才放下了捂在心口的手,冲上前来,把女儿揽进了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9.1开始更新 满地都是野兽尸体, 血流进了泥土里。 有些幸存的野兽在往其他方向逃窜的,萧璟也派出了一支小队, 去将这些漏网之鱼剿杀干净。 至此,为秋狩准备的猎物无一幸免, 全部都在这一战中死光了。 “这秋狩才举行了两天,剩下的五天也不用搞了” 众人在从坍塌了一角的看台上离开的时候, 心中都忍不住想道。 可是尽管秋狩提前结束,但所有人却依然留在帐中, 没有立刻启程回去。 帝帐中, 欧阳昭明同帝王禀报了自己的人前去探查的结果“并未抓到可疑的人。” 为那些野兽准备食物, 看守笼子的人有上百个,此番死伤无数, 也无法核查谁他们接触过野兽。 不过这围场是封闭的,有人要是逃出去的话, 定然显眼, 所以策划了这一整个事件的人肯定还留在其中。 让所有人留下来,就是让监察院好好地排查来参加秋狩的人。 帐中, 宝意换过了衣服, 手上的伤口也由冬雪先替她处理了一番。 那两只由冬雪抱去的小鹿崽不安地叫了很久。 为了安抚它们,冬雪还用温水给它们擦干净了身上还没有彻底弄干净的血污,又喂了它们一点牛乳。可是两只小东西还是等到宝意换好了衣服, 把它们抱起来, 才安定下来。 冬雪没有办法, 只好由宝意抱着它们, 自己继续给她处理手上的伤。 宝意这手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看得冬雪一阵心疼,一边为她包扎,一边低着头说道“郡主今日倒是出风头了,所有人都看见你在上头是怎么射箭的了。” “嘶”宝意倒吸了一口气,小声道,“姐姐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爬上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冬雪想着她那次被困在屋顶上,被惊雷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 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敢再爬这么高了,结果 “好了。”给她将手指包扎好以后,冬雪站起了身,变成宝意坐着她站着。 见冬雪伸手要来抱回两只小鹿崽,宝意忙把它们递了过去。 一离开她的怀抱,这两只小东西顿时又叫唤了起来。 冬雪为宝意担心了那么久,又不能直接念她,于是就对着它们两个说道“叫什么我抱跟郡主抱不一样吗” 宝意正在起身,还要去见自己的父亲。 闻言,她抬手摸了摸两只小东西的脑袋,对冬雪说道“姐姐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好好照顾它们两个,别让它们被狐狸咬了。” 那两只狐狸还在笼子里关着呢,自然不会咬到这两只小鹿。 不过冬雪还是应了,她对着宝意就是没辙,还叮嘱了一声“郡主小心些。” 宝意这才笑了起来,出门去了父亲那里。 宁王帐中,父子四人一坐三立,正在说话。 宁王妃因为这前后受惊吓,引发了头痛,回另一个帐中休息去了。 有她的侍女在身边,也有柔嘉在照顾,所以宁王父子就放心在这帐中说话。 先前谢易行是在下方直面野兽的,谢临渊跟在萧璟身边,更是在战局之中。 谢嘉诩倒是没有下场,站在看台上看了全程,现在是萧璟跟欧阳昭明两方在调查这件事,宁王也没有放松,就在这里同自己的儿子们分析了一番今天的情况。 谢嘉诩道“御医已经来了,在检查那些猎物的尸体。” “嗯。”宁王点头,问道,“检查出什么结果没有能让这些东西变得这么疯。” 谢嘉诩摇了摇头。 这样大规模的发狂,肯定是人为的。 若是御医也查不出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制造这场混乱的人用的药连御医都没见过。 “无色无味,又无据可依,这天下,哪里的药能做到这种程度” 宁王一说,下首的三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浮现出了两个字 东狄。 不过东狄封禁已久,也没有听说他们有什么动作。 所以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东狄人干的,还很难说。 而且就算是东狄,在它分裂的那么多个部分里,是哪一部干的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营帐的帘子掀开,换了身衣服的宝意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子四人于是默契地停下了这个话题,纷纷看向了宝意。 宁王坐在桌后,望着女儿说道“鱼儿来了。” 宝意叫了一声“爹”,又叫了三个哥哥,这才走到了近旁。 谢易行的目光落在她包扎过了的手指上,这是刚才射箭的时候没有护指,所以弄伤的。 谢临渊对宝意的箭术最是好奇,立刻说道“妹妹是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厉害的” 她这射击还是自己教的呢,徒弟教得这么好,他这师父都要饿死了 “没有。”宝意摇头,“三哥知道的,我就是被逼急了。” 谢临渊挑了挑眉,听听他妹妹这话,谁信啊。 “好了。”宁王说道,“你们妹妹都已经换过衣服了,你们三个也回去更衣吧。” 宝意一回来就去了自己的营帐洗漱更衣,可是谢易行他们跟着父亲回帐中,都还没有去换衣服。 没有动手的谢嘉诩还好,但是谢临渊跟谢易行身上就非常需要去洗漱一番了。 兄弟三人于是同父亲告了退,一起从帐中离开。 在经过妹妹身旁的时候,谢临渊抬手捏了捏妹妹的脸,谢易行则摸了摸她的头,谢嘉诩看上去还没有忘记刚刚被妹妹抱了一下,目不斜视,没有动作。 等到三个哥哥离开以后,这帐中就剩下自己跟父亲,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宝意看向坐在桌后的父亲,开口问道“爹,这混乱是谁制造的可查出了结果” 宁王摇了摇头。 宝意想,这动手的人没有当场捉住,后面想要再把他揪出来可能就难了。 不过这整件事她是丝毫也不了解,具体如何,就只能指望清查的人。 “不想这个。”宁王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去搬过椅子来坐下,“你倒是先告诉爹,怎么先前皇后娘娘让你选的时候,你就指望上爹了” 宁王妃喝过了药,已经暂时去榻上躺下了。 柔嘉从她的账中走了出来,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直到从那看台上离开以后,她都没有见到采心的影子。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方才在这动乱发生之前的场景。 宝意被这么动乱一打断,看上去是松了一口气的。 真是愚蠢,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把握。 柔嘉想着如果是自己被皇后许诺,京中才俊她想嫁谁都行。 她要选,那立刻就是选萧璟,就算是来再多的野兽也不能阻止。 可惜,那站在众人面前,得到这样机会的人却不是她。 回到自己的营帐前,她在这放下的帘子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伸手一掀,目光朝着里面看去。 就见采心好好地待在营帐中,手里提着水壶,像是空了,又准备要出去打水。 柔嘉走了进来,说了一声“站住”。 随着话音落下,那掀起的帘子也在她身后放下了。 采心提着水壶,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小姐” 柔嘉站在原地,在这没有点灯,有些昏暗的营帐里望着面前的人,冷声问道“你不是采心,你是谁” 宁王帐中,见父亲要跟自己秋后算账了,宝意于是如实把自己是怎么想的告诉了父亲。 宁王听完之后,想着女儿的分析倒是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不过现在女儿是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还不知道女儿自己心中是怎么个主意呢。 他想了想,于是问宝意“不管爹跟你娘的想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鱼儿喜欢四皇子吗” 宝意说道“四皇子很好。”不然爹也不会让二哥这些年一直同他混在一起了,“但他是皇子,这一点就不好。” 宁王很高兴,女儿没有被皇家的光鲜迷了眼,想着嫁入到那座皇宫中去 他又问道“那欧阳太尉呢” 宝意摇摇头,说道“这人摸不准。” 宁王想想她的评价,确实,欧阳昭明这么多年把自己的性情都经营得让人琢磨不透。 哪怕是宁王,也不能全然看清究竟哪面是他的真心,哪面是他伪装出来的了。 “不错。”他点头道,“欧阳昭明确实也不是良配,那秦震” 宝意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小公爷的名字。 小公爷姓秦名震,他的父亲镇国公名唤秦重。 宁王在私下里同亲近的人叫起镇国公,都是叫他老匹夫。 宝意无奈地道“女儿不认识他。” 小公爷就是突然在林子里冒出来的。 宁王嗤笑一声,说道“他们家的人,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唐突。” 总之,听着女儿对他们三人都不感兴趣,这样就好。 事实上,宁王也不想着女儿高嫁,这嫁得越近越好。 要是未来女婿能入赘,就像长公主招驸马一样,那就更好了。 宁王在心里打着算盘,嘴上则对宝意说道“好,爹会先去跟皇上说的,鱼儿你不用担心。” 宝意欢呼一声,说道“爹最好了” 算起来,这场狩猎,猎杀了最多猎物的就是她了。 那些倒下的猎物虽然肉不能吃,但是皮毛还是能够扒下来,将完整的拿来用的。 宝意盘算着自己回去能够拿到多少好皮毛,当下便对宁王许诺道“爹爹那么好,那女儿就用自己打到的皮毛给爹爹做帽子跟袄子。” 宁王被哄得甚是开心。 这营帐中父女和乐,可是在两个营帐之外,柔嘉的所在之处,却是气氛紧张。 在柔嘉的质问下,采心一开始没有露出破绽。 她茫然又紧张地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柔嘉冷道“不用装了,你不是采心,采心对我忠诚,从来不会离开我半步,你究竟是谁” 她的话音落下,站在面前的人就笑了起来。 那笑声带着一丝沙哑,不会令人觉得难听,反倒为这低沉的女声增添了不一样的魅力。 柔嘉心中警惕,做好准备,若是面前的人有异动,她就冲出去求救。 她看得清楚,在不远处正有人巡查,尽管这人是跟着自己进来的,今日之事多半是她做的,自己作为把她带进来的人,也要受到责罚,但是也比死在这里强。 可是见着对方虽然大笑,但一时间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柔嘉又忍不住想,莫不是她虽然顶了采心的脸跟了进来,但是也手无缚鸡之力 若是如此,自己寻到机会能够杀她灭口,这样才一劳永逸。 至于采心活不活,她倒不在意。 见着柔嘉细微的表情变化,这扮成采心模样女子夸赞道“柔嘉郡主果然心狠手辣。” 柔嘉听她叫自己“郡主”,仿佛语带嘲讽,脸上神色不变,却听对面的人继续说道,“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被宁王府迁怒赶出去,甚至连自己的亲娘都可以下手除去。” 柔嘉听到这话,所有的镇静都一扫而空。 她露出了如同被针刺到一般的表情,防备地道“放肆,你在胡说什么” 这种事情面前的人怎么会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9.1开始更新 我是黑暗, 我是恐惧, 我是布鲁斯韦恩 宁王镇守京都,此时北境与匈奴鏖战,定国大将军分身乏术,京城孤立无援。 平南王十万大军攻城, 京中守卫只有一万之数,宁王誓与天子共存亡。 然而府中家眷何其无辜, 尤其几个孙子年幼,世子妃又即将临盆,宁王不忍,也同其他死守天子城门的王公大臣一样,将家眷连夜送了出去。 所幸,南疆首领带兵驰援, 与叛军交战,终于拖到边境退敌, 大军回朝。 平南王大势已去,依然负隅顽抗, 被两面夹击打了一个多月才枭首。 此战血流成河, 满地焦土,史称嘉定之难, 大周朝足足休养了五年多才缓过劲来。 而世子妃在路上受惊早产, 怕叛军追击就将新生的女儿托付给了自己的乳娘带走, 就此失散。 时年四岁的幼子也在战乱中受重伤, 终身与轮椅相伴, 无法行走。 家国动荡,但这苦境对居住在乡野小地的宝意来说,却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承天十三年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 出生之后她就一直由奶奶带着,如珠如宝,三岁前小脚脚都没有踩过地。 他们一家随时战时逃难过来的,但爹爹能干,奶奶手里的黄铜钥匙又像是能开启百宝箱,别家都吃不上干粮的时候,他们家桌上还有肉。 宝意吃的都是精粮磨成的糊糊,加了肉汁,她跟姐姐一人一碗。 到了晚上,睡在奶奶身旁,奶奶也总给她唱好听的歌谣,讲稀奇有趣的故事。 可惜好景没有多长,宝意三岁的时候奶奶病重。 正是寒冬腊月,外面北风呼啸,穿着小袄的小小人儿伏在奶奶手边放声大哭,仿佛知道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姐姐站在床下也哭得很厉害,却不像宝意哭得几欲背过气去。 奶奶是好,但她总偏心宝意,比不上娘亲待自己一心一意。 奶奶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宝意,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朝着守在床边的儿子伸出了手,望着儿子的眼睛叮嘱他“好好照顾宝意,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是,娘。”男人虎目含泪,跪在床前应下了母亲的嘱托。 “慧儿”奶奶又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黄铜钥匙摘了下来,颤着手递给了儿媳。 “娘你放心。”儿媳陈氏拉着大女儿跪了下来,伸手接过钥匙,抹着泪道,“我跟夫君一定照顾好宝意,等着他们来” 奶奶在枕头上点了点头,又看向趴在自己身边哭得天昏地暗的宝意,伸手最后摸了摸她的双髻。 宝意抬头,眼泪糊了一脸地叫“奶奶”,用童音叫道“奶奶别走,别抛下宝意” 老人眼角流下一滴不舍的泪,终于手一落,去了。 “奶奶” 奶奶下葬后的几个月,宝意总是在半夜哭醒,趿拉着鞋走出院子要找奶奶。 但是奶奶再也没有回来。 三岁的她也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生死离别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可逆转的痛苦。 没了奶奶,娘亲接掌了奶奶的黄铜钥匙跟百宝箱。 一开始还好,她总还能变出许多银钱来供家里开销,给宝意买吃的,给姐妹俩做新衣服。 可是一向健壮的父亲在隆冬为了救人落水,发了一场高热身体变得虚了以后,家里的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 宝意的小衣服上多了缝补的痕迹,这里洗得发白,那里洗得脱线,她的小鞋子上还破了洞,能钻出脚趾头来。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做新衣裳是什么时候了。 宝意从前窝在奶奶的床边,现在窝在父亲的床边。 父亲出气多进气少,总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她。 最终,这个汉子也没熬过来年春天,也走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娘亲哭得肝肠寸断,哭过之后,就换上了灰暗的衣裳。 安葬了爹爹,一个家就剩下了母女三人。 许是新寡,且对未来毫无方向,宝意感到娘亲对自己没了从前的耐性,也没了那种关心体恤。 家里好多事,娘亲顾不上自己,宝意只能自己学着洗碗,扫地。 她这样乖巧懂事,仿佛打动了娘亲,令她觉得这个小女儿能帮得上自己,于是又重新对她好了起来。 只是这好是有代价的,陈氏分派给了她更多的家事,让她学着洗衣,学着缝缝补补。 宝意愿意做这些让娘亲开心,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这些,姐姐却不用。 从前什么都一样的姐妹二人,如今变成了姐姐坐着玩耍,她要做这些事。 姐姐碗里顿顿有肉有蛋,她却没有。 春去秋来,姐姐的衣服破了,娘亲给她做了新衣。 宝意在旁看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趾。 她的鞋子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娘亲却没有注意到哪怕一回。 这样的委屈,在姐姐动手来抢自己脖子上的玉坠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给我”姐姐把她推倒在地,骑在她身上要来抢玉坠子,“快给我” “不行”平时都很温顺的宝意这一次却犟了起来,躺在地上死死地护着自己的玉坠。 在姐姐用力地扯绳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留下血印子的时候,宝意还忍着痛道“这是奶奶留给我的不是你的” 可是,她的力气到底不如顿顿吃得好好的姐姐。 最终红绳断了,玉坠被她抢了去。 “早让你给我了,哼” 姐姐抢到了玉坠子,耀武扬威地戴在了脖子上。 她从小就是要什么就要有什么的性子,抢到手了也就不再管躺在地上的妹妹,直接站起来跑出去玩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娘亲看到了她脖子上多出来的玉坠子,朝丢了玉坠脖子上只剩下红痕的宝意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伸手把玉坠往姐姐的衣服里塞了进去,自然地叮嘱道“别露在外面。” 原以为娘亲会把玉坠子要回给自己的宝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姐姐在旁笑嘻嘻地说了声“知道了娘。” 这一刻,宝意也终于知道在娘亲心里,自己跟姐姐大约是真的不同的。 她小小的手捧着碗,一低头,两颗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有声音地砸进了碗里清得没有多少米的稀粥里。 春去秋来,宝意七岁了。 身上的衣服也彻底变成了旧衣,有时是娘亲的衣服改小的,有时是姐姐的衣服不要的。 平日里,娘亲会接些针线活来做,还有余力送姐姐去镇上的女先生那里学女书。 宝意没开蒙,会的几个字也是从村口的老先生那里偷偷学来的。 每天早早起来,她要生火做饭,要洗衣服,然后上山砍柴。 背回来的柴比她的人还高,一双小手冬天里红肿开裂,被扎得冒血。 放下柴以后,娘亲跟姐姐才起来,吃她出门前做好的饭,宝意就拌一拌谷糠去喂鸡。 她吃得不好,睡得也少,身量顶小,七岁了,看上去才跟五岁一般高,头发还黄黄的。 相比之下,同岁的姐姐被养得精细,一看就比她高大很多。 宝意对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怨言,抱怨是没用的。 她最想要的就是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去村口的学堂多听一些课,不过这也仿佛是奢望。 宝意只能期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可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去,可有一天她砍柴回来,在学堂偷听得入神,就看见村头有几辆马车来。 宝意被车马的声音惊得回神,飞快往家里跑,回去晚了怕被骂。 可是那马车的声音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跑到家门外,马车也停了下来。 布帘掀开了,从上面下来几个丫鬟,然后又下来了两个跟逝去的奶奶一般年纪的夫人。 她们的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 宝意吓得要推门,门却打开了,她毫无防备地向前跌去,背上的柴滚了一地。 “宝意你” 开门的娘亲看着她,才一皱眉,被她牵着的陈柔嘉好奇地问外面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鬓发微霜的夫人走到这老旧的院子门前,低头看了看柔嘉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又再看了看这小姑娘的脸。 她们推断陈柔嘉的岁数,见八九不离十,于是在她面前行了一礼“恭迎郡主回府。” 承天十三年之乱,由于功勋卓著,老宁王封了铁帽子王,刚出生的孙女也封了郡主。 虽然在战乱中失散了,可一旦找回来,那就是京城里除了公主以外最贵的贵女。 宝意愣愣地张大了小嘴,陈柔嘉也害怕地往娘亲身后躲,半点不见平常张扬的样子。 陈氏定了定神,宁王府的人竟终于来了 她在穷乡僻壤听不到消息,在婆婆跟丈夫相继身故后,不抱多大希望地等着京城来人。 本以为宁王府没了,或者说根本当这个孩子没了。 结果时隔七年,终于找上门来了。 看了看躲在身后的柔嘉,又看了看跌在地上宝意,陈氏心中有了决断。 她对这两个跟自己的婆婆年纪相仿,气质相近的夫人说道“两位夫人,不妨到寒舍一叙” 两个夫人互看了一眼,说了声“好”,跟着她进去了。 宝意爬起来,捡好了柴,并没有人理她。 陈柔嘉的心砰砰地跳着,方才那声郡主是对着自己叫的 自己是郡主 她想着,想去寻妹妹来说话,见她又在喂鸡,身上还脏脏的,就没了兴致。 等了片刻母亲掀开布帘,朝她招手,她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宝意喂着鸡,看向姐姐跑去的方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想着,姐姐是郡主,虽然不知郡主是什么,但那样气派的夫人都向她行礼,难怪娘亲对她跟对自己是不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9.1开始更新 暮色四合, 灯火点点。 各家在帐中用膳,比起在宴席上更亲近。 经过今日白天的事, 能够这样一家团聚,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让人觉得能够这样好好地待在一起, 就已经是最大的福气。 席间,宁王妃还在同宁王说起今日遇袭的事。 尽管所有人都毫发无伤, 但回去之后要同宁王太妃说起,还要想个不那么刺激到老人的说辞。 “本来最好是不说的。”她一边亲自替宁王布菜, 一边说道, “但是娘在京中, 又不是在五台山,总会听到风声, 与其让她担心,倒不如主动把事情说了。” “是这个理。”宁王说着, 也为妻子夹了菜。 那块肉落在宁王妃盘中, 令她微微皱了皱眉。 宝意正留意着母亲,没有错漏她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 今日这送上来的依然多是烤肉, 母亲身体不舒服, 见着这些荤腥油腻确实不想吃。 可惜自己没有考虑到,否则便可以想想办法,为她单独做些菜了。 正想着, 有两道清淡菜色送了上来。 柔嘉款款从座位上起了身, 接过那送过来的菜, 亲手端到了宁王妃面前。 宁王妃与宁王停下了交谈, 望着她。 柔嘉将盘子放在他们的桌案上,轻声道“母亲,这是女儿为母亲准备的。” 她做的菜比起各种肉食来,确实让宁王妃开胃得多。 宁王妃舒展了眉心,对柔嘉露出一个微笑“好孩子。” 柔嘉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脸上神色不动,等着下一道菜送上来。 宁王在上首说道“今日还有一道菜,是陛恤,命御厨准备的。” 这一道鹿肉丸子,做好分给各家,让众人与帝后共享美味。 他的话音落下,这御赐的鹿肉丸子就送了上来。 来了,柔嘉在袖子里握紧了手指。 方才她去借用厨房,为宁王妃做了两道菜,让“采心”跟在身边,伺机去下药。 她所下药的菜色,就是这道鹿肉丸子。 帝王所赐,旁人最不易起疑心。 而且还会吃得干干净净。 那盘丸子先被端到宁王与宁王妃面前。 宁王尝了一枚,然后对宁王妃说道“尝尝。” 可是宁王妃看了看这些丸子,却摇了摇头。 她还是吃清淡的好,一点肉味现在都会让她反胃。 宁王也不勉强,又让侍女把这道菜端到儿子们面前。 谢嘉诩素来不喜欢鹿肉,就没有碰,而谢临渊跟谢易行两个人都吃了。 等送到宝意面前的时候,宝意也夹了一枚尝了尝,味道是不错。 宁王笑眯眯地问道“鱼儿,好吃吗” 宝意点头,又伸筷子再夹了一枚。 柔嘉看着她将丸子吞咽下去,举起杯子挡住了自己抑不住的冷笑。 等盘子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放下了杯子,摇头道“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啊” 谢临渊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朝着侍女道,“那就把这盘就端到我面前来吧。” 陛下的赏赐不能浪费,既然大家都对这丸子不是特别喜欢,那他就全部吃掉好了。 柔嘉拿起手巾印了印嘴角,如她所说的没有胃口一样,没有再动筷。 “封喉”这种毒药,不在乎吃多少,沾到一点,都会发作。 谢易行吃了,宝意也吃了,她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等到晚膳结束,回了自己的营帐,柔嘉才同采心确认“封喉你是只下在了宁王府的菜里,还是把所有都下遍了” 她虽然不在乎死一些人,但是却不能让所有人都被东狄女子给害了。 要是没有这王朝的根基的话,她想要的一切也不过是一片泡影。 被她盯着,采心依旧是一脸纯良,说道“小姐多虑了。” 她虽是东狄人,对大周有所图谋,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直接把这一众王公大臣都给毒杀了。 东狄跟北周中间路途遥远,夹杂了南齐还有几个小国,就算北周大乱,得到便宜的也不会是他们在内乱中的东狄。 这样为他人做嫁衣,她的主上是不会做的。 所以她在送去别家的鹿肉丸子里下的是别的药。 吃了以后,症状跟中了“封喉”是一样的。 所以到时候宁王府的人毒发,就不会特别显眼,引起关注。 柔嘉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坐在桌前“那就好。” 她说着,再次睁开了眼看向了她,问道,“这药还有吗” 一夜过去,尽管监察院跟军中同时发力,也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日,所有人就准时拔营,回了京中。 这是最短暂的一场秋狩,却是惊心动魄。 回到京中之后,来自帝王的赏赐又是像流水一样送到了宁王府。 不光是谢三公子表现出色,而曾经以画技惊人的永泰郡主这一次更是以箭术惊人。 镇国公府,小公爷这两日都跟往常不同。 他既没有出去喝茶听戏,也没有在家里养花逗鸟,只是在演武场坐着,摸着自己的弓。 镇国公跟夫人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魔障了。 可是只有小公爷知道,他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一日,自己落荒而逃,而那少女却站在高处,用自己的弓一箭又一箭地射杀野兽的模样。 本来他只是觉得宝意清丽可爱,合自己的眼缘,趁势求娶她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子争面子。 可是等见她射箭的模样之后,小公爷才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宁王府对他,明显是不打算接受的。 小公爷想着自己发那些誓,原以为足以打动所有人,显出自己的深情,可是现在看来,即便自己不是个纨绔,也配不上人家。 因为这样陷入相思,陷入迷障,所以他在这里待着,已经维持这个状态两天了。 镇国公夫人看着急,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看着他顺利长大就已经够难的了,现在她最大的愿望不是让他成才,而是让他稳稳当当、顺顺利利地成家立业。 “这样不行。”镇国公夫人说,她转向夫君,“你看我是备了礼上宁王府去说一说亲,还是去进宫求一求” “回来”镇国公拦住了她,“你去有什么用谢衡那个王八蛋看不顺眼的是我,连带着也不喜欢我们儿子,而且经过秋狩的事,你还不知道宫里那两位是在打着什么念头吗” “可是这怎么办”镇国公夫人很焦虑,“难道就看着儿子这样” “别急。”镇国公安慰老妻,说道,“依我说,我们其实还有机会。” “什么”镇国公夫人望着他,“你快说说。” 镇国公道“以我对谢衡那王八蛋的了解,他肯定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进宫里。在这一方面,我们家就赢了陛下。” 要么说他跟宁王是多年的对头,宁王的心理他还是摸得准的。 “其次”镇国公抿了抿唇,“其次,咱们儿子是好的,就是小时候你太宠他了。不过现在还不晚,还能掰回来,只要他回到正途上,就是个佳婿人选。而我,谢衡不是看不惯我吗只要我改一改脾气,不再跟他对着干,这样他也就没有理由不让女儿嫁过来了。” 为了儿子,就算是要低头,镇国公也愿意了。 他这般那般说了自己的谋划,安抚了夫人以后才说道“那我进宫了。” 御书房。 江南水患已消,白先生的两个弟子在这治理水患事情中居功至伟,成元帝正在拟征召他们入朝为官,今日便叫了宁王跟镇国公来参详。 宁王先至,同成元帝商议完正事以后,就在这书房中跟帝王坐下来对弈。 君臣二人探讨了一番秋狩发生的意外,这已经过去两天时间,调查依然没有个结果,可见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宁王于是又转了话题,同成元帝说明了自己不想让女儿进宫的事。 成元帝见他明显是想要断了自己赐婚的念头,表面上应着好,心里则在想 就算现在不赐婚,只要自己的儿子同他的宝意情投意合了,那今日自己答应再多事情也可以作废,倒不如就先应了宁王,让他安心。 他应道“好好好,朕答应你不赐婚。” 宁王说了声“谢陛下”,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他哪里会不知道成元帝这就是说来应付自己的 于是继续说道“四皇子日后要继承大统,若不是如此四皇子做我的女婿,我也是喜欢的。” 成元帝既然跟他耍花招,宁王也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这话说得成元帝有些讪讪的“阿衡啊” 他刚说点什么,就看见到从宁王的鼻端缓缓地流下一道血痕。 成元帝顿时一指指向他,宁王不明所以。 他看着帝王手指向的方向,抬起手在鼻端下一擦,然后拿下来一看,就见到在手背上抹开的血迹。 “来人”成元帝立刻扔了手里的棋子,对着等在外面的内侍喊道。 那为了不打扰成元帝跟宁王商议事情,所以在外头等着的太监立刻跑了进来“陛下” 就听成元帝说道“快,去宣太医” 老太监想着这是谁要看太医,一见宁王那止不住的鼻血,顿时转身跑了出去,命了小太监去请了太医来。 宁王的鼻血流了一阵就停了,只是衣襟上滴到了血,一时间也擦不干净。 太医奉命而来,为他诊了脉。 成元帝在旁看着,宁王不仅是他的股肱之臣,也是他的好友。 他身边能无条件信任的人就这么多,一个也不能少。 因此,成元帝格外的紧张。 宁王还宽慰道“陛下不用担心,臣没有事。” 成元帝不信他,等到御医收回了手之后便问道“如何李太医” “回皇上。”这老太医站起了身,收好手里的手枕,“宁王殿下没有大碍,应当是肺部燥热导致血热,以至于鼻衄。待微臣为他开两服药清除内毒,清凉退热,就没问题了。” 听了御医的话,成元帝这才安心了些。 他转头看向宁王,对他说道“看来这鹿肉你是没有白吃啊。” 宁王鼻血已止,望着成元帝道“我看那些肉陛下也没少吃,李太医替陛下请脉的时候怕不是也得注意着些。” 李太医性情随和,宁王这么说了,他自然应是。 左右见也没什么事,成元帝说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记得好好吃药。” “臣遵旨。”宁王起身领旨谢恩,等李太医开了药方,让徒弟抓了药过来以后,他才带着成元帝的恩典从御书房离开。 在出宫门的时候,正好见了迎面走来的镇国公。 宁王脚步慢了下来,做好了战斗准备。 原本两人在这里一见面,都是要针锋相对、冷嘲热讽一番。 尤其先前秋狩的时候,他又拒绝了镇国公家的求亲,现在只等着这老匹夫又上来挑衅。 可是没有想到,镇国公走到自己面前,却不像平常那样张口就挑衅,而是有些别扭地同自己一拱手,算是打招呼。 他竟然不来先撩,宁王也就拱手回礼,问道“镇国公这是要往御书房去” “正是。”镇国公放下手,目光落在宁王手里拿着的药包上,也问道,“宁王这是怎么了” “无碍。”宁王说道,“就是有些上火。” 镇国公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见到上面洒着的血迹,猜到他大概是在御书房里流鼻血了。 所以皇上才召了御医来看,还让他提前离开。 若是换了从前,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嘲讽宁王身体不行。 可是这一次,他却只是有些生硬地道“还请宁王保重身体。” 说完就朝他再一拱手,一挥袖从他身旁经过,风风火火地朝着御书房去了。 镇国公今日竟然如此反常。 宁王转过头来,看了他的背影片刻,思索着这怕不是还没有死心,还想跟自己做亲家。 一时间想起自家宝贝女儿,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往宫外去了。 宁王进宫面圣,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两包药回来,令所有人都有些担心。 宁王太妃坐在上首,望着儿子进来,只听他说道“没事,就是有些上火,所以陛下让御医给我开了两贴药带回来。” 宁王妃身边的红勺接了药,回去准备先煎上。 宁王妃则跟在夫君身旁,一边同他走到桌前,一边说道“多半是先前吃的那些肉性热,所以才这样。” 夫妇二人入了座,紫鸢便命人传膳。 又是秋狩,宁王太妃可是听着秋狩那日的意外,还听到自己的孙女展露了一手好箭术,不过就是觉得太过冒险,所以这两日都把宝意拘在身边,带着她一起抄经念佛,好洗一洗她的锐气,让她能沉静些。 宝意也乐意陪在祖母身边,变着花样给她炖解燥的炖品。 见了父亲这样,她便坐在祖母身旁,对他说道“等爹吃了药,晚些时候我再送些清热的糖水过来。”不管是什么药,都比不上她的灵泉效果好。 宁王太妃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好了,都起筷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这才起了筷,开始进食。 柔嘉望着宁王,虽然那日的鹿肉丸子他就只吃了一颗,但是宁王到底年纪大了,因此发作起来比其他人都要快。 他既然都开始流鼻血了,那很快其他人也会显出这症状,自己也是时候该把那药用起来了。 于是,第二日早晨去宁王妃的院子请安之前,柔嘉就先服了那症状相似但药性不同的药。 原本今日宁王起来,就又流了一次鼻血,宁王妃正紧张着,见在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柔嘉的鼻端也淌下一道血来,顿时一慌“柔嘉” “母亲”柔嘉作出茫然的样子,感到唇上有温热液体,想要抬手去擦拭,却被宁王妃摁住。 宁王妃起身让她仰起了头,让血不要流下来,一边用自己的帕子擦掉了血迹,一边对上茶的丫鬟说道“快去取些凉水来” 等丫鬟取了凉水之后,她再拍打在柔嘉的额头跟后颈上,让她保持这个姿势片刻,等到血止住了才重新低头。 宁王妃展开帕子,就见这堵在少女鼻端的手帕已经被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 宁王妃望着这血迹,对柔嘉道“你明明也没怎么吃呢,怎么也上火得这么厉害” 柔嘉摇着头说不知道,宁王妃心中再慌,忙对红芍吩咐道,“拿了我的牌子去请御医来一趟。” 红芍应了一声“是”,便持了她的牌子去了。 原本想着请御医回来应当是轻松的,可是没有想到红芍却一个人回来了。 宁王妃听她禀报道“城中许多家都这样,镇国公今日甚至还在朝堂上,才跟王爷吵了一句,就立刻怒气上头,血流不止。” 镇国公是压抑火气,没想到却憋出了血,一感到有血从鼻端流出来,他就下意识地一仰头。 那血又倒流入口中,呛到了气管,令他当场呛咳起来,咳出的血沫把宁王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终于把老对头气到吐血了。 宁王妃听了红芍的话,又是意外,又是好笑。 这御医是请不来了,只有去请城中的医馆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来看。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在为柔嘉把过脉之后也只说没有大碍。 他开了两贴药就告了辞,宁王妃心还半提着,可大夫又说没有事,于是便让柔嘉先回去休息,等过两天再看看如何。 相比起别处的鸡飞狗跳,提心吊胆,宝意的院子里却祥和又热闹。 她结识的两个谈得来的好友江平跟洛芷宁今日都来了。原本五公主也是想来的,可是据说皇后娘娘这两日不舒服,她就留在宫中没有出来。 洛芷宁同宝意有着不一样的战友情谊,来这宁王府的时候也比以前来这里要自在得多。 江平同她曾经见过,本来觉得洛家的女儿没什么意思,可是深交之后却发现洛芷宁这个人还挺不错的,尤其两个人都不喜欢柔嘉,立刻便找到了共同话题。 今日江平先来,洛芷宁后来。 她一来到宝意院中,进了亭子里,还未坐下就说道“我这过来都没见着柔嘉呢。” 宝意道“她今日去娘亲的院子里请安,然后鼻子血流不止,让大夫来瞧过了,现在大概是在休息。” 江平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糕点。 她拍了拍手,同两人说道“自秋狩回来以后,好多人都这样上火流鼻血。” 她说着看向宝意,“你看起来倒是没有事啊。” 在秋狩之前,江平就去了别处游玩,没有赶上,因此也不明白他们怎么搞成这样。 洛芷宁道“我不也没有事偏她柔嘉娇贵。”她说着,一皱眉,对着宝意说道,“这说不定就是苦肉计,就为了在姑姑面前搏得她的关注,所以才自己把鼻子给弄破了。” 江平听着她的话,吃吃地笑了起来。 洛芷宁也对她抿唇一笑。 宝意则道“这秋燥呢,也正常。你们俩今天既然过来了,我这里熬了绿豆沙,吃一碗再走。” 她一说,江平立刻拍手道“好啊。” 自从同宝意交好来了宁王府,回回宝意用来招待她们的东西,江平都觉得特别好吃。 也不是说用的什么稀罕料,就是这样最平常的糕点,吃起来都不一样。 洛芷宁从前也常来宁王府,常在郡主院子里作客,完全体会不到江平的兴奋。 还想着江平怎么着也是郡主,为何就觉得旁人府里的东西特别好吃 可是等到宝意的绿豆沙一端上来,她一尝,这想法就彻底去了 江平说得没有错,宝意院子里的绿豆沙就是就是特别好吃 宝意望着她用完了一碗,笑眯眯地问道“还要再盛一碗吗” 左右这里只有她们三人,洛芷宁就不觉得自己真香丢脸了,只把碗递了过来,说道“再来一碗,满一些。” 现在宝意的玉坠空间里,土地更加开阔了。 除了原本种上了瓜果蔬菜的地方,这新开出的空地宝意还没有去打理过。 可哪怕湖边已经腾开了这么大的位置,那些白雾依然没有淡薄几分。 在这后面不知还藏着怎样的秘境。 宝意如今拿着空间,最常的用法就是取里头的灵泉。 在每日的用水里都加一滴,细水长流地做些食物,不引人注意地改善自己和家人的体质。 她想着自己在秋狩时也吃了那么多肉,却不见像其他人那样鼻血不止,可见体魄比旁人好。 而像得灵泉大幅度改善体质的三哥,不也没有什么问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9.1开始更新 宁王会中招, 到底还是灵泉摄入得不够。 不过他总是不在家,宝意想若是这空间里的灵气能够凝结成实体, 让人带在身边,润物细无声地改善体质就好了。 柔嘉靠着药伪造了中毒的症状, 先一步把自己摘了出去,好不惹人怀疑。 那伪装成采心的东狄女子在她屋里, 两人独处时,却是拿着这件事情来刺她“柔嘉郡主果然好谋算, 谁能想到下毒的人会给自己也下毒呢” 柔嘉坐在梳妆镜前, 脸上未施脂粉。 她从镜中冷冷地看她“你可搞清楚, 下毒的是你,不是我。” “采心”又笑了起来“永泰郡主抢了你的郡主之位, 你恨她,给她下毒, 这是自然的。她的归来, 谢三公子在其中作用不小,你把他一并记恨上也是自然。可是我不明白, 谢二公子待你一向极好, 怎么你也下得了手” 那日谢临渊几乎一个人将鹿肉丸子吃光,柔嘉也不劝阻,脸上更是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可以说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柔嘉已经摸到了这东狄女子的性情, 两人在这私下的时候, 就任她说着, 并不反驳。 左右事实也是如此。 要达到目的,就要牺牲一些人的性命。 谁让谢临渊那样贪食 只是她在等从宝意跟谢易行的院中传来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 这令柔嘉感到焦虑。 主要是谢易行。 她想着莫不是他身负灵泉在身,日日那样牛饮,让这毒药“封喉”都起不了作用了吗 是夜,谢易行在灯下看书,忽然感到鼻端一阵温热。 他抬手一触,在灯光下一看,却是见了血。 与此同时,宝意在自己的空间里,为许久没有侍弄过的蔬菜瓜果松土,感到自己身上出了黏黏腻腻的一层汗,仿佛还带这些刺鼻的气味,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直起腰,看向自己的手臂。 为了方便动作,她将袖子都卷了起来,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渗出了一层黑黑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物质。 宝意动作一顿,伸手触碰了一下,又拿到面前闻了闻,随即皱起了眉。 这黑色的物质她认得,自己第一次喝掉那一捧灵泉,从体内排出来的也是这样的杂质。 可在那之后,她就一直灵泉不断,没有理由体内会再积攒这么多的杂质。 这令她困惑。 等洗掉这些脏污,在床上躺下以后,宝意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而真正让她察觉到不对,是二哥谢临渊。 自秋狩回来之后,谢临渊连着几日就待在虎贲营中。 因着上次那样突发情况,他们那么多人甚至差点挡不住一波兽潮,所以萧璟命令他们以二十人为方队,演练起了新的阵法。 谢临渊在军中,也有流鼻血的症状。 不过他想着自己日日在日头下晒着,会这样流血倒也不奇怪。 可是等到那一日,他在场中训练,鼻端又血流不止,而且整个人也发虚,在这烈日炎炎之下竟然感到一阵寒冷,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这才发现不对劲。 萧璟立刻便停下了所有动作,用马车载了他,亲自送着他回到宁王府,同时派了自己的副手递了牌子,唤了御医来为谢临渊问诊。 宁王府上下慌作一团,还以为二公子是在虎贲营出了什么事。 可是等御医来看过之后,却也只是说他气虚血热,只开了一贴药让他先吃着调理。 眼下,谢临渊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而宁王接到消息,很快回了府,来到了儿子身边。 宁王喝了几天药,这流鼻血的症状没有停止,流血的次数反而增多了。 此刻,他坐在儿子的床边,再次感到鼻腔里有血流了下来。 他抬手用手帕擦去,目光依然停留在次子身上。 这绝对不正常。 可是无论是叫了哪个御医来看,都是一样的结果,甚至开出的药也大同小异。 宁王妃见他们都没有办法查出自己的夫君跟儿子身上的问题,心急如焚,已经亲去灵山寺请了空闻大师过来一趟。 像他们这样在秋狩之后流血不止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大部分都是一两天之后就停止了。 没有一个像他们父子这样,伴随着血液流出去,仿佛生命力也被消耗干净。 没有得跟父亲和二弟同样症状的谢嘉诩站在一旁,愁眉紧锁,只恨不得代父亲和弟弟受过。 眼下这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父子。 宁王放下了手,对长子开口道“嘉诩,你过来。” 谢嘉诩低低地应了一声,来到父亲面前,见到父亲又在出血,只瞳孔微微收缩“父亲” 宁王摇了摇头“整个太医院都查不出的奇症,显然药石罔顾。你是世子,若为父不在了,你就要扛起整个宁王府。你要保护你的弟弟、妹妹,你的母亲、祖母,还有这宁王府上上下下。” “父亲”谢嘉诩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他握着父亲的手,然后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宁王世子的手微微颤抖,低头看去,就见到自己手背上微微晕开的血滴。 在这血色中,他听见父亲的声音平稳,同自己说起了为官之道、为臣之道,仿佛要将一切来不及教给儿子的,都在这短暂的对话中告诉他。 等到空闻大师来了,不管他有没有办法,要如何治疗,都是由他这个父亲先上。 若是有危险,也是他先扛。 他拥有的时间比躺在床上的次子更少。 许久之后,宁王低沉地道“为父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谢嘉诩眼中含泪“儿子、儿子听清楚了” 二哥被送回府中的时候,宝意正在槐花胡同。 见府中的人匆匆地赶来,来的还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大哥身边的小厮。 谢嘉诩的小厮一来到院子里,见了宝意就火急火燎地道“郡主郡主快回去二少爷、二少爷他要不好了” 宝意听着,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她来不及去捡,直接起了身就往外走,甚至也没来得及跟爷爷告别一声。 霍老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只是望着孙女的身影从院中消失以后,才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笔。 刘嫂子从厨房过来,在围裙上局促地擦着手。 她原本正在准备今天的午饭,宝意说要留在这里陪霍老用的。 “老爷。”刘嫂子犹豫地问道,“郡主还回来吗我还要做那么多菜吗” “算了,”霍老说,“她今天大概是不回来了,随便做点吧。” 宝意来得比空闻大师更快,一回到府中就立刻奔向了二哥的院子。 她的二哥,明明应该没有事的。 他上辈子都没有事,这辈子怎么会怎么会出事 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所以影响到了二哥吗 宝意手指冰冷,冬雪几乎追不上她,只能看着她冲进了院子里,然后因为等在那里的三公子而停住脚步。 见谢易行在,担忧宝意的冬雪才放下心来,缓缓地退到了院子外。 “三哥” 见到谢易行,宝意才有了主心骨。 她走过来,见到谢易行正将食指抵在鼻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追问道“三哥,二哥他怎么了爹跟娘呢他们在哪里” 谢易行没有立刻回答,宝意的目光落在他抵在唇上的那只手上,心中一突,只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就见到在三哥的手指上也带着血的印记。 见妹妹发现了,谢易行也没有再隐瞒,只说道“从昨日开始,便是这样了。” 宝意望着他,听他告诉自己,“二哥在里面,这病来势汹汹,父亲在里面陪着他,大哥也在。” 他、谢临渊还有他们的父亲,只怕得的是同一种病症。 或者说,中的同一种奇毒。 在见到谢临渊被送回来的时候,谢易行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宝意听着他的话,眸子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昨日在玉坠空间里无缘无故生出的一身脏污,终于在此刻将前因后果联系到了一起。 不只是父亲和哥哥们中了这毒,她也中了。 只不过她有玉坠在手,又得灵气时刻滋养,所以那些毒素又化作脏污自动排了出来,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 但是,她的父兄不像她,他们根本抵抗不了这样的剧毒。 宝意的脑子里空茫一片,听三哥说“若是中毒,就应当是在围场的时候中的,野兽发狂在前,暗中下毒在后。因着白天的事,营中戒备更加森严,谁能想到这藏在暗处的人有如此的手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再次下毒。” 是的,谁能想到 宝意恨自己不够警觉,又恨自己没能察觉。 谢易行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幸好,你没有中毒。” “不” 谢易行没有听清妹妹的话,只感到妹妹抓着自己的手变得更紧了。 下一刻,宝意就抬起了头,对他说道,“哥哥,我也中毒了。” 谢易行心一紧。 只是还未说什么,就听妹妹说道“我有办法哥哥,我能救你们。” 前世柔嘉得到这么一个玉坠,里面带着空间,有着神奇的灵泉,还有各种宝物。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却告诉了她的母亲陈氏。 然后,这母女二人凭借着玉坠里的一切,一路改变,抵达了常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高度。 这一世,宝意得到了玉坠,也步步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她望着哥哥,从她回到这个世界,迈出返回这个家的第一步,依靠的就是哥哥。 他们的命运是相连的,她没有什么秘密是要跟哥哥掩盖的。 她做出了决定,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谢易行接过了妹妹递过来的小瓶子“这是” “这里面装的是灵泉。”宝意轻声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它能做到多少事,但是只要喝下足够的灵泉,就能够解掉哥哥你中的毒。” 只要人没死,喝下灵泉就能涤荡躯壳,恢复无垢的状态。 只要人没死,受再严重的伤,给它时间,灵泉都能修复。 谢易行听着妹妹的话,根本无法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神奇的灵泉。 他甚至觉得这是妹妹被人骗了,但是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快得抓不住地闪了过去。 在宝意恳切的注视下,谢易行不由得就相信了她。 他没问宝意是从何处取得这灵泉,只问道“这样一小瓶,够三个人喝吗” 他们父子三人都有中毒的症状,若这瓶中只够治愈一人,那么就要做出选择。 “够的”宝意忙道,“这瓶中若不够,我还有。” 谢易行拿着手中的瓶子,沉吟了片刻,然后对妹妹说道“不要急,我有个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9.1开始更新 “大师, 这边请。” 宁王妃带着空闻大师从灵山寺过来,一下马车就匆匆地往府里走。 空闻大师身上的袈裟随着他的步履翻动, 犹如浪花。 听宁王妃上山求助,宁王二公子跟宁王都像是得了奇症。 老人思忖, 这鼻衄之症在秋日常见,原本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却对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这要是不快点找出原因的话,只怕两人都会有生命之虞。 柔嘉在花园的路上等着, 一见宁王妃带着空闻大师过来, 就迎了上来“母亲, 大师。” 宁王妃脚下未停,但是却还分了神, 一边疾步向前一边对她说道“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屋里好好休息,也跑出来了” 柔嘉跟随在她的身边, 尽力跟上他们的步伐, 说道“女儿放心不下。” 事实上她就是要来看一看,自己下的封喉究竟发作到什么地步了。 上一辈子萧琮从中她下的毒到最后死去, 中间拖了一个月时间。 到他中毒的第十天, 人就已经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 算起来,这差不多是他们中毒的第六天,谢临渊就已经这样, 只怕是坚持不到一个月。 柔嘉想着, 脚下不停, 又再说道“而且女儿已经没有事了, 所以就想跟过去,让大师看一看为何我能够好,可父亲跟二哥却好不起来。” 空闻大师听见她的话,看了她一眼“柔嘉小姐也有这样的症状” “没错。”宁王妃像是这才想起来,柔嘉之前也有两天是如此,只对空闻大师说道,“柔嘉先前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不过吃了两服药就好了。” 所以夫君跟次子这样,才令王妃越发紧张。 得了宁王妃的答案,空闻大师又观察了柔嘉片刻,从她的精气神判断她确实没有问题,心中更加疑惑。 一行人一起来到了谢临渊的院子,方一进来,就见到站在房门外的宝意跟谢易行。 谢易行正让宝意仰着头,看样子是在助她止血。 宁王妃这样一路前行过来,见到这一幕,简直要两腿一软向前跌去。 “王妃”紫鸢忙扶着她,柔嘉也慢了半刻,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 “鱼儿”宁王妃勉强定了心神,奔到自己的一双儿女面前,紧张地望着宝意,“鱼儿,鱼儿怎么了” “娘亲”宝意正仰着头,宁王妃看到在她的鼻下还有刚刚干涸的血迹,令她感到刺目。 见到宁王妃,宝意叫了一声“娘”,就要低下头来。 宁王妃忙说了声“别动”,让她继续仰着头。 她再看向儿子,却看到自己的幼子也是一样,鼻端有血。 而且女儿这流血还止住了,可是儿子却 “行行儿”宁王妃的声音颤抖,手指还贴在女儿的脸上,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她这亏欠最多的、最疼爱的一双儿女,竟然也没有逃过这诅咒 救人如救火,空闻大师已经走上前来,先朝着宝意跟谢易行伸出了手。 “三公子,郡主,让老衲看看。” 宝意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从眼角看向三哥,然后又再看向同宁王妃一起来的空闻大师。 紫鸢虽然也震惊难过,但还保有理智,上前一步对宁王妃说道“王妃,大师就在这里,让他先为三公子跟郡主看一看吧。” 是了,大师在。 宁王妃的眼中生出了希冀,忙退开了。 宝意跟谢易行同时递了手过去,空闻大师一心二用,把着两人的脉搏。 宁王妃在旁焦急地等待着,可是又害怕听到结果。 就怕空闻大师跟其他医者一样,发现不了问题。 空闻大师皱着眉,又看过了两人的脸色,问了一些问题,然后收回了手。 宁王妃由柔嘉扶着,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师,如何” 空闻大师道“从脉象看,三公子跟郡主一切正常,没有异象。” 宁王妃的身体轻微地晃了晃,柔嘉忙扶住了她“母亲小心。” 空闻大师又向着柔嘉伸出了手,说道“柔嘉小姐伸手过来,让老衲把一把脉。” “好。”柔嘉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她服的药已经过去了两天,当时都没有发现,现下空闻来也应当不会看出什么。 宝意以手帕捂着鼻子,尽管血已经止住了,但下方的血印没有消失。 她看着空闻大师为柔嘉把脉,同样也是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柔嘉放下了手,空闻大师思索片刻,对宁王妃说道“老衲再进房去看看宁王跟二公子。” 宁王妃泪眼婆娑地点头,空闻大师要动身进房中,谢易行在旁自然地跟了上去,说道“我陪大师进去。” 他的腿空闻大师治疗了那么久,同大师也熟悉,由他陪着进去自然是好。 宝意则留在外面陪着宁王妃,不然这么多人一下子都挤进去,反而麻烦。 宁王妃被扶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依然在兀自垂泪。 隔了片刻,她又望向宝意。 这一波又一波的难关,她实在不知道他们一家还能不能平安度过。 宝意出现这样的症状,也不知是同柔嘉一样,过个两日就能停,还是同她的父兄一样 柔嘉望着这一幕,脸上依然是担忧的神色,心中却已经欢畅无比。 她拥有过那玉坠,知道灵泉的神妙,也担心“封喉”对谢易行起不了作用。 不过现在看来,灵泉也不是万能,起码像“封喉”这样的剧毒它就解不了,只不过能延缓谢易行的发作罢了。 宝意同谢易行亲近,总在他院中出入,想来也是喝过不少灵泉的,所以才会拖到现在才毒发。 事情到这里,已经走完一半了,她也要尽快进行下一步。 她想着,目光望向了宁王他们所在的屋子。 宁王一旦身死,宁王府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影响。 宁王妃没了主心骨,宁王太妃又遭受到这打击,她无需对这老太婆下药,宁王太妃也一样会躺在床上起不来。 宁王府没了他们的操持,大权就要落在谢嘉诩身上。 谢嘉诩同上辈子一样,不是个有能力的,现在沈怡君又没有嫁过来,正是柔嘉动作的好时机。 这时候,她只消再到宁王妃面前去说一说,告诉她自己不想嫁去陆家。 宁王一死,光凭大哥定然是独木难支,若是将她嫁进皇宫,那么她作为宁王府的女儿,在宫中能对母家照拂一二,他们的日子自然就不会不好过。 柔嘉很清楚,到了那时,宁王妃肯定会动摇。 但是她不光是要嫁进皇宫,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嫁给萧璟。 柔嘉知道,皇后喜欢的是宝意,想让宝意做她的儿媳。 可是宝意中了毒,命不久矣,很快她谢柔嘉就又会重新变回宁王府唯一的女儿。 成元帝体恤宁王妃丧夫丧子之痛,为了补偿她,有很大的概率会重新将郡主之位还给柔嘉。 得回郡主之位,她要嫁萧璟,就是名正言顺。 不过这还不够,柔嘉想,还是要寻个机会同他表白,然后造成既定事实。 以萧璟的性情,定然会对她负责。 这样一来,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嫁与他。 这一世,她会是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然后辅佐萧璟登上太子之位,乃至帝王之位。 到时,她再收拢上辈子自己看中的那些堪用的人。 有了权力在手,就算月重阙手上有她的把柄,那又如何 只要他敢留在北周,她就能派人去把他杀了。 要是不敢留,自然就会夹着尾巴,逃回他的东狄去,再也不能像毒蛇一样潜伏在四周。 正想着,就见到门打开,谢嘉诩从里面走了出来。 宁王妃不由得站起了身,宝意也跟着站起,看着大哥。 空闻大师进去问诊,应当是没有那么快结束的,里面总共有三个病人,一个个看过来也要一些时间。 宝意知道,大哥现在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三哥用了一些言语之术,让他出来看着他们。 毕竟在父子四人当中,现在唯一没有中毒的就是他了。 真是奇怪,宝意想。 明明大家都在围场里两日,吃的都是同样的食物,怎么有些人就中了毒,有些人就没事 “怎么样”宁王妃已经从石桌后绕了出来,来到了长子面前,“嘉诩” 谢嘉诩哪怕沉痛,见到母亲这样,也上前扶住了她“母亲慢些。” 宁王妃越过他,望着那重新关上的房门“你爹在里面怎么样了你弟弟们在里面怎么样了空闻大师怎么说” 柔嘉跟在宁王妃身后,状似关切地望着谢嘉诩,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见大哥难以抑制悲痛地闭上眼睛。 两世了,柔嘉看他两世了,他还是一样半点情绪都不懂得掩盖。 见了他的反应,宁王妃如遭雷击。 宝意忙扶住了她“娘” 屋里,谢易行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让宝意佯装中毒是第一步,让谢嘉诩出来,坐实宁王他们药石罔顾就是第二步。 谢嘉诩出去了,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就是宁王、空闻大师、谢易行和昏睡的谢临渊。 谢易行抬手,触碰怀中妹妹给自己的灵泉。 若是灵泉无用,那么现在告诉母亲,就是让她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若这灵泉真的能解了他们身上的毒,那它就是极其稀罕的宝物。 所谓怀璧其罪,这泉水越是神奇,就越不能暴露。 所以要用灵泉水来解毒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空闻大师性情高洁,妙手仁心,谢易行计划的一环就是同宝意当初所做的一样。 宝意将治好哥哥的腿的功绩推到了大师身上,谢易行现在也要将解他们父子之毒的功劳扔给大师接着。 只不过区别在于宝意那样做的时候,空闻大师不知道,而这一次谢易行却是要同他说个明白。 他们宁王府遭人暗算,几乎所有人都中了毒,说明这下毒之人对他们十分了解,说不定就潜伏在他们府中。 这灵泉之事若是被发现,不光会引来幕后之人,拿出了灵泉的宝意也会被盯上。 让自己的妹妹陷入危险,谢易行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这里没有宝意参与,他会将灵泉所有者的名头,自己认下。 床榻旁,空闻大师跟还清醒的宁王听着谢易行说出了他的推测。 “秋狩之后,城中许多人得了鼻衄之症,若是因为中毒,那么与我、二哥、父亲身中的应当是两种毒。” 虽然症状一样,但是前者毒性轻微,后者致命。 “可是我想不通,那药是在什么时候下的,又是在哪里下的。” 他们一家七口,在围场那两日同进同出,同吃同住。 宁王妃与谢嘉诩没有中任何一种毒,柔嘉中了毒性轻微的那一种,而宝意跟他们剩下的父子三人却都中了致命的剧毒。 谢易行缓缓地道“但如今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得了父亲跟二哥身上的毒。” 他说着,拿出了宝意给自己的那个瓶子,递给了空闻大师。 空闻大师伸手接过,拔开了瓶塞,凑到面前。 他原以为里面装着的会是什么解毒圣药,可是等瓶子一打开,从里面冒出来的却是一团湿润的水汽。 空闻大师放下了瓶子,望着谢易行“水” “不错。”谢易行点头。 他看向宁王,对父亲说道,“这是我无意中所得的灵泉,对着这样查不出来历的奇毒有起效。因为这泉水过于神妙,所以我才让大哥先出去,只留下父亲和大师在这里。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只有我、父亲还有大师三个人知道。” 宁王的目光落在了瓶子上,问了跟谢易行之前问宝意一样的问题“这瓶子里的灵泉能够给几人用” “父亲无需担忧。”谢易行自若地道,“要解我们三人的毒,我手中的灵泉绰绰有余。只是解毒是一回事,找出是谁下的毒,又是另一回事。” 先前在举行秋狩的围场里,明明有监察院跟虎贲营两方的力量,也没有查出是谁下了这黑手。 这藏在暗处的毒蛇没有被揪出来,等离开了围场,就更难以查清。 但他们父子中毒却是一个契机。 谢易行道“先将父亲、二哥还有我病重的消息放出去,然后离开宁王府,去城郊的別庄上休养,由大师为我们打掩护。” 只要看看等他们离开了京城,这坐收渔利按捺不住冒出头来的人究竟是谁,便能知道是谁下了这手了。 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谢易行的这番谋划可以说是十分缜密。 宁王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觉得可行,只是这样一来”他望向大师,“就要大师陪我们演这场戏。”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把装有灵泉的瓶子交还给了谢易行,“治病救人,是医者之本,也是老衲所愿。王爷和三公子待老衲回去,想想用什么借口来带你们离开府中,更何况这泉水神奇,老衲也十分想见一见。” 既是商议好了,空闻大师就不再耽搁,先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宁王妃面前,依然用了其他大夫的那套说辞。 查不出,诊不出,没有办法。 原本见长子的反应就已经心如死灰,但是因为空闻大师还没出来,所以还强撑着的宁王妃在听到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以后,终于受不住冲击,一下子晕了过去。 “母亲” “王妃” 院中众人顿时慌作一团,空闻大师忙为宁王妃把脉又施针,才让她悠悠醒转。 宁王妃一恢复清醒,就开始掩着心口低泣起来。 “大师。”谢嘉诩看着两个妹妹在照顾母亲,心痛难忍地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 他心中知道这希望渺茫,但是还是寄望于空闻大师医术高明。 毕竟他连自己三弟的腿都能医治好,未必就不能试着治一治二弟跟父亲呢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朝他行了一礼,叹息道,“待老衲回去翻阅典籍医书,找一找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谢嘉诩对他再三道谢,又亲自送了空闻大师离去。 “娘亲。”见空闻大师离开,宝意也扶起了宁王妃,小声道,“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柔嘉在旁,同她一起搀扶着低泣不止的宁王妃,回想着刚才空闻大师的话。 当年她都是机缘巧合才得了“封喉”,连一国之君死在这药下都没人察觉异常,空闻不过是一介僧人,难道还能比天下名医、太医院正更加精通医术吗 想到萧琮继位后,因为惜命所以将后世名医都召集到了宫中,也没有保住他那条命,柔嘉心中就发出了一声冷笑。 很快,宁王二公子身患奇症,宁王本人身体也每况愈下,刚刚回到众人视野中,绽放出光芒的三公子也步了父兄后尘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满城皆惊。 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上跟宁王想要相斗,却强行压抑怒气,结果一下子血液上头的镇国公听到这消息,手里的药碗一下子惊得掉了下去,手上被烫到也像是没有感觉。 “怎么回事”他急匆匆地问自己的妻子,“谢衡跟他那两个儿子不就是吃多了鹿肉上火吗怎么就牵扯到不治之症了” 可是没有人说得清,京中有着同样出血症状的人却是也都惶然起来。 各个医馆的大夫都忙碌了一番,被叫去各处出诊。 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被成元帝派去了宁王府。 然而这群御医聚在一起商讨了半天,也没有得出跟过往相异的结果。 听到他们的回禀,成元帝想骂他们废物,又生生忍住了,自己微服出宫来到了宁王府。 宁王的书房里,成元帝望着告病两日没有上朝,就憔悴了不知多少,仿佛连生命力都被抽干的好友,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宁王现在精神还好,可是谢临渊却已经昏迷不醒有两日,今日才恢复了意识。 成元帝已经去看过了,见他虽睁开了眼睛,却依然无法起身,而且还是无法止血。 成元帝与宁王站在一处,低沉地道“朕只恨自己虽顶着个天子的名号,却不像真的天道,左右不了人的生死。” 本来他身在九重,就是孤家寡人,他跟欧阳昭明是君臣,跟宁王才是一起长大的至交。 他知道宁王的心情,身为父亲,自己这样得了病症也就罢了,偏偏儿子也是如此,这比看着自己步步走向死亡要痛苦得多。 宁王精神还好,也不用再顾忌他的“东南不祥”签文了,领着成元帝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他心情放松,还能开口安慰成元帝一番,说着自己这几日精神见好,说不定放宽心将养两天,就又能活蹦乱跳。 成元帝根本就不信他的话,可是又不想揭穿这假象。 等到这些故作轻松的话说完,宁王才话锋一转,对微服出宫的帝王说道“若以后臣不能再辅佐陛下,宁王府就要由嘉诩来继承。臣这个长子虽办事用心,但是还欠磨砺,臣这一家大小,还需陛下看顾。” “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成元帝先是反驳道,随后又咬牙切齿地道,“朕跟你谁是谁你若是走了,朕如何会不替你照看家小” 宁王听着他的话,笑了起来,喉咙中又泛起腥甜,令他笑着笑着就呛咳起来。 成元帝忙给他倒茶,昔年没有登基的时候,宁王这书房他也常来,茶具都在老地方。 因为这样一阵咳嗽,宁王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等到平静下来,才对成元帝说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就安心了。” 空闻大师回到灵山寺以后,接连两日不眠不休,翻阅医书典籍,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以热攻热,以毒攻毒。 从脉象上看,宁王父子会一直鼻衄,就是肺燥血热。 而这样流血不止,又使得他们迅速体虚。 现在他们父子的身体都已经虚不受补,若是下猛药,只怕会险象环生。 因此,空闻大师打算将给药方式改为药浴。 “但直接药浴,药性依然太猛。”老人再次来到宁王府中,问道,“府中可有带温泉的別庄” 宁王妃立刻道“有的。” 宁王府在京郊几座別庄,都有温泉。 像先前宝意他们练习骑射的庄子,在那里的后山上也有温泉。 空闻大师同宁王妃商议着,在几处別庄中挑选了一处,正好有一大两小三个池子的。 将药材置于小池中,再让人浸泡其中,正好可以缓和药性,再以金针配合,说不定能有起色。 柔嘉在听到空闻大师的话时,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和尚真想出了办法 不过空闻大师也说了,这样的法子也只是试一试,搏一搏。 宁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在这里等着也是等死,去別庄用这样的方法治疗,说不定还能好。 他要带次子去,也要带同样显出了症状的三子跟女儿去。 一旦决定,宁王妃便立刻让人去收拾行李,让他们能够尽早过去。 柔嘉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疑问,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以后才问“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吗” “怎么可能”哪怕顶着一张,“采心”的脸上也依然生动地做出了不屑的神情,“若是真的有用,封喉还会叫封喉吗” 听到她的话,柔嘉的心又落回了胸腔里。 很好,不然就怕杀出这么一个空闻来,让她的谋划都功亏一篑。 她想着,开口问道“我想再见面相商的事,你主上可有回应” 这东狄女子又发出了那种略显沙哑的笑声“郡主这么紧张,是怕宁王死后你作为女儿要守孝,会来不及得偿所愿” “是又如何”柔嘉平静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事实上,有这样一个人在面前,可以让她不必掩饰本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上辈子在她身边扮演这个角色的是陈氏,可惜,这一世她已经把她舍弃了。 这顶着采心容貌的东狄女子说道“放心,等主上安排好,自然会见你。” 不过现在宁王的事情刚发生,欧阳昭明掌控下的监察院肯定不会放松查探。 这个时候,她们还是要耐心等待。 左右“封喉”的药性发作起来漫长,一个人要死也起码得有月余时间,要走下一步棋,有的是机会。 在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雨落下来的时候,宁王府的马车载上了辎重。 在这片凄风冷雨中,哭红了眼睛的宁王妃站在正门前,送着宁王和他们的两儿一女上了马车。 他们父子四人,这一去別庄,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宁王太妃已然被冲击得病倒,这两天都发着低烧,今日也没能出来送别。 宁王妃在马车转动车轮离去的时候,再次忍不住痛哭出声。 “母亲别哭了,父亲他们会没事的。”柔嘉在她身旁,尽心地安慰着。 她此刻的安慰有了几分真情。 因为她笃定,这坐在马车上的人离去以后,就不可能再活着回到自己面前来了。 她抱着宁王妃的手臂,又抬头望向那远行的马车。 此刻,她终于又有了一种回到从前,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感觉。 马车中,谢临渊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单独躺着,他的小厮在身旁照顾。 而宁王、宝意、谢易行和空闻大师四人则同在一辆马车中。 宁王回想着方才妻子的神情,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们祖母跟母亲。” 宝意宽慰父亲“爹要瞒着奶奶跟娘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这多耗了两天才动身到别庄来,宝意给谢易行的那瓶灵泉除了喂给情况紧急的谢临渊一些,宁王跟谢易行自己都没有用,为的是维持这样的现状好,让旁人不怀疑。 等去了別庄,身边的人少了,便是有眼线也能彻底地排查出去。 到时候再用这灵泉,就稳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6.9.1开始更新 京郊的棚户区。 原本生活在那里的灾民在水患平息以后, 已经有一小部分回了江南。 可以重归故里,一路还有官差护送, 他们归心似箭。 原本住得满满的棚户区,现在已经松泛了许多。 回到归属之地去重建家园, 这是充满希望的事。 接下来的三年,江南地区都会轻徭减赋, 以让百姓更好地休养生息。 不过,运气好能够回到家乡的人只是一部分。 水患较轻的地区可以很快重建, 严重之处却已经无法住人。 这群灾民中的大多数, 还要重新寻找归属之地。 这原本是由宁王和欧阳昭明共同指挥的事, 但是现在宁王身染重疾,这重担就只能落在了欧阳昭明的肩上。 他要将剩下这些人说服, 让他们迁往到北边,那里虽然没有开垦过, 可是条件却比经过水患的江南来要好得多。 作为第一批迁徙过去的人, 他们三代都可以免除徭役。 虽然开荒建立新家园要付出很大的心力,但在北边却可以永不再受水患之苦, 因此也有不少人心动。 今日正有第一批人整装结束, 要往北边去。 欧阳昭明作为主导迁丁的官员,此刻正站在城楼之上。 他一面望着这些在棚户区中生活了几个月的人离开,一面看到宁王府的车队出城。 宁王要去京郊的别庄静养, 这在朝中不是秘密。 同去不光是他的二公子, 还有三公子, 甚至永泰郡主。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他们家中, 起码有四个人患了同样的奇症。 城楼之上,欧阳昭明看着宁王府的车队出去,身上的青衫被风吹动。 他心中清楚,宁王一家很大程度上得的不是病症,而是中毒。 太医们查不出来,但是监察院能够去查。 天下奇毒众多,监察院内部的用毒高手已经被召了回来,正在从浩渺如烟的典籍记载中寻找相应的症状。 宁王若是在这时候死了,对刚稳定下来不久的大周朝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况且除他之外,欧阳昭明也不大想看着宝意就这么死去。 尽管她是霍老选中的继承人,等她死后,黄铜钥匙又还会回到霍老手中。 这跟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 欧阳昭明只要等着,兴隆钱庄里的东西就会像之前跟霍老约定的那样,归于他手中。 可是,在秋风中,欧阳离却听见义父轻轻地叹息一声。 少年不由得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想着义父这是不能去见永泰郡主,所以叹息么 欧阳昭明不知自己的义子在想什么。 他正在风中自我审视,若是霍老死了,想来自己应该不会觉得太可惜。 为什么偏宝意不同 或许这是因为霍老年事已高,而宝意才像刚刚开放的花朵。 而且每一次见她,都有新的惊喜。 就这样凋零了,才让人惋惜。 想清了这一点,欧阳昭明就松开了眉头。 现在他就只希望,在监察院找出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之前,空闻大师能够保住他们的命。 马车在路上行进了一个多时辰,才抵达了别庄。 “到了”宝意脸上露出笑容,一改这两日来的郁郁。 宁王望向女儿,也笑了起来“既然到了,那就下去吧。” 宝意高兴地应了一声,看着马车的帘子拉开,小厮们在下面已经扶好了脚踏,等着主子们下来。 谢易行先下去,随即是空闻大师,然后是宝意,最后才是宁王。 宝意一直守在马车旁,看着父亲下来的时候,还伸手去小心地扶着。 在后面几辆马车里,小厮跟护卫们也在把里面的辎重都搬下来。 车厢里不仅是他们几人的衣物,生活用品,还有几大箱的药材。 药材是空闻大师让宁王妃准备的,只不过他写的量,每一样宁王妃都准备了两倍之数,就怕这里离京中远,要调药材来会来不及。 此刻望着这一箱箱药材抬进去,宝意在心中暗暗佩服三哥的行事谨慎,考虑周详。 在温泉中用药浴之法,正好可以掩盖父兄饮下灵泉后,周身排出的那些脏污。 “走吧。”宁王说道。 一行人于是移步进了别庄。 这处別庄虽然平日都只做着基础的维护,可是在他们来之前,别庄上的人就将这里从里到外地打理了一遍。 宝意走进来,望着这一路景致,感到比起他们在练骑射的那处別庄来,这一处更见古朴,随处都可见到苍劲青翠的松柏。 宁王一边走,一边对女儿说道“这是你祖父的别庄。” 这样的事情,在府中长大的几个儿子都知道,就只有宝意不知道。 “祖父”果然,女儿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没错。”宁王笑了笑,然后咳嗽了一声,“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最是喜欢来这里。” 可惜老宁王走了以后,宁王太妃就去了五台山清修。 怕触景伤情,宁王也少来过这里,而这庄子因为远,所以其他人来的次数也不多,渐渐就有些荒着了。 宝意一面听着父亲的话,一面随着父兄去了准备入住的院子。 原本庄中院子多,一人一个也绰绰有余,但是为了方便空闻大师医治,所以大家都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 还在昏睡的谢临渊也已经有两个小厮从马车上抬了下来,送进了房中。 宝意陪着宁王,又去看了看他。 二哥摄入的灵泉量不多,顶多能让他稍稍补回元气,但进入他血脉肺腑的毒素却没有排出来。 宝意不能也不敢多给他喂灵泉,而宁王依旧是那句话,若要试这灵泉是否有效,那就由他第一个来做着这试,若情况凶险,有空闻大师在旁还可以出手一救。 宝意自己第一次喝灵泉,就是喝了大半杯的分量。 她现在手中的灵泉量这样算起来是不够的。 所以等一回到房间,她就关好了门窗,准备去取足够的灵泉出来。 宝意备好的容器是一只新的酒壶。 她站在房中,正要进到玉坠空间里去,就听见自己的窗户被敲了敲。 宝意摸向耳后的手指一顿,看向了窗边。 窗外的人停下了敲击,只有一个人影印在上面。 宝意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心头一跳,随即一喜,立刻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他怎么回来了 她打开了窗,等在外头的人立刻就翻了进来,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宝意望着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去,来人就已经摘掉了面罩。 来人对她挑了挑眉,这是一张宝意不陌生,但却不是她所想的面孔。 “十二师兄。”宝意叫他。 “是我。”任十二干回了师弟的老本行,化身影卫跟了过来。 他见着宝意眼中从惊喜变成“原来是你”,只说道“郡主见到我不开心吗难道以为来的不是我,是我师弟” “没有的事。”宝意转身把窗关上,再转过来,就见到十二在把面具一上一下的抛着玩,于是问道,“十二师兄怎么做这打扮跟来了是我三哥的意思吗” “没错。”十二道,“就是你三哥让我代替一下我师弟,跟过来在暗中盯着。” 至于宁王府中所有人,都以为这来做客的任公子已经离了宁王府,回他自己的亲戚家去了,却没想到人跟着到了别庄来。 十二不知道自己在进来之前,宝意正要去取灵泉,不过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免得暴露身份。 在逗过她之后,他就说道“若来的是我师弟,你便开心了吧” “没有。”宝意不得不又撒了一次谎,说道,“见到十二师兄也是很开心的。” 尤其虽然跟着去秋狩,十二却没有中毒,就让宝意觉得没有对不起白翊岚和他们的师父。 十二盯着她看了片刻,才说道“莫要不开心,我今日跟过来可不只是为着你三哥求我的事。” 宝意听着他的话,见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卷得小小的纸条。 这样的纸条都是放在信鸽的爪子上来传递消息的,宝意的目光落在上面就移不开了。 他特意拿过来,这莫不是白翊岚写来的信 十二晃了晃手里的纸条,说道“我师弟来信了,小郡主要不要看看” 宝意忍不住上前一步,白翊岚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路途是否顺利,既然有他的书信过来,她自然是想看的。 不过在伸手去拿之前,宝意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停下了动作,望着十二狐疑地道“这信不是寄给我的,对不对” 十二道“这确实不是寄给你的。” 这是他们师门独有的联系方式,将送信的飞禽以特殊的方式喂养,不仅飞行的速度极快,还能准确的找到人。 白翊岚没直接给宝意写信,而是在写来问候十二师兄的同时,在信里面就提了一句他们的行程,剩下的九句都是在问府里如何,宝意如何。 十二看着实在是很无奈,这跟直接写给宝意的有什么不同索性就干脆带过来给她看了。 他把那卷成一筒的纸往宝意手里一塞,就把面罩重新戴上了“你自己看,师兄先出去了。” 说着就又开了窗,从原路飘了出去,不知躲去了哪里。 宝意手里拿着这卷成一卷的纸条,在没有关上的窗前站了片刻,想着里面写的会是什么,然后才将它展开了。 一接眼,看到的就是白翊岚熟悉的字迹,宝意眼前都能浮现出他在灯下写这些字的画面。 上辈子在庄子里的时候,白翊岚要约她晚上偷偷出来,也是直接留这样的小纸条给她。 只见白翊岚在上面开篇就写了他之所以写信过来,是因为他跟着他师父并没有回师门,而是往着更南边去了,怕十二师兄若是回去在师门里面见不到他们会担心。 他语句简短,三句两句说完这件事,便开始问起了问题。 他问宝意是否安好,问宁王的东南不祥可破解了,又问谢易行在秋狩上是否大放异彩,接着笔下一顿,在纸上留下墨点,才又问宝意身边最近可有出现什么人。 宝意看着这一句,感到脸上发烫。 白翊岚这还真没有打算给她看,就是写给自家师兄了,所以在这信里什么他都问得详尽,在师兄面前也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 宝意将这明明不是写给自己的,但是却通篇在提自己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之后,才寻了个空的瓶子,把它装了进去。 这纸张非常薄,折叠起来也不过这么一些体积。 十二显然是不会把它要回去的,宝意想了想,就直接带着它进到了玉坠的空间里,然后在荔枝树下找了个地方,把这瓶子放好。 这空间里时间不前行,纸放在这里不会泛黄也不会发霉,放多久就能保存多久。 站在荔枝树下,宝意一抬手就能摘到正新鲜的荔枝。 她看到荔枝,又想起白翊岚,忍不住抬手摘了两颗剥了吃。 荔枝甜蜜,让宝意吃得都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之后,她才去湖心的泉眼,用那干净的酒壶装了满满的一壶水。 别庄的温泉不在后山,而是直接引了下来,在园子里做了几个池子,还分了两处。 左边的院子有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右边那边有一个大池子。 在院中休整了半天之后,宁王他们就去了有两处温泉的那一边。 宝意不能跟着去,所以把灵泉一整壶都给了三哥带去。 水汽缭绕的温泉池边,鼻端闻到都是淡淡的硫磺气味。 宁王忍不住对儿子感慨“过去你祖父还在世时,我也常同他一起来。” 那些用来掩人耳目的药材,都已经放在了小的温泉池子里。 小池可以容两个人在其中自由活动,宁王从前来这里,也是在小池先泡了,再去大池里。 他看着那些药材,有些浮在水面上,有些沉到底部。 硫磺气味里因此带上了一丝药香。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在旁说道,“王妃准备的都是上好的药材,老衲搭配这一池子药浴,有强身健体之效。” 宁王点了点头,自去宽了衣才出来。 他的体魄健壮,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有病之人,等到再出来,见到自己的幼子手上拿着一只酒壶,宁王还笑了起来“行儿,现在就喝酒,未免也太早了些。” 谢易行拿着酒壶晃了晃,对父亲说道“这里头装的可不是酒。” 里头装的不是酒,莫不是灵泉 宁王想到那一日,他拿出那么一小瓶都足够金贵,这么满满一壶,又作价几何 谢易行看向了空闻大师,空闻大师已经备好了金针,对他微微颔首。 他于是来到了父亲面前,把酒壶递给了他“喝一大口。” 宁王依言接过这装着灵泉的酒壶,朝着里头望了一眼,然后拿了起来,凑近了唇边豪饮一口。 这纯粹的灵泉喝起来口感跟山泉水无异,甘甜清冽。 不过这一口下去,就有种强烈的清爽舒神之感。 谢易行望着父亲“父亲感觉如何” 宁王沉吟片刻,道“没有感觉。” 然后将酒壶递还给了儿子。 他喝掉这么一口,里头还剩下好几人份。 谢易行接过了酒壶,想着妹妹方才叮嘱自己的要喝足分量,只想若是这一口不够,等回头再让父亲喝一些。 他先前看着宝意拿出这么大一壶灵泉来,也是同宁王一样感到意外。 现在按照宝意说的,这灵泉喝下去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起作用。 宁王大可先去温泉池子里待着。 宁王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自池边的台阶进入了那放了许多药材的温泉小池中,然后靠在了边缘。 空闻大师在岸上道“王爷感觉如何” 宁王还未开口,从这园中就起了一阵凉爽的风,稍稍吹散了水雾,露出周围精致。 浸在池中的人抹了一把脸,笑道“倒是有几分因祸得福,偷得闲暇之感。” 能够在这时还说得出这种对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谢易行与空闻大师都在池边的椅子上坐下,等着灵泉生效。 等待的时间颇为枯燥,仿佛隔了许久才过去半个时辰。 谢临渊房中,宝意也在二哥的床榻前等了这么久。 他们这一定下来,就把闲杂人等都摒退了。 空闻大师跟三哥在温泉处陪着父亲,宝意就在这里陪着二哥。 窗外光线渐渐油强转弱,躺在床上的谢临渊睁开了眼睛,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他动着嘴唇,发出了声音“水” 宝意一听,立刻便去给他倒了水,然后把杯子端到了他面前“二哥,水。” 这样躺着喂他会倒出来,也会让谢临渊呛到,宝意于是坐到了床边,然后单手把哥哥扶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给他喂水。 这水里依然是掺杂着少许灵泉,谢临渊喝过水以后,宝意又把他慢慢放回了枕头上,问道“二哥饿吗想吃东西吗” 谢临渊还未说话,宝意就见他的鼻端又缓缓地渗出了血。 因为他现在平躺着,所以那血不是像他站着的时候垂直流下,而是朝着他的脸侧滑落。 宝意忙用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还把手帕按在了他的鼻端。 谢临渊昏睡了一整天,现在有了精神。 他被堵着鼻子,望着妹妹,嗡声嗡气地道“这是在哪里” 宝意迎着他的目光“我们在祖父的温泉别庄上。” 她同谢临渊解释了,如今是空闻大师陪着他们一道来,想了个借助温泉来药浴的温和法子,解他们身上的病症。 “我们”谢临渊在妹妹的话里捕捉到这个词,立刻挣扎着要起身,“宝意你也” “没事。”宝意按住了他,“我没事。” 别说是现在,就是在平时,两人的力量正面对抗,谢临渊也不一定比得过妹妹。 他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简直怀疑人生,还听妹妹安慰道“有空闻大师在,一定能够治好二哥你,治好爹,也好我们的。哥哥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去为哥哥做点吃的。” 宝意说着,就拿起了他的手,让他自己按着手绢,接着起身出门,准备去小厨房亲手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三哥跟空闻大师在温泉处陪着父亲,也该吃些东西了。 宝意出了门,略一抬头,确认了十二师兄藏在在梁上的身影,放心地收回目光离开。 温泉池子旁,谢易行跟空闻大师关注着宁王的变化。 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他的脸色渐渐从苍白变得红润,或许是因为在这温泉中热气蒸腾,又或许是因为方才喝下去的泉水起了作用。 空闻大师为宁王把了一回脉,见脉象比先前稳健,没有任何问题,但除此之外,那灵泉好像也没有显出别的效果。 他返身回到座椅旁,对谢易行说道“再等等。” 又隔了片刻,谢易行在池边坐直了身体,叫道“大师” 空闻大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看向宁王。 只见原本神色平静,仿佛在这温泉中要睡着的宁王现在呼吸悠长,彻底进入了睡眠状态。 而在他被这温泉的热气熏腾得呈现出了健康血色的身上,正在肉眼可见的有黑色的脏污物质从肌理里渗出来。 宁王的肩膀以下都泡在水中。 在水下,这些黑色的脏污从他的身上一冒出来,就被温泉水给冲洗掉了,再加上池中又漂着药材,所以底下不容易看出这样的变化。 可是在宁王肩膀以上的部分,就任谁都可以看到这些脏黑的物质从他的脖子、额头等地方冒出来。 这脏污渗出的速度颇快,令在池边都不由得站起了身的两人都想起了佛家典籍记载的洗经伐脉,脱胎换骨之象。 得道高僧修行到高深之处,身上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身污垢脱去,留下金身玉骨。 空闻大师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光芒再三变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易行得的灵泉不是解毒圣物,甚至不是针对这些毒素有任何的消除效果,而是可以让人洗经伐脉。 “人在刚出生的时候,身体是最纯净无垢的。”空闻大师说道。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摄入五谷杂粮,无论是生病也好,受伤也好,中毒也好,体内的杂质都会越堆越多,最终对人造成损害。 如果将死也看作是一种病症的话,那就是在人体内的毒素杂质积累到了极限,身体没有办法再自我修复。 “而这灵泉,可以将体内的杂质驱逐,让身体恢复到无垢状态,自然百毒不侵,百病消除。” 宁王年纪已长,这些年来除了这次中毒,还有几场大病,更受过几次重伤,所以这洗经伐脉的过程持续得比宝意久。 而在中间,空闻大师见速度慢下,又让谢易行再取了灵泉来,喂了宁王一口。 片刻之后,这洗经伐脉的过程终于结束,宁王也从深眠中悠悠醒转。 他一睁开眼睛就感到身轻如燕,神清气爽。 这是起作用了 他从温泉中抬起了手,握紧了拳,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奔涌的力量,对岸上望着自己的空闻大师跟幼子说道“起作用了这起作用了” 谢易行跟空闻大师看上去却并不意外,他们这样的反应,倒让宁王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身上的变化这么明显吗 “爹。”谢易行轻声提醒他,“你的脸” 宁王“” 他一伸手,用还湿着的手掌在脸上一抹,然后放下来一看,就见到手上都是脏污。 宁王“”这确实很明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9.1开始更新 他们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进行治疗, 是有原因的。 自第一次发作之后,差不多每天就是在这个时间, 宁王就会流一次血。 现在他们只要等着这出血的时间到来,就能知道毒性是否真的去除了。 宁王吸了吸鼻子, 感到鼻腔里虽然有着水汽的湿润,但是却没有血腥的味道。 又过了片刻, 那种熟悉的感觉依然没有到来,可见这血是真的止住了。 这灵泉真的对他们有用 “快”宁王浸在池子里, 对还站在岸上的儿子招手道, “行儿快, 喝了灵泉下来泡着。” 谢易行没有动作,分明是他拿出的灵泉, 可是无论是父亲也好,空闻大师也好, 好像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自己没有喝。 这件事情想来奇怪, 可实际上却是再正常不过,毕竟谢易行自己都是一样 明明知道这灵泉归属于宝意, 却没有想过它跟自己的腿好起来的联系。 宝意不清楚这灵泉的功效, 对着其他人她可能这是偶尔加一点在水里,可是对着双腿残废的自己,她却定然不可能不去尝试用它来医治自己。 谢易行是因为经脉受损, 所以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腿。 原本他以为是空闻大师治好了自己, 可是见到妹妹的灵泉之后再想来, 却应当不是这样。 真正有效的, 怕是这灵泉水。 妹妹用灵泉治好了他的腿,也给了他更加强健的身体。 所以在他中了毒之后,才没有像他们的父兄一样频繁发作。 眼下宁王在池子里亲身验过了这灵泉的功效,让自己赶紧下去,谢易行只回答道“父亲,我不急,我症状轻微,还是先把二哥抬过来,让他喝下泉水再说。” 宁王一想也是,自己的二儿子才是情况最危急的,当下便点了头“你说得对。” 见他像是想从池子起来,跟自己一起过去接,谢易行忙阻止道“爹,你留在这里。” 宁王本来已经上半身从水中出来,两手撑在池子边缘,听到这话停下了动作。 空闻大师也道“三公子说得不错。” 宁王看向他,老人对他解释,“王爷,这灵泉神妙,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而王爷进来的时候还病弱,可是转眼就变得康健无比,旁人如何会不探究不能冒险。” “大师提醒我了。”宁王神情一肃,又滑回了池子里,“行儿去吧。” 他方才是被欢喜冲昏了头脑,都忘了这些。 现在再一回到池子里,就感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池子里的药力也在渗透肌理,让他有种微微的麻痒感。 “大师。”宁王思索了片刻,望向空闻大师,问道,“大师可有什么办法,让我的气色能显得病态些” 空闻大师略一点头,拈着金针走上前,将指间的金针插入了宁王的两处穴道,然后转了转。 等到他再把针的时候,宁王脸上又呈现出了同方才一样的病态气色。 谢易行看着这一幕,深感空闻大师的医术高明。 这次有了他相帮,他们想要瞒住外人都要轻松许多。 空闻大师收回了金针,对谢意行道“三公子,这就去接二公子过来吧。” 谢易行点了点头,从温泉池子旁离开,去了谢临渊所在的房间。 为了方便药浴,他们住的院子是离温泉最近的一个,不过片刻就能走到。 他唤了谢临渊的两个小厮,抬来了方才用过的担架,进屋将床上的人搬到了担架上。 谢临渊醒着,见到弟弟让人来抬自己,还躺在担架上一边用宝意的手帕按着鼻子,一边问道“怎么了这是要抬我去哪儿宝意去给我做饭了,我还等着吃饭呢。” 他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吃。 谢易行无奈,道“父亲正在泡药浴,空闻大师让我来带你过去。妹妹回来要是见不着你的话,有人会告诉她你在哪里的。” 小厮们听着两位公子爷的对话,抬着担架一路来到了这温泉池子边。 一见到在里面泡着的王爷,见他在这药材堆里泡着脸都还是那么苍白,而且额头上还有虚汗,两人就觉得这真是受罪。 明明泡温泉是享受呢,可是他们家王爷却这么辛苦。 两人来不及多想什么,照着三公子的指示就把二公子放下了。 谢临渊一躺到地上,头往旁边一侧,就见到父亲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他心慌起来,顿时叫了声“爹” 他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现在听起来都没什么力气了。 两个小厮听着自家公子这样叫王爷,只感到越发心痛,其中一人还忍不住抹起了泪。 他们原本想上手帮公子把衣服脱了,然后把人放下去,可是三公子制止了他们“你们出去吧,大师要先给二哥施针,才能送他下去浸泡。” “是。”两个小厮停下了扒谢临渊衣服的手,从这园子里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只见那空闻大师果然是拿出了金针,要往他们二公子身上扎的样子,两人都抖了抖。 等走到园门外,两人都眼眶红红的,小声道“咱们王爷跟二公子怎么就这么惨呢” 池子边,谢临渊喊了两嗓子,见到宁王泡在池子里没有反应,正要问弟弟他们爹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池子给泡坏了。 可是他刚刚着急,喊了两声之后倒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谢易行见状,拿着个杯子走了过来。 他伸手把谢临渊从地上托起来,把杯子凑到了他面前“喝水。” “我不喝”谢临渊还在使性子,“先回答我”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在旁道,“王爷没事,二公子先把这杯水喝了,下去一起泡着,老衲好给你们一起施针。” 谢易行接口道“二哥喝口水。”说着不由分说就要来灌他。 “唔唔”谢临渊挣扎了两下,想着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没有威严,先是被妹妹强按,现在又被弟弟强灌。 谢易行灌了他一大口灵泉,把谢临渊呛得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水来。 怕他浪费,谢易行只好放缓了灌他的速度。 知道自己不配合没有好果子吃,谢临渊总算学乖了。 他配合地喝完了这杯子里的水,咂了咂嘴,觉得这水还蛮好喝。 见他把灵泉喝光了,谢易行才撤了杯子“要是不喝水的话,在池子里泡久了会脱水的,爹就是喝得不够。” 谢临渊呛咳着,见到泡在池子里的爹终于有了反应,忙又喊了一声“爹”。 宁王看上去虽然脸色差,但精神还好,对着他说道“没错,把水喝了,就不会像爹一样了。” “我”谢临渊心里还是有疑问,可是谢易行已经开始上手扒他的衣服了,只给二哥留了条裤子,就动作利落的把哥哥扔进了池子里。 宝意做了饭食回来,进到房间里,却发现屋里不见了人。 “二哥”她左右张望着,叫着二哥,没有人应,于是又拎着食盒走了出来,“二哥呢” 正自言自语着,一抬头就见到从梁上伸下来一只手,指了指温泉的方向。 宝意恍然大悟。 她刚刚一口气提过来四个大食盒,既然所有人都在温泉那边,那就全部提过去好了。 十二站在梁上看着少女又弯下了腰,把放在门边的剩下几个食盒全部提了起来,因为一手握不住两个,所以套在了手臂上,就要这样拿着过去。 “”十二手都还没缩回来,差点就想要出声问她要不要帮忙。 可是少女力大无穷,拎着这四个食盒对她来说仿佛完全不是问题,风风火火就出了院子,往温泉那边去了。 等来到了温泉园门外,宝意才把食盒都放了下来,然后站在门边叫人。 父亲跟哥哥大概都在池子里泡着了,她不好直接进去,只想着三哥应该还没有下水,于是就叫起了三哥。 少女的声音透过了缭绕的水雾传进来,谢易行听见了,宁王跟空闻大师也听见了。 唯有在池子里泡着的谢临渊已经进入了同宁王刚才一样深眠状态,什么也不知道。 谢易行道“我出去看看。”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宝意在园门外站着,见着哥哥从水雾中走来,简直就像是九天的谪仙人。 她叫了一声“三哥”,见他一过来目光就落在了自己拿来的食盒上,忙道“我刚刚去做饭了,怕你们已经饿了,就拿了过来。” 宝意说着,把食盒拿了起来,让哥哥能够拿着,又问道,“二哥怎么样了” 兄妹二人站在园子门口交接食盒,谢易行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他对妹妹叹息一声,说道“不好。” 这样说着,手上却借着拿食盒的动作,在妹妹的手背上飞快地写了个“好”字。 宝意反应极快,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 谢易行听见妹妹逼真地哽咽了一声,似是承受不住一般说道“我、我先走了”随后就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像是在掩面哭泣。 那两个谢临渊的小厮在不远处的花园中等着,见到郡主这番情态,顿时心里一突,一起望向了温泉园子的方向。 怎么了难道是空闻大师的治疗方法不奏效,王爷跟二公子的病情恶化了吗 宁王他们离开的几日,宁王妃是府中最忙的人。 她在府中坐镇,照顾病倒的宁王太妃的同时,还要筹备长子的亲事。 这都是宁王在离开之前,夫妻二人夜话时她做的决定。 一是宁王担心自己真的挺不过去,这样长子又要守孝。沈怡君已经守了三年,再这样耽误下去,就是耽误了她跟谢嘉诩。 二是宁王妃心中实在乱,徐氏来看望她的时候出的主意,说着若是府中能够办个喜事,冲冲喜,或许宁王就会好起来。 宁王妃将这个主意听了进去,便亲自去了沈家同沈怡君说了想定下婚期,让她尽快过门的事。 沈怡君没有犹豫,当即便点头应了。 宁王妃对她愿意在这个时候嫁过来,十分感动。 在送宁王妃离开时,沈怡君的庶妹还在旁阴阳怪气“这次真是恭喜大姐了,这一嫁过去,运气好的话世子妃都不用做两天,就做王妃了。” 尚书府的门正在关上,随着那最后一丝缝隙也合上,沈怡君豁然转身,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她的庶妹猝不及防,被这没有收敛力气的一巴掌掀倒在地,左边的脸瞬间高高隆起。 “你”她抬头,愤怒地望着嫡姐。 沈怡君冷然地看着她“我还没嫁,这家还是我当着,你这就想跳了” 庶妹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才放下了手,说着不敢。 沈怡君打过了她,才环视四周,对着府中众人道“方才三小姐说的话,我若是在府中再听见,定不轻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9.1开始更新 在沈家得了准信, 宁王妃一回到府中,就立刻去见了宁王太妃。 宁王太妃这两日精神好了一些, 已经能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歇息。 宁王太妃带着抹额, 听着儿媳有些兴奋的声音,望着面前因为这几天的事而憔悴不堪的儿媳, 向她伸出了手。 宁王妃连忙把手递了过去“娘。” “难为你了。”宁王太妃拍着她的手背,“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清妍。” 宁王妃这几日已经哭了一场又一场, 此刻一听婆母的话, 眼泪又流下来了。 她的眼睛红肿,这样流泪已经没有多大的感觉, 只拿起手帕擦了擦眼下,然后挤出笑容对宁王太妃说道“不苦, 娘, 我不苦。等到怡君嫁过来,就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而这喜事一来, 娘的身体会好起来,王爷王爷说不定也会好起来。” 宁王太妃点头“好。” 这个时候她们除了寄望这些,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沈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虽然喜事布置匆匆, 但绝对不能因为仓促就敷衍。 好在在沈怡君守孝的三年里, 宁王府为世子成亲置办的事物已经齐全, 而宁王妃打点好一切之后,又去了一趟宫中,见了皇后。 皇后知她难处,只宽慰道“宁王府现在有这么一桩喜事,确实好。你放心,本宫会为怡君添一份妆。” 翌日,皇后娘娘给沈家嫡女的添妆就送到了尚书府,此等荣光,在京中贵女中又是头一份。 这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别庄去。 过往几日,每一日宁王妃都是派管事去别庄上,看过宁王他们,再将消息带回府中,日日皆是如此。 今日来的却不是管事,而是谢嘉诩。 他要同沈怡君完婚这件事情,自然要他亲口来告诉父亲还有弟弟妹妹。 宁王他们已经由空闻大师治疗了几日,这些药材也消耗着,府中又来补了一趟。 谢嘉诩心中急切,一下马车就飞快地往庄子里走,想看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妹妹现在如何了。 他匆匆走过了这大半庄子,来到了园子里,一进来就见到父亲和自己的二弟看上去精神是稍好了,但是脸上的病容依然未祛。 而空闻大师还在为他们施针,下人又煎了药来让他们喝。 谢嘉诩走上前来,同父亲见了一礼,才又再看向谢易行跟宝意。 只见在来的时候还十分精神的弟弟跟妹妹,两人在这里几日似乎被折磨得病情加重。 比起那日送走他们的时候,无论是精神也好,气色也好,都差了许多。 谢嘉诩心中一凛,那种恨不得代自己的父亲、手足受过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 宁王见着长子情状,知他又钻了牛角尖,只让他坐下“嘉诩,不要因为你健康就觉得愧疚,你身为长兄,在这个时候担当起家中的责任,就是最好的。” “是。”谢嘉诩抬手,以袖子遮掩自己的动作,擦干了眼泪。 宝意做出病歪歪的样子,在椅子上靠着,眼睛望着大哥。 他们这一整个院子里都愁云惨淡,相比之下,谢嘉诩非但没病,而且还很快要办喜事,就让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罪。 这样看着,就让宝意觉得骗他有点于心不忍。 好在她现在只要病歪歪的不说话就可以,旁的有什么,都由爹跟三哥说了。 在离她不远处的位置上,谢临渊也是一样装病,在空闻大师的金针下来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叫了两声。 自泡了那一场药浴之后,他就已经活蹦乱跳,胃口大开,血也不流了。 他也没有被告知灵泉的事,只当是空闻大师的医术了得。 这一好,谢临渊就要跑回虎贲营去当值,毕竟那日萧璟看着他倒下都吓坏了。 他现在一好,得赶紧回去跟好友报平安。 可是宁王却拦住了他,告诉儿子他们这是遭人暗算,中了奇毒。 还是由空闻大师及时发现,才救回了他们的命。 “现在敌暗我明,还不知对方的身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好了。” 因此,谢临渊不光不能回去,还要继续伪装虚弱。 谢临渊听得心惊胆战,自己居然身中剧毒差点死掉,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宁王府下手 虽然他把话听进去了,也有心配合,但奈何没有遗传到演技。 在大哥来到面前的时候,他只能跟宝意一样病歪歪的不说话。 平常他的小厮来伺候他吃饭的时候,也得像之前一样做出吃不下的样子。 若不是有妹妹在,还有爹的故交之子武艺高强,来去如风,在晚上给他偷渡食物过来,否则谢临渊都要饿死了。 谢临渊正想这个事情的时候,宝意也在想着自己在小厨房煨的鸡汤。 昨天二哥就在说着想喝鸡汤了,宝意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基本上在別庄的时候,大家的伙食都是她做的。 兄妹二人一个在想吃的,一个在想火候,走神得厉害。 这神态落在谢嘉诩眼中,就是他们病得更严重的证据了。 他心中再次叹息,听了父亲的一番叮嘱之后,忍不住开口道“到时成婚之日,二弟、三弟和宝意能回来吗” 宁王一怔,转头看到次子跟女儿的表现,想着在他们大哥面前这样表演也太过了。 他咳了一声“空闻大师现在已经找到些方向了,我跟你弟弟妹妹们都觉得这两天轻松了许多,想来到时你们成婚,我们是能够回去的。” 谢嘉诩听着父亲的话,虽然分辨不出这是对自己的安慰之语还是真的,但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这里盘桓了一上午,便带着父亲的回复跟他们今日的状况回去了。 等到谢嘉诩一离去,原本歪在这屋里的众人就挺直了背脊,一点也不像先前那样无精打采。 他们能表现得这么好,除了因为空闻大师的精湛医术之外,还有是因为宝意在霍老那里学了些伪装易容之术,正好手边又带着工具,所以给每人都往惨里画了画。 来这里的第一日,宁王跟谢临渊就喝了灵泉,彻底排出了余毒。 等到第二日就是谢易行。 而到了第三日,又轮到宝意。 谢易行把装着灵泉的酒壶拿回给了妹妹,宝意见自己装出来的一壶灵泉现在还剩四分之一,就想着倒在水缸里稀释了,用来煮茶做饭。 可谢易行却按住了她的手,要她喝下去。 若是不亲眼见着宝意的余毒消去,不仅是父亲不放心,他也不放心。 宝意叫哥哥按着手,听他无奈地道“若你不是女孩子,早也像二哥一样被直接灌了水,扔进药池里泡着了。现在自己乖一些,把灵泉喝了。” “不行。”宝意忙道,“我已经喝过了,已经解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一尾小鱼一样挣脱了三哥的手,躲到了桌子后边。 兄妹二人现在一个在桌子左边,一个在桌子右边,仿佛在捉迷藏。 谢易行站在原地,无奈地想自己又不会伸手去抓她,妹妹躲什么 他就是怕取出的这些灵泉是她所有的储存,怕自己喝了之后剩下的父兄不够,就不敢多喝。 他晃了晃酒壶“里面就剩下这么多,你喝掉也没有关系。” 空闻大师说了这灵泉能够洗筋伐脉,体内若是没有杂质了,就会存在身体里,对人也没有害处。 可是宝意却说道“真的不行,不能多喝,喝多了会有别的作用。” “别的作用”谢易行挑眉道,“什么作用” 宝意两手撑着桌子,对着哥哥说“这灵泉能够改善人的体质,能将毒排出体外,还能让人身上的伤口愈合,疤痕消除。但如果人本身就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喝多了灵泉,就会连容貌都会改变。” 她在上辈子的梦境中,是看着柔嘉从原本的清丽可人变得倾国倾城,而陈氏从原本的有些沧桑变得越来越年轻。 谢易行听她说道“这灵泉喝多了,不光会变俊变美,而且甚至会返老还童。” 试想一下,宁王从京中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中年美男子,这要是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年轻美男子,那要怎么解释 谢易行“” 难怪妹妹叮嘱他们不能喝多,一大口就够,确实这要是喝多了,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同时,他也从宝意的话里获取了一个信息若是有足够多的灵泉 谢易行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酒壶上 就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这比起百病消除、百毒不侵来,是还要大的诱惑。 今日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绝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好。”既然宝意说她已经清了余毒,谢易行只拿着酒壶道,“那,这剩下的灵泉就给哥哥了” “嗯。”宝意自然点头,三哥若是要,多少她都给。 谢易行望着她“从此以后,世间就再没有灵泉了,知道吗” 宝意反应过来,知道哥哥这是要保护自己,于是再次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谢易行对妹妹微微一笑,就转身离开,然后把壶里剩下的最后这一部分灵泉都给了空闻大师。 空闻大师对他们帮助这么大,无论给什么给他做谢礼,都是不够的。 但将这世间“最后”的灵泉给了他,那就是相得映彰。 这灵泉给了空闻大师,他若是直接喝下,那就能延年益寿,也能让他的修行抵达另一个境界。 或许就会同古时的得道高僧一般,铸就金身玉骨。 若是他用着灵泉来配合着做药,也会做出不得了的药,能救活更多人的命。 “阿弥陀佛。”空闻大师将这剩下的灵泉郑重地收下,对着谢易行说道,“得三公子厚礼,老衲定会好好地用它。” 宁王府。 谢嘉诩将从别庄上带过来的消息告诉告诉了宁王妃,将父亲跟弟弟妹妹的状况往好处说了说,让宁王妃放下了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宁王妃双手合十,向佛祖感激了一番,随即放下了手。 虽然她眼中依然含着泪,但却笑了起来,说道,“你看,你跟怡君的喜事这才要筹备着,你爹跟你弟弟妹妹的身体都好起来了”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几日之后,宁王府已经处处张灯结彩,透出跟先前的完全不同的喜气来。 谢嘉诩也露出了笑容,说道“母亲这些时日辛苦了。” 宁王妃摇了摇头“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只要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齐齐整整那便好了。” 谢嘉诩还听她说道,“这段时日,还是柔嘉在身边帮着我。若是没有她在,为娘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柔嘉就端着一碗安神的汤药进来。 房中母子二人都朝她看去。 宁王妃因为劳累,昨日又犯了头疾。 柔嘉亲自去煎了药让她喝,还在碗旁边准备了一小碟蜜饯。 见谢嘉诩在,柔嘉叫了一声“大哥”。 “柔嘉。”谢嘉诩对她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宁王妃抬手接过了药碗,将已经放到温度适宜的药喝了下去。 柔嘉站在她身旁,对着谢嘉诩一笑“我能做到的,也就是为母亲分忧了。” 谢嘉诩道“等你嫂子进了门,一同分担起来,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宁王妃喝完了药,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是啊,怡君这个孩子在家中就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等她嫁了过来,为娘肩上的担子就能由她分去,我也能享享清福了。” 谢嘉诩道“怡君到底还年轻,还是要母亲看着她,教着她的。” 柔嘉听着他们母子二人的话,虽然脸上的神情不变,但是心中早已经不悦。 她好不容易才将宁王、谢临渊跟宝意这些人给弄了出去,现在又来了个沈怡君。 这自由日子才过了多久,她一进来,自己岂不是又落入束手束脚的境地 柔嘉又想起了上一世,自己在这府中是如何被限制,如何要分心来提防沈怡君这个女人的。 虽说她重生回来,已经今非昔比,但是这个身体年轻,在过去那控制不住的情绪就时常给她惹祸,走了宝意又来了个沈怡君,也会给她的计划造成阻碍。 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幸好一直没有回音的月重阙传了消息来,明日可以与她在灵山寺一见。 至于她要用什么借口到灵山寺去,就由柔嘉自己想办法。 谢嘉诩还有事,没有陪宁王妃用晚膳。 等到陪着宁王妃用过晚膳,又见她喝过药之后,柔嘉便走上前来,为宁王妃轻轻按摩起了太阳穴。 “母亲。”柔嘉轻声道,“府中的事情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只等大嫂进门,我想趁着这闲暇到灵山寺去一趟,为祖母和父亲祈福。” 宁王妃闭着眼睛,感到女儿的手指在自己额头按摩,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我们是月月去的,先前也已经去过了,佛祖自然知道我们所求,得了闲暇你便在家中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柔嘉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她预料到宁王妃会不让自己去,但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这屋里点燃的清香逐渐上升,宁王妃听站在身后的女儿说道“女儿这次上山同平时不同,想要先斋戒沐浴,再一步一叩地上去。” “一步一叩” 宁王妃听到这几个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不由得抬手握住了柔嘉的手。 柔嘉停下了动作,任她拉着自己到身前来。 宁王妃轻声道“那灵山寺前可足足有一百零八级台阶,你身体不好,如何能够坚持得上去” 灵山寺灵验,前朝也曾有孝子为了母亲,来灵山寺为她祈福。 他在这山寺门前的台阶上一步一叩地走上去,走到上头,额头都已经磕破。 他的虔诚似乎感动上天,令他母亲的病终于好转。 柔嘉所要效仿的,正是这一孝举。 这是至纯至孝,宁王妃不可能不动容。 “娘亲。”柔嘉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低声道,“女儿自知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你跟爹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女儿无以为报,唯有效仿前人,以期感动上天。” 宁王妃叹息一声,抬起手来抚过柔嘉的脸“好孩子难为你了。” 柔嘉等着她的话,终于听她说道,“好,你若是想那便去吧,但切记不要勉强,伤了自己。” 柔嘉跪在地上望着她,然后伏在了宁王妃的腿上,低低地道“女儿知道。” 她今日原本只想说这件事,可是眼下气氛正好,她正可以将另一件事说出来。 宁王妃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听柔嘉说道“娘亲,大哥成亲了,女儿很快就要嫁到临州去。若是在从前,娘亲身边有爹,又有三个哥哥还有宝意,女儿去了临州也能放心,可是现在女儿是真的不想离开娘亲身边。” 宁王妃听着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嘴上说着“又在说傻话了”,可是心中却已经动摇起来。 先前她那样干脆能把柔嘉嫁出去,是因为自己的儿女都在身边,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此后会如何,她身边已经空落落的,再听着柔嘉的话,心中就生出不舍来。 她不敢多想,只伸手握住了柔嘉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说道“好了,已经这么晚了,明日你还要早起去灵山寺,快回去休息吧。” 柔嘉应了一声,知道她已经动摇,见好就收,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第二日,柔嘉早早起身,沐浴过后动身去灵山寺。 她原本是只带着自己的侍女,可是等上马车的时候却发现宁王妃身边的红芍也跟来了。 红芍是依着宁王妃的话,再去灵山寺求签。 柔嘉听了以后点了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采心”坐在她的对面。 马车动了起来,柔嘉听坐在对面的人对自己说道“郡主的话说得这么满,若是宁王妃的人没来,你还可以敷衍了事,现在人跟来了” 柔嘉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正在闭目养神“我何时说过我要偷懒” 她说到做到,等马车到了灵山寺脚下,她一下马车,就真的开始从这台阶的最底下,走一步便下跪叩一个头,然后再起身上行。 她这每一次跪下去都毫不作伪,每一次叩下去都不在意自己的额头染上尘埃。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从来是对自己够狠的人。 从旁边经过的人见了她,都认出了她“这不是宁王府的” “这一步一叩,是在效仿前人,祈求佛祖庇佑家中长辈” 众人窃窃私语着,想到宁王府如今的状况,对她这举动也多了一丝明白。 这虽然是宁王府的养女,但是对父母的心也不差。 阳光渐渐从柔和变得强烈起来。 柔嘉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眩晕,等剩下还二十个台阶的时候,再一起身,就在已经高升的太阳下晃了晃。 “小姐” 采心在旁一把扶住了她,红芍也跟在旁边,握住了柔嘉的手臂。 “没事。”柔嘉得了两人的扶持,摆了摆手,自己站直了,“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这剩下二十个台阶,以比刚才更慢的动作走了上去。 等站到最顶端的时候,她的额头已经磨破,身上这身衣裳也被弄脏了好几处,尤其是膝盖手肘。 别说是红芍,就是那伪装成采心的东狄女子,也对她这坚韧认知更深一层。 到了灵山寺以后,红芍先行去办了宁王妃交代的事,同空觉大师求了一签。 柔嘉则在正殿诚心礼佛,然后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的晕倒在地。 “小姐” 跟着来的丫鬟忙又和采心一起,把晕过去的柔嘉送去了禅房。 见她一时未醒,但没有性命之虞,红芍便留下了采心同几个小厮守在外面,自己先行回去复命。 周围的人声一走远,躺在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而不知从何处进来的月重阙已经坐在了房中,正在桌前斟茶。 柔嘉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她坐起身来,穿上了放在床边的鞋子,走到了月重阙面前,开口道“公子贵人事忙,竟是一直没有时间见我。” 月重阙抬手,示意她坐“郡主这么急着找我,不知所为何事若是为封喉,不是已经见到了效果,只消等他们毒发,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吗” 柔嘉笑了笑,唇色苍白却不掩矜傲“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尽管封喉很快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但还是太慢了。宁王世子很快就会娶妻,他这个妻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在宁王府留不了多久。” 月重阙来了一点兴致“你待如何” “你我合作,我站得越高,对你们就越有利。”柔嘉淡然道,“跟北周的皇子妃、太子妃乃至皇后合作,总比现在跟一个王府养女合作好。我知月公子手眼通天,我要你想个办法将四皇子萧璟引到这里来,然后让我和他成其好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9.1开始更新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竟然对一个男子说,要他助她同另一个男子成其好事。 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哪怕是月重阙, 当下也被这要求搞得愣了一愣,隔了片刻才笑起来。 果然是心气高, 寻常男子她看不上,看上的竟是萧璟。 而且为了要嫁他, 还如此的不择手段。 门“吱呀”一声打开,月重阙的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进来之后, 复又关上了门, 像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了柔嘉说的话, 站在月重阙身旁开口道“柔嘉郡主这样,倒像是我们东狄女子的性情。” 东狄与北周不同, 女子看中什么人,便会直接抢过来。 哪像北周这些贵女, 连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柔嘉并不看她, 只对月重阙道“我不是宁王府的亲生女,只是养女。这样尴尬的身份想要做正妻, 就只能嫁入陆家那样的人家, 但我不愿意。” 而既然是做妾,那就要嫁入帝王家。 任何事只要沾上帝王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寻常人家的姨娘, 孩子生下来都不能养在身边, 可是于贵妃在宫中却可以一手遮天。 做过一辈子的皇家媳, 柔嘉对这些条条道道无比熟悉。 她再进去, 不过是将走过的路重走一遍罢了。 虽然现在她没有玉坠,容貌不像上辈子那样美,但是她脸上的疤已经消除了。 这样一张清秀面孔,恰巧是萧璟会喜欢的。 给谢易行下的药,还要半月有余才能见效。 柔嘉自然要将此刻的优势利用到极致,先嫁与萧璟再说。 她对月重阙说“要把萧璟找来,月公子一定有办法,要让他同我在一起,你也一样有手段。” 月重阙看了她片刻,开口道“也罢。” 他从桌前站起了身。 柔嘉听他说道“给我三日时间,到时要如何,桑情会告诉你。” 柔嘉听见这个名字,看向站在他身旁的“采心”,才知道这个扮成采心跟在自己身边多日的东狄侍女原来名叫桑情。 月重阙原本正走向门,可是却身形一顿,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这顿时引来了桑情的关注“主上” 但他摆了摆手,让她留下,独自从这房中走了出去,离开了院子。 他这般出入仿若无人之境,让柔嘉更加笃定他手眼通天,在这近似北周国寺的灵山寺中都可以恣意自由。 柔嘉抬手扶住额头,依然感到有些头晕。 指尖触碰自己额头上处理过的伤疤,她并不在意。 有玉露膏在,这样破皮的地方很快就会好。 再等三日,她就能见到萧璟,然后一尝夙愿。 柔嘉想着,唇边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一出院子,月重阙的侍从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随着他一起回了他们落脚的禅房中。 月重阙推门进去,侍从跟在他身后把门关上,听主上说道“下午持我的名帖,去找四皇子。” 那高大的汉子应了一声“是”,又见主上一边点燃桌上放着的凝神清香,一边说道,“告诉他京中最近的奇症跟宁王府的事,我们这边知道些内情。” 月重阙说完,就等着属下应声,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他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转过身在桌前坐下“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属下愚钝。”他的属下说,“主上,我们若是不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宁王府中的是我们的封喉,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主动去暴露” 月重阙低笑一声,“无论如何”这四个字,哪有这么容易。 他虽离开去见柔嘉,但琴却没有收起来,一直摆在这石桌上。 这东狄汉子见他伸手在琴上弹出了一个音,眼睫低垂,这张平凡的面孔仿佛在这一瞬间也变得耀眼起来。 他开口道“他们不过是现在不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欧阳昭明就会想到这是出自我们东狄一品阁的封喉。” 与其等他知道了,再让自己陷入被动,不如现在就先将这个消息卖给萧璟,继续掌握主动权。 听见欧阳昭明的名字,那东狄汉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是的,有这个人在,他们再谨慎也不为过。 主上既然要他把这个消息主动告知北周的皇子,自然就有他的打算。 终于,他抬起右手作拳在左肩捶了一记,说道“属下知道了。” 月重阙五指在琴弦上一拂,指下开始流淌出琴音。 这琴音就如同他入住这灵山寺的禅房之后的每一日一样,空灵平缓,不见杀伐。 虎贲营。 自谢临渊毒发倒下被送回宁王府,已经过去了几日时间。 萧璟知道现在是空闻大师在医治他们,而且也知悉这是在秋狩之时,谢临渊就中了毒。 这个来自欧阳昭明的消息只让他意识到,若是在围场里他们就捉到了那设计令野兽发狂的人,现在自己的好友就不必受这样的折磨。 可惜,调查这些事并不是虎贲营的职责,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城外的灾民身上。 要在灾民撤离的时候维持秩序,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还要去把那些棚户拆掉,将京郊的一切恢复原样。 查清内情的事,只能交由监察院。 今日的训练刚刚结束,萧璟从校场上回来,摘下头盔搁在了桌案上,坐下准备批阅文书。 可刚写了两笔,却觉得这帐中少了往日的活泛。 往日谢临渊在的时候,这帐中永远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而且还有他那活泼到令人着恼的声音。 可是他们认识那么久,现在没了这些动静做背景,萧璟批起文书来就觉得不对劲。 他又批了两行,到底还是停下了动作。 这时正好他的亲兵从帐外进来,站在他面前行礼道“殿下,营外有人求见。” 萧璟微微皱眉“虎贲营是军营重地,旁人不得擅入。” 但亲兵却说那人持有萧璟的信物,还自称是一个东狄商人的随从,说是为了京中这段时间的异常而来。 萧璟听到是月重阙的人,又听到是跟这鼻衄之症有关,于是松开了眉心。 亲兵听他开口道“把人带进来吧。” 萧璟在帐中等着,不多时亲兵就带着来求见的人进来了。 他一见,果然是月重阙的侍从。 这来自东狄的大汉进入帐中,见到萧璟,先依照北周的礼节下跪行了一礼“拜见四皇子。” 萧璟让他起身“是月先生让你来找我的” 那大汉站起了身,对他说道“我家主上说,京中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想到了其中的一些关窍,但还需些时日来确认,所以想请四皇子三日后拨冗到灵山寺一叙。” 帐外,萧琮正由另一个亲兵引着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问道“四殿下是在帐中” 等来到帐外,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亲兵原本想开口通传,萧琮却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亲兵应了一声“是”,留下三皇子站在帐门外,听着里面的交谈。 萧琮从小就耳力过人,能够听声认人,便是只听过一次,也能够根据声音把对方认出来。 他站在帐外,听出来人是月重阙的侍从,而且还是来找萧璟,要同他说这血流之症的内情。 萧琮听着,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那日去禅房拜访他,分明是他们两人,萧璟给他留下了信物,自己也留了。 可是月重阙一发现问题,就派人来找萧璟,完全没有想过来找自己。 真是没有想到,这东狄来的商人也同他们北周的人一样,认准了四皇子,便当他这三皇子为无物。 听着里面交谈就要结束,萧琮略一思忖,便用手中的扇子挑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帐中二人望向他,萧琮脸上挂着笑容,一面走进来一面说道“我这才走到外头,就听到四弟你这里有客人,原来是月先生的人。” 那东狄大汉见了萧琮,也忙对他行了一礼,叫了声“三皇子”。 萧琮一抬扇子,让他免礼。 萧璟问道“三哥怎么来了” 萧琮反手一指外头“今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又想着几日未见你,便来虎贲营看看。” 萧璟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这东狄汉子,问他,“现在整个京中都因为鼻衄之症的事人心惶惶,你家主上是真的知道确切的内情” 大汉低着头,恭谨地道“具体的事情小人不知,但我家主上从不妄言。” 萧琮“唔”了一声,又再看向萧璟,同他目光相接“此事不小,左右我也闲着,不如我陪四弟一起去吧。” “也好。”萧璟点了点头。 那东狄大汉听着他们的话,想着主上是让自己单独邀请四皇子,可是三皇子突然出现,这属于不可抗力。 他总不能对萧琮说我家主上没有邀请你去,只能再次对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小人的话已带到,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先行告退。” 一出帐,就有亲兵来引他出虎贲营。 等到他走了以后,这营帐中就剩兄弟二人,萧琮才开口道“他们的消息可信度有多少” 萧璟道“这病症来得稀奇,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中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桌案后起身绕了出来,来到放置水壶的地方,给萧琮倒了一杯水,“说不定就是这样,下在水里。” 萧琮看着这递到自己面前的水,不在意地一笑,端过来一饮而尽。 萧璟收回了手,说道“东狄医术独步天下,毒术也诡谲,而且他们国境封锁,只有这些商人才能行走天下。他会知道这毒是什么并不奇怪,具体如何,左右三日之后就知道了。” “有道理。”萧琮把杯子一扔,精准地扔到了桌上,稳稳地盖在上面,然后提议道,“好久没有同四弟你切磋了,今日练一场如何” 萧璟自然是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北周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 皇子王孙在这方面的训练,从来没有落下过。 萧璟天赋异禀,而萧琮母家更是世代从武,两人打起来总是分外的精彩。 在他们的较量中,十次有几次是平手,剩下的胜负对半分。 对虎贲营的将士来说,三皇子虽然不是他们营中人,但是身手同四皇子不相上下。 每次来这里,同四皇子较量的时候,营中将士都会放下一切,兴奋地聚集过来看他们比斗。 两人换了铠甲,上了马。 萧璟的兵器是枪,萧琮则用一双重锏。 在虎贲营将士擂起的战鼓声中,两人的马绕着校场走了一圈,随即猛地发起冲锋 “好” 兵刃相击,两人错身而过,彼此的虎口都在因为这一击而震得发麻。 没有稍停,两匹马发出嘶鸣,再次转向,冲向对方。 鼓点密集,两人交锋几次,打得旗鼓相当。 场中将士越看越是激动,望着二位殿下的交手,忍不住也同近旁的人比划起来。 萧璟长枪一扫,萧琮双锏格挡,整个人往后一仰,在萧璟收枪时用力一绞。 萧璟手上劲力再吐,萧琮却发出一声轻笑,双锏再度用力,直接将他的枪头从枪杆上绞飞了出去 只听“叮”的一声,枪头飞出,钉在了场边的一堵盾牌上。 萧璟收回了枪,发现自己的武器由枪变作了棍“” 而萧琮已经再次在马上坐直了身体,握着双锏笑道“我早说过了四弟,银枪蜡头。” 这思路别致,他在战斗中竟然卸了对手的枪头。 萧璟握着没了枪头的枪,虽然还能再接着打,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认输。” 他说着,从马上翻身下来,去拔下了被绞飞出去的枪头。 虎贲营的将士本来期待着一场热血沸腾的比试,可是没想到却结束得这么快,还这么潦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行了,结束了。”萧琮也从马上下来,把马跟兵器都给了萧璟的亲兵,自己来到弟弟面前。 他赢了萧璟一次,心情好转,也有了兴致跟他商讨起如何把这枪头焊得更加牢固。 等到晚间回了宫,萧琮去母亲于贵妃宫中陪她用膳,于贵妃在席间问起他今日去了哪里,萧琮心中的不服和怨气才又再一次翻涌起来。 于贵妃膝下两个成年的儿子,长子一生下来就养在成元帝的母亲身边,既不成器,同她也不亲近,只有萧琮是她亲手养大的,被她寄予厚望。 每回儿子来自己的宫中,母子二人都会说许多的事,从朝中局势,再到其他,可以说是步步为营,苦心孤诣。 可是他们母子二人这般汲汲营营,却始终比不上中宫。 于贵妃听儿子说完今日在账中的事,听萧琮冷笑道“这些东狄人也跟我们北周的人一样,个个看碟下菜,有了这样的消息只去找老四,而想不到我,就好像我不是皇子一样。” 于贵妃听着这个消息,这确实是功劳一件,办得好了,还能让宁王府欠下他们的人情。 她放下了象牙箸,温和地对儿子说道“琮儿,在你出生之前,皇后刚刚夭折了一个儿子,你父皇十分的伤心,不过很快却等到了你出世的消息。他十分欢喜,因此给你取名琮,琮是宗室之器,你父亲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萧琮看着她,见到母亲的脸在这明亮的烛火下依然美如月华,听她对自己说道,“你记住你的名字,永远都要沉住气。不管旁人现在对你如何看碟下菜,只要未登上那个位置,你们都是一样的。” 皇子皇子,离太子终究是还差了一步。 没有越过龙门,没有化龙,不管是中宫所出还是贵妃所出,就都一样。 这个道理那些人不明白,但是萧琮自己得明白。 萧琮轻呼一口气“母妃说得是,儿臣记住了。” 于贵妃同儿子说完之后,才又拿了他的碗,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旁人不给你,你便自己去取便是了。” 萧琮道“我知道。” 于贵妃对他笑了笑,说道“吃吧,多吃点。你舅父才为你父皇去寻了一副他一直想要的画,明日你便亲手把那画送给你父皇。” 既然他们不如中宫,那就要时时刻刻在成元帝面前,让他记住他们。 萧琮听着母亲的话,忽地开口道“这些年也难为舅父了。” 于贵妃轻叹,谁说不是呢 他们于家当年把女儿嫁给还是成王的成元帝,如何想得到他会日后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本来把女儿嫁给一个闲散王爷,就是不想要走到功高震主的境地,后来事情发展成这样,于将军只能更加谨言慎行,还在边境多年都不回来。 事已至此,有些事情他们不争也得争,不抢也得抢。 于贵妃轻声道“他日你登上大宝,你的舅父就会是你手中的一把尖刀。” 而于将军只有一个女儿,萧琮又正是要娶亲的时候,于贵妃想要他们表兄妹亲上加亲,让雪晴不必再回到边疆去。 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将这件事情向成元帝提,就是因为担心这样会引得向来对她宠爱有加的成元帝对他们母子冷淡忌惮起来。 萧琮听她说道“琮儿,你娶亲,娶你表妹雪晴是娘最希望的,但不娶她的话,你舅父也不会跟我们生分。只可惜啊,宁王的女儿中了那异毒,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否则你若是有机会娶了她,我们跟宁王府亲近,对你日后也有帮助。” 萧琮想着宝意,觉得那少女虽然耀眼,但是并不令他心动。 反倒是柔嘉,让他还感到有些意思,而且她脸上的疤也用了秘药,没了瑕疵,又入了他的眼。 他开口道“母妃这次没有跟着去秋狩,没见到秋狩时中宫的表现,想跟宁王府做亲家的可不只是我们。” 但是宁王连他四弟都拒绝,未必就能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于贵妃听了以后,点头道“他们若是不这样站队,那就不影响。” 但是宁王世子即将完婚,他们也应当备一份厚礼去的。 此时,正在被谈论起的宁王一家无论是在宁王府,还是在别庄,都算是悠闲了下来。 宁王妃这边是一切都已经布置完成,只等过几日吉日一到,就去迎亲。 而别庄上,几人所中的毒都已经清除干净,也只等着回去见礼。 空闻大师带着剩下的灵泉回了灵山寺,对外只说是对宁王他们的治疗到了瓶颈处。 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但想要治愈,还要再回去翻查典籍。 是夜,又偷偷给二哥偷渡过去了给他做的夜宵,宝意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 早些时候十二要给白翊岚回信,还跳进来问宝意要不要执笔,可宝意想着白翊岚大概不愿意他写给师兄的信被自己看到了,所以就拒绝了,只让十二师兄自己写。 等四下没了人,宝意才回了自己的玉坠空间里,一下从黑夜回到了白天。 她来到湖边,见着这里的雾气后退,露出的那么多土地,只摩拳擦掌,准备将这些地都翻一遍,种些新得到的瓜果蔬菜,不然让它们就这么空着,也太浪费了。 宝意换了自己做小丫鬟时的衣裳,活动了一下,却发现衣裳有些紧了。 从前合身的裤子短了一截,肩膀跟手臂也不合身了。 她想了想,意识到这是自己长高了的缘故,于是打算等回头出去再做两身新的。 卷起袖子,宝意拿过了锄头,走过来开始准备翻地。 她站好了,一锄头挥下去,却在泥土中听到了“叮”的一声,仿佛掘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宝意一下子住了手,她从前在这里翻土的时候,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这土里是有什么东西 宝意想着,把锄头放在了一旁,然后蹲下来,徒手去扒开那土。 她那一锄下去,本来就已经把土掘开了不少,随便扒拉两下就在土里翻出来一块白色的玉石。 宝意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将这玉石拿了起来,对着头顶的光照了照。 只见这玉石玲珑通透,刚刚她那一锄头挥下来,砸在上面就磕坏了一小块。 尽管对玉石不是很了解,但是因为见多了宫中的赏赐跟长辈所赐的珍宝,宝意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玉品质好不好。 她手里这块玉遍体通白,触手生温,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尤其个头这么大还能没有杂质,更显难得。 这样一来,那锄头留下的痕迹就更明显了。 宝意都有些心疼了。 她拿着玉,转头看向这剩下的、自己还没翻过的土地是不是里面都埋着这样的上好玉石 宝意起了身,去旁边拉了个竹子编的篮筐过来。 这筐也是她自己编的,还是小时候跟着奶奶学的。 她在里面铺上了柔软的草叶,才将这块有拳头这么大的羊脂玉放了进去。 放好以后,宝意原本想要用锄头继续翻土,看还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玉石。 可是一想方才自己一挥锄就磕坏了一块羊脂玉,她怕又再悲剧重演,于是换了个松土的小铲子,才蹲了下来,开始在地里翻找。 这玉坠空间里天气晴好,比起一开始来退后了两圈的白雾,依然浓密地遮挡着后面的世界。 湖边新露出来的土地虽然看上去同之前那些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宝意一铲下去,十次有八次会从里面像挖土豆一样,挖出玉石来。 有些一尺见方的土地挖来挖去,只有一块,可是有些一挖却是好几块。 这种寻宝一般的感觉,让少女不住地发出惊喜的声音,挖到最后挖出了一头汗,而被她拖在身边的竹筐里已经堆满了挖出来的玉石。 这些玉石里,大的有一颗球这么大,最小的也有两指粗。 玉的颜色也是各异,有常见的白色、青色、黄色,也有紫色、墨色这样少见的颜色。 其中最夺目的是一块血玉,颜色由深变浅,比起老顺国公夫人给宝意的那只镯子还要好。 宝意只用眼睛一看,就知道这么一块玉足做自己手上这个镯子,能做个。 竹筐满了,这地却还有好多没有翻过。 宝意望着自己今日这一筐意外收获,原本想要种下去的种子还一点都没种。 她搬着竹筐来到湖边,把这一筐玉石一块一块地洗干净了,然后拿了一块在手里。 这空间里的灵泉神奇,从这里种植出来的水果蔬菜也一样神奇,这玉石却是地里本来就埋着的,天生就长在这处空间里,会又什么不同 宝意举着这块未经雕琢的玉石,翻来覆去地看,忽然福至心灵这空间里的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变成液体,化作灵泉,若是再浓郁呢 她看着这玉石,难道就是变成固体,就是这些玉石了 宝意对玉坠的认知,大部分来自于上辈子看柔嘉用它。 柔嘉大概就只用过灵泉,宝意除了见她喝灵泉,就没见她用过其他。 想也知道,柔嘉跟自己不同。 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在这空间里种植蔬菜瓜果,也不可能拿着锄头进来翻土,等到这些空间扩大以后,这埋在地里的玉石,她怕是也错过了。 宝意把玩着自己挖出来的玉石,想起自己先前想要灵气凝结成实物,可以送给爹和哥哥,让他们时时带着,凝神养气。 如果真如她所想,这玉石就是灵气凝结的,那不就正可以做成饰物了吗 少女心中惊奇,忍不住转头看了这片天地一眼。 难道是因为它听到自己心里想要什么,所以就给了自己什么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9.1开始更新 窗外渐渐透出了晨光。 別庄里也渐渐有了动静。 下人们起床洗漱, 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换回了中衣的宝意凭空冒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自己最初锄坏的那块玉石, 回到了房间中央。 除了她手里这块,那一筐玉石都还放在玉坠空间里。 这样凭空生出来的东西,一下子拿太多出来,又会引来注意。 宝意转身, 走向床边。 刚刚在空间里,她把玉石洗干净以后, 又把它们挨个拿起来看了一遍, 发现它们有些天然就有形状, 有看起来就像蝙蝠,还有像桃子的。 最神奇的是一块白中泛青的玉石,一头是白,一头是绿,形状像极了一颗白菜。 宝意刚把它拿到手里, 就能想到照着这模样雕出来会有多可爱了。 只可惜,她虽然有想法,但却从没有雕刻过玉石。 她躺回床上, 把洗干净的这块玉石放在了枕头边, 接着又转了个身,伸手戳了戳它。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这在空间里挖宝, 一下子就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她这却是反了过来。 不过还好, 爷爷擅长雕刻,用那方古玉伪造出来的玉坠,就以假乱真。 宝意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假货,忍不住想,若是爷爷在这里就好了。 不过可惜,眼下在这別庄上,他不能过来。 倒是过两天大哥要成亲,他们一家回去之后,或许能够送张请帖过去邀爷爷也来喝一杯喜酒。 宝意心里盘算得妥妥的,想着这么一段时间不见自己,爷爷就算不喜欢热闹,也应该会来的。 她于是收回了手指,仰躺着闭上了眼睛,打算抓着到太阳升起来中间的时间,再小小的睡一觉。 八月初八,良辰吉日。 宁王世子与沈家嫡女就定在这一日完婚。 八月初六这一日,去了别庄休养的宁王和宝意他们又坐上了马车,从别庄上回来。 宁王妃在王府门前等着。 谢嘉诩则亲自带了人到城门边去迎接。 马车的影子一出现在官道上,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守城的将士也认出了宁王府的马车,等到马车停下,宁王从窗边露出了脸时,他们却看得一惊 宁王这是病重了。 “嘉诩。”宁王望着来接自己的长子,对他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谢嘉诩心中一颤,应了一声是,总觉得比起自己那日去的时候,爹看起来更加不好了。 等到长子调转了马头走在前面,宁王才又放下了帘子。 马车进了城门,重新移动起来,宁王在马车里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女儿“鱼儿,你给爹画得是不是太过了” 宝意道“不会啊。” 她说着,仔细看了看宁王的脸,这不就跟前几日画的差不多吗 宁王回想着刚才长子见到自己的震惊痛苦神色,放下了手。 他也是觉得跟平时差不多,不明白长子何以反应这么大。 不过,儿子见了自己这样都被吓一跳,何况是妻子,老母呢 宁王想着,心中又生起了几分心虚。 宁王府门前,柔嘉陪同宁王妃在这里等候。 宁王妃心中忐忑又紧张,既期盼着夫君跟三个孩子能够快点回来,又怕他们回来。 若是一下马车就健健康康,好像只是去出门游玩了一趟,那样就最好了。 可若是病容戚戚,比离开宁王府的时候更甚,那就 宁王妃焦虑起来,忍不住在门口来回踱起了步,又不时地望着马车回来的方向。 紫鸢跟红芍不好劝,柔嘉在旁就走上了前,扶住了宁王妃的手,劝道“母亲不要紧张,大哥不是说了,父亲他们都已经好多了。所以空闻大师才离开別庄,回了灵山寺去查典籍,想找下一阶段的方法。” 她想着这件事情,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究竟是空闻大师夸大,还是他真的有这等能耐 又或者是宁王他们回光返照,所以谢嘉诩看了才觉得他们好了很多 正想着,就听宁王妃说道“来了,马车来了” 柔嘉顺着她的话抬头看去,只见大哥的马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几辆马车。 她连忙打起了精神,陪着宁王妃从台阶上下来,来到了下面等着。 谢嘉诩一勒缰绳,他的马就停下了脚步,而后面的马车也跟着慢慢地停了下来。 宁王妃又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手紧握着手帕,停在胸前。 车厢里,感到马车停了下来,宝意对宁王说道“爹,我们到了。” 然后又小声提醒父亲,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忘情就露了马脚。 宁王哪还用女儿交待,父女俩互相确认了一番脸上的妆没有问题,这就等着前面的帘子掀开。 谢嘉诩的声音传了进来,说道“父亲,妹妹,下车了。” 宁王应了一声“好”,这才咳嗽着从马车上下来。 宁王妃听见他这咳嗽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先消去了几分。 只见宁王从马车里出来,仿佛一下子见到过于强烈的阳光不适应,还受不住的抬手挡了一下。 宁王妃紧紧地盯着他,就见到宁王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病容更甚,仿佛精气神都被消耗一空,整个人也像是瘦了许多。 心中的希望落空,这些日子的治疗仿佛毫无作用,宁王妃如遭雷击。 要不是柔嘉在旁扶着她,她几乎要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柔嘉叫了一声“母亲”,宁王妃勉强站稳了,说道“没事。” 宁王由儿子扶着,动作艰难的从马车上下来。 等到父亲站稳之后,谢嘉诩又再伸出手去,等着妹妹从上面下来。 “王爷。”宁王妃行至宁王面前,伸手要来扶他,可是看到由长子扶着下来的小女儿,顿时就心中一痛。 宝意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去了几日,就变成了这样。 她看着女儿,想着空闻大师究这一次真的能治好他们吗 宝意见她神情恍惚,只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把宁王妃的魂唤了回来 不行,她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得这样。 宁王妃连忙应了一声,扬起了笑容“鱼儿回来了。” 宝意来到母亲面前,而在后面的谢临渊跟谢易行也下来了。 谢易行还好,还能行走,只是脸色同宝意一样差。 谢临渊被抬着去的,现在是能坐着了,但没有力气,只能歪在谢易行曾经用过的轮椅上。 兄弟二人待在一起,就像是曾经的角色互换了一样。 他们都回到了宁王跟宁王妃面前,齐齐叫了一声母亲。 宁王妃看过了儿子,想着自己还能求什么呢 现在起码一家人还能团聚。 她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将眼泪擦去了,才深吸一口气转向宁王,说道“王爷,我们回去吧。” “好。”宁王应了好,宁王妃便扶了他,像一对年老的夫妇一样,慢慢地一步步上了台阶。 谢嘉诩照看着两个弟弟,宝意就落了单。 她看到柔嘉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对自己说道“妹妹,我扶你吧。” 宝意看向她,小声道“有劳姐姐了。” 说罢掩了唇,咳嗽了两声。 在她放下手帕时,柔嘉见到她的手帕中似是有血沫,心中顿时笃定空闻并没能解掉他们的毒。 这才第几日,不应该发作得如此严重的,说不定就是他用错了治疗方法,要送他们早走一步。 她心中想着,扶了宝意上台阶,宁王府的大门又重新合上。 宁王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他身上病症没有好转,而且儿子跟女儿也是个个看起来都将不久于人世。 京中的话题顿时就变成了感慨,宁王府想办这么一场喜事来冲喜,可是现在却怕是成了最后的团聚。 这门喜事之后,很快就要办一轮丧事。 柔嘉送了宝意到她的院子,没有进去稍坐,宝意也省得应酬。 她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院中的丫鬟们就围了上来“郡主” “郡主回来了” 冬雪没有跟着她到别庄去,方才也不能在外头一起等着,一见宝意变成了这个样子,握着她的手,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院子里的其他丫鬟虽不像冬雪一般跟宝意情谊深厚,但是也同宝意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知道郡主的心肠好,对她们又不苛刻,如果她们求了,还愿意给她们画画。 可是现在却见郡主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都抽泣起来。 宝意被冬雪扶着进了屋,做出走两步都要虚喘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被这一圈眼睛红红的小姑娘们围着,感到有些头疼。 她仍旧握着冬雪的手,对自己院子里的人说道“都过来。” 包括莺歌跟画眉,大家都走了过来,哀哀戚戚地叫“郡主”。 宝意喘了一口气“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快把眼泪都收一收。” “呸呸呸”冬雪在旁含着泪要来捂她的嘴,“童言无忌,郡主快呸过再说。” 小丫鬟们也一脸紧张地道“郡主还能活好久好久的” “郡主一定会好起来的” 宝意无奈道“既是这样,那你们就不要哭了。” 听到这话,少女们才勉强擦干了眼泪,各自散去。 宝意没有办法同她们解释,见着冬雪还在旁强忍眼泪,只能拉了她的手,在心中说了声“对不起姐姐”。 宝意本以为要等过两日大哥成亲的时候才能见着爷爷,可是她请帖都还没让人往槐花胡同送去,霍老听见她回来,当天下午就亲自登门来看孙女了。 宝意那日匆匆的走,随后就去了別庄上,冬雪来槐花胡同送信的时候也是红着眼睛。 她说着让霍老不要担心,宝意不会有事,可是霍老如何能够不担心 他去了趟兴隆钱庄,找了欧阳昭明,问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就坐不住了。 等一听到宝意回来,他就久违的出了自己的院子,坐了马车来了宁王府拜访。 宁王妃听见是女儿的师父登门,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亲自来迎。 霍老虽然不想应酬,但是礼数总是周到,在宁王世子成婚前来登门,还给谢嘉诩带了贺礼。 宁王妃谢过了他,红着眼眶轻声道“霍先生是我家鱼儿的师父,本来我家王爷也应当是要出来见先生的,可是” 霍老摆了摆手“我知道。” 他叹息一声,又道,“我今日就是想来看看宝意,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她。” 宁王妃不知霍老身份,只当他是普通的书画大家,闻言只谢过了他对宝意的关怀,便道“我这就带先生去看看宝意。” 霍老跟着她,穿过花园走过了回廊,来到了宝意的院子。 只见这宁王府虽然到处张灯结彩,都是喜气,可是在这喜气之下,却是愁云凝聚,纠结不散,看得霍老也心中叹息。 等来到宝意的院子里,那些在洒扫的小丫鬟们都连忙停了手中的动作,跪下来行礼。 “起来吧。”宁王妃让她们起来,然后领着霍老到宝意的书房去,对他说道,“虽然这些时日宝意身体不好,但在功课上是一刻也没有放松的。” 霍老听着又气又无奈,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养病,还画什么 等到宁王妃带着他进去,对着里头说了声“鱼儿,霍先生来看你了”,坐在书桌后一边在咳嗽,一边写字的少女抬起头来,目光跟爷爷相遇。 教了她这易容伪装之术的小老头还未开口说话,就一眼看穿了她脸上的伪装。 宝意“” 霍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9.1开始更新 郡主的老师来看郡主, 莺歌和画眉快快地沏好了茶,准备了糕点端上来。 她们没见过郡主的老师, 都想着郡主这一手好画是同哪位大家学的,今天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两人奉了茶点,从屋里退出来,彼此对视一眼, 都觉得郡主的老师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原以为先生应该是像画里一样,道骨仙风的先生呢, 没想到是这样的。” 瘦瘦小小, 普普通通, 看上去就是个平凡的老爷子,真是真人不露相。 “师父喝茶。”宝意一边咳嗽,一边让霍老喝茶。 如今在院子里,她们什么都不让她动,她见母亲憔悴, 就是想去做些吃的给她送去,也都被她们按住了手。 因此这些茶点端上来,霍老就尝了一口, 就放下了。 这一吃就不是小丫头做的, 不好吃。 宁王妃陪着霍老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所以哪怕霍老心中对宝意装病有疑问,也不能立刻就说。 对宁王妃而言, 现在每见自己的儿女一面, 都是见一次就少一次了。 因为这样, 她都舍不得离开。 霍老先生登门来见宝意,在这里说起女儿跟着他学习书画的趣事,她也很喜欢听,可是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 霍老的声音停了下来。 宁王妃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站起了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忙,我就不陪霍先生坐了。” 宝意还要送她出去,却被母亲拒绝了。 宁王妃说道“你的先生来了,鱼儿就在这里好好陪陪他,娘亲自己出去就好了。” 她说着又同霍老告了辞,才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宝意跟霍老二人坐在屋里看着,看到她转身的时候,分明又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等到宁王妃出了院门,宝意才对冬雪点了点头。 冬雪便走了出去,将旁人都支开了,自己守在门外。 没了外人,霍老立刻就起身来到了宝意面前“怎么回事小丫头,你装病” “没有没有。”宝意忙坐直了身体,对着爷爷摆手,然后压低了声音,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她原本是想借着送请帖的机会,同爷爷将这内情讲清楚的,没想到自己帖子都还没送出去,他人就过来了。 宝意的声音很小,刚好能让霍老听到。 霍老听着他们在秋狩时遭遇的事情,到后来发现中毒,一颗心只揪紧又揪紧。 尤其听到这次又是多亏了空闻老儿给他们解了毒,他们才捡回一条命,他这心就更后怕了。 他看着宝意,哪怕知道小丫头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老人还是心有余悸。 宝意见他身形一晃,忙要起身来扶“爷爷” 霍老抬起了一只手,摆了摆,自己走到旁边坐下了。 他缓过神来,问道“所以你们现在这样装着,就是想引蛇出洞,实情连你娘都没有告诉” “没有。”宝意露出了愧疚的脸,轻声道,“对方是冲着宁王府来的,我们又这些人会不会混在府中,所以这件事除了我爹跟我三哥还有空闻大师,就只有爷爷你知道了。” 霍老轻哼一声,孙女没把这事瞒着自己,他还是高兴的。 不过听着他们这样毒蛇环伺,显然还是有危险,他只想把宝意给塞回别庄去,让她不要回来。 就是他皱着眉,她长兄成婚,不回来说不过去。 宝意觑着他的神色,宽慰道“爷爷不用担心,我有你的易容伪装术呢,没人能发现。” “那是当然。”霍老不无得意。 他独创的易容伪装之术,跟那些用人皮面具的可不一样。 将用特殊方法调制的颜料直接附着在人的脸上,可以改变肤色,改变状态。 再加上光影变化,甚至改变轮廓,但又跟人原本的样子不会相去甚远,是一件让他得意的秘技。 宝意学了他的本事,还能学以致用,霍老心中不光满意,还忍不住骄傲。 他一骄傲,就顾不上担忧生气了。 见爷爷不气了,宝意才又开口道“其实爷爷今天不过来,我回头也是要向大哥要张请帖给爷爷送过去的。” “怎么,要请我来喝喜酒”霍老道,“免了免了,爷爷不爱热闹。你大哥的贺礼,我刚刚已经给送了。” 宝意正色道“孙女哪能是贪图您的贺礼。” 她说着起了身,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后,一拉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玉石,正是先前从空间里带出来的那块。 霍老见她拿着块拳头大的玉石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将这块羊脂白玉递给了自己“爷爷看。” “哪来的”霍老伸手接过,就感到手上一沉,他抬眼看向宝意,“这玉不错。” 宝意回到椅子上“这是我无意中得的,想雕两个物件来,可是却不会。” 霍老明白了“是想雕来给你大哥大嫂做贺礼吧” 不错,这块玉料确实好,用作贺礼也完全送得出手。 果然,小丫头每次想到自己就是有事要找自己帮忙。 “唉,儿孙债”霍老摇了摇头,“行,爷爷帮你做了,等明日雕好再让人给你送来。” 宝意忙道“爷爷,这雕的物件要小,要像玉佩或者我这玉坠一样能够贴身带着的。” 霍老一听她这话,脑内原本在想着要如何雕这玉石的思路都中断了。 他看了看这有拳头大的玉石,又对孙女说道“这样做的话,可就浪费这么好的一块玉了。” 这极品的羊脂白玉,雕个珍品也足够了。 宝意却很固执“爷爷听我的,都听我的,这玉石虽好,却不难得。爷爷若觉得可惜,我回头给你个这么大的”她说着用两手比了个球型,“爷爷爱雕什么雕什么。” 这小丫头,霍老听着她这口气,就猜她这是又从哪里得了好东西了。 “好吧。”他做出被烦得不行的样子,胡乱挥手道,“就依你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玉,在心中重新分解起来,“会给你雕成随身带的,也不会浪费这上好的料子。” 宝意立刻笑了起来,说道“爷爷最好了。” “好好好,你就知道哄爷爷。”霍老放下了玉石,想着回头得让人拿个匣子把这个装起来,才好带回去,他再望向宝意,皱着眉道,“原本以为你病着,顾不上别的,可是现在” 宝意见他像是犯了难,试探着问道“怎么了爷爷” 霍老答道“你还记得先前欧阳昭明跟那姓月的东狄商人都来找我,要我替他们留意几幅画吗” 宝意忙道“记得的。”她说着眼睛一亮,“爷爷可是寻到那些画的下落了” 霍老点了点头“不错。” 他确实已经寻到了那几幅画的下落。 几日后京中将举行一场不公开的珍宝拍卖会,这拍卖会是由几家大商行还有古董行会举办的,没有门路的人根本进不去。 这样的拍卖会上,往往会拍卖各种奇珍异宝,还常常有遗失已久的名家书画,像月重阙跟欧阳昭明两人想要找那几幅画,到这种地方去找机会最大。 宝意见霍老摸着胡子道“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们要的画确实在那里能找着。” 他只是说替他们留意,又不是说一定就要把画拿到他们面前。 这样找到了下落,让他们全凭本事自己去抢,也是一样的。 霍老说着,放下了手,看向宝意“这最关键的还是想带你去见识见识,看看我们这一行里的门道。” 可是宝意现在要这样装着病,贸然去了就怕会露馅。 宝意说“原以为是什么呢,若是这样的话岂不简单就说我病入膏肓,最后的心愿就是要同爷爷你去见识见识,看一看哎哟” 霍老抬手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童言无忌” 冬雪在外头听见动静,连忙转过来,隔着门问道“郡主,郡主可是不舒服了” 宝意捂着额头,忙道“没事。” 冬雪虽然不是很放心,但一想在里头跟宝意一起的是霍老,才勉强按捺下来没进去。 屋里,霍老压低了声音“看你下回还乱不乱说话。” 宝意放下了捂头的手“若是实在没有办法,那就等下回有机会再带我去吧。”她说着,眼睛一转,“而且爷爷若觉得不带我去是少了番历练,那不如回头就教教我怎么雕刻” “画你都还没学好”霍老先反驳了一句,然后才道,“这你也想学” 宝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自然是想的,她的空间里能挖出这么多的玉石,而且一晚上还只是翻了一部分的地,指不定里头还埋着多少呢。 霍老无奈地道“行吧。” 他在宝贝孙女这里停留了大半个下午,拿了个匣子装了孙女拜托自己雕的这块玉石,临到出门时想了想,把脸一抹,做出了哀戚之色。 给他赶着马车过来的刘大见了他这副模样,原本家里妻子也是担心着郡主,让他今天过来的时候能问一问郡主怎样了。 可是见着老爷这样子,他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回去对着妻子的追问,也是支支吾吾。 第二天,霍老连夜把那块玉料雕成了两块玉佩,又用剩下的料子打磨了一只羊脂玉镯,装在锦盒里让刘大给送回宁王府去。 刘大见着他这熬了一晚上熬出来的通红双眼,心中更笃定郡主这是要不好了。 见他颤抖着手接了盒子,想趁着这个时间回去补补眠的霍老对他说“你先去趟宁王府,把这匣子交给冬雪,然后再替我去趟灵山寺,找个姓月的东狄商人,让他来一趟槐花胡同。” 刘大将盒子收在怀中,小心地应了一声“是”。 霍老虽然疑惑他这欲言又止,但也懒得过问,只挥了挥手道“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9.1开始更新 东家交代的两样工作, 除了要去宁王府,还要去灵山寺。 刘大不敢拖延, 很快就驾着马车来到了宁王府大门外。 这往日他连经过这里都没有机会的宁王府大门,现下在他眼中看来也多了几分亲切。 全是因着宝意跟霍老的缘故,他来过好几次,不过见着自己身上衣服跟那在角门呆着的小厮衣装的差距, 他还是感到了自身的寒酸。 停好马车以后,他就揣着怀里的盒子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来到了角门边。 “小哥。”刘大挤着笑脸, 对站在门里的小厮说道, “我是来找郡主身边的冬雪姑娘的,烦请通报一声。” 在这门里站着的其中一个小厮,正是冬雪先前找来关注柔嘉动向的那个。 他因为机灵又伶俐,所以提了一等,工作轻松了些, 今天就来这里跟看门的小厮闲聊了。 除了闲聊,他身上还担着冬雪的嘱咐。 昨日霍老便说今日他会再将东西送回来,冬雪记着这还是宝意要送给世子跟世子妃的贺礼, 所以一早便安排了他来等。 因此刘大一来, 守门的小厮还没说什么,他便说道“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叫冬雪姐姐出来。” 刘大忙应了一声, 就在这角门外安分地等着, 不多时, 这个同他应话的小厮就带着冬雪来了。 “冬雪姑娘。”他连忙将匣子取了出来,递给了冬雪,“这是老爷让我带来给郡主的。” 这匣子外头还包着红布,旁人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冬雪觉得霍老细心,同刘大说了声“有劳刘大哥。” 刘大摆了摆手“没什么。”然后又说,“我这还有事,还请冬雪姑娘替我跟我家那口子给郡主请安了。” 这守角门的小厮听着他这不伦不类的请安,忍不住发起了笑这些下层人,哪怕一开始装得镇定呢,可是一说话就露了馅。 刘大没有听到他的笑,说完之后就转身上了马车,然后驾着他那虽然修缮过,但是在宁王府的人看来还是寒酸的马车,从这朱雀大街上离开了。 冬雪拿着匣子转身回去,这守角门的小厮望着她的身影,八卦地问来同自己闲聊的同乡“你说,冬雪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样的下等人是帮谁跑路的哎哟”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反手就拍了一巴掌在后脑上。 替冬雪办事的少年道“那是郡主的老师家的马夫,什么下等人你天天跟这戳着,真把自己当石狮子了,只长个眼睛当摆设,人家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听到他的话,这守门的小厮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他顿时庆幸起来,还好自己刚才没笑特别大声。 那马车一走,这里又安静下来。 两人复又续聊起先前的话题,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府里出来一辆马车,朝着角门这里来。 里头验过牌子以后,就放了行,两人忙起身让到了一旁,想着这不知是谁坐着马车要出门。 明天就是世子成亲的日子了,今天府里人人都在做准备,试新衣,怎么马车里的人就挑这个时候出去 守门的小厮不敢抬头,可是靠着自己机灵大胆成事的少年却不一样。 他偷偷地抬起头来,正好见到那马车窗的帘子吹得动了动,露出里面坐着的人影来。 过去这几个月时间,他时刻注意着柔嘉,暗中观察她那么久,现在一看就认出了马车里坐着的是柔嘉跟她的侍女采心,等到看清之后,他很快又低下头去。 先前郡主去了别庄上修养,冬雪姐也有段时间没有需要他汇报这些情况了,他有些拿不准现在要不要去告诉郡主,柔嘉小姐出去了呢 郡主院子里,宝意换了新衣裳。 明日大哥成亲,她自然要穿得隆重一些。 这原本做好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应当是很好看的,可是因为她把自己画得一脸病容,所以这些颜色衬得她反而更加憔悴。 在別庄上的时候,他们的妆可以补,等到回来就不方便了。 所以宝意索性调了特制的颜料,能够保持天光景,哪怕过了水也不会脱落。 她在镜子前面站着,望着里面那病殃殃的小姑娘,想着自己的爹跟两个哥哥穿上衣服大概也跟自己一样,看着叫人扎心。 她拎了拎裙摆,从镜子里一看,就看到莺歌和画眉又在抹眼泪。 她们这院子里的小丫头个个都是水做的,宝意这才回来一日,这院子都要叫泪水淹没了。 她有些无奈,原本想叫她们不要哭了,一转身就见到冬雪拿着匣子从外头进来。 冬雪一来,莺歌和画眉就叫了声“冬雪姐姐”,赶忙擦掉了眼泪。 冬雪来到宝意身边“郡主。” 见她把匣子递了过来,宝意高兴地问道“爷爷命人把这送来了” 冬雪点了点头,宝意上手就解了这匣子上面绑着的红布,露出了底下的木匣。 莺歌和画眉虽然刚刚还在哭,可是注意力被转移得也很快,这匣子一开,她们的眼光就落在了上面。 这匣子原本是在她们院子里的,她们见过的。 宝意开匣子的动作顿了顿,对她们说道“不许哭了,给你们看个宝贝。” 说完之后,见两人眼睛都望着这里,她才打开了木匣。 一瞬间,这木匣中仿佛放出了莹莹的光芒,引出了两声惊叹。 只见里面的红色绒布中垫底上面放着两枚玉佩,在这正中还有着一只手镯。 这莹白的玉如同凝脂,在这红色的绒布衬托下,显得越发的完美无瑕,连冬雪看着都移不开眼了。 宝意也是心中惊叹,这玉的原石已经足够好看,经过爷爷的雕琢之后,更加焕发了美丽。 只见这对玉佩上刻的是莲花的图案,单看的时候是独立的,可是将两块玉佩放在一起却形成了呼应,图案仿佛变成了一体。 画眉叫了起来“并蒂莲” 花开并蒂,正是送给新人最好的祝福,作为贺礼极其应景。 莲寓意着多子多福,单独佩戴时又取莲的高洁之意,这心思真是再妙不过了。 宝意的指尖在这玉佩上抚过,然后来到了那玉镯上。 这只镯子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同这精致的莲花玉佩放在一起,真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让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羊脂白玉的质地上。 莺歌和画眉在旁巴巴地看着,见郡主将这三样都拿了出来,大方地给了自己“看看。” 十分想上手摸一摸的两人跟冬雪每人拿了一件,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地触碰着。 见她们这样喜欢,宝意一边去摸这匣子里仿佛还有的下一层,一边说道“回头我的身体好了,就要跟师父学习玉雕了。学成以后,等到你们许配人家,我也送一套我雕的玉饰给你们,同这个一样好。” 若是放在平时,宝意这么说,她们三人定然会不依不饶地闹起来。 可是在她满脸病容的时候听她说这样的话,却像是给了她们一个虚幻的承诺。 三人都希望这是真的,冬雪应了一声好,而刚刚停下来的两人又开始抹泪了。 宝意想着自己要给这两枚玉佩打什么样式的络子,配什么样的颜色,手上又在匣子最底下摸到了一只发钗。只见钗头的莲花由玉石雕刻的,而玉石剩下的部分不足以雕出完整的钗身,所以霍老就以乌木做了钗身。 洁白的莲花盛开在乌木上,美丽无比。 宝意的一块玉石到了霍老手中果然同他说的一样,每一分他都没有浪费。 宝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爷爷雕这些,怕是整晚都没睡。 她将发钗放回了匣子里,然后对着冬雪跟画眉她们说“快去把我的线都拿出来,我要给大哥跟大嫂打个络子,你们也来帮忙。” 刘大觉得自己今日运气不错,两件差事都办得顺顺当当。 他一去宁王府就见着了冬雪姑娘,一来这灵山寺,又顺利地见到了这姓月的公子。 在月重阙的院子里,他将霍老的话带到,便等着他的回应。 月重阙坐在石桌前,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稍等,我这便换衣服。” 刘大忙点头,看着这有着蓝色异眸的青年起身,带着他那比自己还要高大壮硕的侍从去了屋里。 等到月重阙离开,刘大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明明是灵山寺禅房,可是这青年往这里一坐,总让人感觉气派跟森严,同宁王府也差不多了。 一回到屋中,月重阙身旁的大汉立刻便说道“主上,今日是同三皇子四皇子约好的日子,我们这样不就会跟他们错过吗” 月重阙道“时间还早,我们先去了再回来也来得及。” 霍老这时候叫他们过去,怕就是因为要找的画有下落了。 虽然他对寻到那两幅画并不存太大的希望,可若是寻到了,那也比在这里见人的事情要重要。 他说“何况桑琴在柔嘉身边,她知道该怎么做。” 大汉听了,想道也是,左右有个时间差,等他们回来,还正好能将三皇子从这院中叫出来,留下四皇子同柔嘉见面。 刘大在外等着,不多时就见到月重阙换了身衣服出来,对自己点头道“我们走吧。” 他忙应了一声“好”,跟着月重阙从这禅房的院子走出去,看到那高大的侍从落在后方,关上了门。 两辆马车从灵山寺脚下飞驰出来,向着城中的方向奔去。 跑在前面的是刘大的马车,后面跟着的是月重阙的,在离灵山寺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正好同柔嘉乘坐的马车擦肩错过。 柔嘉坐在马车里,桑情依然扮作采心的模样。 柔嘉今日穿了一袭蓝色的衣裙,妆容清丽,让她看起来更加娇柔无辜。 她心中无比期待,坐在这马车上就感觉像是自己第一次坐上花轿一样。 她想着到时候萧璟来了,自己应当同他说什么,又应当如何开始,就听见坐在对面的桑情说道“郡主不必紧张,主上既然答应了助你成事,自然会有所安排。” 柔嘉听了她的话,抬眼看向她。 桑情见她看了自己片刻,才听她说道“你一直扮着采心在我身边,真正的采心去了哪里” “我还当你永远不会问呢。”桑情答道,“我扮作她在你身边,她自然是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等什么时候他们在北周要做的事完成,她跟采心自然会换回来。 她既然答了,柔嘉便不再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9.1开始更新 上一次她来灵山寺, 一步一叩地登上一百零八级台阶,虔诚祈求父兄康健, 传扬出去让她的纯孝名声又显了几分,今日过来仍旧是以抄经祈福为由。 等来到灵山寺,她依旧先实打实地抄了一卷佛经掩人耳目,之后才做正事。 桑情领着她从小路来, 一路无人地来到了月重阙的院门口。 见院门紧闭,里面没有琴声, 桑情脚步一顿。 柔嘉瞧见了, 问她“怎么了” “无事。”桑情伸手推了门, 让她进来。 柔嘉在这院子里望了一圈,没有见着月重阙,又问桑情“你家主上呢” 桑情将她领到一间房里,示意她坐下,然后说道“我去问问。” 柔嘉坐在这里等了片刻, 见到出去了片刻的桑情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香炉。 她只看向了桑情,这东狄侍女解释道“我家主上仿佛有事, 出了门, 其他照常,你在这里等着就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香炉, 点着了里面放着的香料, 又重新盖上盖子。 柔嘉细嗅了一下从里头飘出来的香味, 感觉同平常月重阙点的凝神清香不一样,于是问道“这是什么香” 这东狄侍女低笑一声“在东狄,我们若是看上谁家的男儿,便在帐中点这香引他们来。” 听着她的话,柔嘉意识到这是什么香,忍不住脸上飞红。 桑情看着香炉,道“差不多了,我到外面去,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们。” 她说完便从这里离开,剩下柔嘉在这房中。 这香气虽然带着些催人的作用,却不是那种下三滥的情香,这样闻着并未见有什么反应。 柔嘉不想干坐着,索性起了身,到房中去看里面的摆设。 点燃的香要一段时间才会起作用,到时柔嘉在里面,就会变成受困要被迫寻求帮助的模样。 等萧璟一踏进这房间,被那香气所捕获,再加之柔嘉主动,两人很快就会成事。 这样的奇香,也就只有东狄才有了。 桑情替换了采心到柔嘉身边,真正的采心就在灵山寺后山的院子里。 平日这个时候,都是留在主上身边的勒坦过去给她送饭,今日他随主上一起离开了,桑情便打算亲自去一趟,顺便再做一张新的面具。 月重阙所住的地方看似无人,实际上却处处都有人守卫。 桑情放心除了萧璟无人能进来,所以才从这里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萧琮就来到了这院门前的通道上。 他独自一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今日本是他跟萧璟一起同月重阙约好,来这里见他。 可是他去虎贲营找萧璟时,却听见棚户区出了些事,萧璟要过去解决。 萧璟分身乏术,不能同时去两处,索性就让萧琮先过来。 萧琮在虎贲营中也无事,索性就提前来到了灵山寺。 那些守在暗处的守卫见着这大周的三皇子过来了,知道主上今日确实是要见三皇子跟四皇子的,于是就没有阻拦。 萧琮来到这院门外,才要抬手敲门,可是手一放上去,那门就打开了。 他一挑眉,放下手,顿了片刻才跨过门槛,朝着里面走去。 这院子里安静无比,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在萧琮的鼻端却闻到一阵幽香。 他朝四周望去,这个季节院中的花树已落,而月重阙时常点在桌上的清香现在也不在。 萧琮向着院中走去,扬声叫道“月先生” 没人回应。 他眯起了眼睛,捕捉到香气传来的方向,朝着那边走去,发现香气的来源是一个房间。 越是走近,这股幽香就越是难以捉摸,似远似近,极尽撩拨。 萧琮来到门口,又叫了一声“月先生” 房间里只有一声器物被打翻的声音,而那香气在越过了某个距离以后,马上变得猛烈起来,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在瞬间被点燃。 久经花丛,萧琮如何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他眼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玩味起来东狄人这是什么意思 藏了一院春色在佛门圣地,这是月重阙自己的情妇,还是给萧璟安排的艳遇 萧琮原本不想进去,可是里面却传出了一道让他感到有几份耳熟的声音。 他辨认了片刻,终究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一门相隔,光线骤然暗了几度。 这个房间里异香浮动,越发牵动着人心。 萧琮运转内力,将这热意压了下去,继续朝着里间走去。 就见到在桌旁的地上正伏着一个人,而旁边的凳子被打翻了。 方才他听到的那一声翻到的声音,就是凳子被打翻发出的。 而打翻凳子的少女正伏在地上低低地喘息,一身水蓝色的衣裙配着她的颈项和脸上的红晕,还有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颈侧的长发,分外妖娆。 柔嘉把这房间看完了,等到想出来的时候,就感到浑身一软。 她跌倒时下意识想扶东西,可是却一伸手推翻了凳子。 这种反应,对她来说是不陌生的,可是对她如今的身体来说却是全然新鲜的。 来势汹汹,无比霸道,一下就将她的力气都抽走了。 她听见外面有人来,只想着是萧璟吗 等到那人走了进来,来到面前,她才勉力撑起了身,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袍角。 她扬起头来,用被泪水湿润的眼眸望着他,红唇开合着喘息道“救我帮帮我” 萧琮见她一手抓着自己的袍角,另一手揪着被她自己扯松的衣襟,一派诱人情态。 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柔嘉已经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萧璟萧璟 她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抱住了他的腿,就像蛇一样软若无骨地攀附了上来。 萧琮看着面前的人,意外于在这屋里的竟然是柔嘉。 这少女与自己初次见面,就对自己满眼敌对,到了在秋狩的时候又是不屑一顾,可是此刻却露出这截然不同的神态。 他看着少女这艳若桃李的脸庞,伸手扶了她一把,柔嘉立刻像藤蔓一样攀上了他“帮帮我” 这空气里浮动的幽香同少女身上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钻入萧琮的鼻中。 他心头的那把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柔嘉惊呼一声,感到自己被腾空抱起。 萧琮感到攀附在自己肩背上的手臂收紧,随即怀中人又再次软成了一滩水。 他踢开了凳子,来到了床榻边,把人放了上去。 柔嘉仍旧在用那样湿润又诱惑的目光望着他,红唇微颤。 萧琮嗓音低哑地对着她说了声“这是你自己求我的”,然后就压了上去。 香炉里的残香燃尽。 这香气对着女子先起作用,作用起得慢,去得快。 对着男子则是后起作用,起效快,去得慢。 柔嘉躺在床上,先睁开了眼睛,心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自己实现了两世的愿望。 她坐起了身,从身上传来的酸软昭示了刚刚战况有多激烈。 柔嘉脸一红,幸亏这药性特殊,让她可以先醒来做些自己想要的布置。 否则现在她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萧璟。 柔嘉想着萧璟的名字,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她还从未有过这样踏实的感觉,自己喜欢的人就在旁边躺着。 她眼角含春,唇边带笑,朝着睡在身旁的人望去。 当那张英俊的面孔映入眼中的时候,却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萧琮 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会是萧琮 那些还存在她身体里的暖意一下子就变成了无限的冰冷。 萧琮还没有醒来,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依然闭着,肖似他母亲于贵妃的眉眼呈现出来的是柔嘉所熟悉的样子。 上辈子他们成婚以后,她每每醒来看见自己的枕边人,就是这副模样。 成元帝的三皇子绝对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是后面那绝情却让柔嘉心寒。 她看着自己的美梦变噩梦,顿时心头火起 萧璟呢月重阙呢 为什么被放进来的是萧琮 萧琮依然在沉睡,柔嘉再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可她不能这么做。 这院子里眼下像是还没有旁人在,月重阙没有回来,萧璟也没有来过。 柔嘉冷静下来,支撑着酸软的身体从床上下来,差点摔倒在地。 她咬着牙,去捡起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重新穿戴好。 等勉强打理好了自己,她就将萧琮扔在这里,自己推开门张望了一下,见没人便跑了出去。 她心中恨极,因为双腿还酸软,又差一点跌倒,然而等到出了门之后,还要立刻做出步履平稳的姿态。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刚刚发生过什么。 桑情去后山给采心送过了饭,做了一张新的面具替换好以后,再来到了院中。 她闻见那香已经熄了,这中间留的时间,应该够柔嘉做完她想做的事了。 她想着就进了那房间,打算收拾掉香炉。 可是一踏进来,却发现在那床榻上只有一个人。 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柔嘉却不见了踪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也没有她的。 桑情向着床榻快步走去,看清床上躺着的是萧琮以后,心中也生出了疑惑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的应该是四皇子吗怎么是三皇子 但是看着这一床凌乱还有萧琮身上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他跟柔嘉肯定已经什么都做过了。 尽管这个结果对他们东狄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对柔嘉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顾不上其他,桑情将香炉里的灰全部倒在了手帕里包起带走,然后回到了跟柔嘉来的那个院子。 再见到柔嘉,她看得出面前的人已经竭力把自己收拾好,但从细微之处还是看出了她的狼狈。 柔嘉像是恨极,可是又骂不出来,只说道“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9.1开始更新 宁王府。 打个络子本来是非常简单的事, 宝意自己来打两个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莺歌画眉将她的彩线拿出来之后,就提议到花园去。 两人一唱一和地道“郡主, 刚才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花园里的菊花都开了,煞是好看,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是啊郡主,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我们到花园里去打络子, 顺便晒晒太阳, 对身体好。” 宝意见她们这么殷切, 便答应了下来“好,去花园。”左右在屋里打络子跟在外面打,也没什么不同。 她由冬雪帮着将身上这套新衣裳又换了下来,然后主仆四人一起来到了花园的亭子。 花园里花团锦簇,宁王府的花匠培育出的菊花繁盛, 颜色众多,这热闹比起过去的春日夏日来,竟也不输几分。 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也暖融融的, 让宝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看着像只小猫一样在阳光下舒适地展颜的郡主, 莺歌和画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就说该早点让郡主出来晒太阳的,看她现在多舒坦。 宝意享受了阳光以后, 才开始低头在筐里选线配色, 又琢磨样式。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络子, 但她的熟练度一点也没有落下。 冬雪在旁看着她挑了线,纤细的手指像从前一样,灵活地将这些线打成了一个漂亮的结,不由得想起从前宝意也是最喜欢做这些。 比起其他,这个活计更能让她想起疼她爱她的奶奶。 莺歌跟画眉在旁看着,怕宝意累着了,等看明白了她想打什么样式,就伸手抢了过来。 两人说道“郡主我们看懂了后面让我们来就好,郡主在旁看着。” 宝意习惯了她们现在不让自己动手,“嗯”了一声就收回了手,只在旁看着,见到哪里不对就出声指一下。 在这两枚玉佩上,宝意准备打的是一模一样的络子,只不过丝线配色不同。 莺歌和画眉都心灵手巧,很快就将这络子打出了形状来。 两人捧着这由郡主指点着打好的络子,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惊喜地道“郡主这颜色是怎么配出来的真好看” 冬雪在旁微笑。 这打络子的事情,宝意本就擅长,等跟霍老学了画以后就更厉害了。 “真好看。” 两个少女都盘算着偷了郡主的师,以后自己也要来打打这样的络子。 冬雪在旁侍立着,望着花园里远远出现的身影,便弯腰对宝意说道“郡主瞧是谁来了” “谁来了”宝意朝着冬雪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三哥坐在轮椅上,正在被小厮推着出来晒太阳。 在他腿上还乖乖地趴着雪球儿,谢易行抚摸着雪球儿的背,听着掌下的猫儿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的声音。 远远地瞧见妹妹在亭子里朝着自己望过来,他于是朝她笑了笑。 宝意听见画眉的声音在说“三公子今日的气色瞧着好了些。” 宝意心里嘀咕,这看着像是自己画的颜料褪色了些,所以显得气色好了。 谢易行被推着过来,却没有上亭子来,只是停在栏杆下面仰头望着妹妹,问道“在这做什么” 宝意朝着莺歌伸手,把她手里拿着的那玉佩拿了过来,从这栏杆缝隙里递了下去“给玉佩打络子呢。” 谢易行一见这络子,就想起当初宝意来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用的也是这么一个借口。 这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发生那么多事了。 他拿着玉佩看了片刻,抬头问妹妹“这是准备送给大哥的贺礼” “就知道瞒不过三哥。”宝意说道,“是我挑的料子,找我师父刻的,三哥打算送什么” 谢易行把玉佩递回给了她“保密。” 宝意伸手接了,说了声“哥哥小气”,然后看向惬意地待在哥哥腿上的雪球儿。 仿佛察觉到她的气息,雪球儿也睁开了眼睛,朝着宝意懒懒地叫了一声。 这让宝意想起自己在秋狩上带回来的那两只狐狸跟鹿崽。 原本是想着自己养着,喂它们一些灵泉,让它们长些灵性的,可是出了这中毒的事,又去了别庄休养,这几只小的就只能留在府中养着。 小丫鬟们照顾两只小鹿还好,在园子里给它们圈了一角,就让它们在那里活动。 可是狐狸狡猾,有攻击性,就只是关在笼子里。 宝意回来之后见了它们两个,大概是被关得久了,看起来都蔫蔫的。 她琢磨着自己手上也有小的玉石,回头给它们做个项圈,就用这玉石做铃铛挂在上面。 然后,就把它们放出来罢。 谢易行同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脖子一直仰着累,就让小厮推着他去别处转了。 他从前不能走,要天天坐轮椅,宝意还以为哥哥会抵触这工具。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不抵触,还有几分重温旧梦的意思。 望着三哥远去的身影,宝意收回目光。 本以为今日在花园里遇见三哥就已经够稀奇了,可是没想到在这里又坐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到二哥谢临渊同样也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 “快走,快到那边去看看。” 比起谢易行的气定神闲,谢临渊被这样拘着哪都不能去,还要伪装,就很难为他了。 他今日坐着轮椅被推出来,简直就像是坐牢出来放风一样,哪哪他都见着稀奇。 这一回在宝意身后说话的是莺歌。 宝意听她说道“我瞧着二公子的精神看起来比三公子还好。” 正说着,谢临渊就瞧见了妹妹也在这里,顿时催着自己的小厮把他推过来“妹妹” 往常见着宝意,她身边都总有好吃的。 谢临渊急急的要来亭子里,就指望能在妹妹这里找到点吃的解馋。 可是没想到,在府里宝意连打个络子,丫鬟们都怕她累着,又怎么可能让她亲自下厨 谢临渊兴冲冲地凑过来,没见着吃的,顿时失望得不行。 最终,谢临渊只是看了看妹妹打算送给他们大哥做新婚贺礼的玉佩,就走了。 宝意忍着笑,看着二哥离开,想着待会该不会爹也出现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见到宁王也被推着出来晒太阳了。 宝意“” 宁王“” 父女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遇上,都深刻地认识到府中的大家是多朴素地信奉着晒太阳对身体好,一见着天气好就都把主子们推出来晒。 宁王在园子里绕了一圈,跟走到别处去的两个儿子也撞上了,然后才去了宁王太妃的院子。 他们回来之后,宁王太妃的身体又好了些,宝意眼下有了那么多玉石,她盘算起了要做成什么送给祖母。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如就用玉石打磨些珠子出来,给宁王太妃串一串手串。 宁王太妃吃斋念佛,手串是时时持在手中的,最容易有效果。 拿定了主意,宝意又将剩下的玉石可以做的物件跟去处都想了一遍。 等到她想了个齐全,莺歌和画眉手中的络子也打好了。 宝意看过,十分满意,于是说道“好了,太阳也晒过了,该回去了。” 她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能在亭子里待一上午。 只是还没起身,就见到从花园的另一端又匆匆的来了人。 宝意望着那个方向,发现这回来的是柔嘉,身后跟着她的侍女采心。 柔嘉步履匆匆,较平日要快一些,而且姿态有些奇怪。 不过在走进花园,见到亭子里正坐着宝意的时候,柔嘉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宝意原本做好准备,等着她像平时一样过来同自己虚与委蛇,可是没有想到柔嘉只是朝这里点了点头,就继续向着她自己的住所走去。 走远之后,还踉跄了一下,被采心眼疾手快的扶住,主仆二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花园转角。 宝意心道奇怪,柔嘉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就听见莺歌小声道“这是做什么呢见到郡主也不过来。” 她还未开口,冬雪就在旁道“少说两句。” 画眉收拾好了她们拿出来的丝线,手里捧着匣子对宝意说“郡主,收拾好了。” 冬雪则来到宝意身边,扶着她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宝意应了一声好,这才由冬雪扶着从亭中离开。 一回到院中,柔嘉就立刻对迎上来的丫鬟说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然后皱着眉,匆匆地走进了自己的房中。 她在灵山寺为了能够尽快离开不让人发现,并没有做清理,穿上衣服就走了。 这一路行走的时候,都还感觉得到身上的黏腻跟柔嘉咬住了唇,更加被提醒自己刚刚同萧琮做了什么。 “是” 被她命令的小丫鬟有些疑惑,站在原地想着这大白天就要洗澡,她们小姐是怎么了 桑情看着柔嘉在气头上已经顾不得掩饰,只寻了个由头为她掩盖了过去,说道“没事,就是方才在山路上走得急了些,摔了一跤,不光衣裙弄脏了,手也破了一些。小姐从来爱美,所以有些生气,你别问了,快去准备热水吧。” 听了她的话,这小丫鬟才恍然大悟,连忙去了。 桑情看了柔嘉消失的方向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她就见到柔嘉身上的衣服从转角开始,掉了一地。 她一边走一边弯腰捡起,看到衣服的主人正穿着中衣在墙角的水盆前,打湿了帕子在用力地擦着身上的痕迹。 桑情走进来,开口道“木已成舟,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又有什么不同”不一样都是嫁进帝王家 柔嘉霍地转过了身,怒道“我要你们替我找的是萧璟,你们找萧琮来做什么” 见她如此在意,桑情道“我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原以为主上离去,就是去拖住三皇子了,好让四皇子独自来跟柔嘉独处 正想着,就听见水盆哗啦一声响,她看过去,只见柔嘉把毛巾直接砸在了水里。 柔嘉再次转过身来,恨道“我这辈子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萧琮” 桑情顶着采心的脸一挑眉,不嫁就不嫁,这有什么打紧 她本以为柔嘉像她们东狄女子一样,喜欢上谁就敢这样去做,没想到她也不过如此。 正要劝她这还是在宁王府,不要这样大声,就听见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柔嘉立刻闭了嘴。 桑情把她脱下来的衣服都卷了卷,抱在手上。 这上面的粘到的东西不能让人看。 进来的是几个小丫鬟,合力抬着浴桶。 小厨房一直备着热水,柔嘉现在说要洗澡,她们也很快就把浴桶抬了进来。 等到放好以后,柔嘉望着这飘着花瓣的水,对她们说道“不用伺候,都出去吧。” 小丫头们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而桑情等到柔嘉脱了衣服跨进浴桶以后,也拿着她脱下的衣服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柔嘉把自己整个泡进了热水里,感到浑身酸痛。 她不甘地用力拍击了一下水面,那水带着花瓣被溅到桶外。 她看着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想到明日就是谢嘉诩成婚的日子了,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马失前蹄。 没有跟萧璟在一起,反而失身于萧琮。 柔嘉满腔怒火,却无从发泄,只能一边用力地搓洗,一边想着回头要用玉露膏消除这些痕迹。 就算是失身了,也没有什么,这世间多得是方法可以掩盖。 只要把这件事压下来,当做没有发生过,再寻机会去找萧璟就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9.1开始更新 柔嘉离开后不久, 月重阙便从槐花胡同回来了。 如他所料,霍老这般突然叫他过去, 正是因为他要寻的画有了下落。 听了那拍卖会的事,从霍老手中拿了入场的信物,他便回了灵山寺。 回到院子里,正好是他一开始同萧琮、萧璟约好的时间。 然而一步入院中, 他就察觉到空气中的一缕幽香 “燃情”竟然已经燃过了难道萧璟已经来了,先一步跟柔嘉遇上了 他身旁的东狄汉子立刻闪身去了守卫处, 等到听取了手下的汇报回来, 将桑情同柔嘉先来, 随后萧琮进来,被香引到了那个房间的过程告诉了月重阙。 如今在那房中的是萧琮,跟他春风一度的柔嘉已经匆匆地离开了灵山寺,回了宁王府。 月重阙微微皱眉,萧璟没有来, 只有萧琮一个人过来了,这同原本的计划有些出入。 不过他很快松开了眉“那就等三殿下醒来再说吧。” 萧璟作为中宫嫡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 他对合作之事反而不像萧琮一样热衷。 月重阙点燃了桌上的凝神清香, 然后让属下退下,自己等在石桌后,等着萧琮从里面出来。 萧琮睁开眼睛时, 那萦绕在鼻端的异香已经消失了。 他的曾经一度被炙热占据的大脑也恢复了清明, 只是伸手一摸, 旁边的位置却是空着。 他从床上坐起了身,被子从胸口滑落到腰间,露出了坚实的胸膛和上面指甲抓挠留下的血痕,而柔嘉早已不见踪影。 萧琮回想着方才的纠缠,他经历过那么多的女人,柔嘉绝对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低头,伸手在自己胸口留下的血痕上划过,明明是大家闺秀,先前还一直被当成郡主养着,可是在床上却这么的热情。 明明是第一次,可是却跟自己那样合拍 连细微之处的反应都是他喜欢的。 那炉中燃烧的香仿佛对柔嘉影响甚大,可是萧琮却始终在狂热中还留有一丝清明,不至于错过柔嘉在情迷意乱之时口中呼唤的那个名字 “萧璟” 萧琮唇边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就说她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原来是把他当做了萧璟。 所以说这本来就是为萧璟设的陷阱,想要用这一手来套牢他 以他四弟性情,这法子还真有可能奏效。 三皇子被当成替身,并不十分在意。 反倒是柔嘉醒来发现是他,想着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萧琮就笑出了声。 他想着,放下了手,掀开被子下来。 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发现这屋里的香已经被人撤走了,他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衣服,施施然地穿戴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一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月重阙坐在石桌前。 他望见自己出来,还做出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三皇子” 萧琮思索着,柔嘉这是跟月重阙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东狄人才这般为她布置。 一个王府小姐,一个东狄商人 “自然是我。”萧琮来到他面前,因为方才的餍足而比平日要闲散几分。 他在月重阙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一双桃花眼望着他,“月先生以为从里面出来的会是谁我四弟吗” 见月重阙还要开口解释,萧琮只一抬手,只对他说道“我并不在意今日你们设局是要为了什么,我四弟今日公务在身,所以我便单独来听一听月先生说的要事。不管这是意外也好,是你们设的局也好,左右我没有吃亏,我不计较。” “三殿下快人快语。”月重阙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情化作了微笑,“在下也是受人所托,想着成人之美。不过既然阴差阳错,变成了现在这样,之后如何还是由三殿下自己决定吧。说回正题,我今日邀两位殿下来,是为了京中这段时间蔓延的奇症,就是不知殿下可信我。” 萧琮一挑眉“月先生周游列国,见多识广,先前又帮着空闻大师找到了防治天花的办法,月先生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不知先生觉得这奇症是从何而来” 月重阙道“这奇症看着虽像是病症,但实际上却应该是中毒。” 萧琮眯起了眼睛“依先生所见,这是何种毒物,又是什么人下的毒” 月重阙微微一笑“是什么人下的毒暂且不知,但我查过了,这中毒的症状与产自我们东狄的两种密药见血、封喉一致。” “见血”与“封喉”是两种毒药。 “见血”,顾名思义,中毒之后几日内都会血流不止,却不至于要人性命。 “但封喉却是一种剧毒,只要沾上一点,不出月余便会精气衰竭而亡,而且看起来好似只是普通的鼻衄之症,哪怕是空闻大师这样的杏林圣手也查不出来。” 萧琮知道空闻大师在为宁王父子医治的事。 这么说来,城中其他人中的是“见血”,唯有宁王父子中的是“封喉”了。 这下毒的人是冲着他们去的。 他心中转着这个念头,然后问月重阙“可有解药” 月重阙摇了摇头“这两种药都出自昔年的一品阁,如今一品阁早已经分崩离析,便是有解药,现在也只怕寻不见了。” 萧琮听了他的话,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 本想趁这个机会寻到解药,就能同一直没有联系的宁王府生出联系,宁王欠了自己这么一份大情,自然回报的时候。 可是没有想到,这居然没有解药。 月重阙听他问道“那中毒者就要这样衰竭下去,无可逆转了” “那倒未必。”月重阙答道,“三殿下若是想救宁王,我倒是可以给殿下指一条明路。” 萧琮看着他“哦” 月重阙说了三个字“监察院。” 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琮瞬间便明白过来,知道这解毒之法该去何处寻。 北周的监察院,东狄的一品阁,是同等的存在。 在东狄没有封境之前,监察院与一品阁在三国之间安插了无数钉子,互相渗透,明争暗斗。 出自一品阁的剧毒,或许已经随着它的分崩离析而遗失了解药,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无解之毒,但是在监察院中,却未必没有存着应对这毒药的法子。 月重阙言尽于此,知道萧琮听懂了自己的话中之意,回去定然会去找欧阳昭明。 萧琮很快收回了思绪,再开口的时候,问的就是月重阙的目的了,他说“月兄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所求为何” 月重阙摇头“月某并无所求。” 萧琮意味深长地道“或者说,所求甚大。” “或许吧。”月重阙笑了起来,一个人有没有野心,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萧琮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人,而萧璟他出生在中宫,离那个位置更近,对帝位的野心还不如萧琮。 等到日后两人争起来时,他的心境或许会变。 但是此刻,萧琮绝对是个更好的合作者。 自宁王太妃从五台山回来以后,宁王府又开始全家一起用膳。 不过因为现在父子四人身体都不好,所以都是在各自的小厨房开小灶,给他们做膳食。 不过明日就是谢嘉诩成亲的日子,于是今晚众人又齐聚在了厅中。 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一下午的柔嘉也来了,身上已经用过了玉露膏,那些留下的痕迹过一晚就会消下去。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来到了厅中,看着精神像是好了几分,可是脸上依然带着病容的宁王他们身上,心情又舒畅了几分。 宝意同柔嘉差不多时候来的,等进来以后一坐下,就发现在大哥身旁多了一个位置。 “咦”宝意望着那个方向,说道,“那里多了一个座位。”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没有注意到的柔嘉也朝着那里看去。 宁王妃在宁王太妃身旁含笑道“明日怡君就要进门了,以后我们在厅中用膳,就要多一分热闹了。” 宁王太妃期盼着明日自己的长孙媳过门,脸上也带着笑容。 宝意恍然大悟,又看向大哥,问道“大哥,明日你就要做新郎官了,高不高兴” 谢嘉诩自然是高兴的。 他同沈怡君早早定亲,等她守孝三年才把她娶回家,算得上是得偿所愿。 宝意见他虽没说话,唇边却带着淡淡笑意,于是说道,“明日我还给大哥大嫂准备了一个惊喜。” “哦”谢嘉诩终于开口了,问道,“什么惊喜” “说了是惊喜,那自然就不能现在说了。”谢易行在旁替妹妹应道。 “对对对。”谢临渊信誓旦旦地道,“妹妹准备的惊喜,嫂子绝对喜欢。” 谢嘉诩一看,这虽说是惊喜,可除了自己,分明他们两个都见过了。 他再看向妹妹,无奈地说道“滑头。” 柔嘉听着他们的话,看着那个多出来的座位,心中刚升起来的那点欢畅再次消隐无踪。 只要一想到沈怡君嫁进门,她就想起上辈子,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要急急的嫁给萧琮。 想到萧琮这个名字,柔嘉就又立刻联想到了今天在灵山寺发生的事,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 “柔嘉”谢嘉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柔嘉忙道“没事。” 宝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她一眼。 从今天她回来就很反常,到现在还不对劲。 等吃过晚饭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还在想柔嘉。 “郡主。”冬雪来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先前安排去盯着那边的来了。” “嗯”宝意仰头看向冬雪,说道,“让他进来。” 冬雪去叫了那小厮进来,这半大少年先同宝意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今日小的在角门,见到柔嘉小姐乘着马车出去了。” 宝意问“她去了哪里” 这半大少年机灵地道“小的去打听过了,去的是灵山寺。” 宝意回来以后听了柔嘉的孝举,猜到她去灵山寺,为的应该还是巩固名声。 不过她表现得这么反常,肯定是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等到小厮把他注意到的事都说了,冬雪就轻声让他先下去。 再看宝意,见她在灯下沉思,冬雪只希望她在这个时候不要这么劳神。 “郡主。”冬雪叫她,“明日就是世子成婚的日子,还要早起,先不要想了,去歇着吧。” 宝意没想出个结果,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 没错,明天是大哥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都过了明天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9.1开始更新 八月初八, 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宁王府的迎亲队伍就来了尚书府门外等候。 盛装打扮的新娘由着兄长背了出来, 送上了花轿。 接着鞭炮声一响,鼓乐声一起,迎亲队伍就从这里出发,浩浩荡荡的向着长街走去。 尚书府离宁王府不远, 迎亲队伍特意绕了半个城,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骄阳升空。 城中所有人都得见今日宁王府与尚书府联姻的风光, 等差不多到吉时, 这绕了一大圈的迎亲队伍才来到了宁王府门外。 宁王府张灯结彩, 无论是灯笼还是门上都贴了“囍”字。 红色的毡子从敞开的王府大门一直铺到轿子前,大门口摆放的火盆里,杉树枝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谢嘉诩穿着喜服,脚踩锦靴,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他站在门前,看着那顶轿子在门口落了下来, 一想到这里面坐着的沈怡君, 他就心潮澎湃。 “吉时到” 喜娘站直了身体,中气十足地宣布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谢嘉诩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来到轿门前, 抬脚在轿门上一踢。 轿子里头, 沈怡君也朝着他踢的位置,还了一脚。 人群里发出欢呼,轿门开启,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 谢嘉诩唇边挂起了笑容,手中被塞进了红色的绸子,另一头则塞在了从轿中下来的沈怡君手中。 新婚夫妇两人各执一头,新娘子走上了一直铺到前厅的红毡。 一边走,一边有五谷花瓣从旁朝他们撒下来。 喇叭,唢呐,鞭炮声,还有一串串笑声跟吉祥话,王府内外洋溢的尽是喜气。 宝意跟两个哥哥在屋里,一起听着从外面传来的热闹。 北周成婚遵循的是古制,原本新郎的兄弟是要在外头帮着迎亲的。 可是现在他们都还“病”着,就只能在屋里待着。 宝意跟谢易行还好,还能坐得住,可是谢临渊最爱凑热闹,现在却得在这里呆着都不能出去,真是要憋死他了。 见左右没有什么人,谢临渊歪向了妹妹,拖长了声音道“我快憋死了我好想去闹啊” 谢易行看他一眼。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而且还是对着妹妹撒娇。 要脸么 刚刚想完,就见妹妹从袖子里摸出了个纸包,递了过去。 “给,二哥。” 宝意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大,藏着这么大的纸包也没人发现。 谢临渊精神一振,问道“这是什么”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接过。 等到把纸包打开,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他顿时就感到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这里面装的是妹妹特制的糕点,一闻味道他就闻出来了 察觉到谢易行的注视,宝意也朝着他那边看了过来,问自己的三哥“三哥,你要吗” 大有他说要,就要从另一个袖子里摸一包出来给他的架势。 谢易行摇了摇头。 他想岔了,撒娇可耻,但有用,他们的妹妹就吃这一套。 这是宝意昨天让冬雪准备的。 本来她想自己亲自下厨,可是冬雪不让,于是两个人就在小厨房由宝意说着,冬雪来做了。 毕竟二哥昨天在亭子里那怨念的样子,实在是让宝意印象太深刻。 果然,谢临渊一有东西吃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谢易行看着他这鼓鼓囊囊的、塞得像松鼠一样的腮帮子,开口道“二哥这么爱吃,难怪毒发得如此凶猛。” 正高高兴兴地吃着东西的谢临渊“” 他一下子停下了动作,鼓着脸看向自己的弟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纸包。 “没事。”宝意见他被吓到,连忙道,“没有毒,二哥吃。” 谢临渊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美食,这要是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以后变成不吃东西可怎么办 好在这时新娘终于迎进了门,他们坐在这里也能见到了。 宝意望着今天盛装打扮的沈怡君,想起自己上辈子穿上嫁衣时的心情。 激动,紧张,又羞涩。 大嫂现在被大哥牵着走进来,想来心情同自己那时应当是一样的。 两个新人被引到了院中,喜娘说了声“准备行礼”,前来道贺的宾客就看着宁王世子牵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遵循着喜娘的指令动作。 “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点燃了香案的供桌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又起身,转向坐在上首的父母,又再下跪,拜了下去。 宁王与宁王妃坐在一处,宁王妃脸上的笑容自是不必说,就算是被宝意画出了病容的宁王,此刻脸上也抑制不住的透出喜悦的红光来。 两人又再起身,喜娘唱道“夫妻对拜” 谢嘉诩抬眸,望着面前的妻子,可惜盖头遮挡了她的脸,让他看不见她的眼眸。 两人执着手中的红绸,互相对拜了下来,再直起身时只听到耳边一声“礼成”,然后,院内院外同时放起了鞭炮。 “好” “恭喜王爷王妃,恭喜恭喜啊” 拜过天地,新娘被送进了房中,新郎则留在外头迎接宾客。 道贺的人一波波地进来,原本有着两个弟弟,今日应当非常轻松的谢嘉诩却什么都要自己来。 甚至父亲也无法做些什么,一概都要他自己跟母亲来应付。 此时离宴席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各家送来的贺礼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 当听到四皇子萧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萧璟今日穿着一身紫色蟒袍,越发俊美无俦。 他带着贺礼来到宁王府有两重意义,一是代表帝后,二是代表他自己。 谢嘉诩在门边迎了他,萧璟对他说了声恭喜,然后送上了贺礼“祝世子与世子妃百年好合。” “谢殿下。”谢嘉诩含笑收下,道,“殿下今日来了,一定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他要是不说,萧璟可能真的会放下东西就走。 不过今日也是难得有闲暇过来,还可以顺带看一看谢临渊怎么样了,萧璟才说了一声好。 谢嘉诩便亲自把他领了进去,领到了自己的二弟面前。 谢临渊刚刚把妹妹给自己的糕点吃完,正坐在椅子上颇为满足地喝茶,一见好友过来就复活了“你来了,阿璟” 谢嘉诩以眼神示意下人搬了椅子过来让萧璟坐,然后自己退开,让他们在这里叙旧。 谢临渊埋怨道“你怎么不来得早一些。” 来得早一些的话,宝意做的糕点他还没有吃完,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萧璟见他虽然看起来病歪歪的,但是手边还放着纸包,里面还有点心的残渣,一看这么能吃,就说明身体还好。 他稍稍放心了些,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开口道“既然生病了,那就少吃些。” 谢临渊不能说自己没病,只说道“诶,越是生病就越是要多吃,不然就怕以后没得吃。” 萧璟“” 谢临渊这样破罐子破摔,让人担忧。 不过还好,眼下空闻大师稳住了他们的情况,昨日萧琮又去灵山寺见过了月重阙,知悉了他们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在来找过萧璟之后,萧琮又转头去找了欧阳昭明。 想来倾监察院举院之力,应当很快就能找到解毒方法,思至此,萧璟才没有多说什么。 正想着,就见谢临渊在东张西望,萧璟微微皱眉“你在找什么” 谢临渊没找着人,又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来” 他把刚刚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却说的是第二重意思了。 萧璟要是早点来,他就能见到宝意了 他跟谢易行是坐轮椅,可宝意却是不用的。 刚刚新娘子被送进新房去的时候,宝意就起身跟过去了。 萧璟今天来一趟,没见到自己的妹妹,岂不是就白来了 他喜欢他妹妹,还不知道要着急,谢临渊真是要为他操心坏了。 宝意不在这里,但从不远处经过的柔嘉却见到了坐在谢临渊身旁的萧璟。 她的脚步一顿,从柱子后望着这里,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手绢。 萧璟柔嘉心中不甘,要是昨天同她计划好的一样,那今日再在这里相见,说不定萧璟就要向宁王妃求亲了。 桑情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住脚步望着那个方向,也跟着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了四皇子的身影。 “小姐。”她提醒了一声,柔嘉这才如梦初醒,在被人看到之前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继续向前走。 “其实何必急于一时来日还有的是机会。”柔嘉听见桑情说道,“就是今日四皇子来了,不知三皇子会不会来。” 柔嘉一听到“三皇子”这三个字,立刻全身的刺就竖了起来。 那香只是让萧琮比她晚一阵醒来,却不是让他什么都不记得。 若是他今日也来了,跟自己碰见,定然又是一番纠缠。 她加快了脚步,一边快步走开,一边咬牙道“你多替我注意着,若是见了他,立刻把我叫走。” 新房。 宝意不在外头,是跟着新娘子跟了过来。 在新房里守着的嬷嬷跟丫鬟原本是应该拦着不让她进的,可是在出门前姑娘就说了,若是永泰郡主来了,谁也不能挡着。 所以宝意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极其顺利就被放了进来。 她走了进来,只见沈怡君穿着嫁衣,盖着盖头坐在床上。 听见宝意进来,她说了声“来了”,然后抬手掀了盖头。 宝意原本就想进来送贺礼,顺带同嫂子说两句话,没想到她却直接掀了盖头。 沈怡君见她像是受了惊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嫂子,你怎么把盖头给掀了” “待会再盖回去。”沈怡君说,“你大哥不会知道的。” 她说着坐在床边朝宝意伸手,笑眯眯地道,“快过来,让嫂子看看你。” 宝意抱着匣子,来到了沈怡君面前,被她拉着手在床上坐下。 方一坐下,就觉得床底下硌人得很。 宝意上辈子虽然穿过嫁衣,上过花轿,但还没有入过洞房,不知道这床上怎么这么硌得慌。 她顿时问站在面前的丫鬟“这床上放的是什么好硌人。” “回郡主。”丫鬟抿唇一笑,说,“这床上放的是莲子桂圆花生还有枣。” 连在一起就是早生贵子,是讲求的好意头。 宝意问“还有这讲究” 沈怡君在旁看着她,见小姑娘的脸色是真的差,但是这精神瞧着是还好的,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宝意在床边上挪了挪,寻了个没那么硌人的位置坐着,然后把手里的匣子递给了沈怡君“我原本是想进来放下这匣子,跟大嫂说两句话就走的” 没想到沈怡君直接把盖头给掀了。 “这是什么”沈怡君伸手接过匣子,问道,“给我准备的贺礼” 宝意点头“是啊,嫂子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怡君也不推却。 她进了宁王府的门,以后跟宝意就是一家人了。 宝意的性情她从来都是喜欢的,而且宝意后来展现出来的才情,也叫她喜爱。 沈怡君打开匣子,见到这里面摆着的两枚玉佩,还精心配了络子,只伸手将其中一枚拿了起来。 玉佩一入手,她就感到了一阵清心凝神,听宝意说道“这是我为大哥大嫂准备的贺礼,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沈怡君拿了玉佩,瞧着这底下像是还有东西,只抬起头来问宝意“你这是准备了几层” 宝意说“嫂子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怡君把玉佩放在一旁,依言再看第二层,见到里面放着的是只同玉佩质地一样的羊脂白玉镯。 这镯子一露出来,就显出了不凡。 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心中感慨了一声永泰郡主的大方,走上前来替她们姑娘将镯子戴在了手上。 宝意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嫂子喜欢吗” 沈怡君看着这镯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镯子是她见过最好的镯子。 她说着喜欢,叹了一口气,才又问宝意“妹妹把这么好的镯子给我了,自己戴什么” “戴这个。”宝意晃了晃手上的鸽血红镯子,“这是我外祖母给我的。” 她说着,又指了指沈怡君手上这只镯子,“嫂子手上这只是我选的料,找了我师父他老人家雕的。本来送给哥哥嫂嫂的贺礼,应该由我亲手来做才是,可是我现在还没能学会师父的本事,只能偷懒了。” 取出镯子,沈怡君又翻到了最后一层,见着了里面放着的发钗。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几件都是用同一块玉做的,宝意出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方。 沈怡君拿着发钗,她一见这钗子,就想起谢嘉诩先前做的好事,居然给自己的未婚妻、亲妹妹和养妹送三支一模一样钗。 后来见那钗子她不再戴了,他还问她为什么不戴。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把发钗放回了匣子里,连同两枚玉佩也一起放回去,只留着手上戴的镯子。 这才握着宝意的手,对少女说道“你送我的这些,我都喜欢得紧,定会天天戴着,也会让你大哥天天戴着。” 宝意送完了贺礼,就没有在新房里久留,只让大嫂赶紧将盖头重新盖上,然后告了辞。 等回到外头热闹的花园里,她正想着该往哪里去,就被江平她们给逮到了。 “宝意”五公主今日也得了准许,跟江平一起过来,就等着见宝意。 这下终于见到了人,小姑娘望着她,几乎要哭出来,“宝意,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宝意忙道“没事的。” 在宝意身旁跟着她的莺歌和画眉也都说道“公主放心,我们郡主这两天精神好多了。” “听到没有”宝意说,“不用担心。” 在这园子里,随着母亲来参加婚宴的少女们都聚在一处游戏玩耍,等着宴席开始。 几个人站在这里想说话,可是周围太热闹了,江平只说道“我们快寻个清净地方坐一坐。” 宝意一指旁边的一座二层小楼,说道“那里清静,我们上去坐。” 于是众人就一块儿上了楼。 这上面的风景独好,往下面一望过去,一派的喜庆景致,而且还能见到花园中的菊花盛开,如同团团云锦。 江平舒心了,这才问宝意“你方才去哪里了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宝意见五公主跟洛芷宁也都望着自己,只对她们说道“我方才去见新娘子了。” “见到了吗”五公主追问道,“沈小姐今日好看吗” “好看。”宝意说,“自然是好看的。” 她说着,思索着面前这几个姑娘未来都嫁了谁,总觉得在自己印象中她们嫁了的,都嫁得挺好,因此又说道,“每一个姑娘出阁的那天都是她最美的时候,我也等着见你们最美的样子。” “啐。”江平脸一红,戳着她道,“想见我们最美的样子我看是我们先见着你最美的样子。” 洛芷宁也微红着脸,说道“就是。” 五公主更害羞,没说话。 戳完宝意,江平又想起柔嘉来,问道“柔嘉呢怎么都没见她。” 这要论谁最先“美”起来,那当然是柔嘉了,那速度,怕是她们之中谁也比不上。 “不知道啊。”宝意看着五公主,把自己袖子里藏着的那一包糕点又拿了出来给了她,“可能是在别处吧。” 见了吃的,五公主眼睛一亮,高兴的道了声谢,宝意见着她这喜欢的样子,就觉得她若是跟自己的二哥见了,怕不是很有共同语言。 洛芷宁接了江平的话茬,说道“其实我看她早点最美了也是好事。” 否则从前她在宁王府做什么,旁人不知她坏,但是现在她要是再作妖,就有长嫂治她了。 江平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知道沈家大小姐的手段厉害,治家有方。 这宁王府从此以后就后宅安宁,轮不到柔嘉撒野了。 正聊着,从旁边滴溜溜滚过来一只小球。 五公主伸手捡了起来,左右望了望,没人来捡,倒是让她想起自己前两天看的话本。 “宝意看。”她把小球给宝意,说道,“这两天我刚看了个话本,可有意思。” 宝意问“什么话本” 五公主很兴奋“是个商人嫁女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那个姑娘就是不想嫁父亲指定的人,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在这高高的绣楼上将绣球抛下去,谁接到她的绣球谁就是她的夫君。 抛绣球,结了段好姻缘,成就了一个好故事。 五公主像只黄莺一样,高高兴兴地复述着自己喜欢的这个故事,谁都没有打断她。 等到她讲完,江平才伸手从她那儿把这颗球拿了过来,在手上一上一下地抛了抛“故事老套了些,但是抛绣球好玩。” 她说着,眼睛一转,“不如这样,你们都下去,谁被我的球砸中了,就做我的夫婿一天。” 五公主眨着眼睛问她“表姐,做你的夫婿有什么好处” “做我的夫婿当然有好处。”江平狡黠一笑,“就是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看天你不能看地,我要什么你就买给我。” 宝意笑了起来“这哪是做你家夫婿,分明是做你的仆人。倒不如反过来,你的球从这上面抛下来,谁抢到了你就实现她一个愿望,这样才抢得起来呢。” “对。”洛芷宁赞同地道,“宝意说得没错。” 江平一想,确实是这么一个理。 这抛绣球就是要像给鱼儿喂食一样,看着底下一群人在争抢才有意思。 她说“好,那就这么办了。”然后吩咐了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去将在底下玩耍的少女们都聚集过来。 江平郡主这么一个承诺,比起其他赌注来可要厉害多了。 少女们一听,纷纷聚了过来,在下面等着。 五公主跃跃欲试,她就爱热闹,可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往下跑。 洛芷宁见状站起了身,说道“我陪公主下去。” 两人都下去了,而宝意还“病”着,就待在楼上没动。 等到底下的人都齐聚了,江平才站了起来,抛了抛手里的这颗小球。 这小球做得巧妙,八角挂着铃铛,中间又是空心的,砸下去也不会砸伤人。 宝意看着她站在栏杆前说了声“我来了啊” 然后铃声一响,她手臂一振,就将这颗球抛了下去。 这少女们齐聚的园子,顿时热闹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9.1开始更新 听着从花园传来的动静,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其中也包括了宁王妃。 宁王妃原本在同夫人们说着事情, 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和仿佛从天际划过的铃声,只说道“小丫头们又在玩什么呢” 那些在她身旁同她闲聊的夫人们说道“总归是那些把戏。”说着笑了起来。 她们的女儿现在玩的东西同她们做女儿的时候玩的也差不离。 宁王妃回头,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找了找宝意,没有找见, 又看了看柔嘉,也没见着, 想着可能都是在花园那边了。 柔嘉她倒是不担心, 就是宝意现在身体不好, 怕她玩得太疯会身体受不了。 她正要找人去找一找郡主,那负责引路的管事就又引了贵客来。 谢嘉诩望着这来的两人,这是今天遇见的第二、三位贵客。 穿着青色蟒袍的萧琮跟穿着官袍的欧阳昭明两个人来到面前,向他道贺。 谢嘉诩回过神来,同他们拱手还礼“三殿下, 欧阳大人。” 欧阳昭明同萧琮手上都拿了贺礼,萧琮将自己手上的贺礼递给了谢嘉诩,说道“恭喜世子, 祝你与世子妃白头到老。” 谢嘉诩接过了萧琮这份贺礼, 道了一声谢,心中有着淡淡的疑惑。 萧璟同他的二弟走得近,所以时常到宁王府来, 但是虽然同是成元帝的儿子, 但是萧琮跟他们却从来没有怎么打过交道, 今日会来都让人觉得意外。 谢嘉诩想着,再看一下欧阳昭明,欧阳正昭明手中捧着那贺礼,却没有要交给他的意思,只说道“我经过宁王府,见这里这么热闹,才知道今日是世子的大喜之日,原本想进来讨一杯喜酒喝,路上这么巧地遇见了三殿下,结伴进来了,世子不会不欢迎吧” 谢嘉诩忙道“怎么会” 事实上,欧阳昭明在这里,比萧琮来还要让人觉得奇怪。 欧阳昭明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喜宴,钱从他的手中过,只有往他的口袋里落的道理,从来没有他要参加这些宴席,把钱往外掏的。 所以他今日赏脸出现在这里,所有人见了都惊疑,想着这位煞神这是要来做什么。 因为欧阳昭明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他们完全猜不透他的来意。 宁王妃在旁见着儿子走了过来,欧阳昭明同萧琮也一起向宁王妃行了一礼。 宁王妃道“三殿下与欧阳大人今日来,招待不周,王爷还在里头,嘉诩你带着三殿下和欧阳大人过去吧。” 谢嘉诩应了一声是,就对二人说了一声“请”,然后在前面带路。 欧阳昭明跟萧琮也同样抬手说了一声“请”,跟着他走向了宁王所在的位置。 宁王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想着自己的长子果然还不够成熟,应付不了两人同时这样来。 三殿下同他们素无往来,而欧阳大人则令人忌惮,他接不了,当然就是要引到他父亲那里去,让宁王来处理了。 安排完这一切,宁王妃才又回到了同她聊天的夫人们身旁,就见她们的目光都落在萧琮跟欧阳昭明身上。 是了,宁王妃想起来,这两位还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呢。 等到人走远了,夫人们才收回目光,带着几分试探地对宁王妃说道“原来世子同三殿下和欧阳大人也交好啊。” “哪里的话。”宁王妃摇头,“不过是三殿下跟欧阳大人赏面,来喝一杯喜酒罢了。” 谢嘉诩带着他们二人往着宁王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与两人交谈。 父亲身边有三弟,而先前来的四皇子则正在跟二弟在一起。 谢嘉诩想着四皇子过来他们两个知不知道,就听走在身旁的欧阳昭明说道“这人间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排在第三,世子可以说是让人十分羡慕了。” 谢嘉诩收回思绪,想起在秋狩的时候,欧阳昭明对自己的妹妹似乎是有意思的,不由得心中一突,猜测着他今日的真正来意。 他沉默了片刻,才对着欧阳昭明说道“算起来,大人比我还要年长几岁,早已经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过去几年朝中事多,大人没有顾得上,如今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大人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欧阳昭明看了这新郎官一眼,笑了起来“不了,这种事情总是看着旁人羡慕,等自己经历起来,就是一地鸡毛蒜皮,我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得好,倒是三殿下,该考虑考虑那正妃的事情了。” 萧琮摊手“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自己说话,总是由着父皇安排的。” 三人说着,来到了宁王面前,欧阳昭明跟萧琮对宁王见了一礼。 宁王坐在座位上,刚才就看着他们过来了,现在等到他们行礼之后,他才坐在椅子上说道“身体不适,就不起来了。” 坐在他身旁的谢易行也是一副病着的样子,只坐着同他们两人见了一礼。 宁王对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下去,谢嘉诩便从这里离开。 欧阳昭明对宁王说道“今日世子大喜,我也备了一份薄礼前来祝贺。”说着递出了手中的匣子,目标明确地递向了宁王。 宁王父子见状均想,他若是只普通为了来送贺礼,这贺礼只要随便给谢嘉诩便是,何必要这样特意送到宁王面前来 宁王想着打开了匣子,见到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而是一张方子,再把这匣子合上,带着几分探究地看向了欧阳昭明。 欧阳昭明说道“王爷在这也坐得久了,不如我陪王爷到别处走走吧。” 宁王说道“好。” 随即便从这座位上起了身,然后由欧阳昭明扶着,朝着大厅的门走去。 所有人见了这一幕,想着这是预示了什么欧阳太尉跟宁王这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更有想得多者如谢嘉诩,直接便想欧阳昭明这是不是向他们父亲来上门提亲来着,要娶他们妹妹 欧阳昭明同宁王离开之后,留下谢易行跟萧琮在这里。 谢易行从父亲跟欧阳昭明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萧琮说道“本来三殿下过来,我应当带三殿下到府中去走走的,不过现在多有不便,还请殿下随意。” 萧琮说道“自然,三公子在这里歇着便是,我自己一个人走走。” 他已经见到了四弟萧璟,见他跟谢临渊在一起,这两人自小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对他们的小世界,萧琮从前没有什么兴趣加入。 现在见了弟弟朝着自己投来了目光,萧琮也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园子里热闹非凡,方才萧琮就注意到了,走近一看见到是一群少女围在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下,而在那楼上,正是江平在抛掷一颗小球。 那一小球抛下来,底下的少女们就兴奋的去争抢,简直就像是话本里抛绣球招亲的情节一样。 只不过不知道他这表妹是用了什么来作为筹码,让她们在底下争那一只小球争得那么厉害的。 萧琮见那小球圆溜溜的,八角上挂着铃铛,落下来以后滑不溜秋的,抓都抓不住。 少女的指尖在上面一划,它就又窜了出去,角上坠着的铃铛叮叮作响,十分好听。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听到那阵铃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哎呀” “我明明抓住了的又跑了” 懊恼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琮的目光在这下方的人群跟在上方的江平身边一扫,都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 昨日柔嘉那样跑了,萧琮没有直接追上去,除了因为他刚刚得了月重阙告诉他的消息,还要去欧阳昭明处找解除宁王父子身上剧毒的办法,还有就是因为今日是谢嘉诩成亲的日子,柔嘉肯定在府中。 他在这个时候过来撞见她,比起昨天那样直接追上来,柔嘉的反应肯定更有趣。 萧琮想着昨天自己没有追回来,在柔嘉眼中,怕不是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等她今日再见了自己,不知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他想着,离开了人群,朝着园中的游廊走去。 越远离,花园那边的铃声跟少女的笑声就离得越远。 这许多年了,萧琮来王府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清,不像萧璟小时候天天往宁王府跑。 他在游廊上走过,见到这底下的水中游着红色的锦鲤,大概是被人喂食得多了,所以一见到水面上倒映下人影,就自动地聚集过来,这一小群竟是在跟着萧琮的人影走。 萧琮看着有趣,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听见迎面走来的人在说话。 那熟悉的声音,令他眼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笑意。 来了。 柔嘉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她这一上午都避得远远的,这是快要到宴席开始的时间了,她若是缺席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才一边同桑情说话,一边顺着游廊走向宴席的场地。 当意识到面前有人挡住了去路的时候,她才抬起了眼,看向挡在面前的人。 等看清萧琮的面孔以后,她立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个反应,同萧琮想的一模一样。 柔嘉看上去脸上的神色混合了意外、震惊、无措跟羞耻,但这些情绪看上去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她就将这些情绪都收拾了起来,又带上了那种疏离的面具。 “见过三殿下。” 萧琮见她对着自己屈膝行了一礼,便要绕开他朝着前方走去。 在她路过身旁的时候,萧琮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柔嘉被他扯住手腕,顿时像是整个人都要炸起来。 她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从嘴角对萧琮说道“放手你抓着我做什么你疯了吗” 萧琮看着跟在她背后的丫鬟,对她说道“我跟你们小姐有话要说,你退下。” 柔嘉立刻道“不要退下” 但是桑情权衡了片刻,还是做出了符合采心性情的选择。 她一面担忧地看着柔嘉,一面屈服于萧琮的威严之下,退到了一旁。 “放手,你想做什么放手” 柔嘉见他要拉着自己从这游廊上走到无人看得见的角落去,只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萧琮的手牢牢地钳制在她的手腕上,犹如铜浇铁铸一般,半分也撼动不得。 她被这样拉着,直接带到了一丛假山之后。 这里墨竹掩映,又靠着两面墙,若是不从这后面绕进来看,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萧琮没有放开她,而是把她的手往假山上一按。 柔嘉立刻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要去推开他,结果被萧琮一起握住,定在了山石上。 她愤怒地瞪着面前这个人,上辈子她就已经跟这个王八蛋纠缠了一世,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跟他有关系了 柔嘉再次挣动了一番,然而没能挣脱萧琮,自把她拉进来以后,萧琮就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柔嘉死了挣脱的心,闭了闭眼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再睁开眼睛时,她说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宁王府,多的是人看着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萧琮挑眉道,“究竟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还是我对你做什么” 柔嘉呼吸一窒,别开了眼睛,不去看这张可恶的脸,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绝情”萧琮嘴角一勾,“昨日明明同我在一起还十分主动热情,这一下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说着,一边撩起了柔嘉耳侧的头发,望向了她的颈后。 昨日在情热之中,他在她的颈侧留下了许多的印记。 可是萧琮现在再看,少女的脖子上却是光洁无瑕,他昨日留下的痕迹早就消除了。 她就这样不想让他的印记留在身上 萧琮再次挑眉,接着从柔嘉面前退开。 方才他压过来的时候,柔嘉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就已经软了。 现在等他一离开,她才如获重生,急促地喘着气,眼睛瞪着他,硬撑着道“昨日之事我不记得了,你最好也把它忘干净。” “忘干净”萧琮听着她的话,反问道,“你教教我如何能够忘干净。旁人失身于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都拼命地想要我负责,只有你,避我如洪水猛兽。” 他说着,抬手抚过柔嘉的脸,在柔嘉激烈的偏过头去的时候,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你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越有趣。” 柔嘉呼吸一滞,转过头来怒道“我不是你那些玩物,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你” “我知道。”萧琮好整以暇地道,“你昨天在我的床上叫的还是萧璟的名字。” 柔嘉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现在就完全不懂了,若是昨天她没有在萧琮面前展示出她对萧璟的执念,萧琮不知道他自己是 被意乱情迷的她当成了替身,那他如今的表现还是正常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萧璟,他还要来纠缠 大概是柔嘉的眼神看起来太过震惊,萧琮好心地给她解释道“你是不是在想,明明在我床上叫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为什么还不生气” 柔嘉没忍住,说道“没错,我喜欢的是萧璟,就算我已经跟你你得到的也是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这不是更好吗”萧琮轻描淡写地道,“想要把身心都给我的女人多了,这世间不差你一个。” 何况征服一个臣服于他的女人,跟征服个喜欢他四弟的女人,明显是后者更刺激,更有成就感。 园中另一个方向,欧阳昭明扶着宁王出现在门口,却没有往僻静的地方去。 两人似闲庭信步一般在府中走着,边走边看园中的热闹。 欧阳昭明道“自王爷得了这奇症之后,陛下便十分忧心,朝中各位大人也是如此。” 宁王叹了一口气“让大家担忧了。” 因为这牵扯到儿子手中的灵泉,所以他们解了毒的事,宁王连成元帝都没有告诉。 欧阳昭明走在宁王身侧“因着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还命监察院去查这病症的起因,为此,前几日我将张乾李震两位大人召了回来。” 宁王听到这两个名字,脚步一顿。 昔年在监察院中,欧阳琛麾下“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大高手,从机关用毒到潜行追踪,无一不精,张乾跟李震二位大人就是用毒的佼佼者。 在欧阳琛辞世以后,这两位老大人也都告老还乡,这都被欧阳昭明给召了回来。 欧阳昭明继续走着,道“依我之见,王爷身上的病症找不到根源,那就不是病。等到张大人跟李大人回来,终于确定这是中毒。” 宁王心中感慨欧阳昭明果然敏锐,表面则露出了警备“中毒是什么人给我们下的毒” “不知,但总要先找出王爷中的是什么毒才好确定。”欧阳昭明道,“天下奇毒众多,张李两位大人花了许多时间也没有头绪,原以为还要耗费一些时日,可是三皇子昨日突然来访。” 欧阳昭明看向宁王,问道,“住在灵山寺的那位东狄商人,王爷可知道” 宁王点头“知道。” 这东狄商人帮着空闻大师找出了治愈天花的法子,空闻大师在別庄上也曾经说过。 欧阳昭明道“这位月先生找了三皇子去,告知他王爷所中的毒很有可能是出自东狄一品阁的封喉。” 宁王神色一凛。 他没有听过“封喉”之名,但东狄一品阁这几个字,哪怕在白天听到都令人感到诡谲。 欧阳昭明听他沉声道“东狄一品阁不是已经” 欧阳昭明答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品阁是已经分崩离析,但是这么多年的积淀总还是在。”从里面出来的用毒高手可以归于新主,制出的旧药也可以归新人。 他说,“即便是在一品阁,封喉也是秘药,王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既然知道是这个,那就好办了。 他的义父毕生都在跟一品阁阁主相斗,对方出的毒他都要破解,这“封喉”虽诡异,但在欧阳琛生命中最后几年,也被他破了。 “不过就是这破毒之法,用的是以毒攻毒。”欧阳昭明道,“两种毒素相融,会在人体内生成新的毒,封喉无解,新的毒素却可以破解。” 只不过虎狼之药,对中毒之人来说终究有损耗,所以他连同跟监察院的两位用毒高手一起熬了一个晚上,找到了更加缓和的解毒之法,才送来了宁王府。 宁王听着欧阳昭明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只去看他眼睛,果然见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而且眼底也有青黑。 若不是旁人不大敢盯着他看,早就发现了。 宁王心中越发过意不去,开口道“欧阳大人对宁王府的这份恩情,本王记着。” 两人此时刚好走到离二层小楼不远处,前方聚集着一群少女,无论是欧阳昭明还是宁王都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 站在人群边缘,忽然听见有风声夹着铃声朝着这边过来,欧阳昭明条件反射地一抬手,就接住了那朝着自己飞过来的东西。 此物一入手,他就感到了柔软,还有些弹性,等拿下来一看,就见到是一只八角小球,角上还挂着铃铛。 而原本争夺这小球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了这个方向,看着接住了这球的欧阳昭明。 欧阳昭明握着小球,将目光投向了楼上,只见宝意正站在栏杆前,同平日两人相遇之时,高下对调地与他撞上了视线。 方才江平已经扔了三轮球,许了三个愿望出去,就拉着宝意也来扔一扔。 永泰郡主一诺,那也是非常金贵的,只要接住了球,说一句想做她的朋友,不就正好打入她们这小小的圈子 因此少女们见宝意探身,都十分期待。 宝意被江平拉着,又见五公主在下头高兴地挥着双手,等自己把球扔下去,于是也接了江平递过来的球,扔了下去。 她们要抛球玩,冬雪又取了好几个同样的球过来。 宝意手中拿着这个正是青色的,上面还绣着莲花的纹样。 “来了来了” 见到那青青一团从空中落下来,下面的少女们都纷纷伸出了手。 五公主本来卯足了劲要抢,可是却根本没有碰到。 宝意站在栏杆前望着,见那球滴溜溜的在少女们指尖飞过,不知被谁用力一拨,竟然直接飞了出去 她的目光忙追着球跑了过去,见到最后竟然是被欧阳昭明接到了,顿时就愣在原地。 而宁王望着这球,又见到女儿站在小楼上同自己身边的欧阳昭明对视,只眼角一抽 这算什么 难道是什么预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第 148 章&nbsp&nbsp&nbsp糟0了。 宝0意心中冒…… 糟了。 宝意心中冒出这么两个字, 便匆匆地从栏杆前转了头要跑下来,都忘了要装病这回事了。 还好冬雪追了上来, 扶住了她,说道“郡主慢些” 宝意才想起自己现在还“中着毒”,应该羸弱一些。 于是咳嗽两声,放慢了脚步, 由冬雪扶着下楼。 江平站在二楼的栏杆前,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欧阳昭明就这么巧接住了宝意扔下去的绣球。 自古以来, 就有抛绣球招亲的旧历, 尽管现在是她们姑娘之间这样玩着,可欧阳昭明从旁路过却接住了球,落在旁人眼中,这观感也不一样。 宁王见着女儿下来了,这才回了神, 叫来旁边的小厮询问“郡主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小厮受了召唤,连忙过来同他解释道“回王爷的话,这是两位郡主的游戏, 就站在二楼往下面抛球, 下面谁接到了这球,郡主就实现谁一个愿望。” 宁王听了,放下心来, 心道这样还好, 就是许诺个小小愿望。 以欧阳昭明这样的身份地位, 待会儿应当宝意过来,他就会把这球扔还给她,不会去贪她一个什么愿望的。 欧阳昭明站在原地,看着宝意从人群中过来。 少女一边走,还一边因为行得太快而咳嗽了两声。 看她的脸色,确实同宁王一样不好。 “爹,欧阳大人。” 宝意来到两人面前,先唤了宁王,才又转向欧阳昭明,“我们玩抛球,就是逗趣的,惊扰到大人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说着,对冬雪使了一个眼色。 冬雪会意,便要上前来收回宝意扔出的这颗青色小球。 可是欧阳昭明看着她们的动作,却先一步开口道“我听着小厮说,现在是谁接到了这球,就能得到郡主的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一个愿望,或者说一件事,都是一样的。 宝意点了点头,想着他向自己要这么一个承诺是要做什么。 江南水患已经解决了,现在城外的棚户正在迁丁。 迁丁开荒也需要用钱,莫不是已经免了他两年利息,他还想从自己这里要走一波本金 可两人的对视落在旁人眼中,他们却不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在望着这里的少女们,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都在想着欧阳大人会不会要用这么一个承诺向永泰郡主提亲。 这毕竟是宝意自己说的。 答应嫁给他,那也是答应他一个要求。 众人屏息以待,只可惜欧阳昭明把球在手上抛了一抛,就收了下来,说道“好,那这球我便先拿着,等想到要郡主做什么再说。” 他这样一说,宝意越发笃定他这是要向自己要钱了,只说道“好。” 什么,这样就完了 原本还等着亲眼见证传奇的少女们都感到了失望。 等到宴席开场,她们入座的时候,就想起宝意抛了这么一个球被欧阳昭明接了,那就没有第二个了,顿时就更失望了。 欧阳昭明送来了药方,能够治宁王身上的怪病的事情,很快就在宴席开始之后传开了,这对宁王府来说简直是喜上加喜。 身为新郎官,谢嘉诩在敬酒时来到了欧阳昭明面前,连敬了三杯。 欧阳昭明道“世子别只敬我,要找到这治好宁王的方子,三皇子也功不可没。” 谢嘉诩听了,又再敬萧琮,萧琮自然也接了下来。 监察院的高手擅长用毒,但是这和缓的解毒自然还是要让空闻大师来,他先前就问诊宁王他们的情况,如今让他来接手,就更为熟悉。 这安排令宝意松了一口气。 谢嘉诩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想着这不仅是自己的欢喜,更是全家人的欢喜,哪怕他酒量不错,在入洞房的时候也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稳,由人扶着回到了房间里,别说是去挑沈宜君的盖头了,一被扶到床上,他就整个人往后躺下,然后被床上铺着的那些早生贵子给刺得发出了闷哼“这是什么,咯人得很” 沈宜君听着他就跟他妹妹说的一模一样的话,只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盖回去的红盖头依然没有由新郎亲自来掀开,一抬手便掀了,随手放到了一旁,然后对自己的丫鬟说道“去拎了帕子来,给世子擦擦脸。” 谢嘉诩被擦过了脸,从这混沌跟欢喜中找回了一丝清明,见到自己的妻子正在床边照料着自己,只不由得对她露出了笑容,然后伸手要来碰她的脸。 沈宜君任由他把手放了上来,听他说道“怡君,我好高兴我们终于成婚了,父亲临渊、易行还有宝意,他们也有救了,我好高兴” 谢嘉诩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沈怡君等到醒酒汤端过来,只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亲自喂他喝了,一面替他擦干净了嘴角,一面说道“我都听见了,夫君。” 谢嘉诩望着她,然后一伸手把人朝着自己拉了下来,沈宜君手上的碗来不及放开,就这么摔在地上,不过里面的醒酒汤已经喝完了,碗落在这厚厚的毯子上也没有摔碎,那些还想进来服侍的侍女看到世子已经拉着世子妃躺在了床上,双手紧紧地拥着她,只脸上带着笑退了出去。 今夜,府中的大红灯笼处处燃烧着喜庆,无论是在宁王院中也好,宁王太妃院中也好,又或者是在宝意他们院中也好,都洋溢着欢笑,没有人愿意就这么睡去,只有柔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欧阳昭明会横插一手,找到封喉的解毒之法 她再想起萧琮,想起他说的那些混账话,还有对自己的纠缠,再想到这找到解读的方法也有他一份,心中就更加气愤。 她“啊”的叫了一声,伸手用力在桌上一扫,将桌上放着的紫砂茶壶套都推了下去,瓷器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吓得在外面的小丫鬟噤若寒蝉。 萧琮是不是还觉得他自己很厉害,是不是偏要就这样跟她过不去 然而柔嘉再怎么发火,这声音跟怒火也是局限在她的院子里,根本不敢传到外面去。 这解毒的依据一来,宝意他们就很快不需要再装了,已经知道中的是什么毒,而且事情还落到了欧阳朝明的眼中,这就正是是同北周最可怕的机构对上,他们这时装与不装都已经不再重要。 空闻大师从灵山寺下来一趟,在宁王太妃跟宁王妃殷切的目光中进了门,在院中煎了药,为宁王父子施完针,很快药到病除,父子四人的脸色就变得好看了起来。 屋里,方才调制出来为父兄擦掉脸上的特质颜料的水,用过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倒进了盆栽里,谁也没有发现痕迹。 他们现在彻底地好了起来,空闻大师在替他们扎了针,然后作为幌子,解除了他们的伪装之后,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给了宁王,说道“这是老衲回寺里以后新研制出来的药,固本培元最是有效。” 等到宁王接过之后,他又再拿出了一瓶,说道“这一瓶更少些,是解毒丸,若是中的平常的毒不像封喉这样诡谲,普通的毒,这一粒都可以解。” 宝意望着这两瓶药,猜到这都是空闻大师用了灵泉炼制出来的药,只见父亲拿着这两个瓷瓶,脸上露出了喜色。固本培元的药可以给宁王太妃用,而这瓶解毒剂对他们来说则是又多了一种保障。 果然,灵泉要在空闻大师这样慈悲心肠又医术高超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宝意想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禁步,想到里面那个神奇的空间,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泉,觉得玉坠选择了自己,确实是比上辈子它认主了柔嘉要好,可是真的自己就是玉坠最好的主人吗 无论如何,不必再装着病,宝意终于能赶上爷爷要带她去的拍卖会。这好日子,宁王去上了朝,新婚的大哥也去了,二哥回了军营,宝意跟谢易行套了两架马车,宝意要去槐花胡同,谢易行则跟十二师兄要继续他们的游玩。 秦小公爷坐在马车里,等在这个角落,看着宁王府的车驾出来。他知道今天宝意要出门,于是等在了这里,见到那马车一走动起来,就立刻放下帘子,对着马夫催促道“快快,快点过去” “是。”那国公府的马夫赶着车,来到了宁王府的马车前。两边速度都不快,等到交错着要擦身而过的时候,秦小公爷在马车里出了声,说道“等等,我想要同你说两句话。” 他说完,在这厚厚的帘子后忐忑地等着,见到那马车果然停了下来,他们现在这两辆马车正是窗子对着窗子,对面没人出声,但既然停了下来,显然就是打算听他打算说什么的。 小公爷一颗心砰砰地跳着,他这几日在府中浑浑噩噩,一时间神游太虚,一时间又仿佛回到自己的躯壳里,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够见到宝意又再健健康康地出来,他开口道“我想了很久,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想嫁,我可以等,可你若是嫁我,我们二家离得那么近,你想什么时候归宁都可以,你若是嫁了我,我保证只娶你一个,无论何时,永不纳妾。现在我不行,你不想嫁我,你只要说想要我达到怎样的成就才愿意嫁,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 他一口气说完,少年的一颗心脏在胸膛里怦怦地跳着,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情真意切的话,这样说出来,仿佛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 对面仍旧是没有动静,小公爷忍不住又凑近了车窗,隔着帘子对里头的人说道“先前听你生病,我就想,不管你好不好,我都要娶你。” 他说着,望着面前的帘子,终于忍不住伸手将窗帘掀开了,在窗后露出一张脸,目光忐忑地望着对面的马车,说道“你是愿不愿意,都回我一句吧。” 他这样一番话,虽然稍显孟浪,可是却情真意切。 秦小公爷看着对面的帘子动了动,被缓缓地掀起,顿时心中一醒,跪直了身体望着那处,却见帘子掀起,从其中露出了谢易行的脸,而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穿着利落劲装的少年人。 秦小公爷望着谢易行,只愣在原地里头竟然不是宝意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让谢易行听了个清楚 他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谢易行望着他,开口道“小姑爷这番话情真意切,令在下十分感动,但你我是没有结果的,还是算了吧。” 他说完放下了帘子,那停在路中间的马车又继续咄咄地向前走了起来。小公爷整个僵在原地,仿佛都能听见从那辆马车里传来那个少年人的闷笑声,只感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9.1开0始0更0新 秦小公爷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完全顾不上去想自己的情报究竟是哪里出了为,怎么这辆车上坐着会的是谢易行, 而不是宝意。 他匆匆地放下了帘子,唤了自己的马夫“走” 马夫立刻赶着车朝着另一头走去,正好跟停在宁王府门前的另一辆马车错过。 宝意坐在马车里,手中折扇掀起了帘子, 望着那有着镇国公府标志的马车,想起方才见着小公爷从这帘子后露脸, 只说道“这小公爷刚刚停在路中间, 是跟三哥说什么呢” 她今日做了少年打扮, 身上是一件藏青色的圆领袍。 底下配了黑色的裤子,再穿上厚底皂靴,腰带一束,就是个俊美少年。 这绣着竹枝图样的圆领袍是她二哥谢临渊的旧衣,虽说是旧衣, 但是做来却没有穿过。 因为少年长得太快,一眨眼这衣服就不合适了,眼下穿在宝意身上, 虽然稍稍有些大, 但是颇为好看,再配上个简洁的发冠,拿了三哥一把扇子, 就是她今天出门的打扮。 要去同爷爷一起去见识大场面, 做女儿家的打扮, 总是不那么方便。 冬雪在化身俊俏公子的宝意身边,听见她的话,轻笑着说了一句“哪知道呢” 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想着小公爷等在外面,多半是为了等自家郡主。只不过这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今日郡主跟三公子是一前一后乘了两辆马车,把那辆马车里坐着的认成了郡主。 她在车里出声,让赶车的小厮可以开始走了。 车轮于是转动起来,载着两人朝着槐花胡同的方向去。 宝意心情飞扬。 这生病的时候就越发知道健康的好,这经过了装病,就更知道不用装的自在。 她袖子里还准备了足够多的银票,准备待会看到什么喜欢的,就直接拍下来。 等来到槐花胡同,霍老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扮成少年公子的宝意从车上跳下来,老爷子看了她片刻,说道“这一身穿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宝意跳到霍老面前,叫了声“爷爷”。 霍老说道“病好了” “对。”宝意点头。 他们昨日经由空闻大师一诊治好,宁王府就立刻派人向宫里递了消息,宝意也派了人来槐花胡同。 这不必再装的事,还是多亏欧阳昭明。 原本他们就是好全了,也不想暴露出来,想等那下毒的人再动手,可是等了这些时日也没见到有动静,这再装下去,迟早会露马脚。 欧阳昭明这么一介入,等于就是对那下毒之人宣了战。 若对方是冲着监察院来的,那么现在他们就不再需要向宁王府下手了。 而若他们目标是宁王府,有着监察院盯着,自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霍老说道“那就走吧。” 说着就要从门口下来,到已经拴好的刘大的马车上去。 他们今日去拍卖会,并不坐宁王府的马车去。 宝意乘坐来的马车现在先回去,回头霍老让刘大送她回府上便是。 宝意跟在霍老身后,还记着他们今日的行程里应该还有两个人呢。 她一边扶了爷爷上马车,自己也伸手在车辕上一撑,灵活地钻了上去,等到爷爷坐好之后,就问道“爷爷,我们不必再等人吗” 霍老理了理衣袍下摆,宝意见到他今日穿的衣服也比平日要讲究许多,看来果然是他的寒症好了以后,要重回这圈子,是要来个耀眼的亮相了。 霍老问道“等谁”说着看向宝意,然后回过神来,说道,“你说那个姓月的跟欧阳不必,前两日我已经让人把他们叫来,给了他们入场的信物了。” 这拍卖会,要进去的人手上都得有信物。 霍老一人能带四个人进去,不过他只带了三个,一个宝意,一个欧阳昭明,再加上一个月重阙。 手中持着这信物,每一个对应的都是一个数字。 有了数字在手,才能参与拍卖出价。 而至于像冬雪这样的,待会儿跟着宝意进去,只是作为丫鬟不参与竞价,就不需要这东西。 冬雪也上来了,等到她一坐好,刘大就一扬马鞭,喊了声“驾”。 胡同里,半截秋光落在车顶,照着他们往外去。 今日这场拍卖在京中举行,举行的地方在玄武大街, 从这边过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霍老在马车上同宝意说了说待会进去以后要注意什么,最后强调道“最重要的是要时刻跟在我身边。” 宝意不由得问“里头有危险吗” 霍老干咳了一声“危险倒不至于。” 不过他这次就是去炫耀自己收了徒,让那些老家伙都见见自己的宝贝徒弟兼宝贝孙女的,宝意要是不在身边,那他拿什么炫耀 马车行进中,外头鲜活的声息也透过薄薄的帘子传了进来。 说完了重要事项,霍老又考校了宝意这段时间的功课,顺带回答了几个她存疑的问题。 等到马车在玄武大街停下的时候,宝意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疑惑已经一扫而光。 爷爷果然是大师,几句话就让她有如醍醐灌顶,恨不得现在手边就有纸张好让她写一写,印证一下心中所学。 听着刘大在外头说“到了”,宝意才回过神来。 冬雪伸手掀开了帘子,宝意先下去。 她今日穿着二哥的衣服,行事也比她穿着裙子的时候又活泼些。 下去之后就站在马车旁边伸着手,等着扶爷爷下来。 霍老下来了之后才是冬雪,冬雪把宝意刚刚落在座位上的折扇也带了下来。 霍老看着她这秋高气爽的还带折扇的行径,说了句“不伦不类”,就带着他们往这万宝奇珍楼走去,而刘大则赶了马车到一旁去。 宝意跟在爷爷身边,仰头望着万宝奇珍楼。 她来这城北玄武大街,去烟墨阁买纸买笔的次数也不少了,不过这万宝奇珍楼她却只来过一次,还是一开始在灵山寺后山找到了爷爷,求爷爷替自己仿造玉坠的时候来的,花了五百两买了一方古玉。 在这玄武大街上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平日里到这万宝奇珍楼里来看宝贝的也不少。 宝意看着在他们前方就有两个富家翁在说说笑笑地上了台阶,要往他们常来的万宝奇珍楼走,可是走到门口,却叫在外面等着的管事拦下了。 管事说道“对不住,今日楼里不开放。” 两个富家翁一听,只对视一眼,同这管事说道“江管事,这万宝奇珍楼的大门不是开着吗怎么就不让人进去了” 江管事放下了手“今日是有几位大老爷借了我们万宝奇珍楼的地方,来办个古玩盛事,这出入都是要凭信物的。我这么一个管事也做不了主,刘老爷、张老爷手上要是有信物的话,倒也进得去。” 两个老头听着他的话,想着这要进去是要什么信物 不过他们被“古玩盛事”这四个字给勾得无比心痒,非常想进去见识见识。 江管事正待再说什么,就见到带着宝意朝这边走来的霍老。 他顿时便对着两位熟客做了个手势,说道“两位老爷稍等片刻。”接着迎了过来,在宝意的注视下向霍老恭敬地行了一礼,“霍老,您来了。” 宝意见着这一幕,只觉得爷爷在这个古董行业中,地位就同自己的爹在朝中差不多。 江管事行过礼,听到霍老“嗯”了一声之后才直起身来,目光落在了宝意身上。 宝意认出他就是先前那个卖了古玉给自己的管事,可是江管事一时间没认出她来。 过去这小半年时间,宝意身条抽长了,而且整个人精神、气势都焕然一新,完全无法跟当初那个揣着银子来万宝奇珍楼买一块玉的小丫鬟联系到一起。 因此,江管事问霍老“这是” 霍老说道“这是我的顽劣徒弟,我今天来就是带她来开开眼界,看看祖师们都做的是什么。” 江管事听到他的话,看向宝意的目光肃然了几分。 他也看得出面前这个作少年打扮的实际上是个少女,身边还跟着冬雪这样的丫鬟。 霍老这一生没有收徒,没想到他选择传人的时候,竟然是选了个不知出身哪个功勋世家的千金,既出乎人的意料,又让人觉得确实就该是这样。 江管事这念头在脑海中一展,很快就熄灭了。 他挂起了笑容,朝着大门的方向抬手道“霍老跟高足请。” 霍老说道“不忙,先见过信物。”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两枚钱币,放在拇指上向前一弹。 只听“叮”的一声,宝意就看着那两枚钱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到了江管事抬着的手中,平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不光是她,那两个在望着这个方向,想着江管事这么殷勤是要迎接什么人的富家翁也见到了这个信物,目光落在这两枚钱币上。 两人嘀咕道“这两枚像是古币,不是当朝发行的钱” 瞧着也像宝贝。 江管事收了手,只随意一看,便将这信物还给了霍老,说道“霍老您就是这行当里最亮的招牌了,何须再看这个您跟小公子的编号是天字一号跟二号。” 霍老这才满意地一点头,对宝意说道“走吧。” 宝意应了一声,跟上了爷爷。 在同那两个富家翁擦肩而过,要进去的时候,那两人忙叫住了他们“这位霍老我们兄弟二人也想进去见识见识,不知道你手里这样的信物还有吗” 霍老行事随心,或者说讲求机缘。 听了二人的话,他停住脚步,手中正好还剩下最后一枚没有用过的古币,伸手一弹,就朝着这两个富家翁抛了过去“你们两个合用一枚,一人带另一人进去,足够了。”说完不再看他们,就带着宝意踏进了楼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