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 第1章 第1章 二十正在掩日楼的外园绣花。 十五愤愤地进来,嘴里蹦着难听的词句。 二十明白,十五又是在泽楼受了气。 十五看着二十手中的动作,冷哼:“二十妹妹倒是静心。我看那未来的正夫人打定主意,要把我们给端了。” 二十比十五年长一岁,不过,十五喜欢以牌号称呼姐妹。 二十低眉咬断手中的线,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那样也好。” 这个掩日楼,住了五个女人,皆是慕家二公子的侍寝。仅暖床,无名分。离这不远处,还有一座花苑,那儿是成群的妾室。 慕锦懒得去记这些女人的名字,一一赋予代号。每个女的腰间都别着一个号码牌。 二十排到了二十,却不是第二十个女人。前面有几个代号的主儿,或已不在人世,或是在明争暗斗中,沦为败者。 二十原名叫徐阿蛮,她的爹娘起这名,无非是希望她能够硬力顽强。 家境贫困,她十岁时被卖进大户人家当苦力。后来几年,这家卖,那家买,辗转到慕家时,到了十六岁的年纪。本是慕家三小姐看她手巧,收了当贴身丫鬟。谁料,某夜慕锦醉酒,占了徐阿蛮的清白。依他的身份,占了也就占了。还是慕三小姐起了怜悯之心,央着二公子把徐阿蛮收了。 慕锦的女人们排到十九了,多一具暖床的身子无碍。 只是,二十的身份终归不能进花苑。她刚进掩日楼的那年,这里的几个女人轮番挑刺。直到又来了个新人,众人才跟二十和平共处。 掩日楼的女人不如花苑那边的受宠,慕锦偶尔想起了才会过来。 二十侍寝的次数寥寥无几。她并非大美人,不是慕锦喜欢的面相和身段,而且性格沉闷,不懂谄媚那一套,木纳僵硬。他找她,只是心血来潮的发泄。也许,他连二十曾是慕三小姐的丫鬟这件事都不记得了。 十五曾道,二十这般无趣之人,最终会被驱逐出府。 二十听了,心里有了盼头。她见这里的大多女人,只为讨好慕锦而活。得宠,则幸。她没有足够的心计城府,争不得宠,迟早惨败,还不如另觅去路。 即将出现的慕锦正妻,也许能为她打开这掩日楼的大门。 这么一想,二公子的这桩喜事,也成了二十的喜事。 ---- 十五说,慕锦的正妻是苏家的小女儿,名叫苏燕箐,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关于这苏家,十五长篇大论了一番,苏家的绸缎是最好的,连官府的千金们都争相添购。 十五言词透出艳羡之意。然而,真正领教了苏燕箐的厉害之后,十五废然而返。 苏燕箐未过门,已经派丫鬟和仆人在泽楼打造一番新天地。 泽楼和慕锦所在的崩山居,仅一潭之隔。泽楼以前一直空着,就是要留给慕锦正妻的。 慕锦众多的妾室、侍寝,在京城本就不是秘密。苏燕箐表面上落落大方,暗地里则逐个打听。 十五是妖媚的身段,玲珑有致。 苏燕箐心中有数。在掩日楼,有竞争力的就是十五。其余不过是慕锦闲时消遣的女人。花苑那些,再慢慢收拾。 苏燕箐让自己的丫鬟三番四次的挑刺十五。 十五心直口快,屡屡中计。她在那边受了气,回来就要和二十抱怨。 二十劝过几句。 十五听完就忘。 二十想着,日子久了,或许十五就吃够教训了。 ---- 冬去春来,二十天天坐于院中刺绣。 十五愈发焦急。她自小在青楼里长大,学的本事就是和男人有关的。如果真的被遣走,她无一技之能。 二十则不同,她就算出了慕府,也能在别的张府、李府找到活计维生。 随着慕苏两家亲事的临近,十五愈加烦躁,她不想回到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日子。她琢磨要如何留下来,想到了一个冒险的办法——母凭子贵。 她在掩日楼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二十。因为二十个性沉静,不争不抢。 这天,十五拉着二十回到屋里,把自己的念头说了出来。 二十往外张望了下,关上门窗,“你有什么把握能母凭子贵?” 十五的眼睛光彩夺目,“二公子没有孩子,第一个他会珍惜的。”这种似害怕、似期待的表情,让十五显现出与平日不同的疯狂。 二十暗叹十五的天真。慕锦如果真想要孩子,哪会这些年,二十几个女人的肚皮都没反应?根本是他自己不要。况且,花苑那些妾室,远比掩日楼的侍寝来得有身份,他怎会承认无名无分的子嗣。 二十分析过后,让十五冷静冷静。 十五望了望二十,步出屋子。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十五没有再提此事。她总是往崩山居跑。具体去做什么,不得而知。 二十隐隐有些不安。 ---- 临近月中,二十陪同十一去庙里上香。 十一早年是娇俏欲滴的美人儿,曾和十四打过几次架。 十四性子烈,碰上十一这种恃宠而骄的,合起来就是火上浇油。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人出现,十一日渐消沉。她年岁大了,比不过年轻姑娘。慕锦见到她,眼里再无惊艳之色。 十一深知美人迟暮的悲剧。 十一早早起床。出来井边打水梳洗,见到了外归的十五。 十五红妆娇艳,披着一袭墨蓝纱袍,莲步轻摇。 那件男式纱袍,让十一的动作顿住,打翻了水桶。半桶水溅上她的绿襦裙,鞋袜湿了。 十五斜斜望过去,不说话,径自走向房间。 十一松了桶绳,望着井水沉默不语。起伏的井水将她秀丽五官映得狰狞扭曲。 去寺庙的路上,十一把这事说了:“现在的十五,很像当年的我。” 二十更加担心十五,劝过十五好几回。 十五并不放在心上。 掩日楼的五个女人里,十五年纪最小,长相媚,性子直。曾经也和十四打过架。 或者说,十四就喜欢打架。 论说十五的手段,那是远比不上十一的。如若踏错一步,十五的下场会比十一更惨。 其实,这些一二三十,在慕锦眼里不过数字而已。他未曾将任何一个放在心上。二十早已认清这一点。 南喜庙熙熙攘攘。香炉火焰越烧越烈,灰烟弥漫。大殿上,佛祖宝相庄严,俯瞰众生悲喜。 二十和十一上完香,遇到一群小孩子拥过来,两人走散了。 二十四处寻找十一。 好一会儿,她远远见到十一,立即扬起手。 十一并没有看到,望向庙宇的另外一头。 二十好不容易挤到十一的身边,却见十一突然跑了出去。 “十一!”二十担心十一是要逃跑,连忙追过去。 十一没有走太远,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前方的路。 二十上前。 十一笑了笑:“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 二十顺着望去,那是通向庙宇内院的路,此时并没有人。 “不是二公子。”十一笑容淡了:“没有二公子的容貌气质,他就是个屠夫。” 二十不语。此景见得越多,她更想离开慕家。不过,她要拿回签下的卖身契才能走。 ---- 慕锦的婚期越来越近。关于花苑和掩日楼的去留,众人忐忑不安。 十五悄悄告诉二十,慕锦暂时没有遣散她们的意思。 二十讶异:“二公子亲口和你说的?” 十五摇头说:“二公子身边的寸奔说的。” 二十闻言,不再追问。 那日,花苑的小六去找慕锦撒娇。慕锦心情好,赏了许多的凉果。十四和小九碰上,差点打起来。十四摔了小六的凉果。小六当场哭了。小十想上前看戏,却不慎滑进了淤泥中。 有十四的地方止不住闹腾。她去了花苑闹,衬得掩日楼冷冷清清。 女人间的恩怨,慕锦一概不闻不问。 这天夕阳下山后,二十在院子收拾晾晒的冬被,听见园子里传来嬉笑声。 “二公子,你好久没来我房里了。”十四说话的语速向来快。 慕锦没有声音。 十四的笑声响起:“呀,你轻点。” 二十拽被子的手一紧,有一阵透骨的凉意。 晾晒的角落在掩日楼的北面。曾经杂草丛生,二十来后,打扫出来成了空地。女人们的房间,排在东南侧。二十要回房的话,需要经过园子。 二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园子没有声音响起,她抱紧被子,就要往房间走去。 才踏进园子,她就僵了身子。 夕阳落山,霞光烧云。慕锦的背影正正在她的前方。映在她眼里,张牙舞爪到了天际。改变她命运的那一晚,他就是这样,挡住了所有的亮光,让她疼得逃不出黑暗地狱。 二十转身返回。 慕锦却在此时回头。 十四探出来,见到二十,松了口气。二十长相普通,无趣木讷,不懂撒娇,更不会奉承,是掩日楼里最没有威胁的。 二十抱着被子往前走,没有留意身后的一男一女。 慕锦拧起十四的下巴,轻问:“那是谁?” 十四踮着脚,迎向他的挑逗,娇滴滴地回答:“是二十。” 慕锦笑:“那今晚就你俩一起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慕锦犯了一个错误。 方才所见,只有二十纤细的背影。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审美,却忘记二十是他酒醉之时擒来的。那时情瘾至上,顾不上挑选女人的容貌。 十四在这待久了,对于慕锦提出的二人同侍并无异议。而且,她哪里想到慕锦会嫌弃二十的容貌。 十四殷勤地去拉二十。 二十抱着棉被不肯放。 十四眉毛一掀,火辣的性子骤起,语气跟着冷厉:“你也不看看我们的处境。二公子的正妻还没进来,就将两个院子闹得乌烟瘴气。我们不依着他,还能指望谁?” 二十抬眼看十四。 十四腮凝新荔,眉眼透着恼怒。 二十暗叹口气。今晚运气衰背,不晓得二公子如何起的兴致,居然会招她和十四同去。 “还不快来。”十四抢过棉被,扔到石桌上,“别让二公子等久了。” 二十磨蹭不前。 十四扯住了二十的手腕。十四懂些拳脚功夫,力气尤其大。 无奈之下,二十被拖着跑向十四的房间。 慕锦在里面闲闲坐着,品着上等的茶水。见到十四笑意盈然地进来,他跟着笑了下,接着眼睛向后一扫,春意浅去。 十四拉的那个女人,表情隐着不情愿。如若是个绝色倾城,哪怕不甘委屈,亦是惹人心怜。但这平庸样貌,加上木讷的眼神。他怀疑这是府里的丫鬟。 他的视线往下。 二十的腰间别着一个牌号——这是他的女人的证明。如此平凡的姿色,是如何进来的,他全然忘了。 慕锦慢慢地喝了口茶。 十四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妥,抓不住头绪。她拧了拧衣扣,娇笑说:“二公子,天色已晚,莫虚度这良宵哪。” 二十低下头去。太阳才刚下山,哪来的已晚。再说,恐怕二公子的体力也撑不到真正的良宵之时。 慕锦再次望向二十,大好的心情沉了下去。他喜好美人,纳娶的妾侍皆是沉鱼之色。偏偏这位不知打哪来的丫鬟女,挂着二十的排名。 极为扫兴。 于是,茶杯一搁,他挥袖而去。 十四僵在原地,深感莫名。明明前一刻,二公子还魅惑着她,怎的转瞬就没影了? 二十暗自松了口气。她刚进掩日楼时,这些女人都不待见她。十五故意将和十一共同伺候二公子的事添油加醋,意图让二十伤心。 二十当然不伤心,反而希望慕锦别上她的房间。 二公子长得是玉树临风,不过挥霍无度,那身子恐怕早被掏空了。 ---- 第二天午时,十四又和花苑的小六吵架。原因是慕锦昨天甩了十四和二十后,找小六陪了一晚上。 小六吵不赢,哭了。 小十在旁看戏,不慎跌入荷花池。 一时间,花苑乱成一团。 十四功成身退。 近日来,十五喜色明显,她上崩山居侍寝了好几个晚上,很是讨慕锦欢心。 同时,苏燕箐将她视为眼中钉。 十五那天经过泽楼,被苏燕箐的奶娘诬陷。奶娘直接甩了巴掌过去。十五当然不服,反手甩回去,之后被几个丫鬟纷纷掌嘴。 她肿着脸回来时,十四是第一个看见的。 十四先是一愣,然后扑哧一笑,讽刺说:“这不是即将飞上枝头的十五吗?怎么?得罪二公子了?” 十五恨恨瞪着十四:“你少幸灾乐祸,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公子已经三个月没有找你了。” “呸。”十四扬眉,“前几日二公子还进了我的房。” “少说笑了。”十五说话时扯起脸颊的伤,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嘴上却逞强:“二公子就是看不惯你这么泼辣的婆娘,才掉头走人的。” 十四火得一脚踏上石桌,“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 “有本事来啊。”十五正一肚子气,上前扯十四。 十四一个不稳,摔下。 两人打成一团。 待到其余人出来拉开二人后,两人的衣衫破了几处。 十五趴着大哭。 十四冷脸坐在一旁。 二十望着这个院子。这些女人们,每天每日就为了慕锦一个男人争破了头。而今还是青春正盛,迟暮之年,她们只能枯萎在这里,盼着一个永远盼不来的男人。 好不容易将十四和十五安慰下去。 二十坐到外园刺绣。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一丝离开慕府的机会,都要好好把握。出去之后,需要变卖手艺维生,所以她这阵子提前绣了些绢巾。 ---- 和苏燕箐的婚事,慕锦不太上心。 苏燕箐也是闻名京城的大美人,可是他攻陷她只花了短短数日。得手之后就无趣了。 不过,他做足了戏。提亲、聘礼,皆是诚意满满。 慕锦从泽楼出来,去花苑逛了一圈。 花苑里的小六、小九都在对他诉苦,说是十四屡屡来闹。 慕锦挂着轻笑,不置可否。女人们的争宠,他由着她们去斗。她们无非为了得到他的宠幸。他享受这个过程。 回去时,慕锦去了掩日楼,一眼就见到,院中的二十正专注于手里的绣活。他眼色一冷。 这个女人的容貌是他纳妾史上的败笔。 二十感觉有一阵冷意爬上背脊,手微微颤了下,针的方向歪了。她不敢回头。 慕锦悠悠走上前,看她坐姿僵硬,手上动作迟缓,他索性落座在她身旁。 二十再也无法忽略他,惶惶起身行礼,“二公子。” 仔细听,她说话有西关的口音。慕锦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听过这种硬生生的西关调子。 他扯过她的刺绣绢帕。她只绣了几片叶子,铜绿、荷绿、翠绿,深浅叠色层次分明。他看两眼扔下,再望晾晒的绢帕,“十五呢?” “回二公子,十五在房里。” 二十低垂着头,慕锦抬眼见到的是一支木质步摇,趴在她的高髻上。掩日楼的女人,哪个不是花枝招展,为博君一笑。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朴素的首饰,朴素得有些欲擒故纵了。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打哪儿来的?” 二十答:“回二公子,奴婢原是三小姐的下人。” “嗯?”他还是不明白,下人怎么进了掩日楼? 她停顿了一下,说:“三小姐吩咐我过来伺候二公子。”她的头越垂越低,步摇下的花枝珠子爬出了发髻。 他不禁又看向那支步摇,“抬起头来再让我看看。” “是。”她慢慢地抬头。 败笔,真的败笔。慕锦双目只在她脸上走了半瞬,又说:“还是别抬了。” 她再垂下去。万般庆幸,他美色至上,对乡间野草不屑一顾。 他伸手捻起她的腰牌,“二十……我上回找你侍寝是什么时候?” “回二公子,去年……”她斟酌该不该说,尚未斟酌完毕,话已出口。“腊月。” 这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他长眸潋滟,柔下声来:“因何而来?” “二公子喝醉了。”二十全身不动,眼珠子定在地面。 说得再细些,是腊月二十。那一晚,慕大公子为弟弟准备了生辰宴,二公子却独自酒醉到了厨房。他糊涂,亲上了她。 过程自然是不愉快的。不过,那天亦是二十的生辰日,她不让自己哀伤。子时过后,她不再强颜欢笑。然而,她笑,他不满意,她不笑,他亦不满意,拖着她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嗯。”慕锦的手还是扯着她的腰牌,加大了力道,把她拉得向前趔趄半步。“我喝醉后说过什么话?” 他的声音仍然轻柔,二十听出了威胁之意。她稳住身子,一字一句说的肯定,“回二公子,奴婢不曾听到你说过什么话。” 他把她的腰牌轻轻一甩。 她险些跌倒,晃了晃身子,脚上使劲踩实地面。 慕锦说:“懂事,那就在这留着吧。” “谢二公子。” 他转身向外走,衣袍消失在园门。 二十始终躬着的腰这才直立起来。她缓缓坐下,脚底发虚。绢帕被他扯得皱巴巴的,连绣线都断了。 这时,十五的惊呼声响起:“二十!是不是二公子来过了?” 二十应了一声:“嗯。” “那为什么不叫我?”十五跺了跺脚,懊恼说:“我休息错过了。” “二公子没让我叫你,是想让你放心睡觉。” 十五从未见过,二公子有找过二十。她狐疑地望着二十,“二公子和你说了话?” “问了几句。”二十重新拿起针线。 “他问了什么?”十五跟着在旁坐下。 “问了些女红的事。”二十面不改色。 十五怪叫:“他问女红做什么?” “婚事近了,衣裳鞋袜都离不开女红。” “骗人。”十五嘟起嘴:“二公子是不是问了我的事?” 二十问:“你的什么事?” 十五不答,说:“我去追二公子。”她别着一个白兰香囊,花香随着她远去而消散。 看着十五那飘扬的朱槿裙,二十疑虑更深。 ---- 过了几天,花苑的小六陪慕锦去骑马。这轮不到掩日楼的几位伺候,可十五硬是撒娇,撒到慕锦松了口。 小六和十五,俏丽若三春之桃,相伴慕锦身旁。 同行的尚书之子不禁调侃慕锦的艳福。 十五听着,心中窃喜。不料却出了岔子。 他们去时走的是官道,回程则是林路。 途中遇上山匪,护卫一时不察,丢了十五。 “丢了?”十四凶恶地冲至花苑,逼问小六:“什么叫做丢了?” 小六本就娇小,这下更是缩起身子,团成了猫似的。“就是……山匪把她劫去了……” 十四的眼睛润上水色,她赶紧眨两下:“二公子就这样把她丢了?” “不,不是。”小六摆摆手,解释说:“你们没看到那群山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又拿刀,又拿剑,话也不好好说,直吆喝,光是听他们的大嗓门,我都吓坏了。同行的那位公子,说是兵部尚书家的,可也没多大神力,他保二公子已经很吃力了——” 十四打断道:“十五呢?” “那个……就……二公子没有丢下她……”小六闪躲着十四:“是顾不上……” “那不一样吗!”十四狠狠一踢椅子。 除了小六,其余人心知肚明,十五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沉默片刻,小九探出了手:“我们可以去报官吗?” 小十在厅中来回踱步,“前年听说,官兵围剿山匪,剿了几回,官兵死得比山匪还多。” 小九一听,吓得把手缩回去了。 二十素白的脸毫无血色:“二公子怎么说?” “二公子没说……我也问了他——”接收到众人的目光,小六抱了抱臂,“你们别瞪我,我是想争宠,可谋害人命的事,我不敢。” 十四冷冷一笑,说:“以前的女人死的死,走的走,你现在排最前了。” 小六立即澄清:“她们不是我杀的。” 十一重重叹了声气,转身往外走。 二十紧跟出去,声音有些抖,“十五她……” 十一步子稍作停顿,再继续向前,说:“十五是惹恼二公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回到掩日楼。 二十和十一沉默,各自进屋。 静坐片刻,二十听见室外无声无响,再开门出来。 银月轻晃,红墙外一株白花成了仅有的点缀。这里走一人,便冷清一个夜晚。连泼辣的十四都敛避熄灯了。 二十举步往外走。 崩山居和女眷们的院落,以深潭相隔。 此潭有一名:逝潭。古时,一对深情男女在此殉情,世人惋惜,起名纪念。 传说当然是美好的。不过,居住在此的,是无情无心的二公子。 逝潭通行之路,唯有一座木桥。十四曾戏说:“我水性好,可以游过去呀。”说归说,谁也没有胆量去。 二十行至桥边。 桥上把守的两名护卫,有一个站了出来。他扫一眼她的腰牌:“二公子在休息,姑娘,请回吧。” “请问……你见过十五吗?”二十两颊苍白,定定望着护卫。 小六说,二公子是尚书之子力保才脱身。 可二公子身边有寸奔。慕老爷曾言,寸奔武功深厚,罕有对手。 二公子不是顾不上十五,分明是丢弃了她。 主子的风流债,哪能过问。护卫不答,只说:“姑娘,请回吧。” 二十从绣袋里掏出碎银,恳切道:“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是腊月二十的晚上,伺候过二公子的。” 护卫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姑娘,请回吧。” “麻烦你通报一声。”二十躬了躬腰:“二公子生气与否,后果由我承担,不会让你为难。”她把绣袋反过来,银子全部倒在手中,再双手捧到护卫面前。 护卫在月光下打量她。二公子的妾侍美貌如花,眼前这么普通的,还是第一次见。莫不是……真和二公子有更深的因由? 思及此,护卫不敢怠慢,和同伴分了银子,返身上桥。 他报给了寸奔。 寸奔漠然,摇头。 护卫退了回来,以同样的冷漠拒绝二十。 二十看着护卫面无表情的脸,道谢离开。 途中,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逝潭,忆起儿时,爹爹带她和弟弟、妹妹去河边戏水的情景。她慢慢移动步子,身子藏在树影里。见那两名护卫并未注意,她蹲下身,伸指探了探水温。 寒凉如春夜。 她仰望崩山居的楼阁。 灯火通明的窗边有一道身影,似在欣赏夜景。 十五危在旦夕,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 慕锦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潭水对岸的树下。“寸奔。” “在。” “东西二财有多久没喂食了?” “两天。”寸奔沉静地回答。 “省了捞尸的麻烦。”慕锦浅浅而笑,倚在窗栏。 东西二财是慕锦饲养的两条食人鱼。逝潭不是无人游,人过鱼食罢了。 寸奔向外看去。对岸树下黑影重重,他目力惊人,自然见到了那个试探的身影。东西二财只要寻得她的气味,必定紧咬不放。 寸奔看了慕锦一眼。 慕锦悠然自得。“她要是死在这里,也应了逝潭二字了。” 二十脱了鞋袜,半身落在水中。她水性不错,只要受得住潭水的寒冷,就可以游过对岸。 游离不远,二十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绊住了。潜入水中细看,原来是一条麻绳。 她伸手拉开,忽然辨得绳子另一端栓着的……像是一个人。 此时,月光推云而出。 她清晰见到,水中浮动的男人四肢残缺,右肩上有两只小圆生物在滚动……不,应该是撕咬。 二十心中大骇,立即浮出水面,匆匆回到岸边。 扑腾的水声引来护卫的注意。 护卫冲过来,见到湿透的她,不禁绷直了唇。 二十无声笑笑,这下就能见到二公子了吧。 果然,护卫将她带去了崩山居。 她先见到的是寸奔。 从前服侍慕三小姐时,她知道寸奔。他生得英挺,不少丫鬟议论他的长相。仆人也有阶级,寸奔位居在上。 寸奔挥退护卫,给她扔了条手巾。他沉静的脸上,没有表情。“擦擦。”她一路滴着水,跪立的脚下湿嗒嗒的。 “谢谢。”二十轻轻擦拭头发上的水珠,轻声说:“寸奔公子——” 寸奔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公子。” 她抬眼,“麻烦通报二公子一声,我想见他。” 寸奔没有回答,问:“为什么下水?” “我想见二公子。”她跪趴在地,一手按着手巾。 寸奔望着她因跪趴而拱起的纤背。她一直偏瘦,不当丫鬟了,还是纤薄。 二人静候片刻。 慕锦终于出来了,第一句话略有讽意:“居然没死。” 二十听出他的声音隐有惋惜,她无从分辨他的意图,只能额头抵住地面,恭敬地说:“二公子,奴婢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你的人。” 慕锦在圈椅落座:“进了掩日楼,就不是奴婢了。” “谢二公子。我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你的人。” “说。” “十五生死未卜,我食寝难安。” “十五命苦,我会厚葬她的。至于你——”慕锦的目光落在二十的湿发上,见到的又是那一支步摇。掩日楼的女人不愁衣食,她却朴素得可以。“只能丢到水里去喂鱼了。上一个死的残尸还在水里泡着,你没几两肉,就当给东西二财塞牙缝了。” “二公子,我此趟前来,是向你坦诚一件事。” “说。” “关于腊月二十的。”二十额头被地上的水浸得一片冰凉,连带的,说话也小心翼翼。 慕锦瞥向寸奔。 寸奔意会,走出房间,再关上了门。 房里暖意消失,二十的背脊飘起了凉风。寒意来自慕锦。她力持镇静:“我酒醉时,糊涂地将腊月二十的事讲给十五听。十五为了要挟我,撰写成册,藏于他人家中。十五若出意外,小册即会公开。我贱命死不足惜,可是累及二公子声誉。” 慕锦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跟前。“你有何遗言,说来听听。你死了,我心情大好,说不定会让你如愿。” “此事因我而起,我罪孽深重。”二十跪趴的身子一动不动。“山匪素来不满官商,如果十五为了保命,将二公子的私事抖落出来,山匪人多口杂,防不胜防。” “哦?依你之见?”也就是这时,他才正眼看了二十。 “恳请二公子将十五救回来,追问小册下落。” “知道了。”慕锦半低身子:“你跳潭水去,别累我处理尸体。” “二公子,我再斗胆——” 慕锦猛地抓起她,一把擒住她的脖颈。 她眼里闪过惊惧,脸色因为憋气而转成紫红。 他靠近她,低喃:“我好奇你有几颗胆?” 二十攀着他的手,想摇头,转动无力。胸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凉。她晕沉沉的,双手落下。说不仓皇是假的,可是此时脸上已经表现不出情绪。 她险些翻白眼了,慕锦才放开她。 身子轻如纸张般跌落,她粗哑地喘着气。 “对了。”他问:“腊月二十那一晚,我是先解你衣衫,还是裙子?” 二十喉咙烧得疼,哪里说得上话。她涨红的脸分不清是羞还是闷。 世人道,赤身即为坦诚相对。然而他与她,共眠几回,也仍是陌生人。 慕锦自问自答:“遮你这张苦脸是必然的。”说完他唤:“寸奔。” “在。”寸奔推门进来。 慕锦坐回圈椅:“把十五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寸奔领命而去。 二十爬了起来行礼。她抬头,只见慕锦眉藏春光。 他说:“东西二财吃完那具尸体,空两天,你就自己跳下去。它们吃惯了糙汉子的臭肉,换个女的,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她道不出那一声谢了。 ---- 十五在第二日清晨回来,见着二十,她扑过去无声落泪。 二十轻抚十五,安慰说:“活着就好。”再细细打量,十五光艳的衣裳不见破碎,仅仅起了觳皱。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二公子念及十五旧情,赐予其妾室名分。 这就是说,十五要去花苑了。 一时间,掩日楼几人欢喜,几人悲愁。 十四站在连廊,与十五隔着远远的。她提起调子:“听说二公子寻你花了不少力气,伴君如伴虎,保重。” 十五莞尔一笑,媚眼斜斜地勾起来:“我早知道,二公子不会不管我的。” 二十有话想说,又知劝不住十五,只能点到为止。“二公子想你自然会来,别过分主动了。” 十五不知听进去没有,拉起二十的手:“最舍不得二十妹妹了,你要是也来花苑多好。” 二十笑了笑。她想去的不是花苑,而是府外。 ---- 十五到了花苑,除了小六对她亲近些,其余女人都看不惯她的狐媚色相。可她是唯一一个慕锦放弃又重拾的女人,众人不敢置气,只得无视。 十四翻墙去花苑,冷嘲热讽了那群女人,吵了一番。荷花池塌了几片叶。 比起花苑的热闹,掩日楼十分安静。 不知是不是受了庙宇的熏陶,十一有了长伴青灯的想法,将衣裙改成了霜色,愈加沉默。 这几日,慕锦不曾过来。 十四说,他去的是花苑。十四还说,掩日楼的几个女人都失宠了。说这话时的十四,失了鲜亮的火焰,眉目如十一般,弥漫恹恹之气。 二十不将慕锦的恩宠放在心上。 不过,某天晚上,她梦见逝潭那具残尸变成了她的模样,手脚断了一半,颈上还有小圆球在啃噬。 她惦记着的,是他的那几句恶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过了几天,寸奔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掩日楼。 二十正在外园。 绣巾越来越多。 那晚,她把大半的银两给了护卫。苏燕箐驱逐之意越来越明显,二十想再备些银两,为将来打算。 这些绣巾,通过厨房的刘大娘售卖。 刘大娘收了二十的绣巾,外出采购蔬菜时,转给摊贩。成交后,摊贩和刘大娘扣掉一半银两,剩余一半给二十。 价格不高,积少成多。 寸奔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二十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他站在离她三尺外的地方,转述说:“二公子要见你。” 自那晚噩梦惊醒,二十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她平静地点头,指指未完成的刺绣:“能让我把这些收拾一下吗?” 寸奔抬眼望了一眼天空。 春末微热,她在太阳底下刺绣,腮若胭脂。他再看院落,春红已谢,不见绿木,让他想起儿时练武场的秃土。 原来,过去一年半,她生活在这样的天地中。 他退到了掩日楼外。 二十收拾针线,转身进了屋。梦中残尸的景象在她脑海闪过。她想,如若真的喂鱼,也该体面些。 她换了一件衣裳。相较她往常的衣着,这件石榴红裙称得上鲜艳了。 二十走出房间,见到寸奔挺拔的背影立在院外。 从前,三小姐身边有一位丫鬟心仪寸奔。丫鬟生得貌美,愿为他的妾室。 三小姐讲给寸奔听。 他委婉拒绝。 三小姐来来回回,给寸奔说媒说了几回,都以失败告终。她说:“寸奔跟二哥久了,嘴也叼了吧。” 貌美丫鬟和二十谈起此事,直说寸奔心里住了人。丫鬟问:“他莫不是……喜欢三小姐?” 二十哪知寸奔的心思。 这儿处处有主仆。主中有主,仆中有仆。逾越了,就叫妄想。 ---- 二十跟随寸奔,来到崩山居。 慕锦悠闲地坐在凉亭喝酒,端着的是拳头大的玉杯。 二十踏上凉亭。 他向她瞟了一个眼神。 她一声不吭,在台阶处跪下。 慕锦左手晃着玉杯,“小册子呢?找十五问过没?” “回二公子,是奴婢糊涂了。”二十和上回一样,额头抵住坚硬冰凉的地面,眼睛半闭,“原来在我酒醉时絮叨的人,不是十五。她其实毫不知情。” “哦?”慕锦两指捏碎了玉杯,看着她的那支木步摇,一字一句地问:“那是谁呢?” 二十回答:“奴婢当时醉得迷糊,记错成了十五,却想不起究竟是谁。” 玉杯碎片掉落了。 慕锦问:“那是几月几日?” “三月初六。”她回得肯定。 “寸奔。”慕锦将衣上沾到的碎片抚了抚,“吩咐下去,把三月初六和她见过面的全部杀了,鸡鸭猪狗都别放过。” 二十听到寸奔毫不犹豫的回声:“是。” 她掌心发烫,赶紧说道:“恳请二公子再听奴婢几句话。” 慕锦挑起眉:“说。” “奴婢糊涂,认不清那人,只记得他说要将小册子交给别人,以此要挟我。如今尚未寻得此人,就算她死了,二公子的秘密一样暴露在外。” 慕锦仔细聆听她的说话声,轻缓而有力,慌乱且镇定。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今日换了一支绛色珠钗。发黑,裙红,比墨黑的寸奔来得清亮。 亮色映在慕锦眼里,他更加不快,抬脚踩上她的右肩膀,“横竖都暴露了,我又不在乎多死几个人。” 二十吃疼,剧烈地喘了一口气。 “我现在最想杀的人——”他凉凉地看她,调子拖长:“是你。” “二公子杀人……”二十的语速变慢了,思索着出口的话:“是盼事有所成,还是徒劳无功?” 慕锦扯出了一抹笑:“何出此言?” “灭口知情人,是为有所成。”肩胛骨几乎碎了一样,她咬紧牙关:“无辜者惨死,知情人藏匿他处,则徒劳无功。” “废话那么多,死就是了。”慕锦脚下施力。 痛楚从二十的手臂传到指尖,她手腕处不自觉跳了下。 寸奔右手的食指在这时曲了起来。 慕锦突然侧眼看向寸奔。 寸奔面上无波无澜,一动不动地站在亭台。 异样光色在慕锦脸上一闪而过,他收回了脚。 二十右肩搭在地上,歪歪斜斜。跪着的双膝丝毫不敢挪动。 慕锦坐回椅子,浮出了笑意,“我们换一种温和的解决方法。” 二十强撑着应声,竭力让自己出口的声音不那么悲鸣。 “过来。”慕锦命令道。 二十匍匐跪爬到他的跟前。 他脚尖一动。 二十忍不住缩了缩,生怕他再踩上来,她双肩就得废了。 慕锦又看寸奔。 寸奔必恭必敬地垂下头,见不到他的表情。 慕锦瞟向二十,“你识字不?” 她微怔,“不识。” 他用折扇托起她的下巴,盯紧她的两片红唇。 二十头部被迫抬起,背脊塌陷。她似乎听到了骨头错位的脆响。 他的折扇向上提了提。 凉意从下巴窜进面颊,她的牙关开始打颤。 “那把舌头割掉就编不出谎了。”慕锦开心地笑了:“你该庆幸你不识字,不然,这双手也要跟着剁了。” 二十赶紧缩起舌头,紧闭嘴巴。 “寸奔,把她舌头割了,洗干净泡酒喝。”慕锦撤回折扇,展开轻摇。 “是。”寸奔沉沉地应声,走上前。 二十侧脸贴在地上,肩胛痛楚让她起不了身。“二公子……我还有话说。” 慕锦说:“那就一边割,一边说。” “二公子,二公子,其实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二十去拽慕锦的衣袍。 他踢开她的手,“牙尖嘴利,满口谎言。” “二公子,我说的是真的……”这时,寸奔半蹲在她身侧,她睁大眼睛看向寸奔面无表情的脸,再转向慕锦:“那晚,那晚……你没说话,只拉着我上了床……” “嘘。”慕锦半弯腰,食指抵在唇上,“叫这么大声只会死得更快。” 寸奔右手持刀,刀尖泛起银光,他左手钳住二十的下巴。 她“啊啊啊”地叫了几声,挣不开他的力道。 寸奔右手扬起。 刀未到,二十的舌头已有霎时麻痹。 慕锦忽然说:“对了。” 寸奔的尖刀及时停住。 慕锦用折扇拍了拍二十的脸,关切地问:“余生有何遗憾,说来听听。” 刀光晃在眼前,她低声下气说:“二公子,我知错了。” 慕锦充耳不闻:“过了今天,你想说都没机会了。” “二公子,我认错。”二十跪在他的脚下磕头。 “没有遗言吗?” “求二公子开恩。” 寸奔的尖刀横在二十的耳畔,他双目眺望深潭对岸,说:“二公子,三小姐来了。” 慕锦抬头,见到慕冬宁匆匆而来的身影。“好吧,我心善,见不得血光。”他站起来,“寸奔,灌她喝哑药。” “是。”寸奔右手收起尖刀,左手松开二十的脸。 慕锦又说:“做得干净点,别被三小姐发现。” “是。” 待慕锦走出亭外,二十方觉一身冰凉,汗涔涔的。 寸奔掏出一小包药粉,倒入酒壶,轻轻晃了几下。再拿起玉杯,给她斟了半杯酒。他将酒推到她的跟前,平静地说:“二公子要你永远闭嘴。” 她看着酒杯。听见了他的话,又仿佛没听见。 “你不哑,二公子不会放过你。”寸奔面沉如水。 二十扶着椅子站起来,肩背歪垮向右。“会痛吗?” 寸奔答:“不会。”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话。 寸奔执起酒杯,想要逼迫她。 她主动接了过去。 他眉目一沉,左移站在了她的前方,遮挡住外人可能投来的目光。 “我不想欠人情债。”二十轻声说完,以袖遮脸,仰头喝酒。 接着她手一抖,碎了一个空杯。 ---- 二十不能说话了,极少走出掩日楼。 十五、二十两人轮番遭难,让其余女人跟着谨慎起来。 十四收敛起心性,不再去花苑打架。 得知此事的苏燕箐,笑了几声。她知道,掩日楼已成弃妇之地。花苑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才是劲敌。 苏燕箐第一个赶走的女人是小九。 二公子遣散小九时,赠了一车的金银珠宝,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小九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走不出几丈,她又回来了。看着平日吵骂的一群女人,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我家住江州杏花巷,要是你们谁出来了,有机会来见见我。”说完,她又自抽嘴巴:“你们一定别出来,留在这里战斗到底。” 小六拭着眼角,啜泣道:“一定的,我们会出去的。” 小十欲言又止。小九转身要走时,小十上前一步,拉起小九的手:“有件小事,我对不住你,你那件丝绸羽衣,是我……剪破的。” 小九由悲转怒,再转喜。 大霁国的男子多妻妾。民间有言:大霁红颜乱不休。 慕二公子的女人不比别人少,好在小打小闹,不伤及性命。此时,这群女人还有了几丝道别的不舍。 小九和二十以前说话少,现在二十哑了,相对无言。 小九抿唇,抱了抱二十:“记住啊,我住江州杏花巷。” 马车走了不远,小九掀帘,向众女人挥手。她笑中有泪。 “什么人啊,临走了才来装姐妹情深。”小六哽咽道:“弄得我都不想她走了……” 面前宽路窄巷,市井喧闹。二十有了向往,安静过日子就好,迟早会和小九一样离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慕锦成亲的前五天。 十五又遭苏燕箐陷害,她气愤地冲进了掩日楼。 自从二十失了言语,十五更爱和她诉苦。能说话时,二十劝不住十五,如今口不能言,反而能阻止十五几句。 十五经历山匪一事之后,不再缠着慕锦。她问二十:“二公子为什么又把我救回来了?”十五对外炫耀,获救是因为受宠。但她心知肚明,其中必有蹊跷。 二十摇摇头。 “你说,如果我再设计二公子,他是不是还会原谅我?”这些日子,十五想明白了,她母凭子贵的计划,得罪二公子了。可要长久留在慕家,十五别无他法。她在掩日楼,苏燕箐针对她。她去了花苑,苏燕箐更加不放过她。见到小九离开,十五犯愁,只得讨慕锦欢心。 二十连忙拉起十五的手,慎重地摇头,眼神带着警告。她救了十五一回,几乎招来杀身之祸,她没有办法再救下一回。二公子这人,喜怒无常,她能保命,凭的是运气了。 十五反握住二十的手,“二十,你为什么突然说不出话了?你得罪二公子了吗?”同样的问题,十五问过好几遍,二十皆不作答。 这次,二十摇摇头,示意别再问。她斟茶,笑着给十五抚抚背脊。 这么多女人,十四最刁悍,可她懂得欺软怕硬。十五恃宠而骄,不善察言观色,又憋不住心事。苏燕箐屡屡挑衅十五,不是没有道理的。 十五揪起眉,“要不我去给二公子说情吧,让他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 二十指指崩山居和泽楼两个方向,摇了摇头。 十五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让我别去招惹苏燕箐?别去找二公子求情?” 二十又指了指花苑,伸出双手,曲起一只拇指。 十五又问:“小九?” 二十点头。 十五猜测问:“小九输了,走了。我们也会输,也会走?” 二十笑着再点点头。 十五抱了下二十,“我知道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 慕锦成亲的前三天。 大霁国习俗,成亲前,男女双方斋戒三日。苏燕箐离开了。 花苑的众女人松了一口长气。 小十对着泽楼的方向吐舌头,“未来的二夫人好凶啊。” 小六一改几日的晦气,“终于可以清静了。” 清静不过数日。苏燕箐嫁入慕家,才是众女人苦难的开始。思及此,小六又哭丧着脸,“我好羡慕小九啊,拉了一车的金银珠宝走,再也不用受二夫人的气了。” 慕府里里外外,闻见了芬芳。牡丹红,胭脂红,朱槿红,生生踢开了一树绿木,一枝繁花。连掩日楼门前都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 碍眼极了。十四叉腰质问仆人:“又不是我们掩日楼的人出嫁,灯笼挂这儿做什么?” 仆人回答:“马总管吩咐了,只要是二公子的院子,都要一起沾沾喜气。这是咱家二公子第一回娶妻。” 十四气极反笑:“马总管这口气,莫非以后二公子还有第二回、第三回啊?” “十四!”十一呵斥一声,然后客客气气地跟仆人说:“麻烦你挂上去吧,喜事一桩。” 其余人无声站在院中。 夜空几盏疏星,灯笼亮出了琥珀光。 ---- 慕二公子大婚当天,风和日丽。 高亢悠扬的唢呐声传到了掩日楼。 十四先是捂住耳朵,后来躲进房中,狠狠地摔上了门。 也是巧,门才关上,唢呐声就停了。 二十和十一非常平静,坐在院中剥花生和莲子,旁边还有一篮子红枣和桂圆。 十一说:“讨个吉利,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二十笑着点头。 前面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冷清。 一日的吹打奏乐,如一根浸湿的长绷带,缠着二十的脑袋,又晕又闷。不到亥时,她就准备歇着了。 入睡没多久,猛然传来了拍门声。她惊醒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披上衣服。 二十点上灯,听到屋外十四惊喜的一句:“二公子。” 这声称呼缠得比奏乐更狠,二十的脑袋几乎要炸了。她抓紧衣衫,不知这门是开好,还是不开更好。 慕锦给她做出了选择,他一脚踹开了门。 二十连忙上前,低头行礼。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新郎的大红喜服,像极了釉里红瓷。 十四惶惶站在二十的房门前,看着慕锦进去。 他一甩手。 房门关上了。 窗上映出两道灰影。 十四僵直得一动不动,今晚是再难入眠了。 ---- 门一关,慕锦一边踮着步子,一边解开腰带:“听说你成哑巴了?” 这个时候,哑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二十无需回话。 他把腰带扔在地上,衣袍半敞坐到床边。他望向二十,只见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颊。他再问:“简单的声音也喊不出来?” 二十点头,不敢抬眼。凭他说话声判断,他此刻没有喝醉。 “可惜了。”他语气可不是那么回事:“你虽然长得丑,不过,声音勉强能听。现在没了。” 她沉默。 他说:“过来伺候。” 那事,至今仍是二十的阴影,她做过多少重活,没有痛成那样的。第一回她出了血,第二回没有血了,也还是疼,身子像是被劈了两半。做几回,劈几回。 听十四、十五说,这事男女都能舒服。 二十没有问过,是何种程度的舒服。慕锦从前只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找她,他那凶狠的力道,她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复。今晚他身上有酒气,可话语是清晰的。 大婚之日,新郎官留宿侍寝房中,这对新娘子来说是奇耻大辱。苏燕箐怕是要拆了这座掩日楼。 小六说,京城男四绝,女六秀。慕锦和苏燕箐都在其中,两人才貌双全,真真一桩美姻缘。 二十想:男的狠,女的毒,可真是般配极了。 万千思绪翻转在心间,二十缓缓走向慕锦。她没有伺候过男人,不过待在三小姐身边,知道这些贵人穿衣脱衣的规矩。她轻轻解下慕锦的大红衣裳,衣上繁复的刺绣针法让她看多了几眼。 慕锦不是过来谈心的,直接说:“上床来。” 她站着没有动。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丢到床帐中,俯身压下。只一眼,他又坐起。见到桌上有一张绣巾,他拿起后再回来,盖上二十的脸。好心地解释说:“你这长相,我下不去嘴。” 二十无声无息地藏在面纱中。 慕锦笑了:“哑巴果然安静。” 二十透过纱巾,只见朦胧一片。又是一道黑影在她的身上起伏。她死死咬着牙。这时,庆幸有这一张面纱。 “你这反应,跟木头一样。”慕锦这晚没有折腾太久。 二十在他离开之后,才缓过一口气。她疲惫不适,第二日又睡到了午时。 之后的成亲礼仪,全被慕锦无视了。回门成了踹门。 这几日,十四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二十。她发现,细品之下,二十也有小家碧玉的风采。不过,再如何碧玉,二十也是掩日楼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十四纳闷地问:“二公子的洞房花烛夜,为什么要到你房中过?” 二十摇头。 不止十四,其余女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纷纷学起了二十的朴素装扮。 慕锦成亲的第十天,喜好八卦的小十,打听到了缘由。 说是大婚当日,二公子去苏府催妆三次,苏燕箐仍然佯装不嫁。二公子当场笑意淡了,踢轿门差点翻了轿子,同时下令停了横穿大街的唢呐声。 拜堂时,二公子意兴阑珊。礼毕,一声洪亮的“送入洞房”,才让他缓和脸色。 想闹洞房的宾客们,都被拦下了。 只有女方喜娘看不清二公子的脸色,张着鲜红的嘴唇,说:“新娘子坐花烛,烛尽方可上床。” 二公子不发一言,挥袖离去。 喜娘这才醒悟过来,抖如筛糠,跪地求饶。 苏燕箐正要掀起盖头。 喜娘又哆嗦:“不可,不可。不吉利,不吉利。” 苏燕箐派了丫鬟去请二公子。 二公子不理,头也不回出了泽楼。行至木桥,二公子询问寸奔,这府里哪儿有安静的女人。 寸奔略有迟疑。 二公子看着寸奔,说:“我想起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女人。”于是去了掩日楼。 至此,小十喝完了半杯茶,说:“二公子夜宿二十房中,是为了图个耳根清净。” 众人知晓这一状况,松了口气。 其实,仆人向小十转述此事,还说多了几句。这位仆人站在逝潭边,亲眼目睹二公子和寸奔停在桥上。 寸奔的黑衣和树影相叠。 二公子鲜艳的喜服,绣有层层金线,月色下闪着清光。他眉眼弯弯,问:“那个女人……排到了二十,对吧?” “是。”寸奔低头回答。 二公子笑了起来。 仆人感慨,二公子这般喜悦的笑脸,才是新郎官应有的样子。 拜堂那会儿,二公子捻着彩球绸带,散漫的姿态,比宾客还像宾客。若不是慕老爷在场,恐怕二公子连吉时都给耽误了。 说到兴处,仆人还告诉小十:“那天是良辰吉日,京城男四绝,其中两位迎了亲。” 另一个是傅家。不过,傅公子的那门亲事是抢来的。 他抢的那位孔家小姐,民间传她一外号:疯傻千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独守洞房的第二日,苏燕箐不知是吃错东西,还是郁结难熬,喉咙发疼。 她身边的肖嬷嬷赶紧去请大夫。 大夫说是肝火攻心。 大夫一走,肖嬷嬷以袖拭脸:“姑爷放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在新房,自己跑的无影无踪。我要是把这事禀告老爷——” “嬷嬷……”苏燕箐发出粗嘎的声音。 肖嬷嬷心疼,“小姐,你别说话了。大夫交代,你的嗓子需要休养。” 苏燕箐咳了咳:“来日方长……” “是是是。”肖嬷嬷赶紧扶住自家小姐。 日日煎药,苏燕箐的声音却是一天比一天沙哑。黄莺出谷成了破锣乌鸦。三日不言,方才好转。 她生病卧床,肖嬷嬷亲自去请慕锦。 慕锦关切地询问病情,前来探望。听得那沙子的声音,他笑着安慰几句,转身出了泽楼,说:“刮锅驴鸣,不过如此了。” 寸奔听在耳中,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苏家是出了名的丝绸大户,而且是京城最早走船运的商家之一,占了三个码头。慕老爷一个也没有。 大霁和邻国东周,商贸以水路为主,经由一条名为嵊江的东西向河流。慕、苏两家经商多年,联姻分的是利益。慕家以一座钱庄为聘礼,苏家用一个码头当嫁妆。 这门亲事本该由慕大公子完成的。大公子比二公子收到的风要早那么半个时辰,大公子连夜逃走了。慕老爷炙热的目光便落在了二公子身上。 慕锦不在乎妻子姓谁名谁,盘算的是码头盈利。而且,苏燕箐是美人,正合他意。然而,见过她几面,他就失去了花前月下的兴致。 成亲半个有余,这对新人仍然没有圆房。 整座慕府知晓此事,无人敢说闲话。 ---- 又过了几天,苏燕箐嗓子好转,终于有心力收拾人了。 得知二公子大婚当日侍寝的是二十,苏燕箐率人去了掩日楼。 她环视院落。 无几株艳花,墙角野草成了稀罕东西。 太阳大了,二十不在外园刺绣。她从房间窗户见到声势浩荡的主仆们。 该来的终归要来。 这是二十第一次见苏燕箐。 其实,苏燕箐不如花苑和掩日楼的众人养眼。妖不过十五;纯不过小六;辣,比不得十四;柔,压不住十一。 苏燕箐身边的丫鬟向前一步,高昂起头:“有人在吗?” 十四房门第一个打开:“谁啊?” 丫鬟望向十四。 十四的丹凤眼掠向苏燕箐,然后转回那丫鬟。十四单手叉腰:“问你话呢,你们谁啊?” 丫鬟答:“这是二公子的夫人,还不行礼?” 十四呵笑一声,侧过身,柳腰斜向苏燕箐:“我是二公子的人,行的是二公子的礼。” 丫鬟怒斥:“放肆!” “银杏。”苏燕箐唤道。 银杏立即退回到苏燕箐身边,前一瞬仰面朝天的脸,在主子面前低得额头都见不到了。 苏燕箐看了一眼十四的腰牌,“我前些日子多有不适,幸得掩日楼妹妹伺候夫君。这趟前来见见那位妹妹。” 十四向来泼辣直爽,想吵就动口,想打也动手,她学不来阳奉阴违,不冷不热应了声:“哦。” “二十妹妹呢?”苏燕箐嫣然一笑。 二十收拾了绣线,拉开门闩,走出房间,必恭必敬地行礼。 苏燕箐的柳叶眉蹙了一下。 京城无人不知,慕二公子的侍妾们娇美似花。眼前这位五官寡淡,貌不惊人,在侍妾之中当是劣势。 大婚当日,慕二公子选了她,而且之后十几日,他没有再找过谁。 苏燕箐仔细打量二十:“你就是二十?” 二十低眉顺眼。 苏燕箐说:“回话。”她早知,二公子成亲那天,上了一个哑巴的床。她这句“回话”,无非刁难二十罢了。 二十稍稍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摆摆手。 “你是哑巴?”苏燕箐故作惊讶。 二十点了点头。 输给一个姿色平庸的哑巴,几番滋味转在苏燕箐的心头。 慕、苏亲事虽是生意,可她对慕锦一见倾心了。 她早有听闻,慕二公子风华绝代。苏燕箐身为苏家大小姐,又是京城六秀之一,眼高于顶,自然是傲慢的。她认为慕锦不过徒有虚名。苏老爷有意联姻,她讥笑说:“慕二公子品行不端,京城人尽皆知,爹爹是想把女儿推火坑吗?” 数月前,苏家邀请慕锦商谈,她偶然间撞到了他,险些跌落楼阁。惊险一刻,一只手掌揽上了她的腰。她回眸对上慕锦的笑眼,才知传闻不假,她瞬间芳心大乱。 爹爹说,攀上慕家的这门亲,生意场上可以说无往不利了。 亲是结了,但慕二公子的莺莺燕燕,着实碍眼。她自然要一一除去。 苏燕箐问:“你可懂手语?” 二十摇头。 “那与我家夫君是如何说话?” 二十还是摇头。 隔空喊了两句话,苏燕箐再度把二十从头看到脚,没发现其有何过人之处。兴许是慕锦另有癖好,才收了位哑巴。 哑巴是好,吹不动枕边风,搬弄不了是非。 不过,大婚之日的委屈仍记在苏燕箐的心上。她勾起了唇,“哑巴就该安生些,否则将来聋了、瞎了,就只剩一具暖床的身子了。” 二十面上惶恐,立即躬下腰。 苏燕箐笑了一声。比起十五,二十胆怯懦弱,无美貌,无性格。对付起来易如反掌。 苏燕箐长袖一甩,眼角含笑,转身离开。 一行人消失在转角。 十四斜着眼:“黄鼠狼拜年。”说完静了一会,她捧腹大笑:“成亲守空房,她也好意思编造借口。” 院落清清净静,无人应声。自小九离开后,其他人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四讨了个没趣,朝二十说:“这女的上花苑好几回了,拿小九爹娘性命要挟,才逼得小九离开。你别被抓到把柄。” 二十笑笑,表达谢意。 如果苏燕箐可以助她离开,那是再好不过。 ---- 苏燕箐上掩日楼的事,传到慕锦的耳中,是三天后。 他前些天去了镇南城,这日刚回来。 踏进崩山居,见到木桥边的几株半枝莲,他想起自己娶了个妻子。他向寸奔询问苏燕箐近日起居。 寸奔无言。他一直跟在慕锦身边,去的也是镇南城,哪里知道府内夫人的行踪。 寸奔招来了马总管。 马总管如实叙述。 慕锦笑问:“夫人去了掩日楼?” “是的。”马总管见到自家主子的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二公子这样笑,煞是好看。这样笑,也是危险。 慕锦再问:“那排名二十的,可有缺手断腿?” “回二公子,没有。”马总管吃不准,二公子是盼着二十缺手还是断腿,又或者两者都想。 “没有丢一只耳朵,少一颗眼珠吗?” 马总管迟疑了下,回答:“二十姑娘安然无恙。” “嗯,来来去去就是死不成。” “……”马总管听出来了,二公子这是惋惜。 “赶走了我的美貌小妾,却给我留下个丑的。”慕锦轻轻拨动茶盖,“这妻子是娶错了。” 马总管大气不敢喘。那些女人们的是是非非,他静观其变,这是二公子原来吩咐过的。眼下二公子的语气,听着是质疑苏燕箐,却又像在拷问他。额头有一滴汗,正沿着马总管的鬓角滑下。 慕锦喝了一口茶,“马总管,你先下去吧。” “是。”汗珠滴落在地,马总管如释重负。 慕锦放下了茶杯,想了一阵,“寸奔,我成亲有几天了?” “二十二天。”这也是二公子不近女色的时长。 “我上花苑。”慕锦放下盖碗茶,忽然问:“你呢?” 寸奔微微一滞,“我回房休息。” “浮绒香新一年的花魁赛又到了。”慕锦起身走向门外。经过寸奔身边,他瞥过去轻飘飘的一眼,“你出去喝几杯花酒吧。” 寸奔没有应声。 “说起浮绒香,十五就是在那赎回来的。”慕锦走了出去:“今天就选她了。” ---- 十五这时不在花苑。 听闻苏燕箐去过掩日楼,十五这两日都缠着二十。 十五道:“二十,你要多加小心。苏燕箐有家底,和二公子门当户对,心眼尤其多。我吃过好多苦头了,银杏丫鬟和肖嬷嬷,扇人巴掌不带手软的。” 二十点点头。门当户对嘛,就是一个狠,一个毒。 十五又道:“你嗓子坏了,要真的被她陷害,伸冤的话也说不出口。” 二十拉起十五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看着静默无声的二十,十五眉目变得柔和,“好久没听你唱歌谣了。” 十五年纪小,有时情绪上来,忍不住发脾气。气冲冲地跑远了,没多久,又会回来撒娇。这性子,像极了二十家任性的老幺。 二十遥望西埠关的方向。她离家八年了。当年爹爹让她去大户人家做苦力,说能给家里换几顿好的吃。家里太穷了,她是长姐,应当扛起大任。初初的两三年,爹爹时常过来,她将积攒的工钱给了家里。后来,她被卖了好几家,辗转到京城,失去了和家里的联系。 忽然,有一道锦衣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她眨眨眼,敛下了目光。 一声娇嗔响了起来:“二公子。”是十四。 十五听见了,放开二十的手,走了出去。“二公子。”她嗲嗲的,笑靥如花,热情地迎向慕锦。 院子热闹了,连长伴青灯的十一都走了出来。 二十只好站在女人堆里,位于最不起眼的边上。 慕锦的眼睛,倏地转了过来。 十一拉了下二十。 二十的思绪仍停留在家乡的回忆里,她疑惑看着十一。 十一双手叠于腰间,食指轻轻向慕锦方向指了指。 二十意会过来,立即低下了眉。 慕锦没再看二十,搂上十五的腰。他眼观烈日:“天气好,请个戏班子过来吧。” 他一句话,忙坏了下边一群人。 马总管匆匆安排了戏班子过来。 凉亭里,慕锦坐在正中。 一群女的或站、或坐。 大热天的,听什么戏。二十倚在柱边,和他的距离隔远远的。 出了府,她要回西埠关寻找爹娘,缺的是盘缠。夏日将至,绣巾卖得不错。可是刘大娘说,摊贩要提高抽成。这样的话,二十赚得更少了。 二十又被十一拉了下,她瞬间抬眼望向慕锦。 他不知何时盯住了她:“叫你几声了,听不见?耳朵没用的话,割掉算了。” 有几人发出了惊惶的喘气声。 二十沉默地跪下。 “过来。”慕锦懒懒地躺在十五的怀里。 二十爬了起来,缓缓上前,站在离他一尺的位置,再跪下。 他看着她:“十五说,你唱的西埠关小调比戏班子的还好听,哼两句来听听。” 十五说起二十的歌谣,是希望二公子请个大夫给二十治嗓子,哪料到二公子此时此刻就要听。她面露尴尬,“二公子,二十嗓子伤了……” “那就寻思着找什么东西发声。”慕锦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发声的东西多的是,好不好听的区别罢了。 戏班子停止了弹唱。艳阳满天,班主汗都不敢擦,双手绷直在大腿边。 众女人不语。 清风和流水,也停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二十探手去拿石桌上的茶杯。即便轻放茶杯,也有叮叮两声。她放下、拿起,就这样嗑了几下。 慕锦问:“这算什么?” 他投过来的眼神,如同几日前的火红辣椒,又烧又呛。 她唱的西埠关小调是跟娘亲学的。她不懂弹,不懂敲,哪知什么东西能奏响那首曲子?二公子的恶趣味就是拿她取乐,见她无力反抗,他就欢喜了。 二十抬眼。 慕锦的眉间沾染了毒药,跋扈得无需掩饰他的歹意。 她又拿起杯子,左右掌心各握一只,以西埠关小调的旋律相互轻敲。一边敲,一边细看他的神色。 叮叮响是凉亭唯一的声音。 慕锦的笑容暗藏乌云孤星。 十五端不准他的心思。二公子灭绝人性时,笑得最是美好。她就怕他这般笑着笑着,将二十给赶了出去。 额帘掩盖了二十的情绪。在一个非常偶然的瞬间,她掌心一散,茶杯裂开了缝。手疼得只好松开,她眼睁睁看着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余响,破裂的碎片飞到了慕锦的长袍边。 她立即跪趴下去。 “你又闯祸了。”慕锦逮住机会,一脚踩上她的肩膀,状似关心。"上回养伤养了多久?" 二十缩起肩膀。那天她垮了半边身子,又被他逼迫变哑,足足到他大婚时才痊愈。刚才,她感觉掌心被一股外力震了一下,杯子就碎了。她几乎怀疑这是他施了手脚。 十五拎起裙摆,起身陪跪在二十身边,她磕头恳求说:“求二公子开恩。” 十一和十四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慕锦的脚轻轻晾在二十的肩上。 只有承受力量的二十才知,他在看似轻盈的姿态中,动了杀机。她半侧身子歪了。她体会过这感觉,骨头错位,压迫身体,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疼痛不知从哪儿发出,半身不适。 十五避开了碎片,再磕头说:“求二公子开恩。” 慕锦的眼睛晾在她的雪胸,那色泽让他想起盐,想起糖,也接近碎裂的白瓷。 被他踩在脚下的女人太可恶了,他几次想杀了她。可是又念及什么。 他踢开二十,沉脸到了亭外。 树下的寸奔挺拔如松。二公子要听戏,贴身护卫自然没得休息。 “寸奔。” “二公子。”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的眼睛,找个良辰吉日,把她的眼珠挖了。”慕锦的话音如同冰窟捞出的利刃。 寸奔答:“是。” 出了一口恶气,慕锦回去了崩山居。 一个时辰之后,他倚在亭台,嗅嗅盘中的生肉。 腥味和血气招来两只灵巧的食人鱼,一口獠牙先浮出水面,牙上还有细碎肉丝。终究腐肉不及生鲜美味。凶猛的东西二财搅乱了水面,打碎慕锦的扁长倒影。 “寸奔。”慕锦懒洋洋的。 “在。” “叫大夫给那哑巴治治肩膀。”他作势要抛肉。 引得东西二财跃出了水面。 他又笑着收住:“把肩骨接上去。用最好的药,我今晚要上她那。” 寸奔迟疑半瞬。和苏燕箐圆房一事,二公子浑然忘却。成亲以来,他只翻过二十的牌子。再多的疑问,寸奔也不能问:“是。” 吊足了东西二财的胃口,慕锦洒下几片生肉。“交代下去,把她养胖些。那女人很能忍痛,给东西二财生吃进补最适合了。”说完,他看寸奔一眼。 寸奔喉结滚了滚,答不出话。他领命而去。 ---- 比起上一次,慕锦今天杀气更胜。 二十的肩骨脱臼了,若不是十五和十一扶着她回来,她几乎倒在半途。 十一扶二十到床上,再挑开二十的衣裳,倒抽一口气。 由颈至肩,二十白皙的肌肤缀上了点点血紫。十一见过一个残废人,手臂也如二十这样僵硬垂落。 十一忙说:“出去找大夫吧。若是不及时救治,我担心落下病根。” “我去。”十五跑了出去。她再笨也感觉得到二公子对二十的敌意。可二十是这么多女人中最没存在感的,如何得罪了二公子,十五想不明白。 走出掩日楼,十五低头回忆今天的事,没有留意迎面而来的寸奔。 这些婀娜多姿的女人们,寸奔只凭腰牌辨认。他叫住她:“十五姑娘。” 十五刹住脚步,抬头。寸奔是二公子最亲近的护卫,他的出现代表了二公子有所吩咐,她立即上前:“寸奔。” 二人距离太近,寸奔后退一步,才开口:“二十姑娘在里面?” “在。她伤了筋骨,我正要去请大夫。”十五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 寸奔说:“二公子请了大夫,劳烦十五姑娘领进去。” 十五这才见到那位长须的中年男人,她心中一喜,嘴上问寸奔:“你不进去吗?” “我在楼外等候。”掩日楼是主子侍寝的居处,他一个护卫,上次进去已是不合规矩。 十五顾不上寸奔,转脸向大夫:“大夫,你懂望闻问切吗?病人是二公子的姑娘,伤在肩上。” 寸奔跟着侧眼看大夫。 大夫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窥视二公子侍妾的香肩,他谨慎地回道:“可隔衣接骨。” “好好。”十五放心了:“大夫,你随我来。” 寸奔返身,抱手靠着一株白榆树。 二公子对二十抱有何种心思,寸奔尚不得知。不过,今天亭中情景,他观察得仔细。二公子暂时不会要二十的命。 如果二公子想她死,脚没踩上她的肩,恐怕她已断气了。 ---- 大夫给二十接上骨,开了几帖药。 二十服完药,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记不起自己有伤,翻身压到了左肩,她痛喘一声,赶紧又翻过来。迷蒙的双眼见到前方的身影,她立即清醒了。 已是黄昏,屋外烫成赤金色,将交椅上男子的衣袍勾起了余辉。 光是暖的,可二十不认为他有夕阳的温度,她坐起身。 “醒了。”在她翻身之时,慕锦就见到了。或者说,他坐在这里盯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下了床,恭敬地行礼。中衣斜襟往伤处拉开,露出了肩上斑斓的痕迹。 慕锦又问:“疼吗?”这仅是一句凉薄的问话,不含歉意。 她若说不疼,二公子不高兴,又踩一脚。她若是喊疼,恐怕他也不高兴。 方才,大夫刚走,十五懊恼地道歉:“二十,要不是我说起西埠关小调,你也不会受伤。我对不住你。” 二十抚了抚十五的手。就算没有西埠关小调,慕锦也会寻其他理由欺辱她。她遭罪的原因,只有慕锦一人,与其他无关。因此,她说疼,或不疼,结局都是一样的。她索性不作任何回应。 “赌气了?”他斜眉一挑。 她心中一滞,还是给了反应——摇头。 慕锦吩咐十一张罗晚饭。 掩日楼和花苑没有奴仆,一日三餐由厨仆送饭。十一张罗的是碗筷,摆上饭菜,她退了出去。 慕锦先坐下了,向二十招手:“过来。” 二十拢紧衣襟,披了件外衣。 他的风凉话响起了:“动作很利索啊,看来伤得不严重。” 她僵了僵,随便在腰间打了一个结,走到桌边,坐下。 “你要养伤,多吃多补。”慕锦漫不经心地说:“养胖了,就丢你下去喂鱼。” 她沉默。 他命令道:“吃饭。” 他要的是听话的女人。她依言端起碗,白米饭嚼在牙尖,品不出香味。伺候慕锦,是她干过最苦最累的活。相比之下,以前当丫鬟的日子,反而成了美好的回忆。 慕锦没有动碗筷,把玩着折扇,深不见底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 二十低头回避。 白玉长扇在空中翻了几转,倏地抵在了她的心口。他找到了新乐趣,用扇子戳弄她的左边柔软。 她就知道,寻常折扇到了他的手里,也是凶器。她被戳得胆战心惊,深怕他一个不痛快,将整把扇子刺进她的心窝。 她缓慢地吞咽嘴里的豆腐。 慕锦拿扇子挑起她的衣襟,看着她的伤口。 中午上了药酒,她的肩上留有浅黄的酒印,往下铺了一层紫黑的淤血,五颜六色错叠,失了美感。 他收回了扇子:“吃饱了?” 二十长睫颤颤,仍然觉得那把冰冷无情的扇子正虎视眈眈。 慕锦话不多说,直接一句:“吃饱了就上床。” 她一怔,僵硬地往嘴里送饭。 “吃饱没?”慕锦用扇子拍拍她的下巴。 她指了指窗外。暗示他,太阳没下山,不宜白日风月。 无奈的是,二人毫无默契。他说:“知道了,关窗再做。” 二十仔细地咀嚼,一粒米都像是山珍海味。 慕锦哪会看不出她打什么主意,他不怒反笑:“慢慢吃,你吃多久,我延时多久。” 二十食之无味。一来,这位难伺候的爷,阴狠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二来,她有了担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离开慕府?她自问,她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女人,这二公子不知抽的哪门子风,三番两次折腾她。 日落远山,天空铺了一袭红纱。 十一进来点灯。她偷偷看看房里的男女,又赶紧退了出去。 无论如何再拖拉,饭还是有吃完的时刻。一条清鱼,一盘碎肉,一碟青瓜,二十全部吃光了。 白瓷盘子倒映着烛火的暖灯。 终于放下了碗。二十想通的同时,为自己失笑。她是奴,他是主,她和他较劲,累的只有自己,还不如认清事实,当一个乖顺的女人。兴许他心情舒畅,就不为难她了。 想归想,收拾盘子碟子时,二十还是慢吞吞的。 慕锦握住她的手腕,“不用管了。” 她稳住身子,竭力从过去的阴影里喘口气。 他拉她到了床前,两手一伸,以眼神示意她。 她暗暗告诉自己,顺从,顺从。她替他解了腰带。 “你这脸……”慕锦似乎直到现在才看清她的模样,说:“竟无一可取之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二十给慕锦解了衣裳,挂在一旁。 衣杆光放二公子的衣物,她的衣服成了垫地的。 慕锦推她到床上。 她一个趔趄,俯趴在枕上。她把枕头抱在了怀里。也好,至少不用看他那张脸。 他两三下将她的衣衫变成碎布,丢在地上。见她如死鱼一般僵硬,他冷笑:“也好,至少不用看你这张脸。” “……”也不知是谁嫌弃谁更多。 二十双手交叠,额头抵在手背。她得想些什么,把注意力转开。譬如爹爹娘亲,譬如弟弟妹妹。想想曾经团圆的一家人,她才能将日子熬下去。上身趴在床上,双腿挂在床缘,她不舒服,可也不能动。 忽然,慕锦拱她到里面。 她僵直的腿终于能缩起了。 紧接着,又被他拉开。 二十脑海中莫名响起了西埠关小调。她暗道:再忍忍,等到苏燕箐受不住了,肯定会赶她离开的。到了那时,她就有了十岁以来都不曾拥有过的自由。 “咬着。” 她听见这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丢在她的头上。 细看是一张绢帕。 大夫为她接骨时,她也是咬着绢帕忍耐。但是……二公子为何给她绢帕?来不及多想,她赶紧塞嘴里咬住。闹不明白,为何二公子又找上她。掩日楼的其他人,哪个不比她美,不比她娇。 仿佛读懂了她的疑惑,慕锦说:“哑巴清净。” 二十:“……”那他岂不是要将所有女人给毒哑。而在她们没有安静之前,她就倒大霉了。 慕锦半俯身子,侧头看她。她的长相够不上给他陪寝的资格,有些扫兴。更扫兴的是:“你失神在想什么?” 不用抬头,听他阴戾的语气,她知道又惹怒他了。这般痛苦的过程,她若不胡思乱想,就觉得自己脆如杉木,他就是那把斧头,一下下将她砍伐。 她怯生生地看他。 “我在床上,你还有空想别的?”这成了二公子的奇耻大辱。 二十不知又是哪里惹怒了这位爷,她伏趴着,一脸乖顺,眼里浮现的微光泄漏了她出走的心情。 慕锦扣住她的下巴,妄图舀起她眸中的涟漪。 她惊得闭了闭眼,再一睁眼,方才的清波已然消逝。 他轻啃她的耳畔,低声问:“说说,在想什么?” 说?如何说?她紧紧咬住丝绸绢帕。下一刻,她又失神想,这丝绸质地非常柔软,是哪家店铺的? 二公子大概也觉得,让她开口是一个笑话,他松开了她。“别分神。”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蕴藏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二十极不愿与他亲近。他生气和高兴,都是一个模样。再狠绝狰狞,天生的志得意满不曾褪去半分。温温的桃花笑,辛辣又佻薄。 她半敛眼睛。回神之后,只觉那把斧头趾高气昂,再也无法刻意忽略。恍然间,堕进黑暗。 正如屋外,天色越发暗了。 二公子折腾一回,二十的身子就重组一回。 丝绸棉绣成了她口下的碎布。她总算明白了,二公子是预知了她的惨状,才给她叼这一块绢帕。 如若她有一天成亲,要日日夜夜伺候劈柴的夫君,她不免有些畏怯。转念一想,她早失身于二公子,成亲一事也是渺茫了。 汗出浃背,身上粘粘的,二十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慕锦看过去,被子外拱起一片莹白肌肤,像一只在静谧森林掉进陷阱的小白兔,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扬扬手,烛火熄灭了。 颠簸的二十脑海里忽然闪过和他的一幕。 ---- 前年的腊月二十。 为庆祝二公子的生辰,慕大公子办了一场生日宴。慕三小姐准备了一段迷人的万蝶舞。 宴席前,慕冬宁说:“阿蛮,今天也是你的生辰,你先休息吧。生辰快乐。” “谢谢三小姐。”徐阿蛮又惊又喜。她说过一次自己的生辰,没想到三小姐记住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主子祝福她的生辰。 慕冬宁笑道:“这么晚了,你没吃饭,就去小厨房煮些东西吧。我今晚陪二哥吃了。” 给三小姐披上化蝶羽衣之后,徐阿蛮去了小厨房。 慕三小姐是血瘀体质,大夫交代了一堆这不许吃,那也不许吃。于是,慕老爷给女儿设了一间小厨房,除了家宴,三小姐平时不与他人共食。 徐阿蛮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再加一个腌制的咸鸭蛋。然后,她捧起大碗的长寿面,在石凳坐下了。 低头闻了闻面香,比不上娘亲的手艺,不过也有西埠关的葱香味。 徐阿蛮拿起筷子,学着爹娘的语气说:“生辰快乐,阿——”那一个“蛮”字还没出口,她的手猛地被谁捉住了。她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吓了更大的一跳。“二公子!” 慕锦没有理她,直接抢走了她的筷子,然后跟她并排而坐,再把她的大碗抢过去。 她愕然,二公子不是在生辰宴吗?这时辰……恐怕三小姐正在宴上独舞吧。 心中惊疑,徐阿蛮面上不敢表露,恭敬地候着。她错愕地看着,他将长长的面条,一根不断地吃完了。只余下一个咸鸭蛋。 吃完之后,他拉过她的衣袖拭嘴,再甩开沾满油渍的袖子。 因为生辰,所以她穿了新衣。徐阿蛮正惋惜自己的新衣裳,忽然察觉,二公子的眼睛钉在了她的脸上。她忐忑不安,把头越垂越低, 接着,她的纤腰被他的大掌扣住…… ---- 那一天,二十的人生改变了。 后来,真正的无法掌控,是因为她暴露那晚的秘密,招惹了二公子。 十五是掩日楼陪伴她最久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五遇险。 晕沉沉地半睡,再晕沉沉地半醒。 她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原来二公子已经结束了那事。 慕锦下床,重新点亮烛灯,回头看她怔愣的表情,他盯紧她:“你又在想什么?” 二十轻轻摇头。 他泄了身,不见餍足,甚至比上床前更冷峻,语带讥讽地说:“改天带你上花楼,学几招伺候男人的本事,我图你这儿安静,可你这死样,跟躺棺材了一样。” 听他这话,以后是要经常上她这儿了?哑巴在床上有何吸引力,竟让色相至上的二公子甘愿忍受她的平庸。希望众女人早日知晓二公子这一古怪癖好,好让大家一起沉默。她一个人受不住他了。 二十闷闷不乐,躲进了被子。 慕锦把被子一掀,命令道:“起来。” 瞄到他寒峭的眼神,她强忍不适,坐起了。 慕锦披了件中衣,没有系腰带,敞着大半的胸膛,几滴密汗停在皮肤上。 京城四绝之一的身段,该是惑意的。可二十没有兴致欣赏,正犯困着,她一边打盹,一边给他穿衣。 慕锦脸色不愉,不过没再说什么,掉头就走。 门才关上,二十倒头就睡。 ---- 翌日一早,慕冬宁过来了。 二十乍到掩日楼,刚挂上雕刻银牌,慕冬宁来过一回。 慕冬宁执起银牌,翻看一会,说:“阿蛮,好歹你不是丫鬟了。二哥遣散的侍妾,后半生均可衣食无忧,如若……”她顿了片刻,继续说:“你以后也就过上好日子了。” 三小姐是一片好心,想着二十到了掩日楼,哪怕被遣散出府,也能享受二公子施舍的锦衣玉食。 然而,二十始终认为,还是在三小姐身边当丫鬟自在。 二公子这人太危险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二十。”十一在外敲了敲门,说道:“三小姐来了。” 二十连忙起床。 踩上地面,惊喘一声。 昨晚,二公子因为她的失神而气恼,动作愈发狠戾,她的腰身以下像是不属于自己了,走路不听使唤。她呼出一口气,揉揉大腿,稳住了步子,拉门走出去。 掩日楼位于慕家的西北方。有中院、有外园,却无美景。只爬了几株野花,比起慕家子女那几座春花烂漫的亭台楼阁,这里如同一座荒郊。 慕冬宁站在院中,水红衣裳比日光还漂亮。她婉约的眉目,攒的是和美的情意。不像二公子,把肆意和轻狂,明明白白晾在眼尾。 慕老爷说,慕大公子和三小姐的长相随了他。 而二公子,则更像已逝的慕夫人。 二十上前给慕冬宁行礼。 “免礼了,阿蛮……”慕冬宁很久没见二十,不禁上下打量。 二十低着头,没有言语。 慕冬宁问:“你不能说话了?” 二十点头。 慕冬宁又问:“这究竟怎么回事?二哥有没有去查?” 前些年,花苑排名第三的女人突然不知所踪。 慕冬宁路过崩山居,听到了花苑其他女人议论纷纷。慕冬宁生怕出了人命,连忙去问慕锦。 慕锦风轻云淡地说:“小三回乡去了。” 他侍妾众多,慕冬宁自然想到了争宠恶斗。 再看二十,性格良善,如今又口不能言,哪斗得过狐媚子。 二十进掩日楼一年半,下巴尖了,脸颊凹了。慕冬宁不禁自问,当初央求慕锦收了二十,是不是一件错事? 二十领慕冬宁进了房间。 从外进来,闻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味道,二十有些面红,连忙走去开窗。 慕冬宁仍是少女,对这味道毫不知情。她只觉,这房间简陋得和二十的丫鬟小房一样。 床被叠得整齐,只有一个枕头,没有双人的痕迹。 慕冬宁回头问:“二哥最近都上你这里吗?” 二十迟疑了下,还是点头。她不想打听慕锦的近况,可是,常有人在她耳边提醒,二公子成了亲,却独独宠她。 “那……”慕冬宁不知是喜还是忧,“二哥至今没有上二嫂的房间……于理不合。” 二十不作回应。是于理不合,但又如何?二公子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就怕二嫂误会了你。”慕冬宁顿了一下:“不过,二哥疼你也好……他脾气怪些,但非鼠雀之辈。” 不怪三小姐对二公子如此信任。别的不说,二公子对三小姐是真的好。以前,二十陪在慕冬宁身边,见多了温和的慕锦,误以为他是无瑕的白玉。 慕冬宁笑:“我和你说过吧。二哥是不足月的早产儿。体弱多病,到五岁了,路还走不了几步,唯有天天待在屋里。” 二十安静。 慕冬宁说:“二哥就像是爹娘凭空虚构的人,我知道他的名字,却见不着人。有一回,我偷偷跑到他的门外,里面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我又惊又喜,原来爹娘说的二哥不是假的。他发现我躲在窗下,厉声赶我离开。我小时候不明所以,长大了才知道,二哥担心把病传染给我,才不和我亲近。” 陷进回忆里的慕冬宁眉目温婉,笑盈盈的样子。“二哥八岁那年,受了风寒,病骨支离。许多大夫连连摇头。爹四处求医,危急之际,上鼎城出现了一位神医。爹将二哥送去养病。过了一年,二哥健健康康地回来了。爹说,神医将二哥的底子调过来了。” 这一段故事,常听三小姐说起。 二十已经能背了。 接下来的话一定是那一句:“正因为二哥儿时的遭遇,爹格外疼爱他,事事迁就,才造就他不羁的性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阿蛮,你如果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慕锦的妾室不曾闹出致人残疾的大事,但二十的嗓子,让慕冬宁起了忧心。“我可以去和二哥求情,让他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请二哥自己就是在神一那里得此心声。” 二十拉拉慕冬宁的衣袖,摇了摇头。 “难道你不愿医治嗓子吗?”慕冬宁猜测,二十的嗓子应该是遭人陷害。“你不想讨回公道吗?” 向二公子讨公道,那是自寻死路。二十坚定地拒绝了慕冬宁的好意。 二十虽然不再是丫鬟,但是没名没份,也就比奴仆上一级而已。三小姐愿意过来一趟,二十已是感激。 由于二十的沉默,慕冬宁的聊天成了自说自话。 临走时,慕冬宁叮嘱说:“阿蛮,受宠的时候要多为将来做打算。” 此言既出,可见遣散妾室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送走慕冬宁,二十眺望窗外,一门心思飞去了遥远的家乡。 西埠关位于大霁的西北边疆,紧靠邻国百随。 三十多年前,大霁和百随两国相争,战乱连连。 大霁国有一罗刹将军,在边城险遭沦陷之时,得高人相助,利用西埠关独有的地形,建一攒沙阵,凭三万兵力,破了百随的十万军兵。大获全胜。 自此,两国休战。 西埠关小调是当年鼓舞士气的战乐。前奏悠远,思念的是亲人。后劲高亢,因为保的是国土。 她的家乡响过战鼓,漫过沙丘,远不及京城的繁华。 可是,在二十眼里,那里的明月才最清亮。 ---- 慕冬宁前脚刚走。 二十躺回床上补眠。思乡情浓,正要在梦中与家人团聚。 突然,门板“砰”地一声被踹开,再“砰”地一声被弹回。美梦变成了噩梦。 心儿急促地跳动,二十睁开了眼睛。 不用想,阎王又来了。 二公子从来不会好好敲门。他从镇南城回来,无所事事,想方设法欺负她。是生是死不过一句话,他却不,尤其喜爱吓得她心惊胆战。 她装作半梦半醒,不知来人是谁,拉高被子盖住了脸。 “起床。”慕锦逆着光,靠在门边。 二十想翻身以背抗议,忍了忍,几乎忍无可忍,再忍,终于忍住了。昨晚二公子劈柴到半夜,早上三小姐过来聊天,二十这晚一共睡了两个多时辰,此刻恨不得赖死在床上。 可阎王下了令,她拭拭无神的双眼,坐了起来。 慕锦的脸藏在光影里,悠然自得地说:“正是好春光。出来。” 春光再好,二十也没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去欣赏。目之所及,无非死物。她端坐的姿态,凭的是一具挺直腰杆。 院落无花,不知二公子欣赏的是什么。与他独处,二十无需搭话,乖巧恭顺。不听话的眼皮先是半敛,不一会儿合上了,再也不舍得睁开。 早上没进食,二十又饥又乏,似梦似醒间,梦见了䌲黄的杏花糕,酥白的豆沙卷。 “三小姐找你说什么?” 一道温润嗓音从天外飞过来,冒着糖糕的甜气,勾得她牙软,她张了张嘴,想一口咬住这一块甜糕。倏地,小鸡啄米般的脑袋坠到一半,下巴尖儿被一把玉扇托起。死亡气息攫住肌肤,她瞬间惊醒,颤颤抬眼向慕锦。 二公子挑着惯常的浅笑,锦光浮艳。 她低了头。 他温声问:“我在这儿,你又走什么神?” 尖利的扇骨滑向二十的喉咙,只一寸,就能夺她性命。她置身生死边缘,不敢妄动。口水含在嘴里,没有胆子咽下去。 慕锦倾身,清清凉凉:“不仅走神,连瞌睡也打上了。比起昨晚,更得寸进尺了。” 仓皇间,她一手扶腰,做出揉捏的动作,又再用另一只手贴在脸颊,闭上眼,一副安眠的样子。 看着她揉腰的动作,慕锦忽然探手掐住她。细瘦无骨,他仅二指就能折断。 扇尖退了一寸,利光映在她苍白的肌肤。她终于咽了咽口水。 他挑着眼,“昨晚累着了?” 她连连点头。 他继续问着:“闲坐久了,身子弱?” 她继续点头。 他给她揉腰,“三小姐找你说什么?” 果然刚才是入梦的幻觉,二公子这把嗓音,几时有过温润,粘牙的杀气与扇尖儿上的如出一辙。二十再摆了一个睡眠的手势。 “她是来问昨晚的事?” 二十点头。这是与二公子最为默契的一刻了。 “你整日比手画脚,难懂。”慕锦掐在二十腰上的手改为捻起她的肌肤,说:“改日给你找个手语师,好好练。” 疼痛从局部蔓延至腰段,二十勉强一笑。 “可怜,下半辈子一直是个哑巴了。”他薄情地笑,毫无怜悯。 她却得行礼表达谢意。 慕锦看向日光,“身子骨弱啊……那就多走走,到花园放风筝吧。” “……”二十腿软了。 慕锦突然起了善心,走往花园的路上,伸手扶住二十的腰。 他的动作过于明显,引来几个女人的目光。 二十想,就慕二公子何止是不羁,简直是恶劣。不过,他的搀扶缓和了她的酸痛。 经过泽楼,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肖嬷嬷。 肖嬷嬷瘦长的脸上浮现笑意,唤:“姑爷。” “嗯。”慕锦轻飘飘应了一声,索性揽起二十的腰入怀。 肖嬷嬷低下头,笑纹停留在嘴角。 走在最后的小六瞥了一眼,正好对上肖嬷嬷黑沉的眼睛。小六追上小十,说:“二夫人的那位奴妇,比戏班子的变脸还厉害。只一下,就这样。”小六拉长个脸,扁起嘴。 小十悄声说:“二夫人才是最大的敌人。我们可不能再斗了。” 小六说:“你别来抢我新衣裳的布匹就成。” 小十解释说:“那布的颜色不适合你。” 小六哼一声。 ---- 衣裙飘飘,旖旎风光。这是慕二公子的花园。 骄阳下,二十挥汗如雨,腿间跟着了火一样,烫得生疼。她踮着歪扭的小步子,跟在十五身边,假装帮忙控制风筝。 凉亭边,慕锦看着二十煞有其事地左手绕线,右手拉线,笑了笑。 “二十。”十五回头,低问:“二公子为什么昨晚…… 得知二公子又上了二十的房间,小十早上在花苑来回踱步了十几圈,再如何推敲,也不明白原因。 十五藏不住话,又和二十关系熟,当面问了出来。 二十摇头,苦笑。别人纠缠的是喜欢的女人,二公子反其道而行之,就爱戏弄生厌玩物,享受征服的喜悦。 十五把风筝拉回来,说:“我们这些没名没份的,独宠反而不是好事。你要当心些。”十五吃了上次的教训,认知比从前清楚多了,也是长了记性。 二十点头。 别说花苑的女人了,今天十四投过来的目光,都让二十如坐针毡。 二公子劈人的那股劲儿,有什么值得争宠的?二十眼皮直打架,巴不得有谁赶紧把慕锦给勾走。她十岁干杂役,十二岁当丫鬟,吃过多少苦,都没敢说尝过“哑巴吃黄连”的滋味,直到遇上了二公子。她真成了哑巴,真吃上了黄连。 想到这里,她看向慕锦。 明明两人都是半夜没睡,那位大爷,腻在小六的怀里,张扬的神色,却像是睡足了三天三夜。 十五见二十迈不开腿,心中了然。“你休息去吧。” 二十离开了人群,她没去凉亭,靠在一旁的榆树下。 前方的那一群女人,似乎和刚才有些变化。可究竟哪里不同,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二十累垮了,在阴凉的树下闭目养神。 闭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 慕锦从小六的怀里坐起来,“散了吧。” 一句话,众女人扑腾扑腾过来。再一句话,她们又离开了。花园冷清下来,只剩慕锦和一个睡在树下的女人。 二十睡得很熟,他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毫无反应。一开始,她是靠着树干的,睡着了,自然卧倒在草地上。 慕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河蟹壳色的衣裙沾上春天的草屑,乌黑长发遮住了她半个脸蛋。一个普通姿色的女人,掩住了半脸,终于不那么碍眼。 他轻轻折下一根树枝,拧断了枝上绿叶,再用这光秃秃的树干,挑起她的头发。 她露出脸蛋时,慕锦“啧”了一声。当初将她收进掩日楼,恐怕是因为他没想起她的长相。 他扔掉树枝,探向她的颈肩。 二十皱起了眉,在梦中感觉到了这份真实的危机。 五指轻轻拢住她的脖子,只要一成力,或许连一成力都不需要,就能送她见阎王。慕锦静止许久,抽回了手。他笑了一声:“胆儿真肥。” 二十猛地惊醒过来,刚才似乎梦见了森悚的阎王殿…… 花园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她拍拍额头,站起来。睡了这么一阵,终于活了回来。 才刚走出花园,听到一声呼喊:“二十。” 十一走来:“半天找不着你,上哪儿去了?风筝放着放着,你就突然飞走了似的。” 二十笑了笑。 十一给二十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真是,二公子在场,竟然还敢偷偷躲起来。幸好二公子没有发现你不见了。” 二十也庆幸,左拥右抱的二公子顾不上她。否则又免不了受罚。 两人并肩往掩日楼走。 忽然,二十明白刚才哪里不对劲了。 二公子提议放风筝,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听话地一一跟上,独独少了十一。 十一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来到就扬起风筝线,笑着和十五赛跑。 女人众多,十一的出现虽然突然,却不突兀。 不过,二十留意到,那时十一的素色裙摆沾有几滴灰渍。现在十一换上了水绿襦裙。 “二十。”十一说:“我在庙里求了一张平安符。” 二十想,也许十一今天回来晚了,怕被二公子责罚,于是混在了人群中。 二十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闲着也是闲着,慕锦和尚书之子相约游玩。 二公子这样的还能交到朋友,实属难得。尚书之子是兵部尚书的独生子,名叫丁咏志,就是小六口中,遇上山匪顾不上十五的那位。尚书之子在京城的风评尚可,然而众女人觉得,能与二公子为伍的,必不是善茬。 埋汰尚书之子的话,只敢躲在花苑讲。 慕锦这回挑了小十和十一陪伴。 仆人到掩日楼传消息。 十一怔了一下。 十四讶然,“竟然不是二十?” 二十立即退了一步。要是二公子能把她抛之脑后,那就谢天谢地了。 十一抿抿唇,柔柔一笑:“好。” 前些日子,十一过着寡淡的生活。 十四笑问,是不是下半辈子要出家当尼姑了。 十一当时不予理睬。 近日来,她的双眸越发明亮,鲜意怒放,素裙换成了水色鲜衣之后,活脱脱一株含苞牡丹。 这可羡煞了众女人。 小六偷偷地问十五,“十一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竟然回到进府时的年轻模样了。” 二十注意到了十一的变化,想不起从何时开始。等发现时,十一的眉角挂满了小女人的娇俏。 联想到十一那天在寺庙里说的话,二十有了些猜测。她将答案藏在心底。 慕锦和丁咏志去了郊外。 小十很久没有服侍过二公子,出发前,趾高气扬地炫耀:“二公子说,和我一起欣赏美景。” 回来了,小十左手握拳,捶打小腿肚,右手拍打左肩。哪还有早上的气势,还能喘口气就不错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没什么风景,就是灵鹿山那座没几丈高的瀑布。丁咏志的妻妾在水边生了个炉子,他坐那钓鱼呢。二公子独自回马车休息去了。” 任何不寻常的举动,由慕二公子去做,就见怪不怪了。 小十继续说:“我和十一没办法呀,唯有跟着一起烤鱼。丁咏志的火候没控制好,差点把我衣裳烫了个窟窿。好,烤完鱼得回来了吧,丁咏志不!逼着我们和他的妻妾一起爬山,见我真的喘不过气了,才让我下山。丁咏志比二公子可恶多了!” 末了,小十低下声,“听说……山匪的老窝就在灵鹿山。幸好……这回没碰上他们。” 十五被劫的遭遇,众人心有余悸。 这趟出游还有一收获,那就是小十和十一抬回来一个木桶。桶里装了七八条鲜鱼。肥美的鲜鱼堆在一起,甩甩尾巴,给绊住了,相互丢白眼。 小六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要抬这东西回来?” “公子非要我们抬回来。”十一满脸无奈:“说平日我们跑动太少。放风筝那天,二公子不太满意……” 众女人面面相觑。 “这么多,送到厨房去,我们今晚就吃鱼吧。”小六说:“哎,尚书家的公子武功不高,钓鱼还是挺能的啊。” “不是他的功劳。湖中有一个洞口,这些鱼是从那儿冲上来的。”小十沉吟片刻,又说:“我爹爹跟我讲过,三十几年前,大霁的皇城是江州。当年修建的帝皇陵墓,听说藏在灵鹿山深处。翻过灵鹿山不就是江州了嘛。早些年,盗墓猖獗,陵墓的宝贝都没了。水底有一条通往江州的暗道,里面的夜明珠也被扒走了。今天见到的瀑布洞口,我猜……是不是就是这暗道?” “要去江州……”十一笑了,“官道就有两三条,哪还用潜水底走。” 小十伸了伸懒腰,“是呀,只有鱼儿走了。” ---- 过了几日,二公子又有了花样。他召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分成两队,组一场蹴鞠赛。 这可苦了众女人。她们在慕府衣食无忧,就是有从前干过苦力的,现在都懒散了,除了女人间吵闹,她们没有别的消遣,更甭提跑来跑去踢蹴鞠了。 话虽如此,面对温柔浅笑的二公子,谁也没有胆子诉苦。 唯一敢违抗二公子命令的二十,已经成哑巴了。 二公子体恤众女人的雪白肌肤,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开场比赛。 女人们毫无章法,踢不到球,反而绊了自己。除了懂点拳脚功夫的十四,其他不爱走动的女人,踢的哪是蹴鞠,无非志在参与,逗乐二公子罢了。 正巧,慕三小姐经过花园,听到了惊慌的喧闹声。 “啊!小六,这边,给我!” “啊啊啊!踢不到!” “天,它自己跑了,跑走了。” “快追啊!” 花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慕冬宁停下了脚步。 眼前飞扬着五颜六色的襦裙,声声尖叫极为相似,一时间分不清谁在跑,谁在踢。可谓是群魔乱舞。 见到纳凉的慕锦,慕冬宁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叹气,移步到凉亭,“二哥。”她每回求情时,就像这样拉长尾音,又委屈又娇气。 从她进来花园的那一刻,慕锦就弯起了笑。“冬宁,过来欣赏美景。这才叫养眼。”余光不小心扫到二十。 二十无法出声,在场外当候选。夕阳斜斜烤下来,霞光映在她的背上,素裙亮如金穗。 他撇嘴,低不可闻地说:“唯独这个,搅乱了一锅粥。” 慕冬宁也看到了拭汗的二十,劝道:“二哥,她们都是你的枕边人,你想这一出折腾她们,干嘛呀?” 他说:“多活动,床上机灵点。” 慕冬宁羞了脸。 慕锦刚才是随口一说,见她面红,他收敛起轻浮的姿态,倒了杯茶,递给她:“最近常来我这儿?” 慕家三位晚辈,二公子在西,大公子向东。三小姐的明昼阁居中,只有她的院落小径可以通往东西两个方向。 慕锦说的不止今日,还有那天慕冬宁去掩日楼的事。“二哥,阿蛮她……”慕冬宁顿了顿。 徐阿蛮这个名字,在二十进了掩日楼以后,就没人叫过了。慕锦不知道阿蛮是谁。因此,慕冬宁改了口,“二十的嗓子怎么了?” 慕锦扫了二十一眼,“声音被猫叼走了吧。” 慕冬宁央求道:“给她请个大夫吧。” 慕锦说:“不碍事,死不了。” “二十以前是我的丫鬟,我很喜欢她,希望二哥也善待她。” “原来她真是丫鬟。”难怪了,这长相也就丫鬟命。 慕冬宁禁不住蹴鞠场的尖声喊叫,坐了一会儿就离开。 凉亭没有清静多久,苏燕箐闻声而来。 也是古怪,她见自家丈夫的次数,还不如二十见的多。 赶走小九以后,苏燕箐受了一场风寒,接着又咳嗽了半个月。 那个名叫银杏的丫鬟抱怨说:“泽楼风水有问题吧。” 肖嬷嬷呵斥一声:“别胡说。” 银杏红了眼睛,“小姐大病小病,接连不断。老爷至今都没有质问慕家,恐怕惦记着慕家的钱庄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肖嬷嬷说:“现在应该先让小姐养好身子。再说了,小姐受了风寒,老爷质问起来,倒霉的是照顾小姐的你和我。” 银杏噎了一下,又说:“这么久了,姑爷就来看了小姐两回,除此之外,整日沉迷那群狐狸精。” 肖嬷嬷冷笑:“狐狸精年纪大了、老了,迟早要走的。” 今日,大病初愈的苏燕箐被喧闹声吵醒。热闹的蹴鞠场,无疑在她的心火上添了一把柴。 苏家小姐排场大,一群仆人跟着,才踏进园子就引人注目。 慕锦正眼都不甩。 她脚尖踏入凉亭,“相公好雅兴。” 他啜一口清茶,“夫人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已无大碍。”苏燕箐先是看一眼妖娆多姿的众女人,移眸见到场外的二十,她勾起无声的冷笑。 苏燕箐制得住当面的闲言蜚语,可“口”这一字,乍看围得严严实实,四面八方透的全是风。苏燕箐蔑视掩日楼失宠的女人,可如今,哪个不是背后讥嘲她。 归宁那天,苏燕箐一来顾及面子,二来保护慕锦,没有告知父母,她被慕二公子遗弃在新房的事,她盼着有朝一日,二人琴瑟和鸣。 此时那位郎君,笑里冷峭,问着:“夫人要不要下场比一比?”他不在乎妻子的想法,也没有留下任何承诺。 火烧胸腹,苏燕箐险些崩了表情。 奔跑的小六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呀……”她跌成了四脚朝天的糗态。 苏燕箐转向慕锦,“不了,我玩不来这种粗鄙的追逐打闹。” 慕锦搁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比赛是我组的,夫人说的粗鄙,莫不是将我也算进去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拂开他肩上的黑发,“相公是大户商家,开些下人们的玩笑,并不过分。” “她们可比下人矜贵。”慕锦闪开她的手,抬眉一笑:“红颜难求。” 苏燕箐看向二十,“这位红颜……”停顿片刻,没听他接话,苏燕箐又道:“相公别有兴致。” 慕锦定定看着苏燕箐,“没想到,夫人才嫁过来没几天,就要骑到我头上了。” 苏燕箐脸色骤变。 银杏急了,插话道:“姑爷,小姐她……” 慕锦飞了杯盖过去,“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奴婢知错。”银杏连忙退至亭外。 肖嬷嬷瞪了银杏一眼。 银杏低头,噤若寒蝉。 慕锦说:“自己去领罚吧。” 苏燕箐辩驳:“相公,银杏是一时——” “你有空——”慕锦终于正眼看她了,“就回泽楼好好管教丫鬟,这儿风大,别让丫鬟闪了舌头。哦,夫人也不乐意观看比赛,好走不送了。” 苏燕箐没料到,慕锦连台阶都不给她。但是,她坐定了,纹丝不动。说到底,她才是慕锦的第一夫人,慕家万万不会和苏家交恶。 二十汗津津的,手指挑了挑黏在脸上的发丝。无意间,她向亭中望去一眼。那双夫妻的对峙,凭苏燕箐的表情,二十猜到了些许。 正是这时,慕锦向她招了招手。 二十顿感不妙。 见她不动,慕锦挑了眉。 于是,二十听话地过去了。 慕锦一把拉住她,抱到腿上,亲昵地在她耳畔吐气。 这下,不仅苏燕箐目光阴狠,连其他女人看二十的眼神,也有了异样。 二十僵直身子,听着他的话。 他说:“我讨厌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该聪明的时候,装傻充愣。该糊涂的时候,又精明得跟鬼一样。” 他的呼吸吐在她的颈间,她觉得更热了。 “你啊……”他在她的小尾指处捏了捏,勾着一抹坏笑:“偷听我的秘密,我恨你恨得牙痒痒的。成了我的宠妾,我夫人也将你视为眼中钉。我等着看,看你的下场有多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慕锦气定神闲,扣紧二十的细腰。 二十木然,眼睛盯紧了前方的亭柱。这对夫妻的恩怨,她能躲就躲。 苏燕箐眯了眯眼睛,在银杏和肖嬷嬷忍不住脾气的时候,苏燕箐忽地换上了温柔的姿态,凝眸看着慕锦,“相公,我先退下了。”至于心中是如何咬牙切齿,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美人的喜怒哀乐,比风景更胜。慕锦这才露出了欣赏的微笑:“夫人请。” 苏燕箐记住了二十。临走时,她留下一个莫测高深的眼神。 十五见状,起了忧心。 比赛完了,她紧紧跟着二十。 回来掩日楼,十五进了二十的房间,关上门才说:“二夫人今天来者不善,你一定要当心。当初姓苏的污蔑我盗她首饰,命令中年嬷嬷搜我身子。这丑妇力气大得很,握住我的手臂,我就挣不开。她手指暗藏几枚细针,把我的腰刺了好多下,我如何求饶都不肯放过我。这些主仆不是个东西。” 二十心惊。当初只听十五咒骂,却不知苏燕箐耍了这等阴险手段。 对比二夫人,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的争宠,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就连爱打架的十四,也从来没有使用过伤人的暗器。 二十莫名产生了一种战前紧迫感。 ---- 过了两天。 二十的肩伤痊愈了。接骨之后,疼痛减轻许多,不过这几日抬手不太方便。今日终于无碍。 十一去花园摘了杏花回来。她哼着歌谣,将银白花瓣晾在台上。在她眼里,掩日楼的院落,很久没有这般明艳过。 二十推门出来,见到十一的侧影。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何掩日楼没有花植。住在这里的女人,比花美、比花艳。 二公子挑人的眼光,当是出色。就是酒醉之时,失了水准。 “二十。”十一转过脸来,笑颜如画,“待杏花晒干了,可以制成香缨。你啊,别只绣绢帕。香缨、荷包,这些也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二十点头。 十一拿出了自制的香缨,递给二十。“喏,这个送你。”顿了顿,她掩嘴一笑:“我的手艺不如你,别见怪。” 十一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声音常有上扬的语调,焕发新的生机。 二十没见过十一这样鲜眉亮眼的模样。她进掩日楼的那年,十一已经失宠了。 二十欣喜地接过香缨,然后上前陪十一摊晒。 寸奔已在楼外站了片刻。他无声无息,看着里面的女人。 二十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比杏花白净的手腕。 寸奔抬眼看日天,唤道:“二十姑娘。” 指尖捻着杏花,二十抬起了头。 寸奔一身玄色劲装,神清骨秀。他常年跟在慕锦身边,却未沾染半分轻浮。这般干净的少年模样,府里多少丫鬟芳心暗许。 他的目光几乎没有重量,停在她的脸上,说:“二公子有请。” 十一怔了下,二十受宠的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一放下自己的花篮,接过二十的那个,说:“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二十转向寸奔,拉拉衣裳,做了一个穿衣的动作。她正想,如果寸奔不理解她的话,她该再做什么手势。 寸奔意会过来,说:“二公子今天要出门,你换一件吧。” 她笑着回房换衣。 虽然现在是个哑巴,她和别人的交流依然顺利。从前的二十是一个倾听者。少了话语,也不妨碍别人跟她诉苦。所以,女人们没有因为二十的失声而孤立她。 二十跟着寸奔走,和他保持三尺距离。 去的不是崩山居的方向。 寸奔没有解释。他习武多年,放慢步子也比常人走得快。 二十小跑才能勉强追上。 他察觉到了,索性停住脚步。 二十忘了收脚,险些撞上他的背。她连连后退两步。 寸奔回身:“抱歉。” 她摇摇头。 寸奔寡言,二十无声。两人静默地出了府。 见到门前的马车,二十有了不祥之兆。应该说,只要见到慕锦,就有灾祸降临。他与她,大约八字犯冲。 “二十姑娘。”寸奔说:“二公子在里面等你。” 她回了神。 慕锦爱笑,寸奔冷峻。这对主仆都是一个表情阅遍山水。她看不出所以然。 她踩上马凳,掀开帘子。 迎面劈过来的,是慕锦的一句话:“掩日楼过来几步路,你走了一刻钟。” 二十疾步跟着寸奔过来,其实只花了半刻钟。 慕锦奚落着:“让你放风筝,你躲到树下偷懒,让你踢蹴鞠,你也在一边凉快。床上就更别说了,跟木头一样。杀了你,是不是更痛快些?” 二公子嘴上把二十杀了不下一百遍,光说不练。 二十低头听着。反正她是哑巴,二公子说的再多,她也无需回答。这样一想,这哑巴当的就舒服自在了。 马车走了一阵,马车里静默了一阵。 慕锦这才道出今日之行的目的。他穿了件茶白宽袖长袍,金线绣有几朵云纹。噙一抹笑意,撞几分风流。“带你上浮绒香,学几招伺候人的本事。不指望你生龙活虎,至少也该楚楚动人。”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又没有质疑的余地。她恭敬地坐在边上。 他懒洋洋地说:“过来捶背。” 二十弯腰上前,跪坐到他的侧边,闻到了淡淡的薰香。 以前他多用清凉平静的檀香。熏香更适合目空一切的二公子。 “大力。”慕锦不满意她的动作,“你是哄睡,还是捶背?” 二十发力,狠狠地捶打他的背脊。 他舒服地叹了一声:“你到府里多久了?” “……” “哦,忘了你是哑巴。” 片刻过后。 “早知当初。”慕锦没头没尾地说:“就不给你毒药了。”光他一人说话,无聊。 ---- 民间传,当今太子萧展,成年礼的那一晚留宿在了浮绒香。 多少人仿佛站在太子床边围观过,将这晚成人礼一五一十道出,没有放过任何细微末节。 为何太子放着宫里众多美女,选这民间青楼完成成人礼,老百姓不做深究。皇家的风月,可作的文章太多太多,真伪难辨。老百姓图个嘴皮乐呵,安慰自己,皇城不过如此。 浮绒香是京城第一花楼。 十五是慕锦从青楼赎回的女人。她不愿再回去,抱住慕家这块浮木不放。也正因为十五从小就在青楼长大,若二十要学风月技巧,何必出府? 说到底,又是这位爷折腾人的招数罢了。 马车停下。 寸奔低沉的声音传来,“二公子,到了。” “嗯。”慕锦睁开眼,和二十说:“捶背捶得我能睡着的,只有你了。你这也是一项保命的技能。想到你还有这用处,我自然留你一命。” 二十恨不得直接拿把铁锤,捶死他算了。 浮绒香小楼建在万碧湖边,岸边柳绿割破了纯白的晴天。湖边停有几艘画舫,甲板上竖着鲜艳的花旗。 二十不曾见过这等阵仗。 慕锦潇洒地展开折扇,说:“这个月有花魁赛。” 二十拖着步子,走得慢,故意和慕锦拉远了距离。她此时离寸奔更近。因此,慕锦的解释她没有入耳。 二十转眼看见,寸奔一路驾马车而来,额上余几滴汗水,几缕碎发粘在他的脸上。 慕锦利落地合上扇子,浅浅一笑,问:“寸奔,你上回相中了哪位姑娘?” 二十收回了目光,开始东张西望。 寸奔低首:“回二公子,没有。” 浮绒香楼前,一位大花紫裙的鸨娘,眼里亮如黄金白银,她挥着一条桃红绣帕,热络道:“慕公子!” 那一条绣帕,二十有些眼熟。 “慕公子,欢迎欢迎。”珍娘是浮绒香的鸨娘,年过三十,风韵犹存。脸上涂有养颜粉,阳光下闪着细碎的珠光。“你可终于来了。” 慕锦直接问:“盈盈呢?” “得知你要过来,她已经准备好了。”绣帕在珍娘的指间翻飞。 二十目不转睛,认出了这是她的绣品。 “嗯。”慕锦看向牡丹花旗的那艘画舫,“盈盈在船上?” 珍娘应声:“是,是。” 慕锦转身走去。 二十跟上。 “哎……”珍娘上前拦住二十,刻薄的眼睛将二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慕公子,这位是……” 鱼龙混杂的青楼,无奇不有。珍娘见过有男人带女人来逛浮绒香,但这事,发生在慕锦身上,就格外出奇。 “她是我府上的……”慕锦想了想,说:“丫鬟。” “哎?”珍娘还以为,二公子这是给她送女儿来了。“她要跟着进去吗?” “嗯。”慕锦上了画舫。 寸奔止步在湖边,抱剑坐在树上。 ---- 扈盈盈曲膝行礼,抬头见二十,她问话语气和鸨娘一样:“慕公子,这位是……” 慕锦回答也一样:“丫鬟。” “这可是头一回见二公子的丫鬟啊。”扈盈盈更惊讶了。她只见过慕二公子的护卫,是一个十分俊秀的男人。二公子带丫鬟出门,本就稀奇,何况还是上青楼。扈盈盈几乎以为,二公子是过来砸场子的。 慕锦解释说:“丫鬟要嫁人了,没有男女经验,领她过来涨涨见识。”说得理直气壮,说得理所当然。 其实就是无理取闹。二十面无表情。 扈盈盈手捻绣帕,捂脸一笑:“能让二公子亲自领来,想必是一场盛大的亲事。”话说到这里,本可以结束了。哪知,扈盈盈多嘴加了一句:“是嫁给寸奔公子吗?” 二十微怔。 慕锦手执白扇。展开、合上,展开、合上。安静的画舫里,只有那把白玉长扇开合的声音。 “哗啦”,“嗖咔”。 “哗啦”,“嗖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听着白玉长扇的一开一合,扈盈盈冷汗直冒。 慕锦笑容可掬,轻巧地把玩玉扇。 扈盈盈自知失言,掩了掩嘴。 过了好一会儿,慕锦说:“寸奔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合扇的动作干净利落。 “是是是。”扈盈盈赶紧换上迎客的热情笑脸,“二公子,这儿坐。”她转向二十,“这位姑娘,你也坐。” 扈盈盈再也不敢把二十当丫鬟了,可二十深知自己的身份就是丫鬟。她看向慕锦。 他笑意浮在嘴角,利刃藏在眼底。“坐吧。” 二十福身答谢,落座。 慕锦问:“花魁赛的赛绩如何?” 这话题安全,扈盈盈稍稍安心。“也就那样。” 窗外其余画舫传来一阵悠扬的歌乐。 慕锦不喜。 扈盈盈放下了窗户的密帘。 慕锦说:“我今日来,就是保你夺冠。” “二公子破费了。其实,这些都是招揽生意的名头。这个月花魁赛,到了端午,还有龙舟美人。接着,又到了京城双艳,一年四季能赛上回。名次嘛,姐妹们轮流转。”扈盈盈也是实诚。 “我既然来了,要是风水转不到你这儿,我可不爽利。” 扈盈盈温婉一笑:“这……那我先谢谢二公子了。” 慕锦和二十的椅子靠得很近,他和扈盈盈反而离了五尺远。 不知这对男女什么时候才开始风月之事。毕竟这才是二公子此行的目的。在马车上,二十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见到二公子糜烂不堪,她也要保持镇定。 二公子和扈盈盈聊天没完了,客套许久。 二十难免走神儿。 忽然听得扈盈盈问一句:“这位姑娘,好酒吗?” 二十这才见到,扈盈盈不知何时抱了一个酒坛子。 二十既然是慕锦的丫鬟,能不能和主子一起喝酒,也要听他一句话。 慕锦代她回答:“不了。” “二公子。”扈盈盈又说:“这一坛浮绒香,是我让珍娘给你留的。” “也就你们这里的浮绒香,才是真正的美酒佳人。”慕锦话中有话。 扈盈脸色微红,“二公子见笑了。” 既然提到了美酒佳人,接着想必要步入正题了。二十把腰板挺得更直。 然而,那双男女又聊起了酒。 扈盈盈说:“百随的酒太辣。” 慕锦说:“东周的酒太甜。” 瞧这架势,似要高谈阔论一番。 无聊至极的二十,唯有将眼睛放在扈盈盈的绣帕上。 这也是二十的绣品。原以为见不到买家,谁知今天这么巧,一遇就是两。 更巧的是,顾着闲聊的慕锦居然捕捉到了二十的失神的空档。他眼眸一转,问扈盈盈,“你这丝绢,绣工挺精致的,是在哪儿买的?” 二十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二公子品行不端,但是自幼玉食锦衣,眼高于顶。他觉得精致,肯定是非常精致了。 扈盈盈扬了扬绣帕,“二公子对女儿家的东西也有兴趣吗?” 慕锦摇着扇子,“刚才见珍娘也有一条相似的。” “嗯,这是自东周而来的布品和绣艺。”扈盈盈将绣帕拉开给慕锦看,“才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了。珍娘靠着关系才买到的,分给了花魁赛前几名的姐妹。” 东周?二十有些疑惑。 慕锦故意说:“想必价格可观。” 扈盈盈附和道:“是啊。” 布匹确实极好,但不是来自东周。每月,马总管给二公子的侍妾添置新布。二十不做新衣,而是将布匹绣成绢帕出售。二十的绣品被冠以东周的名号,哄抬高价。然而,她分得的银两,不过是普通刺绣的价钱。 慕锦了然,低下声:“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一手。” 二十暗叫不妙。他就是某天拿起看了几眼,哪料竟认得她的手艺。 “一个小陪寝,月月吃慕家的,穿慕家的,用慕家的,还偷偷攒钱,居心叵测。”慕锦声音更低,靠得更近,吐气在二十的耳畔。 二十强作镇定,看他一眼,满脸无辜。 扈盈盈指尖缠着绣帕,揣摩着二公子的真正来意,以及,那位丫鬟模样的姑娘,是何身份。 刚才也是扈盈盈糊涂,慕二公子嘴上说这是丫鬟,但二十的衣裳布料皆是上等丝绸。哪家的丫鬟能有这般优待? 慕二公子挑选妾室,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的一样,眉目均匀,动静皆宜。眼前这位,说好听些是小家碧玉,可不是上人之姿,如何入得了二公子的眼?见他俩亲密的姿态,扈盈盈觉得有些不寻常。 诡异的寂静过后,一声惊叫从外面传来,“着火了!船着火了!” 扈盈盈一惊。 这时,外面的丫鬟跑了进来,惊惶地道喊着:“扈姑娘,兰姑娘的船冒烟了!” 扈盈盈掀帘。 花旗为玉兰的那艘画舫浓烟冲天,火苗暂时没见着。船舫之间相邻极近,如若真的火势蔓延,必是连成一片。 “二公子,我们快走吧。”扈盈盈连忙带慕锦和二十出去。 逃生的人群如果不想跳湖,只能往相邻的画舫跑。一个肥重的男子跳上了扈盈盈的这艘船。巨大的冲力,使得船只颠簸了下。 扈盈盈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滑倒。 慕锦及时搂住了她的腰。 她焦急地说:“真的着火了。” 玉兰画舫这时起了大火,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狼狈的男子来不及穿上外衣,跳进了湖中。 火焰遇风,直往扈盈盈的画舫吹,将慕锦和扈盈盈逃生的路给挡了。 扈盈盈见到周围陆续跳湖的人,拽了拽慕锦的袖子。 他拖着她,继续向甲板走。 她拉住了他,“二公子,来不及了,跳湖吧。” 慕锦笑笑,“我护你上去。” 话音刚落,肥重男子没站稳,撞到了慕锦。 船只摇摇晃晃,晃得慕锦连同扈盈盈,一起落了水。 二十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二人掉了下去。 寸奔就在岸边,应该会及时赶来吧…… 二十握了握拳,掉头就跑。身后传来扈盈盈的呼救,混在惊闹的人群里,十分尖利。 二十停下脚步的同时,被一个大汉撞到,摔在了船板上。手指险些被一个匆忙而过的男人踩中。 她转头看湖中。 扈盈盈嘴里灌了几口湖水,话音模糊不清,“救我!二公子……” 而慕锦,沉得比扈盈盈更快。 二十:“……” 就在二十以为,慕锦要一落不起的时候,他顽强地上来了,而且拉住了扈盈盈的手。接着,湖面扑腾的扈盈盈被他拉得沉了下去。 这一刻,二十想了很多。她的未来,她的家乡,以及慕家。 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可以说是依附慕锦而生存。虽说女人们衣食无忧,吃穿用度有慕家。可是她们没有月银。有什么生活需要,报给马总管,马总管会一一购置。 小九走的时候,二公子赠了一车金银珠宝。 一旦二公子不在了,大公子可没那么仁慈,给二公子的妾室发放遣散费。 无一技之长的女人,失去了慕家,连生活都无法维持。 这是其一。 其二。 主子落水,二十不能见死不救。如若她不识水性还好,可是当年进慕家,副管问她有何特长,她诚实地将自己精通水性坦白了。 万一,慕二公子溺死在万碧湖底,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慕大公子不会放过她,慕老爷不会放过她,恐怕还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二公子和她两人踏上画舫的那一刻,他的生死就和她的安危绑在了一起。 二十沉沉地看着湖水。 再等下去,就算寸奔来到,二公子也无力回天。 二十深吸一口,跳下湖,向慕锦游去。到了他的身边,她捉住他的手臂,把他向上拽。 他像是失去了意识,只知道拉住扈盈盈不放。 可怜的扈盈盈,本来自己能够浮起来,却因为慕锦而动弹不得。 慕锦和扈盈盈二人的重量,凭二十如何又拽又推,也没办法将他们拖到水面。 关键时刻,扑腾的水花中,出现了第四个人——寸奔在水下托住了慕锦的腰,他看向二十。 二十意会,放了手,改去拉扈盈盈。 寸奔将慕锦托出了湖面,唤道:“二公子!” 慕锦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失去了反应。 寸奔飞身一跃,将慕锦带上了岸。 二十扶着扈盈盈,慢慢地游过来。 扈盈盈憋气憋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万状。在水中,她紧抱着二十,到了岸边,她放开了,自己使劲爬了上去,躺倒在地。 二十拧拧裙子的水,再抹一把脸。 寸奔一声不吭,半跪在慕锦面前。 慕锦刚才吐了几口脏水,已经清醒了。他左腿曲膝,左手搭上膝盖。如果忽略湿漉漉的衣袍,这潇洒的身姿,就又是自由自在的二公子了。“寸奔。” “在。” 二十觉得,寸奔说话的声音,也像在湖中浸泡过,重量沉了不少。 慕锦说:“送盈盈回浮绒楼。” “是。”寸奔起身,转向扈盈盈,“扈姑娘,能走吗?” 扈盈盈缓过了呼吸,坐起,“可以……”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 寸奔的眼睛只停留在她的颈部以上,礼貌地说:“请。” “二公子……我先走了。”临走时,扈盈盈行礼道谢,“谢谢二公子救命之恩。” 二十想,真要等二公子救,扈盈盈恐怕已成水中冤魂了。 寸奔和扈盈盈远去。 着火那边叫声不断,岸边的慕锦和二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草丛湿漉漉的,二十裙上的海棠花浸了水,萎缩成团。她预感到了危机。 果然,慕锦状似欣赏湖水的眼里,映不出任何美景。向来笑里藏刀的脸上,浮起冷冰冰的细屑。“没想到,你连我不善泅水的事都知道。” 二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说。”他动作极快,二十还没看清,他已在跟前。“你还知道什么?” 二十摇头,畏怯地缩起身子。 慕锦掐紧她的下巴,“说不说?” 她想再摇头,无奈脑袋转不动,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稍稍放松了力道。 情急之下,二十挣开他的手,跳进湖中。她装作扑腾的样子,在水中浮上浮下,张嘴像是要喊出救命,然后白眼一翻,潜了下去。 不一会儿,二十上岸,看着刚才扑腾的水面,她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再用双手捂住嘴巴,做出了十分惊慌的样子。紧接着,扑通一下,又跳下了湖,像是在拉什么东西上来。 最后,回到了岸上。 慕锦琢磨着她连续的肢体动作,缓缓问:“你的意思是,见到我溺水了才过来救的?” 二十立即点头。她再爬起,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然后一个抽搐,躺地上睡起觉来了。 他靠在树上,“让我猜猜?我那天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没有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二十连连点头。 “我能猜到,可见你这出戏唱的很假。”慕锦又挂上了微笑,说:“谎话连篇,骗鬼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在此之前,慕锦逗弄二十,无非闲着没事寻个乐子。 二十说的那些所谓秘密,他自然是不信的。他再糊涂,再醉酒,也不会将底细全盘托出。 慕锦假装成相信的样子,恐吓她,威胁她,见她惊慌得跟小白兔一样,他就畅快不已。偶尔觉得,这女人挺能逗他乐的,留着她也无妨。 有趣的兴致,建立在二十不知他秘密的条件下,一旦情势逆转 ,慕锦则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局面。 眼前的女人是一个大骗子。 画舫着火,他和扈盈盈往外跑的时候,二十的眼睛一直追随他。他以为她想求助,他没管她,她鬼点子多,死不了。 后来她跳江,不是为了逃命,而是过来拉他。当时扈盈盈在呼救,他没有。二十却是直奔他而来。 慕二公子没有被除寸奔以外的人救过,谁对他施以援手,他反而生疑。尤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加蹊跷。 慕锦不善泅水。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鼻子只要灌水,就会闷疼肿胀,久了无法呼吸。大夫说这是先天鼽嚏,因为慕锦的娘亲亦是如此。 如果二十连这一弱点都知道,那么酒醉那晚,他也许泄密更多。 慕锦酒量极好,唯独喝不了“翌日方歇”。然而,京城的生辰宴,备酒都是这个。 数十年前,大霁京城建在素有“酒泉宴客”之称的江州。 那年,当今皇上十四岁,刚被册封为太子。 一位官员糊涂献错了礼,将一壶民间窨酒呈给了生辰宴上的太子。等他发现,为时已晚。 大霁果酒香气重,醉意轻。而这壶窨酒,酿酒人学了东周的蒸馏术,口感清甜,后劲浓烈。太子抿了一小口,被甜果般的香味吸引,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壶,之后睡足了一天一夜。 于是此酒得名:“翌日方歇”。 也并非所有人都会休息两天,因个人体质而异。譬如二公子,醉一晚上也足够了。 生辰宴那天,慕大公子说:“一年到头也就一个晚上,醉了也就醉了。” 慕锦当时也这般想。无非就是找寸奔唠叨几句罢了。 二公子醉了会讲胡话,这是寸奔说的。 二十还没到慕家的那年,慕锦醉倒在寸奔旁边,嘀嘀咕咕一晚上。 那时的慕锦,讲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其他事情守口如瓶。因而,前年的生辰宴,寸奔没有陪在二公子身边,二十也就遭了殃。 无论说什么,第二日醒来,慕锦全然不知。正如他记不得腊月二十的那晚说的话,见的人。 “你还知道什么?”慕锦轻问,极有礼貌。 二十摇头。 “你除了摇头还会做什么?”他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的黑影又宽又长,宛如杀人利器。先前,二十存了一丝侥幸。若是她对二公子有救命之恩,或许能逃过一劫,她终究天真了。她不敢仰头直视他,紧紧抓住湿漉的衣裙。鲜艳的海棠花,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慕锦低腰,捏起她的下颚,“你和谁说过我的事?” 她连连摇头,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她做了一个跪拜的手势,哀求开恩。他会杀了她,这一刻,她相信他会。 慕锦看她好半晌,凉凉一笑,“你还有什么用处?” 二十抖了抖手。她没有,她和他除了上床,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床上关系也不和谐。 他说:“你除了是个哑巴,一无是处了。” 她明白,所以才必须当一个哑巴,一句不许吭声。她在无声地发誓,他和她说过的话,她至死也不会泄漏。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示弱。她在掩日楼寡言少语,从不与人道是非。 慕锦眼底阴霾密布,手指滑到她的脖子,柔声说:“你早该死了。” 二十惊慌。 他越收越紧,“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的呼吸仿佛被横斩成片,脸涨成了猪红色,艰难张嘴。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使劲向前抓住了他湿透的衣袖。 他问:“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窒息的时刻,她还想着摇头。 他看着她,“没话要说吗?”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指指自己喉咙。 慕锦冷下脸,这种临死都还在算计的女人怎么能留? 二十离鬼门关只剩一步,只需片刻,她就能见阎王了。她后悔莫及,一滴水珠滑出了她的眼角。 这是慕锦第一次见她落泪。他以前无论如何戏弄她,她只会楚楚可怜地求饶,从不流泪。明明是倔脾气的女人,偏爱装出听话的样子,他越看越来气,气得他放开了她。 新鲜的气息冲进二十的喉间,她跪着剧烈地喘气,舌头发麻。 慕锦居高临下,看她喘得背脊直抖,他说:“我很好奇,那天晚上,和你说了多少?” 他对她掏心掏肺了一晚,醒来后,她握着他的心肝儿,他无从防备。她这个人,是肯定要杀的。留着她,他后患无穷。然而,每每起了杀心,每每又再放下。 二十顺过一阵气,又卑微地跪在他的脚边。 见她那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他哼笑了下。 她真的聪明,时时表明,她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 也是,她连死都记得自己是个哑巴,又怎会到处闲话他人是非。 ---- 溺水时,扈盈盈仓皇失措,只剩濒临死亡的惊恐。她无从分辨慕锦拉她下水的原因。 慕二公子水性不佳,不是大事。 其原因才是关键。而这,扈盈盈永远猜不到。扈盈盈对慕锦构不成威胁。 寸奔送走扈盈盈,往回返。 从前,二公子再生气,对二十也没有太强烈的杀心。 今天不一样。二公子放她,是因为她甘愿在慕家当一个哑巴。一旦她成为不可控,二公子不会留她活口。 远远看见慕锦和二十的身影,寸奔敛起所有情绪,跃至慕锦身边。“二公子,扈姑娘安全回去了。” 慕锦说:“嗯,回程。” 湖水阻挡了画舫的混乱,岸上草丛静悄悄的。 回到崩山居,慕锦先是沐浴,换衣,然后和寸奔说起万碧湖的大火。 慕锦问:“那艘画舫是如何起火的?”当时的火势不太寻常,他有所怀疑。肥重男子跳过来时,慕锦敛起功力,伪装成一个普通人,顺势跌倒。 寸奔答:“二公子,此事确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个答案在慕锦的意料之中。“知道是谁吗?” “浓烟乍起的时候,我见到一个黑衣人从兰姑娘的画舫飞出来,我追过去,到了对岸。与此同时,和我一起追人的,还有光顾兰姑娘画舫的张公子。” 寸奔迟来,不是护主不力。他当时正在追黑衣人。 这事,巧合就巧合在,慕锦落水是故意的,等待寸奔的救援即可。可先救人的是二十,她的举动令慕锦生疑,怀疑她知道他鼽嚏的事。 “张公子?”慕锦也不知这张公子是哪家姓张的,随口一问:“他凑什么热闹?” “二公子,此事是因张公子而起。” “嗯?” “黑衣人和张公子有过节,纵火烧的是张公子所在的画舫。我追过去,黑衣人很是惊讶,以为我也是张公子的仆人。”寸奔说:“我询问张公子。张公子承认,这黑衣人是跟他争抢兰姑娘的。张公子把黑衣人带走了。” “我原以为我慕二又挡谁的道了。”慕锦摇了摇扇。“不是冲我而来,极好。太平日子过得舒服,我无心恋战了。” “听扈姑娘说,兰姑娘在十天前,曾允诺给一武林人士弹琴两个时辰,定的日子就是今天。可是,张公子砸了三倍的银两,赢得了兰姑娘。” “嗯。”慕锦懒得理会别人的恩怨情仇,说:“纵火虽然是误会,我却有另外的收获。” 寸奔明白慕锦在说谁。 慕锦倚在长椅,“寸奔。” “在。” “让马总管过来讲清楚,这个女人到慕家是做什么的?” “是。”寸奔转身离去。 ---- 马总管负责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二十的来历,他知道大概,却不详细。怕被二公子刁难,马总管拉上了陈副管家,一起来到崩山居。 “二公子,二十姑娘的事,由陈副管家给你详细叙说。”马总管和陈副管家不知二十犯了什么事,这事会不会波及他两,心中忐忑,战战兢兢地站在慕锦面前。 “嗯。”慕锦此时已经从溺水的阴影中走出来,品着上好的毛尖,吹着徐徐的凉风,懒洋洋倚在躺椅上。“说吧。” 陈副管家说:“二十姑娘本是刘府的丫鬟。刘家欠了慕家三个月的粮票。他们一家迁离京城,准备遣散一些奴仆。慕老爷加建了东南书房,又正缺奴仆。我和刘府管家说好,送几个干活利索,手脚干净的过来抵消粮票。刘府管家挑了三个长工、两个丫鬟,二十姑娘正是其中之一。” 听到“干活利索,手脚干净”这几个字,慕锦抬了眼。 陈副管家看不穿二公子的眼神,擦了擦汗,继续说:“这五名新进的奴仆,我一一询问过。进刘府之前,二十姑娘在李府里当丫鬟。本来要跟着李府小姐陪嫁。但是……”陈副管家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 慕锦又瞟来一眼,“说。” “李府小姐嫁的那位官人,指名要二十姑娘陪嫁。后来不知怎么的,陪嫁丫鬟换了个人,李府把二十姑娘转卖给刘府了。”接着,陈副管家的话顺畅了些,“我们招了二十姑娘,安放在裁缝房。她干了有三个多月,帮着裁缝府里护卫的衣服。” 因话中的某些字眼,慕锦挑了挑眉。 “二十姑娘手艺巧,三小姐特别喜欢她的刺绣。三小姐的丫鬟寻了好人家,出嫁以后,三小姐就收了二十姑娘当贴身丫鬟。然后,就这么……就这么……”陈副管家又开始语塞。从徐阿蛮到二十的过程,就不便多说了。 “嗯。”慕锦的心思,好像没在陈副管家的话上。他转头向窗外,看着逝潭中上蹿下跳的东西二财。 不知是不是二公子也有食人鱼的气场,东西二财嗅着他的味道,格外活跃。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马总管和陈副管家如释重负,连忙退下了。 半刻钟过后,慕锦端着一盘血红的腥肉,走到逝潭边。 闻到生鲜的血腥味,东西二财的利齿咧了半脸,一跃飞出潭水。 慕锦丢了一片肉下去。 东西二财以尖牙相迎,相互撕扯、咬合。 慕锦看着飞溅的血肉,说:“寸奔,我问你一件事。” 寸奔不明所以。不过,二公子莫名其妙是常态,寸奔也习以为常。 慕锦看了一眼寸奔的玄色劲装。“那女人当丫鬟的时候,你见过吗?” 慕家护卫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有些人懒,报尺寸给裁缝房,有些则亲自过去,让裁缝丈量。 “在三小姐身边见过几回。”寸奔回答。 慕锦再丢一片肉,“你俩有无交情?” “没有。”寸奔目光炯炯,不曾逃避追问。 慕锦和善地笑了笑,“你对她印象如何?” 寸奔看着慕锦,“属下不明白二公子的意思。”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慕锦的眼睛停在蓝空、青山、绿潭。 “属下听三小姐说,二十姑娘心灵手巧。” 慕锦把盘中的生肉丢完了,东西二财也潜下水中剔牙。 给足了时间,寸奔却只答了这么一句。 慕锦问:“没了?” “三小姐说的其他词句,属下不记得了。” “心灵手巧?”慕锦看着逝潭如镜的绿水,“冬宁对哪个丫鬟不是赞不绝口,府里就不存在她没夸过的丫鬟。什么心灵手巧,明明就是城府深,心机重。别看那女人柔肤弱体,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其实,山压下来,她都扛得住。”末了的声调像是卷起了寒风。 “二公子是在怀疑二十姑娘?” “她知道太多了,我心难安。”慕锦说,“不过,既然她已经成了哑巴,就暂且饶她一命。日后斩草除根之时,切记不可妇人之仁。” “是。”寸奔的回答一如往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夜不能寐。 二十房间的门窗关得紧紧的,生怕二公子的幽魂从缝隙里窜出来。黄铜烛台的火光照在她的侧脸。摇摇曳曳,正如她东飘西荡的心情。 援救二公子,虽说称不上完全的善意,但终归她还是把人给救了。怎料,这生性多疑的二公子,非但没有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反而起了杀意。 二十无比后悔,救这人干嘛?就该让他自生自灭。她一时冲动,把自己置身于危机中了。 越想越沮丧。她拿出自己的小荷包,数了数。 才这么点钱,更加沮丧了。 得知哄抬高价的真相,二十不太想再经由刘大娘出售绣帕。 眼下,一筹莫展。 一,愁的是盘缠。 二,愁的是喜怒无常的二公子。他笑的时候,不一定心旷神怡。他不笑的时候,一定是雪虐风饕。 二公子时而阴,时而晴。今天放过她了,也许睡一觉,明天一早想到了什么,又上她这儿当阎王爷来了。 二十翻来覆去,直到清晨才睡着。 在水中泡了一段时间,上岸后又没有及时保暖,而且失眠疲乏,第二日,二十生病了。一坐起,头晕目眩,她感觉到吓人的温度。用手按住额头。 掌心和额上一同发烫。她无力地垂手,再度躺了回去。 再度醒来,晕沉沉的,耳边是十一在说话:“应该是着凉了。昨晚二十湿漉漉地回来,姜汤也忘记喝了。” 十四平日的大嗓门在这时压得极低,“请大夫吧,烧得脸都红了。” “我去吧。”十一说,“你在这照顾一下,记得给换凉毛巾。” 十四说:“知道了。” 接着,二十感觉,额上的毛巾被取下,换上了另一条凉冰冰的。 二十平日里觉得,这群女人就算争宠打闹,也说不上多坏。 譬如十四,虽说喜爱打架,可从来不抓脸。女人们的脸一旦毁掉,自然就失宠了。十四不耍这种小手段。 又譬如,上回小十和十一抬了一桶鱼回来。这么多鱼,光是花苑或掩日楼的人都吃不完,于是一起煮了火锅。桌上也有吵闹,闹完也就过去了。 二公子自己顽劣成性,挑选女人的眼光,却十分独到。大公子侍妾们闹的阵仗,可比二公子这边大多了。 有失必有得。二十想,惹恼了二公子以后,她得到的,可能就是这群女人的照顾吧。 ---- 二十喝了药,躺下休息。 “二公子。”门外十四说,“二十生病了,刚刚睡下。” “嗯。” 二十听得这样的一声,接着房门就被推开了。 如果二公子会体恤她,那他就不叫二公子了。 庆幸的是,他今天终于没有用脚踹门。更庆幸的是,她生了病,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搭理他。 二十闭上眼睛装睡。 慕锦进来以后,没有说话。 她本想,他看一会儿应该走了,谁知过了许久,也没有响起再开门的声音。她心里发毛,这二公子不会又要找茬了吧。 她拉拉被子,翻过身子背向他。 他笑了一下。 只有骨子里流淌坏水的二公子,才能以一声轻笑,吓出她一身冷汗。 他说:“你是东西二财的食粮。病死了会影响口感。记得养病。” 二十:“……”感觉二公子才是有病的那个。 遇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主子,她除了装傻,别无他法,只能继续睡了。 本就晕乎,也就真的睡着了。 小十说,二公子那天谈成了一桩大生意。 十一送大夫出去,途中正好遇见了心花儿怒放的二公子。 二公子询问为何请大夫。 十一如实回答。 听到二十病了,二公子更是喜上眉梢,说:“我去看看她死了没。” 十一费解。 不过想想,那个缠绵病榻的妻子,二公子懒得过问。愿意亲自探望二十,权当是别样的关怀了。 同时也说明,二公子那天谈成的生意不是普通的大,而是天塌的大。 ---- 二十在掩日楼养病,足不出户。 慕锦态度模糊,走在杀或不杀的边缘。 几天过后,二十觉得这样躲藏也不是办法,二公子想要杀她的话,深夜给她一刀,就一了百了。 关于绣帕的事,二十没有其他的售卖途径,决定再找刘大娘谈谈。二十出了掩日楼。 寸奔这天回来。 慕府正厅向西,是二公子的居处。走上一段小路,到了路口。北望,由近至远,只见一座花苑,一座掩日楼。向南,是苏燕箐所在的泽楼。崩山居在深潭之后,屹立慕府最南。 寸奔此时正是到了岔口。 缃色衣裙的女子走出了花苑,向他粲然一笑。 寸奔看了眼她的腰牌,“六姑娘。” 她曲膝行礼,“寸奔公子。” 二公子的妾室侍寝,寸奔记得的不足五人。小六正是其一。 一至五都已经不在了,小六成了排号最早的女人,少不经事,天真烂漫,样貌远比年纪小。二公子说,她是这群女人中,最没有心计的。 而最有心计的,现在二十高居首位。 小六往掩日楼的方向走。 花苑又出来一个葱青衣裙的女子,追上了小六,“我也去呀。” “刚才问你,你又不答应。” 从花苑到掩日楼的路,没有相连,只驳接在岔路口。 初衷大约是为了不让两边的女人争斗。然而,往返两边的路,是这些女人最常走动的路段,连路边的草都秃过其他路。 “二十!”小六笑声起。 寸奔脚步顿了顿,回首一眼。 二十穿着紫棠素裙,阳光下沁了些汗。她向小六微笑,目光不经意地撞上了他。她福福身。 寸奔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开。 二十站直身子,收回了视线。 小六亲切地拉起二十的手,“走走,上你们掩日楼。” 二十有些疑惑。 小十解释说:“小九来信了。” 小六得意地笑:“她在信中问候了你们呀。” 三人进了掩日楼。 小六拉开嗓子,喊道:“我小六!” 听到她的名号,十四第一个冲了出来,抱手问:“找茬的?” 小六扬了扬手心的杏色信纸,“小九的信。” 十四不屑地撇嘴,“关我们什么事?” 小六说:“难道你不想知道小九离开二公子之后,日子好过不好过?银子够花不?” “是呀。”小十看看背后,压低声音说:“二公子的妻子虽然体弱多病,可毕竟是正妻。我们谁都不比谁好到哪儿去。难保我们说错了话,就被赶走了。” 十一走了出来,“有话,进房说吧。” 花苑的小六识字,掩日楼的十一认字。其余都不识字。 有二人识字,十四相信了这封的信封内容。十四说:“说来听听,反正那位夫人找我们麻烦是迟早的事,趁早合计合计,没了二公子,该如何谋生。” 小六展开信封,丢出一句话:“小九要成亲了。” “啊!”众女人大惊失色。 天下分四大国。东周临海、大霁西陆,南蛮焱国,北顺百随。其他小国在夹缝中,求全求生。 大霁红颜名扬天下。 百随男丁多,近年来兴起一股到大霁讨新娘的生意。有些清苦的百随人家,出不起讨妻的银两,直接过境到大霁。 小九正是遇上了百随人士。 小六念道:“百随男子生得亦是高峻。初次见面,他称赞我是难得一见的江南美人,我心儿如小鹿……” 十四插话:“谁乐意听这些风花雪月。” 小六道:“你耐心些。” 十四红袖一挥。 小十戳着二十问:“你小时候见过不少百随人士吧?” 二十点点头。 大霁和百随休战的第五年,签了商贸文书。大霁国界在西埠关的酆乡,那里是百随商人往来的必经之路。 当年,邻居还跟徐爹说:“你把你家阿蛮卖给百随人,那不比干苦力舒服嘛。” 西埠关虽然临靠百随,也是随了大霁的水土,儿郎少,闺女多。徐爹自有国宗祖先,大霁人就是大霁人,哪怕是为奴为婢,也不能远嫁邻国。 小六说:“小九成亲后,开了一间酒馆,当老板娘的日子可舒坦了。” 十一忽地笑了:“这么看来,我们就算离开这里,也不至于孤独一生。” “小九走了,下一个不知是谁。”小六托腮说:“我觉得我们趁好光景,吃饱喝足,日后讲起这儿的生活,也有个好回忆。” ---- 小九离开,是因为得罪了苏燕箐。 小九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慕锦陪寝了。那天,她经过泽楼,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猫尾巴。 据说那只猫是苏燕箐的爱宠。猫叫得凄凉,凉到了苏燕箐的眼底。 苏燕箐先是厉声呵斥了几句。 小九胆儿不大,没有向慕锦告状。 苏燕箐这才打听了小九的家人,邀了小九过去。说的是宽待小九家人,然而言辞之间都是威胁。 小九可怂。 苏燕箐和慕锦提起,小九想家了。 慕锦了然,让马总管安排了遣散金,给小九践行。 二十巴不得自己被苏燕箐逼得卷铺盖走人。她那时有往泽楼走动。运气也是背,没有一回见到猫,自然也踩不到猫尾巴。 某日,苏燕箐坐到窗边,眯起眼,问:“那个哑巴这几天天天来这儿?” 肖嬷嬷说:“是的。” 苏燕箐冷笑:“不安好心。” 花苑的小十,酷爱小话本。书生小姐的故事,大官贫女的风月,她乐此不疲。 那些所谓的争宠花招,二十听得一二。 如若,苏燕箐不小心掉落玉镯耳环什么的,再诬陷二十也是一个妙计。又或者,二十无意中撞倒苏燕箐,累她负伤,也是一罪。 可惜,苏燕箐身体抱恙。 ---- 小六继续在读信:“我与高峻男儿情投意合,有一天,我给他送了一壶翌日方歇……” 二十心不在焉地听着。 二公子会杀她,早与晚的区别罢了。这几日,她一直有出逃的念头。方才讲到百随…… 大霁的卖身契,须到官府盖章契尾,方可生效。也有大户人家使出浑身解数,假借其他名目躲避官府盘查。 慕家不屑这些手段,一切按规矩办事。不过,二十当了侍寝以后,马总管没有撤销契尾,仍然把二十视为府里丫鬟,月月上缴税银。 无论二十走到哪儿,大霁国的官册上,她依然是慕家的奴仆。 但是,假如离开大霁国土,她就不再受此约束了。大霁的国境线就在她的家乡,越境不是难事。况且,百随尤其欢迎女人入境。 “二十,这是我新制的花茶。”十一的声音打断了二十的沉思。 二十回过神,为自己逃往百随的大胆想法而惊讶。 惊讶过后,平静喝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寸奔到了崩山居。 有一人正从楼阁出来,那是慕锦常用的线人。 寸奔回头看着线人上桥离去。二公子对二十起了疑心。这线人查的,恐怕和二十有关。 楼上二层有一亭廊,慕锦在摆弄棋盘。 寸奔走路无声,唤道:“二公子。” “嗯。”慕锦左右手各执黑白棋,自己与自己斗得欢快。 寸奔见到了搁在棋盘旁的信,左下角落款是大大一个红镖印章,正是线人的情报。 慕锦不讲,寸奔也不问,安安静静地站着。 过了半刻钟,慕锦以和局结束了棋局。他抬起了头,二指挑起那封信。 瞬间,柔软的纸张像是负重的利箭,倏地射向寸奔。 寸奔同样用二指夹住,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有二十的生平过往。可谓是泛善可陈,家住西埠关,有三姐弟,她为长女。为了添补家用,小小年纪出来干活。 慕锦一手扶上窗台的雕花,“不将那个女人的底细翻个底朝天,我不安心。”以前不查,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自己万万不会醉酒泄密。 然而,浮绒香那天,他的自信开始崩塌。 慕锦支手托额,“虽说近几年,我的仇家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暂时相安无事。不过,我慕家生意越做越大,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屋也有一车。谁给我身边安插一个奸细,不是没有可能。” 寸奔答:“是。”二公子一向多疑。 “这个女人有些机灵过头了。”机灵的女人是个麻烦,慕锦喜欢傻傻的美姑娘。 寸奔说:“信上写,二十姑娘家境贫寒,生活简朴。或许不是奸细。” “哦,希望如此。” “二公子。”寸奔沉稳地开口:“恕属下直言。” “说。” “如果二十姑娘真要将二公子的事情公诸于众,她以前有的是机会。” “她该庆幸她守口如瓶,不然早就人头落地了。”慕锦笑笑:“对她知根知底,利用起来方便些。” 寸奔折上了信。 “只要她乖乖地在幕府当哑巴,我就做一回好人。我三番五次饶她不死,可见我心存善念。日行一善,何乐不为。”说到这里,二公子自己都信了。 寸奔没有接话。 楼阁陷入了沉默。 ---- 初夏,天清,无云。 慕锦出外游玩,捎上了二十。 破天荒的,今天寸奔不在。赶车的是一个中年车夫。 二十上了马车,端坐在门边。谁知二公子会不会半途失心疯,又要取她性命。离门近些,逃生机会更大。如若失去逃生机会,那么惨死之时,也让车外的众人瞧瞧,慕二公子是何等心狠手辣。 慕锦倚在坐垫上,瞟她一眼。 她低首,不知在想什么。 她脑子里转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命令道:“过来捶背。” 二十坐过去,正要握拳往他背上去。 他拧起她的下巴,笑得跟街上流氓一样,“你是不是瘦了?” 二十的拳头落在他的肩上。她目不斜视,继续捶,使劲捶,当一个听令行事的丫鬟。 “怕死怕得寝食难安?”慕锦抬起她的脸。 她立即点头。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她懊恼,以前去寺庙上香,多是为家人祈福,却忘了给自己求一张平安符。 慕锦放开她的下巴,改捏住脸,“你诡计多端,我相信你可以保命的。就是太瘦了,看看这脸颊。”他捏了好几下,“没几两肉。” 二十半边脸都疼,不得不靠向他。 他松开手,琢磨地说:“我发现,捏几下你还顺眼了。”他近看,“漂亮了。” 她揉揉泛疼的脸颊。二公子这阴晴不定的毛病,是如何养成的?同是慕家主子,也没见大公子和三小姐有这般诡谲的性情。 马车前行。 走过热闹的街道,二十仔细聆听。这市井生活如今成了她的寄托。 前些日子,二十躲在屋里,依着童年的记忆,描画酆乡的地图。这么些年过去了,酆乡官道或许有变,国境线旁边那座山肯定还在那里。由山上越境,那是最好不过。 只要寻着机会,一丝都不能放过。她要自己回家,而非慕家将她的尸首送回家。 二十从思绪中回神,发现外面越来越静。渐渐的,只剩下了鸟雀的声音。她有些戒备。 从进灵鹿山开始,车夫就开始担心。二公子也是的,有官道不走,偏要抄近路。一个半月前才遇山匪,被劫了一姑娘,今天还是没吃教训。眼见越走越深,车夫稍稍拉了下缰绳,回头问:“二公子,前方再走二里路,就是瀑布了。听说……山匪很猖狂啊。” 慕锦倚在棉垫,没有睁眼,懒洋洋地说:“月初官兵不是剿匪了嘛,继续走吧。” “是。” 马车又继续向前一阵。 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车夫的担忧果然发生了,大喊:“啊,又是山匪!二公子,山匪!” 二十脸上没什么反应,柔顺可依。其实心中大骇。上回有丁咏志在场,二公子都能丢人。今天寸奔不在,又没有尚书之子,二公子岂不是更加自顾不暇了。 慕锦坐起,回车夫的话,“掉头回去。” “是。”车夫赶紧掉转马车。 马匹发出狂啸,继而狂奔。 狂奔的,还有另外一群马匹。男人们粗放的吆喝也越来越近。 “没想到啊,还有不怕死的敢走这条道,这不是白白给我们弟兄送米粮嘛。”爽朗男声夹杂在狂躁的马蹄声中。 “弟兄们,吃肉了。”另一道粗粝声音响起。 车夫急了,拉住了缰绳,“二公子,他们拦路了。” “官兵剿匪,剿的都是什么。”慕锦掀开了帘子,看清前方的壮汉,他眯起眼,“又是你们。” “呸!这话我说才对,又是你!”领头的蓝裤山匪认出了慕锦,结实的粗臂挥动起一把大砍刀,“上次没把你斩成两半。今日——”他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刀指慕锦,“要你的命!” “粗鄙之辈。”慕锦眉头没有皱一下,“凭你们鲁莽山夫,敢拦本公子去路。” 二十赶紧拉拉他的衣角。什么时候了,还摆贵公子架子。如今护卫不在,对方又是凶煞恶徒。这二公子倒好,什么不中听,他就讲什么。最后连累的还不是她。 一个灰衣壮汉拉了拉蓝裤山匪,压低声音:“鲁农,二当家说……别招惹慕二公子了,我们是不是……” 蓝裤山匪,名叫鲁农,他再吐一口唾沫星子,“呸,我们怕他?”那利刃,将投射到马车的阳光都给斩断了。 灰衣壮汉白他一眼。 这边,慕锦回头看二十,“拉什么?” 她缩回了手。不管对象是山匪还是慕锦,她都保命要紧。 灰衣壮汉望一眼马车,再看车夫,铜色脸上咧开大笑。“我们不为杀人。第一劫财,第二劫色,绑个姑娘家给我们山上弟兄解解馋。” 后面一群男人哈哈大笑。 另一山匪喊:“久闻公子哥妻妾成群,分我们一个,算积德了啊。” 又一人喊:“是是,以后我们逢人便夸,慕二公子乐善好施。” 比起一众山匪,二十宁愿给二公子一人糟蹋了。她侧身,躲在慕锦的背后。 慕锦扬了下衣袍,将她的身子罩起,鄙夷道:“你们也配?” 二十戳戳慕锦的背。 慕锦回头。 她指指他别在腰间的钱袋子,做出一个丢掷的动作。 慕锦终于动了眉头,“什么意思?” 她拽紧衣领,再用双手胸口,一副凄惨受辱的表情,使劲地摇头 。 慕锦琢磨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被劫色,于是用钱财代替?” 二十连忙点头 。 慕锦居然跟着点头,“也有道理。” 二十解下了自己的小荷包,准备要扔给山匪。虽然心疼银两,但是如果她不先自我牺牲,二公子又会疑她使诈。 慕锦伸手一挡,“这是你的?” 她点头。晃晃钱袋子,再指指外面的山匪。她和他,再加一车夫,哪敌得过十几二十个山匪。识时务者为俊杰。 慕锦讥诮地说:“灭我威风。” 二十无言。面对外面凶神恶煞的山匪,她还能如何? 鲁农不再等这对男女一来一去的聊天,粗喊:“听明白了吗?” 车夫僵直着脑袋,动都不敢动,“二……公子……” 慕锦一脚横在帘子前,“他们没胆子上。”他回头和二十说:“等寸奔。” 鲁农和灰衣壮汉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劫车!” 二十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拽紧了小荷包。 慕锦忽然拽下腰间的钱袋子,扔给了她。 她双手捧起,不明白他的用意。 慕锦说:“给你自保,去财消灾。” 这时,灰衣壮汉从马上向前一跃,跳到了马车的车顶。 马车颠了一下,车顶险些倒塌。 二十面色泛白,握住钱袋子的手背青筋突起。 慕锦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有一把尖刀挥进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拎刀的大块头狞笑:“慕公子对吧?没了护卫,看你还如何嚣张。” 慕锦不屑:“我说了你没胆子,你就是没胆子。” 大块头气结:“你——” 鲁农还坐在马上,喊道:“少罗嗦。我们劫富济贫,不伤人命。”说完,他的眼睛转到了二十,“姑娘也抓!” 形势紧迫,二十拿出绢帕,往自己嘴上塞了一口。 车顶塌了。车顶的灰衣壮汉反吊而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幸好咬住了绢帕,否则这般情景,她的嘴巴哪还憋得住。慌乱间,她回首看着慕锦。 慕锦踢开大块头。玉扇在他手里转了一个圈,他眼底有重重叠叠的戾色,“我的女人,敢抢试试?”说话间,玉扇飞向灰衣壮汉的手指。 灰衣壮汉即时松手,松开了二十。 大块头再度袭向慕锦。 慕锦躲闪,展开的扇尖淬了毒一样,直追灰衣壮汉。 不知谁喊了一句:“别怕!他只懂拳脚功夫。”仗着人多,车外的山匪们冲向慕锦。 二十缩在马车角落,盯着车外的混战。 二公子的招式,比普通的拳脚功夫还是要高那么一些的。不知寸奔何时才来。她不懂武,无法预估慕锦一人和二十几个山匪的战况。 她低头见到钱袋子,脑海中闪过什么念头。她忍不住偷偷瞄一眼。 是黄金。比她的小荷包不知重多少。 这时,突然飞过来一把刀,马匹受了惊吓,长嘶扬蹄。车夫不知躲哪儿去了。马车不受控制,狂奔向前。 在此惊乱之中,二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里是灵鹿山,方才车夫说,离瀑布不到二里路了,而那个瀑布…… 二十猛地撞到了木杆,抽痛得轻喘一声。 那个瀑布……那个瀑布有什么? 二十紧咬牙关。 对了,有暗道。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林路尽头就是瀑布潭。 正如小十说的,这瀑布不过几丈高。 马匹不管不顾地奔跑,到了湖边一个急转,刹不住的马车划了一个半圆。 二十紧紧拉住车杆,抵不过马匹的力量,被摔在窗上。危急之际,她掀开帘子,趁着马车撞向大树时,她跳了出去,飞过树枝,坠落在水里。 乍看之下,就像是马车将她甩了出去。 二十跌入潭中,趁机潜到离岸边更远的旁边。 二公子还在和山匪纠缠,暂时脱不了身。况且他不会泅水。今天的一切忽然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二十在水中找了一会儿,不见有洞口。她有些着急,又怕慕锦追来,于是寻了一处隐蔽的水下先躲了起来。 一枝倒挂的茂盛枝干陷进水里,围成了繁密的绿荫。岸上的人无法窥探这片葱绿。 二十探出了头。 离得太远,打斗声消失了,耳边只有瀑布坠落的“哗啦”响。 她扒开一层树叶,观察潭边。 阳光洒在潭水上。 静静待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追来。 难道二公子以为她就此丧命了?那真是大吉大利了。 二十不担心山匪杀死慕锦。 当时那灰衣山匪说了一句:“二当家不让招惹慕二公子。”这群山匪应该对慕家有所忌惮。图财罢了,最坏的就是,他们将二公子绑走,以此勒索慕家。 但这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二十上了岸,将她的小荷包和慕锦的钱袋子绑到一起,藏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潜进水中寻找。 瀑布不高,潭子不大,却也费了她不少力气,才终于见到往外冒水的洞口。 洞口越二尺宽,水流将一群鱼儿推出来。 二十换了换气,游进了洞里。 ---- 慕锦无心恋战,往后跃出几米远,他合上扇子。“你们这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鲁农虽然是莽夫,却也察觉此时的慕锦与方才不同。 慕锦穿苍白衣袍。 白是白,为何是苍白呢?因为二当家说过,无论何种颜色,只要加一个“苍”字在前,就莫名有了秋末凉意。 慕锦笑容更加亲切,眼眸黑漆漆的。他的扇子一展,扇骨处多了几根尖利的细长暗器。 鲁农正要看个仔细,忽然慕锦不见了。 在众人还没发现慕锦去了哪里的时候,慕锦又出现了,他站在灰衣壮汉的跟前,“刚才是用右手抓了我的女人吧?” 没有人回答他。 慕锦轻笑,倏地以扇尖挑了灰衣壮汉右手的手筋。 灰衣壮汉的痛嚎响起,握刀的那只手瞬间软下去,大刀落地,发出“哐哐”声响。 鲁农大骇,举臂砍向慕锦。 慕锦又消失了。 鲁农东张西望,见不着人,他朝空中恶狠狠地喊:“用暗器算什么好汉?” “谁要当好汉?”慕锦站在一棵树的绿叶尖上,身体似乎比叶子片儿更轻。 眼见灰衣壮汉手上鲜血淋漓,鲁农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粗喊一声:“上马,撤!” 慕锦没有追,合上玉扇,他迅捷地往马车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路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车痕。顺着车痕,慕锦找到了马匹。 两匹马安静了下来,正在树下乘凉。马车被撞坏了窗棂,空了大片。 慕锦进去找了找。什么都没有丢,除了他的钱袋子。 原路返回,见到了尽端的瀑布,他不由得想起,那女人给十五求情时,就是游过逝潭的。她水性佳,逃生大约走水路。 慕锦始终无法消除对二十的怀疑。对于机敏的人,无论男女,他都抱有极重的戒备心。今日当是二十的最后一关。只要她过关了,他也就安心些。 近日来,那群山匪徘徊此处。慕锦故意选了这一条路。混战中,二十如若有逃跑的念头,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这个狡诈的女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揣着他的银两跑了。 她今日一逃,辜负了寸奔对她的信任。 慕锦早和寸奔说过,她胆儿肥,可怜模样都是装的,假的。给她一尺,她能顺杆儿爬一丈。 到了瀑布边,看着潭水中的鱼儿,慕锦有些惋惜。他讨厌聪明的女人,但聪明的女人也难得。惜才爱才嘛,他该是惋惜的。 “二公子。”片刻过后,寸奔赶来了。林路有血迹,他知道山匪来了,于是追寻车痕而来。 慕锦回头。 “属下来迟了。” “无妨。你要早来了,那女人还跑不掉。”慕锦用扇子轻拍掌心,“跑得好,极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十姑娘跑了?” “跑了。”慕锦顿了顿,又说:“马车跑了,她在车上。” 寸奔转向瀑布,问:“是停在这儿?”这儿可不是好地方。 慕锦指指树下的一小片碎布。正是二十坠湖时被枝丫刮掉的。他左手执扇,右手食指抵住扇尖,慢条斯理地说:“我得仔细琢磨,她是自己跳下去了,还是马儿将她丢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寸奔明白,二公子已心中有数。 “寸奔,你下去找找。哪怕她在这儿淹死了,也要把尸体捞上来,鞭尸。”最末两个字咀嚼在慕锦的齿间,生生嚼出了血腥味。 “是。”寸奔听令,跃入潭中。 慕锦好整以暇地坐在巨石上。二十的去向,他早有揣测。 过了一会儿,寸奔浮起了水面,“二公子,没有。” 慕锦很平静,“知道了。”越平静越诡异。 寸奔问:“二十姑娘可能进了皇陵。” “那天小十到灵鹿山,对皇陵很感兴趣。她爱好民间传说,回去肯定会讲起此事。”慕锦笑了下:“那个女人应该是躲到皇陵了。她平日一肚子鬼点子,没想到,情急之下也失了分寸。” 寸奔额上滑落的,不知是水滴还是汗滴。皇陵机关重重,之前,倒斗的死了多少,就连精通易经八卦的,也有不少命丧其中。二十再聪明,不过是普通女子,她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帝皇陵墓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如果她能在皇陵里安然无恙,我也饶她一命。”慕锦转向寸奔,“以防万一。调派人手,全面搜山。” “是。” ---- 二十进了洞口,算着自己的闭气时间。如果在一半时间里,她找不到另一头的出口,那么她必须即刻返回。 非常幸运,她见到的是另一个山洞。 上了岸。有左右两条暗道,边上分别刻有四个大字。 她不识字。 左边暗道黑不见五指,右边似有亮光。她选了右边走。才没走几步,见到了前方的出口。她惊喜地跑了出去,只见一座山丘。从周围的林木分辨,这是灵鹿山的深处了。 游水耗费了太多体力。天色尚早,二十先是小憩片刻,坐在洞口边,揉捏自己的肩膀。 短短一时半刻,她就走上了逃亡之路。 听得二公子的秘密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一时保住了性命,难保日后他不会再动杀机。 休息了一会,二十生怕慕锦顺着水流追过来,不敢久留。她拨开及膝的野草,向前走去。沿途用树枝给自己标下了不易察觉的记号。 远远见到一条泥巴小路。 有路就有人。她只要能出去,自然能缓一阵的。况且,她还有二公子的银两当盘缠。 哪知,转过一棵树,听见有一个男人粗鲁叫喊:“忍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一下。” 这声音像是山匪的其中一人。 二十缩起身子,正要返身,却被拽着裤头的鲁农撞了个正着。 她对上他的熊眼。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跟大熊一样,膀圆臂粗的。 鲁农绑紧裤头,哈哈大笑,“天意啊,兄弟们,捎个姑娘回去!” 二十一动不敢动。 鲁农几步过去,拎小鸡一样地拎起她。 她想,今日的运气,恐怕在离开二公子的时候就花光了。 ---- 匪窝在非常隐秘的山腰上。名字倒是喜气,叫做:福寨。 二十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她隐约听见,匪窝入口处有水声。 接着,远近听到的,全是男人破嗓的叫嚣。 在大户人家,连长工都没有如此粗狂的野气,她暗地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真是自不量力,竟然以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走出这座深山。 鲁农的手在她腰上掐了几把,力道像是要把她的腰给拧断。他纳闷:“女人腰这么细的啊?” 另一山匪接话:“别太用力,小心给折了。这些兄弟们好久没见过女人了。” 自从山匪频繁出没,只有慕二公子这种不怕死的才敢来了。 鲁农赶紧松开了手,问二十:“疼吗?” 她惊得连连点头。 他看看自己黝黑的大掌,嘿嘿地笑,“干粗活惯了,以后我轻点啊。” 才说完要轻点,他拎起她的衣领,一把丢她到柴房。 二十缩在柴堆里,第一次盼着慕锦出现。二公子人是凶了点,起码没有把她扔给一群男人。 门外吆喝声不停,空气中有一阵男人汗水的味道。 十五那次被救回,没有多说山窝的事,只强调山匪没有伤害她。 十五给的理由很天真:“可能他们害怕二公子。” 二十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不那样觉得。如果真的怕二公子,今天山匪也不会突袭马车了。 二十轻叹一口气。如果山匪真的侵犯她,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画舫,她就不该救慕锦。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慕锦没有理由再留她性命。 午后,鲁农送了饭过来。 “你胜在胆子大啊,由始至终都没哼一声。”他咧嘴一笑,“到现在也不说话。” 鲁农蹲下,平视她,说:“你别怕,我们粗莽了点,但以后你成为我们山里的女人了,疼你是肯定的。” 可她不想当山里的女人,这山里比慕家还难逃。 “你也太瘦了,没几两肉。我们山里最瘦的压你身上,你都可能断气了。”鲁农把碗推到她的面前,“来,半斤米饭,全部吃光。” 二十稍稍抬头,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鲁农横着一道眉,眉上有一道疤,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使劲地摆出和善的笑容,显得嘴皮子抽筋了一样。 见她一声不吭,鲁农绷起脸皮,“吃!” 她颤颤伸手。 他盯着她的手背,“你的手指好细啊。” 她又把手缩回去了。 鲁农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他大吃一惊,“你是个哑巴?” 二十点点头。 “我们劫色,是要给二当家讨一个媳妇儿。这山里的女人,没一个合适的。二当家年纪有了,我们一众兄弟盼着他成亲。他的亲事解决了,才能轮得到我们嘛。”鲁农说:“不过,二当家有些才气,你是哑巴……不合适送给他。” 鲁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第一眼,普普通通的,越看就琢磨出味儿来了。行吧,你配不上二当家,就跟我好了。” 鲁农自顾自做了决定。 吓得二十更加不敢动了。 “我叫鲁农,记住啊。”他喜孜孜的,“等我们二当家回来,我跟他说,让你到我的房里。我就喜欢胆大的女人,以后我护着你,别怕了。” 鲁农端起碗,塞到她的手上,“吃吧!” 她只好低头扒饭。 “上回捉了个女的,跟二当家很般配,可是那慕二公子,把人给要回去了。以防夜长梦多,咱们这事得赶紧来。” 米饭哽在二十的喉咙,她眼睁睁看着鲁农大步向外走。 他兴冲冲的,“我让弟兄们挂几个红灯笼,再给你找件红衣裳,咱两今晚拜堂成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鲁农将自己的亲事告诉弟兄们。 吓傻了一众壮汉。 山寨大多是大老粗,没有感情一说,娶谁不重要,疼媳妇儿就对了。 一山匪说:“要不等大当家和二当家回来再说。” 又一山匪接话道:“是啊,这也太赶了。十月后就要抱儿子啊。” “你拜堂还要拜天地,拜高堂。大当家、二当家不在,你拜谁啊?”灰衣山匪右手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医治及时,这只手没有彻底残废。 鲁农壮臂一挥,“我们出刀,快、狠、准。成亲也是一样,先简单成个亲,喝上交杯酒,再入洞房。拜天拜地,以后再补吧。” 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在,鲁农就是代主管。众人不拘小节,于是张罗起喜事来了。 鲁农没有大红衣裳,让负责杂役的妇人下山买两套新郎新娘的东西。 既然提了亲,鲁农觉得,不好再将二十关在柴房了。还有,她那身湿哒哒的衣服也要换掉。要是着凉,耽误洞房花烛夜就不好了。 自从浮绒香落水,二十跟着慕锦出门,会披上一件粗布外衣。 这种特殊的布料,质地粗糙,遇水则变得板硬,湿透了也不贴身。本是慕府渔工们穿的。以前,二十在裁缝房瞧着新鲜,给自己留了一件。如今派上了用场。 好在二公子只看重女人的脸,不介意粗布还是丝绸。 鲁农盯着二十的裙子,说:“我让李婶给你换件干净的。” 他仍然跟拎小鸡一样,拎起二十就走。 李婶是五十多岁的伙食工,育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她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给二十。 李婶生得高大,二十穿上那衣服,松松垮垮。腰上系紧了腰带,坠地的裙摆却没有办法。 李婶让出了自己的床铺。 鲁农说:“你就安静在这坐。” 二十当然要安静,她时刻记得自己要当一个哑巴。 和李婶一起管伙食的,还有几位妇人。她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聊些有的没的。 二十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其实认真地在偷听。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大户人家的生存方法在这里不适用。二十唯有借由妇人们的聊天,去了解这座山寨的规矩。 李婶认为,二十要嫁给鲁农了,现在算半个福寨人。于是给二十讲了这里的来由。 福寨是上一辈人建立的,因为劫富济贫,被官兵紧追不舍。逃亡中,几人无意闯进了这里,从此安家。弟兄们好打抱不平,结识了许多见义勇为之士,因而越来越大。 大当家是上一代大当家的孩子,二当家是大当家在路上捡来的。 李婶说:“鲁农虽一介莽夫,脾气不坏。他年纪比二当家更大,着急娶亲也是人之常情。你跟他过日子,慢慢就知道他的好了。” 那群妇人在炒菜时,又说起了皇陵。 二十竖起了耳朵。 原来,这座皇陵有两个入口。潭水下的是当年皇陵的一部分。陆上的,则是倒斗的用火/药炸塌了小山丘之后形成的洞窟。 二十其实是从一个入口到了另一个入口。黑不见五指的那边,才是通往江州的路。 二十那时盘算的是,这路黑漆漆的,走也走不远。而且小十说了,夜明珠都被倒斗的盗走了,不如先出去,在山里躲一阵子。等二公子走了,她再下山找户人家借火折子。 泥巴小路是福寨的必经之路,二十也就和鲁农撞上了。 李婶想起一件事,问:“二当家是不是又去皇陵探险了?” “是吧。”一妇人双手抬起大锅,“后山那条去皇陵的新路,就是二当家生生走出来的。可比那水陆两出口,更接近皇陵。” 另一妇人接话:“我们二当家窝在这山里,真是可惜了。” 几个妇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二十皱了下眉。 二十先前觉得,大约是运气用光了。其实,那条通往江州的暗道,才是惊涛骇浪。至今,进去的盗墓者,七成再也出不来。她只是选择了一条看着不太走运,却不会丧命的路。 不过,这些她不知道。她以为,暗道是一条路,她不入皇陵就行。她脑袋里逃跑的念头始终不减。听了李婶的讲述,二十萌生起新的想法。 这时,鲁农在外面喊,“成亲除了大红灯笼跟大红衣裳,还要干啥子?” 一个沙哑声音的山匪应道:“我知道洞房,别的不知道。” 一个稍稍尖细的笑了:“我也只知道洞房。咱不信天,不信地,拜天地都不虔诚啊。” 鲁农又喊:“去去去,别在这吼嗓子,吓坏我家新娘子。” 这倒是。二公子清瘦的身段,劈柴压得她喘不过气。这虎背熊腰的鲁农…… 二十吓得一个激灵。 要如何才能走去那条更接近皇陵的路呢? ---- 寸奔领一群护卫在灵鹿山搜寻。 已是申时,远日渐沉。如若落山,搜寻更加艰难。无论二十在山上,或是皇陵,同样都是危机重重。 斜阳拍在寸奔清秀的脸颊,没有给他添上半分温煦。霞光越红,他眉梢的犀利更甚。 寸奔跃上大树的枝干,俯瞰山林。再往前走,就是山禽鸟兽出没的密林了。 有一探子来报,半山腰上,葱绿林间忽然升起了两个大红灯笼,摇曳在林木之中,煞是招眼。 寸奔问:“只挂了两个?” 探子回答:“匪窝入口在闩溪边,空旷可见。寨里林木茂密,属下在远处……没有见到。” “去查查究竟什么事。”那座大老粗山寨,有什么事能挂大红灯笼呢。 “是。”探子离去。 寸奔有一猜疑,以二十的脚力,走不出十里山路。可如今,搜遍这方圆十里,都不见她的踪影。水下搜寻的护卫走了数百米暗道,触发了机关,退了回来。 护卫们的回答一致:“不见二十姑娘。” 或许二十既不在山路,也不在水路。因为福寨这两个大红灯笼,古怪得很。 半个时辰之后,探子再来报。这回说的仔细了,“匪窝要办一桩喜事。” 喜事二字,和大红灯笼一起……寸奔脸色越发冷峻,问,“是何喜事?” 探子回答:“福寨有两位妇人匆匆下山,在集市买了两件大红衣裳,说是一男一女成对儿穿。” 话到这里,这喜事,恐怕不喜了。福寨的女人,除了一两个,正值二八年华,其他多是中年妇人。如若妙龄女子出嫁,如此匆忙置办嫁衣,不合情理。 寸奔想,成对儿的女人,应该是遍寻不着的二十。 探子继续说:“属下拦路询问,两位妇人说今晚有喜,头领成亲。” “你继续盯着福寨。” “是。”探子说完就消失了。 寸奔翻身一跃,向慕府飞去。 二十虽然无名无份,但她仍是二公子的人。二公子这人,对侍妾的态度,有时候慷慨得令人称赞,有时候又小气得让人莫名。 一句话,凭的是二公子心情。 至于对二十的占有欲,寸奔猜,二公子大约不欢喜任何人沾染与他斗智的女人。 因为,二十的对手只能是二公子。 ---- “你说什么?” 搜山交给了寸奔,慕二公子回慕府歇息。 悠然自得之际,他正想,那个女人若能从皇陵中逃生,依着她这般聪慧,他就留她一命,收为己用。 不丢她去喂鱼,可以把喂鱼的活计交给她。一样的,满足东西二财的食口。 寸奔赶回来,将探子的话如实说明。 二公子的闲适瞬间没了,半阖的眼睛睁开,晶亮如星,“她还没死?” 寸奔低首:“是。” 慕锦自言自语了一句:“上天为何不赶一道雷来劈死她。”他坐了起来,“搜山搜得如何了?” 寸奔说:“我们搜寻了方圆十里,没有见到二十姑娘。” 慕锦再问,“水下呢?” “找了,没有。”寸奔说:“属下怀疑,二十姑娘走错路,到另一个入口了。” 慕锦没有说话,向外看去。 他最是喜欢落日前的逝潭。万道霞光将青绿深潭映得一片血红,东西二财飞扑时的利牙,戾光像是染血的刀剑。这一刻的逝潭,如同一座横尸的血潭。 还是得将那女人丢去喂鱼,慕锦才觉得稍稍痛快些。 他敛眉,“该机灵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笨呢?”平时该傻气的时候,眼珠子转得跟猫一样。敢情,她的聪明劲,只用在对付他的时候。 寸奔听着慕锦的话,却认为,二十不进皇陵才是聪明的表现。 狠厉的杀气一闪而过,慕锦又变得懒散起来,“确定她在山匪那地儿?” “是。”寸奔说:“探子问过下山的妇人。妇人说,福寨头领掳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一见——”寸奔顿住了。 妇人说的绘声绘色,什么一见倾心,天作之合,百年之好。 探子复述时木然。 寸奔听得更木然。 慕锦及时接话:“一见他个鬼。” 寸奔捡重点说:“掳到的姑娘穿一件米白粗衣。” 米白粗衣,正是二十。今日慕锦见到她这衣衫,就觉得与泅水有关。二十是无意,慕锦有心,因此判断她走的是水路。 “短短不过半日,给我找了一个奸夫。”慕锦轻轻绽开笑颜,“她不是胆儿大,她是嫌命长。” 寸奔不吭声。 慕锦静了好一会儿,夹起玉扇,在指间把玩。“听说那日,傅昀抢亲十分风光。见过吗?” 寸奔说:“属下不知。” “成亲?想的挺美。”扇尖刀光浮动,“吩咐下去,给我备马。” “是。” “寸奔,把我的红披风拿来。”慕锦除了大婚当日穿过大红长袍,日常没有这般鲜艳的衣服,他想到的是披风。“别人都成对儿的红衣裳,我也得应应景。” 系上披风,慕锦向外走。 迎面遇上了慕冬宁。她看着笑盈盈的慕锦,跟着他一起微笑,“二哥,要上哪儿去?” “出去一趟。” 慕冬宁说:“那可正好,回程给我带一份东街的小笼包子。” “让厨房给你做就是了。” 慕冬宁不依,“我吃过那家,秘制酱汁。慕家厨房还做不出来呢。” “知道了。”慕锦说:“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慕冬宁正要回房,又听马总管说,“二公子,马已经备好了。” 她转身问:“二哥,你是出远门吗?” “上山,剿匪。”慕锦简洁明了。 慕冬宁诧异,劝说:“剿匪是官府的事啊。二哥你别冲动,太危险了。” 然而慕锦已出了大门。 慕冬宁的话音吹散在风中。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和丫鬟说:“二哥自成亲以来,越来越古怪了。” 慕锦上马,扬鞭。 寸奔紧随其后。 列队跟着一群肃杀的黑衣护卫。 落日西沉,慕锦的披风如烈火燔燃,飞扬跋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二十身形纤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哑巴,跑不到哪儿去。 于是,李婶忙自己的事去了。 鲁农沉浸在成亲的喜悦之中,觉得不能将二十视为犯人,没有派人看守二十。 听着房外男人们粗鲁的叫喊,伴随几句荤段子,二十很是畏惧。 李婶嘴上保证,鲁农是一个疼媳妇儿的汉子。然而,这座山寨男多女少,鲁农又是重兄弟义气之人。二十怕的是,到了壮汉们焦躁难耐的时候,鲁农牺牲妻子作陪。 再者,这匪窝把守严密,上山、下山不如慕府方便。回家和亲人团圆,更加遥不可及。 无论是慕府,还是匪窝,都不是她的归宿。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逃去百随,摆脱奴役身份,二十不试一回,不会甘心。 这份意念至今未减,尤其福寨的二当家劈出了一条捷径,二十更加按耐不住冲动。 她在考虑,是等鲁农和她成亲之后,寻时机逃跑,还是今天就走。 二十打开了门,悄悄观察外面的情景。 大伙感染了鲁农的心情,欢声笑语不止。吊灯笼的,扛酒坛的。就连厨房的妇人,哼着不知什么曲子,放多了三倍的米。 如今正是山寨不设防的时候。 二十下了决定。 李婶的房间不远处就是厨房。 二十走过去,指指肚子,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再捂住肚子,扁扁嘴,一脸委屈。 李婶从忙碌中抬头,“饿了吗?” 二十点点头。 李婶向后一指,“饭菜没有,只有干粮。先吃几口,成亲日子可是好一阵子吃不上饭的。”说到最后,李婶暧昧笑了起来。 二十拿了干粮,回到了李婶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个柜子。 二十在心底给李婶说了道歉,然后在柜子中翻找。 她用剪刀剪掉过长的裙摆,再用针线,把小荷包和钱袋子缝在了衣兜。 她有两种打算。一是从暗道到江州。二是,先在山林躲一阵,她小时候跟着爹爹翻山越岭,懂一些求生技能。等风平浪静了,她可以乔装成男子,直接走官道。 最后,二十拿走了李婶的蜡烛。 她假装上茅房,从后山溜走了。 这一条“二当家之路”可真是好走。 李婶说,二当家的乐趣就是钻研皇陵的奥妙,日日来回,他踩过的草路,小草枯成了苍黄,正好给二十指引了道路。 正是黄昏,树林稀稀疏疏,像是上了一层胭脂红。 二十折了树枝,用来探路。抬头时,见到前方草丛有一团东西。她立即停下了脚步,半蹲下身子。 她正想,会不会是野兽? 那里响起男子的声音,“姑娘。”说完,他咳了两下。 是人,二十放心了些。 这条路,只有山寨的二当家走吧? 李婶说,二当家每日会在酉时回寨。如果酉时不归,自有人沿路去寻。 二十躲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这二当家是不是和鲁农一样,以娶亲为乐。 男子明白她的担忧,说:“姑娘,你别怕,我只是脚受伤了,摔倒在此。”咳嗽后的声音清润如徐徐晚风。 二十直起身子,继续用树枝探路,走到了他的旁边。 男子俯趴在树下,转头向她。他左脚卡在两根粗枝间,动弹不得。他费力地用双手撑起半身,面色非常苍白,说话带喘,“姑娘……能不能帮我抬一抬树枝。”喘完又咳。 她迟疑。 他说:“我不是坏人,不会伤你。” 碎光落在男子的脸上,二十觉得他的眉目有些熟悉,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但十分温和亲善。 再看他被树枝绊住的左脚腿,有细碎的枝丫刺穿了他的皮肉,渗出斑斑血迹。 男子又咳了咳,越咳越重。 二十于心不忍,使劲地抬那根粗大树干。 他咬牙,左脚往旁边拖去。 她再度放下树枝,一手手指不小心被树皮刮伤了。她晃了晃手,又吹吹伤处。 男子剧烈地喘了口气,趴在那里。“对不起,你的手伤得重吗?” 二十摇头。也就是皮外伤。 男子回眼,“谢谢姑娘了。” 她摇头。 他问:“姑娘打山寨而来,是要往哪儿去?”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他愣住,“姑娘出不得声?” 二十点了点头。 他眼睛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然后他深深一咬牙,翻身半坐半靠。光一个动作就像要了他半条命似的,他喘得厉害,好不容易缓过来,笑了下:“你不会是山寨派来找我的人吧?” 二十摇头。怕鲁农追来,她不想久留,绕过男子就要走。 他连忙唤住:“姑娘,前方无路。” 她明明瞧见有路。 男子解释说,“那是一座帝皇陵墓,阵法奥妙。我在此钻研多时,只破了一二。” 见他面目和善,话音真诚,她停下了脚步。 男子这时又坐了起来,靠在树边,他曲起右腿,右手搭在膝盖上,“姑娘,你因何进山寨的?” 二十做出了一个双手被捆绑的动作。 “难道是被劫到山寨的?” 她点头。 “真是一群莽夫……”男子低声斥责一句后,扬起笑意,“姑娘受惊了。我是山寨的二当家,待我这痛楚缓和一下,我和你回去,放你下山。” 二十之前不知暗道的危险,这时倒是听了他的话。 他的眼睛又往她脸上走,若有所思,才说:“姑娘天仓饱满,地阁朝归,田宅宫丰而广,是贵人之相。” 二十自然不信。就像南喜庙门前有一算命先生,也说她有贵气有福相。明摆着是嘴上忽悠的。她要是贵相,就不会倒霉到遇上二公子了。 见她不信,他笑起来,接着又急促咳几下,才道:“我自幼学习八卦阵法,略懂相学。” 她看他一眼。 他知她仍不信。他看向前方的小路,“这座由国师封棺,设下重重陷阱。那里有不知多少寻访者的残骸。” 他很是文雅,将“倒斗的”讲成“寻访者”。 如此一来,通往江州的暗道,她这般小人物是走不过去了。这是远离二公子的一条捷径,得知此路不通,她不免有些沮丧。 男子观察她的表情,问:“姑娘为何要去皇陵?” 二十低下头。 男子道:“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他疼痛稍缓,从衣袖里拿出一樽小瓷瓶。他将药粉倒在左脚上,那一瞬间,他咬紧牙关,忍住了即将出口的痛呼。 二十坐在旁边的草地,只盼这位二当家能放她下山。可千万别将她推给那些跟黑熊一样高大的男人。 她又在想,不能走捷径到江州,那么下山之后只得走官道。如果不幸被二公子追上,她只能编一堆理由蒙混他了。 依过去的情形,二公子挺受她忽悠的。她骗他一回,他放她一回。不过,这般过活,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哪天骗不过二公子了。 男子也在沉思,倏地低问:“你可知,大霁为何要迁都?” 二十不懂这些皇城恩怨。她至今听过的,都是出自小十的口。 男子像是自言自语,“当年,凡是未成年被册封的太子,均夭折而逝。神官道出其因,是此墓陪葬妃子立下血咒。神官知其因,却未寻得破解之法。后来经高人指点,唯有迁都。” 男子声音更低了,“浩浩荡荡迁都之后,也仍然逃不过命运。” 男子叹气,抬头望向被密林遮盖的高空。 他这么一抬头,二十猛然想起,他像谁。 男子骨瘦,二十刚才认不出来。现在才发现,他的眉目,和慕老爷十分神似。 ---- 福寨藏于灵鹿山深处。 二十那日听得淌水的声音,的确没错。入口处有一条名叫闩溪的河流。 溪水没有不寻常之处,妙就妙在山涧地形。山峰像碗,倒扣在溪上。底下通行的是一道狭长山口。 官兵剿匪,剿了这么多年,福寨立于不败之地,地势尤其关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山寨的独特地形。溪口一丈宽,六尺高,再多的人马,也只能一一列队入寨。 慕锦一行人到了半山腰,停在溪边的空旷焦地。 慕锦这是第一次到福寨,看一眼山口,他说:“倒是一座好山头。”山风习习,怡然舒心,他又说:“官府仁慈。本可将□□放于此处,炸成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不怕他们不出来。” 可是来的匆忙,也没有□□。 “先礼后兵。”慕锦转头,“寸奔,跟他们说,我是来要人的。谁敢喝那杯喜酒,就是提前跟阎罗王打了个照面。” 上回寸奔过来,也是要人的。那时,十五正在二当家的房中。二当家不感兴趣,听得慕家人来了,赶紧送走了。 寸奔下马,和寨口的守卫说明情况。 守卫横了几道眉,迟疑地问:“你是说慕二公子?” 寸奔冷冽地答:“是。” 守卫赶紧回报。他不知,这劫回来的竟然是慕二公子的女人。 二当家早有交代,别去招惹慕二公子。 大伙儿不明白二当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慕二公子还是三头六臂? 大当家跟着说,“一切听二当家的。” 于是大伙儿也认了。 守卫回山寨禀报。 当家们不在,鲁能身为头领,便是说话人。 然而,山寨正乱成一锅粥。 新娘子不见了,鲁农热烫的一颗心被浇了透心凉,派人到处搜寻。 李婶的声音夹杂在男人们粗嗓中,“我不知道她会跑啊!她还偷了我的衣服。” 听得二公子来要人。原本一把火烧起的鲁农,心中添上了几捆干柴。他绷紧了嘴,“又是那个慕二公子!” 他迅速地扛起大刀。 二十是他掳来的,不过,在马车上,他对慕二公子的女人没有深刻的印象。再见二十,她湿哒哒的样子,他也想不起来,她竟然是马车上那个畏缩的女人。 说起这,鲁农嘴上骂骂咧咧,咒骂灰衣山匪。 灰衣山匪那只手抓过二十,算是亲密接触了。可手筋断了之后,脑子的筋也跟抽了似的,浑然忘记那个女人是谁。 不过,鲁农不是怕事的。对方找上了门,他也坦然迎战。 走之前,他交代说:“继续找人,那是我的新娘子。我的!” 他走路重,踏出了一道深沉的脚印痕迹。他没有走出峡口,站在边上粗喊:“居然敢寻上门来。” “区区匪窝,口出狂言。”慕锦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 鲁农双目圆瞪,“狂不狂,问问我的刀!”他披了那件新衣裳,没有任何绣线,极其简单。他一粗人,颜色对了就行。 但这红艳,就足够让慕二公子碍眼了。慕锦左手往后,扬了扬自己的披肩。绣金云纹,金贵华美,可把鲁农的新郎红衣比下去了。 山风像是感受到了慕锦的意念,将披肩吹得张牙舞爪。 他没有下马,轻飘飘地说:“她是我的女人。” “呸。”鲁能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我们这里的规矩,进了寨子,人就是我的。” 白马,黑发,红篷。在一群肃杀的护卫之中,二公子宛若没有重量,只剩眉宇的凛冽。“自寻死路。” 慕锦和寸奔不同。 寸奔从小习武,内功深厚。 慕锦起步晚,追求速成,走的是至阴至邪的路数,为的是夺命。比起寸奔,慕锦更像一个杀手。 所以,寸奔曾说,二公子其实饶过二十很多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霞光将山壁砍成了一半火焰,一半黑岩。 二当家在自问自答。 可苦了二十。 这二当家,跟二公子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往外倒,也不问问她想不想听。 二公子那时是喝醉了,脑袋拦不住嘴巴,稀里糊涂讲一堆,然后逼着她成了哑巴。 二当家神志清醒,却像醉了似的,咕噜咕噜往外吐字,还挑皇上、太子什么的讲,听得她心惊肉跳。她真怕他学起二公子,待会要将她的耳朵给毒了。 有些事,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 大霁的皇家野史,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耳朵关不上,她索性闭起眼睛,心里默念:回家团圆,团团圆圆,花好月圆,圆圆圆圆。 二当家见着她这模样,猜出大半。他说:“你这般抗拒,自然不会将我的话到处说。” 二十的确不会说,她怕被二当家灭口。不过,二当家的面相,比二公子温和许多。大约是虚弱,他的脸颊嘴唇泛着白,夕阳映在眼里也遮不住病态。 如若不是捕捉到他抬头的瞬间,二十万万不会将这瘦骨嶙峋的男子和心宽体胖的慕老爷想到一起。 她宁愿自己想不到。 “何况。”男子又说:“我说的这些,如若有心打听,也能知晓。不算是大秘密。” 秘密二字让二十无奈。她看着二当家的脸,觉得自己又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我叫林季同。”二当家说。 二十点头。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草地上一笔一划,划出“林季同”三个字。写完了,才问:“你识字吗?” 二十摇头。 他的表情变得古怪,“姑娘不识字,怎么敢独闯皇陵?” 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过闯皇陵。她一直以为,暗道只是一条道。如果早知这路也有机关,她是肯定不会进去的。 林季同似乎明白了什么,失笑,“我佩服姑娘的胆量。” 二十也醒悟过来,她连门都没进去,就出来了。她现在放弃走捷径了,只盼着下了山,能躲过二公子的追赶。 过了一会儿,林季同伤处的疼痛缓解许多,他擦擦额上的汗珠,扶着树干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这里没有火烛,太阳落山之后更容易受伤。” 二十怀里揣着李婶家偷来的蜡烛。本想,去不了江州,就在这片树林歇息一晚。她今日在林子转了几圈,都是在白天。眼见四周暗了下来,绿叶黑枝重重叠叠,十分森然。她很庆幸遇上了林季同,否则在林子独自待一晚上,她肯定不敢睡着。 二十探路的树枝给了林季同当拐杖,他一瘸一拐,走几步路,停下,咳嗽两声。他掩住嘴,说:“抱歉,我身子骨比较弱。” 二十微笑,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的咳嗽。 即将回到山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喊声:“搜这里。” 二十想,要么山匪过来抓人,要么二公子过来抓人。总之他们要抓的人就是她。她连忙躲在林季同的身后。 林季同停下了脚步,扶着拐杖,咳到曲背。 “二当家。”为首的棕衣山匪喊道,见到林季同身后露出一截女人的衣服,他转头往后喊:“女的也找到了!”说完,他朝二十横刀,“女的,出来!” 林季同伸出右手,似是隔空打掉那把刀。 棕衣山匪连忙收起了刀,说:“二当家,那女的是鲁农未过门的妻子。” 林季同笑了起来,“我早上走的时候,鲁农是孤家寡人,这一天时间,就寻到一门亲事了?” 棕衣山匪摸摸鼻子,模模糊糊地说:“山里迷路的姑娘嘛,撞上了也是缘分。” 林季同低了低头,抬起时凝起神色。虽瘦,却有威严,“姑娘走到这里,表明她不乐意这门亲事。我已讲好,明日天亮就送她下山。” 棕衣山匪挠挠头。二当家比鲁头领地位高,听二当家的没错了。 这边一群人走到路口。 那边一个壮汉冲上来,焦急说道:“二当家,慕二公子要杀进来了。” 这群山匪不知道慕二公子的名字,整日跟着“二公子”这一叫法。 林季同皱眉,略有迟疑:“慕……二公子?” 壮汉指指二十,“这个女的是慕二公子的人。” 林季同打量二十,问:“你是慕二公子的人?” 二十点头,缩起了肩。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壮汉说:“慕二公子扬言要我们福寨陪葬,鲁农出去迎战了。” “太莽撞了!”林季同的脸上更加苍白了。“赶快去救鲁农。” 林季同转向棕衣山匪,咳嗽几声,说:“我头晕乏力,不便出战。我教你一法,约莫……”他看了二十一眼,“约莫可以让慕二公子舒心些。” ---- 慕锦才说完“自寻死路”四个字。 鲁农双脚分开,使劲踩实地面,挺了挺刀。 慕锦敛眉。 千钧一发之际,山寨里拉起一个大嗓门,“头领,那逃跑的姑娘回来了!那逃跑的姑娘回来了!” “逃跑?”慕锦嘴皮动了动,忽然轻轻摇扇,扇起风了。 棕衣山匪不知是不是在这山上喊惯了,嗓门如洪钟,不仅说给鲁农听,同时说给慕锦听,喊道:“那姑娘委屈落泪,不愿意咋办啊?” 寸奔注意到,方才杀气腾腾的二公子,此时狂戾散了大半,正幸灾乐祸地看着鲁农。 鲁农吐出一口浊气,一手拽起红衣领口,彰显新郎官身份。“成了亲,她自然就乐意了。” “莽夫。”慕锦轻哼,“强取豪夺,嘴皮上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劫富济贫的忠义之士。” 鲁农忍无可忍了,他能当得头领,也有两把刷子,大刀一震,结实的右手粗臂将红衣绷得紧迫。 棕衣山匪连忙冲下来,拉住鲁农。他收起大嗓门,声音压得极低,在鲁农耳边说:“二当家回来了,他说,别招惹慕二公子。” 鲁农吹胡子瞪眼。但山寨也是讲规矩的。当家的有令,鲁农不得不从。他看一眼逍遥自在的慕锦,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撕烂慕锦那张脸。 棕衣山匪死死拉住鲁农,又说:“二当家吩咐,放那位姑娘下山。” 鲁农犹豫。 棕衣山匪又说:“姑娘不肯嫁人,你强取豪夺,坏了山寨规矩。二当家让你自动领罚。” 这倒将鲁农说得理亏了。他一大老爷们,有点儿委屈。他又不嫌弃她是哑巴。讲好了,成亲以后,他一定疼爱她。她怎就不乐意。 鲁农气愤难平,蓄力待发的右手猛地砍向山石。 山石碎裂,反震到他的胸膛,心口闷气才算纾解。他见到,娇小的二十颤悠悠自寨口走来,跟小兔子一样。 女人以后再抢,二当家只有一个。当然听二当家的。“别怕,我不伤你。”鲁农收了刀。 二十见他没有因为自己逃离而生气,松了口气。她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鲁农往回走。 看着二十身上的灰土外衣,慕锦捻了捻自己的红披风,朝她说:“过来。” 二十正在过去,只是脚下如龟速。她思索,这回又该如何应付二公子。 慕锦说:“你还能再慢一点吗?” 当然可以,于是她更慢了,向前两步,后退三步。 慕锦没了耐心,从马上飞身跃起,直奔二十。 此时没有绢帕,仓皇之间,她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等他到跟前,她才惊觉自己干了蠢事,立即放下手。 慕锦仁慈,没有计较她这一古怪举动。他抱起她,反身回去。 二十紧咬牙关,紧闭双眼,身子像是冲破了空气。接着,坐在马上。 “没事了。”慕锦把她藏在披风里,拍拍她的背。 三个字轻飘飘的,语气是二公子惯有的倨傲,二十不觉得是安慰。 鼻尖闻到了檀香,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完全被他围在怀里。一件比晚霞更艳的披风包住了她。 这么热乎的天,给她盖这东西做什么? 慕锦看一眼闩溪溪口,说:“放火烧寨。” 寸奔面无表情,只要慕锦下令,他多是一个字的回答:“是。” 二十吓了一跳,掀起红披风,连忙摇头。福寨虽是粗鲁汉子,但到底没有真正伤害她。山寨二当家更是人美心善。 她着急。左手竖起一个手指。 一。 停顿之后,她右手点左手的五根手指,左手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一二三四五六七。 慕锦问,“什么意思?” 她又比了一次。 慕锦看着她。 寸奔说:“二十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二十连连点头。 “哦。”慕锦不冷不热地回了一个字。过了好半晌,笑了起来。“也是,对付你,比对付他们重要多了。”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二十觉得比寒冰更凉。她胆怯地看他。 慕锦把披风盖回去,盖得严严实实。他一手抱住她的腰,拴着缰绳的手调转马头,下令道:“回府。” 马蹄声急奔远去。 过了半晌,寨门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咚”、“咚”两声落地。 鲁农早已脱了红衣,飞刀割断了灯笼绳。 棕衣山匪劝道:“咋整坏了呢?以后我给你抢一个心甘情愿的姑娘回来!” …… 溪口恢复了平静。 ---- 回到慕府。 一个护卫去了东街买小笼包子。 慕锦掐起二十的腰,将她放下马,居高临下地说:“给我好好洗刷干净,闻着一阵山里的泥土味。” 二十听话地点点头。 她回了掩日楼。 两个仆人抬了一大桶热水,还有一丫鬟给洒上幽香花瓣。 二十觉得,今晚恐怕不好过了。 热水放松了紧张的身子。这一天的经历,比她过去一年都要惊心动魄。 洗了干净,换了衣裳。 她把渔工的那件外衣放在了福寨。和二公子出门,莫名其妙就要落水,还是得上裁缝房再讨一件才行。 二十捶捶肩背,回想这日的情景,想到一半,赶紧掐断。她什么秘密都不想知道,她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二公子和二当家该担心的,不应是她,而是他俩那没有把门的嘴巴。 慕锦吩咐的是洗刷干净,没讲别的事。 于是,二十洗完,靠在床上歇息。 不一会儿,十一过来敲门,说:“二十,寸奔在楼外。二公子吩咐,让你换一件红衣裳。” 二十:“……”红?是胭脂红?石榴红,还是桃花红? 她的红衣不多,挑了一件和二公子斗篷色的,推门出去。 今日山上绿木葱郁,两相比较,这座外园是朴素得过分了。 寸奔倚在楼外的榆树下。见到她的身影,他直起身,“二十姑娘,请。” 二十跟着他,向崩山居走。 寸奔低声说:“二公子想杀你时,是真心想杀你。” 因为她胆敢要挟二公子,更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寸奔又说:“二公子放过你,也是真心放过你。” 这个原因,不得而知。也许如二公子所言,日行一善罢了。 寸奔不再说话,点到为止。 二十感激地点点头。她已经想好今晚如何应对二公子的质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二十才要敲门。 门刚好也开了。 陈副管家的两撇胡须抖了两抖,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他拱手行礼,沉默地离开。 寸奔不见踪影了。 门里那一人,换了一件青白丝袍。 有一回慕府家宴,二十给三小姐披了衣服,随即退下。不过短短一眼,都觉慕锦比起席上另三人,尤其灵气。慕大公子也是俊的,可得意逊于二公子。丫鬟们聊天,讲起二公子,大多描述他的样貌。但他咄咄逼人的是气质。样貌俊与不俊,反倒其次了。 像此时,尖刻尽敛,他才是一个简单的俊美少年。 二十乖顺地上前。 灯下的慕锦抬起警告的一眼。 她跪在他的面前。 他合上民间风月话本,眉梢一动,简单的少年又不见了,余下的是二公子独有的惬意。“罚你这么多回,你已经很懂看脸色了。还没让你跪,就先请罪了。” 二十半伏身子,十指齐耳,额面点地。 正如寸奔所言,二公子杀或不杀,就在一念之间。只要她度过那一瞬,便可安然无恙。 慕锦没有说话,眼睛顺着她的背脊走。他近来常有折骨的冲动,手指不禁跳了跳。 二十挑了一件和他的红斗篷相近的颜色,不过这是旧衣,褪色成了枣红。 慕锦一手支额。 她这件衣裳,红得像将灭的火芯,红得像已枯的落花。总之,红得不够纯粹。就像她这个人,笨得不纯粹,慧得也不纯粹。 昨晚,就在这里。他和寸奔说,只要她今天不跑,他便可放心。如今这般境况,这心放得下才怪。 她今日,也做对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她自匪窝逃走,让慕锦得以欣赏鲁农灰败的表情,慕锦或许真的下了狠手。 慕锦多年没有沾过鲜血了。 他练的武功心法煞气极重,师傅恐他走火入魔,劝他放下屠刀。 慕锦不想成佛。他有寸奔,血也溅不到他这里。他近年有收敛了。如果不是有这女人出现,他还能祥和很久。 二十半天没等到慕锦的回答,不敢抬头。她合上眼。说真的,这么折腾一天困得慌。她又立即睁开,以免不小心打盹,惹他生气。 假若生死一瞬,变成两瞬、三瞬,她就不太有把握蒙混过去了。这么跪着,眼前昏暗,她忍不住闭目养神。 她一动不动的。 慕锦横眉,这女人不会又睡了吧?敢在他面前打盹的,她是第一个,而且瞌睡了不止一次。只要他轻轻一脚,她以后可以不用打盹,就此长眠了。 这一脚终究没有出去,他开口说:“起来吧。” 二十立即改为恭敬地跪坐。 她低眉垂眼。慕锦忽然发现,她竟然有密而长的眼睫毛,如一道灰帘遮盖她的眼波。不过,他没在她的眼中见过多少情绪,不外乎,镇定、惊慌,镇定、惊慌,如此反复。 “你今天的帐。”他端起茶,轻啜一口,“该如何算?”他问出这句话,就知道她眼中那些熟悉的情绪,又要走一个轮回了。 二十眼珠子一转。 慕锦拿起一张泛黄的纸张,折痕处已经残破。 她愣在当场。 他勾起笑,“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这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这一张契约,除了威胁她,还能威胁谁?二十的脑子乱哄哄的,倏地有了不详的预感,赶紧向他磕头。 “来来去去就会这招。”他托起她的下巴,“你怕死?” 二十点头。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怕。哪儿死得快,你就往哪跑。” 她想磕头,下巴被他拧得死紧,动弹不得。 ”忘了。”他说:“你不识字。” 二十汗津津的。 “你这份辗转了几家,有些旧了。不过,上面的手印很清晰。”他把纸摊在她的面前,“晚上见着冬宁的丫鬟,我想起来,你不就是丫鬟。慕家下人都有这个。这上边,还有你家人的指印。只要我将这卖身契上交官府,你跑多远,一样能抓回来。抓不回来呢,我只好向你爹讨人了。你爹叫……嗯,徐大正。住西埠关对吧?” 二十无助。也是她疏忽,没想到卖身契上还有爹爹的名字。当年她自己按了印,不知道爹爹的手印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求饶啊。”慕锦笑得残忍,“听腻了。” 她抱住他的腿,差点磕到他的膝盖。 “当我治不了你。”他轻轻收起卖身契。 二十哀求地看他。 他爱看的,仍是急慌慌的,黑漆漆的眼珠子。“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她指指自己的嘴,手上比划起来。 慕锦问:“你要解释?” 她点了点头。 他轻笑,“好,先听你如何解释。” 二十自地上爬起,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身子左摇右晃。又比了一个抓缰绳的动作。 这倒好猜。“哦?马儿跑了,马车东倒西歪。” 接着,她晃得更厉害,身子从左到右划出一个大圆。 慕锦端起茶,“马车转弯了。” 她在椅子上颠上颠下,然后正要躺倒在地。 “停。”他抬起下巴,朝床帘的方向。“躺床上去,脏了一会儿又要洗。” 二十想想也是。 他的床比她的大,比她的软,床被都是他的味道。正如她被披风包裹之时,初时闻着像是香囊,贴得近了,才发现不仅仅是香囊的味道。二公子这人,性情古怪,气味也古怪。 二十先是坐下,接着一下子倒在床上。 慕锦一一解读她的动作,“撞得太厉害,你摔倒在马车里。” 她在床上滚了滚,左滚滚,右滚滚,接着双手一摊,翻起白眼,头歪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你晕过去了。” 二十睁开眼,先是一脸茫然,之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唇微微抖动,紧抓衣裳,瞪着前方。 慕锦索性在另一边的躺椅躺下,懒洋洋地说,“你一醒来,遇上山匪了。”听戏还得花钱,这有免费的,岂不乐哉。 她手腕叠在一起,做出被捆的样子,跌回了床上。然后恐惧地缩起双腿,连连摇头。眼里好像还有颤颤悠悠的泪珠。 他的神色凝住了,细问:“他们碰了你?” 二十摇头,指指自己的这件红衣服。见到床幔,她拉起一边,把床幔包成一个圆球。 他看着被她拉到褶皱的床幔。 她站起来,把圆球握在胸前,向他鞠躬。 慕锦想起鲁农那件粗布衣裳,轻蔑道:“成亲?” 她点头。 “你这样的,也就莽夫看得上。”是二公子惯有的不冷不热的语气。 二十下床,在房间里跑起来,跑着跑着拭拭汗,时不时回望,盼着慕锦的回答。 他一双星月般的眼睛漾起笑,“继续。” 她居然分辨不出他那笑意是危险,还是亲切,唯有继续跑。 他迟迟不说话。 二十想,不会这样就猜不出来了吧? 慕锦放下茶杯,关怀地问:“跑得累吗?” 当然。可是,她摇了头。 他这才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抓了你。你不乐意,跑了。” 二十本想再跑跑,以示她真的很努力逃离匪窝,但她累了,便省略。她回头,做出害怕的表情,又再双手被捆。 慕锦慢条斯理地说:“嗯,跑不了多远,你被他们抓回去了。” 她指指他,比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嗯?”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等着她唱大戏。 哪料,她忽然抓起他的手。 他那只手僵了下。 她扁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没有人敢不经他的允许就过来碰他,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慕锦甩开她的手,“你什么意思?” 二十也怔了下。她只是想做的逼真些,表达她对他的依赖。他平时掐她的腰,捏她的脸,十分顺手。她豁出去握他一把,难不成还占他便宜了? 慕锦挥手,“离我远点。” 她赶紧退了回去,离他三尺远。 他问:“你刚才什么意思?” 她皱皱眉,跑了几步,停下来,指指他,又比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慕锦猜:“想念我,等我去救你?” 二十大呼一口气,点点头。 “听你的意思,你心里惦记的是我,遇难也不忘为我守身如玉。所以,你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她大大地点头。 “原来如此。”慕锦上前,捏起她的下巴,“小骗子,谎话张嘴就来。为了卖身契上的那个徐大正,所以才编这么一出戏吧。” 真的不是,这出戏是早就编好的。她真诚地摇头。 “极好,极好。”慕锦审视她的眼睛,“如果没有可以牵制你的东西,我无法安心。你很幸运,被我发现了弱点,一切就好办了。” 他放开了她,“以后想逃,过过脑子。” 二十低头,非常听话。 “闲话说完了,我们来谈谈正事。” 还有什么是正事……她又谨慎起来。 慕锦凑到她的脸颊,嗅了嗅,“比起平时,多了点儿女人香。今日你离开,虽不是你本意,却也惹我不痛快了。”他在她耳畔,低了嗓子。“今晚好好伺候,我欢愉了,放你一马。” 二十:“……” “上回去浮绒香出了意外。”慕锦拿起刚才的小话本,“给你,书上没几个字,都是画。赶紧学几招。” 她木着脸。两人上一回劈柴,还是在十几日前。想想她现在的处境,被劈也就被劈吧,活命要紧。 二公子跟大老爷们似的,闲适地倚在床上。 二十无从下手,站在原地,翻阅话本。看了几页,她想,还是她躺着,二公子使劲的时候,她最省力。 二公子候了许久,说:“你的悟性很差。” 她承认,在此方面没有悟性。况且,这上边的劈柴画,女的表情极其痛苦。她终归还是有些胆怯。 “慢慢看,我等得起。” 这句话之后,再候了许久,二公子又开口了:“我和你说一句。” 二十抬眼。 “你何止是悟性差,你是完全没有。” 她继续看。 又一会儿,二公子放弃了,向前拿走话本。“改日再学了。” 二十盼着用这话本拖延时间。二公子折腾一日了,想必也会犯困,最好他没有心力再做这些事。她在这安安静静睡一宿,再好不过。 然而,二十想错了。搜山不是二公子去的,他歇息久了,旺盛得很。 慕锦卷起一张帕子,塞到她的口中。再拿一条红色绢帕盖上她的脸。 二十紧紧咬住帕子。摊在床上,任由他摆布。 没一会儿,二公子从那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曼妙之地抽身。“哑巴是清净。可总是闷声不吭的,没有乐子。” 她装死尸,一动不动的。没有乐子就早点结束了。 哪知,二公子说:“起来,把嗓子的解药给喝了。” 二十:“……” 他给她掀起绢帕,拉她起来。 两人坐下。 二公子煞有其事地说:“当初应该割舌头,而不是毒嗓子。舌头没了好歹可以‘嗯啊’几句,不至于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说话间,他顺手把玩扇子。 二十抿嘴,抿得唇瓣往里缩。最怕一个不小心,扇子就卷走她的舌头。 慕锦将一包细药粉倒进杯中,推到她的跟前,“不必言谢。” 二十:“……” 要能说话,她这条小命更危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第21章 二公子递过来的这杯水, 红里泛黄,黄里泛白,白里 颜色不重要。 这是一杯, 看着不像是解药, 但是二十必须将其当成解药的一杯水。 寸奔下药的那天,二十正因自己险些被割舌头而慌张, 来不及留意药粉的颜色。回到掩日楼, 她衣袖上沾的都是青绿水渍。 毒药全部喂给了衣袖,这杯解药又如何是好 二公子的话不能光听,还得仔细琢磨其中的意思。他讲的话, 关键不在割舌头这事,而在于,二公子说,想听“嗯啊”的声音。 二十忽然明白了什么。 静默中, 她隐约听见扇子越转越快,在慕锦手上生起了风似的。 方才, 两人衣裳半褪。 下床时, 慕锦敞了一件丝袍。 二十拢了拢衣服。她看一眼水杯,无意间将眼光向旁侧偏了偏,对上了他的衣襟。 她正在失神,焦距定在那里, 其实无景入眼。 然而慕锦不这么想, 见她直盯着他发呆, 他三指扣住转动的扇子, 用扇子挑开她的衣襟。“这样才公平。” 他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二十低头,执起水杯。 “赶紧的,刚才的事没办完,后面很耗时间。”慕锦催促说。 二十抬眼,指指自己的嘴巴,再将舌头往外伸了一下,又在嘴上比了一个铰剪的手势。 慕锦渐渐和她建立了默契,问“怕我割你舌头” 二十点头,把水杯放下。 慕锦用扇子在杯沿点了两下。“我刚才如何说的你伺候我,我心花儿开了,自然善待你。你这样一声不吭,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我现在不痛快了,就得听你嘴里呼出一点什么来。放心,我舒服了,自然就放过你。”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毕竟,话本第十二页,你这嘴巴和舌头,日后大有用处。” 话本第十二页是什么,二十早已不记得。她硬着头皮又端起了水杯。 慕锦的折扇从她的下巴勾到耳朵,再回到下巴。 二十觉得自己像是坐在铡刀边。她再执杯,双唇抿着杯缘。 杯中水色越来越深,跟胭脂一样。 说是解药,她不相信。 二十以袖遮脸,跟喝毒药那日一样。 接着,她手忽然抖了抖,杯子掉落,摔在地上,裂成了三片。她坐不稳,左晃、左晃、还是左晃,就要向左跌倒。 慕锦迅速起脚,踢开了离她最近的一块碎片。 二十从椅子滑到地上,两手交叠按住喉咙,眉心一皱,闭紧了双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极其痛苦地伏趴在地。身子抖个不停,表情越来越难受。 慕锦敛起所有表情,就这么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手上松了松,表情缓和过来。张了张嘴,仍旧没有声音。 慕锦轻声问“刚才喝下去了吗” 二十点点头。 “还是不能说话”他问得更轻。 她抬头看他,慢慢地呼气,试图用喉咙发力。 他眼睛亮了。 她见到他眼里期待的光芒,终于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啊”。 慕锦眉尖飞扬,“能说话了” 二十努力发声,出来的仍是哑嗓的“啊”,接着她又换了一个“嗯”。 他笑了下,“其他的话说不出来” “嗯”像是嗓子有损,调子闷闷的,不清晰。 慕锦将右手的折扇往左掌一拍,“极好,极好。我本想,你要是平日里开口说话,我免不了担心你会跟别人嚼舌根。如果你只在床上发声,那就两全其美了。如此这般,正合我意。” 二十知道自己赌对了。二公子不是想让她说话。他允许她出口的只有“嗯啊”而已。 慕锦将她抱到床上。“再喊几声,让我听听更悦耳的” 二十慢慢地张嘴,用力地发声,连串的“啊”是比刚才好听了。 他将红帕盖起她的脸,不过没再堵她的嘴巴,而是低身在她耳边笑。“一会儿快乐些,我更喜欢。” 无需咬住牙关,二十放松下颚,身子也就不那么紧绷了。 二公子的斧头砍伐过来,她终于能够如他所愿地出声。 她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但二公子说“恰如其分。不吵,也不过分安静。”他的嗓子此时也是低得沉底。 巨斧劈波斩浪。 小苗颠来倒去。 到了深夜,慕锦问二十,吃不吃小笼包子。 二十没有应声。她今日又是爬山,又是游水,到了晚上还被二公子折磨。 有史以来最疲惫的一天。 她不管他会不会赶她回掩日楼,沉睡在这床上不走了。 二十夜宿崩山居的事,传到了苏燕箐的耳中。她拉上丫鬟嬷嬷过去掩日楼,上门找茬。 自从苏燕箐嫁过来,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们越来越团结。小十远远见到苏燕箐走出泽楼,赶紧通知其他女人。 十四那时正好在花苑,冷笑一声,往掩日楼走。 肖嬷嬷和银杏一左一右跟在苏燕箐身后,像是护法一样。 见十四一人走在路中间,还慢吞吞的。肖嬷嬷嘴角垂下,走快几步,上前呵斥,“好狗不挡路。” “我又不是狗。”十四头也不回,呛声一句。她不将苏燕箐放在眼里,也不像十五,被讽几句就中计。 肖嬷嬷上前要抓十四的肩。 被十四灵巧地躲过。她转身,叉腰道“要打我奉陪。” 自从二十得了慕锦的专宠,十四也看开了,起码二公子的眼睛从来没有在妻子身上停留过。而且,二十不会将众女人赶走。 苏燕箐气得面色涨红。 这里不比苏家。除了她陪嫁的奴仆,其他人不听使唤。尤其崩山居的,仿佛学起主子的狂妄,从管家到下人,看似客客气气,其实百般推脱。 苏燕箐有时候想在那些狐狸精们的膳食里下药,然而,她的人连厨房都进不去。 见到嚣张的十四,苏燕箐给银杏使了个眼色。 银杏上前,“放肆”她要扇十四巴掌。 十四抬起一脚踢过去,“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二公子的地方。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银杏受不住,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苏燕箐讨不了好处,终于回了娘家。 苏老爷这才知道,女儿嫁至慕家之后,备受冷落。他勃然大怒。 那天,慕大公子正好在苏家商谈生意。 慕大公子,名为慕钊。浓眉大眼,鼻唇极像慕老爷。看着就是一个谈判商人。慕老爷大部分的生意,交给了慕大公子。慕钊是罕见的财迷,赚钱是他唯一的爱好,乐此不疲。 二公子负责慕家钱庄,是败家的架势。 慕苏两家的联姻,得利的自然是慕钊的生意。他躲掉了亲事,没躲过苏老爷一顿训。 原本早已谈好,月底之前,慕钊和苏老爷一起到官府,为苏家做嫁妆的那一座码头更换商号。 但是,苏老爷听完女儿的话,正在气头上,劈头盖脸把慕钊当慕锦骂,更是拖延了两家的合作。 慕钊这几个月在外奔走,没过问弟弟的亲事,这时才知道,自家弟弟竟然至今没有洞房。 慕钊虽然没有过问弟弟的亲事,但是妨碍到生意,他就无法坐视不理。 他有一百石红木急需运到东周。 如今,码头的货仓、船舶,仍挂着苏家的商号,慕钊出航拿不到官府的批文。 如若是将货运至大霁国境,慕钊大可走官方通融。然而,东周入境严格,加上时间紧迫,于是慕钊立即找上慕锦。 从崩山居向外望,慕钊见到东西二财,调侃说“自从这两条鱼来了这里,你就有了同类。” 慕锦问“大哥今儿这么有空过来赏鱼” 慕钊开门见山地说“为你的亲事而来。” 这倒提醒慕锦了。他又忘记自己娶妻这回事。 慕钊看弟弟的表情就知道,慕锦不上心。“爹让你娶她回来,是给供着养着。” “我这不让她在泽楼好吃好住,供着养着。”慕锦漫不经心的。 “供着还得哄着。”慕钊说“另外,我提醒你,处理女人的关系,最好的方法是雨露均沾,专宠是大忌。” 这是慕大公子的经验之谈。他的爱妾正是因为被他过分宠爱才遭到陷害,失去了腹中胎儿。在那之后,晚上选哪个女人的房间,在慕大公子眼里也成了一门生意,需权衡利弊,计算得失。 慕锦倒茶,“大哥,喝茶。” 慕钊又说“古人早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以前不是做得很好,为何成亲之后,将苏家小姐拦在门外” 见慕钊不喝,慕锦自己细细品茶。 “我看苏家小姐也不像京城传闻中那么恶毒。你赶紧把人接回来,立即圆房。”慕钊以兄长的威严命令道。 “圆不圆房,不能光跟我说。”慕锦低眼看了一眼下面,“还得问这儿的意见。” “你”慕大公子的冰山脸,不仅裂了,而且呈现塌方之势,倒了约莫半座山。“出毛病了” 慕锦甩出一记眼刀子,“没毛病,而是没兴致。” “没毛病为何没兴致”慕钊追问“你难道对谁上了心这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慕锦失笑,“大哥多虑了。” “那为何专宠一人” “好玩罢了。”慕锦轻摇长扇,“那女人爱唱戏,爱装傻,口是心非,阳奉阴违。”而且身段极妙。小小年纪开始当苦力,瘦归瘦,很有韧劲。 当然,身段仅是一个好处,远不如一会儿胆大包天,一会儿胆小如鼠的场面来得有趣。 慕大公子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弟弟,“好玩,须得是你玩她,别玩着玩着,反而被她玩了。” “凭她”慕锦哼笑,“再修炼一百年也不够跟我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第22章 慕二公子这句铿锵有力的话,慕钊听着终究觉得不放心。“红颜命薄, 远的, 如皇城后宫,博君宠爱的妃子, 有几个能有好结局。” 慕锦眼神暗了, 喝茶的动作停顿,茶杯像是被他咬在嘴中。 “譬如先皇宠爱的淑妃,譬如当今圣上的” “噼啪”一声,慕锦手里的玉杯,倏地碎了。他抬头,笑看慕大公子, “这是在镇南城收的一套东周白瓷, 做工不过尔尔, 粗糙的半成品。” 慕钊停了口,“忘了,你不爱听皇城野史。” 慕锦拂掉衣袖上的杯片,“不是不爱听,流传到民间的,有几句是真的。不过是将风月话本的背景设在皇宫罢了。” “远的不讲, 我们说近的。”慕大公子也是厉害, 生意上的大忙人,还能空出一只耳朵留意京城逸闻。“张公子迷上了浮绒香的兰姑娘, 准备将她赎身, 明媒正娶。他家小妾半夜自杀, 闹得鸡犬不宁。上个月,他跟我争夺江南的茶叶商铺,家里这么一闹,他生意也顾不上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都是先人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慕锦仍旧微笑。“大哥讲的,像是我对谁真上了心。” “知你无心无情,今日是我多嘴说了几句。”慕钊说“苏家小姐那里,你给我去安抚安抚。” “我想不起她长什么模样了。”苏燕箐终究比不过慕锦亲自挑选的女人,她的那张脸,美是美,却不深刻。 慕钊说“去苏府看看就想起了。没兴致的话,找大夫给你开一剂补药。或者,将她的脸蒙上,想成是你受宠的那位。” 慕大公子不知道,如今慕二公子独宠的那位,在床上也见不到脸。 慕钊继续说,“又或者,宠溺苏家小姐半个月,待码头更换成我慕家的商号,自然就可以过河拆桥了。” 慕锦笑了,“我那女人整日东诓西骗,是该冷落一段日子。” 冷落的前一日,二公子去了掩日楼。 那时,二十正在数银子。 她将缝在李婶衣服上的小荷包和钱袋子拆了下来。 小荷包里面的碎银,数不数都一样少。 二公子沉甸甸的黄金可不同,握在手里,就像感觉到了生活的希望。 十四叫道“二十,二公子又来了。” 二公子来了许多回,每回都是过来找二十。十四那个“又”字说得非常顺口。 二十吓了一跳,连忙将黄金塞回钱袋子,再藏到柜子里。 慕锦推门进去,正巧看到她关上了柜子。关门的那两只手还颤了两颤。他问“在做什么” 她摆了摆手,低头听候他的命令。 慕锦发现,她的眼尾自然下撇,看着是挺无辜的。脑子里想什么鬼主意就不得而知了。“过来。” 她走到他的面前。 他问“这两日休息好了” 二十犹豫。 二公子过来找她,没干过正事。这句问休息如何,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关心,而是另有所图。 “想这么久,看来是身子好了,脑子还没好。”慕锦淡淡地说“不过今天也不需要你长脑子,床上躺去。” 二十抬头偷瞄他一眼。整日纵情,却不见溃败之色,想来二公子平日里补药吃得不少。 慕锦忽然向柜子里看了一眼,“对了,那里藏了什么” 二十连忙摇头。 他似乎想要迈步过去。 她赶紧两步并三步,到床上躺好。 慕锦笑了下,往衣柜的步子转向她。 二十主动拿帕子盖住了眼睛和鼻子,留一张嘴巴,用来发出他喜欢的“嗯啊”。 慕锦说“你跑出去一趟,再回来,突然变得很听话。” 她早已失身于他。多听话,就少遭些罪。 假若以后她真的能逃出去,遇一如意郎君,她会如实地告诉对方,她与一名男子劈过柴。但她不会主动跟对方说,她与这名男子劈过多少回。一回是劈,两回也是劈,反正就是二公子一人了。 慕锦到了床上。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生起一阵滚烫邪火。 邪火燎原。 二十担心,自己这张床要被二公子给捣散了。 许久,二公子尽了兴。 二十迷迷糊糊中,听得他说,“我为你亲自跑匪窝一回,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去厨房当丫鬟。” 她睡着了。 醒来更迷糊了,二公子那话究竟是她的梦,还是真的 第二日,厨管派人过来,说接二十姑娘去干活。 二十收拾了包袱,就要走。 十四挽着长发,十分费解,说“从来没有侍寝被惩罚当厨房丫鬟的。” 十一拉起二十的手,“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被欺负了。” 二十点头。 十四坐在石凳,翘起了腿,“你也遇山匪,十五也遇山匪。十五回来春风得意,你倒好,当回丫鬟去了。” 这话像是在损人,但二十知道,这是十四刀子嘴似的关怀。二十觉得正好,丫鬟比侍寝放心多了。至少,没有谁晚上踹她房门了。 二十摘下了腰牌,递给十一。 十一没有接,“这都是二公子的护卫直接收的。”何况,二公子说的是“惩罚”二字,没有直接将二十贬为奴仆。 和女人们一一道别,二十离开了掩日楼。 下午,小六在外探头探脑,问“二十真的去厨房煮饭了啊” “你们有没有发现”见众人的眼睛齐齐望过来,小十才神秘兮兮地说,“二公子最近怪怪的,怪的事还都和二十有关。” “我也觉得二公子都不上我们房间了。”小六耷拉肩膀,叹气说“如果不是二十成了哑巴,我肯定跟她讨几招媚术。” 小十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不简单,肯定有内情。” 小六拉住小十,悄声问“什么内情” 小十回答“不为人知的内情。” 小六瞪起了眼,“那不就是你也不知道。” 十四呵斥道“你们躲在那嘀咕什么” 小六跳了出去,走进掩日楼。“听说二十要离开了” 小十说“我们过来送送。” 十四讥嘲说“人早走了才来送。” 小六不跟她计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我不想当丫鬟。小九多好啊,拖一车金银珠宝走。”小六的愿望就是如此乏味,嘴皮上常挂念小九的“金银珠宝”。 小十说“所以啊,要听话。” 小六说“二十连话都不能说了,只能听。她还不听话啊。” 十四白过去一眼,“小九是二公子夫人使绊子被赶走的。记住,得罪苏家小姐,好过得罪二公子。” “以前不懂珍惜,现在错过了,才想问一句。”小六感慨道“二夫人什么时候才把我赶走啊” 二十被安排在丫鬟房。 同住还有另外三人。大家不知二十是做错什么事进来的,不过寸奔有交代,好好照顾。因此,大家对二十以礼相待。 刘大娘热络地欢迎二十,过来问“你还刺绣吗” 二十看刘大娘一眼。 刘大娘眼神没有躲闪,状似关切。 二十摇了摇头。 刘大娘有些失望。 当了丫鬟,杂事多,二十早起晚睡。虽说不比在掩日楼时空闲,但这才是她熟悉的日子。 二十说不出话,被分到一边洗碗。那几个是大娘,二十沉默不语,听她们唠嗑家常。 这天,十五过来了。 其实她来过几回,不过撞上了二十最忙的时候。这回她坐在旁边,看着二十干活。 “二十。”十五拎起衣裙,蹲坐在二十身边,“二公子让你什么时候回来” 二十摇头。她不太想回去,待这里更安全。 “二公子前些天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十五托腮,看着二十的侧脸。 在一群美人中,二十比较平庸。但坐在满是丫鬟的厨房,反而衬出了二十的清丽之色。 十五忽然低声问“二十,二公子是不是喜欢你” 二十差点摔了碗。她难以置信,连连摇头。 “小十说,有一种风月本子,就是讲主子和丫鬟的故事。” 二十赶紧捂住十五的嘴巴,截断这些话。她摆摆手,因为惊吓过度,有些手忙脚乱,接着坚定地摇头。 风月话本都是唬人的。二公子那晚给她看的,一男一女除了劈柴,就没说过话。 十五慎重地分析,“可是二公子成亲以来,只去你的房间。” 二十僵着脸。呵,二公子的行为举止,用杀戮来揣摩才合适。“喜欢”二字,不合时宜。 十五聊了会儿,离开了。 二十忙了一天,回来听到丫鬟们在房里嘀咕。 一位说“我前几天见到了寸奔公子,原来真的很清秀啊。” 原来不止三小姐那边的丫鬟惦记寸奔,厨房的也久仰他的大名。 “是啊。”另一位说“不过,三小姐给寸奔公子说媒,他都拒绝了。他在这里,也就仅次于主子的地位了。” 累了一天,二十早早睡了。 未料,慕锦入了梦。梦里是一个月圆之夜,他穿了落湖时的茶白衣裳,手执白扇。 白得让她发怵。 他站在湖边,一步一步往湖心走。 她闭上眼。只要见不到,就由他是生是死了。 片刻之后,她背脊一凉,已被他掐住了。她惊恐万状,听得他说“其实我是喜欢” 二十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听他的话,从梦中惊醒了。她听到心里有“咚”的一声,像极了毛骨悚然的丧钟。她大喘一口气。 这时,对面床的一个丫鬟翻了身。 二十拉上被子,盖住了脸。 二公子这么些年,侍妾一堆,不见有喜欢过谁。 只是噩梦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第23章 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没有想到, 遣散二公子侍妾的人不是苏燕箐, 更不是二公子。 而是久不出山的慕老爷。 事情仍因苏燕箐而起。 苏燕箐回到娘家,初初几日, 以泪洗脸, 诉说自己痛苦的婚后生活。 丫鬟和嬷嬷在旁怂恿。 苏燕箐讲尽慕锦的坏话。 要说心里不盼望慕锦去接,那是假的。但她想拿乔几句。然而,日盼夜盼,没等来慕锦的身影。 慕二公子出远门的前一日,慕大公子特地叮嘱弟弟,务必将苏燕箐哄回来。 慕锦随口应了一声。谁知第二日,他扬长而去, 浑然忘了此事。 慕钊无奈,却唤不回这目中无人的弟弟。但他没有因此过分苛责慕锦。他在心中盘算, 该如何让苏老爷松口。或者, 找官府通融通融。实在不行, 他就先出航, 到东周换船。 等不到丈夫的苏燕箐一气之下, 跑去跟表姐告状了。 苏家这位表姐,早年被选入宫, 当上才人。 本来无权无势, 连皇上的龙袍都见不着。近月,偶遇皇上, 被封为昭仪。 早年进宫前, 苏表姐哭了三宿, 听到“圣恩”二字就掉泪。因为,皇上的年纪比她爹还大。 当今圣上,乃一传奇人物。 十四岁被册封为太子。 十七岁时,大霁和百随两国交战。他跟随罗刹将军,远赴西埠关战场。 十九岁那年,先皇驾崩,太子登基。 至今,在位已三十五年。 除了英明果敢,皇上还有另一传说。两名嫔妃,一名皇后,先后产下龙子。这三位小皇子均早夭而亡。太子之位空悬许久。直到四年前,皇上才册封三皇子为太子。 苏表姐被选中进宫,据说因为神态与前皇后有些相像。 苏表姐正是恃宠而骄的日子,听闻表妹的遭遇,怒斥“区区京城商人,竟敢晾起苏家闺女空房,这般羞辱苏家,太目中无人了” 苏表姐还没发威,许久不露脸的慕老爷不知从何收到消息,连夜遣散慕锦的侍妾们。 慕老爷道“我儿慕锦,早产多病,幼年染一恶疾,险些丧命。寻访名医才得以病愈,可无奈,丧失了幼年记忆。我怜其苦痛,不忍责骂,却因溺爱而疏于管教,养成他如今顽劣性情。养不教,父之过。今日,我便替他清理门户。” 花苑和掩日楼,人心惶惶。 小六十分担心,“万一慕老爷不分银两,我以后该怎么办呀” 这是所有女人的担忧。 慕老爷要将全部女人送走。 寸奔快马加鞭,连夜赶了回来。 最终,慕老爷答应留几个。 遣散金由账房从二公子的名上扣除。比起小九,少了一半。 二十那时在厨房。 慕老爷哪里想到,二公子居然将侍寝贬去厨房洗碗。慕老爷既然不知道二十,自然没有决定她的去留。 花苑和掩日楼变得空荡荡的。 十五觉得瘆得慌,又到厨房找二十,将那日慕老爷的冰山脸仔细描述了一番。“冒的寒气比大公子还可怕。”十五哆嗦一下,双手抱臂。 二十懊恼极了。早知有这事,她就不该来厨房,赖死在掩日楼还能寻一个出府的机会。 这下好了,二公子又让她错失良机。 “慕老爷说,以后我们不许再顶撞二夫人。”十五缩在二十身边,“二夫人的表亲居然是昭仪,我好怕啊,她会不会翻我旧账” 二十安抚地拍拍十五。既然二公子吩咐保住十五,十五暂时就是安全的。 十五喃喃着“太多男人欺负我了,我好不容易在二公子这里安家。我不想走” 十五在青楼受过不少苦。还因芳心错付,被一男子骗走了全部积蓄。幸得二公子赎身,她才过上舒坦日子。 “谢谢二公子把我留住了。”十五抱住了二十。 慕老爷有令,慕府上下,为了二夫人忙作一团。 裁缝房正在赶制二夫人的新衣。 中午,厨房给裁缝房送饭。 二十想,正好可以讨一件渔工衣。她主动去帮忙。 分完饭,听见一道女声“徐阿蛮。” 女子名叫荷花,年纪不大,但在裁缝房好多年了。荷花知道二十当了三小姐的丫鬟,又成了二公子的侍寝。却不知,为何到厨房干起杂活了。 二十不解释,只是跟荷包指了指远处的一件渔工衣,再比比自己的身子。 荷花呆住了,“你嗓子怎么了” 二十笑笑。 荷花叹,“我以前羡慕你,可以伺候二公子那样的贵人,哪知,你这命途多舛。” 二十暗道遇上二公子是挺倒霉的。 荷花悄声,“对了,以前那事,我和寸奔说了。” 二十点头。 “你知道了”荷花摸摸鼻子,“也是,你服侍二公子,肯定经常见到寸奔。他现在见到我就远远躲开” 那年,徐阿蛮刚到慕家。 刘府管家说,徐阿蛮缝制手艺不错。陈副管家询问完徐阿蛮,将她放到了裁缝房。她干活勤快,很受赏识。 有一日,陈副管家过来,“徐阿蛮。” “哎。”她立即过去了。 “上午和我去官府盖契尾。” “好的。” 有一件衣服差最后的缝线,徐阿蛮交给了荷花。 衣服正是寸奔的。荷花心仪寸奔已久,偷偷将一个杏花香囊缝在里面。这是大霁女性示爱的一种方式。 后来,裁缝房将衣服送了过去。 寸奔不用眼睛看,光鼻子一闻,就知道这件衣服被塞了什么。他沉默的脸上一片寂然。 慕锦笑得暧昧,“我们寸奔也有小姑娘示爱了。改日领来给我看看,要是合适,我准了你这门亲事。” 第二日,寸奔找上裁缝师。 裁缝师如实道,“她缝制的。” 寸奔看过去,见到一个瘦削少女正在弯腰剪布。 “徐阿蛮。”裁缝师唤道。 “哎。”少女抬起头。是一张秀丽的脸。 寸奔向角落的树下走。 “过去。”裁缝师指指那棵树。 徐阿蛮讶然,指指自己。“我吗” 裁缝师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跟上。 她不认识寸奔。看裁缝师的态度,想来那人在府上地位颇高。他的身段很符合她剪裁的那衣服尺寸,清瘦,却又绷劲。她不敢怠慢,跑了过去。 裁缝师默默退下了。 和煦的庭院里,有一个沉默的少年,以及一个局促的少女。 寸奔面向树干,凭着敏锐的知觉,他知道她已在他的身后。“收起你的小心思。手脚再不干净,我废了你。” 徐阿蛮以为这是日常训话,惶惶应道“是。” “退下。” “是。”她赶紧跑了。 寸奔回头,见到少女翻起浪花的杏花裙。 寸奔讲得不明不白,徐阿蛮听得稀里糊涂,直到她被扣了两个月的工钱,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受罚了。 她问裁缝师,“我犯了什么错吗” 裁缝师也不知道,只说“这是寸奔公子的吩咐。以后他的衣服,你别碰了。” 寸奔的尺寸是裁缝房给的,她一寸一寸剪裁,不敢有丝毫差错。莫名被扣工钱,她十分委屈。 过了一月,裁缝房派她送衣服给二公子。 徐阿蛮没见到所谓风华绝代的二公子,倒是遇上了寸奔。 这也正好,她有事想问他很久了。她嗫嗫地上前,“寸奔公子” “我不是公子。”寸奔站在廊边,与树下那日一样淡漠。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是想问”她偷偷瞄他。 他冷峻的脸上暗藏杀气。 看他手执一柄凌厉长剑,她胆儿跳了跳。为了日后的活计,她硬着头皮问道“我给你缝制的那件衣服,是哪里有问题吗” 寸奔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女子。府上心仪他的丫鬟有不少,这是头一个敢在他的私人衣物打主意的,尤其是他讨厌杏花的味道。 杏花的香气引来二公子的调侃,“送香囊的姑娘模样如何” “还行。”寸奔答。 二公子乐不可支,“那就收了。” 寸奔那时没有回答。现在也不多话,两个字“退下。” 徐阿蛮连忙跪下,“寸奔公,寸奔,你那件衣服我是按尺寸,按规矩缝制的如果你不告诉我是哪里不对,我以后可能经常犯错。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扣工钱。”她给他磕头。 他看不惯这种装可怜样的女人,“不想再被扣工钱,就给我滚。” 她愣住,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爬起来跑掉了。 这件事以徐阿蛮被扣二月工钱结束。 半年之后,荷花鼓起勇气将真相告诉寸奔。 他看着荷花闪躲的眼神,忽然没了火气。大约,火气早已冲着另一个战战兢兢的姑娘发完了。 那时,徐阿蛮服侍在三小姐身边。她不敢与他对视,偶尔撞见,也迅速移开。 他身为护卫,不方便和丫鬟过分接近,道歉寻不着机会。这份内疚便在他心里惦记上了。 慕府家宴的一天,他和她相遇在廊亭。 徐阿蛮惊讶地退了退,福身,就要走。 “徐姑娘。”他唤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细声细语,“寸奔公子。” “以前是我误会了你,跟你说声对不起。”说这话时,他低头看着她。 徐阿蛮没料到居然能收到他的道歉,她眯起清亮的双眸,笑了,“我原想跟你道歉的,可我不敢,怕你更生气本应是我的活计,我擅自交给别人,还惹你不痛快。” 寸奔递过去一锭金子,“你被扣的工钱” 她连连摆手,“我曾听三小姐讲过一句话,吃一堑长一智。那事我也有错,受教训是应该的。” “我不想欠人情债。” “我也不想。” 寸奔正想再说什么。 另一边传来三小姐的叫唤“阿蛮。” “哎,来了。”徐阿蛮应声,笑看他一眼,就过去伺候三小姐了。 襦裙绣有一株杏黄迎春花,飞扬的同时似乎有芬芳袭来。 纤纤背影消失在转角。 “寸奔。”慕锦正要向崩山居去,脚尖一转。 掩日楼和慕府厨房,都在慕家西北方位。中间相隔一座名为春园,却满是枯木的春园。以一道既没有高到二公子翻不过去,也没有矮到二十爬得过来的青墙。 慕锦正走向春园,“我爹不会只给我留了一个厨房丫头当侍寝吧” “六姑娘,十姑娘,十一姑娘,十四姑娘,十五姑娘。”寸奔答“二十姑娘都在。” “我爹还说了什么” “慕老爷说,二公子一定要将二夫人接回来。” “这不是很久前的事吗”在慕锦的印象里,二夫人这个人仿佛是早年的记忆。“她还没回来” 寸奔回道“二夫人还没回来。”准确地说,因为慕锦一直没去哄人。 到了春园,慕锦说“不用跟了,回去歇息。” “是。”寸奔看着慕锦跃过高墙。 前年腊月那一晚,寸奔也是在这里看着醉酒的二公子,利索地翻墙去了厨房。 第二天,三小姐上崩山居求情。 寸奔当时就在旁边。 三小姐有些难以启齿,皱眉说“二哥,你昨晚做的事” 慕锦抚抚额,他记不清了。“我喝醉了。” “阿蛮她以后还如何嫁人”三小姐顿了顿,“你纳她进房吧,求你了,她是好姑娘。” 慕锦喝着解酒茶,一手轻轻捻了捻鼻梁。不知听懂没有,许久后,他才应了一声“嗯。” “二哥,你好生待她。” “嗯。”慕锦敷衍地应道。 于是,徐阿蛮成了二十,住进了掩日楼。 不过,二公子已经忘记了二十。 二十也没有在二公子面前出现。如若不是十五遇劫,二十会谨慎地躲避很久,很久。 寸奔望了一眼高墙,转身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第24章 二十挽了两件渔工衣回来, 心里还在想当年裁缝房的事。 当年, 她离开裁缝房时,荷花已经坦白了这件事, 说赔两个月的工钱给徐阿蛮。 徐阿蛮收了一个月的。那是她的活计, 本该由她最后检查再送去。她和荷花平摊了责任。 寸奔虽然说是二公子的护卫,但是除了几个主子的话他要听,剩下的,都是要听他话的奴仆。他愿意向她道歉,说明真是一个好人。 对比寸奔的主子,那嚣张的气焰,恐怕一辈子都不懂道歉如何讲, 如何写。 途中经过一小株茉莉,香雪满树, 清香悠长。 二十折下一枝小枝干。绿油油的两片嫩叶托起一朵洁白胜雪的花儿。 锦绣光景停驻在她的指尖。 她不禁笑了。捻起花朵闻了闻, 弯着嘴角步入厨院。 厨院是给所有非烹煮人员干活的地方, 这时有一位不合时宜的人物站在石板旁, 正好捕捉到她的笑容。 慕锦翻墙, 遇上了厨管。 厨管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目不斜视, 恭敬地唤道“二公子。” 慕锦在自家庭院散步, 更是气定神闲。“忙你们的。” “是。”厨管向院子里喊了一声,“忙你们的。” 大家继续干活。洗碗大娘们不敢出声聊天, 瓷盘的碰撞声变得极低极低。 慕锦问“挂着二十腰牌的那人呢” 厨管答“二十姑娘去裁缝房送饭了, 一会儿就回来。” 厨管将树荫下的石板擦了又擦。 厨院不是给主子坐的。杂物多, 从柴房搬出来的木柴堆在角落,腌制的鱼干晾在正中,地上又摊了些青菜干。 厨管正想搬张椅子出来。否则,把袖子给擦破,这张堆放过腌菜的石板,也不适合二公子落座。 慕锦转眼见到,二十手执一枝绿叶白花,放鼻尖轻嗅,似是被香气勾动,嘴角扬起一朵微笑。 在他面前,她的眼神再如何生动,表情大多都是木然,有时还带着异样的打量。哪像此时,倩巧如手上无暇的花儿。 有趣得很。他是第一次见这女人笑得如此自在舒心。 二十来了,慕二公子也不坐了。 厨院十分安静,安静得不寻常。 二十预感到了什么,心念一动,抬起眼。见到了前方的慕锦。 二公子的好皮囊将小院点缀成月地云阶。清凌的盛气,比艳阳更嚣张。 十几日不见,二十险些忘记了他的存在。 难怪以前三小姐说,快乐的日子眨眨眼就不见了。 二十眼睛圆圆地一睁,眨了眨,露出胆怯的样子。她僵硬地将白花收在腰间,低身行礼。 慕锦转身,让厨管寻一处安静的地方。 厨管斟酌问“换去三小姐的厨房,如何” 三小姐说过,大哥二哥可以随意。 大公子和二公子很照顾三小姐的脾胃,就算去小厨房,也不会提出古灵精怪的膳食要求。 “嗯,要安静。” “是。”厨管立刻去安排。 二十刚要抬脚,慕锦却上前来了。她便收住了脚。 他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停了一阵,握住她的手腕,举起那朵花,闻了闻。 呛人的香气。这有什么值得笑成那样的 他问“哪儿摘的” 二十指指外面。 他拽起她的手腕,向外走。 二公子身影消失,原本轻手轻脚的大娘们“唰唰唰”地洗起碗来。 “再去摘一朵。”慕锦命令道。 二十听令,又折了一小根枝干。 意气夏日,适逢花期的茉莉白得剔透。 他接过,没有闻,而是把花枝放在她的鼻尖,勾了勾。 被他这么一勾,鼻子发痒,二十想打喷嚏,连忙偏了偏头,吸吸鼻子,忍住了。 哪知,他又将花凑了上来。 她痒得厉害,掩住嘴巴,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 喷嚏没有赶跑二公子的好奇心。他把茉莉花往她鼻尖逗,掐住她的下巴,又是命令道“笑一个刚才一模一样的。” 刚才是指几时二十捻花时,笑而不自知,此刻只能硬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说“丑。” 她的嘴角搭下来了。笑得费劲,她不想笑了。 慕锦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两手捏起她的眼角,轻轻向上提。 更丑了。 “走吧。”二公子倒不是觉得二十那一笑有多美丽,仅是因为罕见,他才逗她玩。 逗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二公子古怪的行径,二十习惯了。无需追究因由,他讲什么,她做什么。 譬如,他说要吃一碗长寿面。 她立即就去和面。 小厨房的食材不多。大夫说,三小姐脾胃虚寒,清淡为宜。 之前三小姐说的那句“快乐的日子”,其实只是出去吃了一碗辣汤。 三小姐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回到家,上吐下泻,床上躺了两天,方才痊愈。 好在,二公子只是想吃一碗长寿面,简单的食材即可完成。 二十卷起袖子,用手拍打面团。 慕锦脸色有变,“你的手干不干净” 养尊处优的二公子仿佛忘记了,他在腊月二十吃的那一碗长寿面,也是她这双手搓出来的。 不过,他问了这句话,却没有拒绝接下来的那一碗面。 “你在这儿很勤快。”慕锦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她一个当丫鬟的,不勤快哪干得完事。她烧起柴火,煮开水,把和好的面条放下去。 看着面条,她又想起腊月二十的情景。要是当初没有那一碗面,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每回陷进过去的回忆,她也是后悔莫及。 一错再错。她现在站在这里,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又是错误。 慕锦没有进厨房,在外面远远看她。 她的下巴儿,以前又尖又薄。他掐在手中,时时克制,才不让自己捻碎那片下颚。 这会儿细看发现,她是圆了些。 面煮得快,二十端了出去。 三小姐的厨房,少油少盐。石桌石凳也干净,慕锦坐着,低头闻了闻面条。 不同的厨子,不同的手艺。就像慕冬宁说,慕家的厨子做不出东街那家的小笼包子。同样,慕家的厨子,也做不出面前这一碗,充满西埠关味儿的长寿面。 慕锦尝遍京城的长寿面。远行的这十几日,他更是从这座城吃到另一座城。最后,回到了慕家。 唯独这个女人煮的,味道与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想,哪天去西埠关走走,或许那里的长寿面,都是这样的感觉。 慕锦沉思许久。 二十严正以待。二公子十分挑剔。家宴上,有几样菜,他和三小姐从来不动。 三小姐是体质特殊不能动,他只是挑食。 以往,她煮的长寿面,他是醉酒时吃的。这会儿不糊涂,不知是否又挑三拣四。 慕锦没说话,将那长长的面条挑起,又放下,说“怕断了。” 二十“”哪里料到,无法无天的二公子,也迷信长寿面“一根吃”的寓意。 他再问“我那晚吃的面断了没” 二十摇头。那晚他酒气熏天,吃面时尤为安静。 慕锦说“这看着,也就是一晚普通的面。”确实是一碗普通的面,从和面,到出汤,他看得仔仔细细。油盐是慕家的,味道不是。 二十见他推开大碗,也不伤心。二公子不折磨人就怪了。 慕锦摇起扇子,看着高墙。“在这里待得舒服吗” 二十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抬头看他一眼。 “我来猜猜,日子舒坦得很。”他拧起她的脸颊,“这小脸蛋儿,肥嘟嘟了。” 她只是稍微圆润了些,离嘟嘟还很远。 “嘟嘟。”他捏捏她的脸。 二十“” “嘟嘟。”他戳戳她的脸。 二十“” “嘟”了一会儿,慕锦眼神转冷,“见不到我,过得不错啊。” 二十畏怯地看他,指指厨房,比了个吃饭的动作。 他漠然,“干嘛天天吃剩饭” 她匆匆去厨房拿出几个碗,排在一起。先在一个碗里吃,再换另一个碗。吃完了,几个碗叠成山一样。 “哦,吃太多了。” 二十连连点头。 “跟个哑巴说话真费劲。” 那就不说了吧。二十眼巴巴看着他。 “给我泡杯茶。” 她看着他。这里只有粗茶,茶是叫茶,没有一丝香气。二公子不会喝的。 “听不懂话啊” 她依言行事。既然是粗茶,也没有讲究。开水将茶叶一冲,她递过去。 慕锦接过,“说不上话,真是可惜。” 今日的二公子有些自说自话。其实,他也不是想找她说话。 “我请了个手语师,过几天教你。” 她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慕锦把玩着茶杯。“这茶好难喝,比水还难喝。你试一口。”顿了顿,他说“哦,忘了,你是个丫鬟。不懂茶。”他没再动茶杯,看着高墙上的夕阳。 他爱坐多久是多久,但是二十还有一堆事没干,她悄悄后移,想溜去厨房。 才走一步,他回眼。“去哪”烈日映在他的眼睛,像是烧红的生铁。 她指指厨房,再用手做出擦桌子的动作。 “我让你走了吗” 也就是这时,二十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二公子娘亲的生辰。也是忌日。 她忐忑地低下头,不敢流露一丝窥破他此时心境的表情。 慕锦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和山头拥抱而去。 他拽起二十,“今晚回崩山居睡。” 桥上的那名护卫,就是那晚收了二十碎银的。他面不改色,看她一眼,又低下去。 慕锦走在前面,“对了,你胖了啊” 见不到他,二十心宽体胖。她骨架小,再胖也臃肿不到哪儿去。 她穿的是掩日楼的旧衣,腰身有些紧。慕锦一双利眼扫过,“平庸姿色。再胖下去除了喂鱼,一无是处。” 饶是二公子嘴上这样说,他还是领她过了桥。 寸奔候在崩山居门前,远远就见到了慕锦和二十。他的脸藏在树下,“二公子。” 慕锦说“你歇着吧。今晚由她伺候。” “是。” 二十只觉眼前一晃,寸奔就没了身影。她惊诧他这般武功,抬起头,却对上了慕锦的眼光。她又赶紧低下去。 慕锦笑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眼珠子左右在转。 他见到的只有她那支木簪,“抬起头来。” 二十抬起了。 他手指捻在她的腰上。“厨房一天吃几顿再吃下去,不到一年就成猪了。记住,你的下场只会是东西二财牙缝上的肉碎。他们不爱吃肥得流油的。长肉是好,得有嚼劲。” 他掐得可劲用力,二十缩着身子,面露痛楚。 慕锦更是亲切,“你就是这时候,才稍微好看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第25章 门前树影婆娑。 慕锦突发善心, 生怕二十摔跤,提醒说“小心点, 门槛高。” 二十高高地一抬腿, 迈过门槛。 又是十几日没有劈柴,难免有些抗拒。铜灯映上她的脸, 这份抗拒暴露无遗。 她连忙收敛, 害怕被他发现。 慕锦看穿了她,“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骗寸奔还行。在我面前就省省了。” 寡言稳重的寸奔,无论如何看, 也比慵懒散漫的二公子利索。她骗谁, 也没有骗寸奔。 二十伺候慕锦解衣。 刚解完就被推到床上。她不情不愿地躺下,熟练地用帕子盖住眼睛。 她的自觉没有得到慕锦的赞赏, 他说“坐起来。” 她正襟危坐, 眼睛盯着铜灯的灯芯,就是不看二公子。 慕锦不屑地说 “跟干尸一样。” 嫌弃的同时, 他往她手里塞了两个茶杯。“握着。” 二十觉得莫名其妙。 慕锦说“西埠关小调, 跟上回一样茶杯敲。” 上回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二十双手敲了一段。 “嗯,是这调子。” 二公子对西埠关小调尤其执着,回请戏班子过来也是表演当年的战乐。 茶杯磕磕碰碰, 发出清脆的声响。长长短短, 没有音律。 慕锦却听得入耳。躺下, 头枕在她的大腿。大剌剌地把她当枕头。 二十大腿上的肉明显抖了抖。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说“你敲你的, 我睡我的。”说完, 真的闭上眼了。 二十僵着身子,轻轻地碰杯,一下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移眸在慕锦脸上。 他蹙着眉,转了个身,脸贴近她的身子,嘴上呼出的热气像是要把她烫伤了。 二公子行事作风,无人能解。她做足了侍寝的准备,却被慕锦晾在床边。 她放下了杯子,直盯着前方的屏风。屏风有些年月了,木色沉淀着沧桑的色泽。 撑了半个时辰,二十禁不住打盹了。头点下去,猛然惊醒。她揉揉眼睛,打起精神。 慕锦放松地睡着了,脸上不见诡谲的表情。他转了一个身,变成仰卧。 月牙高挂,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银光透过窗户,瞧瞧这一对男女在干什么。 二十困极,偏头靠在木柱上。混沌中,又想起这人的喜怒无常,赶紧睁大眼睛。 她没有仔细打量过慕锦,只知他乖戾,不自觉也将他五官描成了讥诮的模样。这时放松下来,二公子当真配得上京城四绝的称号。 眉飞鬓,鼻若悬胆,唇薄泛刀锋。不过这性情一言难尽。 今天是二公子娘亲的生辰和忌日。 腊月二十那一晚,二公子曾经讲起他的娘亲。 他说,他的娘亲聪明一时,糊涂一时。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便是爱上了一个坏男人。 这个坏男人风流多情,妻妾成群,偏偏生得一副世间罕有的好相貌,巧舌如簧,将她骗了去。从此,她便走上了不归路。 慕锦讲完娘亲的悲惨史,更劝告二十莫因男子俊俏就失了芳心,品行端正才称得上是如意郎君。 说这话时,二公子那一张也是世间罕有的俊脸堵在她的眼前,明明白白地暗示她,这男人,万万不可托付终生。 二十虽没有幻想过夫婿的样貌,品行却是心中有数。仗义、善良,疼爱她,呵护她。大霁国男少女多,一心一意的郎君恐怕难寻。她无心争斗,只盼未来夫婿的妻妾,别跟二公子一样多。 至于其他的,选一个和二公子相反的就对了。 给二公子枕到大半夜。 二十仰躺着,上身勉强侧了侧。双腿不止麻了,简直跟废了一样。 见他睡着了,她坐起来,轻轻托住他的头,边留意他的动静。 慕锦的睫毛忽然动了动。 二十僵着不敢动。就这么轻托他的头,过了好一会儿,见他睡得安稳,她才抬起他的头。 她用力缩回双腿,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搁在锦被上。 确定没有惊醒他,她揉揉酸麻僵直的腿。这种境况,不比在床上劈柴轻松。 二公子睡觉就是折腾人。 白月光停在窗框。每见月光,倍感思乡。尤其慕锦拿家人威胁她,她更加无法离府。 家乡的天气、风雨,停在心上,揉成思念的粘稠。 揉完腿,累死了。 再看一眼慕锦。二十双手做出一个掐人的动作,在他脖子上虚虚地示意。她要能这么掐死他 这时,他的眼睫毛颤了下。 她吓得收回手,使劲瞪他。见他没有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她安静地躺下。 慕锦占了床沿,她便缩在另一边。 他侧脸向外。 她翻身向内。 两人中间横着一张锦被。 二十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困乏之际,她懒得再管二公子会不会生气了。哪怕知道明天他又得发一顿脾气,她也撑不住眼皮了。她抱着枕头睡得深沉。 慕锦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转眼,他睡在了床沿,直接搁在薄被上,极为不适。再转眼,那个女人背对他,弓着背,脸几乎缩在了枕头上。 以前瘦过头,现在长了些肉,背上的弧都比以前好看。 不过,慕锦的眼里,好看的女人从来不稀罕。 他坐起,戳戳她的背。 二十正在美梦中,缩了缩,躲避他的手指。 慕锦不耐烦,“你睡得比我还香”他的睡眠较浅,夜晚时,寸奔离得远远的,就怕惊动慕锦。 二十瞬间醒了,把所有的惊吓压下,她转过身来,乖乖地起来,跪坐。她抬眼看他。 他挑挑眉。 她赶紧伸直双腿,呈现出枕头的自觉。 慕锦拍拍她的大腿,“没几两肉。” 嫌她胖的是他,嫌她瘦的也是他。 二公子嘛,说的话就是走走过场。一旦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她就左耳听右耳出了。 慕锦抢过二十的枕头,“睡觉。”他自顾自在床上躺下。 二十僵着没动。 直到他睡着了,她才察觉诡异。他就这么睡了不可思议,惊喜降临。她悄悄地爬起,跨过他,就要下床。 慕锦突然横腿过来,仍闭着眼,说“去哪” 她拉拉自己的衣衫,闻了闻,再用手掌扇了扇,做了一个皱鼻子的动作。 她干了一天活,好臭。掐不死他,就臭死他。 慕锦如她所愿,“你没洗澡,臭死了。” 二十连连点头。最好臭得他受不了,把她赶跑。 他说“洗澡。” 二公子一声令下,护卫不一会儿抬了大桶进来。温热地冒着水气。 慕锦懒洋洋地说“我洗过了,你自己洗,洗干净上床来。” 二十拢着领口,没有动。 他挑了眉,“你是不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她赶紧跳下床。到了浴桶边,回头看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没见过她自己剥的。 二十咬咬牙。她快速脱衣,挽起头发,躲到了浴桶。 慕锦笑一声,翻身过去。“记住啊,洗完了上床来。要是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别等我杀你,自己去厨房拿把菜刀抹脖子吧。” 二十静悄悄洗完,慕锦已经睡了。她不敢跑,乖乖地上床,和他隔了距离,她才躺下。 二十再次醒来,慕锦依旧沉睡。一张俊脸横在眼前,抢夺她的呼吸。她大呼一口气,往后退了退。目光向外望去。 月夜褪了,天色灰白。不到辰时吧。 起晚了 再看看旁边这位,给她余下的空间,不足让她翻身起床。她唯有这么干躺着。 她微微缩了缩腿。 慕锦的大掌迅速擒住了她,模糊一句“去哪” 二十战战兢兢,生怕他的手碾碎她的细骨。清醒的二公子能听她忽悠几句,睡着的可听不到,看不到。 半天没听到回应,慕锦这才睁眼,“又忘了,你是哑巴。”他退了退。 二十这才可以伸手。保持一个睡姿太久,她的手脚僵硬,缓慢地在他身边爬起。她悄悄看他,出于畏惧感,不自觉背靠墙。 慕锦余光扫到她的动作,忽然扬起手。 二十以为他要打她,连肩膀也往后躲。 他笑了,把脸凑上来,“这么怕我啊” 她咽咽口水。怕被打。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她摇摇头,跪下要磕头。 慕锦一手拦住了她的额头。“与其亡羊补牢,不如居安思危。” 他的手掌凉凉的,贴在她的额上,像一片利器。 思危,她正是思危才想逃离。 慕锦收回手,“你能说话,我把你毒哑。你要学会了手语,你猜我会拿你什么部位开刀” 二十颤颤地抬头,用黑亮的眼睛祈求他。 “手指有十只,我要是一只一只玩,十天半月玩一回,你啊,光手指就能让我乐上几个月。” 他唇薄,眼凉,她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她拉拉他的衣角,伏在他面前。 慕锦拍拍她的背,“赶紧学手语,一声不吭的闷死个人。” 她不知此时点头还是摇头。学了,他要剁她手指。不学,没人陪说话,他无聊。于是她不作任何回应。 二十只着中衣。他手指沿着她的脊背走了一圈,手指掐住她的脊骨。 她一动不动。 自匪窝回来,二十听小十讲起一事。 前些年,大公子和二公子,随慕老爷南下,遇上一群拦路恶匪。那群恶匪的尸首都是颈骨碎裂。 谁杀的小十说“不知道。” 当时听着的众人,无一不是猜测二公子。众人也都能想象二公子杀人时的模样。 定是笑得煞是迷人。 二十闭上眼。她不知道二公子武功如何。他是她的鬼门关,如若她能闯破这一诡阵,她就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她是福相之人。 慕锦收回了威胁她背脊的手。“我爹那边应付完了,你明天不用去厨房,回掩日楼。” 果真如三小姐所言,快乐的日子,眨眨眼就没了。 他托起二十的下巴,笑得恶意又轻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瓜子想什么。你如果见着我爹,肯定感激涕零,连滚带爬逃出慕府,对不对” 的确。二十担心慕锦找她家人的麻烦。如果慕老爷放她走,那么,二公子多多少少有所忌惮。她走得放心些。 “我爹发话了,过两天,我把麻烦精接回来。小六几个搬去掩日楼,花苑腾给麻烦精。你诡计多端,我的女人们就交给你照顾了。”慕锦说“早知这么麻烦,这门亲事就该推给大哥。苏什么,长得俗不可耐。” 二十终于明白,为何二公子说她丑。连苏燕箐这样的大美人,在他眼里都俗不可耐。二十这张清秀脸,更加排不上号了。 小六爱好赏花,到了光秃秃的掩日楼,她沮丧起来,只能赏天赏地了。 这日,她坐在外园,一手托腮,喃喃道“还是小九走的时机最恰当。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银两,还嫁了新夫婿。”她重重地叹了一声气。“我以后就要在这里受二夫人的气了。” 十一走出来,披上一件绯红外衣,笑了。“我和二十去南喜庙祈福,你要不要一块跟佛祖说说,给你一马车黄金。” “求佛祖,还不如直接求二公子更快。你们去吧。”小六另一只手也托起腮,仰望那朵稀薄的白云,“我就在这儿,等天下掉馅饼。” 十一和二十并肩而走。 小六忽然起身,跑去看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二十的细丝白裙,衬得十一的烟霞外衣鲜艳若夏花。 小六嘀咕“十一穿衣越来越花俏,也不见二公子多看她一眼啊。” 南喜庙前有一算命先生,曾言,二十日后必将大富大贵。 起初,十一不信。 可如今,二十得到了慕二公子的独宠,不正是大富大贵了吗 十一攥紧手中的签文,犹豫不前。 这时,有一名女子,身穿水蓝对襟比甲,腰系月蓝绸带,飒然而至。她摊开签文,问“老先生,这签文如何” 算命先生的目光在她的掌纹处停留片刻,才接过签文。他捋了捋长须,抬头反问“姑娘是问姻缘吗” “不,我问官运。”那女子说。 二十追随十一走来,听到“官”字,不免转眼看向女子。 女子英气逼人,眉宇间的浩然气魄不输男儿。 算命先生眯眯小眼,眼角的皱褶有些莫测高深。他看一眼签文,再问“姑娘不问姻缘吗” “既成之事,顺应天命。”她像是没有女儿情长,冷清淡漠。 算命先生右手二指夹起签文,左手在底下拉直。“林鸟巢破无依,罗刹鬼踞关西。” “此乃中签。”他看着女子,“可凶,可吉,不破不立。姑娘或有一场酣战。” “谢谢老先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女子拿回签文, 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就要走。 “姑娘。”算命先生唤住了。 她停住脚步, 回头。 算命先生指指左手边的一叠符纸,微微笑道:“如若想要化解劫难,我这里可有一法。” 符纸上以朱砂画成一个不知名的图案。 女子回看算命先生,“我曾听言, 凡是泄露天机者,必有反噬。先生解签已是其一,助人渡劫为其二, 难道不怕自食恶果?” 算命先生低头捋捋胡须,有些尴尬。抬头时又是一副和祥的面孔,“我见姑娘掌纹如丝, 当是富贵之命——”后面有半截话,算命先生咽在腹中,不知如何启口。 闻言, 十一说:“上回你说我身边这位姑娘是富贵之相。”十一指指二十, 继续说:“有一劫可用符咒化解,今日你又是一样的说法。两个姑娘命运相同, 渡劫的符咒也一模一样?” 被拆穿了把戏,算命先生笑了笑,作揖道,“姑娘说我泄露天机, 我万万担待不起。签是姑娘自己求的, 我只是依签文而作解。窥得二位姑娘命定荣华, 凭的是我钻研多年的相学。但我学艺未精,算得一时,看不穿一世。我漂泊四海,算命做的也是一门生意。这平安符虽不能逆天改命,可心里落个安定,遇事时沉着冷静,自然事半功倍。” “坑蒙拐骗,讲得头头是道。签,不过是自求安慰罢了。”女子抓着签文的那只手忽地用力,苍黄签纸皱成一团。她转身走了几步,忽地将其撕成碎片,任其随风漫卷。 算命先生叹声,坐了回去,整理那一叠平安符。 十一想了想,算命先生讲的也有道理。她上前递去签文。“老先生,能不能给我算一算?” “姑娘问什么?” “姻缘。”十一压低了声音,心底有对慕锦的愧疚。 二十主动后退了两步。 十一这段日子的心境变化,二十早有揣测。不过,十一也是明事理的人,人还在二公子的府上,再胆大也不至于红杏出墙。 二十没料到,十一竟然过来求姻缘了。 十一将碎银放在盘上,神色有些凝重。 算命先生看完签文,说:“姑娘,熟虑之后,方可主张取舍。前路坎坷。” “可有破解之法?”十一急了。她知道坎坷,二公子这关就是艰难险阻。 算命先生摇头:“你道破了我符咒的真相,我再给你,你的心也定不下来。” 十一后悔自己多嘴多舌。 算命先生笑笑:“善有善报,我相信上天会助姑娘一臂之力。” 十一自问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若说违背伦德,她却是极为心虚。 她和屠夫在南喜庙见过几次。那是曾爱到骨子底的男人,她情难自禁。本想,偶尔见见面,聊聊天,她就满足了。 可是,他说想将她带出慕府。他还说要娶她。 她心动了。 那一晚,慕老爷要替二公子清理妾侍。十一欣喜若狂,心儿都飞出了掩日楼。然而,二公子留住了她。二公子早已厌弃她,为何还要留她? 这成了十一心头的愁思。如若被二公子知道她有了异心……她会死吧。不仅如此,屠夫也会死…… 十一恍惚地和二十走出南喜庙。 路中,十一不小心撞倒了小贩的首饰,却仍然恍惚。 二十有些担心,挽住了她。 经过一间茶铺,门前聚集有几人,正在抱怨什么。 一位略胖的褐袍男子,作揖道,“对不起,今天店里有贵客,打烊了,打烊了。各位改日再来吧。实在是对不起。” 其中一人问,“什么贵客啊?你们家茶又不稀罕,贵客还上你们这儿?” 褐袍男子说:“这我哪知,对方包了一日的场。各位抱歉,失陪了。”说完就关上了门。 鬼使神差的,二十抬头,眼睛瞟向茶铺二楼。 那里,方才算命的女子倚栏而立。身姿挺立刚劲,流腰却又纤细。 女子感觉到了二十的目光,回望过来。 二十微怔,笑笑。她扶住十一走了。 “琢石,你在看什么?”一道温情的嗓音在女子身后响起,似对女子百般眷恋。 李琢石深知,他善于伪装。她说:“没什么。” 男子上前,大掌拂过她的束发。低嗅,喃喃细语:“我还是喜欢……”说话间,他忽然抽走了她的发簪。 秀发失去了束缚。 李琢石一惊,伸手收住自己的长发。 已经来不及了,柔亮黑发迎风飞扬,英气的脸孔因为惊慌染上女人的娇柔。 她瞪男子一眼。 男子温和地笑笑,把玩手里的银凤簪,再眺望刚才李琢石看着的方向。 那里有一家在办喜事,挂了两排小小的红灯笼。 “太子殿下。”褐袍男子上了楼,弯着腰,不敢抬头。 男子回座,将发簪还回给李琢石。 这位男子就是三皇子。也是浮绒香传说中,仿佛被百姓围观过成人礼的太子萧展。 当今圣上有六位皇子。 大皇子、二皇子在江州时早夭。四皇子死在了迁都之后。五皇子去了百随当质子。宫里仅留下三皇子和六皇子。 萧展的太子之位像是捡来的。好在,太子这几年健健康康,皇上终于放下心口大石。大霁江山,后继有人了。 等李琢石束了发,萧展才让褐袍男子呈上茶品。 “太子殿下,这是小店最好的茶。”褐袍男子腿有些抖。正如刚才那一男子所言,只是普通茶馆,比起皇宫,这里的上等也是劣品。 萧展看都不看褐袍男子,“下去吧。” “是。”褐袍男子赶紧下楼。 萧展转向李琢石时,迷花眼笑。他给她斟茶,“来,你最喜欢的茶。” 李琢石不说话,端起杯子,跟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朱文栋。”萧展唤道。 一个黑衣男人站出来,“臣在。” 萧展问:“我父皇那日在皇陵待了多久?” 近来,皇上不知怎的,时不时就到皇陵坐上一坐。 萧展曾问起。 皇上也不讲因由。 上月,萧展南行。临走前命令朱文栋暗中调查。今日回到京城,萧展想起此事,问上一问。 “约莫半个时辰。”朱文栋回答。 萧展再问:“灵鹿山有无异常?” “没有。”朱文栋说:“皇上只是在皇陵外走了一遍,就回宫了。” “父皇对皇陵的兴趣来得太突然。”顿了下,萧展笑看李琢石,“琢石,你说是不是?” 李琢石平静地回道:“皇上早年请高僧破解血咒,无果。这么多年了,皇上惦记夭折的几位皇子,也是人之常情。” “这事,大可不必亲身前往。”萧展抓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揉弄。“而且,父皇每回去皇陵,仅由几名亲信护送,太不寻常。”萧展转向朱文栋,“那座山的山匪有何动静?” “山匪频繁,路上无几人敢走。不过……”朱文栋迟疑。 萧展松开了李琢石的手,“不过什么?” 朱文栋说:“慕家二公子,上个月走了一回,出了事。” “慕家?”萧展思索后,道:“京城最大钱庄的那个慕家?” “正是。” “何事?” 朱文栋说:“我那日发现有人搜山,前去打听才知,慕二公子在路上遭遇山匪,马车受惊了,拉走了一名侍妾。搜山那时,正是慕二公子在寻人。” 萧展笑了笑,“是有听说,他的侍妾都是天仙下凡。不输宫中美人。丢了心疼,寻人也不稀奇。” “寻人不稀奇。”朱文栋说出自己的疑惑,“但搜山那群护卫,个个武功不凡。尤其为首的,轻功十分了得。一个商人,为何有一支如此精锐的护卫?” “精锐?”李琢石抬眼,“能厉害过大霁国兵?” 朱文栋立即低首,“臣失言。” 萧展又给她倒茶,“琢石喝茶就好。”他示意朱文栋接着说。 朱文栋说:“而且,山匪抢走了慕二公子的侍妾,慕二公子居然敢直接上山要人。” 萧展长眉一扬,“这么嚣张?” “嚣张,十分嚣张。慕二公子一向如此。” “此人品行如何?” 朱文栋说:“纨绔子弟,散漫随意。慕家生意大多是大公子慕钊经营。二公子名叫慕锦,管管钱庄的琐事,主要的还是慕钊做主。” “慕家什么来头?” “京城的大户商人,官税年年第一。红木生意起家,后来建了钱庄、当铺。现在也经营丝绸、玉器等等。” 萧展啜一口所谓店里最好的茶,勉强咽下,说:“派人潜进慕家,查查这群护卫。我要看看,商人的护卫是如何精锐。” 朱文栋领命:“是。”—— 慕锦去了苏府。 苏老爷见到这个女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脸斥责。 慕锦低着头,像是在认真悔过。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末了,苏老爷呼出一口气,问:“我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事,完全责任在你。” 慕锦笑笑,点头。 苏老爷喝一口水,顺顺气。亲事是自己谈的,女婿是女儿挑的,还能讲什么。 他心里希望新婚二人和好如初。这样,和慕家的生意,才能顺顺利利。同时,他也想借此事,跟慕老爷多要些好处。 不过,苏老爷忘了,他家女儿和女婿从来没有过“初”这回事。 苏燕箐换了一身月白纱衣,纤纤而来。 慕锦终于想起妻子长什么模样。是美人,也是俗不可耐。 他上前,低问:“夫人气消了没?” 她抿住嘴,板起脸,“不知相公气消了没?” 他执起她的手,眼眸含笑,“我还能生夫人的气?” 他这么一笑,苏燕箐芳心直跳。当初就是贪他俊俏模样。她抽回手,故作姿态,“回去,又要对着你一群妻妾生气。” “没有妻。我那都是妾。”慕锦说,“她们没名没分。当家主母就你一个。再说了,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给我留一个公子风流的名气。” 苏燕箐娇俏一笑,“以后我教训她们,相公可别插手了。” “那是当然。”慕锦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温热气息将她的耳朵染上和樱桃耳坠一样的颜色。 苏燕箐当然要回去,她要教训那一群狐狸精—— 二公子将人接了回去,便当无那回事。 完成了慕老爷的命令,慕锦回崩山居休息去了。 棋局到一半,老刘管家过来了。 老刘管家,京城从商的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名号。当年人称“金算盘”。与他讲几句经商之法,只需片刻,他便可将经营收支算得一清二楚。 慕家生意,少不了老刘管家的功劳。慕老爷退居之后,老刘管家服侍在慕老爷身边,不爱管生意上的事了。他到崩山居,更是十分难得。为的仍然是慕二公子的那门亲事。 慕锦搁下棋局,看着老刘管家端着一个碗进来。 老刘管家行礼,“二公子。” “刘管家,好久不见,这么有空到这来了?”慕锦说着客套话。 “奉老爷的命令,前来给二公子送药。”老刘管家恭敬地呈上汤药。 那一碗黑滚滚的不明汤水,正往上冒气。 慕锦看了好半晌,才问:“药?二夫人又病了?那赶紧送过去,让她好好歇息。” “这药是给二公子您的。” “嗯?” “此药由鹿鞭、鹿茸、菟丝子、巴戟天等中药熬制而成,给二公子助兴,好跟二夫人圆房。”老刘管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显尴尬。 寸奔到底还是年轻,没忍住,低声咳了一下。 老刘管家又道:“老爷吩咐,二夫人今夜在泽楼恭候二公子。二公子莫辜负了二夫人的一片痴心。” 慕锦沉默了许久,许久。 寸奔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自家主子脸上见到如此……绝妙的表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第27章 老刘管家是一个固执的人, 他只听令慕老爷一人。哪怕面对慕二公子, 老刘管家也不留余地。 老刘管家说完自己的话,静静看着慕锦。 房里三人, 一老一少像是高手切磋,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寸奔事不关己,安然立于在风浪之外。 许久, 又许久。慕锦像是从梦中醒来了, 说“我不需要助兴。” 老刘管家说“你对二夫人没有兴致。老爷说, 药物助兴更稳妥。” 慕锦心里把慕钊骂了个遍, 什么话都往慕老爷耳边讲。他问“这药,起效需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老刘管家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 语气跟谈生意一样平和。“药性刚烈,望二公子斟酌时间,早些前往泽楼。” 听这话, 这可真真是一剂猛药。 “哦。”慕锦回了一个字。 寸奔看一眼碗里的药汁。 这碗大补汤喝下去,二公子恐怕要劳作一整夜, 才能舒坦。 无法无天的二公子对慕家人比较友好。哪怕不乐意, 表面上也听几句, 暗地里再耍小手段。 有时候, 慕老爷对这阳奉阴违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佯装不知。 谁料, 老刘管家又说“二公子, 这补药要趁热喝,老爷吩咐,现在就喝。” 慕锦再度沉默。 寸奔今日也是有幸,居然能在短时间之内,又见到自家主子脸上那除了微笑与阴凉之外的绝妙表情。 好一会儿,慕锦笑起来,问“老爷有没有吩咐,让你把我送到泽楼,再盯着我和二夫人圆房” “那倒没有。”老刘管家缓了口气,说“二公子,恕老奴直言,老爷这么做,都是为你着想。二夫人的表姐是昭仪,正是得宠的时候。短短一月,她能从才人升至昭仪,那从昭仪升至贵妃,或许也不远了。” 慕锦讽笑,“区区一个昭仪。” “隔墙有耳。二公子这话,万万不可在外面讲。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皇室。老爷担心慕家被人盯上,望二公子体谅老爷的一片苦心。二夫人以前小奸小恶,但嫁到慕家安分守己。” “她不是安分守己,而是吹不动妖风。” “可老爷认了她这一个儿媳。”老刘管家说“二夫人长相,比不过你的侍妾,但也秀色可餐。那天,老爷见到你那些美人,说,二公子对女子容貌太苛刻了。有时候,不完美才是更完美。圆房不是难事,眼一闭,就去了。” “我知道了。”慕锦懒得再听,接过药碗。 汤药不仅黑乎乎的,还有一股苦味,苦味中又带了点酸涩。 他一口灌完,将碗倒了过来,说“一滴不漏。老刘管家,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老刘管家任务完成,告退离去。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慕锦说“寸奔,你去。” “属下无能为力。”寸奔难得拒绝。 “这是命令。” “属下恕难从命。”身为护卫,替主子圆房这一事,确实强人所难了。 孤立无援的慕二公子,独自出去了。 苏燕箐沐浴完,梳了妆,换上一件绯红长衣。 银杏插上珍珠簪,说“小姐今晚真漂亮呀,一定能将姑爷迷得晕头转向。” 苏燕箐也不傻,知道慕锦请她回来,是看在昭仪表姐的面子上。那又如何,权势也好,美色也罢。征服了慕锦,她便高兴。 肖嬷嬷轻声道“小姐,姑爷挺拔,你晚上疼了要多忍忍。” 苏燕箐羞涩,轻移莲步。才走出门外,绊倒摔了一跤,崴了脚。 慕二公子到了泽楼,苏燕箐正在床上躺着。 大夫说,脚筋扭伤了,需要静养,不宜频繁走动。 慕锦问“可以在床上频繁走动吗” 大夫老脸一红,咳咳道“不宜。” 自从二夫人嫁进来,二公子就逼他给二夫人整些小病小痛。 二夫人缠绵病榻,多是二公子的主意。今晚摔的这一跤,大夫怀疑,又是二公子的把戏。 大夫有时看着二夫人怪可怜的。 二公子说“如果她好好的,病的就是我的侍妾了。” 慕锦拂上苏燕箐的脸,怜爱地说“安心休息,过几天来看你。” 苏燕箐贴近他温暖的怀抱,“相公” 他搂着她的肩,“身子要紧。” 慕锦向来挑剔,见到苏燕箐的时候,她是一个美人。她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他时常忘记她的长相。 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哪个不是极有特色。就连普通的二十,慕锦也记得她纤薄的五官。 他和慕钊说,对苏燕箐没有兴致,此言不假。 慕锦早已过了青涩的少年时期,追求更高的满足感。譬如,看着二十,看她倔强,看她不情愿,看她视死如归,看她又乖乖地落在他的掌心。 再者,苏燕箐也不是善茬。到了慕府,遇上比她更坏的二公子,她无从下手,倒像好人了。 苏燕箐的娇弱,与二十的胆怯,在慕二公子眼里都假。 前者假得造作,后者是生动。 掩日楼今晚大鱼大肉。 十一说,这阵子,二公子找二十侍寝多,让二十补补身子。 十五夹起一块猪五花,放在二十碗中,“今天二夫人回来了,你要当心。二夫人有皇室撑腰,老爷都不敢得罪她。她人又小气,肯定要陷害你。” “老爷再富贵,不过一商人,无权无势。”小十说“自从苏家表姐当上昭仪,苏家生意红火许多。世上最不缺拍马屁的。” 小六竖起筷子,撑着下巴。“希望二公子能把二夫人给安抚妥当,否则我们就惨了。” 十五说“最危险的还是二十。” 这才说完,有人过来传话“二十姑娘,二公子有请。” 几人面面相觑。 二公子今晚不安抚二夫人吗 二十走到崩山居。 寸奔正好在桥上赏鱼,问“吃饭了吗” 二十点点头。 他又问,“下午休息得如何” 她也点点头。她不在厨房干活了,休息时间充足。 “二公子在吃饭,你多少再吃点,吃饱点。”寸奔的忠告到此为止。 二十很是莫名。 更古怪的是那位二公子。他不知起了什么兴致,说一边吃饭,一边赏月。 菜色自然是极好。如果真的赏月就更好了。对面男人的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他赏的不是月,是她。 二十食不知味。不过想想,二公子有哪日不是怪的,怪多怪少罢了。 吃完了饭,慕锦拿起一本风月话本,递给二十。“你先看看。” 二十接过,面无表情地翻着。 慕锦说“今天,我会耐心地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以后不用去摘花找乐子了。” 她摘花不是为了找乐子,仅仅觉得花儿漂亮而已。 “给你一刻钟,全部看完。” 二十继续翻阅话本。 翻了几页,发现这本和之前的不一样。上回的,女人上上下下,跟干苦力似的,男子舒服得很。这回,换成了男子左左右右,女人轻松多了。 二十想,是不是今晚,她也会轻松些 岂料,慕锦说“今晚你会比较辛苦。”他十几日没有纾解,正是血气方刚。慕老爷那一碗汤,如同火上浇油。 她心中一咯噔,比以前更辛苦 再慌再怕,二十还是得乖乖跟着慕锦回房。见到那张床,她双腿发软。 上一回他没有做,她暗自窃喜,是不是二公子身子骨亏了,以后都不行了 原来不是。 二十沮丧地爬上床。 慕锦却躺下了,“我先休息。” 她爬床爬到一半,愣着回头,这是做还是不做 他的清眸转向她,“你想做” 她立即摇头。 这回答让二公子不快,威胁地问“你不想做” 二十扁嘴。做与不做,他何时问过她的想法还不是他说了算。 慕锦伸手捏起她的嘴角,说“你休息休息,一会再做。”药效还没上来,如果提前做了,到时候加上药力,他真担心今晚就真的弄死她了。 二十吃饱喝足,闭上眼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反而是说要休息的慕锦一直清醒。过了一会儿,他坐起,伸手凌空在二十的嘴角画起一道弯。 平时不见她有多快乐,脸跟木头一样。除了摘花那时。 其实,床上就有乐趣可觅。 慕锦以前为的是纾解,他欢喜便是。 二十不比经验丰富的女子,身子僵硬。可那曼妙,也还可以。后来,他三番五次找她,更多的,是欣赏她阳奉阴违的伪装,享受身子反而其次。 今日他有空,不妨教导教导她。这样,她就不必通过摘花来微笑了。 二十睡得不久,醒来眼睛一转。 二公子正在喝茶。 她翻身,想继续睡。 慕锦说“时间差不多了。”说这话时,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二十没有扭捏,闭上眼,直挺挺地躺着。 十五说过,伺候那些不喜欢的男人,是为了生活。命,可比身子重要。 大霁国里,有些男子不介意女子失贞,不过,终究比不上百随。百随民风开放。如果以后逃到那里,还是可以寻觅如意郎君的。 这么一想,二十越是坦然。 不过,二公子低头看她的眼神,深沉得漆黑无光。他说“今晚我耐心些,你好好受着。” 他这么一说,二十脸色灰败,赶紧拿帕子盖住眼睛。如果她成为他侍寝里第一根被劈死的木柴,不知是灭了他的威风,还是长了他的志气。 慕锦捏捏她的脸,轻笑说“今日我便教你享受人间极乐。” 他这话,二十这时是不信的。 某个时刻,二十抓着床幔。 忽然,慕锦拉起她的双手,勾上他的肩,将她抱着坐起。 帕子滑落。 二十右手赶紧去抓,已经晚了。她在慕锦面前露了脸。 知道他喜好美人,不爱她这清秀小脸,她赶紧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两人这时,像是紧紧相拥。 慕锦有些后悔,应该早给她言传身教。先前青涩时,勉强称之为曼妙。如今,勾人得紧。 第一回,他还能控制。 第二回来了劲儿。他说“我漏在你里面,明天记得喝避子汤。” 二十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她一个哆嗦,明白了。 既然她已经要喝汤,慕锦就不客气了。接下来的几回,一一漏进去。 二十何止是辛苦些,几乎骨架都被拆散了。但也在这一夜,她才知道,木柴劈得好,也能轻快飘渺。 同时也庆幸,幸好二公子给了解药,让她发声。否则,这干柴烈火,她怕是咬手绢也憋不住声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第28章 是不是觉得这章眼熟没订阅够一定比例, 那还得再等等呀。  崩山居和女眷们的院落,以深潭相隔。 此潭有一名逝潭。古时, 一对深情男女在此殉情, 世人惋惜,起名纪念。 传说当然是美好的。不过, 居住在此的, 是无情无心的二公子。 逝潭通行之路, 唯有一座木桥。十四曾戏说“我水性好, 可以游过去呀。”说归说, 谁也没有胆量去。 二十行至桥边。 桥上把守的两名护卫,有一个站了出来。他扫一眼她的腰牌“二公子在休息,姑娘,请回吧。” “请问你见过十五吗”二十两颊苍白, 定定望着护卫。 小六说, 二公子是尚书之子力保才脱身。 可二公子身边有寸奔。慕老爷曾言, 寸奔武功深厚, 罕有对手。 二公子不是顾不上十五, 分明是丢弃了她。 主子的风流债, 哪能过问。护卫不答, 只说“姑娘, 请回吧。” 二十从绣袋里掏出碎银,恳切道“麻烦你通报一声, 我是腊月二十的晚上, 伺候过二公子的。” 护卫摇摇头, 还是那句话“姑娘,请回吧。” “麻烦你通报一声。”二十躬了躬腰“二公子生气与否,后果由我承担,不会让你为难。”她把绣袋反过来,银子全部倒在手中,再双手捧到护卫面前。 护卫在月光下打量她。二公子的妾侍美貌如花,眼前这么普通的,还是第一次见。莫不是真和二公子有更深的因由 思及此,护卫不敢怠慢,和同伴分了银子,返身上桥。 他报给了寸奔。 寸奔漠然,摇头。 护卫退了回来,以同样的冷漠拒绝二十。 二十看着护卫面无表情的脸,道谢离开。 途中,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逝潭,忆起儿时,爹爹带她和弟弟、妹妹去河边戏水的情景。她慢慢移动步子,身子藏在树影里。见那两名护卫并未注意,她蹲下身,伸指探了探水温。 寒凉如春夜。 她仰望崩山居的楼阁。 灯火通明的窗边有一道身影,似在欣赏夜景。 十五危在旦夕,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慕锦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潭水对岸的树下。“寸奔。” “在。” “东西二财有多久没喂食了” “两天。”寸奔沉静地回答。 “省了捞尸的麻烦。”慕锦浅浅而笑,倚在窗栏。 东西二财是慕锦饲养的两条食人鱼。逝潭不是无人游,人过鱼食罢了。 寸奔向外看去。对岸树下黑影重重,他目力惊人,自然见到了那个试探的身影。东西二财只要寻得她的气味,必定紧咬不放。 寸奔看了慕锦一眼。 慕锦悠然自得。“她要是死在这里,也应了逝潭二字了。” 二十脱了鞋袜,半身落在水中。她水性不错,只要受得住潭水的寒冷,就可以游过对岸。 游离不远,二十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绊住了。潜入水中细看,原来是一条麻绳。 她伸手拉开,忽然辨得绳子另一端栓着的像是一个人。 此时,月光推云而出。 她清晰见到,水中浮动的男人四肢残缺,右肩上有两只小圆生物在滚动不,应该是撕咬。 二十心中大骇,立即浮出水面,匆匆回到岸边。 扑腾的水声引来护卫的注意。 护卫冲过来,见到湿透的她,不禁绷直了唇。 二十无声笑笑,这下就能见到二公子了吧。 果然,护卫将她带去了崩山居。 她先见到的是寸奔。 从前服侍慕三小姐时,她知道寸奔。他生得英挺,不少丫鬟议论他的长相。仆人也有阶级,寸奔位居在上。 寸奔挥退护卫,给她扔了条手巾。他沉静的脸上,没有表情。“擦擦。”她一路滴着水,跪立的脚下湿嗒嗒的。 “谢谢。”二十轻轻擦拭头发上的水珠,轻声说“寸奔公子” 寸奔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公子。” 她抬眼,“麻烦通报二公子一声,我想见他。” 寸奔没有回答,问“为什么下水” “我想见二公子。”她跪趴在地,一手按着手巾。 寸奔望着她因跪趴而拱起的纤背。她一直偏瘦,不当丫鬟了,还是纤薄。 二人静候片刻。 慕锦终于出来了,第一句话略有讽意“居然没死。” 二十听出他的声音隐有惋惜,她无从分辨他的意图,只能额头抵住地面,恭敬地说“二公子,奴婢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你的人。” 慕锦在圈椅落座“进了掩日楼,就不是奴婢了。” “谢二公子。我是腊月二十伺候过你的人。” “说。” “十五生死未卜,我食寝难安。” “十五命苦,我会厚葬她的。至于你”慕锦的目光落在二十的湿发上,见到的又是那一支步摇。掩日楼的女人不愁衣食,她却朴素得可以。“只能丢到水里去喂鱼了。上一个死的残尸还在水里泡着,你没几两肉,就当给东西二财塞牙缝了。” “二公子,我此趟前来,是向你坦诚一件事。” “说。” “关于腊月二十的。”二十额头被地上的水浸得一片冰凉,连带的,说话也小心翼翼。 慕锦瞥向寸奔。 寸奔意会,走出房间,再关上了门。 房里暖意消失,二十的背脊飘起了凉风。寒意来自慕锦。她力持镇静“我酒醉时,糊涂地将腊月二十的事讲给十五听。十五为了要挟我,撰写成册,藏于他人家中。十五若出意外,小册即会公开。我贱命死不足惜,可是累及二公子声誉。” 慕锦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跟前。“你有何遗言,说来听听。你死了,我心情大好,说不定会让你如愿。” “此事因我而起,我罪孽深重。”二十跪趴的身子一动不动。“山匪素来不满官商,如果十五为了保命,将二公子的私事抖落出来,山匪人多口杂,防不胜防。” “哦依你之见”也就是这时,他才正眼看了二十。 “恳请二公子将十五救回来,追问小册下落。” “知道了。”慕锦半低身子“你跳潭水去,别累我处理尸体。” “二公子,我再斗胆” 慕锦猛地抓起她,一把擒住她的脖颈。 她眼里闪过惊惧,脸色因为憋气而转成紫红。 他靠近她,低喃“我好奇你有几颗胆” 二十攀着他的手,想摇头,转动无力。胸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凉。她晕沉沉的,双手落下。说不仓皇是假的,可是此时脸上已经表现不出情绪。 她险些翻白眼了,慕锦才放开她。 身子轻如纸张般跌落,她粗哑地喘着气。 “对了。”他问“腊月二十那一晚,我是先解你衣衫,还是裙子” 二十喉咙烧得疼,哪里说得上话。她涨红的脸分不清是羞还是闷。 世人道,赤身即为坦诚相对。然而他与她,共眠几回,也仍是陌生人。 慕锦自问自答“遮你这张苦脸是必然的。”说完他唤“寸奔。” “在。”寸奔推门进来。 慕锦坐回圈椅“把十五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寸奔领命而去。 二十爬了起来行礼。她抬头,只见慕锦眉藏春光。 他说“东西二财吃完那具尸体,空两天,你就自己跳下去。它们吃惯了糙汉子的臭肉,换个女的,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她道不出那一声谢了。 十五在第二日清晨回来,见着二十,她扑过去无声落泪。 二十轻抚十五,安慰说“活着就好。”再细细打量,十五光艳的衣裳不见破碎,仅仅起了觳皱。 过了一会,有人来报,二公子念及十五旧情,赐予其妾室名分。 这就是说,十五要去花苑了。 一时间,掩日楼几人欢喜,几人悲愁。 十四站在连廊,与十五隔着远远的。她提起调子“听说二公子寻你花了不少力气,伴君如伴虎,保重。” 十五莞尔一笑,媚眼斜斜地勾起来“我早知道,二公子不会不管我的。” 二十有话想说,又知劝不住十五,只能点到为止。“二公子想你自然会来,别过分主动了。” 十五不知听进去没有,拉起二十的手“最舍不得二十妹妹了,你要是也来花苑多好。” 二十笑了笑。她想去的不是花苑,而是府外。 十五到了花苑,除了小六对她亲近些,其余女人都看不惯她的狐媚色相。可她是唯一一个慕锦放弃又重拾的女人,众人不敢置气,只得无视。 十四翻墙去花苑,冷嘲热讽了那群女人,吵了一番。荷花池塌了几片叶。 比起花苑的热闹,掩日楼十分安静。 不知是不是受了庙宇的熏陶,十一有了长伴青灯的想法,将衣裙改成了霜色,愈加沉默。 这几日,慕锦不曾过来。 十四说,他去的是花苑。十四还说,掩日楼的几个女人都失宠了。说这话时的十四,失了鲜亮的火焰,眉目如十一般,弥漫恹恹之气。 二十不将慕锦的恩宠放在心上。 不过,某天晚上,她梦见逝潭那具残尸变成了她的模样,手脚断了一半,颈上还有小圆球在啃噬。 她惦记着的,是他的那几句恶言。 寸奔走路无声,唤道“二公子。” “嗯。”慕锦左右手各执黑白棋,自己与自己斗得欢快。 寸奔见到了搁在棋盘旁的信,左下角落款是大大一个红镖印章,正是线人的情报。 慕锦不讲,寸奔也不问,安安静静地站着。 过了半刻钟,慕锦以和局结束了棋局。他抬起了头,二指挑起那封信。 瞬间,柔软的纸张像是负重的利箭,射向寸奔。 寸奔同样用二指夹住,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有二十的生平过往。可谓是泛善可陈,家住西埠关,有三姐弟,她为长女。为了添补家用,小小年纪出来干活。 慕锦一手扶上窗台的雕花,“不将那个女人的底细翻个底朝天,我不安心。”以前不查,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自己万万不会醉酒泄密。 然而,浮绒香那天,他的自信开始崩塌。 慕锦支手托额,“虽说近几年,我的仇家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暂时相安无事。不过,我慕家生意越做越大,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屋也有一车。谁给我身边安插一个奸细,不是没有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29章 慕锦见过二十两次笑容。 一次是因为摘花, 另一次,就在刚才。他记忆犹深,不是因为美丽, 而是因为罕见。 尤其是她站在寸奔面前, 嘴巴咧得大大的,更加说不上美。但只存在一瞬。 她笑起来眼睛眯得似乎见不到光。可不知为何,那小月牙儿尤其迱逗。 这是和**巫山不一样的欢喜。 当这在他眼里丑丑的笑容, 对上他的眼睛就变成了战战兢兢的模样,慕锦甚至不想隐藏自己的杀气。 二公子大多时候是亲切的。越亲切,越是危险。 这般黑沉, 如乌云一样压向二十, 她不禁咽咽口水,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她虽然不像寸奔一样习武, 但也看得出来, 二公子的长眉像是一支剑, 而她的小命就挂在剑尖, 稍有不慎血溅当场。 二十攥紧手绢,心底发虚。 这张手绢要是“肖有贵”三个字便也罢了。“相思”事关男女之情。她名义上是二公子的女人,岂不是抹了二公子的颜面。 二十知自己大意了。十一或许写信时奔放了些。一封决绝书, 也可以写成相思情。二十却先入为主,认为封上就是肖有贵的名字。 她再看慕锦一眼,又低下头, 不敢直视他那双黑眸。如果她将手帕吞进肚中, 二公子是否会放她一马? 不, 二公子会将她开膛破肚。 情急之下,二十见到了欢腾的东西二财。她抿了抿唇,乖巧地看向慕锦。迈开步子,像是要向他走去,却猛地被旁边不知什么绊了一跤。她单腿站立,身子无法平衡,在双手摇晃中,忽然手绢掉了。 她惊讶不已。 一切如此地自然,如果不是慕锦深知她心里一套,表面一套的常态,几乎真的相信那不是她故意丢下去的。 手绢飘进了潭中。 东西二财飞跃地扑了过去。 二十窃喜,希望这两只小东西赶紧把手绢给撕了。 然而,不知怎的,逝潭忽然飞起一股猛烈的水柱。东西二财被震得逃走,顾不上去叼那条落水的新奇东西。 二十又想到一计。她身上有另一条刺绣手绢,普通的刺绣怎么也比绣着“遥相思”三个字好。她就要跳进水中去捡那条手绢。 二公子不是何时已经从窗边飞到了窗外,一眨眼到了她的跟前。他一把拉住她,扣在怀中。 “寸奔。”慕锦沉声。 “在。”寸奔答。 “去把那条帕子给捞上来。”慕锦已经收敛了杀气,平平淡淡,“就刚才,她得意洋洋向你炫耀的那条帕子。” “是。”比起二十,寸奔这才叫二话不说,飞身下去。 二十僵着身子,被紧紧压在慕锦的胸膛。二公子的胸膛似乎比她更僵硬。 “怎么?”慕锦低头,贴近她的耳畔,问:“想跳下去,偷偷地拿另外一条帕子换刚才的那一条?” 二十抬眼,无辜地摇摇头。心底怕死了,二公子今日不好被忽悠了…… 慕锦拧起她的下巴,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那你为何要跳下去?” 二十眨眨眼,她点了点慕锦的胸膛。 “为我?” 她点点头。 “为我什么?”慕锦一手玩着她的镂花长簪。他想起来,以前这女人见他,朴素地只用一根木头。今日倒装扮起自己来了。 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越发用力,不仅是想掐断她的腰,恐怕更想捏碎她的骨。她疼痛难忍,缩了缩。 她一缩,就像想从他的怀里溜走一样。他禁锢得更牢。 二十指指自己,又指指远处浮出水面的东西二财。她张了张嘴,做出一个咬合的动作。 “哦。”慕锦像是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想跳下去当东西二才的口粮。” 她摆摆手。她想解释成自己是为了救那条手绢才要跳下去。 这时,寸奔上了岸。他仅是用轻功在水面踩几下,就抓住了手绢,递给了慕锦。 二十想,虽然她和寸奔清清白白,可二公子喜怒无常。万一见她不顺眼,认定她红杏出墙坏了他的颜面,就惨了。 二十回头,想和寸奔串供。 慕锦一手掰过她的头,一手扣紧她的腰。 她几乎是被拖进楼里的。经过高门槛,她被绊了一下。 他无情地将她丢在地上。 二十顾不上磕疼的膝盖,双膝下跪,伏趴身子。 寸奔跟着跪在慕锦的面前。 慕锦拿着那一条绢帕。“遥相思”这一团火,烧到了他的眼底。“你们俩刚才在聊什么?”聊得热火朝天,聊得欢天喜地,他如果不在,这俩可能手拉手,过大年去了。 二十额面贴地。她说不出话,又因为跪地比不了动作。 进门前,她给寸奔示意了一个手势。不知寸奔是否能懂。 解释先从寸奔讲起:“二十姑娘绣了一条手绢,因不懂字意,前来问属下。” 二十闭上眼。寸奔果然是忠心耿耿的护卫,不会对慕锦撒谎。 捋虎须这件事,还是得轮到她。 慕锦张开五指,将“遥相思”三个字,摊在自己的掌心。“不认字,写得也还好看。” 因为二十跪着,慕锦也没有见到,她因他的这句话而弯了弯嘴角。二十想,如若以后有机会识字,那她可以按照这娟秀的笔迹,好好练练,说不定也能成为书香女子。 “你抬起头来。”听慕锦这命令的口气,二十知道这话肯定是对她说的。于是她跪直了,抬头看他。 慕锦问:“寸奔说的是真的吗?” 她转眼看看寸奔,点了点头。 这一眼被慕锦捕捉到了,他直接抓起旁边的茶杯扔了过去。 茶杯摔在二十膝盖右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吓得哆嗦一下。碎片溅上了她的手背,她双手揪住膝盖边的裙子,一动不动。 慕锦看着她这胆怯的模样,沉默了片刻,说:“寸奔,出去。” “是。”寸奔站起,走了。 二十没有转头,仅是下巴微微往寸奔离去的方向昂了昂。 二公子已经毁过不少珍藏的玉杯,也不在乎多一个。他又扔了第二个过去。 这回掉在了二十膝盖的左边。她倒抽一口气,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地上。 “遥相思?”慕锦问:“寸奔有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吗?” 她鼓起勇气抬头,做一个刺绣的动作,再指指他。 慕锦走上前,轻问:“哦,绣给我的?” 她点头如捣蒜。 他拧起她的下巴尖,“这几天闷在房里,不肯见我。就为了这东西?” 早知如此,二十前几天就不在房里装死了。这时就怕他翻旧账。她眼睛游移。 “看着我。”慕锦费了极大劲,才忍住不捏碎手里这片细薄的下巴。明明在厨房圆润了些,回掩日楼没几天,又瘦了回去。瘦得刺眼。“帕子给我的?” 二十下巴疼痛,只能勉强点头。他靠得太近。她很怕他突然又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比如突然掐她,揍她,抡她,捶她。 二十从第一回和慕锦过招,便是半真半假的欺骗。他纵容她一回,纵容她二回,她胆儿越来越肥,时常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但她也是见鬼说鬼话,此时的二公子与往日大不一样,她不敢嚣张。 慕锦格外逗趣她那副得寸进尺样子。但,她的寸是他给的,她的尺也是。说白了,她还是要依赖他的喜怒而过活。 “相思我,为何躲着我?” 她指指自己的双腿。 “哦,那日是辛苦了。”慕锦松了手上的劲,摩挲她的下巴,“今天过来,是因为那里没事了?” 二十咬咬牙,狠狠地点头。 他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绣起字了?” 二十指指他,再指自己,卑微地伏在地上,景仰地望他。 这也是极其罕见的眼神。 罕见得让他看了她许久,手指捏起她的嘴角,“觉得我学识过人,想跟我匹配,所以要学认字?” 二十除了点头,根本不敢有其他反应。 “原来如此。”慕锦笑了,一把抱住她的腰。“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有一样东西和我很匹配。” 二十看着他越靠越近……他所说的,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没有错。 他们最匹配的就是二十想到的那个。 自从经历过那一夜,他将她的任督二脉打通,两人有了极高的契合。 他进来时,她推搡不让。 他出去时,她拽紧不放。 慕锦品尝到了她的极致妙处。那夜第一回,他就探得她的那一片松云。只消他来回碾压数次,她就高举白旗了。 慕锦用“遥相思”的手绢盖住二十的脸,在她耳畔低问:“相思我?” “嗯……” “这几日想念我这般对你?” “嗯……” “这帕子,大有用处。” 可不,威力不输慕老爷那碗汤。到了第三回,慕锦说:“记得喝避子汤。”—— 二公子这一回二回三回,停不下来。 二十错过了午时一刻的送信。 上午,十一病好了些。她始终记挂着二十送信的事。她在掩日楼走了一圈,始终不见二十。 小十说:“早上见二十出去了,没回来。” 二十说到做到,不是失信之人。十一正纳闷。 有一丫鬟到掩日楼,进了二十的房间。 十一讶然,过去问:“二十姑娘呢?” “回十一姑娘。”丫鬟说:“二十姑娘今日在崩山居侍寝。二公子命我过来,收拾两件衣裳。” 丫鬟在翻二十的柜子,十一生怕自己的信被二十藏在其中,于是说:“二十日常穿的,我清楚。还是我来吧。” 丫鬟退到一旁:“二公子要鲜艳的。” 十一说:“二十多穿素衣,鲜色的,只有刚进掩日楼时,裁缝房统一缝制的旧衣。” 丫鬟又说:“旧衣也可,就穿一日。二公子已吩咐裁缝房给二十姑娘赶制鲜艳新衣了。” 十一挑选三件衣裳,给了丫鬟。 她回房匆匆再写一封信。午时一刻,去了春园。见到窗外的屠夫,她眼角湿润。“你我终究无缘……”—— 与春园一墙之隔的厨院,有一扫地的仆衣老汉,咳了两声。 他的咳嗽声,十一听不见。 十一的悲情哭泣,却清晰传入老汉的耳朵。 “嗯……”扫地的活计百般无聊,老汉给自己寻了个乐子,喃喃自语:“十一姑娘的那位男子,嗓音浑厚,讲的话朴实又不失深情。” 老汉将落叶扫成堆,“十一姑娘句句含泪。” 说完,他运力出掌。成堆的落叶漫天飞舞,洒满了庭院。他拿起扫帚,又开始扫地。 “这是今日第三个在春园鬼鬼祟祟的女子了。”老汉叹道:“二公子这窥探他人偷情的坏毛病,何时才能改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30章 太子又在喝茶。 还是那家茶铺。今日, 店老板呈上了据说是江南出品的好茶。 萧展只抿了一口, “琢石,你怎喜好这种连皇宫清水也比不上的东西。” “你可以不来,无人强迫你。”李琢石把茶当酒喝, 一口一杯, 豪迈畅饮。 “琢石说得极是。”萧展笑笑, 放下自己的杯子,给她倒茶, “这茶水也就你喝的时候,才像有味道。” 有传言,太子性情温和,不及当今圣上的气魄。皇上便将太子之位, 赐给年幼的四皇子。四皇子夭折以后,皇上信了血咒。直至三皇子成年, 才将其立为新太子。 萧展这几年修身尊贤,让文武百官刮目相看。皇上也安了心。 可李琢石知道, 萧展最擅长伪装。他不爱她,却装成爱她,装得连他自己都信了。 唯独骗不过她。 “太子殿下。”朱文栋上了楼。 萧展抬眼,“何事” “收到慕家的探子回报。”朱文栋呈上一封密信。 “慕家”萧展已经忘记上回的事, 皱了下眉。一个商家二代,他不放在心上, 他没有接过那份密信, “哦, 是不是那个十分嚣张的慕家公子” “是。” “听你上回那么一说,我非常好奇那群护卫。”好奇归好奇,萧展懒得看信。 朱文栋说“慕府没有护卫。” “嗯” “只有两个在慕锦门前守桥的,还有在慕钊那边看门的,慕老爷早已隐居,闲人免进。慕三小姐那边,多是女子。” 听朱文栋说到一半,萧展托起自己的空杯,放在掌心把玩。“隐居”、“免进”,这不就是说,探子也打听不到消息。 “几年前,慕锦收了一批退役的国兵,说要给自己撑门面,以后出来逞威风。”朱文栋说“当年退役的,都是普通士兵。” 萧展盯着杯子,问“搜山那日,你见到的是何人” “那日所见的护卫,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士兵。为首的那一位,时常跟在慕锦旁边,名叫寸奔。”朱文栋回忆道“臣远远见到,他轻松一跃,直上数丈外,脸不红气不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轻功,深不可测。” 萧展又给泡了一壶新茶。 朱文栋看了李琢石一眼。太子殿下贵为未来天子,为她屈尊降贵,她竟然还敢摆脸色,简直不识好歹。 朱文栋再多的不满都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他的主子不知为何迷上了李琢石。 萧展问“慕二公子可懂武功” “只懂些拳脚功夫,喜爱打肿脸充胖子。曾在浮绒香跟人争夺舞姬,慕二公子假装懂武,围观者却见到,是寸奔在暗中帮助。”朱文栋不仅安排了探子,连慕锦的过往,也逐一打听。老百姓对慕二公子的印象,大多是“目中无人”之类的贬义。 “这么说,这位慕公子什么本事没有,只是招了一个好护卫” 朱文栋答得严谨,“探子回报,确是如此。” “信息可靠吗” “探子伪装奴仆进了慕家,发现里面只是普通商贾布置,可以说不设戒备。”朱文栋顿了下,讲起风流韵事,他有些生硬,“慕锦有一名侍妾,与一名男子在一座名为春园的地方幽会。慕锦浑然不知。那座春园是里应外合的好去处。” 萧展又问“无人看守” “是的。春园的路只通向慕锦陪寝的居处。探子发现,这座春园走动的,大多是暗通款曲的女子。” “这春字倒是应景了。不过,探子才进去几天,就能发现春园的秘密,慕家主子会不知道吗”萧展低眸,“有些奇怪。” 一直沉默的李琢石这时接话,“太子殿下是生性多疑。” “琢石见笑了,我这是随了父皇的性子。”萧展笑笑,“说到父皇,那位新昭仪神似前皇后,他近日寻欢作乐,算是了却对前皇后的思念了。” 这也提醒了朱文栋“太子殿下,还有一事。” “说。” “皇上似乎明日又要动身前往皇陵。” “我知道。安排几人,探探父皇究竟在皇陵做什么。” “是。” “我明天出外游玩。”慕锦搂过二十的腰,手执帕子,将“遥相思”三个字捻在掌心。 满嘴谎言。她不认得字,怎会绣“相思”给他。但又如何他乐意听她胡说八道。玩她的胆量,再玩她的身子。 二十睡了一会儿,听见他的话,她半梦半醒,挣扎要翻身。 慕锦的手向外挥了下。 有一扇窗户静悄悄地打开了。慕家这宅子地势极好,冬暖夏凉。夏夜晚风撩起了床幔。 二十不挣扎了,任由他搂着,靠在他的胸膛。 “丁咏志的妻妾个个都是美人。”慕锦捏捏二十的下巴,“你这长相,我带不出去。” 二十半抬眼皮。就她这样,明天也走不出府。真是羡慕习武的人,出力的是他,她一个受力的没了半条命。他扬眉吐气,还能出外游玩。 她想睡觉,能不能别说话了。她窝进他的怀里,想要藏起耳朵。 慕锦将她的手搭在他的劲腰上。 二十被迫抱住了他。 他拨开她额上的细碎发丝,又掐掐她的脸。 这时,外面有什么一闪而过。 慕锦沉眼,立即拉过被子给二十盖上。他下了床,穿上衣服,披一件外袍,走出了房间。 偏厅站着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的身形瘦削,穿的慕府奴衣却是宽松的,不合身。 靠在门边的是寸奔。 另外一位,正是在厨院扫地的老汉。原本背脊稍稍驼曲,此时,站姿毅然,不输苍松。 刚才,正是这位老汉从慕锦的窗前掠过。当然,床幔后的风光,老汉没有窥见。 老汉听见慕锦的脚步声,转过身,极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二公子。”嗓子仍中气十足。 “关先生。”慕锦这一声是尊称。 老汉名为关纯良。纯良纯良,年轻时在江湖上恶名昭著。内力深厚,自创二刀流派,同时钻研暗器,可攻可防,可明可暗。当年的武林追杀令,他的赏金高居第三。这么些年过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关纯良的赏金仍挂在第十六名。上了年纪,江湖人送一外号关老。不过,他已隐居许久,江湖上只有他的传说,没有他的踪迹。 关纯良恭敬地立于慕锦面前。 慕锦示意,“关先生请坐。” “老奴谢过二公子。”关纯良的眉淡且灰,一张招风耳左右挂在脸颊。如果不是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看着就像一普通老人。他落座,道“二公子,今日那座春园有些异样。” 慕锦眉峰上挑,“什么事” “今日春园有四人经过。” 慕锦若有所思,“四人” 关纯良说“清晨时分,有一名女子在小窗走过。她是两个月前来的,每月来两回。不讲话,步子左轻右重。小情郎唤她一句,小蕾。” 枯枝败叶的春园真成了思春之地。 “这第二位。”关纯良顿了下,“老奴听声,应是穿了一双柔软的缎鞋。” 慕锦和寸奔都知道,关纯良说的是谁。 “刚开始走得急促,撞见第一名女子,就停下了。第一名女子走了之后,第二名女子跟着走了。”关纯良看着慕锦,“从她的脚步声,老奴听出,大约是那日在厨房给二公子煮面的姑娘。” “留下十一时,我就猜出,那女人肯定会帮助我的小妾私通。耍我颜面是她最乐意的事。果然不出我所料。”想起上床前,二十那副忍辱负重的样子,慕锦笑了。 “第三位姑娘,便是十一姑娘。这,二公子早已知道的。” “嗯。”慕锦应了一声。谈及自己的绿头巾,他不喜也不怒。十一和屠夫的事不是秘密。十一担心得要死,然而慕锦放之任之。 “第四位,便是老奴察觉的异样。” 慕锦长眉凛冽。“关先生请讲。” “此人脚步近乎无声,常人万万做不到这般轻巧的步伐,我断定此人习武。但是,踏步较为虚浮,下盘不够扎实。我猜她擅长轻功,大约是名探子。” 朱文栋说的没错,春园的确无人看守。关纯良不是“看守”,而是“听守”。他中年突发眼疾,目力下降。后来练就一双顺风耳,听声辨位,也是一大绝招。 “此人的脚步声,我第一回听。她站在小窗,没有说话,走时更是疾步离去。”关纯良说“二公子,恐怕府上已有奸细。” “近日我也没招惹谁,哪来的奸细。”平日里,二公子得罪这家,得罪那家。恶名远扬。也正因为恶名远扬,别人得罪了不敢吱声。慕锦许多年没有过对手了。近日好不容易有二十在他跟前蹦达,逗乐一下。“寸奔,我最近有得罪谁吗” 二公子近日修身养性,除了去镇南城捣了一间赌场,似乎没再招惹谁。镇南城的赌徒,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当奸细。剩下的,就是福寨的山匪。那群虽然鲁莽,做事光明磊落,也不玩这种阴暗把戏。寸奔回答“没有。” 关纯良说“二公子,还是谨慎为好。” “寸奔。”慕锦说“你查查最近新进的人,有谁符合关先生所言,下盘虚浮,脚步无声。” 寸奔说“是。” 慕锦说“关先生,麻烦你继续在庭院消遣了。” 关纯良起身,“是。” “委屈关先生,武艺高强,落了个听墙角的角色。”话虽这么说,二公子倒不像是真正反省自己怪癖的样子。 “老奴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唯剩双耳,为二公子所用。老奴曾对天发誓,如若二公子甘于平民,我便端茶扫地,余生为奴。”说到这里,关纯良单膝下跪,“如若四皇子想要登基天子,老奴也必将披坚执锐,万死不辞。”江湖人就是江湖人,讲话无所顾忌,浑然不顾当今天子仍然在位。 “我慕二公子吃了玩,玩了睡,睡了吃。多悠哉自在。天子之位,当了昏君才能随心所欲。要做明君,须得敬大臣,体群臣。夜宿哪座宫殿,得让敬事房翻册子。遇上喜欢的姑娘,时时藏着掖着,生怕她因独宠而受难。皇位,讲得好听,真坐上去,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慕锦一手支额,“烦。” 关纯良抱拳离去。 “寸奔。”慕锦说“安排一个女的,盯着那女人。她知道太多了。” “是。” “现在形势不明,我却在养虎为患。”慕锦阴阴凉凉,“如果将来小老虎咬我一口,杀无赦。念在她是个乐子,一刀毙命,让她走得痛快就是仁慈了。”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31章 二十舒服地睡到一半, 又被摇醒了。 慕二公子存心不让她好过,捏起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只寐了片刻。他说“睡一下午了。睡睡睡,你又想变成嘟嘟吗” 嘟嘟就嘟嘟。她想就此躺到天荒地老。如果这天荒地老, 没有二公子在旁打扰更好了。 慕二公子岂会让她如愿, 脱掉外衣, 陪躺在床上。 二十仍光着,被他搂在怀里。 他问“你觉得,明天我带谁出去” 二十闭着眼睛。带谁出去又不是她说了算,二公子喜欢带谁, 就带谁。只要不带她就行。 “醒醒。”慕锦拍拍她的脸。 她不得不睁开迷茫的双眼看他,忘了他刚才说了什么话。 慕锦再重复一遍“说说,我明天带谁出去丁咏志上次的两小妾,貌美如花,楚楚动人,跟你很不一样。” 二十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 又像是没听见。 他戳戳她的脸颊, 低问“带十五去” 二十点头。终于可以睡了吧, 她正要再闭眼。 慕二公子又摇了摇她“醒醒。” 二十快生气了,他不睡,也不让她睡。想做什么又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之后, 还这么精神的。 慕锦说“我明天带十五去玩。” 二十打了一个哈欠。这话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52格格党小说 她这般反应, 摆明就是他带谁都与她无关。他又说“明天我和十五回来, 就上她的房间了。很久没找十五了,她妖娆多姿,比你生动。” 因疲惫而动作迟缓的二十,听了这话,头点得比捣蒜还卖力。 慕锦凑到她的脸旁,凉凉地问“很高兴很开心要不要给你放鞭炮” 二十隐约明白,自己又在无意中惹到了二公子。她迷糊着依在他的胸膛,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 慕锦没有好脸色,“我让你抱了吗” 她立即松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闻到的又是他的气息。她接近过的男人只有他,鼻子习惯了他的味道,轻轻嗅了嗅。 她的小动作取悦了他。他捏捏她的腰,耳提面命“以后多听话。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心善。哄我,给我逗乐,你这小命才能留着。” 二十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大家说她得到了二公子的独宠。其实,宠是宠了,就像一只宠物似的。他高兴了,逗她玩,他不高兴了,踢她一脚。二公子看似好说话了,其实仍然喜怒无常。 威胁完,慕二公子开始嫌弃。“多穿些花裙子。长得已经够不起眼的了,还整天灰不溜秋的。走在人堆里,都见不着你。” 二十学乖了,听话地点头。 他生气了,她就寻找他生气的理由。就如刚才,他不满她的情绪,于是她立即示弱。 这一双男女,不知谁才是谁的宠物。 二十偷偷瞄慕锦。大约这回是应付过去了,她腻在他的气息里,睡了过去。 二十半夜起床,在慕锦的盯梢下,吃了两碗粥,加点儿小菜。最后不忘那一碗避子汤。之后睡到第二天。 醒来是巳时了。 身边没有温暖的怀抱。慕锦应该早走了。 她忍不住在大床上翻滚。二公子这张床柔软舒服,他不在,那就更舒服了。 二十坐起,掀起床幔。这才发现床边站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比起慕二公子的女人,逊色了些,但能与苏燕箐媲美。 女子恭敬地福身,“二十姑娘。” 二十左右手交叠,拢起衣襟,狐疑地看着这名女子。 女子笑了,左边浮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这么一笑,比苏燕箐更美了。“二十姑娘,我叫杨桃。二公子吩咐我过来伺候你。” 二十愣住。向来只有她伺候别人,从来没有别人伺候她的。见杨桃要过来帮她穿衣,二十连忙缩起身子往后退,摇了摇头。颈间还有二公子留下的痕迹,被外人看到,难免有些尴尬。 杨桃笑盈盈地说“这是裁缝房新制的衣裳,二公子交代了,以后二十姑娘要穿光艳衣裙,这样才漂亮。” 二十无言。 “二公子交代过,二十姑娘出不得声。我家中弟弟嗓子伤了。我与无声者交流很友好的,希望二十姑娘别嫌弃。”杨桃看着二十,迟疑地加了一句,“这是二公子的命令。” 要是二十拒绝,杨桃就得受二公子的气。 二十不习惯别人伺候穿衣,接过杨桃手上的衣服,躲进床幔。系上衣服,她下了床。 杨桃又漾起小酒窝,“二十姑娘,我先伺候你漱口。” 为了不让杨桃受罚,二十接受了这般伺候。只是心中别扭得很。 “二十姑娘,早餐给你备好了。”杨桃很热情,“我到掩日楼问过,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十一姑娘给我列了几样。我让厨房都做了。” 二十不解,二公子又玩什么花样,为什么要给她配一个丫鬟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过丫鬟。 虽有疑惑,但二十吃了很多。毕竟昨天做了苦力。 杨桃在旁奉承,“二公子见到二十姑娘这么好胃口,也就放心了吧。” 听到“二公子”三个字她就觉得腿酸,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别人讲得像是二公子多疼爱她似的。二十心如明镜,不过是二公子无聊,耍她玩而已。同时,二十告诫自己,真的要听话,真的要乖巧。花苑和掩日楼的女人,哪个不是对他唯命是从,就她,忍不住他那坏脾气,给他脸色看。二公子自然觉得新鲜。 要是她再听话些,乖巧些,也许他很快就腻味了。 二十正觉得生活有了希望。 杨桃忽然说“二十姑娘,昨日有一个丫鬟到掩日楼,拿了几件旧衣服,不过忘记拿绣盒了。二公子说,二十姑娘喜爱刺绣,让我又过去一趟。”杨桃双手呈上,“这是绣盒。” 二十昨天照着十一的信,绣完那三个字,便将十一的信放在了绣盒上。 掩日楼其他人不爱刺绣,想来无人会动绣盒。哪知 二十接过绣盒,打开一看。 没有那封信。 信是十一和屠夫私通的证据。如若被公开了,那十一的处境就危险了。 二十指指绣盒,比了一个长方的手势。 杨桃很是机灵,立即明白,“二十姑娘是说上面那封遥相思的信吗” 二十点头。 杨桃笑了,“二公子让我将遥相思的帕子洗好给他。信上的字迹和帕子一样,我便将信和帕子一同放到二公子书房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二十的一颗心提在高空,久久不落。她向杨桃指指自己的衣服,然后做了一个赶人的手势。 杨桃皱眉,“二十姑娘是问新衣裳” 二十点头,再做一个赶人的姿势。 杨桃有些无措,“我知道了,我去裁缝房催催,现在就去。” 杨桃走了,身影消失在转角。 二十跟着走出房间。 幸好崩山居没有护卫和奴仆。寸奔也不在,应该和二公子出游去了。52格格党小说 二十在走廊畅通无阻。 没有二公子允许,崩山居少人敢进,房间几乎没有上锁。 二十四处张望,推门进了书房。 手帕被慕锦见到,便没法了,这一封信可得藏好,不然二公子丢了面子,终归要生气。 二十在案几上看了看,又在柜子里看,没有找着。慕锦案子上摆的那些书,她不敢动,怕乱了顺序,引起怀疑。 窗台旁的棋盘上,搁有一封信。 她走过去 丁咏志和慕锦约好,今日由他驾马车过来接慕锦同游。 宫里事情有变。 不过,丁咏志仍然按照原计划,到了慕府。 慕锦不在崩山居。 桥上护卫说,二公子去了掩日楼,挑选同游小妾。 这就是妻妾成群的烦恼,丁咏志深有同感。每回出门前,都得挑肥拣瘦。选择越多,烦恼越多。 丁咏志昨晚和小妾操劳过度。在慕锦的书房候了一会,去屏风后的躺椅休息。 隐约听见脚步声,丁咏志睁开了眼睛,转头见到屏风前那道模糊的身影。 他来不及辨认,只想,能在崩山居走动的,无非是慕锦和寸奔。 “二公子”丁咏志唤道。 二十只差三步便到棋盘,脚步僵在了原地。她哪里想到,书房竟然有人,而且是陌生男子。 是谁她该逃还是躲 丁咏志扶腰,坐起来,理理褶皱的衣袍,说“宫里派人传话,和昭仪突然生病,皇上前去探望。今日之约取消。” 躲是来不及多了,二十低头,连忙往外走。 门外有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没有抬眼,也感知到了恐惧,前所未有。这是她至今最恐惧的一刻。 她听过二公子的秘密。他醉酒时,絮絮叨叨。可他不曾亲口将如此惊人的身份告诉她。 腊月二十那一晚,他讲起他的娘亲。 二十听出,他描述的娘亲,与慕老夫人不符。二十猜测,二公子是慕老爷的私生子。真正的二公子病逝了,慕老爷偷梁换柱,将私生子藏在府中。 二公子酒醉絮叨的样子,跟老妈子似的。一边欺负她,一边劝导她。 十五遇难那天,二十赌了一把。她赌二公子再恶再狠,也不至于泯灭人性。她与他过招,果然赢了。 后来,二十在福寨见到林季同,见他酷似慕老爷,又莫名执着皇陵血咒。她觉得背后有不为外人道的故事。 她不敢细想,更加不敢妄猜慕锦的身份。虽有怀疑,但无人证实,他就只是二公子罢了。 然而,丁咏志刚才的话,进一步撕开了她的自欺欺人。她与真相如此接近,与死亡亦是。 二公子留她性命,是否因为他知道,她知道的,不是他的全部。 若他知道,她知道了。后果如何 慕锦眼底像一座深海,深海沉有一座炼狱。他顾不上训斥丁咏志的口无遮拦,见二十抖如筛糠,看都不敢看她。 他知道,她知道了。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该聪明了,笨得可以。然而到了该蠢笨的时候,却又极其敏锐。 杀气涌现,迅雷不及掩耳间,慕锦掐住了她。 快到二十气都来不及喘。 将要捏碎她的颈骨时,他改变了主意。“对了,喂鱼才是你的下场。”他拽住她的肩,将她丢了出去。 二十见到了慕锦幽暗的眼睛。他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她才明白,他以前对她真的非常仁慈了。如若她早知这么大的秘密,岂敢要挟他。 救十五时,二十以为,这是一个假冒的私生子,怎能料到这般尊贵的身份。 二十闭上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32章 这一切像是如慕锦所料。 他正想借十一的这一封信, 逗逗二十。 关纯良说,二十鬼鬼祟祟地去了春园。 寸奔说,她不识“遥相思”三个字, 前来询问。 小六和十一都识字。二十要问字, 何须到崩山居。由此可见, 二十绣帕子问字这事,既要隐瞒小六,也要隐瞒十一。 慕锦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让杨桃去二十房间寻找有“遥相思”三字的东西。 杨桃回来说“回二公子, 有一封信放在绣盒。” 慕锦拿起那封信,“告诉她,信在我这里。” 二十听了杨桃的话,为了帮十一掩盖奸情,一定会过来书房。 她是一只胆战心惊,满头碰壁, 逃不出他掌心的小猎物。 这一切也不是慕锦所料。 丁咏志是个意外。 脱口而出的“皇上”二字, 凭那女人的敏锐, 应该猜出了大概。 慕锦本想设一个小小的陷阱, 耍弄二十,却不料,将自己的秘密给套了出来。 看着她跌落逝潭,慕锦忽然又想起灵鹿山, 二十逃跑的那次。他那时看着潭水, 心底和此刻差不多, 隐约有惋惜的。难得有个好玩的女人,就这么死了,是可惜。 那日,慕锦说他在养虎为患。二十可不就是一只小老虎。利用她的小聪明,在他面前逞能。给他无聊的日子添几分乐子。 她知道太多,而且重情重义。这两点都容易被别人利用。 她该死,她早该死了。 “二哥。”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慕冬宁站在木桥那端,凝眸远望慕锦。 慕锦的眼睛从逝潭中离开,看向妹妹。52格格党小说 这又是另一个意外。 慕锦本想用信吓吓二十。但吓过头就不好玩了。于是让寸奔去请慕冬宁,适时救援二十。 如今,这也成了意外。慕锦想让慕冬宁救援的,是藏信的二十。而非这一个知晓秘密的二十。 看,一个大嘴巴的丁咏志,摔破了慕二公子的棋盘。 毫不知情的慕冬宁,充当的仍然是救人的角色。 “二哥。”她又叫了一声,看着逝潭,大喊道“阿蛮落水了” 二十耳中,这声“阿蛮“是从遥远天边飞起的。要是带有西埠关口音,就更加亲切了。 她真的要死了,脑海中幻听到了家人的声音。 爹爹说“阿蛮,你先去干几年杂活,等弟弟妹妹长大了,家中劳力多,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娘亲说“阿蛮,到了大户家里,一定要听话。不可以说的话,要永远藏在心底。” 弟弟妹妹长大了。她却被卖到京城,和家中失去了联系。 四面八方的水涌过来。二十虽然水性极好,可肩膀被慕锦拽伤了,根本抬不起手。 她后悔了。当初不该当哑巴,而应该做一个聋子。这样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只小圆头食人鱼,潭水中玩得好好的,突然嗅到了新的口粮,兴奋地咧起尖牙窜过来。东西二财的口力很好,一撕一咬,二十就将支离破碎。 二十沉入了潭中,不见水花。 慕冬宁心惊,眼见慕锦无动于衷,连唤两声“二哥,二哥” “嗯。”慕锦仅这么应了一声。 慕冬宁指指潭中,焦急地说“阿蛮落水了” “哦。”慕锦很是平静。 慕冬宁问“阿蛮为什么落水了” 慕锦笑了,说“应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慕冬宁顾不上埋怨这位冷血的二哥了,喊起桥上的两个护卫。“你们赶紧捞啊,水里有那吃人的鱼呢。” 没有慕锦的命令,护卫哪里敢动。两人低首,一声不吭。 “寸奔,寸奔”慕冬宁气急,喊“寸奔” 寸奔不知去了哪里,没有一丝回应。 慕冬宁不明原因,眼睁睁看着二十坠湖,此时帮不上忙,她不禁哽咽了一声“二哥,你答应过我,要善待她的啊。” 慕锦说“哭什么她还没死。” 慕冬宁哭得更大声了,“二哥,求你救救阿蛮吧。” “好了,别哭了。”慕冬宁的眼泪倒是奏效了,慕锦伸手一拂。 向着二十游去的东西二财立即停住,双双摆尾,转了方向,继续啃腐尸去了。 “怎么突然到这来了”慕锦像是忘了,是他安排她到这的。 慕冬宁以为,寸奔是瞒着慕锦找她的,不敢将寸奔供出来。她寻了个借口,说“今天春兰煎了萝卜糕,我觉得味道很棒,想给二哥尝尝。谁知道一过来,就见到阿蛮掉下水了,你都不救。” “哦。”凡是说起二十,慕锦就不冷不热的态度。 “二哥”慕冬宁又想使用眼泪攻势。 “知道了。”慕锦的目光回到潭中,“寸奔,把那女人捞上来。”52格格党小说 “是。” 慕冬宁只听空中响起一声,看不到寸奔从何而来,只见他跃入水中。 丁咏志这时才走上前,到了慕锦身边。 慕锦看了丁咏志一眼。“捅了这么大篓子,你还有脸站在这。” 慕冬宁不认识丁咏志,更不清楚他是尚书之子。自然无从得知,她的二哥在一个官二代面前,竟也如此威风。 丁咏志不敢说话。他哪里知道,向来无人能进的崩山居,忽然冒出一个女的来。 幸好他当时唤的是“二公子”,可没喊出一句“四皇子”。这算是保住了四皇子的身份吧。丁咏志自我安慰着。 二十沉得深,寸奔无法在水面掠人。他潜了进去,顾不得男女有别,右手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左手一个用劲,揽上她的腰。他抱起她,一跃而起。 二十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极为依赖这一个温暖怀抱,她将脸贴紧在寸奔的胸膛。 慕锦眼里更沉了。 到了岸上,寸奔轻轻将二十放在地上,退到一旁。 二十闭气功力不弱,大口大口缓过气,醒了过来。 最疼的还是慕锦按过的肩膀,疼得缩起了身子。 纤薄的身子一颤一颤,将要碎裂成片似的。 “杨桃。”慕锦命令“给她洗净身子,肩膀上药,一会儿我要问话。” “是。”杨桃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慕冬宁上前问“阿蛮,你没事儿吧” “冬宁。“慕锦唤住她,“萝卜糕呢” “在,在。”慕冬宁叹气,“阿蛮,好好休息。” 慕锦说“放心,死不了。” “二哥,阿蛮哪里惹你生气了” “她有一天不惹我生气的吗” 慕冬宁想起,小七也是这样被丢至潭中。那时,小七有心爱的护卫相救。慕冬宁劝道“二哥,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有什么错,也不至于赔上性命呀。” 慕锦看一眼二十离去的背影。“她啊。”他恶意一笑,“红杏出墙了。” 慕冬宁愕然在当场。 小十喜爱聊天。 和丫鬟、仆人、甚至连桥上的护卫,她都能侃几句。 她经过崩山居,见到了慕冬宁的贴身丫鬟。上前攀谈,然后慌张地往掩日楼赶。 那时小六正在讲述近日心得。 她和十五,两位美人儿坐在外园,一人喝茶,一人低语。 小六长叹一声,说“我也是昨天才想通了。我们几个明争暗斗,但都是小伎俩。换在别家院子,肯定斗不过其他女人。我想来想去,还是喜欢住在二公子这儿。如果二十得宠,以后嫁给了二公子,我就去求她,千万别赶我走。我的愿望很简单,讨一碗饭吃,躺一张床睡。吃饱睡好,我就满足了。” 小十踏进掩日楼,想要大声喊,却又克制,语速飞快,“出事了,出事了。” 近日,小六坐在这里等天上掉馅饼,什么也没等着。人跟着慵懒许多。她托腮回望,缓缓问“怎么了难道二公子要将我们逐出府了有遣散金吗有又多少” 小十说“也许一分不给吧。” 小六圆眼一睁,站起来,“怎么了” 这时,剩下的三人听到了小十的话,一一走出房间。 小十跑得急,有些喘,但她也顾不上喘气了。“是二十二十出事了” “什么”十五立即上前,“昨日,二公子不是让裁缝房连夜赶制新衣今天又给二十安排了丫鬟,好好的怎么又出事了” 十一也问“怎么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二公子那脾气,上午阴,下午晴,半夜狂风大暴雨。”小十说“我刚刚跟三小姐的丫鬟聊天,她说二公子发现二十与男人私通,非常生气,像是要拆了崩山居一样。” 十一好半晌没有表情,俏脸白是白,白到惨,惨到白。 “二十与人私通”十五不信,“她连话都讲不了,如何与人私通” “与谁私通”小六惊讶地猜测,“寸奔吗寸奔不爱说话,二十说不了话,看得倒也般配。” “呸”十五斥了一声,“你说什么呢胡说八道。” 小六闭了嘴。 小十说“二公子在二十房里搜出一封相思情信。” 十一明白,那一封信正是她的。二十有口难言,可能是二公子误会了。 小六更加愕然,“二十不识字,如何通信呀” “二公子可能怀疑二十不识字是假装的”小十说,“二十被丢到逝潭了,幸好三小姐经过,才救了上来。丫鬟说,二公子要问话,会不会跟小七一样,问着问着就不见了” 十五着急了,“今天二公子本要我与他出游的,我想,二公子对我仍有旧情,我去求他。”说着,她拎起裙摆跑了出去。 十一脸色很是苍白,嘴唇抖了抖。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襦裙。裙上的花儿被抓得像是枯萎了。她松开了手,忽然呼口气,决然地向外走。 十四一直无言,冷着脸,抿紧唇,扭头也走了。 小六和小十互望一眼。 小十问“我们去不去啊” 小六跺一跺脚,拉起小十的手说“走,你不是最喜欢看戏吗” 小十被拽得左脚绊右脚,“二公子会不会把我们都处死呀” “上回我替小七求情,二公子放过我了。这回不知道。”小六像下了决心一样,“死就死吧。不是有句话叫那什么,死得重一点,以后投胎就到大户人家了。” 小十说“我没听过这句话呀。” 小六说“我听过就行了。” 小十又说“小六,你的手好像很抖啊。” 何止抖呢,小六连冷汗都沁出来了。“死到临头了,谁能不抖的”小六向前跑,”别说话了,救人要紧。我年年给小七拜祭,已经很愁了。可不想再多记一个日子给二十拜了。” 几位美人儿衣裙飞扬,如雪的茉莉花朵悄然绽放,一路芬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33章 慕冬宁有些担心, 反复地与慕锦说“私通一事或有误会,二哥还是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在她面前, 慕锦收起不耐, “知道了。” 她又劝说“二哥你要答应我, 千万别一时冲动。人命可是大事。” 他敷衍地应了。 慕冬宁离开之后,慕锦进去书房。 丁咏志正在来回走动,古铜脸上的眉心皱成了漩涡,“那女人是谁她是否听出了我的话” 慕锦回他一个废话的眼神。一个普通商人能和皇上有约, 想想就知道不寻常。 “二公子,不如我派人将她灭口”丁咏志是看着慕锦对二十出手的。慕锦本可以在那一瞬间杀死她,却不知为何,改丢外面去了。 二十姿色平平,丁咏志没将她和慕锦侍妾想到一起。 慕锦不语。 “二公子。”丁咏志又说“你的身份是已死之人。如若不小心泄密,牵连甚广。” “这事不是你泄密出去的” 丁咏志拭去额上的冷汗。 慕锦说完话, 忽地看向寸奔, 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 丁咏志跟着也看向寸奔。接着, 慕锦的话让丁咏志险些掉了下巴。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慕锦将寸奔仔细打量一番, 说“五官端正,身材遒劲。寸奔,你长得不错。” 丁咏志“”这话若是惯常的玩笑,听听便过了。但是, 二公子一本正经地讲出来, 正如选妃大会那天, 皇上将一众女子看完,忽地称赞某位大臣面如冠玉。 那位大臣第二日蓄起胡须,再也不敢冠玉了。 寸奔就是比丁咏志稳重,回道“谢二公子。” 二十和寸奔偎依的身影,此时在慕锦脑海中挥之不去了。他问“你觉得那女人信不信得过” 丁咏志看着慕锦,再看看寸奔。那女人是谁的女人 寸奔如实回答“属下认为,二十姑娘没有背景,又不认字,从来不问二公子去向,大约是想置身事外。” “哦。”慕锦看一眼逝潭,又盯着寸奔。比样貌,二公子自认不输任何人。没理由那女人抱别人抱得紧,在他床上却非得他拉她的手才肯抱。没理由,没有任何理由。“你比我了解她。” 寸奔立即低头,“属下不敢。” “那你知道她从不过问我的行踪我都不知道。” 二公子,这不明摆的事么。但,寸奔不敢答。 丁咏志接话说“二公子,不灭口吗” 慕锦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冬宁说的。” “恐成后患。”做大事的人,哪个没背几条人命皇上当年,也是踩着兄弟的血肉才登基的。 慕锦瞟向丁咏志,“我早该把你给杀了,什么事都没有。” 讲起这个,丁咏志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守桥的护卫匆匆而来,“二公子,有一群姑娘来了。” 来的路上,十一道出了原委。 其余几人虽然惊讶,但来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无论私通的是谁,都跟二公子求求情,争取留一条性命。 几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跪在偏厅,缤纷衣裙,让寂静的崩山居活跃起来。 小十悄声说“等会二公子来了,有眼泪的挤眼泪。挤不出的,捂住眼也要哭几下啊。” “死到临头了,谁能不哭的”勇气可嘉的小六,终究还是怕死。“我现在就想哭。”说完就开始抹眼角了。 寸奔听到这话,倒是想笑。这群美姑娘没在二公子的熏陶下成为蛇蝎女人,也是难得。 慕锦进来。 十一苍白的脸非常平静,磕头说“二公子,相思情是我写的,与二十无关。” “这么直接。”慕锦轻笑,捻起信封,“那为何,把信给她” 十一坦白说“我和男人讲好,昨日午时一刻给他回信。前日,我抱病卧床,便找了二十送信。我和二十说,我已决定和男人了断私情,她才肯答应送信。信递过去,我和男人便断了联系。我以为这样,这段姻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去了。 慕锦展开苍黄的信纸,“哦,那人叫肖永贵。” “这事皆因我而起,与他无关。他是一个屠夫,至今未娶,没见过几个女人,是我狐狸心作祟,主动勾引。”十一说“他克制有礼,与我没有发生不正当的关系。” “嗯。”十一说的这些,慕锦听完没什么反应。他抬眼看着另外几个女人,“你们又是来干嘛的” 几人齐声道“我们是来求二公子开恩的。”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慕锦笑“是觉得我的头巾不够绿是不是” 十一生怕他一怒之下,连杀数人,急忙说“我愿以死谢罪。此事与他人无关。” 慕锦却说“她给你送的信就是共犯,你死了,她也得半身残废。” 十五磕头把脑门都磕地了,“十一罪不至死,二十也是。二公子,好人有好报,求你开恩。” “对呀,二公子。”小六抖索地开口,对上慕锦的眼睛,她更抖了。“十一误入歧途,可是,在危急关头,她及时悬崖勒马。不是有一句那什么,女人回头金不换,求二公子饶十一不死。” “求二公子开恩啊。” 这一人一句,慕锦以前很是享受莺啼燕语,现在只觉聒噪。 烦,今天什么事都烦,眼前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更烦。 慕锦起身,话也没说,走了。 美人儿面面相觑,不知二公子这恩是开了,还是关了。 寸奔跟杨桃说过,不可怠慢二十。 杨桃自然悉心照顾,沐浴完,她给二十的肩膀上药。 伤处不见淤青。 杨桃劝道“二十姑娘,你还是要多听二公子的话。除了二公子自己,我们都是下人。” 二十就是听太多了,才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她换了一件新衣裳,她不想回应杨桃的话,假装贪图新鲜,拂了拂裙摆。 “这是裁缝房上午缝制的,二十姑娘肌肤白里透红,真漂亮。”杨桃给二十束起纤腰,出去了。 杨桃一走,二十立即俯跪在地。 当奴才的第一天,管家教过她,奴才就要时时将自己放在最卑微的角落。 不确定慕锦的真实身世之前,二十常有侥幸,在他面前,要么走神,要么打盹。 今天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浮现慕锦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她。 她能逃过一劫,全托三小姐的福。她再不敢侥幸了。 二十跪了很久,对门外的脚步声尤其留意。 她终究不是关纯良的顺风耳,加上慕锦刻意收敛了脚步声。直到门开,她才知道他要进来。她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额头紧紧贴实底面。 慕锦一进房间,就见到二十趴跪在地,和以前一样。或许,又不一样了。 慕锦说“吵死了。” 这话自然不是在说无声的二十。 “想不到,把我的女人交给你照顾,你真的一个一个捋顺了。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二十跪地不动。 既然身份暴露了,慕锦不再玩虚实过招,问“知我为何要杀你” 二十没有吭声。只要他不允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说话。她要表达她的态度,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一丝一毫。 他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说“知我身世者,世上不过十人。你是第十一个。” 二十悔的是,腊月那晚煮了一碗长寿面,如果没有那一夜,有朝一日,三小姐会放丫鬟回家。之后一切成了奢望。如今奢望又成了绝望。她已无路可逃。 慕锦用扇尖划起二十纤细的背脊,轻声问道“知我为何不杀其余人,只杀你” 二十大约明白。 “他们共同点都是一个字,忠。” 寸奔愿为慕锦死而后已,关纯良披坚执锐,丁咏志招兵买马,慕家知情人更是力保皇室血脉。慕锦低眉看二十,“而你,小心思太多。” 她一动不动。怕的是他的话,以及定在她左背的长扇之尖。 从那里下刺,正是她的心口。她现在知道了,他可以杀人不眨眼。 慕锦命令说“抬起头来。” 二十抬起头。以往如此看着他,她少有仰望的距离感,此时她才知他是如何高高在上,而她命如蝼蚁。 长扇施力,他问“你能立誓,永不背叛我” 她慎重地点头。 “当真” 她狠狠地点头。 “唯命是从” 她果断地点头。 慕锦执扇,托起她的下巴,“我让你死,你当如何” 二十闭上眼睛。忠心就是要做到和寸奔一样,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赴死也不皱眉头。 死亡恐惧没有渗透在她的脸上。 “乖。”慕锦笑了,“那么解释解释,那一封信是如何来的” 二十猜,二公子知道这信是谁的。刚才说她红杏出墙,仅是寻个借口罢了。他逼的是她的一个态度。招了,她便是摒弃从前的情义,只忠于他。 信是十一的,随便查,便能查得出。这封信到了二公子手里,二十招与不招,已经不重要了。 她没有再固执,直接比了一个手势。 慕锦挑眉,问“十一” 二十肯定地点头。 “哦。”慕锦盯着她。从她偷听到丁咏志的话,不过一个多时辰,但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般险境,镇定如常。那个胆怯的女人到哪儿去了 “那十人是男的。你一个女的,没有武功,没有背景。做奸细反而不惹人怀疑,留你也有用处。”慕锦这话,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二十听。 她跪下,大有感谢不杀之恩的意思。 “抬起头来。”慕锦又是命令。 二十又抬头。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以往她哪怕面无表情,眼神也是灵动生趣的,眼珠子跟做贼似的,机灵狡黠。这时黑眸却如一潭死水,直勾勾,似是将他看在眼里,但他的身影不在那颗小小的眼珠里。 看来,她是彻底断了反抗之意。死心是好 然而,见着她这么一张脸,慕锦更烦躁了。他许久不说话。 二十又伏在地上。 刚才他来不及欣赏她的新衣裳,这时见到,石榴与鸦青相间的裙摆上,盛放几朵牡丹花瓣。她哪及牡丹的艳丽,就像一株藏在牡丹花丛的小雏菊,清瘦又可怜。“就是说说,不一定送你去做奸细。” 二十什么反应都没有。 慕锦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想掉头就走,又被那群叽叽喳喳烦得慌。他上前,“抬头,一天到晚跪什么跪” 二十赶紧抬头,挺直上身。 慕锦的扇尖直指她的心口,“从今往后,你的这里就是我的。” 她不明所以。 “我要你的心甘情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34章 如何在二公子身边当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二十以寸奔为例。 寸奔是否心甘情愿那是当然。对主子忠诚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她可以奉献她的心甘情愿。 于是,二十严肃地点头。 慕锦看着她比木头更迟钝的脸,无名火越浇越旺。他又不能说, 她这是不忠。 但这色如死灰的忠心, 不是他想看到的忠心。 厨房那时, 她的下巴稍稍圆润。近日又消瘦回去。薄薄的一片,与她的颈骨一样脆弱,一掐就碎。 他本想,她穿鲜艳的衣裳, 可以添几分美丽。至少其他女子皆是如此。 但慕二公子忘了,他的其他侍妾个个千娇百媚,是人衬衣裳,而不是衣裳衬人。 二十单薄的五官,在姝艳花裙中愈发楚楚可怜。可怜得,让慕锦决定相信寸奔一回, 也就是相信她一回。 二十跪得再直, 肩伤仍牵扯她的皮肉, 左半边身子极不自然。 慕锦问“肩膀怎么样了” 她抬着头, 但没有留意到他这问话时,有些不太自然。她摇了摇头。 他又说“摇头什么意思没救了” 她抬动手臂,告诉他已无大碍。不过,硬生生地抬肩, 她脸上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绷裂细缝, 痛苦从间隙里浮了出来。 这时的二十又有一丝从前的样子。她迅速地将缝隙填满,填成一座平川,坦缓如野,不露半分心事。 52格格党小说 奴才,这就是奴才。这也是她的身份。 烦是真烦。慕锦用扇子抵住她的伤处,问“疼吗”当时他正杀意狂窜,恐怕力道不浅。 二十观察他的神色,正在斟酌回答。黑漆漆的眼珠子移动十分缓慢。 他冷冷地施力,再问“疼吗”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再度崩裂,她控制得极好。 慕锦知她正隐忍痛苦,松了手。 二十木然地跪在原地,心里呼出一口气。二公子当真心狠,明知他之前下手无情,却假仁假意地问,疼吗疼吗他为何不自己给自己一掌,再问自己,疼吗疼吗 慕二公子沉默不语。 房间的一切,见得到的,见不到的,跟着二公子的沉默而僵硬。最僵硬的当是二十了。 她不知他在思考什么,她再也不敢打盹,或者神游太虚。眼睛盯着地面,也不能伏身,腰板挺直跪地。 慕锦的眼睛一直在二十的脸上打转。不知是否因为她辗转在多家干活,哪怕再惊慌,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整自己。他让她忠心,她立即做出一副狗奴才的样子,眼睛也不转了,嘴巴也不扁了。 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寸奔有些 不像。 寸奔天性寡言。 她不是,开心了会笑,不情愿了还会扁起嘴,一脸不高兴。 将她和寸奔凑对回忆,不免记起两人相依的情景。 烦。一天发生的事怎么都这么烦,没有一件让慕二公子舒心的。 算了,来日方长。 “你现在是我这边的人,便派你第一个任务。把十一的事处理妥当,别来烦我。吵死了。” 今日诸事不宜,慕锦就此闭关。 慕锦布置这一个任务,有何用意 今日不比往时,二十不敢妄为猜疑慕锦的心思,去问了寸奔。 她知晓了慕锦的身份,便是上了他的船。这艘船上,她是最卑下的一个。寸奔随从慕锦多年,身份比她高,也是她的主子。 寸奔见到她,态度和往时一样。 她行了礼,无声比划。 寸奔十分聪明,意会过来,说“二公子的意思是,依你的想法处理。不过,别动二公子的东西。” 二十眨眨眼,像是明白了,又更加地困惑,还有些不可思议。 假若依她的想法,不仅不会惩罚十一,更会将十一送出府,还她一片自由天地。可是这样一来,二公子损了颜面,万一勃然大怒,岂不是她又要遭殃。 寸奔善意地告诉她“二公子不介意十一姑娘的事。” 关纯良第一次听得十一的幽会,报给二公子。 二公子兴味盎然地问,“对方是谁家住哪里人品如何”完全不介意自己的一丝绿色。 二十明白了。 这么一说,她便依自己的想法去了。 二十到了偏厅。 几位美人仍然跪地,探头看向二十的身后,不见二公子的身影,她们这才敢起身。 十五上前,拉着二十问“哪儿受伤没” 二十指了指肩膀。 “啊,又是肩膀”十五怜惜,“得躺好几天了吧。” 十一满面羞愧,说,“是我的过错,才连累了你。”52格格党小说 二十摇摇头。 这事不是十一的错,一切都是由二十刺绣“遥相思”三字而引起的。终归是因为二十过于谨慎,才引起一连串的事情。 不过,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十一问“二公子呢我要继续向他请罪。” 二十指指里面,做了一个安眠的示意。 十一问“二公子歇息去了” 二十点头。 众人回去了掩日楼。 十一拉起二十的手,“二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本就是她耐不住悸动,才和肖有贵旧情复燃。她不想连累他人。 二十指指门外,自己走了出去。 小十举起手,“我来猜,二公子要将十一逐出府吗” 二十点头。 小六再问“还有吗” 二十摇头。 “就这样”十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已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原以为,二公子会将她整得不死也残。“没有其他惩罚吗” 寸奔说的那句不动二公子的东西,二十猜,意思是没有遣散金。 她拿出一锭碎银,指了指,再摆摆手。 小六抢白说“我知道,我知道。二公子不给十一遣散金了”说完,小六叹气“这样就不能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对于十一来说,这已经是幸运的结局。她松了一口气,笑了。“谢谢二公子不杀之恩。” 事情告一段落,晚上,小十去了厨房,嘻嘻哈哈跟厨管要了一壶酒。 几个女人聚在院子吃饭,席间欢声笑语。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无人顾及慕二公子的感受。 小六起身,笑说“来,我们庆贺十一可以和她的小情郎双宿双飞。” 小十和小六碰杯,“今天是十一在掩日楼的最后一天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厨管说,这酒养颜,最适合我们这样的大美人不醉不归了。” 酒过三巡,小六感慨万千,拉着二十,先是重重叹气,接着说“二十, 你一定要努力,你当上二公子的妻子,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小十脸颊熏红,附和说“对,没错,我们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小六犯困,打了个哈欠,唠叨个不停。“我当年卖身葬父,买我的那家叫” 她呆了下,想了很久,摇头说“忘了哪家男人。他买就买嘛,又出了一道什么谜题考我,我要是答出来了,他就给我两倍的银子。谜题很简单,谁知道是陷阱,我错了我卖身葬父,钱没拿到,卖身契就被讹走了。我哭着求这个男人,幸亏我哭得大声,二公子正好在茶楼听见,就过来给我解围了。” 小六托起腮,“他说,我是他见过最笨的姑娘。你想啊,二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他说我笨,那我肯定笨啊。我很担心,我这么笨的人进了大户人家,应该怎么办呢我争不过,斗不过,很快就输了。后来发现,这里的女人懒得费脑子。吵吵架,打几下,做的都是简单的事情。” 小十又灌了一口酒“对啊,我也不太聪明。刚到这里,很怕要和别人斗智斗勇,后来发现吵吵闹闹就行,我就轻松多了。” “二十”小六打了一个酒嗝,“二公子现在就疼你一个人。你要是当了妻子,别赶我走。我无家可归,不像十一,有个小情郎。而且我还笨二十,我赖在这不走了。”她晕乎乎的,念叨念叨,“啪”地一下,趴桌子睡着了。 二十拿起帕子,笑着给小六擦去嘴角的酒水。 小六哪是最笨的女人,只是单纯,不会耍手段。 二公子的眼光当是出色,收的姑娘从内到外,都是美人儿。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第二天,十一收拾东西,离开掩日楼。 她拎一个简单的包袱,穿一件朴素的白衣。露一朵倾城的笑容。 夏日晴朗的京城,这一日忽然飘来滚滚乌云。 十四说“要下大雨了。” 一行人匆匆往外走。 十一约了肖有贵在街口等。她不敢让肖有贵到慕府门前,生怕招人口舌。二公子不介意是一回事,她万万不能再辱他声誉。 昨日,大家醉了半夜,该说的话,该道的别,都已经讲完了。 众女人一一和十一握手,送她出府。 十五远远见到肖有贵。“这屠夫长得不差啊。” 十五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遇上疼她的男人。可惜她是青楼女子。男人再大方,也无法接纳她低贱出身。正因为她知道自己今生无望,才愈发羡慕。 十一说“十五,你会遇上好男人的。” 十五笑笑,“遇上了一定告诉你。” 小十说“要不我和厨房商量,如果慕府的猪肉找你家的买,你不也衣食无忧了嘛。” 十一背起包袱,“他的是小生意,能糊口就行了。” 小六抱起一个小盒子,似是不舍,犹豫了几下,塞到了十一的手里。“我怕突然被赶走,攒了些首饰。不能全部给你,毕竟我们吵过架,关系不算很好。喏,这小盒子是你的了。” 这样离别的时刻,拒绝都是浪费时间。十一接过,“谢谢,小六。” “哎呀,别谢了。”小六装作十分慷慨的样子,“就当给你扩张猪肉铺了。” 十四看一眼天色,“好了,再不走,真要下大雨了。” 十一再和几人拉起手,最后抱住二十,“珍重。我现在相信南喜庙的算命先生了,你一定大富大贵。就是可惜,以后没人陪我上香了。”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co 二十本想与十一道别,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声不吭,给十一一个大大的拥抱。 乌云袭来。 十一远去,走向肖有贵。 雨未到,雷轰鸣。 十五猛地跑下台阶,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十一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啊” 十一回头,喊道“我叫罗小蝶” 众人向她挥别。 唯独十四绷着脸,喃喃道“我刚进府,正是她受宠的时候,她看不惯我,和马总管哭诉,扣我新衣布匹。仗着二公子那时宠她,欺负我,嘲笑我,打不过我,她就跑去和二公子告状。我发誓,有朝一日她遇难,我一定落井下石,狠狠将她踩在脚下。我一定” 十四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一边向外奔跑,一边大声哭喊“罗小蝶,你一定要幸福啊” 罗小蝶回首,笑中有泪,“你们也一定啊” 小六大展双臂,“放心吧我们都会幸福的” 喊声拉长在寂静的慕府小路。 慕府东侧有一株巨大的槐树。是慕老爷从城郊迁过来的,已有百年历史。 嫩叶穿翡翠,白花攀新枝。 慕锦正悠哉地靠在粗干上。 树下一群女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罗小蝶和肖有贵携手离去。 十四忽然蹲身痛哭。 慕锦远眺京城中心巍峨的皇城,“皇城天子曾与我说,女人无论如何天真善良,进了后宫,一定逃不过勾心斗角的命运。我就建一座和洽后院告诉他,我的女人无一不是有情有义,有胆有识。” 寸奔仰望天边的黑云,“二公子,要下雨了。” “嗯。” 悄无声息,只有颤了两颤的绿叶感知到二人的重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35章 “太子殿下, 要下雨了。” “嗯。” 萧展转身回到长廊。 说时迟,那时快。电闪雷鸣,飘风急雨。 萧展倾耳聆听雨点敲在飞檐上的“叮咚”响。 皇城每一座宫殿的雨滴不是千篇一律。皇上的宫殿厚重醇醨, 后宫的缠密阴柔。而太子这座东宫, 时而舒缓, 时而匆促。宛若太子和皇上最近的关系,似乎又变得微妙。 萧展安静地走过深幽的走廊。 身后的太监放轻步子,紧紧相随。 到了转角,檐霤的声音比雨声更大。 萧展开口问“清流, 你可知,勾心斗角一词从何而来” “臣不知。”清流躬身在侧。 “飞檐高耸的宫墙里,男人朝纲倾轧,女人西宫猜忌。这一座座檐牙交错的宫殿,正是皇城的根之所在。”萧展的眉眼像皇上,却又不像。他没有皇上跋扈恣睢的神态。 清流应声“是。” 萧展瞥向檐梠, “生于皇宫, 注定了争斗无休。” “是。” 萧展见到房里的女人, 回头和清流说“你出去吧。” “是。”清流后退一步, 出去了,再关上门。 李琢石站在窗前。她在东宫穿不得比甲,换回了襦裙女装。凝眸眺望,眉宇仍旧英气逼人。 萧展拿起外袍, 为她披上, 温柔地说“琢石, 别着凉了。” 李琢石看一眼肩上的刺金华衣,“太子殿下,这里没有别人。”所以,别再伪装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雨雾像是飘进他的眼里,他的黑眸变得朦胧。“昨日,母后见到和昭仪,与我说,想起了一人。” 李琢石抬头。 他揽住她,“前皇后逝去的那天,就是这样的暴雨。”皇宫里里外外,叮叮咚咚,小小年纪的他听在耳里,竟觉得是喜乐。 前皇后是圣上的遗憾。宫里已经听不到她的传说了,反而是民间野史编得天花乱坠。 当今圣上随罗刹将军出征,在西埠关大胜百随。那年,他在战场捡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形纤弱。西埠关那样的边疆多是大骨架的女子,这样细致的姑娘倒是少见。 才十七岁的圣上第一眼就被小姑娘吸引,将她带回了宫。 这位小姑娘就是前皇后。 “父皇常说,前皇后聪慧过人。”萧展抚起李琢石的额角,“然而,仅仅凭聪慧在后宫是走不远的。天真又善良的小姑娘,说要统筹西宫,为皇上建立和洽的嫔妃关系。结果,她被斗死了,连儿子也无可幸免。” 李琢石甩了甩头。 52格格党最新章节 萧展扣住不放。“我当时年纪小,忘了那小子才几岁,凭借顽劣如父皇的脾气,深受宠爱,得了太子之位。也忘了四皇子死的时候,是否留有全尸。” 萧展笑了“和昭仪受宠,贵妃嫔妃们又按捺不住了。不是给父皇下套,就是给妃子下药。琢石,你以后处在后宫,可要明哲保身。” 李琢石平静地说“太子殿下,你入戏了。” 萧展极其温柔“我说过。我若为王,封你为后。” 她暗自苦笑。讲得情深款款,把他自己都骗过去了。他只有在半梦半醒时,才会唤出心爱女人真正的名字。 那个名字从来不是李琢石。 “太子殿下,朱文栋求见。”清流一把尖细的嗓音穿透了雨声。 萧展给李琢石系上外袍的腰带,这才放开她。“进来。” 门开了。 朱文栋发上有雨滴,一脸肃穆地进来,“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展踱步到几案,说“父皇昨日临时变更行程,查到原因了吗” 朱文栋关门。“安排的探子回报,昨日,皇上陪了和昭仪一日。” “和昭仪虽然神似前皇后,却终究不是前皇后。”萧展修长的手指在笔挂上徘徊。“皇上的这理由,我不怎放心。” 听主子的口气,朱文栋明白他生疑。朱文栋将探子的话如实禀报,“臣的人询问过御医,和昭仪病得颇为严重。皇上甚为担忧。” 萧展抽出一支小楷,正要提笔写字,又放下了。说“病得巧,病得重,就不寻常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萧展抬头看朱文栋,“你安排在皇陵的人,也许被父皇发现了。” 朱文栋瞳孔微缩。“臣失职。” “不怪你。父皇向来多疑,现在才被他察觉,你已经不错了。”萧展换了一支小楷,在纸上龙飞凤舞,“慕家那边如何” 萧展这回终于将商贾慕氏记在了心里。 “没有异常。就是。”只要说起男女之事,朱文栋流畅的语气就略显僵硬,“慕二公子那个偷汉子的小妾走了。” “走了”萧展失笑,“只是这样” “是的,女的早就失宠了。” “一个早就失宠的女人,竟能这么放了。”萧展转眼向窗外风雨,“冷宫多少失宠的妃子,想走也走不掉。小家小院,自由自在。”萧展再问“护卫查到没有” “没有。”朱文栋答“护卫不在慕府。” 萧展沉吟,“继续查探。” “是。”朱文栋又说“太子殿下,还有一事。” “说。” “灵鹿山有一座匪寨。我们的人昨日守候在皇陵,没等到皇上,却发现有外人在那徘徊。竟是山匪。”朱文栋说“说来也巧,匪窝和皇陵相距不远。为首的山匪比较孱弱,咳嗽声不止。听他的话,是要破解阵法盗墓。探子想细听,此人警觉,被一名壮汉背起,疾跑而去了。” “皇陵父皇,山匪,以及慕家,近期都在灵鹿山”萧展眼神忽地凌厉了,“朱文栋。” “臣在。” “撤掉皇陵的人,皇上那边的线人也切断联络。皇上肯定起了疑心,我们万万不可暴露。另外,再派人手,查探那座匪寨。” “是。”朱文栋领命离去。 萧展闭上眼,再睁眼,又是温润的东宫太子。 李琢石这时说话了“太子殿下连皇上也信不过” 萧展和悦一笑,“我这正是跟皇上学的。但凡有一丝善心,皇上的帝位都不可能坐到现在。” “太子殿下何时能收敛疑人的性子,也许晚上就能酣然而眠了。” 萧展眷恋地看着李琢石,“是我吵到琢石了。” “我是怕你日夜思念梦中那名女子,将来和圣上一样,不到强壮之年,已白了发。” 萧展的柔情,终被这一句话冻结。 风徐徐,雨迷迷。崩山居像是横渡过千山万水。 “昨天丁咏志说,皇上是因为和昭仪生病而改约了”慕二公子这天才有心情琢磨皇城的事。 寸奔答“是。” 慕锦若有所思,“皇上不是这么深情的人。” 皇上如何,寸奔不便评论。他说“二公子,关老说的那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刚进的马房丫鬟,不多话,内功浅。乍看之下,不像习武之人。可是比起常人,走路太过轻巧。” “盯着。”慕锦沉了眼,“适时伪造消息给她。” “明白。” 正说到这里,丁咏志又来了。他要讲的事情,和慕锦今日的猜疑不谋而合。 丁咏志这会谨慎了,瞪大双眼,确定面前是慕锦,才说“昨日夜里,宫中又给我传话。皇上身边有奸细,最近不见面了。” “哦”慕锦好奇,“谁派的” “不知。”丁咏志说“二公子,皇宫形势复杂。东宫,西宫,群臣,各方势力角逐。皇上须得万分谨慎。” “嗯。”慕锦摆手,“不见就不见了,我又不是稀罕。不过,胆敢盯梢皇上的人,想必来头不小。” “四皇子假死一事,慕家称得上是主谋了。事情败露,这是诛连九族的欺君大罪。如若没有万全之策,皇上就算想保住慕家,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丁咏志说“皇上说,二公子最好暂离京城一段时间,待皇上彻查奸细。” 这也提醒了慕锦,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寸奔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启程。” 寸奔问“二公子想去哪里” 慕锦思索片刻,“我问问去。”说完便走了。 丁咏志讶然,二公子想去哪儿,还要问人意见他惊奇的目光投向寸奔。 寸奔沉稳不语。 丁咏志以为,慕二公子是问慕老爷意见去了。 然而,慕二公子去的是掩日楼。 从前慕锦到来,那一脚踹门,让二十从床上惊醒过数回。 今日,她坐在廊亭刺绣。 二公子无需踹门了,踏进掩日楼,便见到了她的身影。 她和小六坐在一起。两人侧向楼外。 慕锦选的侍妾,无论正脸或者侧颜,都是倾国佳人。小六正是如此。 二十鼻子不及小六高挺,额上不如小六饱满。美色上,她输了一截。 小六半靠廊柱,嘴上正絮叨什么。 二十低头,一边刺绣,一边倾听。 慕锦缓下脚步,想偷偷看看二十此时的表情。 谁知,小六眼睛转了过来,她惊得一下站起,“二公子”昨日她才庆贺二公子的小妾红杏出墙,现在见到,她有些心虚。 二十抬起头来。 又是那一张被擀面杖擀过的脸。慕锦从前不知,擀过的面团是什么样子。上回,二十为他长寿面,他见到了,擀过的面就像此时的二十,平平坦坦,没有起伏。 慕二公子直盯着二十瞧。小六识趣地说“二公子,我先回房了。”她赶紧溜走了。 二十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又要跪下。 慕锦不耐烦,“跪什么跪,你膝盖没肉不疼是不是” 她只得躬腰了。 掩日楼深陷在雨后泥土的芬芳中。檐梠雨水滴在她的碧玉簪上,莹澈的微光折进了慕锦的眼睛里。“回房说。” 二十赶紧跟了过去。 慕锦进去,自顾自坐下。 她不敢坐,退到门边。 门外乌暗天空将这道身影映得黑沉。 沉得连擀面杖擀过的面都见不到了。慕锦说“别站那儿,挡光,坐。” 二十听令,坐下了。 她一直低头。他见到的,仍是沾雨的碧玉簪,晶晃在柔顺黑发里。 52格格党最新章节 他直接问“过几天出外游玩。你想去哪儿” 二十不懂。什么叫她想去哪儿二公子出游,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二公子又问了一遍“你想去哪儿” 二十指了指他,再指指自己。 慕锦问“你的意思是听我的意见” 二十点头。他问得可真奇怪。他是主子,她是奴才。难不成还要听她的不成 “大霁国的名景,我走过大半了。”慕锦没有特别着迷的胜地,再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二十想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家乡西埠关。她不能说,不敢说。说了,二公子又会以为她想逃走,折磨她一番。她再强健的身子骨也不够他折腾的。 慕二公子好声好气地问两三遍,已经极有耐心了。见到的,还是她一副呆滞的死样。 他又开始烦了,隐忍地问“江南去不去” 二十抬眼,看了他一眼。她哪知道他想不想去。 慕锦又问“霁东呢,想去吗” 她还是看他一眼,不给任何回应。 慕二公子玩着折扇,“想去的话,点一点头。” 他没说不想去的话可以摇头,于是她就点了头。 “去哪儿江南还是霁东,你选一个。”问完,他想,由东玩到南也行。 这两个地方,二十都没去过。二公子莫名其妙问她一堆她不知道的问题,她能如何作答 慕二公子耐心耗尽,起身。“算了,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恐怕连江南和霁东在哪儿都不清楚。” 烦,闭关一日,本来心情挺好,见到她就烦了。 回到崩山居,慕二公子又准备闭关。 “二公子。”寸奔略有迟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锦懒洋洋的,“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当讲不当讲分不清” 寸奔敛起表情,表现了一个称职护卫的极高素养。说“刚才老刘管家来问,上回的补药,二公子受不受得住。” 慕锦手里的长扇转到一半,卡了。 “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老刘管家临走留下一句话。”寸奔又说“老爷有令,二公子该和二夫人圆房了。” 掩日楼憋了一肚子火,慕锦听到“补药”二字,火气连连上升。“和老爷说,我受不住,再补我就暴毙了。有这熬药的时间,不如去给我订一副上好的棺材。” 才说完,桥上护卫来报“二公子,老刘管家来了。” “告诉他,我死了,我不在。”扇子越扇越快,“寸奔,别过几天了。就明日,启程去霁东。把那个烦人精带上,还有杨桃。”慕锦没有解释烦人精是谁。 寸奔意会过来“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36章 二十虽说早入大户, 可当的是奴仆,卖来卖去,干的杂役和丫鬟。陪同主子远行这件事, 从未轮得到她。 除却她自己在灵鹿山的逃跑。最远的, 就是和李家小姐去过京郊。李家小姐与男子幽会, 二十则负责把风。 李家小姐身材丰满,站在瘦削的二十面前,尤其臃肿。男子嘴上和李家小姐情话绵绵,眼神直向二十瞟。男子上门提亲了, 对二十纤薄的身段念念不忘,指名道姓让她陪嫁过去。更对二十口出秽言。 之后,二十连连犯错,惹恼了李家小姐。又被卖掉了。 到了慕府,二十陪三小姐在京城几条街游过。 京城外的名胜,二十是不清楚。 寸奔来了掩日楼, “二十姑娘, 二公子明日启程去霁东。你准备准备。” 二十怔了怔。 从前, 二公子远行, 拒绝女子陪同。这次叫上了她,不知是否要让她去做奸细了。做奸细,也是死得快的一种人生吧 叶上雨水滴在二十的脸,她反应过来, 向寸奔点了点头。 十五上前, 惊讶问道“明天就去” 寸奔看一眼十五, “是的,一早出发。” “这天”十五抬头,只见天边的黑云,“会不会又下雨” 寸奔说“二公子说明天就明天。” 那倒也是。十五便不问了,挽起二十的手。“二十,得赶紧收拾东西了。” 52格格党最新章节 二十知道得赶紧收拾东西。但这是出游,不像她之前的逃亡。而且和二公子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生怕二公子半途索要什么古怪东西,她可变不出来给他。 寸奔看出了她的疑惑,说“二十姑娘不必担心,杨桃会过来帮你整理包袱。” 二十感激,向寸奔展颜微笑。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寸奔平静、平淡、平稳。 寸奔一走,二十就匆匆回房间了。 几个女人得知,叽叽喳喳地过来。这是第一回,二公子与女子远行。 小六竟然有些感动,“二十,你要飞上枝头了。” 十五回房,拿出两盒新胭脂,递给二十。“胭脂水粉要带的啊。”她们不就凭脸蛋、凭身子,才能让二公子高兴。 小十说“这些玉簪呀,金簪呀,都捎上。” “银两应该不用了。二公子没给我们发月银。私私攒的,就自己藏好。”小六向二十眨眨眼,叮嘱道“二公子问起银子,你就说一两都没有。” “吃喝肯定用二公子的。只不过二十要妆扮得漂亮些。你想啊,二公子风华绝代”小十顿了下,这里边儿都是大美人。二十就 小十又说“二十是小美人。”反正二公子喜欢就可以了,大美小美也差不太多。 二公子自由主见,不畏世俗,旁人意见听不进半句。众人也不担心,二公子与二十般不般配的问题。 二公子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一定不是问题。 叽叽喳喳说了一轮,说的都是女子的装扮。 十四倚在门边,终于说了句“这一趟出门不知去多久,万一来了葵水怎么办你得把那些东西也带上。” 二十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杨桃过来了。 几位美人儿只听二公子给二十派了个丫鬟,却不知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 小六纳闷地跟小十说“二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所以觉得二十尤其出色” “是吧。”小十说“话本也有讲,以稀为贵。二公子天天见自己的绝世美颜,恐怕腻了。而且,二十长相小美,心灵大美。” 小六点了点头,“二公子不是肤浅之人。” 乌云不散,夜空无星。 清晨又下了一场雨。 二公子决定了今日出行,不再更改。 出行的仅四人。车夫是慕府的,送几人上船便回返。寸奔、车夫和杨桃坐在车厢外。 杨桃为了遮掩姣好容貌,戴了一顶斗笠,再盖了面纱。 寸奔的俊秀成了路人眼中的美景。 二十被慕锦拉进了车厢。 她与寸奔、杨桃同是奴才。她在里面,杨桃也应该坐进来,好歹是位姑娘家。不过,比起和二公子同处一室,坐外面是更舒坦辽阔的。 马车将行。 马总管站在慕府门前,毕恭毕敬地说“二公子,我已向各路钱庄发出信函。二公子如有吩咐,可随时前往。” “知道了。”慕锦远望乌云。 马总管躬腰,说“祝二公子顺风。” “嗯。”慕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放下车帘。 52格格党最新章节 马匹踢踢踏踏,离开了慕府。 二十正襟危坐,垂头看着裙摆上的芙蕖。 慕锦偶尔掀起帘子,欣赏外面的街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也比面前那女人的刻板脸好看。 慕二公子看几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要扭头向外面,舒缓一下心口的闷气。 真是,为什么要带这个女人出来,不见她,不就心情畅快了。 可她已经跟过来了,没办法。 唯有迎难而上。 不知第几回掀帘,慕二公子又放下。终于开口了“前几日,本想让手语师教你几句话。但你知道,你这人爱搅事,给我添了麻烦,闹得不愉快。念在你以后要为我效劳,口不能言”脸不会笑,眼不懂转,嘴更是扁不起来。 慕锦这一顿,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看你那些唱大戏,看得累了,整日猜来猜去。那几天我闲得慌,与手语师学了些。这趟去程也无聊,你就跟我学吧。” 二十点头。 慕锦教了十几句。 二十学得用心,一一比划。 两人的教学看似融洽。 只是,慕锦偶尔又要掀开帘子。见到街口的煎饼摊。擀面团、煎大饼。怎么都是不见起伏的东西。 从京城到大霁的东边,从水路沿着嵊江而行,比走陆路方便。 马车才到码头,浓浓的乌云从远方飘来,天空飞起绵绵细雨。 一名管事上前,“二公子,一会或有雷雨。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船夫。祝二公子顺风。” 出航的,正是慕家与苏老爷做交易的那一座码头。已是慕家的商号,高高的杆旗扬风呼啸。 在慕锦看来,这桩交易已经完成。 苏燕箐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慕二公子的正妻,这空置多年的名分给了她。慕家与苏家的生意也有联手,这桩亲事的初衷达到了。谈生意时,谈到了成亲,却没让他签字画押,非得圆房。 慕老爷生怕被官家盯上,才要息事宁人。 慕二公子的挺立东西如何用,用给谁,他才做主。 杨桃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二十从马车下来。 二十终究不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下马车,被杨桃扶住,反而滑了一下。 杨桃赶紧挽住。 上船时,二十又滑了一下,杨桃还是扶住了。 二十站在船沿,杨桃一侧的帮扶反而让她失了平稳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另一侧寸奔的小臂,晃了几晃,终于定住身子。 寸奔没有动,任凭她抓握,“二十姑娘,当心。” 慕锦听见这话,回头就见她紧紧抓住寸奔不放。 握得有多紧暗青的筋脉乍现在白皙的手背。 52格格党最新章节 黑沉沉的乌云像是压在了慕锦身上,他敛起笑,上了二层。 寸奔立即提醒道“二十姑娘,二公子上去了。” 二十连忙跟去了。踩上狭小的楼梯,她又回头。刚才抓那么紧,似乎指甲都陷进寸奔皮肉了。她歉意地笑了笑。 寸奔低首。 他和杨桃留在了一层。 这般主仆关系让二十不适。明明寸奔的资历比她更高,怎么好像她与慕锦同进同出,寸奔却停留在仆人的位置。 比起马车,船舱十分宽敞。二十仍然是坐在边上,仍然那张脸。从她出门至今,慕锦就没见过她换过表情,一滩死水,雨水跳得都比她活泼。 此时已到了京郊,岸边只有荒芜的野草,没有美感。 对,没有美感,就跟眼前的女人一样。喊她陪同出游,是一大错误。就该把她扔在掩日楼,关半三年五载的。 慕锦抑制不住的阴郁浮上了心头,透在了眼底。 天上忽然惊起一声响雷。本该被雨水湿润的雷声,穿透乌云时,却是干涩的。 二十纹丝不动,学的就是寸奔的沉默本事。直到被一把拽住手腕,她才抬起眼来。 慕锦这脾气早就想发了,不过觉得,那日将她丢进逝潭,他有些惋惜。因着这份惋惜,他对她宽容许多。哪知,自从那日起,她可开始摆起脸色来了。 两人距离原来较远,他这么伸手一拽,二十受不住力,险些跪倒在船板。 慕锦及时托起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拖到自己跟前。 二十不怕他对她的身子做什么,早就给了的东西,给多少次没什么区别。保命要紧。 慕锦用扇子抵着她的心口,问“上回和你说的话,记清楚了吗” 她点头。 “我要你的这里。” 为表忠心,她严肃地点头。 “心甘情愿。” 她继续严肃地点头。 “刚才教你的手语呢。” 二十比划“二公子,我是心甘情愿。”她跪在了他的腿上,直直俯视他的眼睛。 他仍然没有从那一双眼睛里见到自己。敢情是心底有了,眼里却没了。“为什么摆脸色给我看” 这二公子闲了两天,忽然又可怕了起来。二十何其无辜。寸奔也是面无表情,那是忠心耿耿。怎的到她这儿,却成了摆脸色二公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哪还有她自己的脸色。这二公子难伺候得很,她都如奴才一般忠心了,他仍百般刁难,掐在她腰上的手,非常狠力。她害怕,肩伤没有愈合,万一腰又要被他折断了 闪电一晃,照在这对男女的侧脸。二人相距半尺。 外面绵绵细雨,船舱里的二公子眼底也是风雨,“刚才为什么拉寸奔的手” 二十又觉冤枉。她不拉寸奔,她就要掉江水了。 慕锦忽地抬起小臂,“给你拉。” 她听话地轻轻握起。她不敢握紧,谁知道二公子什么心思,污蔑她借故钳制主子,不是不可能。 “刚才拉得很用力啊。”二公子不冷不热。 那是当然,因为是危急关头。而且拉的是寸奔。再大力,他也不会甩她走。二公子就不一样了,要是不高兴,他可以毫不犹豫将她丢去喂鱼。 “用力拉。” 二十听令,使劲拉住。 二公子没丢她,只是用那双见不到清光的眼睛看她,“以后摔倒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知道。但是二公子面色不愉,她只能假装懂了,面无表情地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37章 到了岭洲, 船靠了岸。 二十非常谨慎,扶着杨桃下了船。 这座城蒙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远望像是建在云下, 宛若仙境。 杨桃撑起伞,说“这里河谷多, 高山多, 春夏浓雾。因此又得一名叫做仙城。很适合像二十姑娘这样的仙女游玩。” 二十“”二公子、寸奔、杨桃, 个个非凡, 生得比二十美。“仙女”二字, 二十不敢当。 雾不散,则为雨。 寸奔去牵马车,杨桃在路口等候。 慕锦拉起二十,到檐口下避雨。雨雾飘在她的黑发上, 他问“你的那支碧玉簪呢” 二十摇摇头。收拾那么久, 还是没能猜中二公子心思, 忘带他想看的碧玉簪。 草棚的檐口宽度较窄, 为了不让主子淋湿, 二十身子微微向外侧, 将檐口让给他。 慕锦发现了, 眼睛停在白雾中, 一手横过揽上她的腰。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比私人家宅。男女亲近有伤风化。牵手都招眼了, 何况他将她抱得这么猖狂。 二公子面不改色。 二十尴尬, 低了头, 不去回望路人投来的眼光。 她瞬间僵硬的姿态取悦了慕锦,他抱她更紧,低头在她耳畔问“害羞啊” 他也曾这样挑逗过苏燕箐。苏燕箐羞人答答,脸如胭脂。应该是美的,不过他忘记了。 眼前二十小巧的耳垂微微烧起,像是被珊瑚耳坠子染红的。终究不再是擀过的面团了。 他笑“我们什么事没做过。”52格格党小说 他绵密的气息瞬时钻进了她的耳根,将她里里外外烧红。在房间和在大街上能一样吗 慕二公子脸皮厚得可以。睥睨天下,唯我独尊。或许正是皇家才能培养成这般天性。 像慕大公子,只是一个财迷商人。 以前,三小姐曾说,慕老爷将生意交给大公子打理,大公子忙得团团转,二公子则无所事事。 三小姐又说“大哥精明能干,是经商的料子。二哥的脾气呢,更适合败家。爹爹安排十分妥当。” 前方有一高峻男子和玲珑女子,共撑一把伞走来。男子轮廓深邃,长得像是百随人士,哪怕自己半边肩膀淋湿,他仍将整一把伞都放在女子之上。 女子见到慕锦和二十亲密的姿态,拉起了男子的手。 慕锦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想的是,二十拉他时,差了点味道,原来是这个。 二十也在看着那二人。她想的是,逃亡百随的计划,可以彻底放弃了。二公子不会放过她这第十一个知情人。 没有再请车夫,寸奔就成了车夫。 这边早已有人安排好客栈。 安排的那位没有说明身份。 客栈掌柜经营多年,练就了火眼金睛。一听一看,就知道住店的人来头不小。 客栈掌柜遣了店小二,全程跟着。“几位客官,我已准备了四间天字房间。风景宜人,寂静清幽。请随我来。”客栈掌柜低头哈腰,小圆眼睛瞄到慕锦的镶金腰带,更加不敢怠慢。 四间房间位于同一座院落,各占东西南北。 客栈掌柜给了钥匙,退了出去。 四人各自回房歇息。 二十舒舒服服地躺床上睡觉,翻身时,觉得被人拍了拍。 她以为是梦。 又被拍了拍。 她赶苍蝇一样地挥手,抱起被子,将整张脸都埋进去。正是酣然时,她又被拍了一下,这次拍得还更用力了。 二十醒了,感觉到不对劲,自己刚才明明锁了门。她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转了两圈。莫非遭贼了 她一回头。 慕锦换了一件暗纹衣裳,站在床前,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他问“睡醒了吗” 二十调整表情,坐起,等候他的差遣。52格格党小说 慕二公子一声令下。“雨停了,走,去吃这里有名的羊脊架。” 二十下床,披了衣裳,梳了梳长发。 跟在二公子身边久了,二十越来越镇定。她隐约明白,为何寸奔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实在是,见过二公子,其他人就再普通不过。 小十曾说“我听过多少话本唱戏,就没见过二公子这般无常的。我猜不透二公子的心思,觉得他要向左走,他忽然飞天了。以为他要去右边,他又遁地了。” 久而久之,小十也不琢磨了。二公子的反常成了正常。 二十学乖了,懒得细究二公子的行径,更不去问,他是如何开锁的。 出门,她给房间上了锁。不过,这锁,二公子能开,想必其他人也能。这么一想,夜晚大约睡不安稳了。 慕锦说“寸奔在,小贼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走出客栈,只见她和二公子。原来,这一趟不是四人同行。 慕锦没有解释。 二十也不问了。 雨停了,雾却更浓了。 二人没有打伞,发上、身上像是披了一层净白头纱。 本来,他在前,她在后侧。 走了没几步,他抬起手,“给你拉。” 她听话,使劲地拉紧。 又走了几步,他忽地说“放开。” 二公子昨日才说要她用力拉,又反悔了。二十木然。 慕锦抓起二十的手,分开她的五指,与她相扣。“改成这样,记住了。” 二十“”似乎是夫妻之间才能交握,就像之前伞下的百随男子和大霁女子。 这一念头瞬间生起,二十变得忐忑,脸上的水珠,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滴。 羊脊架的铺子在两条街外。 二十以为,有名的小吃铺子,顾客一定络绎不绝。然而,只有他俩一桌客人。 铺子老板是一个半头白发的老人,他正在熬汁,握着巨大钢勺的手指崩起年月的皱纹。他离得远,喊道“二位客官,想吃什么” “两份羊脊架。”慕锦落座。 铺子普通,更是简陋。 羊脊架是西埠关的小吃。以往,过年前,徐家会省吃俭用十几天,然后攒钱在除夕吃一顿。 爹爹说“一年到头,该吃顿好的了。” 二十连骨头都能啃一晚上。因为,吃了这一顿,要再等一年。 留在二十记忆里的羊脊架,就是过年的味道。52格格党小说最新 铺子汤汁的香气,也是她家乡的熬制方法。 店老板捞起两根羊脊,端了上来。“客官,你的。” 二十低闻。酱料里的原味,是西埠关的。和徐家除夕吃的或有不同,也仍有家乡的味道。 才泛起思乡情,她忽然忆起曾经梦见二公子的那场梦。如若噩梦成真,她或许再也回不去家了。 可是 她偷瞄慕锦。 被他逮了个正着。 “在想什么”他问。 二十连忙摇头。也是想歪了,贵如二公子,多的是如花美眷,哪会将路边野草放在心上。现在无非贪图新鲜。 连十一也说,二公子没有心。 慕锦又问“这和你家乡的,有无不同” 二十比划“葱蒜酱茶,是一样的。放多放少的差别。” 一日一夜的船行。二十学会的是手语。慕锦闲了,教她几句。他太闲,便教了她许多句。 他要的就是和她说话,哪怕她无声。 “我娘亲也是西埠关人,喜欢做菜。”这是第一回,二公子没有醉酒,讲起了娘亲。 店老板又在熬汁了。 铺子像是浸在汤汁里,酱香浓郁。 慕锦说“我娘亲嫁的那个男的,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家中每一个角落都有奴仆。轮不到我娘亲做菜。不过,她就是喜欢。比喜欢那男的还喜欢。”慕锦顿了顿,”男的可不是好东西,假意虚情,修建了一座小厨房。将我娘亲骗了去。” 二十轻轻咬一口羊脊架。没想到,不是过年的日子,也能品尝这般味道。 慕锦用筷子挑起她碗里的骨头,说“我吃过我娘亲做的羊脊架。不过,不多。” 筷子横在二十的碗里,二十吃不了,抬头看他。 见她认真听了,慕锦才继续说“男的妻妾众多,男儿本色风流,多也就罢了,讨厌的是爱争好斗。小厨房终究不安全。稍有不慎,便被下毒下药。” 慕锦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有多少回险些丧命。为他试毒的人,要么太监,要么宫女。小小年纪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倒地不起。 后来,他的娘亲不再喜欢做菜,只有在他生辰日,才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这一碗长寿面也要试毒。先是银针试,再由太监试,反复确认是否有毒。 试完了,面也凉了。 二十煮的长寿面,和他娘亲煮的一模一样。他从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长寿面。无人试毒,闻着更香。 说到这里,慕锦才吃起羊脊架,“这里的羊脊架,有些像我娘亲做的。也不一样,差了点吧。不过,京城里的那些更加难吃。” 二十怔然。二公子最普通的姿态,或者说,比较不桀骜乖戾的样子,就是他讲起娘亲时。 二公子明眸如秋波临去,清隽胜仙。 “温暖如春”四字放在二公子身上,颇为不妥。可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二十第一想到的,便是如此。 她见过他的这一双眼睛,就有胆子在他面前半真半假,数次蒙混过关。 慕锦上一回过来这家铺子,是独自一人。 鼻间这个味儿,常让他牵动思绪。 若是寸奔跟随,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颇为骇怪。 于是今日,慕锦拉了二十过来。她口不能言,只能竖起耳朵听。不想听也得听。 慕锦把二十碗中的筷子收回来。52ggd 她终于可以回味过年的味道了。 他说“对了,没听过你讲过你的爹娘。” 二十默然。她和二公子没说几句话就已经哑了,如何讲她的爹娘。 慕锦沉吟,“西埠关的人,少见你这么瘦的。” 十五当初说,二十懂得西埠关小调。慕锦未曾想,那是二十的家乡。 边疆多是高壮女子。她十分纤薄。 二十觉得,自己是家里穷,饿成这样的。邻居家也是,饭也吃不饱,个个瘦骨嶙峋。52格格党小说 “我娘亲跟你一样,小小的。”慕锦的眼睛温柔似水,“不过,我娘亲比你漂亮多了。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慕锦说完,静了很久。直到吃完了羊脊架,才又说“又聪明,又漂亮。倒霉就倒霉在,被那男的看上了。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慕锦儿时亲眼目睹,第一个试毒的人,死在了跟前。他或许是震惊的,或许也流过眼泪。 后来第二个死了,第三个死了 被册封为太子以后,更是危机重重。过一两月就要在鬼门关走一遭。 年月渐长,心肠越冷。 现在的慕锦,别说见别人死,就是他自己死了,他也不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38章 二十也是倒霉,一双耳朵再度被迫倾听二公子的往事。 慕锦讲完了, 威胁说:“我说的话, 不许泄密。” 二十:“……” 回到客栈, 她一头载在床上, 握拳捶被子。 二十以前脾气好, 又爱笑。自从跟了二公子,脾气坏,更笑不出来了。 捶了一会儿,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如果睡一觉,就可以将不该知道的事情抹去, 那她的小命就安全多了。 下午,四人同行。 去了东边的雾楼,又去了南边的仙城集市。一日走下来,哪儿都是雾蒙蒙的。 二十本想买些小手信给掩日楼的几位姑娘。 来之前,小六千叮万嘱, 让二十的私银藏好。“东西就不用给我买了。除了金银珠宝,我其他都不喜欢。” 不过, 十一走了以后, 二十越发觉得,终有一天离散西东,相聚时多留些纪念也好。 岭洲集市卖的, 无非字画或首饰, 不及马总管每月给侍妾们派发的精致。 杨桃说:“岭洲没有当地盛产。” 这些东西和京城卖的大同小异。二十就不买了。 回了客栈。 寸奔问:“二公子, 回房用膳吗?” 慕锦说:“就去客栈楼。” 四人坐在二楼的栏杆旁, 着实惹眼。 慕锦生得世贵,气质卓然。 寸奔和杨桃男俊女俏,二十也是清秀佳人。 有几名食客正在猜测这桌的身份。 这家客栈鱼龙混杂,楼下有几个穿相同青袍的门派徒弟,背上一柄长剑,展现浩然之气。 不一会儿,来了一群唱戏班子。当家花旦像是逃出来的,坐下便和后边追的几个人说:“容我喘两口,明日再唱。” 紧接着,又有几个满脸煞气的江湖壮汉,吆喝道:“小二,上两壶白酒。”为首的大胡子男嗓门尤其粗重。 二十见过寸奔瞬间消失的本事,对习武之人十分敬畏,不敢仔细打量。 她在大户人家见的,不是主子,就是奴仆。要说新鲜的人物,就是去匪窝遇上的鲁农等人了。比起名胜风景,客栈的各人各态,更让她觉得好奇。 慕锦见到二十饭也不吃,直向下望。他问:“吃不吃鱼?” 二十点头。 他给她夹了一片鱼肉。正是肥美的鱼肚,鲜甜无骨。慕二公子丝毫不觉主子给奴才夹菜有何不妥。 主子不觉不妥,便是妥当。寸奔和杨桃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耳不旁听。 二十放下筷子,比划:“谢谢二公子。” 慕锦笑了,“学的挺快,以后你的嘴巴别开口了,就这么张牙舞爪,好玩。” 二十收起手,低头吃饭,脸都要埋进碗里了。 慕二公子不高兴了,说:“我给你夹了菜,你是不是得礼尚往来?” 她立即点头,把一只烤得金黄澄亮的大鸡腿给他。 他仍然不高兴,又把鸡腿放到她的碗,“我不爱吃鸡腿。” 她也不知他究竟喜爱什么,只好回了他一片鱼肉。 “勉强可行。”慕锦这么说,便是过关了。 寸奔和杨桃一言不发,低头吃饭。桌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二十又向下望。 门口有一名紫衫男子进来,“小二,要一壶好酒。”声音听着悦耳,眼睛四处乱瞟。 二十想,眼睛这么溜,莫非是贼? 紫衫男子瞟完一楼,瞟二楼。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二十这才仔细看清他的样貌。 长相不差,不过眼神露骨,尤显虚浮之气。脸上堆起的养颜粉,铺得比掩日楼姑娘的还厚,红唇如烈焰。乍看像是唱大戏的,但不如唱大戏的浓艳。 庸脂俗粉大约也是适合用在这男子身上的。 有了油头粉面的男子做比较,二十才明白,二公子和寸奔的朴素,亦是明晃晃动人。 连国色天香的十一都艳羡二公子的美貌。 二十猜不透二公子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心思,却觉曾经的噩梦真是自作多情。 二公子在天上,她在地上继续挖洞的泥土里。贵为皇子,他向她这卑微的奴仆投来一眼,就是恩赐了。 “看什么?”慕锦顺着二十的眼光向下。 她摇头,继续吃饭。 刚才她观察楼下客人,眼珠子转得顺溜。慕锦看着舒心,没有打扰她。 爱看就看去,楼下那群男的女的,哪个能比得上他的美貌—— 庸俗男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楼上。 那一桌比武林门派江湖莽汉更招眼,是紫杉男见过最出众的一行人。 慕锦和寸奔,眉目清隽,杨桃也是美女。二十夹杂其中,稍有逊色。 他将二十仔细打量。她不说话,用手与另外一位俊俏男子比划。 庸俗男兴味地勾了勾艳唇,难道这名女子或聋,或哑? 身段无骨,纤瘦可怜。这般柔弱娇态,若是到了榻上,可以极大地满足男人的征服欲。 只是如此念想,庸俗男窜起一股邪火,左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不停地画圈揉搓。他瞥向杨桃,再看二十。 山珍海味是盘菜,白净豆腐同样可以引人垂涎。今晚先将那名又聋又哑的女子当成目标。 口不能言,岂不是连“救命”也喊不出来。光是想象二十无助地被他压制的样子,庸俗男心痒难耐。 他将酒一饮而尽,独自勾起一抹亵笑—— 吃了晚饭,歇息片刻。 客栈掌柜让人抬了几个大桶过来。 岭洲以仙雾闻名。许多人不明所以,为修仙而来。 客栈掌柜见的客人太多了。有些现下清贫,日后富贵。有些出身显赫,家道中落。总而言之,谁也不得罪,谁都要伺候。富的穷的,贵的贱的,一一招呼。富有富的款待,穷的贱的,睡低廉的柴房也可。 慕锦住的是上等客房,客栈掌柜连沐浴大桶都安排妥当。 客栈人来人往,慕锦终究不放心。于是四人轮流沐浴。 二十是最后一个。 她脱衣,浸入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声气。 二十沐浴,本该是杨桃在院中守候。 慕二公子吃饱了,闲得没事干,坐在院中的长椅,轻摇玉扇,赏花赏景,赏那不见明月和星辰的夜空。 杨桃识趣,退回了房间。 寸奔在房间没有出来。 岭洲的夜幕不及京城那般清亮,万物朦朦胧胧。 慕锦耳边听到了二十房中轻轻流淌的水声。水珠应是从白皙的香肩而下…… 浮想联翩之时,有扫兴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眼色骤变。 房间休息的寸奔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杨桃武力不及慕锦和寸奔,没有听到。 慕锦仔细聆听来者动静。那人擅长轻功,速度奇快。自东而来,落在了屋瓦。 慕锦敛起气息,寒眸扫去。 房瓦上,有一夜行的黑衣蒙面男子。他没有察觉树下暗影有人,疾速向前,走的是慕锦这座院落。 此人正是庸俗男。他跟客栈小二打听过,那一桌出众的客人就住此院,今晚,更有女子沐浴。 想象远不如偷窥来得兴奋。庸俗男停驻在二十的房瓦上。伏趴,想去掀瓦。 慕锦杀气四现,唤道:“寸奔。” 寸奔没有应声,蒙上面,跃出房间,飞到了房顶。 庸俗男自认轻功了得,能捕捉到他的动静,可见对方是高手。 逃为上策。庸俗男脚步轻巧,一跃而下,向东飞奔。 寸奔追过去。 庸俗男十分熟悉岭洲地形,窜出客栈,连跳几座高楼,直奔城东。城东雾气更深,幢幢小楼藏在浓雾里。他想借此甩掉寸奔。 然而,寸奔紧追不放。 庸俗男的轻功虽然不错,到底输寸奔一截。即将飞过小巷的时候,被寸奔一脚踢下。庸俗男摔在泥地,发出一声痛呼。喘了喘气,他盯着前方的寸奔。 雾夜下,蒙面的寸奔寒栗而残酷。 庸俗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他也蒙了脸,露出高阔额头和细长浓眉。但眼神是犹疑的。 他又要逃。 寸奔再飞踢。 庸俗男重重地撞在巷墙上,这次的痛呼比刚才更大,喘得也更加厉害。他为逃生,主练轻功,内力不足,挨了两下,已伤及脏腑,喘得险些背气。他求饶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寸奔的脚步微微动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的时间,男子趁机从袖中射发暗器。 寸奔轻松地闪过。 男子大惊失色,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唯有跪地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侠,小的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寸奔一句话都没有说。 庸俗男喊道:“我什么都没看见,那个聋哑姑娘房上的瓦片,我没来得及掀,你就出现了——” 寸奔如鬼魅,停在庸俗男跟前。 庸俗男只见一道银光如星月。之后,他瞪大了眼。弥留的念头是,他一个行走多年的采花大盗,竟然不知眼前这位姓谁名谁,师承何处。 他死不瞑目—— 寸奔来回不足半刻钟。 回到慕锦的身边时,他已经收敛杀气,撕下蒙面黑布,“二公子。” “杀了?”慕锦轻描淡写地问。 “是。” “回房吧。” 寸奔退了回去。 一无所知的二十,在热水中卸下了满身的疲惫。她伸伸懒腰,再度舒叹。跟着二公子的好处就是,不必风餐露宿。 木桶溅出了水花。 水声拨动慕锦的耳朵。这女人是不是洗得太久了点?笨死了,没有一点警惕性,要不是他在,身子就被其他男子看去了。 许是夜色朦胧,淌起的水声,勾动了慕锦的某些心思。 上回,二十在他房中沐浴,他背过身,懒得去看。现在觉得可惜了,那时就该仔细欣赏的。 心中这么想,慕锦的脚步站在二十的门前,移不走了。他望着客房的一层薄薄窗纸,不自觉地把玩长扇。 寸奔连人都杀了,这女人还没洗完。 淹死了?不对,她水性佳,淹不死。 水太烫,热晕了?极有可能。极大的有可能。 是要仔细看看,免得晕在里面。奴才也是人,人命关天的。 慕锦用扇尖在薄薄的窗纸上钻了一个小洞。房里沐浴的是他的女人,他早看遍了,她的身段又不稀罕,比她美的多的是。 他覆眼在小洞,所见即木桶。 不过,桶中无人。 二十披上了衣服,将帕巾捂住湿发。 房里热气弥漫。她拉开门,准备透透气。抬眼却见,慕二公子贴紧墙边,透过窗纸向里看。 开门声响,他转过头。 两两相望。 双双无言。 好半晌,慕锦说:“哦,原来你没死啊。洗这么久,真担心你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利索地展开长扇,镇定自若地回房去了。 二十的表情山崩地裂,擀面杖也擀不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第39章 第39章 二十拿了一块帕子, 缝几针在窗纸, 补上了慕锦戳的小洞。 不放心, 终究不放心。转念一想,二人床上滚几回了,二公子不至于再偷窥她睡觉52格格党小说 二十在床上辗转反侧, 半夜不眠。 说来说去,她佩服的还是寸奔,跟在二公子身边多年, 一直平静沉稳。至少, 她没有见过寸奔失态的时刻。 对着二公子,数年如一日, 保持心态平和,才是真本事。她这才没几天, 就一惊一乍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二十告诉自己,别去琢磨二公子的心思。可脑子里克制不住, 仍在细想。想了两下,她拍拍自己的脸蛋。不要想二公子,想也想不通, 想了只会让自己失眠。 秋风扫落叶,将二公子当成落叶, 扫进角落就好了。 落叶, 二公子只是落叶。 二十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 她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 走出房间。 正巧, 对面的寸奔推门而出。 她福福身。 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 二十出了走廊,才发现,二公子已在院中。她若无其事,低身向他行礼。 慕锦好像也已忘记那事,关切地问“昨夜睡得可好” 二十比划“好。谢谢二公子。” 慕锦说“寸奔,让掌柜的过来补窗洞。” 寸奔回“是。”二公子知道这窗洞的存在,可见这洞不是外人造成的。 不该问的,寸奔永远不会问。 客栈楼早上的食客不少。 四人坐在一楼。 离二十较近的男人甲,包子入口时,说“哎,知不知道城东昨夜死了一个人。” 对座的男人乙刚把花生抛到嘴里,卡在了喉咙。咳几下赶紧喝水咽下去。“死人谁呀” “不知道。”男人甲说“早上一个卖菜老伯发现的,尸体倒在巷子里。刚开始以为睡着了,因为没有血迹啊。上前才知道,呼吸没了。” 男人乙问“报官了没” “我经过的时候,还没有报。近日不是有武林小会嘛,也许就是江湖人争名夺利。江湖恩怨,报官也查不到。”男人甲顿了顿,又说“听说,杀人的是剑客。” 另一桌的男人丙,宿醉乍醒,口齿不清,晃晃脑袋说“剑客有一群门派弟子到岭洲了,就是他们杀的吧。” 这边话才说完。 另一边拱门,一群青袍弟子背着长剑走进来。 男人丙的话,尽入他们耳中。 小年纪的青袍少年向男人丙瞪了瞪眼。 “坐下。”为首的青袍男子说“说话要讲求证据。不能因为我们练剑,便是杀人。” 男人丙本就是信口胡说。 岭洲的江湖莽汉也有用剑的。 男人丙心虚,“结账。小二,结账了。”他溜走了。 茶楼变得有些安静。 角落的莽汉甲插话了“一剑封喉,干净利落。杀人的应该是一位高手。” 尖嘴猴腮的男人丁,嘿嘿笑了两声。“杀了也没事儿。我早上看过,那人后腰有一朵嫣红玫瑰。这不就是采花大盗,香中媚。” 慕锦觉得无聊,正要走人。却见二十听得聚精会神,眼睛向着说话的那几人,灵动了起来。 于是,慕锦也不走了。 “香中媚,善用媚术、媚香。多少妙龄女子曾惨遭其毒手。为了名节,姑娘家不敢声张。香中媚就越发猖狂,他在官府通缉令榜上有名,赏银万两。”男子丁起身,拱手抱拳道“在座若有暗杀香中媚的人,恭喜了,可以提他的项上人头,去领赏金了。” 莽汉甲说“传言这人精通易容术,每糟蹋一名女子,便换一回长相。仅凭一朵玫瑰为记号。这回终于栽了。” 男人丁说“一剑封喉不见血。也就是说,有高手到咱们仙城啦” 二十第一回听起江湖传说,暗自发怵。江湖诸多险恶。幸好,她在灵鹿山逃跑时,遇到的山匪是好汉。 这么想着,她的嘴上忽地被塞了一个小圆糕。 慕锦说“吃你的,别光顾着听。”52格格党小说 二十听话地咬了一口。 慕锦的筷子在小圆糕,看着就是他喂了她一口。 他收回了筷子。“寸奔,去和掌柜的说,上一壶好茶。” 寸奔起身,“是。” 二公子说的好茶,不是客栈的好茶,而是自带的一罐上等茶叶。慕锦的这壶茶,正是提醒自己。 他是何等身份,凭什么他要伺候她吃饭。 四人吃完回房。 院落门前,年纪最小的门派弟子站在那里,殷切的目光正是投向寸奔。 走近了,青袍少年上前抱拳,说“师兄告诫我们,不要惹事,不要多事。但我们习武之人理应惩恶扬善。我昨晚听到瓦上有声,立即走了出来。当时,有两名夜行人从这里一追一赶,向城东飞去。我轻功不及那二人,跟丢了。方才听到香中媚被杀,大快人心。我去年救下一名年轻女子,她因被香中媚糟蹋,险些自尽。我对香中媚深恶痛绝,可惜苦寻无果。”青袍少年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谢这位侠客替天行道。” 寸奔平静。 慕锦淡然。 杨桃也没什么反应。 只有不知情的二十惊讶不已。她想,采花大盗或是相中了杨桃的姿色,被寸奔撞见了。 寸奔说“阁下认错人了。”他越过青袍少年,进了院落。 二十偷瞄寸奔。 寸奔的身姿,在二十的眼里更加高大威武了。 走了几步,慕锦凉飕飕的,“天气不好,有人将眼睛当太阳使了。” 寸奔退了退,和二十离远些。 二十低首,不敢再看。 曾听丁咏志说,他和妻妾都是游山玩水,吟诗作对。谈到兴处了,就花前月下滚成一团。 今日已经说好,四人乘坐船舫,观赏仙城的湖光山色。 然而,二十看向寸奔的眼睛,亮晶晶的,亮得慕二公子不愉快。 山也不想游,水也不想玩,他就想找茬。湖光山色直接改成了赌场。 驾着马车,去到赌场。 寸奔和杨桃留在马车等。 二十这是头一回到赌场。 她之所以从刘府卖到慕府,就是因为刘家那不争气的儿子烂赌成性,败完了家里半座金山。刘府陷入困境,准备迁离京城,欠了慕家的粮票,就将二十抵粮票了。 “十赌九输”这句话,她是听过的。但,也许二公子就是那一赢呢。 和寸奔一样,二十服从命令。二公子去哪,她便跟着去。52格格党小说 两人进了赌场。 比起客栈,赌场才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 刚一进门,二十就察觉到,里面的氛围与客栈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是赌徒。偶尔有和二公子一样过来凑热闹的。其余大多双眼灼热,在赌桌挥袖呼喊。 赌徒关心的是输赢。 对慕锦这样的贵公子,感兴趣的是庄家。 门后两个打手上下打量慕锦。 慕锦也不客气,缠的是金丝腰带,明摆过来送钱的。 赌场欢迎这等富贵人,两个打手让开了路。 见到慕锦,赌桌各庄家相互交换了眼色。 这种贵公子时常在仙城有见到,就是过来玩的。兜里揣一袋银两,玩完了就离开。赌场贪的是钱,赚了银两便作罢,不会为难人家。 二公子不牵二十了,自己一人大摇大摆地走。 二十到底有些害怕,担心二公子将她甩在这里,她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恨不能攥紧他的衣角。她是第一回见识这般场面。奴仆之间再坏,也不会和这里一样,个个面目狰狞。 慕锦没有看她,手里拿一锭银子,在几张赌桌走了一圈,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选了“押大押小”。 简单的押注,像是全凭运气。 庄家小眼睛,胡子拉碴,摇盅的手非常粗壮。摇了一轮,他将盅扣在桌上。“下注啦,下注啦。” 慕锦将银子押在了右边,“大。” 庄家看了眼慕锦。 其他赌徒也看着慕锦。鲜少有这么上来就是一锭银子的人,衬得旁边的碎银极其寒酸。 庄家左右呼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开盅“一二四,七。小” 没有意外,慕锦输了。 二十不认得上面的那“大”、“小”二字,也不知规则。 慕锦懒得和她解释。又玩了两轮,仍是输。他笑了笑,“不是耍老千吧” 庄家横眉,说“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是公道。” “哦。”慕锦又押了一轮。他闭上眼,细听盅里骰子的声响,笑说“我买定以后,骰子又在里面跳了一下。” “小兄弟,不要随口胡说,你买定离手,我的双手跟着离开了摇盅。这骰子如何动”庄家振振有词,脸上堆满横肉,“我们赌场在这里开了那么多年,讲的是公平,讲的是公道。” “要有公平公道,我上你们这做什么。”慕锦不是来赌博的,他是心情不好撩架而已。“台下有暗格,我买定了,庄家根据我的大小在台下换骰子,对吗” 多数贵公子不在乎银两,输了便是输了。眼前的这个衣着金贵,却连一点银子都输不起。 庄家冷笑“来找茬的你走错地方了,我们赌场虽然讲究信誉,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二十听二公子嚣张的语气,就觉得大事不妙。 二公子就是这样,任性不分场合。幸好,寸奔在外面,二十心里多少安定些。 慕锦忽然转头看她。自从见过那个青袍少年,二公子就没有正眼瞧她一下。这时,他用扇子托起她的下巴,说“该是你的眼睛当太阳使的时候了,别低着头,睁大双眼,本公子让你知道什么叫能耐。” “公子请”赌场的打手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目光犀利。“公子要是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在慕锦想要大展身手,给二十见识见识他武功的时候。旁边有两个壮汉过来,说“难怪我在这里输了个精光,居然敢出老千” 两人大挥砍刀,攻向赌场打手。 慕二公子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架是他撩的,凭什么别人先动手又凭什么还赢了 他回了客栈,进了房。 其余三人跟随二公子的心情而转悠,各自回房。 休息了两刻钟,二十听见敲门声。 她还没来得及开门,慕锦一脚踹开了。“晚上带你去听说书。” 二十点点头。 话说完了,他没有走,又用脚把门踹到关上。 他递过两本话本,“刚刚问掌柜拿的,讲什么武林小传。字不多,适合你。看你这土包子,早上听得津津有味儿。”小圆糕也忘了吃。 二十赶紧接过。 “自己看,我休息。”慕锦大剌剌地在床上一躺。他翻过身,不想看二十那脸,没一会儿,又翻了回来。“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二十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慕锦从来都不管她想不想听,说“慕家有一个丫鬟喜欢寸奔,绣了香囊送他。” 原来是寸奔的故事。二十安心些。她知道,香囊是荷花绣的。 “大霁姑娘送香囊,就是十分喜欢了。我曾说,让他们成就一桩好姻缘。”慕锦问“你觉得如何” 二十点头。寸奔一定会是好丈夫。谁嫁给了他,真是三生有幸。 “寸奔到了年纪,是该婚配了。那个丫鬟忘了叫什么名字土得很。”慕锦讲完了,闭目休息。 倏地,一个名字窜进他的脑海。丫鬟是叫阿蛮 有听寸奔说过一回。寸奔不喜香囊,给她扣了两月工钱。 但,除了寸奔说起,这个名字是不是还在哪里听过。 阿蛮。 慕锦猛地坐起。 二十正翻着武林话本,心想这可比风月事有趣。抬眼却见,二公子如从地狱归来,眼底阴谲。 她,好像又到了鬼门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4第40章 寸奔仅说过一回香囊的丫鬟, 慕锦能想起“阿蛮”这两个字, 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慕冬宁在慕锦面前唤过几声“阿蛮”。 慕锦拿到卖身契时,眼睛掠过一下。 那时没有在意。 或许是记差了,应该是记差了。慕锦保持耐心, 平静地问“你在裁缝房是不是被扣过两个月的工钱”他终究无法问出是不是给寸奔绣过香囊。 二十不敢撒谎,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回答绣过香囊,但在慕锦眼里, 这回答不就是给寸奔绣了香囊慕锦更为阴鸷了。 二十见状, 连忙要下跪。 慕锦更是火冒三丈。出口的字如同淬了毒, “跪什么跪,起来”见到寸奔笑得跟花一样, 在这里就只会跪跪跪, 烦。 二十仓皇起身,局促地叠起双手,站到旁边。她卑微得连背都不敢挺直。 寸奔在给她哑药的那天, 起了恻隐之心。一个小小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平平常常。但是因为是寸奔, 就颇有深意了。 没想到这女人能逗得动寸奔。那时,慕锦觉得二十好玩。 寸奔有善心。 慕锦留她一命, 也是仁慈。以前遇上她这样的知情者, 他早就灭口了。52格格党小说 慕锦极力克制怒气, 伸手想要抓她。 二十不自觉抖了抖。他一生气就要杀她, 她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么吓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努力表达自己的忠心, 二公子却不放心。偶尔,二十想去和寸奔讨教几招,如何获得二公子的信任。 她脸上闪过的慌乱,让慕锦的手僵了一下。 她是狡黠的,也是惶惑的,小小的眼珠里印着他的身影,跟见到了黑白无常一样。想逃又不敢,怯生生的。 这是比擀面脸可爱些。但,仍不及她的浅笑,以及双眼扑闪扑闪时。 慕锦放下手,命令说“过来。” 二十立即走到他的面前。 他拽起她纤细的手腕,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已将她推倒。 她跌在床上,黑发散落,吓得苍白的脸在散落的黑发间几乎不见血色。 越是纤弱,他见着越有暴戾。他抵住她的心口,“无论你这里过去有过谁,以后都给我死了这条心。” 二十慎重地点头。 他这么压上来,她知道他想做什么,紧紧闭起眼。旁边没找到帕子,只得拉起被子一角,直往脸上盖。 慕锦按住了她的手,“想闷死啊。”以前绢帕薄透,呼吸无碍。这被子盖下去,可得捯气了。 二十不盖了。他喜欢美人,她又不是。他若是上他喜欢的美人床,不就没这么麻烦了。 此趟出行,慕锦不是不想和二十同住。 但是,寸奔耳力好,若有心听,这张床的动静瞒不住他。 慕锦终究不愿二十的声音被听了去,拿被子盖住她的腰,52格格党小说出去了。 慕锦敲了敲寸奔的房门。 寸奔立即开门,“二公子。” 慕锦手上的折扇开了一下,迅速收起。“进去说。” 寸奔关上门,候在一旁。 那些需要寸奔伺候的行李,都放在这间房。包括今日的那一罐茶叶。 茶叶来自镇南茶山,收成极少,一年大约两三百罐左右。因为罕见,所以昂贵。 慕锦上回去镇南城,走特殊门道买了两罐。 正是珍贵的茶叶提醒他,他和二十身份悬殊。一个奴仆这一生也赚不到这一罐茶叶的钱。 然而,念起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生起火气,有欲有怒,两相交织,燥得慌。 慕锦将视线从茶叶罐移开,转向寸奔。 寸奔耐看,内敛。慕二公子看得目不转睛。 寸奔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一会儿,慕锦问“你对那个女人有什么看法” 寸奔迟疑了下,“二公子是问哪一方面的” 慕锦抬眼,“你还有几方面的”想求亲的话,没门。 寸奔低首,“属下不敢。” “是你劝我留她一命。” “是。”寸奔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顾虑,“如若二十姑娘安静留在掩日楼里,是没有威胁。” 慕锦听出寸奔话中有话,“继续说。” “属下直言。”寸奔说“若皇老爷盛世安稳,隐匿二公子身份,也保慕府平安。二十姑娘亦可平安。丁公子说,皇老爷家中动荡。二十姑娘心善,又是孱弱女子,属下怕的是” “嗯。”慕锦知道寸奔所言何意。52格格党小说 朝廷平静,慕锦的日子就安安稳稳,过着无忧无虑的富贵日子。倘若朝廷局势紧张,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危机四伏。 其他的知情者,如寸奔,如关纯良。如若被擒,他们可以做到死而无悔。 二十不是。他和她的命之间,慕锦想,她那颗小脑袋瓜装的是她自己。嘴上讲了心甘情愿。其实心底仍有盘算。 只要她的生命受到他人威胁,她就无法守口如瓶。这也是当初慕锦要杀她的关键原因。她没有十足的忠诚,一旦事态对她有利,她会迅速地背叛他。 “二公子。”寸奔又说“慕老爷让你和二夫人圆房,也是希望,以后要是有个万一,苏家能助二公子一臂之力。通过二夫人表姐的背景攀附皇老爷,多少能掩人耳目,避免你的身份暴露。” “你这话说的,仿佛见到了老刘管家,我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响个不停。”寡言的寸奔突然说这么多话,慕锦自问,最近是不是太宠溺二十了。 慕锦因为女人的事找寸奔,这是第一回。寸奔深知其意。 二公子从一开始就对二十格外宽容。所谓的哑药,是绿豆、黑米等熬成的。解药则是红豆,薏米等。原是三小姐的厨小房煲汤用的。 二公子恶趣味,将其说成毒药和解药。如果二十喝了,她便知,二公子的用意是让她闭嘴。 二十没有喝。她说,不想欠人情,把药洒在了衣袖里。如此一来,要是二公子追责,她可以说自己没喝,而不是寸奔作假。二公子就无法责怪寸奔。 寸奔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护卫,她能这般为他考虑,他感到动容。 她这般小动作哪瞒得住二公子。 二公子心知肚明,不过纵容二十罢了。二公子数次逼她出声,她一声不吭。伤她筋骨,她也咬牙忍住。 这一出戏,二十接住了。 二公子因为身世的原因,生性多疑,极少交付信任。二十能在二公子手里活到现在,可见她在他心中有些分量。 寸奔担心的是,将来二十会成为二公子的弱点。 二公子这类人,是不允许有弱点的。 朝廷风平浪静,二公子便可任性妄为。寸奔几乎不劝主子。今日主子问起,寸奔才提醒了几句。 至于听或不听,就是二公子自己的事了。 “寸奔。”慕锦又看向那罐茶叶,“你说,有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可以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追随一个男人” “大约是有的。”寸奔答。 慕锦笑了笑,说“你和杨桃出去游游山,玩玩水。黄昏后再回来。” “是。”其实,就算寸奔待在房里,主子的风月,他也是闭耳的。他会将注意力放在更遥远的远方,忽视院落的动静。 然而,二公子生怕二十的声音传出一丁点儿,硬是将寸奔和杨桃赶了出去。 寸奔的谈话都是大局为重。 慕锦就不问香囊的事了。 刚刚慕锦出去时,二十赶紧找了一张薄薄的绢帕,盖脸躺回床上。 慕锦推门进去。 正想着,这个女的不值得他的宠溺。然而见到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用四个字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那便是及时行乐。 值不值得,日后再说。 “我问了寸奔。”慕锦的后半句话迟迟不讲,故意拖延二十的情绪。 她一动不动,或许心儿提到嗓子眼了。 到了床前,慕锦才说“寸奔没有成亲的想法。” 她终于点了点头。那是荷花一厢情愿了。 慕锦掀开薄薄的绢帕,仔细观察二十的表情,问“不难过” 二十摇了摇头。说句心里话,荷花和寸奔其实不般配。 没有见到她的心碎伤悲,慕锦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他本想让她明白,她思念寸奔是不自量力,寸奔根本没将她放心上。 然而她太平静,二公子的幸灾乐祸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很自觉。” 二十乖巧地抿了抿嘴。 她的唇色很淡,不像掩日楼其他姑娘,抹成红艳粉嫩。一张寡淡的脸,偶尔又有浓繁的明媚。她的眼睛蒙在帕子里,见不到星光,也没有黑夜。 慕锦平静地说“如果我发现你背叛我,我一定杀了你,再把你的心挖出来煮汤。” 二十心中惊悚。听他的口气,恐怕不止想将她的心挖出。他还要去西埠关挖她家人的。 二公子说话的声调与往日不一样,没有笑意,藏的是刺骨寒风。 她点点头。 慕锦握住了她的肩。想起这女人给寸奔缝绣香囊。到底是意难平,强烈的冲动让他想将她细碎的女骨碾压成碎片。 二十不动,她的肩伤没有痊愈。二公子现在扣的是另一边肩膀。她要是双肩垮了,如何是好 慕锦低问“想求饶” 二十点头,用手比划“求二公子开恩。” “知错了吗”慕锦放开她的肩,托起她的下巴。同样的,非得克制才能不捏碎。 又细又弱,他光看着就想欺负了。 二人几乎脸贴脸,灼热的气息烧红了她的脸颊。离得太近,她双手只能侧起,比划得拘谨“二公子,我知错了。” 慕锦又问“错在哪里” 二十想,她错在哪里呢如何说才能抚平二公子的情绪。 他抬起她的头,露出一截洁白柔和的颈项,隐有幽香。他眼睛恶狠狠盯着,嘴上问得漫不经心,“错在哪里” 二十不答错在哪里,唯有表忠心,继续比划“二公子,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慕锦在她的颈项低闻。她不知用的是什么香囊香气不重,足够吸引他。 他想,寸奔别回来了,今晚在外面过夜算了。 慕锦没有说话,呼吸变得浓烈。 是兽类觉醒的危险。二十不怕劈柴,怕的是二公子斧头太重,把她劈碎了。她连连比划“二公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慕锦看着她的手。她的手语学得很快。简单的,他教一遍,她就学会了。再也不用在他面前唱大戏。他卷起她散落的黑发,缠绕在指间,“一切” 二十点头。 “一切。”慕锦贴近她的耳垂,“包括你的一颗心。” 她也答应了。 “不仅忠心。”他抬起身,俯视她。 她有些疑惑了。 “我要你那一颗女人对男人的心。”这就是她永不背叛的万全之策。 二十怔然。这说的莫非是 她来不及细想,他松了她的系带,笑了笑“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一切当然都是我的。” 二十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她没有男女相恋经验。 却深知男女欢愉。 自从开了窍,二十和二公子契合得很。他两指向下扣,她惊喘了好几声。比起上回,二公子的花招又多了。和她在风月话本见到的画上一样。 好在,二公子选的都是他费力的样子。她没有感到难受。担心的是,自己唤得大声了,她刻意压着嗓子,憋得面红,用手捂住了嘴巴。 慕锦拉起她的手,十指紧扣,说“只有我听得见,不要忍着。” 二公子这么说了,她松开牙关,莺歌不止。 临门时刻,慕锦连连发力,说“你是我的。” 她应声“嗯” “我的。” “嗯”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41章 寸奔和杨桃无处可去, 在客栈角落喝茶。 一双男女容貌非凡,掌柜的、店小二、路过的, 免不了看多几眼。 二人无动于衷,从不交流,自己喝自己的。 客栈掌柜送了一盘爆炒花生, 一粒都没有动。 店小二过去给倒茶,哈腰问:“客官,是花生不合口味吗?” 寸奔和杨桃也没有说话, 一人夹了一粒花生。 “香。”寸奔说完也没再吃多一粒。 红日平西,霞满仙城。 寸奔放下了银子, 离座向外走。 杨桃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5.2.g.g.d.c.o.m 两人走远了, 客栈掌柜才说:“刚开始以为是夫妻, 后来觉得像敌人。走了才知道, 原来是主仆啊。” 到了药铺。 寸奔看一眼杨桃。她毕竟是姑娘家,独自去买避子药方,终有不妥。他说:“你在此候着。” “是。”护卫也有阶级。杨桃仅是一名暗卫。换句话说, 寸奔是她的主子。 寸奔进去抓药,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递给杨桃,“回去客栈煎给二十姑娘。” 杨桃恭敬地接过:“是。” 二公子暂时没有延续子嗣的想法。皇室血脉, 尤其慎重。临行前,二公子特别交代寸奔, 别忘了避子汤的药方。 这边, 慕锦和二十**方歇。 外面轻巧的步子传进慕锦的耳朵。他下床, 穿了衣裳走出房间。他和杨桃说:“去客栈厨房煲药, 伺候她给喝了。” “是。”只有和二十说话的时候,杨桃才像一个开朗的丫鬟。平日里,她是阴肃的暗卫。 岭洲的湖光山色,慕锦没兴趣了。“寸奔,安排一艘船,明天一早去向阳城。” “是。”寸奔领命而去。 操劳一番,二十又乏又困,听戏也泡汤了。 慕锦宿在她的房中,环住她的身子,像抱了一只猫似的。“你妙就妙在这具身子。”因为弱,因为娇。他每每在撕裂与克制之间徘徊,炙热难耐。 二十犯困,腻在他怀里。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地感叹,“我的心就是太善良了。” 听了这话,二十眼皮懒得掀。**虽好虽妙,但是,如果别这么耗费体力,那就更好更妙了。 慕锦很有精神,拍拍她的背,“给你一个抱着我睡的机会。” 不想要行不行?应该不行的。二十的手搭过去。正要入睡,又被他拍醒了。 “抱紧一点。”松松垮垮,像是他强迫她抱似的。 于是,她狠狠地抱住他。 慕锦又说:“你不是倾城美人。我疼你这么几回,你该谢恩了。” 她点头感恩,迷迷糊糊的。 他这才满意,“睡吧。” 今日寸奔所言,都有道理。 当今皇后是太傅之女,朝中根基深厚。萧展当上了太子,詹事府的人自然也是她的人马。 当今皇后锱珠必较。是贵妃时,被称为贤妃。 贤她个头就是了。 前皇后去世,皇上对贤妃心有间隙,虽然立她为后,却迟迟不立太子。 这些年,萧展极力拉拢人脉。到了成年,百臣进谏。皇上才册封太子。 皇上多疑,萧展同样也是,父子之间颇多猜忌。如若萧展知道,四皇子仍然在世。恐怕,又会掀起一阵风波。 慕锦早忘了萧展的模样,两人素来不合。慕锦幼年走过的鬼门关,少不了贤妃的诡计。 皇室兄弟之间的亲情,远没有慕锦和慕钊来得深厚。慕锦珍惜“慕二公子”的生活。 慕锦轻拍二十的背。他记得,以前他的娘亲就是这样哄他睡觉。 日子太平,宠她也就宠了。 将来如有万一,再适时舍弃吧—— 雾气缭绕的岭洲,朦朦胧胧,不见烈日。 连带的,二十也是迷迷糊糊,在船舱睡了一路。 直到靠岸在向阳城码头。 再如何没精打采,二十也谨记,千万别再摔倒了。 万里清空,明净夏日。这就是向阳城。不远的路边,有两株高大的紫荆树,繁花已谢。葱绿的嫩叶尽情伸展。 二十下了船,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 向阳城是出了名的戏曲之都,每年春夏两场雅戏赛。 大户人家听戏,有些就是让雅戏赛组请戏班子。 二十对游山玩水兴趣不大,反而乐于听各种江湖轶事,于是,慕锦改道至此。 向阳城不止戏剧繁荣,说书人、皮影戏、木偶戏也在此扬名。 这里的集市和京城大不一样。卖的多是戏服戏妆,玩偶面具。正是适合给掩日楼的姑娘们捎几个小玩意。 二十也是新奇,走三步停一步。怕追不上慕锦,不敢多看,缓慢地向前走。 慕锦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她一双眼睛停在小玩偶上,流连忘返。他上前拉起她,“走的时候,你再过来看看买什么东西。” 她立即跟上了他。 长长的嵊江岸边,摆的是一个个戏剧台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大霁东西南北的奏乐,五花八门。江南的悲情,霁东的优美,西北的高亢嘹亮。 走过几个戏台,慕锦耳根疼了。听一出戏可以,这么接二连三地,实在聒噪。他不耐地问二十:“想听哪一出戏?” 二十也懵懵的。 四人又向前走了一会,忽地,二十听见了西埠关小调,她抬头向前望去。 岸边柳树旁,有一个小小的戏台。西埠关小调有鼓,有埙。比起战乐,这一出戏添了一把琵琶,韵律更有风情。 慕锦转了下长扇,说:“去那边。” 这里戏演了大半。 四人落座,仔细一听,才知,台上演的是当年罗刹将军和皇上在西埠关大战百随的一幕。 饰演皇上的小生,画妆唇红齿白,很是俊艳,唱道:“大霁山河,四方奉贺……” 这是二公子爹爹的戏。二十如坐针毡。 慕锦执扇轻摇,笑意浅浅。 寸奔看了慕锦一眼。 杨桃不清楚慕锦身世,只管听戏。 西埠关长大的二十自然听过这一段战史。 皇上年轻气盛,罗刹将军骁勇善战。然而,驻军数百日,军营粮尽援绝了。 西埠关的老百姓为国捐米捐粮,这才有了攒沙阵胜仗。 这时,台上演到了皇上向老百姓鞠躬的一幕。 慕锦转眼,将戏班子的人逐一打量。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弹琵琶的小姑娘身上。 那一个瞬间,小姑娘对上了他的眼睛,又迅速地移开了。 戏台在沿江尽头,许多人被前方奏乐包围,走不到这里。而且,西埠关小调是战乐,不如其他戏曲悠扬华美。仅有七人坐在这里听完了。 落幕了。 戏班主上台喊道:“下午的是当今圣上与前皇后邂逅的一幕戏。请各位继续捧场,谢谢了。” 二十低头,不敢向慕锦那边看。 上午,他的爹爹被编成了戏角。下午的,连他的娘亲也成了戏中人物。二十不知,慕锦是否又要生气。 戏班主下台答谢。到了四人跟前,作揖说:“我们自西埠关而来,唱的是家乡独有的战乐。多谢四位捧场,多谢,多谢。” 慕锦向戏台看了一眼,问:“你们戏班子的,都来自西埠关?” 戏班主点头,说:“正是,我们这是头一回到向阳城。这里不爱战乐,极少西关戏班。”说到这,戏班主腼腆笑笑。 难得遇到老乡。二十看向戏班主的眼睛扑闪扑闪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慕锦见到。若是二人独处,他就要去捏她的嘴角了。他手指微动,克制住了。 弹琵琶的小姑娘也走了过来,福身,说:“皇上和前皇后邂逅的故事,姑娘家多喜欢。还请姑娘下午捧捧场。” 听不听,由二公子决定。毕竟这是他爹和他娘的故事。 慕锦看着小姑娘的脸,和二十说:“我以为西埠关就你这么小小的。没想到,也有其他姑娘不高不壮。” 小姑娘夹在其他高挺的西埠关女子中间,更加娇小。 她听到慕锦的话,面上一红。顿了下,看向二十问:“原来你也是西埠关的呀。” 二十点点头。 戏班主笑了:“真巧,真巧。诸位下午务必捧场啊。” 琵琶姑娘笑起来,说:“是啊,姑娘,下午过来听听吧。前皇后也是西埠关的人,我们那儿,到处都有她的传说,可神奇了。” 慕锦撇了撇嘴角。不就是嫁给了皇上?有什么神奇的。 琵琶姑娘说:“我和前皇后在一个县,我从小就听她的故事长大的。” 慕锦看着她。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抬眼看他,又迅速低头。脸上红晕未散,不知是刚才那一朵,还是又飘起新的。 慕锦淡淡地问:“一个县?” 琵琶姑娘抬起了头,说:“是的,前皇后是舞长县的,我也是。我和前皇后同一个姓呢,姓甄。” 慕锦目光闪了一下,“你们县的姑娘,和西埠关其他女子差得较大。” 琵琶姑娘看他一眼,再移开,转向二十。“也不是。地势靠北的女子就壮些,前皇后是南边的。” 戏班主说:“我们班子就她一矮个子。” 这时,台上有一人喊着:“甄妧妧。” “哎。”琵琶姑娘应了声。 戏班主说:“妧妧,你先去忙吧。” 临走时,甄妧妧看了慕锦一眼。 慕锦也在看她。 甄妧妧转身向戏台走去,脸上红云朵朵,像是被艳阳晒的—— 客栈人来人往。免不了有听墙角的。 慕二公子这回不住客栈了。 慕老爷友人在这有一幢别院。老人家爱听戏,每年春夏时间才过来。 雅戏赛在下月,别院空置,便邀请慕锦住上几日。 别院已有人打扫干净,换上了新鲜的床褥。 慕锦到这儿,自然和二十同住一室。 寸奔和杨桃的房间在另一侧。杨桃虽说是丫鬟,其实除了上船下船扶几把,平日里作用不大。 慕锦和二十说:“晚上你可以尽情地嘶吼了。” 有不详的预感。二十比划说:“二公子,我白日要游玩。晚上可不可以睡个好觉?” 船舱里,二人的手语教学又上一层楼。二十都能举一反三,自创手势了。反正就二公子听,他懂就行。 慕锦质问:“我跟你睡,你还不乐意?” 二十哪敢说不乐意,唯有暗自苦恼。 慕锦说:“憋太久,我自然时间长些,做多几回。现在每晚同住,不折腾你那么久了。” 早听说纵色之人体虚亏损。二公子这般的,怕是时日不多了。 这体虚也许传染给了她。一见到床,她就想躺上去。 吃了午饭,二十又要休息。 才要上床,慕锦问:“去不去听戏?” 她比划:“听什么?” “你家乡的。” 二十以为,二公子不喜欢去听自己爹娘故事。“二公子想听,就去。” “什么我想,你自己没想法吗?” 她想法可多了,可也没胆子说出口。 “在哪不能睡?跑来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睡。” 说得对,在哪不能睡,凭什么他就要在她的床上睡。 二十生出一股闷气。她爬上床,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在里面挤眉弄眼,咬牙切齿。实在忍不住,还握拳捶了几下被子。 见她半趴在床上,慕锦问:“你在做什么?” 二十连忙扯下耳环,丢在被子里。她跪坐起来,表情麻木,比划:“我耳环掉被子里了。” 他上前抖抖被子,接住耳环,还给她,“走,听戏。” 二十又埋进被子捶打。 慕锦就这么看着,“你又干什么?” 她从被子里出来,头发稍稍凌乱,脸上一片平静,下了床。 慕锦双手捏起她的嘴角,“刚刚在被子里做什么?” 她比划:“我耳环又掉了。” 他伸出食指,将她的嘴角往上勾,“小骗子回来了是不是?” 不是。二十没有表情,任由他将她脸蛋拉扯。 “擀面杖断了。”他就爱看她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第2章 第42章 慕锦自然地拉起二十的手, 走出房间。想起要和寸奔交代一事,先去了另一侧院子。 寸奔住的是竹苑。他正在练剑。 他行云流水, 手持一柄长剑,薄薄的剑身刮起戗风。一排翠竹唰唰作响。 二十看得目不转睛。此刻的寸奔,在她心里正如盛气的修竹, 高不可攀。 寸奔转身。 二十正要惊叹他收剑的飒俐,忽地眼前一黑,一双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寸奔长剑入鞘, 屹立院中。“二公子。”倘若他看不见二公子的脸色,再唤一句“二十姑娘”的话, 他也白在二公子身边这么些年了。寸奔当做看不见二十。 慕锦将二十扣在自己身旁, “有事。” “是。” 寸奔离开院子, 慕锦才松开遮掩二十眼睛的手。 二十垂首, 没见到慕锦脸上的剑气不输寸奔。 这一路,抢劫的,盗窃的, 一个没见到。二公子至今英雄无用武之地。怨气难平。 慕锦进了寸奔的房间。 “二公子。”寸奔关上了门。 “在戏班子遇到的甄妧妧,派人查查她的底细。”见到甄妧妧的第一眼,慕锦就起疑了。“非常巧合。家乡、姓氏、身形, 简直就是比着谁的样子安排的。” “是。”寸奔拿出一张长条小纸,“二公子, 府里来报, 那名探子的接头人去了一间茶楼。之后就没影了, 武功不弱。” 慕锦接过纸条, 看了一眼。“假死离宫一事,宫中知情人早已自尽,剩下的都是心腹。慕府的马房奸细是哪路人马” 寸奔说“尚未确定。”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co “我张扬的一回,就是去福寨那日。皇上前往皇陵时,突然发现身边有奸细。”慕锦把小纸条放到烛灯旁。 小小的火苗拽住纸条的一角,贪心地想要越多,直至吞噬。 “眼下情况有二。一,有人觉得我太嚣张,探探底细。然而怎么查,我不过是慕二公子。二,有人怀疑我的身份。”慕锦顿了下,“太子萧展,六皇子,百随质子五皇子,都在我预料之中。他们查不到当年的线索。因此,这第二点要成立,除非我的棋局中有意外的人闯了进来。” 寸奔问“二公子认为,太子、六皇子、五皇子之中,谁最能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 “皇上嘴上说彻查,其实心中有数了。”慕锦笑“还能有谁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从梦中惊醒。 坐椅子寐了一会,乍醒颇为不适,他抚了抚额头,问“清流,什么时辰了” “太子殿下,快到未时了。”清流在门外回话。 萧展起身,“清流。” “臣在。”清流立即进来,伺候太子穿衣。 “和我出去走走。” “是。”清流跟在他身后。 萧展刚才梦见了飞龙的钩爪锯牙。 太子就是未来的蛟龙,哪里还有伏龙胆敢向他张牙舞爪。 过了一会,朱文栋进宫。 萧展走进房间,见到檐牙的雕龙,想起刚才的梦境。“清流,关上窗户。” 清流立即将窗户紧闭。 萧展这才开口问“父皇那边有什么动向” 朱文栋说“回太子殿下,皇上仍在查探奸细。” “该杀的杀,该断的断。别留下蛛丝马迹。”萧展眉宇之间有些疲倦,狠厉话语说得轻轻缓缓。 “是。” “慕家和山匪那边如何”慕锦和那位在皇陵徘徊的山匪,这两日让萧展念念不忘了。 朱文栋说“慕锦和一名小妾游山玩水去了。” “这慕二公子,当真惬意自在。”萧展抬眼,“什么样的小妾” “一名哑巴。” “哑巴”今日,只在这时,萧展才笑了,“癖好也是有趣。” “慕锦在大婚当日,和妻子苏燕箐生了间隙,就将妻子晾在一边。说是哑巴清静,一直让那名小妾陪寝。”朱文栋喜好劲敌,更愿意讲述寸奔的日常,偏偏慕二公子的事,无非男女。朱文栋语气生硬,“苏燕箐嫁到慕家以后,小病不断,确实伺候不了男子。”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co “苏燕箐是不是那谁” “苏燕箐正是和昭仪的表妹。不过,苏家和慕家当初成亲时,为的是生意。和昭仪受宠,是两家联姻之后的事。而且,慕锦没有将苏家小姐放在眼里。一贯的嚣张。” “嗯。” “从探子的消息来看,慕锦和外人口述的形象无异,是一个只懂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 “话虽如此,我始终无法放心。”萧展再问“山匪呢” “皇陵的那个山匪,是他们的二当家,名叫林季同。”朱文栋说“福寨的人嘴巴不严,将林季同的身世,道了个详细。林季同体质较差,一年多前,晕倒在灵鹿山路上,被山匪头子捡了回来。他读过书,有些文才,被提拔成了二当家。山匪早就想盗墓了,林季同对八卦阵法颇有研究,被派往钻研皇陵的玄妙。” “精通八卦阵法”萧展低眸,“他是什么来历” “福寨的人说,林季同来自上鼎城。” “上鼎城。”萧展思索片刻,说“我曾听父皇说起,他当年和百随大战,身中数箭,正是在上鼎城医治的。” “是,那里医者居多。”朱文栋想起一事,“臣忆起,慕锦小时候也是去上鼎城治病才痊愈的。” 这事不是秘密,慕老爷为子寻访名医,京城皆知。 萧展问“他是什么病” “早产体弱。” “皇上、慕锦、林季同这三人都去过上鼎城,也都出现在灵鹿山上。”萧展揉了揉太阳穴,“慕家那边,能不能策反一个人,为我们效力丫鬟、仆人、甚至,他的小妾亦可。”光凭探子一人,不会再有进展。萧展隐约察觉,慕锦是一个对手。这种未见其人的莫名敌意,许久不曾出现。许久,许久。想起今日的噩梦,萧展略感烦躁。 朱文栋回“臣这就去办。” “去吧,今日先这样。”萧展睡得晚,起得早,有些头疼。“对了,慕锦游玩去了哪” “昨日在岭洲,今日去了向阳城。”朱文栋如实说“寸奔武功深厚,探子不敢近身。” “盯着,及时向我回报。” “是。” 慕锦和二十到了那棵柳树下。 戏班子有三人正在摆凳子。 戏班主过来招呼“谢谢二位捧场,太感谢了。来,请这边坐。” 两人坐下。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co 戏班主说“这场戏不是上午激昂的战场,讲述的了儿女情长。台上简陋了些,但意境是诗情画意。” 慕锦问“你们是如何妆扮前皇后” “西埠关舞长县有一尊前皇后的雕像。我们是依照雕像的样貌画妆的。”戏班主解释说“一场战场大捷、一段儿女情长。这是当年圣上在西埠关允诺过的戏。至于其他的,我们不知,不敢。” 慕锦又问“能相像至几分” “这八分总是有的。”戏班主招了招手,“妧妧的妆画好没好的话出来一下。” “来了。”裙摆飞舞,甄妧妧迈着轻盈的步子走来。她披一件米白斜襟宽袍,衣上沾了蛋黄的污渍。袖子和腰上坠下几根残破的丝线。脸颊上的米白颜粉,遮掩了所有的红晕。 楚楚动人,可怜兮兮。 二十偷瞄慕锦。 慕锦眼底沉寂,直勾勾看着甄妧妧。 甄妧妧被慕锦直白的眼光看得低下了头,双手无措地揪着腰上的丝线。 戏班主在旁说“这件衣裳也是依照雕像缝制的。妧妧脸上的妆,是不是和上午不一样这都是我们戏班子的招牌,演得逼真,演得神似。” 慕锦收回了视线,展开扇子,应了一声“嗯。” 二十暗想,莫非甄妧妧的妆扮真和前皇后一样 这下可好,二公子无需再抱着她来思念娘亲了。只是,她的利用价值又减少了一项,仅剩下劈柴或者奸细。为四皇子做奸细,应该是被派往皇宫。进去那地方,就一辈子也出不来了吧。 二十胡思乱想,眼睛定定向着戏台,却没有将台上一对男女的情意看在眼里。 入神的反而是慕锦。 初初,他轻摇长扇。到了后来,扇子越扇越快。 慕锦现在明白,为何当今皇上仍然在位,却允许民间编排他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是假的。 世人皆知,当今皇上在战场上遇到一个小姑娘。台上演的也正是这样的戏码,金戈铁甲的皇上,及时抱住了危在旦夕的小姑娘。 然而,仅有少数人清楚,皇上和小姑娘相遇之时,身负重伤。 不是皇上英雄救美。而是前皇后捡到了奄奄一息的皇上。 皇上大约觉得,真相有损他的尊严,于是让这些戏班子将假故事传出去。 无耻。慕锦鄙夷。 台上那男子花言巧语,逗得小姑娘盈盈一笑。 太无耻了。慕锦合上扇子。 也在这一瞬间,他又明白了什么。再度展开了扇子,倾听男子的对白。 谢幕时,甄妧妧向慕锦投来一眼。 二十偷偷瞄向他。 他回望甄妧妧,笑了笑。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co 戏班主过来问“姑娘听得如何” 二十点点头。其实她神游太虚了。 戏班主作揖,“谢谢二位捧场。” 慕锦递去一锭金子,“不知能否和甄姑娘私下聊聊” 戏班主两眼发直,双手抖了抖,“这这”他掌心有汗,在大腿两侧搓了搓,说“待我问问妧妧。” 甄妧妧犹豫地答应了。 这是第一回,二十被遣走了。 以往,这都是寸奔的角色。 二十脚下溜得飞快。 “站住。”慕锦缓缓地开口。见她这东躲西逃的样子,他无名火又起。他堂堂二公子,再往高说,俊美绝伦的前太子,给她见几面,居然不乐意。 他呵斥“在这倒茶。” 二十的步伐变得沉重,回到了他身边。这普通的茶梗,二公子肯定不爱喝。 慕锦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二十和甄妧妧。他笑看甄妧妧,“甄姑娘,你能否讲讲舞长县” 甄妧妧疑惑“啊慕公子想知道我的家乡” “嗯。”慕锦没有去过西埠关。他曾勾画过那里的山川河流,担心的是,真正的西埠关没有想象中的美丽。 “这”甄妧妧看向二十,“姑娘,你是西埠关哪里人” 二十比划一个五,一个三。 甄妧妧惊讶“五三县” 二十点头。 甄妧妧更惊讶的是,“姑娘的嗓子” 慕锦说“声音被猫叼走了。” 二十任由他说。 甄妧妧说“舞长县,就土土的。到处都是土啊泥的。一幢幢房子老远老远的在南边有一座飞流瀑布” 慕锦眼底隐现薄暗。 看二公子像盯猎物一样盯着甄妧妧,二十托起腮。 二公子对娘亲尤其执着。醉酒时,不停在她耳边讲“我娘亲”,她是有些同情的。可他把她的同情心劈走了。 二十失神,没听几句甄妧妧的话。 等回神,甄妧妧已经要走了。她抬眼羞怯地看向慕锦。 他回之一笑。 奇了怪了,二公子的笑容,二十见得多了,怎的觉得他这时不一样 他在其他人面前,大多是气定神闲的。 唯独对她,古怪得很。她几乎忘了,以前的二公子从来不会气急败坏。哪怕生气,他也笑意浅浅。 二十更发现,自己被传染了这份古怪。三小姐曾赞她心灵手巧,云淡风轻。丫鬟们说她逢人带笑,慈眉善目。 如今,整日不是被二公子吓,就是被他气。她脾气变坏了。 二十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寸奔。” “二公子。” 难得,慕锦又到寸奔房中了。他拿了几本话本,径自坐下。 二公子最近沉迷话本,净挑画多字少的。给谁看,不言而喻了。 现在的这几本多是文字,可见,不适合二十。 静了许久,慕锦抬眼,见到寸奔的长剑,想起了竹苑的那一幕。 慕锦开口说“我那日说,一个女人忠心耿耿追随一个男人的万全之策,便是爱情。” 寸奔自然知道。 慕锦说“她爱上我,才能死心塌地。” 寸奔这时才明白,这些是风月话本。 是也不是。 慕锦上次挑的风月本子,男女不言不语,只有变换的姿势。今日看了戏他才知,原来,男女能做的不止床上那点事。 皇上讲一堆鬼话,把小姑娘骗回了宫。虽然无耻,可是奏效。 慕锦放下风月话本,问“寸奔,你道我长得如何” “二公子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寸奔面不改色。 “古人高明,将男女风月写进兵法书中。”慕锦“哗啦”一展玉扇,说“我没想到的是,我慕二公子有一天也要施展美人计了。” 房中的二十努力调整自己。 试想,如若二公子是其他男人,她的姿态都是平和淡然。 她对陈副管家,对裁缝师傅,对寸奔,皆是如此。 比起这些男人,二公子地位更高,她更应以礼相待,而非腹诽心谤。万万不能让二公子成为她生活里的特殊存在。 二公子仅是一名主子。陈副管家也是,裁缝师傅亦是,寸奔更是。 回到以前淡然处之的徐阿蛮。 二十坐定了,给自己倒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门外的慕锦又翻了几页话本。 谨记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这么一想,昨天在客栈是把她折腾得过分了。 他将话本丢到草丛,敲了敲门。 二十不去开门,等了一会儿。 门外仍在敲。 二公子没有这样的耐心,肯定不是他。该是杨桃或寸奔。 二十笑盈盈的。 门一开,见到了笑吟吟的慕锦。 慕锦“”怎么笑得跟朵花似的。 二十“”二公子怎中邪了一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章43章 双双低了头, 再抬起时,慕锦笑意淡了。 二十敛起笑容。 “遇上什么喜事了”慕锦给二十倒了一杯水, “刚刚笑得这么开心。” 二十跟着坐下,平心定气。 慕锦好声好气地问“晚上出不出去玩” 有一缕发丝掉在了二十的脸颊旁。 他以前见到,从不给弄。现在不一样了, 将她那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冰凉指尖刮过二十的耳廓。她微微躲了躲。 他收回了手,和声说“向阳城的夜晚很热闹,这里很多外来人。戏班子几乎都是各地赶来。也有官爵商贾坐船到此听戏。这里白天是戏班子表演, 晚上轮到路人集会。可以玩木偶戏,皮影戏, 要有兴致, 你上台去唱大戏也行。” 二十看向他。二公子素来微扬的语调, 变得平平缓缓, 如同用另一座悬崖的巨石填满这一座悬崖。 慕锦继续说“这里有许多新奇有趣的东西,你平日里呆在府里,少有出来。这次难得的机会, 我带你去逛逛。以后我们再去江南,北境,或者西埠关走一走。长了见识, 人也跟着活泼。” 她握起水杯。 “你知道了我的许多故事,这是上天的安排。冬宁说的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不背叛我, 我一定留你性命。”慕锦笑看她“你这双眼睛, 跟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于心何忍。” 她再喝了一口水。一个三番五次将她丢到鬼门关的男人, 大言不惭地说出“于心何忍”四个字,又于心何忍 “如何晚上一起去夜会”慕锦柔声征求她的意见。 二十好半晌没有回应。 二人同去听戏时,二公子还是张狂妄行的样子。听完戏,与甄妧妧聊了一番,回来则变成温润公子了。 慕锦轻捏起她的脸,“说话,跟我说说话。” 二十鼓起勇气,比划“二公子,我今晚想早些休息。”她观察他的脸。以前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又阴转晴了。 他微笑,说“是我疏忽了,今晚你好好休息。” 她感激地倒一杯水给他,比划“谢谢二公子。” 慕锦又说了一堆话。 二十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时不时看他一眼。 想起了三小姐说过“相由心生”。 二公子最逼人的,一直都是他的心相。生性狂傲,眉尾藏剑。现在将蜇剑硬生生弯成了拂尘。反而不如平日,俊得诡谲,俊得悖戾。 二十今日思绪无法集中。听二公子柔风细雨地说话,她开始失神了。 好不容易,二公子终于温柔够了,走了。 二十骤然惊醒。刚才,慕锦捏起她的脸,她不觉得疼。她怀疑身处梦境,自己再狠狠地捏起。 疼得厉害。 不是梦。二公子真的中了邪。 二公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可以过一个清静的夜晚,二十欣喜不已。 她不知道的是,慕锦才走出去,脸色就沉郁了。他说得口都要干了,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情情爱爱果然烦人。 第二日,慕锦十分温柔,问二十要不要继续去哪里逛逛。 二十比划“想和杨桃一起,去看看哪里有女儿家的东西。” “哦。”慕锦仍然笑。这女人得寸进尺的性子,到底没有变。“杨桃。陪她去逛逛。她想去哪就去哪。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就是要把一条街买下来,我也答应。” 二十看他笑意和煦。暗想这邪门儿,一撞撞两天。 昨夜不见二公子,今天白日也不见二公子。她感觉被幸运砸中了脑袋。 二十与杨桃去了集市,想着挑些小玩意给掩日楼的姑娘。 街边有一热闹的杂耍班子。 大霁国的杂耍班子,一般是小个子的多,灵轻。这一班子,竟有几名百随人。百随男子五官深,眉弓高,比普通的大霁男子高大。引得众人围观。 杂耍班主说“这几位百随男子,到大霁国呢,一是展示百随的杂艺。二呢,是过来讨个大霁媳妇的。” 围观人群哄堂大笑。 想起小九也是招了个百随夫婿,二十跟着笑了下。 有人说“虽然大霁女子多,但我们也是旱的旱,涝的涝。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们穷的,一样有光棍。” 一个粗嗓男子说“你们可以收了失贞女子,反正你们百随开放嘛。” 二十看了粗嗓男子一眼。长得肥头大耳的。 有些女子失贞是无奈。二十便是。 十五也是。生在青楼,困在青楼,除了卖身别无他法。 杂耍有一名百随人说话了,口音重,讲大霁语比较生硬,他说“女子失贞未嫁,错不在女子。是男儿没有担当。” 人群里静了一下,不少男人嘘声四起。 杂耍班主瞪了那位百随人一眼,向人群作揖“抱歉抱歉,这人口无遮拦,敬请见谅。” 道歉虽然出了口,围观的人群散了不少。 杂耍班主又瞪过去一眼,说“今天中午别吃饭了,你就说话说饱吧。” 这名百随男子表演的是吃火吐火,吐出的火足有三尺远。正冲二十的方向。 二十不知那是真火还是假火,火势凶猛,她连忙退了退。 杨桃立即上前一步,挡住二十。她目光犀利,瞪着百随男子。 百随男子惊慌,双手在空中一扫,火灭了。他问“姑娘没事吧” 杨桃回头看二十。 二十摇头。 百随男子深深鞠躬,“对不起。” 杂耍班主敲了百随男子的头,斥责道“走这么前干嘛吓到人了。” 百随男子挠挠头,歉意笑笑,眼睛在二十和杨桃脸上溜了一圈,定在杨桃的脸上。 杂耍班主连连道歉。“姑娘抱歉,没伤着吧” “怎么是看着人喷火啊。”杨桃怒道。 百随男子上前,又鞠躬“姑娘,对不起。” 杨桃悄声说“二十姑娘,杂耍太危险了。你想看就退远点。” 二十再退了两步。 百随男子似乎想再上前,被杂耍班主揪回去了。 一面之缘,二十记得模糊。模糊也没关系,她和他本无交集。 晚上再出来,二十在嵊江遇上了这名百随男子。 他惊艳杨桃的美貌,黝黑的脸上满面笑意。 二十正在想,他意欲为何。 他忽然上前求爱。 二十知道百随民风彪悍,却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他当众唱起了求爱歌谣。她怔在当场。 杨桃皱眉,拉起二十的手,“二十姑娘,走吧。” 慕锦说让二十随意游玩,他不放心,时近时远地跟着。他这时见到,有一高大男子挡住了二十的去路。男子张开双臂,嘴里在说些什么。 江边嘈杂,听不清晰。越来越多路人围观那个男子。 慕锦疾步而去,走得近了,听到了百随男子的歌谣。 这首歌谣本是百随语,男子到了大霁,自己译成了大霁语。 慕锦听到的是那一句“我敞开胸膛,夜夜等你爬上来。” 温柔的二公子,险些崩了脸色。心中重复三遍“温柔”,才挂上了浅笑。“杨桃,何事” “二公子,我也不知道”杨桃说完,低下了头。 二十比划“二公子,你听他在唱。” 有耳朵的谁听不见他在唱,唱的难听,跟流氓一样。他拉过二十的手,“走,我们去江边走走。” 二十和慕锦一起的时候,杨桃不得跟上。杨桃站在原地,正好百随男子的歌谣唱完了。 他向她笑笑。 她冷脸。见到前方同样被主子抛下的寸奔,她走了过去。 慕锦陪着二十走在岸边,说“以前从未将杨柳与女子对比,现在这么掐着你的腰,远望岸边的柳树,又细又柔。” 二十很僵硬,不纤柔。她比划“二公子,你这两日心情很好” 好什么好,当然不好。说这些牙酸的话,不过是因为女子爱听。还是床上那点事简单,话无需多说,却无比畅快。 话本有讲,女人喜欢柔情蜜意。越是虚情假意,越是深信不疑。 慕锦转眼看二十,说“是啊,有一个问题困扰我许久。我想杀了你,不杀后患无穷。一直没有想通不杀的原因。我曾思前想后。我喜欢倾城美人,你不是。我讨厌聪慧女子,你却是。直到我看了皇上和前皇后的那一出戏,才明白,世间有一个延续了千年的传说。它没有缘由,来不见影,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萌芽。也不知谁在浇灌,有一天,它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我想要连根拔起,可它的根扎于脆弱的心底。我必须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才能斩断它。我斩还是不斩” 二十惊疑。 慕锦知道,她被唬住了。看这目瞪口呆的样子,傻兮兮的。 二十听求爱歌谣时,受了一击。慕锦的话,像是数道雷电劈到她身上。 他这些话,二十该是不信的。 但是,皎洁月光映照下,他的双眸真挚情长。二公子见了甄妧妧以后就性情大变。二十暗想,甄妧妧是不是习得西域蛊术然后蛊术出了岔子,对象错了。 江边灯火不明,正经的姑娘家没几个会大晚上跑这里私会。 二公子卸不下骨子里的妄为,肆意搂起二十的腰,在柳树边风花雪月。“你呢,对我如何”他低柔询问。 二十陷入沉思。 二公子的问话就在眼前。十五的问话响彻在耳畔,“二公子是不是喜欢你” 别是成真了吧 那怎么办回不成家了 不对,她知道了他的身世,天天游走在生死边缘,早没有回家一说了。 看着嵊江安静的江水,二十乱糟糟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 如若二公子喜欢上了她,她就不会三天两头地跑鬼门关了。他是不是喜欢不要紧,这个中邪的喜欢就行。 她比划“二公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心也是你的。”这些难以启口的话,用手语讲出来,她脸不红气不喘。 慕锦看着她。正常女子示爱,应该羞怯闪烁。大约如甄妧妧那样,红晕宛然,看他一眼,再目光游移,再看一眼,又再飘走。 眼前这女人苍白的一张脸,眼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他。谁信她是在示爱。 二十终于眨了眼,比划“二公子以后别吓我了,我胆儿小。” “就你这胆儿,足够捅天了。”慕锦忍不住讽刺一句,说完才想起要温柔。 二十偎依在他怀中。 慕锦搂着她。 她该明白,爱情比忠心更能保命。 若不然,有一天,他终会杀她永绝后患。 二人手牵起手,往别院走,似有万般柔情蜜意。 有几位富贵人家的小姐,脸罩一层面纱。迎面而来,掀起长睫,向慕锦投去羞怯的眼光。 每当这时,慕锦就转眼看向二十,为她扶金簪,为她理发丝。 不知情的,以为这是一位深情款款的好夫婿。 到了别院。慕锦倾身在二十耳边低问“今夜我可以宿你房中吗” 二十可不认为,他躺她的床上是为了和现在一样,牵她的手,搂她的腰。 她偷偷瞄他,二公子问话时,满脸温柔。她便比划“我可以选择吗” 慕锦笑了笑“两厢情愿,方有敦伦之乐。” 二十正要摇头。 “不过。”他又说“相隔日子久,下次又要多几回。” 她便算了。一晚几回着实累。她都喘不过气来。 今日听了百随男子的话,二十更加坦然。反正和二公子纠缠,她也有美妙时刻,而且事后睡得更香。 她和他商量,今晚一回就好。 “嗯。”他应了。 话本上说,适时亲亲女子,可助兴。慕二公子从来不亲。 他这夜吃大白米团,津津有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4章 第44章 二十这次, 没有倒头就睡。 大白米团上有浅浅的一个印。 二公子这样叼着不放,还是第一回。莫非他是迷恋起她了 她闭上眼睛, 听见慕锦说“再给你一个抱着我睡的机会。” 二十立即抱住了他,狠狠地。 她不懂男女之间深情如何。只想,若是二公子将她疼进了心坎里, 她这条小命就保住了。 小十曾说过一个红颜祸水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男子爱美人不爱江山。 男人疯起来, 简直失去理智。 慕锦的下巴枕在二十的头上,低嗅她淡淡的发香, 夹杂她这个人的味道。 不是香囊的气味, 走近了凭味道就能认出她。 这女人若是将他装进心里, 他就不必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了。 二人紧紧相拥 太子终于不去那家茶铺喝茶, 去了另一间常去的茶园。 啜一口,他说“这才能称之为茶。” 李琢石喜欢粗茶。越是稀罕的茶叶,她越是不爱喝。她叫了一壶开水。 “琢石, 你要习惯我的生活。”萧展右掌抓住了她的左手。 她抽出手,“在东宫能喝水,这里为何不能喝” 他温和地笑“我说不过你, 你面前我总是投降的。” 二人静了一会儿,朱文栋觉得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刻。“太子殿下, 向阳城有了一个新发现。” “说。” “有一个来自西埠关的戏班子, 编的戏是皇上和前皇后邂逅时的。” 萧展抬眼, 声调下降“谁给的胆子天子的故事也敢编” “是当年皇上在西埠关允诺的。戏有两场, 皇上鲜衣怒马的年纪。关键的是,戏班有一个名叫甄妧妧的女子,和前皇后长得十分相像。同一家乡,同一姓氏。太巧合了。” “哦。”萧展放下茶杯,“像到何种程度” “约莫有八分。”朱文栋说“探子回报,甄妧妧身形纤弱,画了妆五官像极了前皇后。戏班子打出了小甄的名号。” 小甄当年是皇上给前皇后的爱称。 “这名字要是让皇上听见,能惹出事了。”萧展用杯盖轻轻地磕扣玉杯,发出清脆急促的“叮叮”声。 朱文栋又说“慕二公子也去听了他们的戏。之后,和甄妧妧单独见了面。” 萧展冷眉飞起,“单独说了什么” “甄妧妧回来和戏班主讲,聊的都是起西埠关的风俗民情,和戏里皇上台的对白。”朱文栋又生硬了,“慕锦对男女情爱起了兴致。” 情爱二字,让萧展看了李琢石一眼。 李琢石低头喝水。萧展和朱文栋说话时,她一直沉默着。 萧展说“继续说。” 朱文栋说“慕锦和这位女子聊完,去文屋买了几本风月话本。” “风月”萧展失笑“这慕二公子着实逗人。听你这么说,他一天到晚没有正事。” “是的。”这本就是慕二公子的形象,不足为奇。 一个纨裤子弟,自己对他莫名敌意来自哪里萧展抬眼,“你派人去上鼎城查查林季同以前的事。父母是谁,师从何人。” “是。” 萧展又说“把这名小甄给杀了。” “为什么”李琢石蹙了下眉,插话说。 “她长了那一张脸,便是过错。”萧展说“皇上至今留存前皇后的画像。我母后每当想起那一张脸,纡郁难释。” 萧展转向朱文栋,说“派暗卫去。任务倘若失败,格杀不论。” “是。”朱文栋应声。 李琢石这时看了萧展一眼。杯中水被她一口饮尽。 朱文栋说“慕府也有一发现。陪同慕锦出游的那名哑巴,有些蹊跷,” 萧展品茶,问“如何” “这名哑巴本是慕三小姐的丫鬟,被慕锦强占,才收到他房中。没有名分,后来伤了嗓子,变成了哑巴。慕锦在人前三番五次伤害她,更有甚者,他尚未查清偷情小妾是谁,就误会这名哑巴偷情,将她丢在了水中,险些丧命。我想,她对慕锦,应该怨念颇深。”朱文栋迟疑了下,“不如派人去探探她的口风” “不。”萧展放下玉杯,“她原是个丫鬟,这些普通女人不大聪明。她和慕锦日夜相处,没有一定的机智冷静,当了奸细也容易露馅。其他小妾与慕锦见不到几回,由她们去跟这个哑巴套话,更安全。” “是。” 朱文栋离开后,萧展笑看李琢石,笑得耐人寻味,“琢石,你也该看看风月话本,这样才能体会男女妙处。” 李琢石僵了僵。有时,她觉得萧展间歇性失忆,明明是他在二人缠绵之时呼唤别人名字,她才厌恶风月。这时见他眼眸含笑,她不说话了。 他一人爱演独角戏,就演去吧。 “对了,琢石,有一事。” 李琢石回眼看他。 “你喜不喜欢看戏不去向阳城走走”萧展笑 甄妧妧对上回慕锦的直白眼光,念念不忘。 他那样眷恋的眼神,她以为这位公子相中了她。 可,那日聊了天,他没有再找她,也没有来看戏。 甄妧妧知道二十是慕锦的女人。大家公子本就三妻四妾。甄妧妧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若是能找到一个男人依靠,哪怕是做妾,也比戏子好上几倍。 况且这个公子贵气俊逸。 第二日白天,甄妧妧远远见到逛戏场的二十,她跑上前,邀请二十来看戏。 盛情之下,二十没有拒绝。 温柔的慕锦没有来,二十身边跟着杨桃。 戏唱完了。甄妧妧和二十说“姑娘能不能说几句私下话”二十的衣裳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甄妧妧很是羡慕。 二人去了戏台后的房间。杨桃在外面守着。 房间摆了乐器,戏服,凳子,极窄极拥挤。 甄妧妧领着二十,站到后门边。 甄妧妧知道二十说不了话,选择了是非问句。问“姑娘,你是那位公子的女人吗” 二十点头。 甄妧妧再问“公子的女人多不多的” 走了许多。二十比了一个手势六。 “哦。”甄妧妧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不少了不在乎多一个吧。”说完,她看着二十。 二十瞪了瞪眼,明白了甄妧妧的意思。这个姑娘胆大,直接询问,也不怕二十嫉妒。 二十不知慕锦对甄妧妧何意。她还没将他收服,要是他有了新欢,岂不是要一刀把她灭口了。 二十正犹豫如何回答,转头见到窗户那边,忽然垂吊下一张人脸。 五官倒立,一时间看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 二十不禁惊得喘气。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指向窗外。 甄妧妧顺着望去,向后跳了一步。 男子有一张不起眼的国字脸,嘴唇抿得很紧。他看了看甄妧妧和二十,问“谁是甄妧妧” 甄妧妧说不出话。 男子看一眼她身上的戏服,说“你们戏班子太张扬了。有人出钱请我来杀你。” 甄妧妧发抖,她是吓得喉咙发紧,喊不出来。 男子从窗户窜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短匕首。 二十立即推开后门,拉起甄妧妧向外跑。她想,外面路人多,男子应该没那么嚣张。 甄妧妧常练戏,步伐灵巧。这时回过神了,反抓起二十的手,向前奔跑,喉咙终于可以发声“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然而,二人太慢。跑没几步,男子一个跃起,翻身落在二人跟前。 甄妧妧抱住了二十,抖个不停。 路上不见其他男人,只有一名紫衣女子,背一个长包袱。她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回头。露一张英气的女人脸。 紫衣女子蹙眉,“堂堂大男人,竟然抢劫两位姑娘家”说着,她将包袱的系带解开。 甄妧妧抖着唇,口齿不清地说“姑娘,他是杀手” 此话没有让紫衣女子慌神。长包袱解开了,她抽出一把长而宽的利剑。 二十才知,这名女子习武。 见紫衣女子镇定自若,二十想,或许武功也是高的 二十和甄妧妧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男子在混战中突袭二人,那就麻烦了。 二十眼观巷道。现在能做的是,别成为紫衣女子的负累。 二十拉起甄妧妧,疾步走到墙角的水缸后面,蹲下躲起来。这样的话,男子要过来抓人,多少有些障碍,可以拖延时间。 紫衣女子看向二十。 如此慌乱的场景,这女子躲得十分迅速。虽然满脸惊慌,可是比起甄妧妧,已经够冷静了。 “二十姑娘。”杨桃听见动静,追了过来。 男子前方有杨桃拦住去路,后面是紫衣女子虎视眈眈。 男子一人对四女。其中两女的没有武功,有武的这两女人,应该没有默契。 杨桃和紫衣女子隔空看了一眼,同时攻向男子。 男子向上一跃。 紫衣女子跟着跃起。 杨桃没有追。她到了二十的面前。比起杀敌,二十的安全才是杨桃的首要任务。 男子要杀甄妧妧,没有翻墙离开。 他在墙上踩了两脚,飞身攻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停下脚步,侧身闪避。 男子方知,紫衣女子武功不弱。他是杀手,招招致命。 紫衣女子避得惊险。忽地,手臂被匕首划过。锋利的剑刃削了她的外衣,接着,匕首伸出一截,刺入了她的手臂。 紫衣女子咬牙,飞腿踢向男子的腰间。 男子挨了一脚,稳住了身子。 杨桃见状,加入了战局。 二十这时才知道,原来杨桃也习武。 多了帮手,紫衣女子不那么吃力了。逮着空档,利剑戳中男子右肩。 男子左手却又多了一把小匕首,横臂一扫,划过她的右腰。 她狠狠再踢男子一脚,一手捂了捂腰。幸好,男子刺过来的时候,她偏了身子,这一刀刺得不深。 她沉住气,举剑向男子。 正在这时,巷子终于有人经过。大汉粗喊“杀人啦杀人啦” 男子想逃,在这犹豫的一刻,被杨桃擒住了双手。 杨桃踢他一脚跪下,冷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面无表情地说“杀手。” 杨桃再问“受何人所托” 男子答“江湖规矩,无可奉告。” 杨桃狠狠地向他的左脸挥了一拳。 甄妧妧走出来,说“他说他是其他戏班子派来的,想杀我” 男子说“用前皇后的名号招摇撞骗,你们这台戏是多少人的眼中钉。我杀不了你,也有其他人会来。” 甄妧妧连连摆手,“这不关我的事,我”她惨白一脸,索性全招了“我不是和前皇后一个家乡的,我没去过舞长县,我家乡不在西埠关,我更不姓甄。是戏班主说他说我长得与前皇后很像,才喊我进来唱戏。我没见过前皇后的雕像,我自小无家可归,凭唱戏维生,我就是图一口饭吃。别杀我别杀我” 二十原想,怎地这么巧。不料是戏班主挑了一个长相,给安上了家乡,安上了姓氏。 杨桃正想问多几句。 男子嘴角渗血,头歪下了。 杨桃大骇。她是暗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出任务时,随身携带毒药。任务失败,回去一样是死,服毒反而少受折磨。 甄妧妧哪里见过死人,今日这一劫,三魂七魄都吓走了,她恐惧地跌在地上。 二十也慌。 杨桃赶紧走到二十身边,扶住她,“二十姑娘,没事吧” 二十低下眼,没有再去看男子的尸体。 紫衣女子背起包袱,想要走人。 甄妧妧爬了爬,“你没事吧上医馆治治吧。” “医馆在哪”紫衣女子问。 二十抬眼看去,这才认出,原来紫衣女子是南喜庙解签的那人。 李琢石转头,对上了二十的视线,她皱一下眉“是你。”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455章 p p p p这天的事, 让二公子的温柔烟消云散了。 p p p p他和杨桃说“回京自己去领罚。” p p p p“是。”杨桃退下。 p p p p寸奔回来,和杨桃迎面而过。 p p p p她没有表情地向他行礼“寸奔公子。” p p p p寸奔平静地回应“嗯。” p p p p他进了房。“二公子。” p p p p“寸奔。”慕锦坐在太师椅, 惬意地问“你要暗杀,当是如何?” p p p p“月黑风高,一刀毙命。”寸奔杀采花大盗便是如此。 p p p p“那个死了的杀手。”慕锦说“暗杀甄妧妧易如反掌, 却没有选在甄妧妧落单的时候。” p p p p一个杀手,留下满满的破绽。没有道德操守。 p p p p寸奔讲起自己所闻“杀手是另一戏班子派来的。戏班子有一中年人坦白,是他请的江湖杀手。他解释, 杀手急于拿钱,觉得甄妧妧是一介女流, 想杀就杀。” p p p p杀手的言行举止, 正说明他不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与寸奔的描述相符。 p p p p慕锦不信。看向窗外的竹林, 盯在竹根处。“杀手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 p p p p“尸体被义庄的人拉走了。我去了义庄的停尸房, 没有见到如杨桃所述,服毒自杀的尸体。”翻查尸体,寸奔说得轻描淡写。 p p p p“有些蹊跷。”慕锦问“那个路过的女子, 李什么的,是何底细?” p p p p“自称李石,京城李氏染坊的五小姐。” p p p p“何时离京?何时抵达这里?” p p p p“昨日从京城乘船, 今日午时到的向阳城。” p p p p向阳城离京城不远,比岭洲更近。慕锦为了看戏, 走的返程。 p p p p“查查她。怎就那么刚好, 去了一条无人经过的巷路。杀手的手法, 像为了故意让谁英雄救美。”慕锦又想, 他今日怎么就那么听那女人的话,没有跟上她。有他在,哪轮得到别人救美。 p p p p“是。” p p p p“从暗卫调人过来,找找尸体去了哪里。”慕锦低眼看着锋利的扇尖,说“死不见尸,恐防有诈。” p p p p p p p p“太子殿下,暗卫的尸体已经处理了。”在东宫,朱文栋议事只在太子的书房。 p p p p“嗯。”萧展又在椅子上假寐。昨夜李琢石不在,身边没捞住人,他睡不安稳。 p p p p“太子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p p p p萧展睁开了眼睛,“嗯?” p p p p“原本已经定了一个暗卫过去,为何突然又换这一个?他受过重伤,经脉俱损,活不过这个冬天。强行接脉,再去暗杀,身手不灵活,又容易留下线索。”朱文栋不得不在其他戏班子安排一位买凶人。 p p p p“是冒险了点,换做平时,我肯定不会派这样的人过去。但——”萧展坐直身子,“琢石心善,不想伤及无辜。换一个将死之人去送死,她良心上比较过得去。” p p p p“是。”又是因为李琢石。朱文栋心有怨忿,面上不露声色。 p p p p“甄妧妧不过是普通女子,派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杀她,反而疑心。”萧展起身,“就当是请的不高明杀手,反正死无对证了。” p p p p“是。”朱文栋想了想,再问“太子殿下,甄妧妧杀还是不杀?” p p p p“琢石为她求情,不杀了。”萧展顿了顿,看向宫殿飞檐。“妇人之仁。” p p p p这一句,不知是说李琢石,还是说他自己。 p p p p p p p p第二日。 p p p p二十问慕锦要钱,给众姑娘一一买了小礼。 p p p p回程,遇上了李琢石。 p p p p李琢石的伤势已经无碍,住在客栈修养。 p p p p甄妧妧将她视为救命恩人,这天过来陪她去医馆换药。甄妧妧说“大夫说,再换两天药,伤处就可以愈合了。只是……不知会不会留疤。” p p p p“没事,我自幼习武,这是小伤。”李琢石换上了裙装,削弱了眉宇的浩气。 p p p p对练武的女子,二十非常敬仰。这两日,二十见杨桃的眼神也是闪亮亮的。 p p p p杨桃担心,二十姑娘的眼睛再亮几天,自己就不是领罚那么简单了。 p p p p寸奔和杨桃的潇洒英姿,二十都已见过。 p p p p而二公子的,二十只在灵鹿山那回,看他花拳绣腿了一番。 p p p p“过两天,我就离开向阳城了。”甄妧妧又说“那事以后……戏班主说不去雅戏赛了。这两日将新戏唱完。二十姑娘,你过来听听吧。李姑娘也去。” p p p p二十答应了。在向阳城,不是听书,便是听戏。二公子不知何时才启程,她就用听戏打发时间了。 p p p p甄妧妧在台上唱戏。 p p p p二十和李琢石坐在台下。 p p p p杨桃立在一丈外。双目炯炯,四处观察。 p p p p这回,甄妧妧演了书生小姐的故事,男女情戏百转千回。 p p p p演到一半,李琢石捂了捂腰间的伤。 p p p p二十连忙挽她一下。 p p p p二人本坐得有些距离,这一挽就坐一起了。 p p p p“谢谢。”李琢石微笑。 p p p p二十乍看觉得,李琢石不大理人,接近了知道,英气姑娘比傲气二公子亲切多了。 p p p p台上的戏码,二十这几日听了不少。男的不爱女的,或是女的不爱男的。总而言之,这些戏要唱下去,得有一方不喜欢另一方。这要是两厢情愿了,便到了大结局。 p p p p今日甄妧妧演的这出戏。男方另有心上人,女方嫁了过去,日日郁郁寡欢。甄妧妧凄苦唱“郎心如铁。” p p p p李琢石呢喃一声“郎心如铁。” p p p p二十点了点头。这么说,二公子就是铁锤。 p p p p李琢石忽地问“这出戏,结局如何?” p p p p二十不知。若是小十,大约能自己编几个结局。 p p p p李琢石说“我没听姑娘开口说过话……” p p p p二十指指自己的嗓子,摆手。 p p p p“是受伤了吗?” p p p p二十笑笑。算是吧。 p p p p李琢石又问“如何伤的?外伤还是内伤?我认识一位大夫,我曾经伤及脏腑,就是他给救回来的。” p p p p二十还是笑,摇头。 p p p p静了一会儿。 p p p p戏中,甄妧妧黯然伤神。 p p p p李琢石忽然笑了,“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那戏中人。戏中人多愁善感,惹人怜惜。”她笑意淡了,“自己哭的时候,连温暖的角落都找不到。”那座孤冷的东宫,没有一个角落是暖的。哪怕萧展温热的胸膛。 p p p p二十见李琢石有些怆然,心有不忍,握了握她的手。 p p p p李琢石泛有愁思,英气淡了许多。“姑娘,你可曾有喜欢的人?” p p p p应该没有。二十亲近的男人只有二公子。 p p p p二公子脾性糟糕。花苑和掩日楼多少美姑娘,没一个喜欢他的。大家贪金银首饰,就是不贪二公子的心意。或有贪过的,早已幡然醒悟。二公子没有心,没有情。 p p p p自己要收获这样一个男子的心,前路坎坷。 p p p p二十摇了头。 p p p p李琢石讶然,“姑娘不是贵公子的小妾?听甄姑娘说,你家公子生得十分俊俏。” p p p p二公子再俊俏,也是个铁锤。二十点了点尾指。 p p p p李琢石看不懂。 p p p p二十点了五个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尾指过后,隔空又再点了一下。 p p p p李琢石仍然不懂。她猜测“姑娘在公子府上无名无份?” p p p p二十赶紧点头。何止无名无份,二公子心情坏了,还会把她丢去喂鱼。 p p p p“姑娘在他身边快乐吗?” p p p p二十不作回答。她在二公子身边学会了苦中作乐。表面上听话,心中狠狠诋毁之。 p p p p戏台上,哭求书生的千金梨花带雨。 p p p p“姑娘无奈。”李琢石说“我从小觉得,哪有女子不如男,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到了现在,我仍然不如男子。” p p p p李琢石的神色太悲伤了。二十又去握握她的手。 p p p p“我发现,不被情爱所困的女子,才能海阔天空,天高地远。”李琢石看向二十,“姑娘,我真羡慕你。” p p p p二十指指自己,一脸惊讶。她只是个依附男人而活的小女子罢了。她才羡慕李琢石,能文能武,遨游四方。 p p p p“你在贵公子面前,也能守住自己的一颗心。”李琢石拭了拭眼角的湿润,说“见到你,我希望可以成为你。” p p p p原来……不懂情爱也能被人艳羡。 p p p p李琢石看一眼侧后方的杨桃,低声问“你既然不喜欢那位公子,可曾想过离开?” p p p p二十沮丧地摇头。 p p p p李琢石笑了笑,“我盼天下女子都自由的珍贵,不被风退,不被雨击。因为……我这样的女人太惨了。不希望别人步上我的后尘。” p p p p二十想,或许又是一段如戏里一样的苦恋吧。 p p p p李琢石声音更轻“姑娘若想新生,我有办法送你走。你有一颗自由的心。自由,才能舍得。” p p p p二十怔了下。 p p p p“我走南闯北遇过不少姑娘。”李琢石递过来一块玉佩,“许多的,要么被男子伤害,要么被自己伤害。我住京城南锗巷十八号,你日后想离开,可以拿这块玉佩找我。我一定给你安排,我不怕大户公子。” p p p p二十感激,但没有接。 p p p p李琢石放在了二十的手心,转眼看着戏台,说“我没给你讲我的故事。我喜欢的男人……心里的是我姑姑。” p p p p二十又怔住。 p p p p“辈分是我姑姑,其实就大了我五岁。我和姑姑……长得有些像。” p p p p之后,李琢石很久没有说话。 p p p p直到落幕。她恢复了利落的眉目,“我正在学习舍得。舍得的那日,我也自由了。” p p p p p p p p李琢石不停说起“自由”,勾起了二十的向往。 p p p p自由了,可以说话,可以欢笑。 p p p p李琢石在南喜庙里,问的是官运,可见她有官场的背景。 p p p p才这么一想,二十就沮丧起来。再大的官,也扛不住四皇子的追杀吧。 p p p p正这么想着,身后响起了四皇子的声音“在这傻站什么?” p p p p二十转身,背起了手。 p p p p“什么东西?”慕锦早见到了,环住她,一手绕到她的背后,抢过玉佩。 p p p p刚摸到,慕锦眉眼弯弯,莫非是她买来送他的小东西? p p p p仔细一看,这是一块上好的白羊暖玉。 p p p p不是她买得起的。 p p p p慕锦的笑意顿时变浅。 p p p p这女人买了一堆东西送他的侍妾,就是没有他的份。但是,骄傲的二公子不稀罕她的小礼。 p p p p“谁送的?”慕锦懒得再装温柔,恢复了上扬的啸傲。 p p p p二十比划“救人的李姑娘送的。” p p p p“女人之间送什么玉佩?” p p p p二十抱起他。听戏几日,她有样学样,施展起美人计,二公子要想生气了,就这样撒娇蹭蹭他。 p p p p果然,蹭得慕锦舒服了,他把玉佩还给了二十,说“李石身份不明,别跟她接近。” p p p p京城确有一李氏五小姐,可是民间传她足不出户,长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 p p p p二十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p p p p慕锦当她默认了,问“这几日,听戏听得如何?” p p p p她比划“全部戏班子走遍了。” p p p p“那换下一个地方。除了听戏,你喜欢什么?” p p p p二十继续比划“我和李姑娘约好了,明日再去看甄姑娘的戏。甄姑娘演完这一出,就要走了。” p p p p“你对女人这么上心?”慕锦想想不对,二十与掩日楼的姑娘情深意切。戏班子的甄妧妧,又加上李什么,没几天就熟络起来。 p p p p他一个天天与她睡一张床上的主子,反而讨不到她一个好脸色。 p p p p慕锦把二十强搂在怀中,“罚你晚上两回。” p p p p二十学乖了,腻在他胸膛。这晚把二公子伺候得服服帖帖。 p p p p慕锦喘在她耳畔。 p p p p迷乱中,分不清是谁中了谁的美人计。 p p p p二十和慕锦相拥而眠。临睡想起情伤难释的李琢石。 p p p p二十暗叹,自己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可以保命就谢天谢地了。 p p p p她再不识货,也知道那块玉佩是宝物。 p p p p明天还回去吧。 p p p p不过,二公子无情无心,她又不是倾国美人。他何时才会爱上她?爱上了又能宠她到几时? p p p p倘若,他将来给她讲更大的秘密,讲完又翻脸不认人…… p p p p自由……在二十的心中落了根。 p p p p p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第46章 p p p p吃什么吃, 气都气饱了。 p p p p二十坐着不动。 p p p p慕锦说“我数一二三,起来吃饭。” p p p p他数他的。她看着窗外美景。 p p p p慕锦连一二三也懒得数了, 低身抱住她的腰,把她提了起来。 p p p p二十吓一跳,扭腰甩了甩, 小腿翘起乱晃,也没甩掉。 p p p p“让你不吃饭?不吃饭的人就像你这样,跟小猫一点重, 轻轻就把你拎起来了。”慕锦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p p p p二十双脚凌空,慌得双手环住他的肩膀。然后, 她伸手探进他的衣襟。刚才他好像把玉佩藏这里了。 p p p p“你动什么动?昨晚上不够?”话虽这么说, 慕二公子任由她占他的便宜。 p p p p二十探了一阵, 没有找到玉佩, 就这么被抱出了房间。她挣扎想下来,捶了他几拳。 p p p p他不放手,“你很久没有给我捶背了, 我想念得很。” p p p p二公子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p p p p才到转角,撞见了寸奔和杨桃。 p p p p主子如此嬉戏,两人没有一丝尴尬。双双面无表情“二公子, 二十姑娘。” p p p p慕锦笑着放二十着地。 p p p p二十低头,丢大脸了。全是二公子害的。 p p p p p p p p吃完了, 二十心有闷气。回房捶被子去了。 p p p p慕锦和寸奔、杨桃留在房中。 p p p p“二公子, 向阳城钱庄的管事回报, 没有找到杀手尸体。义庄的人说, 尸体拉回去没多久就不见了。” p p p p调遣京城护卫,一来一回耗费时间,寸奔联系了慕家在向阳城的钱庄。管事一听二公子命令,立即派人打听。 p p p p“不见了就证明了有诈。”慕锦问“李石的身份,京城回消息了没?” p p p p寸奔答“还没有。” p p p p“杨桃。”慕锦问“昨天听戏,李石有没有说什么?” p p p p“她讲起自己的故事,是一场苦恋。以及对世间女子的厚望。”杨桃回忆不过,李石给二十姑娘送玉佩时,话语含在齿间,说得十分模糊。怕她发现我在窃听,我没有上前。我注意了二十姑娘的手势,二十姑娘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至于喜不喜欢主子,这是二十姑娘的自由。杨桃也就没报这事。 p p p p“你跟着。别跟太紧,就装作一个普通的丫鬟。”说完,慕锦挥挥手。 p p p p“是。”杨桃出去了。 p p p p静了一会儿,寸奔说“二公子,李石接近二十姑娘,是另有企图。” p p p p“嗯。”慕锦想的不是企图,而是其他。“李石要接近我的女人,有的是其他方法,为何要冒险派杀手过来?” p p p p寸奔知道主子有答案,没有出声。 p p p p“那天发生的事,其实是两件事。暗杀甄妧妧是其一。凭甄妧妧的样貌,在雅戏赛应该声名鹊起,以后传到京城,传到宫中。若是皇上知道有神似前皇后的女子,就会招进宫。”慕锦越说越冷“为了杜绝后患,萧展一定会杀了让皇上感兴趣的平民。可是现在,甄妧妧吓得不去雅戏赛了,也不敢再扮前皇后。传不到宫里,就无法威胁到皇后。因此,甄妧妧不必死了。李石的出现,是另一件事,冲我女人来的。” p p p p“只是不知何人,将两件事牵在了一起。牺牲了一个暗卫,却保住了甄妧妧。”寸奔说“二公子,若对方有备而来,杨桃一人恐怕难以胜任。需要加派护卫保护二十姑娘吗?” p p p p“不。”慕锦摆手,“李石救人,说明她并不需要取人性命。现在皇上与萧展斗得激烈,杀手和李石大约是萧展设的局。我们要谨慎行事,免得卷入皇室纷争。那探子进府多久了?” p p p p“有十几日了。” p p p p慕锦笑笑,“萧展居然还没对我放下戒心。” p p p p“属下觉得,太子紧追不放,或许有所发现。” p p p p“儿时,师傅给我做过推骨术,我长得既不像皇上,也不像娘亲。无人认得我。倘若,萧展知道我是四皇子,以他的谨慎,一定会亲自前来确认。他只是派手下过来,说明我对他没有足够的威胁。”慕锦说“无论他如何试探,始终要让他相信,我只是慕二公子。所以,该玩的玩,该乐的乐。向阳城逛得差不多了,明日去平山。” p p p p“是。” p p p p p p p p二十和李琢石又去听戏。 p p p p见了面,二人落座。 p p p p李琢石仔细打量二十,说“昨日才知,你住的那座别院,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慕老爷友人的。” p p p p这些事,二十不清楚。二公子安排时不会和她解释。 p p p p李琢石轻声问“那么,你的公子就是慕公子了?” p p p p二十点头。 p p p p“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p p p p二十伸出二指。 p p p p“原来是二公子。”李琢石微笑,“我曾在京城目睹他的英姿。” p p p p二十讶然。二公子还有“英姿”? p p p p“以往听家父说,慕二公子品行不端……我们听信了小人言。”李琢石有些羞惭“前一个月,慕二公子上灵鹿山为百姓剿匪。实不相瞒,我前两年行事鲁莽,狼狈地输给了山匪。我……万般钦佩他鲜衣怒马。那日的一列护卫,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家公子有枭雄气概,我的玉佩送得是多余了。” p p p p二十那天经历了许多事,被二公子裹在红披风里了,没见过英姿的二公子。 p p p p一旁的杨桃竖起了耳朵。 p p p p李琢石看向杨桃,“丫鬟也武力高强,慕府真是藏龙卧虎。” p p p p“回李姑娘。”杨桃说“家父曾是国兵,我自幼习武,家父退役之后,承蒙二公子收留,我就当了丫鬟。” p p p p李琢石点头“我在京城听说,慕二公子收了一批国兵,当时觉得误传,没想到……”见到二十有些茫然,李琢石问,“二十姑娘,没见过那群国兵吗?剿匪那日,街上百姓传开了。” p p p p二十摇摇头。四皇子肯定有护卫队。 p p p p李琢石观察二十的神色。二十的茫然是真的。莫非连近身侍妾都不知道那群护卫?可杨桃的功夫,不是普通国兵的身手,分明经过特殊训练,招招夺命,像是……杀手。 p p p p李琢石认同了萧展诡异的直觉。越是查不到护卫的藏身之处,慕锦越是可疑。 p p p p听戏完毕,二十让杨桃代为转述,明日将离开向阳城。 p p p p李琢石心里有了计量。杨桃在场,她不再说其他,道“二十姑娘,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p p p p萍水相逢的几人,就此别过。 p p p p p p p p夜晚,慕锦搂着二十,说起平山的传说。 p p p p二十迷糊,听了没几句睡过去了。 p p p p清晨,腹中有些不适,她悠悠转醒。 p p p p说是倒霉吧,明日就要远行,二十突然来了癸水。 p p p p又是幸运,二公子没有在她肚子播种。二公子爆发惊人,二十难免担心避子汤的药效,有时觉得是不是要多喝两碗三碗。 p p p p这下癸水来了,她安下心。 p p p p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以前顺顺当当的癸水,今日让她坠痛难受。二公子昨日说了,要在辰时出发,否则到平山就是半夜了。 p p p p二十在肚子上垫多了两条帕子,揉了揉就出门了。 p p p p从向阳城去平山,不走水路,换了一辆大马车。 p p p p二十始终不适,不时地抚抚肚子。 p p p p慕锦懒洋洋地靠在软垫,说“你好久没有过来捶背了,过来。” p p p p二十听话地捶背。 p p p p睡得晚,心情紧张,早上吃得少,几重压力之下。二十越来越难受,光坐着就腰酸腹痛。捶背的力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 p p p p慕锦睁开眼睛,“干嘛呢?早上让你吃,你不吃。才捶几下就没力气了?” p p p p二十费劲地捶他。岂料阵痛袭来,她脸上血色顿失,嘴唇泛起青紫,眉头蹙成了麻花。 p p p p他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抓起她的手,冰凉凉的。他坐起,“怎么了?” p p p p二十坠痛不已,咬住了下唇。 p p p p慕锦整日在想各种手段,把这平平坦坦的脸蛋给撕开。这时见她不再板着一张脸,却不满意。他捧起她的脸颊,发现她沁出了冷汗。“不舒服?” p p p p二十想板起脸,无奈疼痛逼她流露出了一丝脆弱。 p p p p“着凉了?”慕锦探向她的额头。 p p p p见她捂起肚子,他一把抱起她半躺,他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揉了揉。“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p p p p会不会那个李什么给下毒了。这念头一闪而过,慕锦也沁起了汗。 p p p p这也不好解释。二十摇摇头。脸色实在是惨,可怜兮兮的。 p p p p“寸奔,去医馆!” p p p p“是。”寸奔扬起马鞭。 p p p p“杨桃!进来。” p p p p“是。”杨桃急慌慌地进来。 p p p p“有没有帕子,给她擦擦汗。”慕锦抚过二十的脸,“说话,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喊疼么。” p p p p杨桃有经验。见二公子捂着二十的肚子,问“二十姑娘是那里痛吗?” p p p p二十点了点头。她身强体健,以前癸水从来不疼。这月恐怕是被二公子折磨成这般痛苦的。 p p p p杨桃说“二公子,我来照顾就好。” p p p p慕锦看着二十惨白的脸,“那痛是指哪痛?” p p p p杨桃噎住了。 p p p p大霁有言,癸水是**,于男子不吉。尤其这些尊贵的主子,那更是见不得的。杨桃不知如何说好。 p p p p既然杨桃知道病因,可见不是被下毒。慕锦缓和过来,问“你们打什么哑谜?” p p p p二十缩了身子。二公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关键时候却回不着神。他的大掌抚起她的肚子,是比她自己抚更舒服。但这是女儿家的私事,哪能轻易告知。 p p p p他面不红气不喘,命令“杨桃,说。” p p p p杨桃微微脸红,直言说“二公子,二十姑娘是癸水来了。” p p p p“哦。”慕锦神色自若,“出去吧。” p p p p杨桃听令。 p p p p二十想,二公子这下要放开她了吧。他却没有,大掌将她的腹部捂得更紧。她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来。 p p p p慕锦搂紧了二十,轻声一句“你也有疼的时候。”她不是中毒,他放心了。 p p p p二十扁扁嘴。 p p p p“休息吧,不是说要休息。”慕锦笑了下“眼睛瞪那么大,没见过美男子啊。” p p p p二十赶紧闭上了眼。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他大掌将源源不断的热度传给她,她确实舒服许多,冷汗止住了,抽搐般的疼痛缓了过来。 p p p p“我娘亲也有这毛病。以前用巨石暖玉烘着就没事了。”他没有暖玉,唯有运用内功,给她渡了渡气。 p p p p二十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淡然、平静了,无力地倚着二公子,休息养神。 p p p p就在这时,慕锦觉得,有一位姑娘知道他的身世,也不是坏事。 p p p p在姑娘面前,他才能说起他的娘亲。寸奔再忠心,慕锦也不会跑去跟他絮叨自己的童年。 p p p p偶尔,二十纤细的身子,会和慕锦记忆中的娘亲重叠。明明长相不一样,可是她调皮时,她冷静时,她胆大时,给他一种怀念的感觉。 p p p p譬如现在,她疼得冷汗直冒。 p p p p慕锦忆起,儿时的娘亲同样有过这般痛苦。 p p p p他的娘亲,原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临盆在即,在御花园摔了一跤,险些胎死腹中。 p p p p难产大出血,她的身子日渐衰败。他当上了太子,她更加心事重重。她走之前的那两年,每个月要疼上一回。只有他陪在娘亲身边,为她抱玉烘暖。 p p p p他小时候不懂,为何娘亲痛苦时,皇上从来不出现。 p p p p长大了方知,皇上是九五之尊,阳爻称九,乾卦六爻,至刚至阳。女子癸水是**,颇有忌讳。 p p p p去他个**。 p p p p慕锦从来不和人讲自己的童年。于是,慕老爷对外宣称慕锦失忆了。 p p p p久而久之,慕锦觉得真的失忆了。儿时的片段,再也想不起来。 p p p p唯有某个瞬间。二十的身影会挑动他深藏的记忆。告诉他,那些过去从未离他远去。 p p p p“你一定不能背叛我。”慕锦抱紧了二十。 p p p p p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47章 p p p p马车返程, 慕锦到了医馆。 p p p p大夫给二十仔细把脉,说“姑娘体质不弱, 但寒湿凝滞。是不是膳食寒凉?” p p p p慕锦正想,膳食都一样。 p p p p杨桃机敏地想起一事,上前说“大夫, 我家姑娘近日有喝避子汤。”她递了药方过去。 p p p p大夫接过,看一眼。“避子汤性味偏凉,偶尔饮之无碍。不宜长期食用。” p p p p“谢谢大夫。”慕锦横腰抱起了二十。 p p p p四人回了别院。 p p p p二十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 p p p p中途,杨桃熬了大夫开的止疼药方。 p p p p慕锦扶着二十, 亲手喂她。 p p p p二公子终于有让她舒心的时候了。她伸手将他抱住。 p p p p“怎么这么乖?这么乖都不是你。”话虽如此说, 慕锦十分享受她的拥抱。他给她拨了拨头发, “宫中有一秘术, 皇上宠幸妃子后,由宫女为妃子推拿,泄其龙种。” p p p p二十蹭蹭他的胸膛。 p p p p慕锦说“以后少喝避子汤。” p p p p她点头。也许是迷糊了, 她竟然听得二公子像在怜惜她。 p p p p p p p p“琢石未归。”萧展瞥目高空,“这座东宫孤迥寂寥。” p p p p清流不敢应声,因为只有主子可以说宫殿寂寥。 p p p p这时, 门外一人传话“太子殿下,朱文栋求见。” p p p p“让他进来。”萧展回到了书房。 p p p p“臣参见太子殿下。”朱文栋行礼。 p p p p萧展问“琢石何时回来?” p p p p“臣不知。”朱文栋不关心李琢石的去向。 p p p p太子赐她太子妃的身份, 是因为觉得她可用。萧展的心腹没有将李琢石视为真正的太子妃。 p p p p奴才听令主子, 李琢石的这般处境, 某些程度上可以说是萧展默许的。萧展开口“今日来, 所为何事?” p p p p“回太子殿下,上鼎城的探子回来了。” p p p p“说。” p p p p“林季同无父无母,是一个孤儿。大约七岁或是八岁,被城里一个性情古怪的林大夫捡到,跟在林大夫身边学习医术。易经八卦也是林大夫所授。”朱文栋说“林季同是早产儿,体质孱弱,有气喘,时不时咳嗽。性子乐善好施,常给当地穷人义诊。” p p p p“性格古怪?”萧展回忆“我曾听皇上讲,他到上鼎城求医时,也是遇到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大夫。大夫和前皇后有交情,这才答应为皇上医治。” p p p p朱文栋表情严肃“太子殿下,林大夫名为林意致,和皇上遇到的大夫,会不会是同一人?” p p p p“是的话,太巧了。”萧展若有所思“上次你说,慕二公子也因体弱去上鼎城求医?” p p p p“正是。” p p p p“那时,慕二公子什么年纪?” p p p p“约莫八岁。与林季同到上鼎城的时间一样。” p p p p“寻的哪名大夫?” p p p p“林意致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神医。慕老爷千里寻医,寻的正是神医。” p p p p“林季同,慕二公子,同是早产体弱,同是八岁上下,同是一个大夫医治。”萧展缓缓地说“唯一不同的是,一个至今气喘,一个活蹦乱跳。” p p p p何止活蹦乱跳,听朱文栋的形容,慕二公子没有半分体弱的样子。 p p p p萧展闭了闭眼,觉得心悸胸闷。巧合重叠太多,多到他不得不生疑。他挥挥手,“先退下吧。” p p p p“是。”朱文栋离去。 p p p p萧展揉揉眉心,接着去了皇后宫殿请安。再问起西埠关一役,为皇上医治的大夫是谁。 p p p p“那大夫名叫林意致,是甄皇后的旧友。皇上伤愈即下令,林意致一生不得离开上鼎城。”说到这里,皇后拂拂右肩,问“怎的问起这事?” p p p p萧展说“今日想起琢石负伤,有些担心。改日带她去一回上鼎城。” p p p p“林意致没有医德,常常见死不救。除了听甄皇后几句,其他人的话都听不进。”说到这里,皇后忽地笑了。“林意致医术高明又有何用?救不回甄皇后。那女人摔一跤就把身子摔破了。” p p p p萧展笑了下,没说话,不一会儿离开了。 p p p p日光倾泻,长长的连廊幽雅宁静。萧展没有感觉温暖,反而跟扑进一场冰雨似的,嘴角狠狠撇低。 p p p p回到书房,他坐着抚额。 p p p p林意致、慕锦、林季同,诸多巧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p p p p慕锦和林季同求医那时,宫里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在大火中丧生。 p p p p四皇子死得面目全非。 p p p p萧展想,面目全非,意即,无法鉴别尸体是不是四皇子。 p p p p巧合得很。对前皇后俯首帖耳的林意致,医治了两个和四皇子一样年龄的男孩。其中一个焰如烈日。有一支神秘的精锐护卫。 p p p p这嚣张的性情……岂不是像极了四皇子? p p p p萧展身子前倾,猛地扶住了椅子,掌心深深陷进椅子雕刻的龙纹上。 p p p p好一会儿,他才觉得疼了,用另一手揉着这手的掌心。 p p p p萧展仰望宫殿橑檐“清流,琢石仍在向阳城?” p p p p“回太子殿下,是的。” p p p p“我也去向阳城听听戏。”萧展想笑,牵动嘴角,却弯不起来。 p p p p p p p p第二日。 p p p p客栈见到萧展,李琢石十分讶然。慕锦再可疑,不过一商人,何至于太子离宫。 p p p p萧展拉过她的手,说“对慕锦,我无法卸下心防。处处有巧合,处处有存疑,处处没有真凭实据。” p p p p李琢石问了一句,“太子殿下这几日睡得可好?” p p p p萧展温和一笑“你不在,睡不好。” p p p p“太子殿下是疑心难眠。”他一天天的,除了算计还是算计,如何安睡。她想抽回手。 p p p p萧展抓得更紧,“若是从前,我大可挟持慕锦亲信或是动用官兵剿匪,擒拿林季同,逼问真相。可你不愿滥杀无辜,我只能暗中查探,耗时费力。事到如今,仅仅死了一名本就活不过今年的暗卫。” p p p p她抬头看着他。 p p p p他似是情深万种,“琢石,遇见了你,我已经将一生的良心用尽。” p p p p李琢石不说话,别扭地依在他身边。太久了,他这样伪装爱意太久了。四日前,她传书给他,告诉他,她受了伤。他未曾问过一句伤势。 p p p p萧展安静了一阵,问“那名哑巴小妾是否蠢笨?” p p p p“不。”李琢石推开了他,“她冷静沉着。” p p p p“和慕锦关系如何?” p p p p“无情无爱。她想离开慕府,但颇有顾虑。我希望助她一力。” p p p p“有什么明显的弱点?” p p p p“心地善良。” p p p p萧展笑了,“你终于知道善良是弱点了。何时改正?” p p p p李琢石看了他一眼,“她应该不知慕锦护卫的事,放过她吧。” p p p p“放心,我不杀她。我想见见她。”萧展说“慕锦疼爱她至今,可见有一定的信任。信任的建立是一生一世,摧毁仅需瞬间。只要我们敲开一下,断了这女人和慕锦之间的那一根线,她日后就能为我们所用。” p p p p“若是他们之间牢不可破呢?”二十虽然没有爱意,可也不曾透露半点自家公子的私事。李琢石觉得,二十恐难被太子所用。 p p p p“不会的。”萧展从来不相信牢不可破的关系,包括他和他的父皇、母后。他一路走来,唯一不怀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p p p p“太子如何断定?” p p p p萧展笑了,没有回答。拉过李琢石,搂住不放。 p p p p皇上多疑,皇子多疑。生在那一座宫殿的人,哪个不是时刻提一颗心在走。御花园那座荷花池,历年来沉淀了多少连名字都早已被忘记的宫女太监。 p p p p慕锦一定生性多疑。因为,他是萧展的兄弟。 p p p p p p p p昨日,二十躺了一天,舒服多了。这天下午,她又出去听戏。 p p p p临出门前,慕锦拉住了她,逗她说“不邀我听戏?” p p p p二十勇敢地摇头。她自省,这是恃宠而骄了吧。 p p p p这宠爱正是慕二公子给的。他捏一下她的小脸蛋,“去吧。” p p p p她转身要走。 p p p p他再拉住,托起她的下颚,逼她抬头。他细看她的眉眼,就是和以前一样的。但……“你上了什么养颜粉?” p p p p二十摸摸脸,比划“和以前一样。” p p p p“哦,去吧。” p p p p她和杨桃出了门。 p p p p慕锦看着二十柔细的背影。 p p p p所有无法和慕二公子媲美的女子,在他眼里,都叫平庸之色。可是,怎这阵子见她,越来越漂亮了,眉目清秀可人,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他有时看着,移不走眼睛。连在床上,偶尔也想将她脸上的绢帕拿开,仔细看看她为他愉悦的样子。 p p p p或许是眼力疲乏了。回去要上掩日楼见几个大美人儿,养养眼。 p p p p寸奔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慕锦身后,“二公子,京城传消息,太子离京,到了向阳城。” p p p p“知道了。”慕锦看着二十身影消失的雕花园门,“这是最后一次给她机会。如若背叛……”“杀无赦”三个字哽在喉间。 p p p p“是。”可这机会太冒险。寸奔后半句话也哽在喉间。 p p p p p p p p二十这回去了茶楼听书。 p p p p未曾想,有朝一日,她过上了听书看戏这般富贵人的生活。 p p p p说书人醒木一拍“书接上文。上回书说道,采花大盗好色成性,无名剑客替天行道。二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p p p p原来,寸奔的故事已经编成了戏。二十听得入神。 p p p p“二十姑娘。”一声叫唤让她回神。 p p p p李琢石今日穿回了比甲,少了女儿家的娇气,飒然生风。“你昨日不是去平山了?” p p p p“回李姑娘。”杨桃解释说“临时有事耽搁了。” p p p p二十笑了下,转眼见到李琢石身后的萧展。 p p p p萧展款款眼神先是落在李琢石身上,再转至二十。原来慕二公子喜好这般清秀佳人。 p p p p李琢石给双方做了介绍。四人坐在一桌听戏。 p p p p出门前,寸奔叮嘱过杨桃,“记住,寸步不离二十姑娘。” p p p p杨桃谨慎,时刻留意萧展和李琢石。 p p p p李琢石说起评书故事,二十要么点头,要么摇头,要么浅笑。 p p p p萧展说话了“我学过基本的手语。姑娘若想要聊天,可用手语。” p p p p二十略惊讶,比划说“公子因何学手语?” p p p p萧展蹙起了眉,“姑娘的手语哪里学的?和常用的不一样。” p p p p二十明白了,这些手势恐怕是二公子杜撰的。也就是说,其他人看不懂,她只能和他交谈。这是二公子做得出的事。二十懒得计较了。 p p p p相互手语不同,聊天也就作罢。 p p p p席间,有一黑衣男子神色匆匆。 p p p p二十见他背上一柄长剑,正猜是否江湖人士。 p p p p他到了跟前,弯腰在萧展耳旁低唤“太子殿下——” p p p p萧展冷眉一横。 p p p p男子立即改口“公子。” p p p p已经晚了,二十听见了。她吓得赶紧低头。她和萧展相邻,男子正是站在二人中间。坐对面的杨桃没有听见这声低唤。 p p p p苦了二十。这些大人物怎么回事?一个个说话不分场合的。太子……那不就是四皇子的兄弟?这等身份被她知道,不会又要灭口吧。 p p p p“姑娘是不是听见了?”萧展倾身,在二十耳畔问。 p p p p她一脸无辜,装作没听见。 p p p p“别装傻。”他笑得莫测高深。“我们要借一步说话了。” p p p p二十别无他法,只得和他借了一步。 p p p p听完说书,四人到了客栈。 p p p p二十无奈听到了萧展的身份,她不想连累杨桃,让杨桃候在院外。 p p p p二十跟着萧展和李琢石进去房间。 p p p p门关上了,她战战兢兢地跪下。萧展“太子”之名不知真假,万一是真的,她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p p p p二公子虽是四皇子,却无官家权势。太子比二公子危险百倍。 p p p p萧展先是和善一笑“我到此是奉旨微服私访,只要你隐瞒我的身份,我不会伤你。”他拿出一枚龙纹金牌。 p p p p二十知道,金龙是皇室象征。她连连点头。一定隐瞒,一定隐瞒。只是……二公子那里,说或是不说。 p p p p“倘若你泄密我的身份,便是违抗圣旨,株连族人。”萧展语气骤冷“你家住哪里,我一查便知。” p p p p二十磕头。一定不说,二公子也不说。 p p p p“听琢石说,你想离开你家公子。”萧展又变得和善,“如果你保密,我就助你离开。” p p p p二十脸色煞白,连忙摇头,她二指做出走路的手势,再用另一手扣住,表示自己不愿走。 p p p p李琢石以为二十畏惧太子威严,和声说“二十姑娘不必害怕,太子让你走,十个慕家也拦不住你。” p p p p二十赶紧摇头。慕家是拦不住,可二公子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p p p p“我是可怜你,一个小女人被困在贵公子身边,无名无份。”萧展眉目泛冷“莫不是,姑娘认为我堂堂太子,怕你家公子不成?” p p p p二十又连连摇头。 p p p p离开,二公子不会放过她。 p p p p不走,又成了轻视太子威严。 p p p p她得罪了两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p p p p二十魂不守舍地回到别院。 p p p p杨桃将今日一事禀告慕锦。 p p p p慕锦当下脸色就黑了,走到二十门外,百般忍耐怒气,进了房间。 p p p p二十赶紧板起脸。 p p p p他轻问“今日为何见陌生人,不带杨桃?” p p p p二十比划说“李姑娘和我说些悄悄话……”她觉得自己这借口太拙劣了。 p p p p果然,慕锦说“杨桃亲眼看着你和李石、李石的男人一起进去。” p p p p二十咬唇。太子说的株连族人,她惹不起。比惹二公子还惹不起。 p p p p慕锦拧起她的下巴,“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p p p p她摇摇头,比划“二公子,我什么都没说。” p p p p“李石身份可疑,让你别接近,你不听。现在居然关起门说话了。” p p p p二十学着以前一样,想去蹭他。 p p p p慕锦闪过,“这招不灵了。你有癸水,伺候不了我。”他的手很冷,眼神更是凉薄,“你若是背叛我,我一定杀你。” p p p p二十点头。她再也不敢恃宠而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