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钮祜禄氏日常》 第1章 第1章 京城什刹海边,天不过微亮,正黄旗下住在什刹海的各家各户便有仆人陆续开始洒扫门庭。 金丝套胡同口的老梧桐下,满城里最受欢迎的馄饨摊的主人王伯已经早早竖起了自家馄饨摊的招牌,烧上一锅水便熟练地坐在马扎上包起了馄饨。 “王伯,包十包生馄饨,有一包不要葱。” 王伯的眼神不好,他眯了眯眼睛才透过水汽看清了来客。 “哟,吴丫头今儿把妹妹也带来了?珍丫头的病都好了?” 来的是南官府胡同里住着的正黄旗包衣下吴雅家的两个闺女,大的叫蓁蓁年方十四出落得亭亭玉立,小的叫珍珍不过五岁秀气可爱,什刹海这带不少人家的长辈们都格外疼爱这对漂亮的姊妹花。 年长的蓁蓁点点头,从荷包里点了铜板放在王伯的摊位上,“昨儿郎中来过说妹妹都好了,我看着她也是有精神多了就带她出来买点东西醒醒神,她这一病在家都猫了有一个月了。” 王伯也是什刹海边喜爱这对姊妹的老人家之一,他含着笑意看着年小的珍珍踮着脚拉了拉姐姐的袖口,娇声娇气地说:“姐姐,我也不要葱。” 珍珍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像个粉雕玉琢瓷娃娃,王伯看着就心中欢喜,听见这句立时笑弯了眼“诶”了一声:“小丫头放心,王伯一定给你包一碗都是肉不带葱的!” 小丫头嘬着手指点点头,又娇声娇气地说:“谢谢王伯!” 她姐姐看见她放在嘴里的手指,不由掏出帕子蹲下身皱着眉说:“怎么那么大了又开始嘬手指了,你这一病个把月,越活越小了。” 珍珍有点疑惑地伸出手指看看带着口水的指尖,再看看嫌弃又疼爱她的姐姐,鼓着嘴眨眨眼煞是可爱。可事实上她心中却是万分苦恼加万头草泥马蹦来蹦去地绝望:装小孩真的真的好难啊! 眼前的小丫头珍珍前世名叫吴曦珍是一位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每天认真学习强国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在不幸变为大清康熙年间一枚小萝莉之前曦珍刚带着对幸福未来的憧憬答应了男友郎清的求婚,当郎清将家传的白玉戒指套上曦珍手指的那一刻她突然晕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生活在清朝病得奄奄一息的五岁小萝莉,只有脸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穿越?对于这桩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奇迹曦珍是十二万分地拒绝,开玩笑,她的四六级呢?她的司法考试呢?就这么都白费了?病得奄奄一息的曦珍想自己要是这么一命呜呼了也挺好,反正自己才刚穿来,要是马上就死了没准还能穿回去。 可偏偏小萝莉的家人想方设法地要救她的命,于是在花了许多钱吃了许多药,无数个日夜一家人的轮流守护后,小萝莉珍珍终于是恢复了健康,曦珍也自此认命,接受了自己要以这个身体在清朝长长久久活下去的事实。 “额娘,馄饨买来了。” 塞和里氏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接过大闺女手里的生馄饨说:“我去把馄饨下了,阿爷阿奶都起来了,你去把启哥儿喊起来吧。” 蓁蓁点点头转身钻进了东厢房,屋里有一张架子床,窗下则是一座大炕,一个看着两三岁的男孩坐在炕上。先前塞和里氏已经给他穿好了衣服,他这会儿闭着眼,头往前一点一点的,看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启哥儿快醒醒,吃早点了。” 蓁蓁两手一箍把男孩抱在怀里,她一回头,看妹妹盯着屋里的一架铜镜发愣,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珍珍稚嫩的脸庞。 “珍珍怎么了?身上还是没力气吗?要不要姐姐抱你?” 珍珍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她不是身体不适,只是偶尔从镜子里看见忽然间变小的自己依然很不习惯。 蓁蓁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走进主屋,这时候早点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雪白的小葱猪肉包一屉,鲜黄的小米粘糕一屉,再有就是几样自己家做的小菜。 彼时可不是几百年后的现代,想吃个包子北京城随便哪个街角都能找到点心店,若是懒得出门打开手机饿了么叫个外卖就行。这会儿的北京人民只有宫里的各位大小主子和一些王公贵族能随时随地有精致的点心吃,其他普通人则要到德胜门大街上的第一楼去买回来,所以吴雅家这一桌的早点就显得分外不同。 塞和里氏能张罗出这一桌其实也是嫁过来后婆婆李氏手把手教出来的。这李氏的身世称得上离奇,她原是山东一大户人家的女儿,清军没入关前有一次围困北京城,其中一支队伍杀到山东境内打秋风,她家全体被俘成了包衣,再之后就由当时还是旗主的皇太极做主配给了这家的老爷子为妻。 门帘一掀,吴雅家的老爷子额森和老夫人李氏前后脚走了进来。老爷子一条腿似乎不大好,走路一瘸一瘸的,但人精神矍铄。李氏举止端庄有度,皮肤甚是白皙,除了一头的银丝和眼角的鱼尾纹外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残酷的痕迹,看得出年轻时候定是个美人。两位老人家虽说衣着朴素,但收拾得颇是整洁,配色大方简洁,衣角也熨帖平整看不见一个线头。 蓁蓁把弟弟放下,一手牵着妹妹,一手领着弟弟三人站了一排朝祖父母请安。 额森乐呵呵地点了个头夸了三人一句“乖”,头一个坐下,其余人也依着大小顺序纷纷落座。 李氏轻声细语地问儿媳:“蓁蓁她爹呢?” “蓁蓁她阿玛今儿要伺候早朝,天没亮就进宫去了,我给他蒸了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两个鸡蛋让他在班房吃。” 李氏淡然地一点头再没说过什么。 蓁蓁把弟弟交给母亲,一弯腰把妹妹抱上了凳子。 吴雅家虽然家境普通,但行容举止都是依着李氏从前在家的习惯来,食不语、寝不言便是其中一条规矩,一顿早点就在寂静中过去。 用过早点,塞和里氏又一头扎回厨房开始忙活,李氏则搬出绣架开始绣花,她这一副牡丹争艳已经绣了有个把月。只有老爷子闲来无事,翘着二郎腿搂着耷拉着脑袋睡回笼觉的孙子躺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大孙女牵着小孙女的手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老爷子瞥了一眼问:“今儿是要带二丫头一起去私塾了吗?” 蓁蓁说:“她病了一个月没有去过,我昨儿问了额娘,额娘说已经大好是可以早点回去读书了。” 老爷子点点头,“行了快去吧,别累着她了,早些回来知道吗?还有和你们大堂兄问声好。” 蓁蓁回过爷爷便牵着妹妹的手出了家门,沿着窄窄长长的泥土路往东走,两人沿着家门口的泥土路走了不到二十米就拐进了一座稍微大一点的院子里。 这说是私塾其实学生也就七八个人,都是吴雅氏族里的孩子。教书的先生是她们的大堂兄傅达礼,其人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这私塾的主意一开始就是他提的,说是给族里的男孩启蒙也让女孩们识几个字,功名其次,教授他们礼义廉耻陶养他们的性情才是第一。 作为翰林傅达礼除了要负责起草皇帝的各项旨意,还是皇帝的日起居注官,他每十日才得休沐一日,这个私塾也就只有在他的休沐日才开。 但族里的孩子们都十分珍惜这每十日才得一次的机会,每到这一日大家都早早就到。傅达礼先教一篇新文章再检查上回留下的作业,此时孩子们便捧着习作一个个上前。 蓁蓁牵着妹妹的手一块走到傅达礼跟前,珍珍借此仔细打量,她们的这位大堂兄约莫三十来岁,虽是个读书人,但到底是关外民族的后代,生得身量修长肩膀宽厚,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今儿不用当值他穿了一袭石青色的布衣衫,腰上系的腰带上垂着一只君子兰花案的荷包,颇是衬他一身的儒雅气质。 傅达礼垂着头一张张认认真真地翻看蓁蓁的习作,看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提起笔在纸上圈出几个字:“你这一回比上次写得好多了,笔势流畅笔锋微露,只是我圈出来的几个字还需要再好好练练,回家后记得继续按着字帖练习。”蓁蓁得了夸奖高兴地一笑露出两颊上的一对酒窝。 傅达礼微微一侧头,温柔的目光这就转到了挨着姐姐的珍珍身上。 “珍丫头的病都好了?” 要说自己这位堂兄不但学问出众,人长得帅连声音都好听,说起话来简直就是如沐春风。珍珍的内核到底是个现代人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又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堂兄更加不觉得有什么要避讳的,打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傅达礼瞧这才到他腰的小女孩一直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两颊红润精神奕奕,看样子是全好了。 傅达礼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疼爱之心。他成亲多年育有两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只可惜不得。珍珍的岁数比他的小儿子还小半岁,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把这个最小的堂妹当小女儿疼爱。 他嘴角含着一丝宠溺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拾起案上的一卷书轻轻放到珍珍怀里。 “这卷书送给你,你先前不过才来了两次学堂就病倒了,想来之前学的都忘了。这本书你姐姐都学过,平日在家先让你姐姐教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珍珍努力恢复到五岁萝莉的软萌状态,用扑闪的大眼加甜萌地嗓音说:“谢谢夫子。” 傅达礼的大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顶。 “下了学叫哥哥就是,往后跟姐姐常来哥哥家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家塾只上半日,傅达礼走后孩子们陆陆续续归家。珍珍开心地牵着姐姐的手也打算回家,一转身,两个女孩挡在了两人跟前。 这两个女孩一个看着十五六岁,通身一件鹅黄色撒花夹袍,脖子上挂了一块长命银锁,另一个五六岁,身着一件桃红袄子外头罩了一件青缎褂,细细的辫子垂在胸口,头上插了一枚小花簪。大点的五官秀美只可惜生了一张国字脸,原本一个能打九分的小美人立时是减去了三分姿色,小的倒是一张瓜子脸偏最重要的一双眼睛生得不好看,眼尾微微朝上吊起俏得俗气。论容姿也能称得上是两个小美人,却远不如蓁蓁姐妹,一个清丽绝色,一个娇美秀丽。 两人五官生得颇为相似看得出应该也是一对姐妹。珍珍忍不住一直打量两人的原因在于自打她穿到清朝她周围的人都衣着朴素,就连刚才那位官至翰林的傅达礼日常也是一身布衣衫,这对姐妹虽然身上也没怎么穿金戴银但衣服却是缎子的。珍珍前世的男友郎清是个十足的历史迷,他曾对她提过清朝真正富裕的时代是在康熙四十年之后到乾隆中期这段时间。顺治朝和康熙初年,清政府实际只控制了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和两江,那时明朝因农民起义灭亡没多久,关内百废待兴。旗人虽然是统治阶级,但整个国民生产力因为战乱遭到了破坏,也只有上层贵族的生活条件优渥。 像珍珍家就是,温饱生活不是问题,一日两餐有荤有素,鱼肉不断,但无论是李氏还是塞和里氏头上不过带两件银首饰,一家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布衣衫。 “蓁蓁,你妹妹的病都好了?” 大点的姑娘说话声很温柔,眼神里也透着真真的关切。 蓁蓁牵着妹妹的手略一福。 “多谢芳姑姑,珍珍的病全好了。” 珍珍嘴角一抽,眼前这一位是姑姑,那她牵着的那个萝莉也是她的姑姑了? 秀芳一对含愁的柳眉微微一拧,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这心总算是能放下了,我好几次想来探病,只是怕妹妹年纪小过了病去,我阿玛和额娘也惦记得很。” 这芳姑姑人似乎还不错,可她的妹妹却是个十足的熊孩子,打刚才起脸上就挂着“不耐烦”三个字,珍珍看向她时她还鼻孔朝天别过了脸。 呵,没教养的熊孩子,欠教训是吧。 珍珍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角装着小可怜样儿说:“姐姐,咱们回家吧,珍珍饿了。” 芳姑姑的妹妹听见这句话立马是翻了个白眼,似乎珍珍说肚子饿是多么低俗的一件事。 “行,咱们家去吧,额娘应该做好饭了。芳姑姑,我和妹妹先走了。” 珍珍甜甜一笑由着姐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没走几步她就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回头朝芳姑姑的妹妹作了一个鬼脸,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气得就想追上来还以颜色,她刚一动就被她姐姐一把拽着,板着一张脸说:“秀雅你上哪去?还不赶紧跟我回家,不听我话仔细我告诉额娘打你。” 小女孩用力跺跺脚一张小脸鼓得和皮球似的。珍珍仗着自己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干起恶作剧毫无心理负担。 额森牵着孙子博起在院子里散步,两姐妹一进门额森就乐呵呵地说:“哟,你们出门遇着什么好事了?瞧二丫头这笑得和偷了腥的猫似的。” 珍珍跑过去仰着头说:“阿爷,大堂兄今儿送了我一本《千字文》还让姐姐教我。” 额森摸了摸小孙女的头,“好,咱们珍丫头如今也是读书人了,读书人好,有出息,咱们启哥儿将来也要好好读书考个进士老爷光耀门楣。” 博启不知道为什么阿爷突然点他的名,含着手指呆呆地看着大家,一圈人围着他直笑。 额森弯下腰对珍珍说:“阿爷给你烤肉吃好不好?” 珍珍一听眼睛都亮了,刚兴奋地喊了个“好”,额森赶紧“嘘”了一声,冲小孙女挤眉弄眼道:“别喊,咱们悄悄摸去厨房,可别让你阿奶和额娘知道。” 老爷子活到这把岁数简直就是个老顽童,他一手牵着小孙子一手扯着小孙女,果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老婆子在屋子里绣花,儿媳妇在炕上纳鞋底,老爷子脚底抹油提溜着两个孩子就溜进了厨房。 姐姐含笑跟了进来,瞧着左摸摸右翻翻嘴里嘀咕着“哎,我的刀呢,她们给收哪去了”的老爷子说:“阿爷,蓁蓁也来帮忙吧。” 额森弯着腰在一个旧箩筐里不知道翻什么,手往后一摆说:“不用,你看着启哥和珍珍就是了,灶台那烫,别让他两往那靠。”他摸索了半日翻出一把宽菜刀来,粗粝的手指像是爱抚什么珍宝一样轻轻在到身上摸索,眯着眼睛笑说:“呵,老伙计又到用你的时候了。” 他拿起一大块五花肉,先切了一小块肥肉往刀刃上蹭了蹭。珍珍前世的时候也见过自己的外婆这样做过,说是刀时间久了不用会钝,拿肥肉擦擦上点油会好很多。 额森接着手脚麻利地将一块五花肉切了一盘肉片,每片肉片几乎都是一指来一寸来宽,规整的很。他取了一只空碗,倒上酱油、醋、糖、盐,放上一把胡椒面用筷子迅速搅拌均匀,最后再倒进用清水洗过沥干的肉片。 珍珍傻傻地搂着博启看得是目瞪口呆,她阿爷这刀工这把式简直就是厨师水准啊。可是古代不是男子远庖厨的么?她穿来这么久了也没见额森和威武做过一顿饭啊。 额森抓起一块抹布擦了个手,悠哉地提起烟杆子吸了口烟说:“成了,这肉腌个一刻钟就行,咱们先把灶台里的火升起来。” 蓁蓁面露难色,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处,高挺的鼻尖上微微冒汗,不知是因为厨房里越来越高的温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阿爷,阿奶说过不让在炉灶里烤肉。” 额森转过身压着嗓子说:“要不我说别吱声呢,咱们悄悄地烤完,悄悄地吃完,然后再悄悄地回去,谁都不会发现的。” 珍珍同她怀里的弟弟一样,现下是一脸呆相。这怎么想都不可能不会发现吧! 额森已经把火生上,麻利地开始往竹签子上串肉片刷油了。珍珍拽了下姐姐的衣袖悄悄问:“姐姐,我们会不会挨骂……”她和姐姐的漂亮脸蛋基本都是遗传自她们这美人阿奶,可这位老太太通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她是真害怕李氏发火。 蓁蓁搂着她,拿帕子轻轻给她抹去额头上被炉灶的火烤出来的汗,温柔地说:“算啦,阿爷高兴,咱们就算挨骂也是值得的。” 珍珍一想也是,横竖她现在就是个五岁的娃娃,就算要挨骂上头还有额森和姐姐顶着呢。 说话间一股子肉香飘了出来,博启嗅了嗅,兴奋地在珍珍怀里拼命往飘出香味的地方伸头。额森抹了把汗将一把竹签子从炉灶里取出来。肉烤得恰到好处,表面微微泛着金色,汁水四溢香气扑鼻。 “来,快趁热吃。” 额森给孙子孙女一人塞了一根竹签子。 珍珍略吹了吹咬了一片肉,一时感动得眼泪都快淌下了。肉不但鲜美无比还烤得恰到好处的嫩,她就算是上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就为了这口,挨骂也是值得的! 额森志得意满地笑了。 “好吃吗?” 珍珍火速地吃完了一串,小手一摊,用实际行动给了答案。 “阿爷,珍珍还要。” “咱们珍丫头是个小饕餮呀,有口福会吃!” 额森笑着把小孙女抱怀里,亲自拿了一串肉串喂她。珍珍自然是很享受这样有人伺候的待遇,吃得津津有味。 博启一看急了,他还一口都没吃上呢!他话还说不利索只能着急地直哼哼。蓁蓁怕签字戳着他,拿筷子把肉拨到碗里喂他,小祖宗吃得满嘴油,喂完一片就张着小嘴要第二片。 一伙人在厨房干坏事干的热火朝天,打突然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冷淡如水却活似地狱来的阎王。 “老爷,您在这做什么呢?” 珍珍一口肉差点没呛喉咙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氏站在厨房门口,她一眼就看见滴满了油的炉灶,但依然神情未变只是两道同珍珍两姊妹生得一模一样的眉毛微微拧着。 额森的表情那就是孙悟空见了如来佛祖,“蹭”一下把珍珍往地上一放,站起来说:“呵呵,孩子们想吃肉我就随便弄点。” 李氏淡淡地说:“老爷,随妾身进屋说几句话。” 额森垂着头跟着老伴出去了。 珍珍抱着碗看得目瞪口呆。她这阿奶果真厉害啊,这是顾忌着老伴的尊严所以才要进屋去驯夫啊! 三个孩子担心地站在院子里,主屋大门紧闭,别说骂声了连说话声都没漏出一丝来。这倒也颇符合李氏的为人。 威武此时回家来了,博启迈开小短腿朝爹爹扑了过去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蓁蓁也喊了一声“阿玛”,只有珍珍对这位便宜爹到底还有几分不适应,只依在姐姐身旁小小地嗫嚅了一句“阿玛”。 威武抱起儿子,因常年习武而练得粗糙有力的大手拍了拍小女儿的头顶。“怎么都站在院子里?” 威武嘀咕了一句,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了个纸包出来塞到小女儿手里,“乖,同你姐姐一起吃吧。” 纸包里是几块花生酥,这东西对在现代生活过的珍珍来说没什么稀罕,可在古代却十分少有,听她那个额娘塞和里氏说得跑到鼓楼大街那儿才有的卖。威武下值回家要带这一包,就得绕一大圈。 珍珍并不真的稀罕这一包糖,她所珍惜是眼前这一家人。前世她的爷爷奶奶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父母虽然十分疼爱她,但两人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平日里忙于工作。她高中开始住校,很早就学会了独立生活,考上大学后她忙于学业,同父母之间聚少离多,一家人相守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的事在她记忆里少到可怜。 她喜欢这个家里老顽童般的爷爷,喜欢温柔的阿玛额娘,疼爱她的姐姐,就连平日不怎么说话看着十分严肃的奶奶在她病重的时候也是毫无怨言几日几夜地守候在她身边。珍珍觉得也许老天爷让她穿到清朝来再活一世是想让她经历一次家人的温暖。 想到这里珍珍接下来那句“谢谢阿玛”就说得格外自然。 威武人高马壮说话中气十足,这几句话主屋里的人当是听见了。 没一会儿额森装着没事人似的慢慢跺步出来,一丝死里逃生后般的侥幸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威武问了声安,额森点点头抽了口烟袋,在吐出的白烟中问:“宫里都好吗?主子爷如何?” 威武说:“主子爷看着精神好多了,南边战事也算有了点喜讯,还听说今儿早朝的时候让几位大人们议立太子的事。” 额森默默地抽了口烟斗,半晌后才用力一点头,“看来主子爷心里已经定了主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皇上、太子。 珍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陈道明演的康熙帝痛心疾首废太子。 “怎么都站在这?” 塞和里氏掀了帘子从屋里出来,瞧着一家人站在院子里说话的样子不禁笑了,“别都杵在院子里,赶紧进屋吃饭吧。” 这会儿吃的是一日里的第一顿正餐称为早膳。旗人讲究一日两膳,早膳名早其实不早,一般在十一点前后,晚膳则在下午四点前后,这两顿都是正餐。 而在早膳前和晚膳后又各有一顿小点曰早点和晚点,一般是面条之类的主食,当然考究点的人家就会换着花样来,或包子或炸果子,可以自己做也可出门买。 屋里的八仙桌上摆了四菜一汤,炒油菜、白菜烩豆腐,猪肉炖粉条还有一道蛋花汤。 高中吃食堂,大学吃食堂,工作了靠外卖度日的珍珍自打穿到清朝来就深深爱上了塞和里氏的手艺,虽然菜色普通但看着新鲜健康,口感又不油腻。 这里面唯一让珍珍觉得不习惯的就是主食。家里除了李氏外都爱吃面食,塞和里氏平日会先给其他人准备好馒头,然后单单用一只小青花碗给婆婆盛一碗米饭。 珍珍拿着手里的半个馒头半天没动,一双眼睛一直眼巴巴地瞅着阿奶手里那碗无公害无污染的白米饭。塞和里氏不由问:“二丫头也想吃米饭?” 珍珍那头点得和捣蒜似的。想她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当然喜欢米饭,刚穿过来的时候正在生病别人塞什么就吃什么,病好后这一个月来可把她给憋坏了。 塞和里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突然喜欢吃米饭了。” 威武说:“孩子大了口味总会变的,去给她盛米饭吧。” 塞和里氏想想也是,这孩子以前吃葱,最近也不爱吃了,于是另拿了一只小碗给珍珍盛了一碗米饭。 珍珍夹了一根炒得碧绿的油菜配着米饭含到嘴里一脸满足,额森笑说:“这孩子像足了她阿奶。” 李氏的清冷脾气让她脸上依然平淡如水,但眼底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珍珍她姐牢记傅达礼的话吃过饭就开始练字。而珍珍为了早日脱盲修成满汉双学位便缠着姐姐教她。姐姐给了她一本字帖,先耐性地手把手教她写了几个字,再让她自己练习。珍珍上辈子用惯了电脑除了自己的签名外已经很少写字了,满文都是蝌蚪文简单些,繁体的汉字尤其是毛笔字,她的水平真和五六岁的小孩没区别,但既然来了这个时代往后要在这里长长久久的生活,珍珍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 两姐妹对坐在炕上伏案书写,塞和里氏则陪着婆婆做针线活,她歪过头笑着对李氏说:“瞧她们姊妹两这认真的架势像是要去考笔帖士呢。” 李氏抬起头看了眼说:“女孩子家会写字是好事,由她们去吧,也就废几个纸钱。” 塞和里氏自己就吃了不识字的亏,兼之对婆婆的话从来都言听计从,所以连连点头还摸着博启的头念念有词:“如今进了关识文断字的人才能出人头地,想咱们大房的傅大侄子和三房的萨叔都是靠读书才出了头,我也不指望咱们家启哥儿能考上进士,他能考上笔帖士进内务府混个文职那就比他爹强了。” 李氏说:“先前你不是提过想请三房帮忙给威武在内务府寻个差事吗?” 塞和里氏叹了口气,“内务府的差事如今抢手得很,这事托三房有个把月了迟迟都没动静,我估摸着是没戏。” 李氏没再说话,塞和里氏见婆婆不吭声只能把那些叹息都藏回心底低下头继续给儿子做衣裳。 过了一会儿李氏收了针线,带着几分满意地说了一句:“成了。” 她把绣了三个月的牡丹争艳从绣棚上取下叠好放到塞和里氏的膝上。 “额娘,您这是?” 李氏说:“你回头把这副被面送去给秀芳她娘吧,去的时候一句都别提给蓁蓁她爹寻差事的事,就说是庆贺秀芳她爹升户部郎中。” 李氏刺绣的手艺是在闺阁的时候家里请了师傅专门教的,年轻时据说还给如今的太皇太后绣过朝服。只是这些年岁数上去了越来越少碰针线,塞和里氏前阵子还奇怪怎么婆婆突然又把绣棚都搬了出来,原来都是为了儿子。 “额娘……” 塞和里氏说话间眼圈就红了。 李氏性情冷淡素来不大会应付自己这感情充沛的儿媳,她揉揉肩膀有些不自在地说:“哎,到底老了。” 两个女孩一听立刻搁下笔,一个说:“阿奶,我给你按肩。” 一个说:“阿奶,我给你捶背。” 李氏吃了孙女的讨好,脸上终于溢出一丝微笑,“嗯,你们都乖。” 屋内其乐融融,姊妹两正围着李氏说笑,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威武叔在吗?” 珍珍她姐似乎认识这个男孩,她说了一句:“是索柱叔叔家的费扬古哥。” 塞和里氏高声说:“门没上栓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一个高瘦的男孩走进屋,他先瞧了一眼珍珍她姐才对塞和里氏说:“我阿玛请威武叔去我家喝酒。” 塞和里氏说:“你坐会儿,我去喊你威武叔,他和老爷子上蓁蓁她二叔家去了。” 塞和里氏下了炕出门去了隔壁,珍珍他爹有两个弟弟就住在隔壁院子里。 彼时的满人似乎还不怎么讲究男女大防,珍珍发现这个叫费扬古的男孩一直盯着她姐姐看,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心里猜是这个愣头愣脑的人喜欢她这个姐姐。 果然,过了一会儿费扬古终于憋不住开口说:“蓁蓁,我阿玛给我寻着差事了。” 睡了一下午的博启恰好醒了闹着翻身,蓁蓁拿了弟弟的小马褂给他穿上,又忙着给他抹脸,没怎么在意地随口一问:“哦?什么差事?” “点了正黄旗的披甲,下个月跟着安王去南边。” 蓁蓁手一顿,她转过身,灵秀的双眸中含了一丝担忧,“南边?那地方不是在打仗吗?” 费扬古一点头。“咱们包衣要出头要么靠科举要么靠军功,我不是读书的料如果不去战场搏一搏那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守城门的。” 有道理。 一直装着在玩弟弟其实在认真偷听两人说话的珍珍在心里猛点头。 蓁蓁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诧,她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良久之后她脸上浮现出一抹释怀。 “费扬古哥,万事小心一路平安。” 费扬古脸上浮起一丝潮红,他结结巴巴地说:“蓁蓁,如果我……” “蓁蓁。”一直安静得几乎被人遗忘的李氏此时突然说,“你阿玛额娘回来了。” 帘子一动,威武和塞和里氏走进屋,费扬古只能把那没来得急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威武叔。” 威武的大手轻轻落在眼前的男孩肩上。 “我之前都听你阿玛说了你要去南边参军的事,好孩子有志气,走,跟叔和你阿玛一起喝两杯。” 塞和里氏在两人身后噂噂嘱咐他早些回来,威武摆摆手搭着费扬古的肩走了。 珍珍眼珠子转了转爬上炕头趴在李氏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李氏瞧了眼一副无动于衷模样的大孙女又瞧了眼一脸古灵精怪的小孙女,双眼含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啊,比你姐姐开窍。” 蓁蓁奇怪地问:“阿奶,妹妹同你说什么了?” 珍珍搂着李氏的脖子笑得无比得意。 “这是我同阿奶的秘密。” * 吴雅家的住房条件算得上宽敞,祖孙三代住在一座小四合院里。额森李氏占了主屋,威武塞和里氏带着尚小的儿子博启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则是两个女儿的闺房。 晚上熄了灯两姐妹并肩躺在炕上,珍珍一钻进自己的被窝就浑身打了个冷颤,她在炕上扭了扭撒娇道:“姐姐,我冷。” 蓁蓁掀开被子的一角,“来,姐姐搂着你睡。” 珍珍裹着被子滚到姐姐怀里,果然两个人搂一起身上立刻暖了起来,珍珍眯着眼一脸幸福。蓁蓁含笑宠溺地点了下妹妹的鼻尖。 “怎么笑成这样,真和阿爷说的像偷了腥的猫。” “暖和么。”珍珍搂住姐姐的一条胳膊,“姐姐,你喜欢费扬古哥么?” 蓁蓁轻轻笑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才多大呀就懂这些了?” “懂啊。”珍珍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她用力晃了晃姐姐的胳膊,“你说嘛,你到底喜不喜欢费扬古哥啊。” 蓁蓁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不喜欢,小机灵鬼,行了吧。” 珍珍好奇地一咕噜爬了起来,原本盖着的被子都滑到了她的腰上,“为什么不喜欢?费扬古哥有志气有决心,我看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哎呀快躺下,要着凉的。”蓁蓁把妹妹拽回被窝里,把被角结结实实地给她掖好。 “费扬古哥有志气同我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咱们是包衣总有一天要去宫里伺候主子的。” 进宫? 珍珍突然浑身一哆嗦,她竟然忘了清朝的规矩是包衣家的女儿是要进宫去当宫女的! 蓁蓁感觉到她的颤抖搂住了她问:“怎么了?是觉得冷么?” 珍珍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咱们,咱们都要进宫去当宫女吗?” 蓁蓁叹了口气,她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脸说:“等我进宫后你要代替我好好孝顺阿爷阿奶还有阿玛和额娘。” 珍珍圈住姐姐的脖子。 “姐姐,咱们能不进宫么?” 她们是包衣家的女儿进宫的事根本由不得她们自己做主,蓁蓁却不忍将这事实说给妹妹听。 “夜深了早点睡吧。” 她轻轻拥住妹妹瘦小的身躯在黑夜里幽幽地叹了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这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入了腊月大家伙忙着准备过年,有一天威武肃着一张脸回来,一进门冲珍珍她姐喊了一句:“大丫头。” 蓁蓁原本在帮塞和里氏准备早膳的摆桌,听见阿玛喊她便放下手里的碗筷走到威武跟前。 威武的粗厚的大手轻轻摸上女儿的头,他脸上几番挣扎却终是欲言又止。蓁蓁蕙质兰心却懂了。“阿玛,是要选秀了么?” 搂着博启在炕上玩的珍珍脑袋上仿佛被打了一棍子,一下子闷了。她温柔的姐姐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女孩,搁前世应该是每天刷手机追星最无忧无虑的岁数,如今要进宫去为奴为婢伺候人了么? 塞和里氏把手里的活一放,往圆杌上一坐低头默默地抹眼泪,威武劝道:“好好的,你怎么先哭上了?” 塞和里氏哽咽道:“我能不哭吗,我一想到咱们闺女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这心口就跟被刀子剜了一样。” 威武是个老实人,心疼女儿是真但想不出什么办法也是真,他一头闷坐到炕上眼巴巴地瞅着塞和里氏掉眼泪。两人的话隔壁屋里的两位老人也都听见了,额森盘腿坐在炕上闷头抽烟,李氏幽幽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思宗皇帝选妃,直隶总督是她爹的同窗好友提前知会了她家,她的爹娘便让她躲去了山东的姥姥家,没想到清军入关掳掠,王氏一族全没了包衣为奴,兜兜转转她的孙女竟然还是要进这紫禁城。 李氏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隔壁屋,对着一屋子茫然不知所措的人说:“三房家的秀芳这回可是也得进宫?” 她这句话一下点醒了威武,威武连说:“是,是,我怎么把这茬子事给忘了。” 李氏不紧不慢地说:“三房如今坐上了户部郎中也算是体面人家,自然是不会想女儿进宫去做伺候人的活,必定也是在想出路的。只是这事你出面怕是不够火候,不如让傅达礼出面,他是族长,咱们大房人丁单薄,傅达礼又一贯疼爱咱们蓁蓁,他定是肯相助的。” 李氏短短几句话便拨云见日,塞和里氏是个外柔内刚极富行动力的人,当下把眼泪一擦说:“咱们先吃饭,吃过饭了我同蓁蓁她阿玛就上傅大侄子家去。” 半个时辰后,威武和塞和里氏出了门。 蓁蓁坐在炕上捧着一卷《论语》看。这是傅达礼额外给她的,她跟着傅达礼读了好几年书天资又聪颖,傅达礼早就不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念什么《千字文》、《三字经》了。她静静地盘膝坐在窗边,面容平静又美丽,珍珍靠在姐姐肩头问:“姐姐你不怕吗?” 蓁蓁歪着头和妹妹靠在一起柔声说:“怕,当然怕。” 她一顿又一叹,“可怕没有用,该来的总要来。” 珍珍怔怔地看着姐姐平和娴静的姿态,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些古人的不同,他们即使无奈即使不愿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而她却会想着去反抗去争取。 多年以后,珍珍依然感激自己这份不变的心态,而当姐姐也渐渐学会的时候,终是有一片别样的天空与幸福等待着她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一个时辰后威武和塞和里氏一起回来了,不似去时的如丧考妣,塞和里氏的脸一看就是有了好消息。 额森问:“怎么说?” 威武道:“傅达礼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请了多毕兄弟一起去。他是咱们旗的佐领,选秀的事他最清楚。多兄弟说,宫里马上要立小太子和新皇后了正缺人使唤,这回内务府要人要的就格外的紧,过年前把名册交上去,过完年就选看,二月就进宫。” 珍珍在心里掐指一算,若一切按部就班地发生那她姐姐最多还有两个月就得进宫。她的心陡得就沉到了肚子里,额森看着也是,两条粗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他手重重地按在大腿上问:“那……那萨老弟怎么说?” 这次是塞和里氏回的话,“果真如额娘猜的萨叔家正在替秀芳妹子走关系呢。萨叔媳妇托了内务府一位极靠得住的管事郎中,先前正白旗的高家和尚家就是托的他打点才把家里的姑娘给撩了牌子。只是萨叔媳妇说,这得花钱,一个人二十五两,两个孩子就是五十两。” 塞和里氏话里提到的萨穆哈就是秀芳和秀雅的阿玛。他是顺治十二年的进士,如今是户部郎中,因先前在云南的时候揭发吴三桂造反立了功,如今同傅达礼一样算得上吴雅一族里最有仕途的人。他的夫人王佳氏是原肃王长史的小女儿,肃王家如今复起,她娘家也是水涨船高。王佳氏长袖善舞颇能来事,她是一心想借着娘家的东风把女儿们送上云霄的,这也是李氏料定她们家不会坐以待毙的原因。 珍珍平日一直观察着家里的花销,对如今的物价也算有本账目在心。如今南边在打仗,物价听说比前几年涨了不少,但北京毕竟是都城,这个时代也有所谓“□□”政策。三藩一乱皇帝就命河北的谷仓放粮平抑京师粮价,所以总体来说京城的物价是稳中有升,还算平稳。 现在一升米大约要九文钱,面粉贵一些要十文钱;牛肉五十文钱一斤,猪肉便宜一些也要三十五文钱一斤;菜便宜,每次塞和里氏出门买菜也就带个十几文钱,回来的时候提满满一篮子够家里做两三天的菜。 旗人里当差的俸禄是由银两和粮食两部分组成,每年过年前发放,而普通旗人像额森这样的也能领到一部分口粮。珍珍家有男丁三个,其中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壮年的体力劳动者只有一个,其余三人都是女人,口粮上的花销不算多。 珍珍估算过他们家大概一个月开销在二两银子左右,再加上同僚应酬人情走动,以及购置一些衣物和杂物,威武一年奉银不过三十五两,这会儿塞和里氏手里最多也就能剩个五两。 李氏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又破又旧毫不起眼的小木盒交给儿媳妇。塞和里氏打开一看,盒子里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器型成兰花状,色泽温润呈浓郁的羊脂白色,仅有靠下部的花托处包着一层黄皮子。 塞和里氏虽然是个不识货的也晓得这是件好东西,前世跟着律所大老板开过眼的珍珍一看就知道,这可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玉籽料,器型优美,色泽好,还带黄皮子,虽然是个小坠子但老坑籽料在清代就空了,这么个小东西也能卖个小几十万,她本来以为这个家是实打实的一穷二白,没想到她阿奶还藏了这么一样好东西。 李氏道:“这是我爹娘送给我的随身之物,因是个小挂件,被掳时姥姥让我含在嘴里这才没被抢走留到了今天。你们拿去德胜门最好的玉器店卖了吧,要是国泰民安的时代至少能卖个五百两,如今在打仗愿意花钱的人少,但卖个一百两也不成问题。” 塞和里氏一听这数捧着盒子的手都有些发抖,李氏握着她的手把盒子盖上:“赶紧去吧,把钱凑出来要紧。” 威武和塞和里氏对瞧了一眼脸上羞愧难当。蓁蓁含着眼泪走到李氏跟前往地上一跪:“阿奶是孙女不孝。” 李氏脸上亦是难得的真情流露,她搀起蓁蓁,看着这个生得最是像她的孩子,眼里泪光一闪。“傻孩子,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阿奶舍不得的是你。” 她抹了把眼泪又吩咐塞和里氏:“你们拿到钱就赶紧送去萨穆哈家,但记得,这钱务必要亲自交到萨穆哈手上,如果家里只有王佳氏在那就等着萨穆哈回来。”她这话说得就颇有深意了,塞和里氏问:“额娘是不放心萨叔媳妇么?” 李氏两道柳眉微微拧到一处。“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关蓁蓁的大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威武第二日拿了玉坠子去京城第一的玉器店,果然如李氏说的,任他磨破了嘴皮子对方也就出了一百二十两。得了钱他托了傅达礼又和他一起去了趟萨穆哈家亲手把钱给了对方,接下来的事就是等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怀着对萨穆哈的期冀,塞和里氏每天都过得忐忑不安,可日日传来的消息都在加重她的担忧。 先是吴雅家的隔壁邻居万琉哈氏传来了坏消息,他家在内务府也有不少当差之人,和蓁蓁相好年岁相仿的音秀也在今年小选之列。万琉哈氏自然是托了人想去将女儿保下来,可没想银子送了去,席面也请吃了好几顿,最后还是生生被拒。 内务府主选的几位口风极为一致:不行,真的不行,老兄弟们可别为难我们,宫里生生等着人用,未来的太子爷要是没好人伺候着咱们都得掉脑袋。 而更坏的消息则出在冬至后,萨穆哈又要外派办差了。 萨穆哈虽然是进士文人出身,但人却孔武,去岁三藩刚乱时他恰好在贵州,时任贵州总督甘文焜派了两批人马星夜兼程回京报信。萨穆哈头脑活络身体强健,比另一队早七日到京,是第一个向皇帝奏报三藩已反之人。 这件大功立下后,萨穆哈仕途便有了光明之向,再次被外派办差便是皇帝再给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萨穆哈的夫人王佳氏却不是安分的人,她听得萨穆哈要在这时候抛下女儿出京,在家闹了个天翻地覆鸡飞狗跳。据说抹脖子上吊无所不用其极,直闹到半夜里金丝套胡同和南官府胡同住的十几户人家纷纷点灯起来看个究竟。 要说这萨穆哈向来对王佳氏颇多容忍,可这回却是铁了心要整治她,深夜里就叫了家仆把王佳氏锁起来,然后连夜去见了大房的傅达礼。 他向傅达礼传达的核心思想便是:在他出京办差期间无论如何要家中看死了王佳氏,且不许两个女儿和她接触。 傅达礼是个老实人和礼义人,也颇多看不上王佳氏娇惯无状的样子,萨穆哈亲自来请托自然应下。 但终了,他还是添得一句:“这内务府小选当真没有可通的路子了?” 萨穆哈苦笑一声:“这回尚家高家几家大户做了手脚后,剩下的人内务府将将够用,哪里还能再通路子。知道这事后她成日与我闹,还想扣了大房的银子合做五十两再去试试,被我知道了才锁起来。也怪我素日惯着她,这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唉,真让你们见笑了。” 说着又叫家仆端了银子出来让傅达礼还回威武家,傅达礼收下后又嘱咐了他一番路途小心、办差谨慎的话。 这事第二日傅达礼便告诉了额森,额森怔了半天,猛抽一口烟说:“罢了罢了,我老头年轻时候给太皇太后做了十年羊汤,现在我孙女再去伺候那是福气。” 李氏比额森多了个心眼,搂着珍珍问:“萨兄弟就这么把媳妇锁起来了?他马上出京了,可别闹出事。” 傅达礼略略说了萨穆哈的安排,随后感叹了一句:“他这媳妇要是有她姐姐一分好也行啊……” 珍珍在李氏怀里竖着耳朵似乎听见了什么新“八卦”,可一屋子大人又不把话说清楚。直到傅达礼走了,她才拉拉李氏悄悄问:“阿奶阿奶,姐姐的事没有办法了吗?” 李氏点头,随后对额森说:“你去隔壁和威武他们传个话,话说的缓一些,别让儿媳妇闹。” 额森得了令,匆匆而去。他去了东厢,片刻后就传来了塞和里氏的哭声,李氏是意料之中听见这吵闹没有半分波动。 她拍了拍怀里的珍珍问:“你还想为什么?刚刚你大堂兄在这里,我见你眼睛直转。” 珍珍感叹自家阿奶真是火眼金睛,遂把实话说了:“阿奶,我就是不懂大堂兄那句他媳妇要是有她姐姐一分好,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氏拍拍珍珍的前额有些嗔怪又有些教训地说:“小孩子家家怎么能问这些?”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珍珍想自己明明二十多人,只是被塞进了五岁的身体,接着她拿手比了比嚷嚷,“我最近又长高了那么多呢!” “好好好。” 李氏耗不过珍珍的死缠烂打,于是捡了要紧的事说与她。 原来这萨穆哈原本有一位原配大王佳氏,温柔贤淑大方得体,可惜身子不好膝下无出英年早逝,原配过世后萨穆哈又娶了原配的妹妹小王佳氏。 “可这小王佳氏不好,那萨爷爷为什么还要娶她呀?” 仗着童言无忌,珍珍把心里想问的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李氏听此一问犹疑了好大一会儿才尴尬地说了句:“当年小王佳氏在姐姐病榻前照顾的不错。” 李氏是遮掩了过去,可珍珍毕竟不是小孩子,她话里听音明白了这其中的隐讳涵义。 感情这萨穆哈家就是个大小周后和李后主的故事,什么大周后病重,小周后和李后主偷情,大周后最后气到病亡。 渣男,千古渣男千篇一律! 是夜,珍珍在被窝里安慰要进宫的姐姐,又按耐不住把新知道的轶事告诉了姐姐。 没想姐姐却没有和她一样惊讶,珍珍扁扁嘴问:“姐姐是早就知道了吗?” “小孩子,别问了。”姐姐替珍珍掩上被子说,“早些睡吧。” 珍珍踢了被子钻进姐姐的被窝,呜咽着说:“姐姐,我不要睡,我要和你多说会儿话。” 姐姐于是拍着珍珍的后背絮絮叨叨着:“我走了,你要在家好好孝顺额娘阿玛,阿爷腿不好,你到了冬天看见他出院子要去扶一扶。阿奶喜欢清静,你平日里和博启玩耍不要吵着她。” “嗯,我都记下了。” 珍珍又往姐姐怀里钻了钻,姐姐拿了一块帕子替被窝里的珍珍擦了擦鼻涕,“别哭了,再哭都是小花猫了。” “姐姐,宫里可不可怕,我好害怕,万一那些贵人折腾你怎么办?” 姐姐沉默了片刻后,端着轻描淡写的口气说:“怎么会,我大清宫规严谨,主子们都是极和善的人。你没听阿爷一直说吗?太皇太后年轻时候在盛京多照顾他们这些包衣老人,连阿爷成亲,太皇太后还派身边的姑姑送过礼呢。” 珍珍知道姐姐说的太皇太后就是孝庄,她记得电视里那位威严的老太太,然后她又转而想到那个康熙,“那皇上呢?他要是哪天不开心了,也罚你们这些宫女呢?” “不会,御前是没有宫女的,据说万岁爷脾气很好,即使是大过也都会饶过一命。” 珍珍惊讶于姐姐连这都知道,她在姐姐怀里抬起头望着她美丽的面庞怯怯问:“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姐姐温柔一笑没有说话,珍珍细想下自己明白了过来。 “姐姐是早就认定逃不掉了吗?所以早早去打听了。” 姐姐没有接她的话,转而又开始说那些家中的小事,还有便是叮嘱珍珍自己,“我们女孩子虽然读书不重要,可识字还是好的,我走了你还是要常常习字,等博启到了开蒙的年龄,你就将我抄给他的三字经读给他听。” 珍珍窝在姐姐怀里一直和她说到半夜,直到迷迷糊糊睡去时还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说,这样留住姐姐该有多好。 …… 秀女的名册交上去过了十日,蓁蓁同秀芳跟着同旗的女孩们一起进宫选阅。包衣家的姑娘进宫是伺候人的,宫里挑人只看两样,一是模样是否端正二是人否蠢笨,其余皆不看。 蓁蓁和秀芳一早就坐马车进了宫,一直到快日落的时候才回来。蓁蓁归家的时候塞和里氏只说了一句“今儿累着了”,别得什么都没问,怕一问就伤心。 内务府选阅也是按旗来的,一日只看一旗,一旗下又分有参领和佐领,一日最多只能看十个佐领。正黄旗是头一个,接着还有镶黄旗和正白旗。全部看完也颇费时日。萨穆哈就在一家人等消息的时候启程出京,傅达礼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好歹在朝中为官多年,当年党附鳌拜都能死里逃生官复原职,故而对付个王佳氏根本不在话下。 他先是派了自家的老奴才和萨穆哈留下的家仆把萨穆哈家的院子围了个结结实实,接着安排人每日两次进去送水送饭,除此以外连个纸片都不交到王佳氏手里。 而萨穆哈的一堆孩子,男的都被傅达礼送去家庙念书,他还让人在家庙打扫了几间厢房安排孩子们居住,女的也就是秀芳秀雅两姊妹则交给了自己的夫人那拉氏。 如此整个吴雅氏都安生到了过年,直到元宵前才有消息传来,说是萨穆哈这次外派又立了大功,年后就要升为太仆寺卿。 这可是从三品的职位,虽然太仆寺就是个清水衙门,但朝中惯例,太仆寺卿、太常寺卿都是六部侍郎的预备役,只要上头有空缺就能随时补上。 吴雅氏在北京的族人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百人,可眼下先有傅达礼做了翰林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再有多毕这个佐领兼御史,跟着马上要再出一位六部侍郎,怎能不让合族欢喜? 正月十五一早,傅达礼便领着几家人一起到后海的家庙上香行礼,感谢祖宗保佑,也顺带祈祷家和万事兴。 跟着第二日,内务府就知会上三旗各包衣佐领各旗入宫的女孩名单,传到后海的吴雅氏府邸,威武的大女儿蓁蓁自然在列,且整个名单上吴雅氏一族的女孩只选了她一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这消息传来,塞和里氏扑进李氏的正屋,抓着在炕上习字的大女儿哭天抢地。 珍珍被她的哭声震得耳膜疼,她在一旁冷眼瞧着,被额娘搂在怀里上下“抚摸”的姐姐也是一脸不自在。 还好,李氏比她们更不能忍,她也没拍桌子没高声,只是冷冷说了句:“住嘴。” 接着塞和里氏的嚎啕大哭就憋在了嗓子眼里不敢再出来,李氏算得好相处的婆婆,可只要拉下脸给塞和里氏立规矩,总能收拾的她服服帖帖。 塞和里氏抬眼看婆婆脸色,便知这是要吃教训的节奏,她只敢怯怯搂着大女儿说:“媳妇这是心疼孩子,也不知怎么萨穆哈家的秀芳就逃过了,如今他家飞黄腾达只苦了我们家孩子摊上这倒霉事。” “你闭嘴。” 李氏朝大孙女伸手,珍珍看姐姐飞速地从额娘紧箍她的双手中“逃”了出来,乖巧地立到了阿奶身边。 李氏抚着姐姐的辫子轻声细语地说:“你的大女儿能有荣耀进宫伺候主子们是喜事,咱们家三房有老爷要升官那也是喜事,正月里得了两件喜事,你有什么要哭的?” 李氏说话的声音在家中从来都不是最响的,可偏偏就是家中最有用的,塞和里氏听了这话嘟哝了句“可是”,下一句还没吐出来,就又被李氏噎了回去。 “你公公当年在盛京做的是太皇太后的膳房总管,后来跟着太宗爷去军前效过力,再到从龙入关有了天子脚下的差事和院子。怎么?你心还不够?” 塞和里氏捏着帕子缩在角落不敢再发一句声音,李氏见此说:“你下去吧,两个丫头最近都在我这里歇着,要是在被我听见你说什么不该说的,正月里还哭哭啼啼,就别怪我这老婆婆给你做规矩。” 塞和里氏唯唯诺诺走了,珍珍有些不解,她待门关了趴在李氏膝上问:“阿奶,你怎么不让额娘说呀?进宫怎么会是好事呢?我舍不得姐姐。” 倒是姐姐拿手指抵在了她嘴上,“嘘,已经定了就自然是好事。” 珍珍被姐姐抵着嘴,她左看看李氏右看看姐姐,这才回过神来。 祸从口出,这是阿奶和姐姐一起教她的道理。 …… 塞和里氏再怎么心里不痛快但到底不敢不听李氏的话,加上蓁蓁进宫的日子定下了,她索性把大门一闭,谁都不见,每日就在家里准备女儿进宫的事。 秀芳落选的事一下子传遍了整条南官府胡同,这事莫说吴雅家的人嘀咕,其他人也都在窃窃私语。此时萨穆哈先前无意间的安排简直就是如有神助,王佳氏被关在家里出不了门,别人也进不去,这台搭不起来戏也就没法唱,闲言碎语嚼了几天那些想看戏的渐渐也就散了。 可这时候,偏偏秀芳有一日趁着傅达礼夫人那拉氏回娘家偷跑了出来,偷溜进了自家的院子和亲额娘报信。 这王佳氏被一关多日,里外消息不通,这时候才知道女儿不用入宫的事,当场在院里翻出了本来备着过年没能放的鞭炮来。 要说这王佳氏也真不是一般能闹事,南官府胡同前后住着的人家大半是包衣,这回几乎各家都有要进宫的女儿,她这一折腾附近的邻居各个黑了脸。 傅达礼下朝回府知道了这事,只感叹自家三房的爷爷真是讨了个好媳妇,赶紧招了家仆把秀芳从她亲额娘屋子里逮出来,然后给萨姆哈家的院子上了把锁。 对王佳氏本人,傅达礼除了遵照萨穆哈的嘱托好好关在院里外,其余也只能等萨穆哈回京再处置。 而萨穆哈这厢在正月底就办完了差事回京,他入宫刚刚面圣完就被傅达礼拦了个正着。傅达礼拉着他足足唠叨了有半个时辰,个中都是些什么话自是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回家后的那天就让王佳氏和秀雅去吴雅家的家庙里跪了一晚上。 第二日萨穆哈亲自敲开珍珍家的门,他顶着一脸的疲惫和倦容说:“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回头我会去找内务府总管海拉逊求给他给咱们家蓁蓁安排个好去处。” 于里塞和里氏应该对萨穆哈说一声“多谢”,可是于心于情她此时最不想见的就是他们这一家人,她冷着一张脸说了一句:“叔叔慢坐,侄媳妇灶上还有活计恕不能奉陪了。”撂下客人就走了。 倒是蓁蓁走上前婉婉一福,“劳小爷爷费心了。” 她这个蹲礼行得几近完美无缺,世家大族家的姑娘仪态不过也就如此,萨穆哈不想不过半个月没见蓁蓁的形容举止竟有如此变化,他愣了愣神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你这孩子,同小爷爷客气什么。” 蓁蓁捏着帕子头微微低垂着退到一边。萨穆哈打量了她几眼,轻轻一捋胡子问:“侄媳妇这是已经教她宫里的规矩了?” 威武老老实实地说:“是额娘教她的,她这几日白天一直都在额娘屋里待着。” 萨穆哈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他频频打量着蓁蓁,又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珍珍被威武抱在怀里,一屋子的人都当她是个孩子没人留神她,她却借此一直在打量萨穆哈,她总觉得这事当中另有蹊跷,却一时又想不到关键之处在哪。 一直到又过了三日,一个消息传来才终于解了她的疑惑,秀芳的婚事定了。 对这桩婚事,不止吴雅氏族内震惊,街坊四邻也都议论纷纷。 她这许婚的对象非同一般,乃是正白旗下包衣的曹家,这曹氏特殊在他家老夫人孙氏乃是当今康熙皇帝的乳娘。孙氏当年产下一子后被内务府挑去了做康熙皇帝的乳母,没想入宫伺候两年后留在家中的孩子没吃上她一口奶就不幸早夭。 皇家挑奶娘都会再给奶娘的丈夫一些银两方便他娶一房小妾照顾家中(珍珍知道后内心万分吐槽皇家办事“周全”),在孙氏的长子不幸早夭后,孙氏丈夫曹玺后讨的小妾顾氏生了一个庶长子叫曹寅。 等康熙皇帝年纪长大八岁登基,孙氏作为乳母被放出宫再回家中,她拼着一身老命又生了一个小儿子——这,便是秀芳要许的对象曹荃。 曹荃眼下虽然无官无职,可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奶兄弟”,这是非同一般的身份啊,日子长了以后总有官运亨通的那日。 所以秀芳乍得这桩婚事,不止吴雅氏族内震惊,街坊四邻也都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中都透着:唉,萨穆哈果然是一路高升,这不都攀上了皇家的亲了。 大约是料到这消息要引得塞和里氏不痛快,曹家派媒人上萨穆哈家定亲的那天,李氏用过早点便嘱咐两个孙女去把院门栓上。 然后她就拉着大孙女练绣工,又给了珍珍一本百家姓让她读书。 珍珍耐不住寂寞读了几行就抬头问:“阿奶,这事孙女想不明白?” 姐姐手里的针在绣架上翻飞,她噗嗤一笑手上没有停下问:“你哪里不明白了?” 珍珍只觉得云里雾里,她是看不明白这秀芳如何就不用入宫了,如何又突然得了婚事,这萨穆哈怎么又突然管死了王佳氏。 “之前我瞧萨爷爷明明可惯着媳妇了,媳妇说话他都不吭声。” 姐姐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珍珍而是重又将心思放在自己的绣架上,专心致志绣那幅红梅踏雪。 眼见姐姐是不会说,珍珍又倒向另一位“明白人”,她这时感叹有个五岁躯壳的好处,那便是撒娇卖痴毫无压力。 “阿奶,姐姐瞒我,求你告诉我嘛!” 这嗓音甜的她自己都浑身一抖,而李氏似乎也吃了她这一套,放下手中的丝线抱起她说:“你怎么什么都好奇?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就知道萨爷爷惯着他媳妇了?” 姐姐抿嘴一笑说:“她呀,偷看大人说话呗。” 珍珍朝姐姐吐吐舌头,“我,我好奇嘛!阿奶,求您了,告诉我吧。” 作为一个现代人,珍珍实在吃不透这群古人的弯弯绕,只能求她这位好奶奶行行好,看在她是个乖孙女好孙女萌孙女的份上替她答疑解惑。 李氏好笑的点点她,然后转而问埋头针线的蓁蓁:“大丫头,你不妨说说,这萨爷爷存的是什么心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见祖母点她,蓁蓁放下绣花针端正说:“萨爷爷是官场里的人,最清楚不过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可以放过的。王佳氏平日闹不过是家里有个爱撒泼的媳妇,说出去还能讨同僚一声笑,可要是关键日子里拖了后腿,萨爷爷自然有十分的手段能管教她。” 李氏含笑点头转而问珍珍:“这下能明白了?” 珍珍还是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是关键日子啊?” “关键日子?自然就是升官的大日子。”李氏点点珍珍鼻尖有些宠溺地嗔怪。 姐姐一旁看着朝李氏笑说:“妹妹还小呢,阿奶和她说这些她自然还不能明白。” 李氏搂着珍珍摇了又摇,半是感叹半是欣慰地说:“你到底是明白人,比你额娘强多了,这样子入宫去阿奶也能放心些。”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珍珍见姐姐掏了帕子给阿奶,随后轻轻笑了下,淡笑下美得入含着露水在朝日中绽放的花朵。 阿奶和姐姐都觉得珍珍还小,说话含了半截点到为止。珍珍一个人坐在炕上玩着羊拐心不在焉地捉摸着这话中的寒意。 珍珍用法条的思路,仔细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时间线:一萨穆哈得了五十两银子要给两个姑娘办事;二事儿没办成王佳氏想贪了五十两再去办一回;三萨穆哈得了出京办差的差事;四萨穆哈上傅达礼家认错,且求傅达礼在他出京期间管教王佳氏;五萨穆哈差事办得好要回京升官;六秀芳不用入宫又偷跑着去找王佳氏报信;七萨穆哈回京又训了一顿母女两;八秀芳得了这门好亲事。 她拿肥嘟嘟的指尖在炕桌上划来划去,突然一醒神问:“姐姐姐姐,若是萨爷爷的媳妇贪了银子,咱们是不是能去告他?” 姐姐从绣架上抬头,捏了一把珍珍的脸蛋说:“鬼丫头,明白了?” “那咱们能去哪告他?”珍珍决心以后闲来无事研究下大清律法,好为未来的家长里短铺路。 “咱们旗的佐领参领,还有步军统领衙门都是可以告的,再不济还有大堂兄,他出入御前频繁,为人又正直。” “所以萨爷爷是怕媳妇办砸了事被咱们知道,一状告上去,他就算没有过错这升官的事儿也要耽搁了!” 李氏一把将珍珍搂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小脑瓜说:“我们二丫头真聪明,那你说说萨爷爷为什么回京又要教训秀芳和她娘?” 珍珍一瘪嘴说:“谁让他们嘚瑟到放炮的,这里住着的都是有孩子要进宫的包衣,她们戳谁的心呢!” “那就是了,曹家虽然还在包衣,但目下也是发达了的好人家。要是家门不严名声不好,这婚事怎么定?萨爷爷首要的是看重自己的仕途,待仕途稳当了再去为秀芳打点,虽然有个先后但也算煞费苦心了,就要看他媳妇能不能懂了。” 珍珍的心一沉,总算明白萨穆哈是如何能在近年一路高升。他真是充分秉持了平日里装糊涂,关键时候擦亮眼的精神。 人精,当官的都是人精。 珍珍再想想她那一脸耿直的便宜阿玛,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是个守门的侍卫了。 珍珍凑到姐姐肩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比我聪明,可姐姐都不说呢。” “有些事,要看破不说破,要忍得住。”李氏在她身后悠悠说了一句,“大丫头,你怀着这心去宫里当差自有福分。” 姐姐“哎”了一句,整理丝线的手平稳如初。 …… 萨穆哈往日里在家里对王佳氏唯唯诺诺,可这回却端正了姿态要当家作主起来。曹家来定亲这日王佳氏还没嘚瑟上一句,就被萨穆哈死死按回了院子里,他只肯受亲朋好友简单贺一贺,接着就关张大吉说是要和女儿多说说话。 珍珍在心里直为萨穆哈鼓掌,要是往日按照王佳氏的做派,这时候不摆个流水席根本消停不下来。现在有了萨穆哈做主,一下子就从“嚣张跋扈暴发户”转成了“谦虚有礼好人家”。 高,实在是高。 珍珍还在感叹萨穆哈的好手段,傅达礼的媳妇又来李氏屋里坐了坐,她送了些银两和衣料来,又话里话外地表达了傅达礼对萨穆哈这回的安排是完全不知情。 李氏哪能不知傅达礼和那拉氏难做人,他两是长房长子长孙,傅达礼又官运亨通早早就做了内阁学士和侍郎,怎么论他家本来都是吴雅氏族里说话分量最足的。可偏偏前几年傅达礼的祖父阿玛接连去世,后头几房看傅达礼辈分低,就不如从前那般爱听长房的规劝。 这其中就以萨穆哈家最为明显。萨穆哈本是和额森一辈的,可他家是最小的那一支,萨穆哈和额森足足差了有近二十岁,比傅达礼还小个几岁。萨穆哈阿玛早亡,都是长房一手把萨穆哈几个兄弟们拉扯起来,还敦促最为上进的萨穆哈和傅达礼一起去念书,这才有了萨穆哈考了进士和后来的发达。 过去萨穆哈和原配都很愿意听大房的规劝,偏偏这几年他日渐和傅达礼平起平坐,继娶的小王佳氏又不安分,才有了如今和大房渐行渐远的趋势。 李氏和那拉氏又拉着说几句贴心话,那拉氏才以不打扰李氏的由头要走,李氏赶紧让珍珍送送大嫂子。 珍珍乖巧地下了炕,引了那拉氏离去才又回到正屋。 李氏捂着手炉看小孙女进屋朝她招招手,“来,珍珍,阿奶这里有果子。” 李氏手里是一枚冻梨,珍珍在穿来之前也颇爱吃这北方才有的好物,当下就蹦蹦跳跳地窝到祖母身边,谢了祖母一口口吃了起来。 李氏拿了帕子给她擦擦嘴角说:“慢些,二丫头啊,这些日子好好回去陪陪你姐姐,逗她高兴些。” 本来吃着甜食的珍珍,听见这一句却眼眶全红,她想起温柔美丽的姐姐,再想想以前听过的那些紫禁城吃人不吐骨头的传说,伤心得一口也吃不下去。 “阿奶,姐姐真的要去吗?听说宫里都吃人不吐骨头!” 李氏叹了口气,“慎言。要知道祸从口出。” 珍珍想想也是,这是大清朝,还是皇权社会,她可不能在皇城根底下骂皇帝老头,不然搞不好小脖子不保。 可她还是心疼,于是扯扯李氏问:“阿奶,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不知道呢,若是有主子眷顾,或许过了二十就能许婚了,又或许等到三十也能出来。” 三十?珍珍内心深刻批判了皇家的黑暗,她瞪大了眼睛惊呼:“三十!那要多少年啊!我中间都再见不到姐姐了吗?” 李氏黯然垂下双眸,“三十能见到,已经很好了……唉……” “还有不能见到的吗?”珍珍问出口后心中却明白了过来,若是姐姐被那个有几十个儿子的康熙皇帝看上了那就只能永远在宫里待着,又或者哪个娘娘看姐姐不顺眼了,她小命都保不住。 对了,她好像记得当年看uc新闻推送八卦说康熙是满脸麻子?珍珍再想想自己那个美丽的小姐姐,脑补着少儿不宜加一百集宫斗戏码,到最后是泫然欲泣。 封建社会人吃人!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包衣下女儿,那再过些年呢?会不会也和姐姐一样…… 天啊…… 她还在哀愁,李氏连着咳嗽了好多声,她入冬以后身上就不大好,过年时大多数时间也都窝在正屋的炕上养病。 珍珍赶紧爬到李氏身后给她顺气,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阿奶,您不要伤心,要保重自己。” “祖母没事。” 李氏拍拍珍珍与她吩咐:“和你姐姐多去说说话吧。” 珍珍点头,起身给祖母道别,飞速地跑去了姐姐的屋子。 珍珍穿来日久,对这一家人早已生了情感,尤其是姐姐对她最是无微不至,珍珍刚穿来时病重都是姐姐一碗碗汤药日夜陪她,病好后也是姐姐领着她每日念书识字。 想到这里她不由抹了抹泪,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未婚夫。郎清,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想过我?唉,我真的好怕离别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到了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候,就是长姐蓁蓁入宫的日子,塞和里氏是通宵未眠,李氏虽然眠了一觉,但是天未亮也醒了过来。 内务府送宫女进宫的驴车早早停在了后海的大路口,这番正黄旗下包衣足足选了十余人,与吴雅氏相熟的万琉哈氏家的女儿也选去了两个。 塞和里氏边哭边送,蓁蓁从小受李氏教导还能维持得体,这眼圈含泪不敢在人前落下,只是圈着额娘不停嘱咐“保重”二字。 李氏拄着拐杖远远跟在武威一家身后,而额森则是一大早就跑了出去不见人影,听李氏说是怕看见蓁蓁走,于是去小庙里躲了起来。 宫女进宫只能带几件贴身衣物,身上现在穿的等进了宫也得脱下换上宫女的藏青色衣裳。自打定下了要入宫的日子,塞和里氏就开始开始给女儿做内衬的衣裳,从夏天的单衣到冬天的棉夹袍一样都不少,一口气做了十来件。 蓁蓁默默地收下额娘的一片心意,却把一句话深埋在了心底。 她如今才十五岁,塞和里氏做得再多也顾不了她在宫里接下来的十五年。 “吃饱点穿暖和点,千万别贪凉病着了,知道吗?” 塞和里氏一张嘴就哭了起来。 蓁蓁没掉眼泪,反而扶着她宽慰道:“额娘我晓得。” 李氏拄着拐上走上前,素来清冷的面容上透着深深的疲态,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看上去竟苍老了几分。不似塞和里氏的哭哭啼啼和絮絮叨叨,她只是平静地对孙女说了一句话:“记得阿奶的话,忍字心头一把刀,遇到事多想想你的阿玛和额娘。” 她话里有话,蕙质兰心的蓁蓁听懂了,氤氲的双眸隐含了一丝深沉的痛,郑重地朝阿奶一顿首。 珍珍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一片,用力一揉,手背上全是泪水。 自打穿过来后姐姐是一家人里对她最好的人,现在姐姐就这样突然地离开家去宫里伺候人,三十岁前都不得归家,珍珍恨得在心里把康熙爷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哼,什么圣祖皇帝,什么一代明君,就是个迫害人的封建统治者! 她一头扑进姐姐怀里紧紧地搂着她。 “姐姐要能写信你给我写啊!” 珍珍不懂深宫里的规矩,倒是武威含泪说:“别瞎写什么了,宫里不让往外头传消息的,进了宫就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们,别坏了事,别惹主子们生气。” 蓁蓁听到阿玛的嘱咐,本来含着的泪终于是掉了下来,她上车还掀着帘子,依依不舍地与她们挥手。 珍珍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她仗着年纪小,跑到马车前趴在车板上哭着说:“姐姐,等姐姐出宫后珍珍养你一辈子,你一定记得要回来,回家来。” 蓁蓁解下自己的帕子最后一次为妹妹拭泪,“好,好,姐姐等着你,姐姐一定等你。” 时辰到了,内务府的人开始催发,音秀红着眼睛过来拽了拽蓁蓁的胳膊。 “咱们要走了,赶紧过来坐好吧。” 蓁蓁将帕子塞进妹妹的手里,死死地咬着唇一扭头钻进了车里,不再去看家人一眼。 珍珍呆呆地站着,手里捏着姐姐的梅花帕,上面有她的泪亦有姐姐的泪。初春的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然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在起风时为她挡风,会在下雨时为她遮雨了。 到了时辰,内务府人驾车启程。就在驴车掀起尘埃时,有一高瘦的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 珍珍定睛一看,是已要去从军的费扬古,他身上还披着皮甲,应是从大营里临时奔来的。 “蓁蓁妹妹,妹妹!” "哟!"也不知道是哪个街坊惊呼了起来,“这费扬古小子怎么回来了,不是正在操练不日就要去南边打仗了吗?” “唉……他不是喜欢武威家那个丫头吗,也是作孽,大概专程来送一送。” 街坊的议论在珍珍耳边晃过,她伸长头看见费扬古一路跑着追着入宫的驴车,一路跑一路喊。 “蓁蓁妹妹,等我去南边挣了军功回来我就去你家提亲,多久我都等你!” “多久我都等你!” 珍珍突然又一次想起了郎清,当年她非要考离家千里的某校,她第一次去机场前,郎x也跑到她家来说过这话。 混着对姐姐的不舍,珍珍扑在塞和里氏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武威见小女儿哭到如此伤心,也搂着她的头说:“小珍珍不哭了,不哭了,阿玛心疼呢!” 珍珍这一哭近乎歇斯底里,也是她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如此哭泣。等到她哭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塞和里氏打了水给她擦脸时,额森这个在大孙女离开时怕哭躲起来的老头终于跑了回来。 他看见花猫似的珍珍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过来拿了塞和里氏手里的帕子,粗手粗脚地给小孙女擦起了脸,“二丫头,莫伤心啊。” “阿爷也不要伤心。” 珍珍哭够以后恢复到了吴雅家那个乖巧可爱的六岁小丫头的状态,她说完这话还不忘回头看看坐在院子里一头雾水不通人事的小弟弟博启。 “弟弟,我们天天帮姐姐拜一拜。” “拜,拜。是得拜。” 可珍珍哭过以后心里想的问题就更复杂起来,如果姐姐三十岁才能出宫,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妥妥的大龄女青年,婚嫁问题绝对要变成老大难,一不留神肯定就要从此在家做老姑娘。就吴雅氏这个情况,等姐姐出宫若是有一份不错的体己,或许在家中才能下半辈子无忧。 而如果姐姐没能出宫,那按照宫斗剧的理论也得要娘家贴补啊!可就吴雅氏这个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贴补姐姐的事儿。 想到这里,珍珍不由发愁起来,如何能在大清朝发家致富生活无忧呢? …… 另一边,窝在五岁阿灵阿躯壳里的某人,坐在钮祜禄家最逼仄的小院里也思考着这个问题。 身为大清第一豪门家失势的小少爷,到底如何翻身做主走向人生巅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这是东城宽街国公府里最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不过一进,主屋三间,西厢房三间东厢房三间,围成一圈逼仄得紧,同隔了一个花园旁宽敞又华丽的主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么简陋的院子却住着故国公爷遏必隆的三继福晋巴雅拉氏,如今的小公爷法喀乃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这遏必隆前头刚断气,后脚舒舒觉罗氏就把正儿八经的太福晋和嫡少爷赶到了这。 这日是难得隆冬暖阳,可院里的主屋依然门窗紧闭,全因巴雅拉氏的小儿子依然病重不能吹一丝风。 巴雅拉氏守在儿子的身边,叹着气捏着一方素绢帕给他擦拭额头上不时冒出来的汗。她身旁的矮凳上坐了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乃是她的乳母劳嬷嬷。 劳嬷嬷从怀里掏出个蓝花布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到巴雅拉氏的膝盖上。 “格格,你这套陪嫁头面当铺的老板说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如今正在打仗年头不好,最多也就肯出六十两银子。” 巴雅拉氏皱紧眉头忿忿不平道:“这头面是当初我要嫁国公府,阿玛特地找京城最好的金店打的!” 劳嬷嬷道:“年头如此也没法子。格格,您今日当这个,明日当那个,终究不是个过日子的法子,哥儿还没长大怕您那点嫁妆就要山穷水尽了。” 巴雅拉氏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素绢帕咬着牙说:“若不是舒舒觉罗氏这个毒妇,咱们何至于此!” 劳嬷嬷叹道:“咱们有七少爷在,等七少爷长大皇上念着老国公爷总会关照一二,那时咱们就能熬出头了。但那之前咱们也得想些别的进项,等七少爷病好了送他去读书要花钱,给他寻官打点关系要花钱,接下来几年处处都有花钱的地方。虽说再不济您还有个娘家,但如今老爷太太都不在了,您嫂子的为人您也知道,一次两次的她还乐意帮衬,时日长了就……” 巴雅拉氏在家爹妈宠着,嫁了人老国公爷宠着,于这些事是一窍不通,要不她堂堂一个嫡福晋也不至于被个侧福晋欺辱至此。 “嬷嬷,您可有什么好主意?” 劳嬷嬷说:“开当铺做生意这个得有脑子有人脉,咱们没这个本事,我想着不如踏踏实实买几亩地再雇几个人帮着种,一来到了年底卖了粮有些进项,二来如今打仗地价便宜,等皇上平了天下地价肯定要涨,彼时再卖了也能赚一笔。” 劳嬷嬷说的倒是个好主意,巴雅拉氏问:“你可有看中的?” 劳嬷嬷说:“我先前就托了中人留心了,中人这几日同我说出了西直门后往北走过了中官屯那有一大片地都要卖,地价还十分便宜只要二两银子一亩。” 巴雅拉氏就算再怎么糊涂对地价也是隐隐有个印象。“怎么这么便宜?” 劳嬷嬷说:“那里原先是前朝有钱人们修园子的地方,到处都挖了河塘,如今荒废了一半是荒地一半是沼泽,收拾起来颇费功夫。旧主祖上也是在前朝当官的,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也是败落了,他们无心打理就想早早卖了换点钱举家回江南老家去,这才如此便宜。那中人说如今在打仗活不好找,雇人便宜,如果我们要买那片地他能替我们雇便宜的工人来收拾,那地虽荒但不贫收拾一下就能种粮食,沼地把淤泥清了弄个鱼塘,养鱼也好养荷花也好都能卖钱。” 巴雅拉氏正在那犹豫,突然睡得好好的儿子在床上用力□□。巴雅拉氏心头一紧扑到床边急问:“我的儿,你怎么了这是?” 床上不过五岁的小男孩顶着满头的冷汗和一对高烧烧出来的黑眼圈,一把抓住了他这便宜娘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吐出一句话。 “买……赶紧买那地,死也要买!” ※ 那头才死里逃生的小男孩正在为他的新人生攒第一桶金,这边珍珍也在筹谋着如何才能在清朝发家致富。只可惜她的五年计划还没想出来塞和里氏就病倒了。 她得的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想大闺女想的。珍珍牢记姐姐走前的嘱托当起了十足的孝女,时时守在塞和里氏的床边,不是陪她说话解闷,就是贴心地给她换冷水帕子。 躺了几日塞和里氏终于好些了,一日早晨她醒来对威武说:“我昨儿晚上梦见咱们蓁蓁了。孩子他爹明儿你带着二丫头去香山在菩萨跟前烧柱香,求菩萨保佑蓁蓁平安。” 武威第二日刚好不不用当差,他一早请了郎中确认妻子无碍后就赶了辆驴车带着珍珍一路往城北香山去。 香山啊,珍珍一路都四处探望,她对北京很熟,以前也常常去香山看枫叶,她记得从海淀去香山往往要堵一路车。可现在呢,出了城墙全是一溜溜的荒地和坟头,别说塞车了,能碰上个把人就不错了。 但这时代只有驴车,所以虽然不堵车但出行工具简陋,所以珍珍和武威回城的时候也已经夕阳西下。 武威是个粗人,头一次带着小女儿单独出门,又想起上次珍珍哭得撕心裂肺,内心极其想逗孩子笑一笑。于是一出门就说要给珍珍摘一支梅花,可直到回城也没瞧见一株。 武威正沮丧想和小女儿商量能不能换个其他的,就看见远处大道旁立着一群人还带着一车车的花草。武威摸了摸荷包还剩些散碎银两,于是赶着车到这群人前问:“这位兄弟可否卖一盆花草给我?” 领头的一个长工凑了过来闲话:“啊呀,大兄弟,这可是城里的一家大户人家新买的地,那车上也不是什么花草,都是稻子麦子,马上他们家小少爷催着要开春了雇了咱们来播种的。” “哦?”武威倒是纳罕,这一处地到处都是沼泽,而且处处散落着一些前明士大夫的废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来这置地。 而且京中的旗人贵族不善经营,之前顺治朝圈地以后许多田都是租赁出去或是就空置不管,少有派人真的来管田里种什么的。 见武威惊讶,长工无奈地说:“大兄弟,咱们也觉得这国公府家的人行事奇怪,有这钱去买些良田坐收粮食不好么,何必要雇我们这些人花大力气来收拾这块破地。” 珍珍在旁听得惊讶不由脱口而出:“破田?这块地怎么能是破田!这可是未来的……” 长工看是一小女娃,想她不懂实情于是笑着教育她:“女娃子不懂啊,这里的地一半是荒地一半是沼泽地。荒地上建了许多废宅,光收拾就得花上一个月,沼泽要清淤泥又得花一个月。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荒被沼地隔成一块块的,都连不到一起,当年旗人老爷们圈地都看不上这块,全都喜欢永平那边的地能连成庄子好经营。” 珍珍别的地方不熟悉,这块地她可是门清!从北京城到香山中间的地方未来叫海淀,再过几十年就是天下第一园圆明园的所在!这地方能叫破地?按照二十一世纪地价理论,这里的地价那属于价格洼地前途不可限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珍珍一个激灵。 不管什么年代土地都是最值钱的,尤其是天子脚下那可是寸土寸金,要不后世的北京五环之歌都快唱成七环之歌了。无论什么时代还有比投资土地更安全回报率更高的么? 何况等三藩平定关内再无大战,接下来就是长达百年的康乾盛世,现在脚下踏着的这片在十年后就会接连兴建畅春园和圆明园。京城的王公贵族们为了簇拥在皇帝周围势必也会在此兴建宅邸,彼时定是地价大涨。 珍珍甜甜地一笑,顶着一脸的天真无邪问:“大叔,这儿的地都是谁家在卖?多少钱一亩啊?” 珍珍生得娇俏可爱,一笑就露出两颊的一对梨涡,让人打心眼里喜欢,那长工也没多想一个女娃娃问这些做什么,下意识地就说:“哎,听说原主卖得急没怎么要价,但具体什么数咱也不清楚,咱就是被雇来干活的,这事得问中人。” 珍珍又问:“那中人是谁,大叔你可知道?” “这我清楚,是住在崇文门那一个叫张守才的,就是他介绍咱来替这家主人干活。” 珍珍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她一路都琢磨着这事,回程时比早上去香山沉默了不少,威武只当女儿奔波了一天累了也没觉得奇怪。 塞和里氏这几天都病着,家务事都是李氏在替她打点。塞和里氏病中只喝得下粥,而珍珍的阿爷额森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李氏于是就在厨房捣鼓了两道肉菜作为晚饭。 珍珍被送到李氏房中的时候,李氏正在摆菜,额森见到小孙女和儿子高兴地挥手说:“你两倒是腿长,正摆饭呢。” 威武说:“阿玛额娘,你们带着珍珍启哥儿先用吧,我陪我媳妇去。” 额森笑着打趣道:“怎么?你还怕你媳妇一个人喝粥寂寞了?” 威武憨态可掬地摸了摸头说:“阿玛别嘲笑儿子了。” 额森挥挥手就许了威武离开,又吩咐额森去把博启抱来用些荤腥,“就让威武和他媳妇去喝粥去,别让孙子孙女跟着他们挨饿。” 珍珍是听出额森口气里的揶揄,心下倒是对自家阿玛更添了一丝好感。威武这个人耿直老实,但是对老婆是一心一意,就说这老婆病了有几个男人愿意陪着吃清淡还不抱怨的?光这一点威武在古今中外的男人里就能胜过九成。 李氏备的晚餐不算丰盛但是道道精致,味道更是不差后世那些大厨。珍珍不过吃了一口就知道塞和里氏最多从李氏那儿学了个七分的手艺。比如那圆白菜,交给塞和里氏做那便是放点盐和料抄一抄就是,可李氏来料理就会再添那么一点点虾皮。虾皮金贵,吴雅氏不是大富人家用量不多,可就这么一点点便提升了整道菜的口味。 更不要说李氏添置的那几道肉菜了,一到红烧圆子这后海家家户户都会时不时烧上一点,可唯独李氏来做那圆子里肥瘦的量配得正正好好,汁水酱油加的不多不少,一口咬下去还能爆出一嘴鲜美的汁水。 吃过饭额森带着宝贝大孙子出去遛弯,珍珍摸着鼓起的小肚子歪在炕上,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片地的事。李氏搬出绣棚看样子是又打算绣什么,此时屋里就只剩了她们两个人,珍珍一咕噜爬了起来,亲昵地趴到李氏背上。 “阿奶,今儿阿玛带我去香山的时候路过一片荒地,那儿有好多废弃的院子看着可气派了,阿奶你知道是哪儿么?” 李氏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似是忆起往事幽幽一叹。 “哎,连那地都荒了啊,那里原先是前朝皇亲国戚们修的园子,什么田国舅啊,周国舅啊都在那有产业。” “阿奶,在那干活的长工说国公府的人在那买了地,咱们家能买么?” 珍珍记得清楚当初姐姐进宫要钱打点关系,塞和里氏拿不出那么多钱李氏就让威武把自己的一块珍藏的玉坠给卖了。后来姐姐那事没成,这钱没送出去塞和里氏就又把钱原封不动地还了李氏。 珍珍是懂钱能生钱的道理,一两银子你得先花出去才能赚回二两、三两来,搁在李氏的箱子里永远也只是那一两。 她挑这时候只同李氏一个人说也是看明白了,这个家里只有李氏能想得通这事也能做主。 果然李氏没有责备她这听来几乎是一个孩子戏言般的话,她把绣花针插到绣棚上,仔细地问她:“买地?” 于是珍珍就添油加醋地把遇到长工的事说了一遍,尤其那个中人的名字她说得格外清楚。 李氏脸上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她幼时曾有一回爹爹领她去过那的一所园子做客,主人家无不得意地提过他买下这片地时是十两一亩,如今已经涨到了三十两一亩。 李氏不是没有远见的人,只是她到底是个平日在深宅生活的妇人消息不畅,加之被掳后早年一直都在关外生活,进了关后贵族们又在京畿附近到处跑马圈地,她是真没想到那儿还剩了一片地。 于是这晚威武上爹妈房里问安的时候就被留下来说了半宿的话,第二天,威武特意告了假同额森驾着车一起去了趟外城,彼时旗人住在内城,汉人都住在外城。珍珍一听就在心里不断为自己的阿奶打call,老太太果然有主见有行动力。 爷俩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塞和里氏今日已经能起身了,她也是知道威武他们是去干什么的,搂着珍珍一直等爷俩回来。两人一进门塞和里氏就问:“怎么样?可是找到那中人了?” 威武脸上泛着松泛的笑容。“咱闺女记性好的,说的住处名字一字不差,那张守才在南城颇有些名声,我和阿玛到了崇文门那一打听就寻着人了,他还带我们又去那片地看了一圈,原主在那有五十亩的地,国公府买了二十亩还剩了三十亩,也是一半荒地一半沼地。” “那到底要多少钱?” “中人说,活卖二两银子一亩,绝卖也可谈,不过要价高些,要二两五钱一亩。” 珍珍一听“绝卖”这两个字一下想起了读书时候老师给她们讲过的清代土地交易的案例,活卖地不管卖了多久,原主想要赎回只要备齐银子补上市价就可赎回,因这奇葩的规则导致无数的纠纷和命案。 珍珍正想着怎么提醒威武不要省那几个钱一定要对方绝卖,李氏突然开口一锤定音。 “咱们就出二两五钱银子一亩,买二十亩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二两五钱一亩二十亩就是足足五十两。 塞和里氏这辈子从未一次花过这么多钱。 “额娘,就算地价便宜五十两是不是太多了,要不咱们少买点?” 塞和里氏瞧了眼威武,威武一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知道李氏的脾气于是朝额森投去求救的眼神。 额森在成亲那日就发过誓,这辈子外头的事听主子爷的,家里的事一应全凭李氏做主,这么些年这个规矩都没破过。这个数他也有些动摇,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聪明人,谨慎地看了眼老伴说:“孩他额娘,你想好了真一次买二十亩?” 李氏虽然轻叹一声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见退却。“我总想着,我同你阿玛百年之后要留下些什么给你们。自古没有比土地更能安身立命的,汉人说‘耕读传家’,就是说要把圣贤之书和土地传给子孙后代。如今地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二十亩地分成四份,我同你阿玛,你和你两个弟弟,各取其一,等我和你阿玛百年之后,你们兄弟三人再把咱们这份给分了。” “额娘……” 李氏一摆手,她的眼神透着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家人于是也不再多言,第二日额森请了中人来交付定金,中人做成这样一笔大买卖自是服务周到,跑前跑后不到十日就把事情全办妥了,又挑了一天陪着额森上官府更写档册,这地就真正算是他们家的了。 额森和威武拿着地契送去两个弟弟家,塞和里氏捏着属于她的那一份手都有些发颤。这么多年了她们家总算是有块地了。真像李氏说的那样,捏着这地契塞和里氏就觉得自己这心也安了,人也舒坦了。 她捧着那张纸活像捧了个宝贝,左看右看,在快把那张纸看出个洞之前终于是想起来得把这宝贝收好,于是高高兴兴地去她自己屋里了。 珍珍忍笑忍得辛苦,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平日一贯老实的额娘还会有这么傻气的一面。 李氏依旧是那幅人淡如菊的模样,拿到地契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就收进了一只黑漆匣子里。珍珍想她阿奶看不上这些也正常,想当初人家里可是良田百亩家财万贯的,如今这纸上的数不过是当初的一个零头。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用这两句话形容她阿奶再贴切不过了。 塞和里氏心情大好于是吴雅家今日的晚膳就格外的丰厚。塞和里氏特意让威武额外买了一只鸡,又请李氏指点,于是珍珍就瞧见晚膳里多了一道八珍炖鸡汤。 一家人坐下吃饭,额森照例是头一个动筷,他夹了个鸡腿放到珍珍碗里。 “今日办成了咱们家的一桩大事,头一个就得好好酬劳咱家的大功臣。”额森冲珍珍眨了眨眼。“阿爷都听你阿玛说了,这买地还是咱们珍珍头一个想起的,那中人的名字也是咱们珍珍问的,地能买成多亏了咱们珍珍。” 一家人都笑了,珍珍被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李氏也冲塞和里氏歪过头去,难得在饭桌上说: “这孩子聪明伶俐不比她姐姐差,你们两口子好好养育珍珍。” 威武夫妇自然是连连点头。 一家人坐一起高高兴兴地用饭,忽然打门外传来个娇滴滴的女声。 “额森大哥、李嫂子,您二位可在家?” 珍珍没听过这声音,塞和里氏却似乎是认得这人,筷子一放,黑着脸说:“她王佳氏来做什么?。” 珍珍的好奇心一下就升到了顶点。 原来这人就是这些日子把吴雅家闹得不得安生的萨穆哈老婆。 李氏倒没露出气性,她看了一眼已经黑了脸的额森问:“老爷吃完了吧?要是吃完了不妨去隔壁万琉哈家串个门,把我晒得那些果干松懈去,他家媳妇马上就要生辰了权当点子心意。” 珍珍明白阿奶这是怕王佳氏进屋阿爷的暴脾气忍不住下了对方的脸,所以故意找点事儿把人叉出去。再说这额森虽然平日里脾气直,但碰上李氏那就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什么都依,于是立刻点头去厨房包了一包果干找万琉哈家唠嗑去。 等额森出门,李氏又问博启和珍珍:“都吃好了吗?” 博启人小,一碗饭一碟子蔬菜加一个丸子就塞得满满当当,他点点头,李氏就让塞和里氏把他抱出去。塞和里氏自然乐得,她心里别提多不想见王佳氏呢。 而珍珍把碗里的饭吃完后,放下碗筷端端正正坐着说:“阿奶,我吃完了,我今儿还没有习字,我在您这里练吧。” 其实珍珍是不想走,她讨厌王佳氏,但是好奇心趋使她想听听王佳氏这时候来登门又要作什么妖。想想前几日姐姐凄凄惨惨进宫,再想想萨穆哈女儿要风风光光嫁入曹家,这王佳氏但凡长了个正常的脑瓜也该知道不该这时候来讨人嫌。 李氏也不知道觉没觉出珍珍的用意,但她还是许了珍珍留下来练字。 王佳氏进屋时候,珍珍正悬腕写起了第一个字。王佳氏人踏进来就娇滴滴地一声感叹:“唉,我就说咱们家最有学问最有规矩的就数您了。瞧瞧珍丫头才多大,在您跟前就已经能坐得和钟一样稳当地练字了,再想想我家两丫头,每天上蹿下跳没个定性和皮猴一样,真是愁煞人了。” 这王佳氏真真是生了一把好嗓子,娇而不媚,就像一根羽毛缓缓沉到你的心底,微微动上那么一动就能挠一挠你的心。 珍珍忍不住偷偷打量她,这王佳氏中等身量,长了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大约是因为萨穆哈升了官手头宽裕,王佳氏颇会穿衣打扮,她今儿穿了一件宝蓝色槐花纹的夹袄,外套了一件青缎褂,看样子同她闺女秀雅的那件褂子用的是同一块料子,发髻上则插了一支金步摇,走起路来那垂下的流苏在鬓角边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惹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李氏不咸不淡地说:“弟妹谬赞了,珍丫头才练写大字没多久远不成气候。” 王佳氏那屁股都快粘上杌几了,听到李氏这句话瞬间那动作就慢了半拍。 李氏虽然没有明说但丝毫也没露出要招待王佳氏的意思,换了个懂人情世故的见主人家不上茶也就知道不该久留。 这王佳氏到底是与众不同,不管身旁的刀光剑影如何她是稳稳当当地往那一坐,养尊处优的手捏着一方锦帕子捂嘴轻笑。 “嫂子这是和我谦虚呢,我们家谁不知道嫂子过去是山东昌邑大户人家出身,不比咱们这些关外打鱼狩猎的粗人没半点规矩。我家老爷常说这山东是孔夫子的故乡,是那什么……礼仪之乡!就是街边卖草鞋的都带了三分规矩。”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李氏客气地说,“萨穆哈兄弟可是中了进士,那才是承了孔孟之道,正正经经的儒家子弟。” “嫂子这又是抬举他了,他就是个粗人,枉读了几本书罢了。”王佳氏说话间是一脸的殷勤。“我家老爷总说小时候父母早亡,全靠大房几位兄弟帮衬,尤其是嫂子长嫂如母,那时候拘着他不许他做这不许他做那,小时候老爷心里还颇多抱怨,等进了官场才知道嫂子管得对,这做人做官都得有个样。” “原也不是我要管,实是傅达礼的阿爷规矩紧,吴雅氏的家风正罢了。” “那不同,他们爷们管得都是外头,而嫂子管得是家里。” 王佳氏一脸热切地等着李氏接话,谁想李氏正眼都没瞧她,反而是看了珍珍一眼捉了个错。“你写这勾的时候用力不对,提腕的时候稍稍带那么一笔即可。” 珍珍没想到李氏会在王佳氏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指点她练字,她一愣之后乖巧地说:“是阿奶。” 王佳氏被无视得明白,她脸上却一点都不见生气,反而在看见李氏指点珍珍写字后眼神更热切了几分。她把那杌几朝炕边挪了挪,那架势恨不能变个壁虎贴到李氏身上。 “大嫂子也知道我阿玛我几个兄弟从前都是肃王的亲随,一家子都是当兵的粗人也就养出我这么个不懂规矩的,秀芳秀雅都随我,跳脱得没个姑娘家的样,同嫂子家的孩子搁一起瞧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话说到这珍珍就猜到王佳氏的来意了,果然她下句话锋一转突然哀哀戚戚起来。 “都说齐大非偶我如今也是整日在家埋怨老爷为何答应结曹家这门亲事。那曹荃的额娘孙氏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伺候过万岁爷的人,在宫里的太皇太后、皇太后跟前都是有脸面的,她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没见识过?我们这粗陋的丫头嫁过去回头一准要在婆婆跟前丢人。” “我先前去老爷同僚的夫人那里打听过,这曹家过去在关外就是汉人,家中目下行的大半都是汉人规矩,这整个正黄旗包衣下还有谁比嫂子更合适教呢?所以我想求大嫂子指点秀芳几日。” 王佳氏眼珠子一转,又补了一句:“免得她嫁了人后万一那孙氏看不上眼曹家要说是咱们吴雅家没规矩。秀芳愚笨这话也本该她受,可咱们珍珍这样乖巧的孩子倒是白担这污名了。” 珍珍真要在心里给王佳氏鼓掌了,瞧她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末了竟然还做了一副“我不是单为了秀芳,我也是为了你家珍珍”的姿态。 珍珍倒不是不能理解王佳氏的心,中国人自古讲的“门当户对”是颇有几分道理的。虽然她们家和曹家都是包衣,但包衣和包衣也大不同,曹家是天子近臣,孙氏是皇帝的教养嬷嬷,其夫曹玺是江宁织造,长子曹寅又是皇帝打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将来必定也是要位极人臣的。反观萨穆哈家,如今不过是户部一郎中,珍珍是不知道萨穆哈是怎么攀上这门亲事的,但任谁看都觉得这门亲事是女方高攀了。 自古婆媳都是冤家,在这个时代若是媳妇做的不好,婆婆更是可以以孝字压下去折磨得媳妇死去活来。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这王佳氏未免把人的肚量想得太宽,她不顾亲戚偏帮自己女儿免了进宫又攀上一门好亲事,如今倒要回过头来求亲戚帮忙,这世上哪有这样简单的事? 珍珍偷瞧李氏,等着她的阿奶不痛不痒地甩她两句话把她给打发了。 李氏眉心微微一拧旋即松开。那是转瞬间的事,几乎是风过水无痕,若不是珍珍刚好看见就要错过了。 “要我教也可以,只是一切皆要依我的规矩来,旁人不许插手。若是你家姑娘受不得你自管领回去莫再来了。” 王佳氏是喜出望外,就差从杌几上跳起来了。“好好,大嫂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你怎么教都行。” 李氏淡淡地瞥了她便不再说什么,王佳氏又赌咒发誓自己一定放下“慈母”心肠逼女儿认真学习,一定要教出个体面规矩的女孩好嫁去曹家,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丝毫没有注意李氏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王佳氏前脚刚走塞和里氏就又摸了回来,她素来是个直性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额娘,她王佳氏来做什么?” 李氏道:“她是来求我教她姑娘规矩的。” 塞和里氏脸上笑容一僵。“额娘您没答应她吧?” 李氏道:“我答应她了。” 塞和里氏愣了愣神,接着捂着胸口就坐下了。她含了怨气对着向来严肃的婆婆又不敢真的发火,只能扑在案上惨烈地哭了起来。 珍珍叹了口气,她是很能理解塞和里氏现在的心情的,纵使是她虽然能隐隐猜到李氏这样做的原因,但心里还是有些小疙瘩,何况是目不识丁的塞和里氏呢。珍珍掏出怀里的小帕子往塞和里氏脸上抹:“额娘不哭不哭!” 塞和里氏看着乖巧的小女儿,又想到小女儿再长几年怕也要和懂事的大女儿一样入宫别家多年,更是悲从中来,搂着珍珍哭道:“我的儿啊,咱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塞和里氏一哭就刹不住车,李氏由着她哭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拍了下炕桌厉声喝到:“把眼泪收了!这么瞎闹是要到哪天?” 面对向来威严的婆婆的一声怒吼,塞和里氏的泪水立刻缩了回去,她只是不甘心地说:“我这是心疼两个丫头,他萨穆哈家欺人太甚。” 李氏摇摇头,下了炕将一块手帕打湿递给塞和里氏擦擦脸,然后语重心长地拉着她手嘱咐:“你是心疼丫头们,她们都是我的孙女儿我怎么能不心疼,可你啊,心疼归心疼看事的眼皮子总是浅了点。” 塞和里氏擦着眼泪呜咽道:“媳妇愚昧,还请额娘指点。” 李氏眼神闪了闪。 “你觉得曹家肯结这门亲是因为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塞和里氏说:“还不是因为秀芳她阿玛如今升了户部郎中又是进士出身前途可期。” 塞和里氏说完,却不见李氏出声,她捏着帕子忸怩半日也不见婆婆说话,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嗫嚅了一句:“额娘,媳妇愚钝……” “你是愚钝,且坐下吧。”李氏拍拍近前的位置拉了塞和里氏靠近自己,“威武不开窍,你也如此,偏生怎么就生出两个如此玲珑的女儿。” 李氏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珍珍,再想起已经入宫的大孙女,不由感叹天意弄人。 塞和里氏红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两个孩子都有赖您教了,现在也求您再教教我。” 李氏打心底还是认同塞和里氏这个媳妇的,虽不聪慧但胜在肯听劝,凡事只要自己愿意提点,都会虚心求教。 于是李氏细声细语地问:“你知道秀芳的阿玛能有大好前途,根子上是为何?” “这……自然是为了他的进士出身。” 李氏含笑点头,“是啊,萨穆哈是满洲为数不多的进士出身,统共就这么点人,汉人科举里有个规矩,若是同年那边互相倚靠互相提拔。官场里若是有个科举出身,那便自然会抱成一团,这个道理你可懂?” 塞和里氏点点头,于是李氏接着说:“曹氏这一门在内务府里已经是到顶的家门了,论亲,皇帝乳母;论财,江宁织造;论贵,孙氏已经是一品诰命。再往上,要往哪里去?” 塞和里氏支支吾吾,她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只好央求着婆婆继续。珍珍在一旁瞪大了眼,趴在桌旁撑着脑袋也是虚心听讲。 “你平日里爱在街坊走动,可说的都是点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什么菜涨了什么鸡跑了,偏偏有些话你没打听到。我再问你,秀芳如今要嫁的曹荃是什么样你可知道?” “这……这我怎么知道?”塞和里氏直叫屈,曹家那在内务府都是高不可攀的,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哪几个能知道曹家的孩子什么样。 李氏对塞和里氏的“冤枉”一脸了然,她接着说:“曹家有个庶长子曹寅如今在御前当差,当的不错,傅达礼曾经夸过。曹荃是孙氏奶过万岁爷后再回家生的嫡子,年纪还小喜欢画画,之前传过一阵,他是如今南城各家笔墨铺子最大的买家。” 珍珍到这里恍然大悟,李氏这人心细如发,这些都是平日里家人嘴碎时说的,可到她这里硬生生能拼成一件完整的事。 “画画是文人雅趣,但毕竟不是正途。曹寅日渐得圣上看重,曹荃书没读好天天活得又随性,孙氏自然着急。”李氏幽幽一口气轻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孙氏一是看中了萨穆哈将要到手的尚书;二是我吴雅氏至今不曾散家,傅达礼和萨穆哈还走得极近,傅达礼掌着翰林做着近臣;三是觉得吴雅氏还算内务府里的读书人家,秀芳也上过几天学堂,届时能帮着规劝曹荃几句。” 塞和里氏这时候一拍脑袋说:“怪不得傅达礼如此忙还想着要开学堂,还拉上家里的姑娘们去念呢,真是想的早想得好!” “未雨绸缪……”珍珍嘟哝了一句,塞和里氏显然是没听懂什么筹,可李氏刮了一下珍珍的鼻子夸到:“小机灵鬼。” “好了,以上都还是看得见的,还有一件看不见的。” “哦?” 李氏揉了揉额头,有些犹豫:“也不知我猜的对不对,秀芳的额娘有几个兄弟如今都在肃王府当差,做的最好的已经是肃王府长史。” 塞和里氏一下愣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肃……肃王……他们一家都是奴才,还能巴结上肃王?” 珍珍心里也闷了一下,只听李氏道:“这王佳氏的阿玛是老肃王的亲信,肃王家遭难的时候他们不离不弃,如今肃王府复起颇得皇上看重,他们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李氏拧着眉又道:“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这门婚事如此高攀,萨穆哈大约也去求肃王那里帮忙说和了。肃王本人求不上,肃王门前的贵人们说上一句两句应该是有。那孙氏也有意思,放着自己的夫婿不靠,长子不靠,拐了个大弯来挑,就为了自己那个亲生的儿子。秀芳若是嫁过去有什么差池,或是不能帮帮曹荃收性子,可就要难过了。” 塞和里氏气道:“那也是他们贪心要吃的苦,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又是忘了咱们家一直说的话了,吴雅氏人口少,至今各房都还住在一条巷子里日日互相帮衬着,打断骨头连着筋。要是秀芳嫁过去丢人了,那丢的可是整个吴雅氏的人。”李氏点点还在习字的珍珍接着说,“大丫头如今入了宫,回头要是能早早出来也要议亲,二丫头再过几年咱们想想办法通融下不去当宫女也要议亲。要是秀芳在曹家丢了人,曹家人传给包衣其他的好人家听,那咱们几个丫头就算是好样的也难了,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可明白?” 塞和里氏这才恍然大悟,羞红了脸赶紧起身给婆婆道歉:“媳妇莽撞了,听了这番话才知道额娘的苦心。” 李氏严历地对她说:“你既然懂这道理那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改明儿王佳氏把秀芳领来你只管做你自个儿的事全当瞧不见她。你可是能答应我?” 塞和里氏叹了口气点点头。 李氏这才舒缓了脸色道:“行了你去吧。” 塞和里氏起身去牵珍珍,没想珍珍却紧紧依着李氏对额娘说:“我还想再在阿奶这里多练几个字。” 同曹家的亲事迫在眉睫,王佳氏心里自然比谁都急,第二天吴雅家的人还在用早点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王佳氏娇滴滴的声音。 “李姐姐在家么?” 说话间穿了一件簇新绛紫色马甲的王佳氏一头钻进屋,略略同屋里人打了个招呼就把两个女儿往李氏跟前一推。 “李姐姐,咱们家秀芳和秀雅就都拜托你了。” 珍珍险些被嘴里的包子给呛着。这王佳氏的脸皮是有多厚啊,昨儿她只说是让秀芳学规矩,怎么今天连秀雅也带来了? 李氏放下筷子,转头却是对小孙女说:“珍珍,带她们去我屋里坐,没有在饭桌上教规矩的道理。” 珍珍把那两姐妹一带,又赶紧跑了回去,塞和里氏正杵在婆婆屋里一脸不自在,可偏偏昨天刚刚挨了训,这刻她就是想抱怨也不敢。 李氏一摆手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既然答应了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萨穆哈媳妇不明白,可萨穆哈自己明白,这是个人情,他们家得欠。” 塞和里氏跟着问:“那咱们珍珍?要不要那个什么筹……也先跟着学?” “这规矩让她们两姐妹学就行了,咱们珍珍现在不用学这些。” 李氏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塞和里氏愣了愣,她从没见过李氏这样的表情。 “礼记说,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秀芳秀雅这两个孩子都是父母娇宠长大的,性子还是有点随性,父母跟前自然无碍,但婆母偏生不是亲娘,有些性子是万万容不下的。学规矩学规矩,其实学来学去是磨性子,若性子没磨好就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珍珍想,自家这阿奶说真是文化人水平,说话还留着一层面子。秀芳秀雅这两姊妹明明是一个心胸狭隘偏要装得大度,一个眼高手低一有不顺心就甩脸子,这两个臭脾气都是王佳氏这个亲妈一手惯出来的。 一日两日磨不出是吗?珍珍眼珠子一转突然明白了底下的意思,李氏这是在说秀芳秀雅姐妹两心性不好,即便李氏手把手教出了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没有好性子那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塞和里氏不像珍珍猜着了李氏的心思但似乎是有些懂了,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相处多年李氏也是知道自己这媳妇是个什么水平,遂说:“你先去吧,自家孩子平日里不要惯出坏毛病,其他的规矩以后都能学,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若是个不聪明的,呵呵。” 塞和里氏得了李氏这句话连连点头,看向珍珍的眼神里都带了三分期待。 李氏用完早点就回主屋教她的规矩去了,塞和里氏也学乖巧做起了睁眼瞎,对这对不顺眼的姊妹就当不存在。 可家中安静了不到一个时辰,李氏的屋里传出了一阵喧嚣。 秀雅刺耳的尖叫破窗而出。 “我不要学了,我要回家!” 正在练字的珍珍手一顿,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哟,这么快就来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塞和里氏浑身一震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走,我们看看去!” 她牵起珍珍的手往主屋走,两人刚出门就险些在院子里和从主屋跑出来的秀雅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水顺着她的辫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好好的一身桃红色的新衣裳已经被水浸透,眼看着一件新衣裳就这么废了。 “秀雅小妹子这是怎么了?” 塞和里氏倒是好心,怕孩子着凉还想拉她进屋给她换身衣裳,偏偏秀雅完全不领情,大吼一句:“你们,你们故意磋磨我!我要回家告诉我额娘!” 吼完红着眼一把推开塞和里氏跑出了院子。 塞和里氏和珍珍对视一眼,两人更加好奇这李氏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秀雅不到一个时辰就哭着跑了? “额娘,秀雅这是?” 塞和里氏牵着珍珍刚一进屋就被一地狼藉吓了一跳。炕前的地上反扣着一只铜盆,这便是让秀雅浑身湿透的罪魁祸首,原本盛着的水则撒了一地。 秀芳则举着另一只水盆站在炕边,她一脸委屈地咬着唇,手臂颤颤巍巍地不停发抖。珍珍觉得她手里那只水盆随时随地都能翻下来扣她脑袋上。 李氏端坐在炕上,塞和里氏和珍珍的来到并没有打扰她,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秀芳,手上握了一把戒尺,每当秀芳熬不住露出想动的迹象,她就拿戒尺轻轻往炕桌一敲,秀芳立时就吓得不敢动弹。 “大户人家的姑娘皆是外有仪态内有涵养。所谓仪态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肩要平,脚不能踮,身板要直。你走路的时候却是脖子前倾,左肩比右肩高,要矫正仪态就必须下苦功夫磨。” 李氏眼神平和,但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受不住可以立时放下水盆回家去。” 秀芳脸色一白,正当珍珍以为她也要甩了脸就跑时,她却咬了咬嘴唇倔强地说:“我能坚持得住。” 秀芳话音刚落,却见王佳氏牵着不情不愿一张臭脸的秀雅又回来了。她娇滴滴的声音再度在门前响起:“姐姐,让你受苦了!” 珍珍听得直觉得牙酸,塞和里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满脸写着“倒胃口”三字。 只见王佳氏半拖半拉还边打边骂:“死不争气的丫头,这点子苦都受不住!赶紧给你婶子赔罪!” “我不赔!他们破落户凭什么埋汰我!他们就是趁机糟践我!额娘,你都不心疼我了!” 这秀雅闹起来学足了王佳氏的性子,而王佳氏被她闹得心慌,再看看还含泪举着铜盆的大女儿,不由犹疑着和李氏讨饶:“大嫂子,要不你看看……这孩子还小,咱们教也得有个教法,不能这么硬着来。” 李氏含着笑转头打量着王佳氏,这笑里把该说的话都含在了里面。王佳氏被她盯了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我……我这是……” “你既然心疼那就带回去吧。” 李氏接着就对秀芳说:“你放下吧,随你额娘回去。” 没想秀芳却一咬牙说:“我不回去,我跟着您学,额娘您回去吧。” “这……” 王佳氏还在犹豫,秀雅听得刚刚的话已经如蒙大赦,她拉着王佳氏就说:“额娘,咱们回去回去。” “那我……” 李氏一挑眉说:“要回去就都回去,我也累了。媳妇,替我送客。” 塞和里氏二话不说就替三人敞开了大门,珍珍还跟着跑过去将院门也两扇都敞开。 秀雅拖着王佳氏,王佳氏拖着秀芳,三人是扭扭捏捏才出了珍珍家的大门。 塞和里氏瞧着关上院门轻轻嘀咕:“这秀芳怎么突然鬼迷心窍非认死理地要学规矩。” 珍珍心里却是门清,秀芳这是中了跃上枝头变凤凰的蛊了。内务府世家那就是一个庞大的姻亲网,瞧瞧那《红楼梦》不就是么,贾王史薛四家互相通婚,如此才能互相照应共同富贵。秀芳嫁进曹家那就是个开始,至于秀雅,那是王佳氏希望相貌更出众的小女儿能比她姐姐更上一层楼。 不出所料,珍珍刚刚将院门栓上,就听见秀芳的哭声传来:“谁让你来的,你凭什么让她拖我后腿!” 珍珍一撇嘴想,这秀芳到底比秀雅强,还是个人物。 … 李氏这边不过一个时辰就关门谢客,那边萨穆哈家不乐意的却不止一个秀芳。 当晚,王佳氏又被萨穆哈罚跪了一遍家庙,秀雅则是被罚抄女则。母女两被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后,萨穆哈舔着老脸提溜了一大堆礼物,先拐着弯找了傅达礼再请了傅达礼向李氏一起赔罪。 珍珍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所以这王佳氏来求也是萨穆哈的本意。 她不得不又一次感叹,萨穆哈这个爹啊,前有老婆丢人,后有女儿拖后腿,做的不容易啊! 如此,秀芳又回到了李氏身边学规矩,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是丧着脸来哭着脸走。可到底硬生生抗了下来。 经此一遭蓁蓁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为达到目的吃得了大苦,还真是个性子坚韧的人。 … 萨穆哈家三人闹的那日,威武恰好在宫中值夜,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他一进家塞和里氏就把他拽屋里一五一十的把事说了一遍。 威武听罢乐呵呵地道:“我先前就同你说过,咱们家额娘是最有主见也最明白的人,她做事从来都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如今你见识到了吧。” “见识了见识了。”塞和里氏拍着胸口说,“往后额娘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再也不啰嗦一句。” 威武瞅着妻子露出畅快的笑容。自从蓁蓁进宫后威武的脸上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塞和里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儿当值的时候遇着什么好事了?” 她这一问珍珍也“唰”地抬起头。 嗯?难道她老爹要升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我有个不错的兄弟在宫里有些人脉,我请他帮忙打听下咱家蓁蓁的情况。他今儿同我说咱们蓁蓁如今在翊坤宫里当差,伺候的是已故遏必隆大人的女儿。” 珍珍偷听夫妻两个说话,“遏必隆”这三个字总让她想起什么来。她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沉迷司考不看些清穿小说,弄得现在她一个穿越者像在陌生游戏里打怪。 塞和里氏问:“那位娘娘性情如何可是好相与?” 威武说:“听说那位贵人在家的时候就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而且……”他凑到塞和里氏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听说皇上要选这位娘娘当新皇后!” “什么,皇后?” 塞和里氏没忍住一下叫了出来。 珍珍扔下笔跑到夫妻两跟前抓住威武的手问:“阿玛,姐姐是要给皇后娘娘当宫女了吗?” 威武把珍珍搂怀里笑呵呵地说:“是呢,你姐姐交了好运了!” 塞和里氏日夜悬心的就是大女儿的事,威武这几句话说得她眼泪汪汪,“我……我去把这事告诉阿玛额娘去。” 夫妻两抱着珍珍到了主屋,威武把事一一告诉了两位老人家。 塞和里氏比威武更懂人情世故,她解下帕子抹了把眼泪说:“阿玛、额娘,蓁蓁如今在伺候钮祜禄家的娘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宽街见个礼?” 她口中的宽街就是弘毅公府,也就是翊坤宫妃的娘家。 额森说:“按着在关外的规矩威武此时过去见个礼倒也是应该的。只是……” 他谨慎地看了身边的老伴一眼,只见李氏不省赞同地摇摇头。 “额娘,您的意思是……” 李氏拧着细眉。“如今不是关外了,咱们同钮祜禄家从无往来,那是勋贵世家,咱们是平头百姓,你是好心想要去见个礼,只怕人家当你是去打秋风的。” 威武脸色一白,是了,如今京城不是盛京,高门早早拉开了和普通人家的差距,繁文缛节已经变得必不可少。 李氏宽慰道:“你担心孙女我知道,日后翊坤宫娘娘升了皇后,咱们孩子在她跟前若得了脸,到时候我们逢年过节随份礼去孝敬下才是正理。” 李氏这几句话说得在里,威武于是就此打消了念头。 蓁蓁如今在宫里有了好着落一家人这心宽了不少,刚好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也是珍珍的生日。塞和里氏现下对身边这唯一的闺女是疼到了骨子里,她手里刚好也有几个闲钱就让威武带珍珍去城东的合意布庄挑个孩子喜欢的花样,预备买四尺布回来给她作身新衣裳。 塞和里氏心里也是憋了一股气的,她家闺女生得娇俏秀丽打扮起来难道还会输给秀雅吗? 这合意庄就在宽街上,这日挑完布威武抱着女儿在街边的茶摊歇脚时才想起这事。 “珍珍,你瞧,前头就是你姐姐侍奉的那位娘娘的娘家。” 珍珍一看果然是高门大院,门口还立了一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子,一眼就知道是勋贵世家。 茶摊的老板听见也笑了:“这位爷是有女儿在宫里侍奉吗?这家入宫的那位格格是个好脾气,过去逢年过节还让小厮出来布施,真真是个好人。” 他话音刚落,宽街尽头响起了一阵喧嚣,老板的眉头随即抿了起来。 “让开让开,别在这挡道。” 街口骑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各坐了一个青须少年,一个穿绛紫一个穿玄黑色,皆是通身的绫罗绸缎,腰上悬玉挂剑,富贵逼人。两人身后是一排奴仆跟着小跑,殿后的则是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石青色的轿子。 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跑得极快,饶是宽街这样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宽阔道路也让一些行人来不及躲藏。 骑在马上一袭绛紫衣衫的少年扬起鞭子就骂道:“没长眼还是没长腿?看见爷不会躲着点?” 一个被马脚踢到的老妪正要哆哆嗦嗦爬起来,又被涌过来的奴仆挤倒。玄衣少年忍着不耐说:“赏她点铜板快把人拉走!” 立马有个奴仆从兜里撒了满地的铜板,只见老妪齁着背颤巍巍一个个捡起,甚是可怜。 本来懒洋洋的家奴已经端着笑脸冲出来打千问安:“国公爷,四爷好,不是说要在寺庙里住几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额娘什么毛病?” 刚刚踢着人的少年不耐烦地说着,却听轿子里传出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要不是为了你姐姐,我犯得上去去那个碧云寺叩这么多头吗?” “叩着人了吗?全是白瞎,人家大师根本不在!” 少年轻蔑一笑,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奴仆背着手不进门却往外跑。 “三哥,你去哪?” 玄衣少年跟着下马要追上去,他哥哥伸手拦住他:“我去和小王爷喝酒,你别跟来。” 说完他扬长而去,玄衣少年一脸不信,回到石青色轿子旁赔着小心说:“额娘,三哥是不是又……” “哼,你管他干什么,你还不如他呢!”说完敲敲轿子,就有家奴指挥着轿夫把轿子抬进大门。 玄衣少年一脸尴尬地在门外站了半晌才叫上自己的奴仆讪讪进门。 这一幕自然也是落在了威武等人眼里。 “唉,这格格是好人,可那小国公爷和福晋太太哦……” 茶摊老板这一声感叹引来了珍珍的好奇,“老板,刚刚过去的就是小国公爷吗?” 老板拎来一壶热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酥糖塞到珍珍手里。 “小闺女聪明着呢,正是!来,叔叔请你吃糖。” 又是奶酥糖。 珍珍盯着手里的糖一脸黑线,她上辈子就不爱吃糖,最爱的零食是蛋糕薯片和辣条,偏偏这三样在大清都属于绝迹产品。 可小萝莉就得有小萝莉的样子,珍珍露出她最招牌最招人疼的笑容,小小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甜甜地说:“谢谢伯伯。” 果然茶铺老板笑开了花转头对威武说:“大兄弟好福气哪生了这样乖巧的孩子。” 威武看着女儿露出一丝骄傲,“是啊,我就这双女儿都生的聪明伶俐招人疼,唉,只是如今一个进了宫了。” 茶铺老板拍了拍他的肩道:“大兄弟你放心,要是伺候的是那位进宫的格格,那你家姑娘是有福气的。至于刚刚那几个嘛……” 老板露出玩味的笑容,“罢了罢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说这些贵人家的事。” 珍珍的胃口被吊到了顶峰,她撑着脑袋问:“可刚刚进去的另一个少爷似乎和那个小国公爷关系不好呢。” 威武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可别瞎说。” 老板放低了声音说:“小丫头聪明,这国公家孩子多,乱着呢。” 他伸手往前一指,“就街口纸店那边有个老头和男孩,瞧见没?” 珍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的手在一家纸铺店门口买东西。 “我说了你可别惊讶,那男孩是他们国公府的七少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别说威武了,就连假装在舔糖的珍珍都吓一跳。先前那两匹高头大马的少年公子是锦衣玉冠,而这七少爷虽说也穿着织锦缎,可衣料褪色样式老旧,更不要说他周身没有一件像样的配饰。 想想刚刚那两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珍珍再看那男孩瘦弱的背影,心口莫名地一揪。 茶铺老板一见父女俩那惊讶的表情心中顿时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那小少爷是老国公爷最后娶的三继福晋所生,如今宫里那位娘娘连带你们刚才看见的那两个少爷都是一位得宠的侧福晋生的。那侧福晋跟老国公爷日子最久,娘家也颇有些能力,她生的三少爷年纪最大又同宫里的那位娘娘是一母同胞,爵位最后就落到了他的头上。等老国公爷一闭眼,这坏脾气的侧福晋仗着儿女鸠占鹊巢就差没把小七爷和他额娘赶出门了。可怜哦,明明是嫡子,爵位爵位没有,家产估计也要被那几个黑心人给贪完了。” 茶铺老板说话间那家仆买好了东西牵着男孩的手往国公府走,珍珍眼瞧着那家仆缩着肩膀牵着那小七爷从国公府的侧门入内,刚刚对着那几位主子谄媚无比的奴才靠在墙边连个正眼都没给小主子,唯独那个小七爷挺着腰板俨然是个小大人模样。 威武叹着气连连摇头:“世风日下,遏大人去世后不想国公府竟变成这样。” 茶铺老板兴致盎然地问:“大兄弟,你当差不?这宽街前后都在传她们府里出身的娘娘要当皇后了,可是真的?” 威武脸一僵正色道:“大哥,莫议国事当心祸从口出。”说完,他摸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抱着珍珍往回走。 两人一路无话,但珍珍觉得威武应当同她一样心里都在想着宽街那横行霸世的一家人。走到什刹海边的时候威武突然说:“珍珍,今儿的事千万不要同你阿奶或是额娘提一个字。” 珍珍当然点头,塞和里氏心软最多叨叨几句,可李氏却不好惹,若被知道她和阿玛出去乱看乱说那必定是好一通教训。 索性她是演技派,他阿玛是闷葫芦,而李氏和塞和里氏两人一个忙着教规矩,一个忙着操持家务,谁也没发现一丝端倪。 珍珍也没闲着,她穿过来半年,对吴雅家的情况心中隐约有了底,她趁家里长辈们不注意趴在炕上用简体字把各家的关系在纸上梳理了一遍。 如今吴雅家官途最好的就是大房的傅达礼和三房的萨穆哈,傅达礼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这官职比不上那些勋贵,但他日日出入御前来日绝对有希望更进一步。萨穆哈新得了太仆寺卿的虚职,又在刑部做着郎中,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早晚也能坐上六部侍郎或是尚书的位置。 这两人是吴雅氏一族里两颗冉冉上昇的政治新秀,其中傅达礼性情温和要他主动钻营不太可能,珍珍这么想着在傅达礼的名字上画了个X。 至于萨穆哈,他能力有野心有,但坏就坏在娶了那个王佳氏,她那个小心眼娇滴滴的脾气不来蹭你的便宜就不错了,要想请他家提携帮忙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算了算了,靠不住。珍珍又提起笔在萨穆哈的名字上划了个X。 看完这两个再看纸上其他人,珍珍托着下巴忍不住叹气。 人才凋零啊…… 除了傅达礼和萨姆哈外,唯一还能看的就是身上有个世袭佐领职位的多毕了。剩下的不是她阿玛威武这样的低阶侍卫,就是内务府的笔帖士。最烂最烂的二房连关都没入,至今还在老家种地。 在古代一家子要繁荣靠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行的,那必须得整个家族都出人才,她也是听额森说故事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就说那趾高气昂还顺带窝里斗的钮扣家吧,最老的大家长额宜都生了十六个儿子,除了夭折无嗣的外,各个都在大清的功勋簿上画下了道道。最小的儿子遏必隆更是顺治皇帝留下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虽说英年早逝曾经那也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额森说这段故事时珍珍总算想了起来,难怪遏必隆这名字耳熟,原来是《康熙王朝》里那个党附鳌拜的倒霉蛋。 “珍珍,你可别忘了今儿是你大堂兄去学堂讲学的日子。” 她正在想入非非时,塞和里氏在屋外提醒了她一句,她火速穿好鞋捧上笔墨纸砚准备出门。 这时,额森笑呵呵地往房里探进他那颗圆滚滚的秃脑袋,“阿爷领你过去可好?” 学堂就在她家出门右转不到十米的地方,但珍珍到底是个孩子,从前都是姐姐牵着她的手去的,如今姐姐不在了这些日子不是塞和里氏送就是额森送。 珍珍最喜欢阿爷送她,她阿爷有一肚子的故事,随便一张口就是“想当年你阿爷我跟着太宗皇帝的时候”,珍珍尤其喜欢听额森说他打朝鲜棒子的故事,虽然她不知道她阿爷吹的牛逼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说来绘声绘色别提多解气! 吴雅家本来就女孩稀少,蓁蓁进了宫,秀芳忙着学规矩,秀雅忙着赌气,如今整个学堂里就剩了珍珍一个女娃,族里的男孩们对她可说是宠上了天。 今天这个哥哥给她带家里的点心,明天那个哥哥送她一本新书,珍珍长得可爱嘴巴甜又爱笑,收到礼物的时候只要甜甜地说一声“谢谢哥哥”,就能把一屋子的堂兄们哄得心花怒放。 傅达礼对这个最小的堂妹也是疼爱有加,这日放学后他把珍珍领到他自己家,在炕上算账的那拉氏一见珍珍脸上自然而然地漾开了笑容。“珍珍来了啊,一会儿留在我们家吃饭吧。” 那拉氏是个温婉的女子,她笑望自己夫婿,傅达礼朝她点点头说:“你去将我那支紫毫笔取来。” 接着傅达礼领珍珍进了他的书房,珍珍一进屋就被书架上那一摞摞的书给震住了,到底是翰林院的学究,学富五车这四个字放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那拉氏取了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盒来,傅达礼示意她交给珍珍。 珍珍抽出盖子,木盒里原来装着一杆毛笔,笔杆通体呈黑色笔尖若蹙,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她赶忙推辞:“大哥哥,这个看着太贵重了,珍珍不敢收。” 那拉氏在一旁温柔地笑握珍珍的小手,替她合上盖子,道:“你拿着吧,这笔杆太细你大堂兄用不了,给你正好。” 傅达礼也说:“这不是我花钱买的,是几年前皇上赏的,只是当时库房里没别的紫毫笔了,又不能给我打欠条就把这支小毫给了我。” 珍珍捧着手里的盒子心里突然激动起来。这难道就是康熙爷摸过的御笔?!要搁现代怎么也能卖个大几十万吧。 不对。 珍珍转念一想情绪又陡地沉到了谷底。要卖钱她总得先回去啊,照现在这状况她99.9%是得在清朝过下半辈子了。 哎,算了,这事不重要,眼前还有另一桩要紧的事。 那拉氏去打理晚膳后,书房里就傅达礼和她两个人,珍珍抱着盒子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大哥哥,咱们家能不能也置几亩学田?” 傅达礼向来知道这个小堂妹聪明伶俐,他并未把她的话当做孩童的戏言反倒是认真地问:“置学田做什么?” 珍珍说:“置学田后每年卖粮有了银钱就能办学堂请来夫子教哥哥们读书。” 傅达礼又问:“为什么要请夫子,我现在休沐日不都来教你们读书么?” 珍珍摇摇头,“大哥哥你从前每十日来一次,如今一个月才能来两回。” 傅达礼不曾想珍珍竟然观察细微至此,他领了皇帝的日讲官一职后比从前更忙,能来教孩子们读书的日子越来越少。 “是我的不是,我疏忽了。” 珍珍说:“大哥哥,这一日迟早都要来的,如今你在京里当差,要是有一日皇上把你外放出京那谁还能来给咱们上课?” 傅达礼道:“彼时我会请秀芳的阿玛来教你们的。” 小爷爷?珍珍心里一叹气,她这个大堂兄真是个老实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于是珍珍蹩起自己那家传的秀眉,眼神清澈语气困惑地说:“可小爷爷平日里比大堂兄还要忙呢,除了为秀芳姑姑的事,我都没有见过他几回。” 傅达礼虽然不是八面玲珑善于争斗的人,但毕竟是聪慧过于常人要不也做不到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能当皇帝的老师。珍珍轻轻巧巧两句话,傅达礼就眼明心亮地明白了过来。 请萨穆哈来家学教课,大约就是等着他满口答应然后一年出现两回,到最后这家学形同虚设,吴雅氏这一群孩子才有苗头的学业统统荒废。 想到这里,对吴雅氏一族未来充满了责任心的傅达礼不禁一头冷汗,再看看豆丁大的小珍珍仰望自己眼神里的那份信任,更是十分汗颜。 学田?傅达礼仔细咀嚼珍珍的童言戏语后深感有礼,而聪明如他已经想出了比珍珍所说的学田更细的事情。 他俯下身摸摸珍珍扎着小辫的脑勺问:“珍珍,学田的事你是哪里听说的?” 珍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早有预备傅达礼有这一问,“是姐姐,姐姐走之前同我说了许多的话,让我将来一定要告诉大堂兄。” 傅达礼先是了然,接着是一叹,想到已经入宫的另一个冰雪聪明的堂妹,再瞧瞧眼前这个玲珑剔透的丫头,他那份家族责任感又一次填满心房。 珍珍见傅达礼还在沉思没下决心,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姐姐说我吴雅一族能有如今这副光景全赖大堂兄的学识和小爷爷的成就,但一个家族要兴旺靠一辈人是不够的,姐姐是想办了学堂后让族里有慧根的哥哥弟弟们也去考功名,能中举是锦上添花,不能的学会了汉文可去考笔帖式、翻译。” 珍珍这再添把火的话让傅达礼露出了由衷的赞赏,他频频点头,心中不由想到了说出这番话的另一位堂妹,蓁蓁妹妹如此聪慧在宫中必定也能有个好前程。 不过傅达礼在朝为官,眼界见识不是珍珍可比,他在听完珍珍的话后还告诉了她一些不为人知的道理。 “你小爷爷中的是仅有的两科满洲进士,那是顺治爷的恩典,彼时旗人去考的卷子比那汉人要简单许多。如今可不一样了,旗人科举要和汉人一起考,一科旗人最多中个七八人,大多是三甲靠后的名次,二甲进士目下只有一人中过。” 珍珍本来见傅达礼频频点头还以为他同意了,可这话听到现在怎么像是不同意?她不由紧张起来,可接着傅达礼的话却让她安心下来。 “科举路窄,但其他路多,如今八旗官学日渐兴盛,为的就是取旗人好学实干者入仕途。小妹妹所说堂兄都记下了,此事一定尽快办。” 万岁!珍珍心中欢呼,给傅达礼点了十二个赞,不愧是天子近臣一点就透。 不过她还惦记着一事,那个唯一的满洲二甲进士是谁?谁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她预备回头好好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等楷模的家族如何立家。 傅达礼听她一问,笑说:“此人就住什刹海,乃是明珠大人的长子纳兰容若。” 珍珍表情一僵,她就是清史盲也听过纳兰容若,当年寝室妹纸失恋可没少念叨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能名留文坛的果然是学霸,珍珍默默记上了一笔,想着哪天在什刹海“偶遇”容若大师必须请他签个名。 …… 傅达礼此人性情和顺但办事干练,不出一个月,他就拉上族中家底稍后的人家凑出了一份五十亩的族田。 其中他出了三分之一的大头,身为佐领的多毕主动给了二十两银子,萨穆哈那里不知傅达礼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掏了三十两。剩下的李氏让额森带去了十两,家里有在内务府任职的族人又几两几两的凑了些。 傅达礼选地也格外讲究,他趁休沐日绕着京城跑了一圈,选定了北顶娘娘庙附近的一块地(珍珍掰着手指一算惊讶发现那不是未来的鸟巢所在嘛!)。买下后将地一分为三:一为祭田供祭拜祖先用,二为义田供接济族中贫者用,三为学田供家庙设私塾用。 而原本设在吴雅氏家庙里的学堂也被傅达礼重新布置,一分为二,一为蒙学请了一位内务府“荣休”的笔帖式教八岁以下孩子三百千启蒙,二为经学,请了一位屡试不中但学识扎实的汉人老秀才教年长的孩子儒家经典。 吴雅氏的学堂还吸引了什刹海边不少亲近人家送孩子来读,秉着友善待人的心傅达礼看过孩子资质后便一一同意。 重新上学的第一日,珍珍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同时她现在也笃定一件事:学问好心肠善办事利索的傅达礼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后来,白发苍苍的珍珍看着飞黄腾达的吴雅氏,觉得自己没给历代穿越女的金手指传统丢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吴雅氏的热闹还在后头。 康熙十六年,这厢吴雅氏的学堂办得如火如荼,那厢宫中皇帝终于下旨立翊坤宫妃为新皇后。 新后册封后的那个中秋,南官府胡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这天一条巷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内务府曹家的一品夫人孙氏带着儿子曹荃来萨穆哈家小坐,虽说是小坐,可由江宁上京的孙氏带了两大箱绫罗绸缎赠与未来亲家,轰动了街坊四邻。 二是威武家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坤宁宫掌事太监赵福,他送来的是皇后主子赐给贴身宫女家人的赏赐。 这一天让不少后海的旗人都愁白了头,他们掰着月饼朝天问卦,这到底是去萨穆哈家看皇帝乳母好,还是去威武家看皇后娘娘的大太监好。 索性孙氏是个妙人,主动替看热闹的人解了围。在她得知“赵公公来了”后,立即带着儿子去了威武家见礼。 孙氏踏进威武家大门时,威武一家刚刚在香案前叩拜完毕,皇后亲赐的荷包、赏银、衣料摆成了一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孙氏二话不说连蒲团都不要就拉着儿子对着皇后赐物叩首,接着又大方迎向了赵公公拜了一拜。 “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赵福连连摆手后退又虚扶了一把,“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您与吴雅氏有亲,甚是高兴呢。” 一听皇后娘娘都知道了自家的亲事,跟在后面的王佳氏差点乐开了花,她挤上前拉着孙氏的手不无得意。 “这可真是咱们家天大的福分啊……” 王佳氏那个“啊”还没起伏转折一下,就被孙氏打断,“主子娘娘有心,老奴才来日定带着儿子儿媳入宫谢恩。娘娘跟前的蓁大姑姑品格非凡,不是老奴才这里不争气的两个孩子能比的。” 孙氏一番自谦,让赵福听得顺心,可让王佳氏听得糟心,这人怎么能说自己媳妇不如别人呢!她眼见赵福离开,再望向孙氏的眼神就带了那么点气恼。 但孙氏眼里仿佛没有王佳氏这个人,她转向威武一家老老小小,端的一身平和亲近,问:“哪位是蓁大姑姑的额娘?” 王佳氏不甘寂寞,摆出主人翁的精神一一介绍,介绍至李氏时,孙氏靠近她见礼时轻轻一嗅闻见了淡若游丝的佛香。 “好香,李姐姐这可是调的木樨香?” 李氏捧了帕子缓缓道:“夫人雅兴,我不过随意摆弄罢了。正是木樨香,但家贫未能调入沉香,让夫人见笑了。” “虽没有沉香,可您别出心裁调了松针入内。”孙氏点明后李氏看向她的眼神皆是赞赏,“我从前只知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是当世难得的制香高手,如今见了李姐姐才知道山外有人人外有人,不知李姐姐家学何处?” 李氏淡然处之,不过嘴角略沾了一丝浅笑,“谈不上什么家学,不过旧时闺房中得母亲所授罢了。” 孙氏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了,大户人家这制香调香都是由母亲保母在闺阁之中代代相传,孙氏立即明白眼前这位老太太应是当年汉人高门被清军掳获才成的包衣。 “从前就觉得皇后娘娘身边的蓁大姑姑品格非凡,原来是随了李姐姐的人品。” “夫人过誉了,我那孙女不过就是个老实笨拙的孩子,能有今日都是进宫后皇后娘娘□□的好。” 孙氏李氏这简短的对话让王佳氏倒抽凉气,她可半点都不记得李氏有教过她家秀芳什么调香制香,平日就只管让秀芳端个水盆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原来她还私藏了这么一手。 只见孙氏眼睛一扫瞧见了乖巧地站在塞和里氏身边的珍珍,“这位可是府上的二姑娘?” 珍珍甜甜一笑,往前走了几步行了个标准的蹲礼。 “珍珍见过夫人。” 古代迎宫里的赏赐时男人要穿官服,女人要穿礼服。珍珍是个孩子没什么正装,塞和里氏今日就给她穿了才做好的新衣裳。布料是先前珍珍自己挑的一匹水色竹枝纹的绸缎,比玄色石青色看着青春活泼,又比桃红色鹅黄色看着端庄持重。 珍珍皮肤细白,五官娇俏,一双黑眸甚是灵动,两颊生了一对梨涡,笑起来若隐若现。 “荃哥儿,来,见过这位妹妹。” 孙氏轻轻一唤,就有一青须俊朗的蓝衫少年从他身后走出,想着孙氏叫他“荃哥儿”,珍珍便猜着他是孙氏的亲生儿子、秀芳的未来夫婿曹荃。 曹荃从进院子以来都安静陪在孙氏身边,若不是孙氏喊他,满院的人都忘记了他在此。 曹荃拱手作揖,朗声道:“珍妹妹安。” 俗话说男女有别,但珍珍的这具身体如今才八岁有余,也还未议亲,所以见见未婚外男也没有不合规矩。 但她毕竟带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大脑,在孙氏和曹荃的一声声“妹妹”攻势下,她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珍珍作为优秀法学生,立刻在脑海中梳理了她、孙氏、曹荃和秀芳的关系,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故意躲在李氏的衣摆装作羞怯又紧张地回道:“曹家叔叔好。” 孙氏自宫中锻炼身经百战,听到这句“叔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立刻带上了赞赏之情。 可曹荃就不一样了,他显然被这句“叔叔”弄得有些尴尬,还有些手足无措地玩弄起腰间的一枚竹枝纹玉佩。 “倒是个伶俐的孩子。”孙氏含笑上前一步牵住珍珍白如脂玉的手,和蔼地问,“几岁了?可读书了?” 珍珍温婉回道:“夫子才教完一遍《论语》,这几日正在细讲。” 孙氏拉着珍珍的手不放,直笑着对李氏说:“女孩家学《论语》倒是稀罕。” 珍珍稍稍用了点力想把手收回来,她的余光已经瞧见王佳氏的眼睛在冒火,可偏偏孙氏就是拉着。 唉,曹夫人啊,您这是搞事情啊…… “我家设了学堂,大堂兄教导我们,女儿家虽不能考取功名,可读书写字是为教家中孩子知仁孝懂礼仪,树德正家风。” 珍珍顶着孙氏春风般和煦的眼神和王佳氏那冬天般冷厉的眼神,壮着胆子往下说:“我们学堂里学的最好的就是秀芳姑姑呢!” 珍珍心里朝佛祖耶稣太上真人n方神明拜了三拜,撒谎非我本意,本姑娘是为了息事宁人! 王佳氏一听秀芳赶紧插上来“解救”珍珍的手,拉着未来亲家叨叨:“是啊是啊,咱们秀芳的学业那是族里孩子中最好的,我家爷还为这学堂出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呢!” 珍珍心中扶额,这王佳氏!我的小奶奶!能不能别谈钱!孙氏那眼神里都在怪你俗气啊! 而这边孙氏心里的小九九也转个不停,她刚刚打萨穆哈家过来,亲眼见过秀芳秀雅两姊妹,当时就觉得两姊妹的模样和气质不如宫中那位蓁大姑姑。 现在再看看眼前聪慧灵秀的小丫头,孙氏心中直可惜,可惜那威武仕途一般,不然…… 王佳氏的叨叨还没有停,她叨来叨去无非是秀芳如何出色,萨穆哈如何上进,丝毫没有注意孙氏母子两神色有什么变化。 自刚才违心夸完秀芳,珍珍就装起乖来,脸带两抹红晕低头不语。 大约站了小一刻钟那边王佳氏的叨叨还没停,珍珍一边心里腹诽着“废话”多,一边轻轻转了下脖子。 不转则已,一转却见曹荃的眼神一动不动正盯着她。 珍珍像考试作弊被抓一样,猛得埋首,没有注意到曹荃的嘴角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孙氏这边大约是听够了王佳氏的吹嘘,她找了个空隙不动声色打断王佳氏,又亲切拉着李氏道别。 母子两正要离开,曹荃突然解下腰间的一方玉佩,“竹本固,固以树德。小妹妹刚刚说树德正家风,我正好以此相赠。” 孙氏回首看了他一眼,曹荃捧着玉佩恭声说:“娘,我们突然来访已是打扰,妹妹家中今日又逢喜事,儿想以此为礼相贺。” 孙氏点点头,但李氏却说:“曹公子客气了,此物贵重,我家孩子万万不能收。” 在王佳氏灼灼目光下双方好推却一番,孙氏才让曹荃收起玉佩,只留下曹荃临走前甚是遗憾的一眼。 待人都走了,塞和里氏才问:“额娘,刚才您怎么推了?” 李氏牵起珍珍的手,淡笑说:“曹夫人出入宫闱,会弄不清辈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还是阿奶眼明心亮! 刚刚从亲戚们的修罗场里脱身的珍珍差点失态抱住阿奶哭一场,孙氏是什么样的人物,莫说就吴雅家这么几房人,就是宫里那一大堆的娘娘阿哥皇帝太后,什么亲王贝勒这个公那个爷,她见过的皇亲国戚比吴雅氏活过的人都多,她怎么会在这种小地方上出错的? 珍珍不知道孙氏想做什么,但事有反常必有妖,对于作妖的行为她自觉抵制。 李氏牵着珍珍,左看看木讷的威武,右看看不明就里的塞和里氏,将满腹心事都藏在了怀里,只摸了摸珍珍的头顶说:“刚刚做得都很好。” 珍珍笑着露出那对小梨涡,得意得挽住阿奶的手。 … 秀芳的婚事已经迈入倒计时,她如今被关在家中绣她婚后要盖的百子千孙被,故而她既不用上学堂也不用再来与李氏学规矩。 而秀雅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得王佳氏也许了她在家陪伴姐姐。不用见到这两姊妹,珍珍日常的生活便变得平静祥和了许多。 生活惬意闲适,珍珍就有更多的时间关心她家先前买的那二十亩地了。 这二十亩地一半是地一半是沼泽,买来时她问过那中人,国公府买下地后原有的田稍作休整后依然种粮食,而沼泽则把淤泥挖清后重新引入河水养鱼,稍浅的沼泽则在夏日种了荷花。 珍珍一听就觉得这办法甚好,于是鹦鹉学舌说给了李氏,精明如李氏很快就拟了个章程吩咐了额森去雇长工干活。 唯一的缺点是吴雅氏如今手头虽宽裕不少,但长工在地里干活还是要自家人去监督。威武等人还领着差事,这件事就落在了额森身上,从春到夏老爷子都赶着车隔两日就来回城郊一次,入秋丰收时人都黑了一圈。 珍珍来往在学堂和家中,吃着家里自产的粮食,呼吸着还没有被雾霾污染的空气,欣赏着北京城的第一场小雪,等着今年新添进项后加做的新衣,再想着姐姐在宫中已站稳脚跟。她只觉日子安逸,未来可期,常常怀着恬静幸福的笑容窝在阿奶的屋子里练字读书。 可第一场小雪来临后,北京城未能有积雪,什刹海未能结冰,吴雅氏的前程却蒙上了冷霜。 这天珍珍下学刚进家门就发现傅达礼的夫人那拉氏也在,这位和气的大嫂不复往日的端庄,坐在李氏的正屋里泪流满面。 “阿奶……” 李氏也是一脸疲惫,点了在旁抹眼泪的塞和里氏说:“你带孩子们先下去吧,别去外面说话,这些日子都待在家中为宜。” 珍珍嗅出这是家中有大事发生,她看似乖巧地跟着塞和里氏回自己屋子,可等塞和里氏去了厨房,她便偷偷又跑到了正屋窗下。 李氏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窗户内传出:“傅达礼现在何处?” 那拉氏抽噎着说:“他在家收拾行李,我说我要带着孩子同他一起去奉天,他不让我去,说他这明着是贬谪其实就是流放,流放之人哪里能带家眷的。可是奉天何等苦寒的地方,他一个人要在那怎么过活?” 流放! 这两个字让珍珍惊出一身冷汗。 大堂兄不是之前还在高升吗?怎么会突然之间流放? 贪污?受贿?打败仗? 所有能触犯天颜的罪责都在珍珍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又被一一否定。 李氏又问:“有说为了何事吗?” 那拉氏抽泣了两声后说:“爷没和我说清,只说是给皇上日讲时讲到论语犯了不该犯的错。” “日讲……”李氏回味着这两字。 “我寻思我家爷对论语那是倒着来都不会有错的,怎么可能在日讲时讲错呢?” 李氏重重“唉”了一声,“半本论语治天下,哪里是论语错了,大概是论语的道理用错了。” 接下来的话,李氏和那拉氏越说越轻,珍珍听不见便垫着脚企图扒开一点点窗缝。 “咔哒”一声,倒被李氏抓了个正着。 “是二丫头吧?” 李氏高声点了她的名,珍珍揣着手一溜小跑窜进了李氏的屋子。她没有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只是红了眼眶扑在李氏膝头。 李氏抱起她后,对那拉氏说:“伴君如伴虎,在朝为官就是如此。” 那拉氏已经抹净了眼泪,尽量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只有还红的眼圈和略哑的声音流出她的伤心难过。 “我会再劝劝爷,孩子不跟着去,我跟着去照顾照顾他也好。天寒地冻,我舍不得。” 李氏本还想再劝,但见那拉氏的一往情深又收了口。 “你家中的事若顾不过来,还有我们。”李氏转又问,“萨穆哈家那里可通过气了?” 那拉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让爷去和他们说说,好歹求个情什么,却被爷拦下了。” 李氏追着问了几句,那拉氏也说不清傅达礼的想法,只说坚持不许萨穆哈去搅和,现下也只是关在家中自己收拾东西。 珍珍听着心惊,待那拉氏走后她拉着李氏问:“大堂兄到底犯了什么错啊?” 李氏摇摇头,“最怕的是没有明面上的错处,而是撞在了圣上的不痛快上。” 等等!不是说康熙是明君吗? “万岁爷不是明君吗?”她把想说的话跟着说了出来。 李氏笑笑,“明君也有不痛快的时候,这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珍珍突然打了个激灵,急急揪着李氏的衣袖问:“姐姐也在宫里,要是遇到万岁爷心情不好,姐姐是不是也会……” 李氏的眉宇间突然染上一片阴郁,“你姐姐她啊……罢了,最多落个因笨出宫,咱们家也养得起她。” 李氏说这话时神情十分复杂,后面的话又戛然而止。珍珍愣了愣,突然胆寒,接着又开始腹诽,内心将康熙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翌日清晨,额森去胡同里转了一圈,把傅达礼和萨穆哈两家昨晚的事打听了一遍。他们这才知道,昨日萨穆哈到家也是愁云密布,刚开口和王佳氏说了声傅达礼遭贬,王佳氏就哭天抢地活像他们一家子都要陪着去流放一样。 闹到萨穆哈头疼,他就躲去了傅达礼处与他喝酒,王佳氏听闻后又杀到傅达礼家,口口声声都是什么拖累、什么连坐。 牛!真牛! 珍珍给王佳氏鼓了鼓掌,她觉得王佳氏就是她当年吃外卖间隙当下饭菜的老娘舅节目主角,若是到了现代,粉个爱豆,一定能当撕逼小分队队长。 这日家学也分外安静,傅达礼的长子惟松遭遇打击木讷不语。散学时珍珍先安慰了他,然后说:“我有书一直没给大堂兄。” 惟松不疑,请了珍珍一起回府。 珍珍揣着小书包跟着惟松进了傅达礼家,她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有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哪位?稍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咦?珍珍听见陌生男声立即回道:“我,我等下再来,再来拜访。” 怕在外人面前失礼,她还特意加了一句。 屋内的傅达礼听出了是她,对客人道:“是我家中的一位堂妹,恰是蓁姑姑的小妹。” 那位客人似乎起了兴趣,道:“哦?那便请进来吧。” 说着,有人替珍珍打开了书房的隔扇,开门的青年男子穿着昏黄色的斗篷几与傅达礼晦暗的书房融为一体。 可他展颜一笑却是温暖:“倒是很像蓁姑姑,只是年纪小了许多。姑娘请进。” 珍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觉自己这样看陌生人不甚礼貌,于是抱紧了书匣快步走到书桌前。 她踮着脚将书匣轻轻放在傅达礼面前,认真说:“大哥哥,您之前借我的论语我来还您。” 傅达礼一怔,下意识说:“可我并没有借过你论语,我借你的难道不是诗经吗?” 谎言没拆穿,但珍珍却没有不好意思,而是改口说:“论语是儒家经典,读书人都爱读,我送大哥哥一本在出门路上念。” 傅达礼是真的疑惑了,他盯着珍珍看了半晌后,有些宠溺又无奈地笑问:“珍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那青年男子却哈哈笑起来,他摇着头感叹:“傅达礼啊傅达礼,你家的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他将珍珍的书匣往傅达礼再推了三寸,“薄技雕虫尔,虚名画饼如。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以此赠兄台,我先告辞了。” 傅达礼要送他,男子却推拒了。 珍珍带着疑惑的表情看这男子快步离去,傅达礼替她解惑说:“那位是李煦兄弟,过去出入御前见过皇后和你姐姐。他母亲也是当今皇帝乳母,曹李两家有些姻亲,待秀芳成婚也算与我们有亲了。” 傅达礼说完回身再看那书匣,品着刚刚那阙诗终于明白过来,“珍珍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吗?” “大哥哥,古来英雄都有三起三落,又有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这次讲论语有错,碰上皇上不高兴才罚你,可这只是一次,来日呢?来日方长呢!” 傅达礼一直含着笑意听珍珍的小絮叨,他不急不缓地说:“我于而立之年回首看除了为皇上写了几篇锦绣文章,于国于家尚一事无成,如今见河工困境想出力一二,没想却独木难支。往日我珍惜翰林的名声,在朝中独来独往,说得好听一点是洁身自好,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过天真。” 傅达礼一番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越说越快,说到最后已是含着泪道:“我曾以为刚正不阿远离是非直抒己见也能有所作为,可如今才知道这想法多么浅薄。想做一点事,哪里像写文章那样一支笔即可。” 珍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过来,感情大堂兄是掺和了那个“河工”才被贬,什么论语都是那个狗皇帝的借口。 “大哥哥,您正值壮年,还有机会复起。如果现在是独木,那就再去找别的木头一起支上!再说您也不是孤立无援啊,刚刚那位公子不就是来劝您的?” 珍珍觉得傅达礼便是太迂,将清名看得太重。听刚才的意思他被贬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他对河工提了什么意见但在朝中无人支持,恰好皇帝也不喜。 说白了,傅达礼没摸清形式说错了话还没人挺,没靠山的小臣子被当了冲头惨遭“降职”。 “大哥哥,若是那个河工很重要,于天下苍生有益,您就坚持做下去,再多找找路子,总能成的!” “儿时论语在,敢负此心初。”他握了握拳说:“奉天路遥天冻,恰好是磨炼我心志之时,多谢了,小妹妹,这本论语我会带在路上细读。” 傅达礼这几句话说出后,珍珍的心总算安稳地放下,她这位堂兄总算没有再气馁,心志应比以前更坚韧。 不过珍珍还有一事:“大哥哥,刚刚那位公子念的诗是什么啊?” 傅达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珍珍,“这是陆游先生的诗,你赠我论语,我就回赠你剑南诗集吧。” 他再看看眼前这个素来聪慧的女孩,如今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为何特意来找我说这些?” 珍珍当然是怕傅达礼被贬以后心灰意冷,吴雅氏跟着凉了一半。她委婉表达说:“大嫂子还有家里人还指望着您呢。” 傅达礼露出了然的笑意,面前的孩子虽然是垂髻之年,可心思细腻明晰不同于人。 可过来人的心比孩子多了一窍,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俊秀飘逸的两个大字。 “你的话我都记下了,这个是送与你的。” 傅达礼写的是“守拙”,珍珍灵犀一动抱着书本和字幅冲傅达礼眨眨眼。 … 傅达礼在两日后的清晨悄悄启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在出城前拐去了一处堂皇的府邸,那里有京城达官贵人府邸中最雅致的花园,亦有近年朝中高升最快的明珠。 珍珍不知道的是,历史在这里悄悄转了个弯,半年后傅达礼从奉天调往了南河总督府靳辅幕下,黄河的水患扰得他焦头烂额,但却是一番新事业。 那拉氏没有随傅达礼一起去奉天,只是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颇是艰难,与族中商量后她暂带孩子回离南官府胡同不远的娘家,这样两个孩子还能照常至家学念书。 珍珍这才知道清朝旗人允许妇女在丈夫亡故或出事后携子女回娘家生活,不用在夫家守节,她总算对这个“封建社会”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南方战事日日有好消息北传,安王已经进军湖广,离吴三桂的老巢只有一步之遥。 珍珍在心中回味着康熙王朝的剧情,听着威武他们唠叨着大局将定,还在正月十五那日跟着家人看了一次元宵彩灯。 一家人商量后塞和里氏将五两银子连同一车的米面,五只鸭子三十枚鸭蛋送去了那拉氏娘家,剩余的去布庄买了布,全家人都穿上了新衣裳,博启还额外得了一顶虎头帽,高兴得他一整个新年都戴着那顶在珍珍看来颇是傻气的帽子满院子跑。 过完年秀芳同曹荃的婚礼已是近在眼前。到底是族里进关后头一次嫁女儿,结的又是一门顶好的亲家,吴雅氏族人毫不吝啬家家都出人出力。 塞和里氏这日带着珍珍剪喜字,珍珍自己是个十足的手残党,对心灵手巧的人就格外的佩服。她也不知这塞和里氏是怎么做到的,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红纸在剪刀口进出几下后展开就是个囍字。 塞和里氏随手剪好的囍字放到一边,在炕上玩的博启以为是好玩的拿起来就是一扯,吓得塞和里氏惊呼一声后打掉他的手。 “额娘,你打弟弟做什么呀。”珍珍搂着胖乎乎又委屈巴巴的博启直安慰。 塞和里氏瞪了她怀里一脸无辜的博启说:“不懂事的傻孩子,这囍字囍字是成双成对,撕了成了单只那要有不吉利的事的。” 塞和里氏嘴里叨念了两句“罪过罪过”,特意去厨房拿了浆糊来把被博启撕破了的地方又重新黏上。 珍珍在旁看的是一脑门子的黑线,这年头还有迷信这个的? “额娘,我和你打赌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最多就是那天秀雅闹个脾气。” 塞和里氏随即敲了她一个板栗,“不许乌鸦嘴,不许瞎拿喜事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三日后雪尽、云开、日出,大晴亦大吉,今日乃是曹荃与秀芳的大喜之日。 南官府胡同一早就热闹了起来,吴雅家的三房萨穆哈家嫁女儿,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地登门庆贺。 萨穆哈在岁末年初正式升任户部侍郎,如今也是够资格上早朝议政的高级官僚,户部掌户籍财政乃是六部中油水颇丰实权颇重的衙门,如此一来萨穆哈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几能弥补傅达礼贬谪的阴霾。 今儿往来的宾客中就比过去吴雅氏办喜事时要多了几位贵人,这些穿着富贵、身配金玉的达官贵人自然是被迎到内堂喝茶。 婚礼从中午才开始,新娘出门更要等到太阳落山,但这可不代表新娘能睡懒觉。 天才微白,王佳氏就带人叫醒了秀芳,最后一次穿戴上未嫁女的装束到祖宗牌位前叩拜,随后就是沐浴开脸,一番忙碌后还未穿上喜服就已过去半日。 李氏身为大房的嫂嫂又教过秀芳几日规矩,今儿也带着塞和里氏和珍珍来帮忙。二人是主力,八岁的小珍珍其实就是个打杂外加瞧热闹领红包的。 珍珍当年看微信上的鸡汤里都说女人做新娘那天最美,今日她一瞧这话搁秀芳身上再贴切不过。只见她含羞带怯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一堆婶子们围着她打扮。秀芳之前每日端水盆哭了三个月倒真有进步,整个人脱胎换骨,举止气质都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沉稳端庄,只有她轻扶钗鬟时不小心碰落的一枚花钿透露着她的紧张。 萨穆哈和王佳氏心疼女儿,这回为秀芳出嫁出手极大方,头面用赤金打造,光金钗就有八根,要把这些全戴上自然也得有个相称的繁琐发型。 不知道是不是忙中出错,这繁复发型梳到一半,头油就见了底。于是塞和里氏叫珍珍赶紧去王佳氏的正屋取一瓶。 珍珍领了差事立马拔腿就去了隔壁院子,萨穆哈家比威武家要大不少,王佳氏的正屋要穿过一层隔墙,再进另一个院子,她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年龄约莫三十来岁娇怯女子立在王佳氏的院门前。 “你是……”珍珍也不多想,她怕秀芳等得急就直接问那女子,“夫人的头油你知道放在哪吗?” 珍珍说着推开屋门,她跨过门槛却见那女子没有动弹,“我问你呢?” 女子摇摇头道:“我不知,我……我没有进过夫人的屋子。” 珍珍无奈,只能自己摸进去找,索性并不难找,她取了头油后就奔出屋子,小短腿在门槛那里却差点绊倒。 “小心!”那女子飞奔过来扶住她,紧张又关心问,“没事吧?没有摔到吧?” “没有没有!”珍珍赶紧看看手里的瓶子,看到完好无损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摔到瓶子。” “快去快去,是给大姑娘的吗?那你快去别让夫人等急了罚你。” 罚我?珍珍想王佳氏哪里管得到自己,可看见女子提起王佳氏就露出一丝恐惧,她不由好奇问:“你是?” 女子小心翼翼地说:“我是周姨娘。” 周姨娘?珍珍倒不知道萨穆哈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她不由起了好奇心,“你怎么在这儿,前头可缺人了。” “夫人,夫人让我在这里学规矩呢。”周姨娘柔声催促她,“你送去吧,别耽搁了。” 珍珍一拍脑袋赶紧走了,可她又按捺不住好奇,临走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多看的这一眼才发现这周姨娘并不十分貌美,只是气质温婉,自有惹人怜爱之处。 珍珍将头油送回了秀芳屋子后,李氏和塞和里氏就让珍珍去外头与几个堂兄堂弟一起等花轿和新郎,等着在大门那儿讨新郎官给的红包。 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婚礼部分莫过于此,而珍珍作为有着地主梦想的“财迷”自然也不能错过。他们一群孩子先聚在院子里商讨了个方案,然后齐齐涌到门口分了个前后左右,准备给新姐夫来个下马威。 太阳落山时曹家迎亲的花轿卡着吉时到了大门口,吴雅氏长辈们先是装模作样考了几题,接着就是一群孩子堵门不让进。在曹荃做了三首诗发了五个誓,又撒了两轮红包后才冲破正门。 从这开始萨穆哈同王佳氏就再不能陪在秀芳身边了,她在屋里哭别双亲后由萨穆哈的长子背上了花轿,再有两位被称作全福人的娘家亲戚陪同送亲至曹家。 这全福人得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的已婚妇人,吴雅家符合这条件的便是塞和里氏同佐领多毕的夫人。她两搀扶秀芳上轿后抱着一双儿女各自骑着白马跟在轿子旁,取送子送女之意。其余的观礼的宾客们或乘轿子或骑马也一路随行至曹家。 曹家虽入了旗但本质依旧是汉人,婚礼也是按着汉人的规矩来办,不用什么射箭跨马鞍的习俗,而是由塞和里氏和多毕夫人将秀芳从花轿里搀出,扶她跨过火盆,随后就迎新人入明堂行正礼。 明堂之中曹玺和孙氏并肩坐在上首,一身喜服的曹荃在亲友的簇拥中而来,略带羞涩地手握牵红在双亲跟前等着他的新婚夫人。 曹荃本就生得秀气,今日又是小登科大喜自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观礼的宾客无不羡慕王佳氏得了一个乘龙快婿。 两位全福人扶着盖着红盖头的秀芳走上前从曹荃手里拿过牵红的另一头握好。 接着是曹氏的一位老人呼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人跟着一一拜天、拜父母、对拜。 全福人搀扶起秀芳,端上两杯茶交到新人手里。 此时要行的是敬茶礼,此处满汉婚俗又有不同。满人敬茶礼是在拜堂后行坐床礼之后,汉人则在入洞房之前,按着汉俗没敬过茶这婚礼就还不算完。 曹荃和秀芳并肩跪下,两人之前都是受过“培训”的,端着茶盅依着教的话说:“请爹娘喝茶。” 曹玺拿了曹荃的茶杯,孙氏拿了秀芳的,两人刚送到嘴边还没有沾杯,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怎么了?” 曹玺手一顿,他同曹荃生得很像,儿子的婚礼被打扰他并没有动怒,儒雅宽仁的面容上只是流露出困惑。 站在他身边的长子曹寅说:“爹,我出去看看吧。” 他话刚出口,两个兵卒突然冲进了大堂,曹玺一见惊得站了起来,他甚至有点害怕,因为这两个兵卒帽子上的红穗已经摘了都是白花花的丧礼用的白帽。 珍珍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她看见满堂宾客都神色惊惧,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兵卒厉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崩!嫁娶婚礼一概停止。民间禁喜事禁吹奏,各家速速挂白幡穿丧服。” 珍珍突然想起那个被塞和里氏说不吉利的“囍”字。 乌鸦嘴!我这个吴雅嘴就是个乌鸦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屋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吱声,谁都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毕竟这新后才立半年,之前也没有听说病危啊! 曹玺作揖恭敬地问:“这位兄台,您是说皇后娘娘?” 曹家是皇帝乳母家,在京中也算有名声,这兵丁见上座正堂之人发问料是曹家大人,他恭敬地朝他一拱手说:“曹大人,得罪了。请您这里速速散去撤下这些装饰,立刻换丧服为大行皇后服丧。” 他一句一字说的明白清楚,在场所有人不得不信。 这时屋中突然想起一声凄厉的哭声:“皇后娘娘……”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那红盖头下传来的,珍珍听来这秀芳虽是干嚎但异常凄厉,在这鸦雀无声的正堂里格外突出。 可也是她这一声哭,总算提醒了众人也开始装模作样地抹泪。 孙氏看着在红盖头下哀哭的儿媳眼神闪了闪。 作为在宫中伺候过的老人,满屋子的人里她最为镇定,先请两位全福人将哭泣的新娘扶进房里,接着对曹玺说:“老爷和大哥儿都有官职,赶紧换了衣服入宫吧,妾身有诰命,安顿好家中也立马入宫去。” 曹玺连带许多宾客心中都是无奈地叹息,红事撞白事,好好一场婚事变得如此不吉利。 不吉利也无法,皇后的丧事是国丧,曹玺领着曹寅和曹荃一一送宾客出门后,立即喜服换丧服直奔皇宫。 另一边孙氏则有条不紊地指挥仆人把红绸、喜字还有红烛全撤下,从库房里搬出四年前才用过的白幡挂上。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喜庆的红绸全成了惨淡的白幡。 这些外面的事珍珍并不知道,她跟着塞和里氏还有多毕夫人在新房里陪秀芳。喜服红盖自然是不能再穿,换下一切后的秀芳满面泪痕地坐在喜床上,虽说不上惊慌失措但略略有些失神。 珍珍心里叹气,任谁在婚礼上碰见这样的事情都会看不穿,更不要说才十七岁的秀芳。这不就是年龄太小,刚才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了急于表现她是懂规矩守规矩有忠心的曹家媳妇竟在正堂里就开始哭泣,可她偏偏忘了她是新娘,新娘在婚礼上哭不吉利又失礼。 珍珍看的清楚,刚刚孙氏听见秀芳哭声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不快和嫌弃。 不一会儿,孙氏领着两个丫鬟一个手捧丧服一个手白皤进了屋,这两大摞白色出现在一片红色的喜房中极为刺眼。 “两位亲家太太,我也替你们找了丧服来,珍二姑娘也有。大丧中就不要穿红色走在路上了,等一会儿换完衣服我让人用轿子送你们回去。” 秀芳站起身垂首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说:“多谢娘。” 孙氏眉心抿成了一座山峰,似乎是对秀芳这一声称呼颇有微词,她没有接秀芳的话而是对塞和里氏等人说:“两位亲家太太,事出突然,我和大人竟连口媳妇的茶都没能喝上。可你家孩子已经进了我曹家门便是我曹家的人,往后我定会多加照应。” 秀芳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珍珍想她这回不是装哭应该是真的想哭。孙氏一边说没喝上媳妇茶,一边只说秀芳是曹家“人”,明摆着是针对秀芳那一声“娘”来的。 孙氏又转身看见珍珍一个小不点一样的人躲在塞和里氏身后,她从怀中掏出一枚荷包朝珍珍招招手:“珍二姑娘吓到了吗?” 珍珍摇头,孙氏却拉着她的手,将素色的荷包塞给了她,“小孩子最惊不得吓了,你回去多喝点茶让你阿奶给你煮些甜粥。我这就是送你个小小礼物,你且收着,权当我向亲家家中赔礼了。” 搞事情啊!曹夫人!曹大奶奶!秀芳受委屈,你送我东西干什么!!就算是你看新媳妇不顺眼,你也不能拖我下水啊! 珍珍那是连声“不不不”,孙氏那是连声“要要要”。拉扯之中,孙氏竟看向秀芳说:“你家这小妹妹怎么这么腼腆呀!” 可怜秀芳咬的银牙都要碎了,还得装得谦恭和顺地说;“小侄女快收下吧,这是娘的一片心意呢。” 塞和里氏朝珍珍点头后,帮着秀芳对孙氏说:“曹夫人,咱们家的姑娘到底年轻,劳烦您往后多教导教导。” “会的会的。”孙氏是宫中待过的人,她说话那是滴水不漏,“国丧里诸事不便,这新院子本来还有好些是要等婚事完了再添置的,现下也不便添了。我便准备让秀芳先去我院子里住些日子,等着国丧都过去了,再规整这里。” 秀芳愣了,塞和里氏愣了,多毕夫人愣了,连特不待见秀芳的珍珍都愣了。 这刚过门,孙氏就准备让新媳妇和丈夫分房睡? 大概是知道一群人心中在想什么,孙氏叹着气解了帕子按了按眼角。“皇后薨逝是国丧,我等圣上贴心之人亦应痛君之痛。新妇过门却是我家中的喜事,可又怎能比得过国事?一切一切都等国丧后再说吧,也请亲家太太都见谅。” 说罢孙氏就请塞和里氏等更衣出门,她们刚走出院子就见到了一身白麻孝服的曹荃。 “娘,父亲同哥哥已经进宫去了,家里的白幡也都挂好了。送您入宫后我会领着管家到各处巡查。” 好好的一场婚礼弄成这样,孙氏就算再怎么经历大风大浪的人也被今日的事折腾得身心俱疲,刚宾客都在她也是勉励支撑,此时对着儿子脸上方才露出一点疲惫。 “我送亲家们回去,秀芳累了已经歇下你就不要进去叨扰她了。明日开始京中有诰命的夫人都要齐集举哀,我同你父亲哥哥都不在家,接下来一个月家里的事都交给你打理了。你就不要回内院搬到外院去住吧,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管家。” 曹荃对母亲是言听计从,自然是连声应下。他又对吴雅氏的人再行了礼,眼中满是愧疚,“委屈诸位了。” 珍珍刚想这曹荃还是个人知道屋里的媳妇怕是要受委屈,就听见他对自己说:“娘给珍妹妹的赔礼……” 孙氏咳嗽了两声说:“收下了,等丧事过了,再送些去亲家那儿。” 珍珍觉得这母子两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等她到了马车上赶紧打开荷包一看,竟然又是曹荃那枚竹枝玉佩! 丫丫个呸!这母子两到底想干什么! … 回到吴雅家,一切也像曹家一样变得惨白一切,丝毫看不出刚经历过喜事的样子。 莫说曹家人了,就连珍珍也被这红事撞白事的意外搅得心烦意乱,一直到这会儿踏进熟悉的家门她才缓过劲来,脑海里却瞬间浮现出另一层恐慌:皇后死了?自己的姐姐伺候的可就是皇后啊!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开始狂跳,她飞奔进找到李氏,焦急慌张地问:“阿奶,如今宫里有没有,有没有殉葬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塞和里氏跟在她身后进门,一听见珍珍的话心陡地就揪成了一团,方才听着皇后薨逝她只为秀芳的婚事徒生变故而忧愁,没来得及往深里想。 当珍珍这一问出她是先怔后急,眼泪唰得涌了出来,“你这孩子别瞎说话,现在哪有这样的事了!” 可另一边望向李氏时却哆哆嗦嗦问:“额娘,如今是不会再像孝献皇后那会儿一样了吧……这仁孝皇后难产死,也没听说宫里要人殉葬的……” 李氏厉声道:“你快把眼泪收了,孩子年纪小没经历过事不懂问一问也就罢了。孝康皇后和仁孝皇后丧事你都经历过,怎么还问这样糊涂的话!” 珍珍却把李氏这番话听了进去,她急急地揪着李氏的衣摆问:“阿奶,先头那位皇后薨逝后身边的姑姑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李氏松开眉心,摸着她的头诉起珍珍尚未穿过来之前的往事。 “入关之前殉主是常有的事,有被逼的也有自愿为主殉葬的,可进关之后这事慢慢就少了,前几年听说哪家的郡王爷去世王妃娘娘闹着要殉夫都被皇上给驳了。我记得先头那位仁孝皇后薨逝后从前身边的宫女太监或去了别的宫服侍新主子,或放出宫归旗。” 珍珍听得眼睛一亮,“那姐姐……姐姐是不是能回家了?” 塞和里氏擦干眼泪,脸上也跟着一下亮了起来。 李氏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却说了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 “一切都得看皇上的意思。” 于是在国丧的悲痛之下,吴雅家的每个人心底却怀了一丝小小的期待,期待着哪一天三年前带走蓁蓁的那辆马车会载着她再次出现在家门前。 当然这点小小的心思被妥妥当当地深藏在他们心底,面上大家都还是为去世的皇后悲痛服丧。 珍珍是万万没想到穿到古代来她还真披麻戴孝了一回,还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 然而更让她吃惊的事还在后头,披麻戴孝那还只是小事,国丧期间男人不准剃头,家中不能吃肉,普通百姓的喜事停一月,而他家这样有一官半职的则要服丧三月。 除此以外,像大官如萨穆哈是日日进宫完成各种国丧“任务”,而威武作为侍卫也要在皇后送丧中出几次“短差”。 家学也在国丧中暂停,珍珍无所事事,只能每天待在家里练字,顺带掰着手指数还有多少天姐姐才能回家。 国丧期间万物萧条京城平寂,唯一能泛起些波澜的就是那位王佳氏了。 古代女子出嫁三日后要由夫婿陪着回娘家,俗称归宁。秀芳归宁那天据说王佳氏备了一桌菜就等着她的好女儿带着乘龙快婿登门。谁想左等右等不来,过了午时曹家派了个管家来说国丧避嫌,归宁作罢。 王佳氏一听当场就气了个半死,在屋子里嚷嚷了一句:“就他们曹家要脸要做人,是忠臣孝子,咱们这些正儿八经跟着先帝,跟着肃王扛脑袋打天下从龙入关的都不及他们了?” 然后就大张旗鼓点了几个家仆要去曹府接人。幸好萨穆哈这时从宫中返家,官轿恰好撞上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他火冒三丈二话没说就把他这惹事的婆娘给押回了家,还把一桌菜全倒给了灶王爷。 这事传到威武家,抽着烟杆子的额森说了一句:“萨穆哈到底脖子上还长着脑袋。” 珍珍却心想,她这位小爷爷哪止长了个脑袋,他简直就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王佳氏再能闹腾,也不过就是个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没见小爷爷平日里缩着脑袋不理事,可关键时候哪次不把他这婆娘治得妥妥帖帖的,更何况是这最要紧的国丧呢? 撇开这一点点的波澜再无其他事发生,三月后官员除服,皇后停灵巩华城,这国丧才算告一段落。 孙氏在除服后第二天就亲自带着曹荃和秀芳回了萨穆哈家,算做迟来的“归宁”。 那一天曹家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三人皆是坐轿而来,另有四个仆人押了整整一车的礼物进了南官府胡同,如此排场算是给足了萨穆哈家面子和里子。 但孙氏行事也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她从萨穆哈家出来后没有直接回曹府,反而是领着儿子媳妇又上了一趟威武家,说是答谢李氏在媳妇出嫁前的教导。 珍珍瞧着地上堆得半人高的绫罗绸缎心中暗暗咋舌。 到底是织造夫人,这在京城难得一求的江南织锦于她不过是寻常送人的玩意儿。 她再偷偷打量低眉顺眼地跟在曹荃身旁的秀芳,她精神尚好,同出嫁前一样依旧是珠圆玉润的体态,就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愁苦。 珍珍是一直在打量秀芳走路的姿势以及她和曹荃的小动作,从他两那生疏的动作和一直避免碰到的双手暗暗猜测两人还未圆房。不过当她事后悄悄问李氏时,收获的只有阿奶一顿板栗及一本女则。 曹家的人也并未久留,放下礼物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等他们离开塞和里氏才猛然惊醒地喊了一句:“哎呀,蓁蓁的事应该请曹夫人帮忙打听一下。” 珍珍回过神来也是觉得有些后悔,怎么刚才偏偏把这事给忘了。这孙氏到现在都能经常进出皇宫,姐姐的事她问一下不马上就知道了。 李氏瞧了这地上的礼物半天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珍珍轻轻晃了晃她的手问:“阿奶,你怎么了?” 李氏说:“同你额娘把这些都收到库房里去吧,咱们家如今还不到用这些的时候。” 莫说李氏说了,就是不说珍珍觉得她们家也受不起曹家这份礼。她之前跟威武去布庄子买过布知道行情,普通的棉布大约要六百文钱一匹,普通的绸缎大约是二两银子一匹,但江南绸缎由于奇货可居一般都得五两银子一匹,孙氏送的这几匹绸缎就要五十两银子。 珍珍费力地帮着塞和里氏把东西都放进箱子里的时候心想,过一阵子她非得撺掇塞和里氏把这几匹绸缎都卖了不可,绫罗绸缎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实在是不是? … 除了担心姐姐,珍珍的日子淡的可以出水来。但入冬下起暴雪的那日她从学堂回来吃了一嘴的寒风,这脆弱的小身板接着就发起高烧。塞和里氏赶紧请了郎中,替她熬药去热,有额娘无微不至的照顾,珍珍在热度退去后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幸福的咸鱼。 第二天,她正继续“咸鱼”养病时,塞和里氏忽然冲进屋慌慌张张地把她叫了起来。 珍珍满脸疑惑地被额娘拖出被窝穿好衣服,又着急忙慌地抱着她进了正屋。正屋里额森、李氏都在,连她那本该在贞顺门当差的阿玛不知为何这会儿也在家。 撇开威武家的人,屋子里还站了两位男子,一个她认识,是她的堂叔佐领多毕。另一个瞧着四十不到,天生一张苦瓜脸,一对狭长的眼睛下悬了两个大眼袋,脸上透着几分愁眉不展的味道。 这两人都穿着官服,尤其是那个苦瓜脸男,胸口的补子上是一只孔雀,同萨穆哈的一样,也就是说他是正三品的大官。 多毕有些紧张地跟在那人身边,“海大人,威武家人俱在此,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就直说吧。” 苦瓜脸海大人肃着一张脸看了一圈屋子里人,威武一家人被他瞧得战战兢兢的时候,他突然朝额森一拱手笑着说:“老爷子大喜,您家的吴常在昨儿给皇上添了一位阿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吴常在?”威武是傻了眼,“哪位是吴常在?” 不等苦瓜脸男回答,塞和里氏却已捂着嘴开始哭泣,“是蓁蓁,是咱们家闺女啊!” 她这一喊威武浑身一震,接着一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即淌下了眼泪。 那位海大人也不急,等武威等人情绪稍平后才用欣喜的语气道:“这是大喜的事啊,如今常在母子二人都在宁寿宫太后娘娘的身边,一切安好。” 他挥手让一随从送上一只木箱说:“皇上侍奉太皇太后在汤泉,太后做主先赏常在家中二百两银,太后娘娘说吴常在是有福之相,来日皇上回京会再有赏赐的。” 这海大人就是内务府总管海拉逊,他公务繁忙,此次亲自跑这一趟也是太后的授意,赏赐带到收了威武的一枚荷包便告辞离去。 他走后,威武捧着那沉甸甸的木箱却站在沉默良久。这一晚威武家极为安静,没有别人以为的喜悦和欢庆,每个人都默默地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珍珍因为风寒这几日睡在塞和里氏屋内的茜纱橱内,这日安置后她的心绪依旧因姐姐的事起伏不定,五味陈杂。 她听见门开了又关上,似乎是威武打主屋请安回来。 没一会儿威武吹熄了灯,一片黑暗中是威武夫妻两的窃窃私语。。 两人小声说了许久珍珍一直没听清,直到屋里突然响起塞和里氏的小声啜泣。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女人生孩子头一遭哪里是好受的。” “皇家的孩子金贵,没消息是怕折了孩子的福气保不住胎。” “你懂什么,十月怀胎又不是母鸡下蛋说来就来,你们男人什么事儿都说的轻松。刚在阿玛额娘跟前我没吱声怕他们担心,我心里悄悄算了下日子,蓁蓁怀这一胎的日子刚好和皇后娘娘薨逝前后脚,会不会……” “别瞎想,别瞎说!肯定是因为怕消息传出来不利于保胎,你再瞎说我和你翻脸啊!海大人不是说咱们闺女如今在宁寿宫么,太后娘娘是个慈悲人,蓁蓁有她庇护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威武的反反复复絮絮叨叨暴露了他的不安,听得珍珍更是揪心,她黑暗中开始盘算这几个问题: 姐姐到底怎么突然就被那个狗皇帝看上了? 现在有几个皇子了? 她记得雍正排行老四? 雍正他妈到底姓什么? 珍珍此时分外想念郎清,他当年那么喜欢历史,如果他在一定能告诉她雍正的出生年月。 另外就是异常后悔,当年她为什么不把复习司考的时间省出来一些用来看清穿! … 威武一家子是心情忐忑或喜或悲的,可挡不住族人心里的喜悦。吴雅家上回同皇家结亲那大概还得往上算个五百年,据说在金国的时候族里有一位生得倾城倾国的姑娘做了金国不知哪位完颜家小王爷的侧妃。 但那也就是个传说,同蓁蓁如今这宫里娘娘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最最要紧的是蓁蓁还生了个阿哥。 第二天各房各家的人就提着礼物上门几乎要把威武家的门槛给踏坏,而威武客气地回绝了亲戚们的好意闭门谢客。 海拉逊来给赏的时候多毕也在,他是颇能体会威武一家现在的心情,出面说了几句话把族人都打发了回去。 如此,威武家连那箱银子也没敢动,开始了第二次惴惴不安的等待,十个月前皇后薨逝的时他们是等着女儿回来,如今他们是等着皇上回京,等着海拉逊口中皇帝的“赏赐”。 并不是说他们有多想要这份赏,而是只有到了那一天他们才能确确实实地肯定他们家的孩子得了名得了皇帝的青眼,最重要的是在宫中能否安稳生存下来。 这也是珍珍最期望和最担忧之处,比起发家致富,她这位温柔美丽的姐姐能否安好活着更重要。 海拉逊说的赏赐迟迟没有来,多毕帮忙去打听了下,说是皇帝回京后太子出痘宫中正乱。 他的话并不能安抚塞和里氏,她每日长吁短叹,魂不守舍。今儿摔破一只碗,明儿切菜的时候割破了手,茶不思饭不想,人眼见地瘦了下去。 学堂里的孩子们大约也是从父母那听说了什么,瞧珍珍的眼神都同过去有所不同。 最明显的莫过于秀雅,姐姐出嫁后她自认在学堂的姑娘中最“尊贵”,但横杀出的这件事不但提醒了她过去族中有位比她美丽的堂姐,更提醒她眼前这位堂妹未来可能得到的都比她好。 秀雅越想越膈应,说话也就一日比一日难听,但面对秀雅的屡屡挑衅,珍珍一概用礼节性的笑容打发。她心系姐姐,无心和这秀雅这种小心眼计较。 这日珍珍从学堂回来看见家门口停着一顶四人抬的青色小轿,她立刻加快脚步飞奔入屋。 明堂里大人们都跪在地上,香案前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珍珍当即也跟着跪下,那男子笑着过来将她搀扶起来。 他嗓音尖细,扶起珍珍时极为高兴,“这位就是娘娘的妹妹吧?” 珍珍乖巧地问:“大人,您是宫里来的么吗?您认识我姐姐吗?” 男子听得“大人”这个称呼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二小姐客气了,奴才是乾清宫的总管,二小姐叫奴才顾太监就成。奴才是替皇上来传旨的,二小姐的姐姐晋封为贵人娘娘赐居永和宫。皇上宠爱娘娘,特赏娘娘家人银二百两,庄子一座,房三十间。” 珍珍惊得嘴差点合不拢,又是房子又是庄子,他们家这是一朝翻身成从小康直接迈入中产了? “顾总管,我……我姐姐她好么?” 小女孩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顾问行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心用红帕包起的东西个交到珍珍手上。 “奴才来前贵人娘娘吩咐,让奴才将这个赐予二小姐。” 她打开红帕,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杏花荷包,在荷包的角落里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珍”字。 姐姐进宫前,珍珍许多衣服都是姐姐给她做的,她一眼就认出了姐姐的针脚。珍珍捧着荷包眼泪一下漫上了眼眶。 顾太监看着珍珍眼角的泪水颇有感触,连着安慰了几句后才笑眯眯又对威武道:“除开这些田产银钱,万岁爷还有恩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顾太监笑眯眯道:“万岁爷授威武大人为护军参领,您明日就要走马上任了。” 珍珍的嘴微张着实有些惊讶,这狗皇帝竟然如此大方?银子票子房子,如今连阿玛的官职都安排上了。 顾问行是个大忙人宣完旨连茶都没喝一杯就回宫去了。但他的到来让威武全家都稍稍安心,这一番动作至少证明目下长女在宫中颇得圣心。 第二日威武就上新设立的包衣护军衙门报道,而家中余下的人也没闲着。珍珍彼时也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花钱也很累! 皇帝的赏赐中有三十间房。彼时北京城二环内的房产不能自由买卖交,都是按需调配,多大的品级会赏赐多大的房子。 比如说这回皇上赏了威武三十间,内务府就需按图索骥,盘点内城里是否还有合适的空宅院。若是没有,那就圈几处院子将里头的人迁出另行安顿,再敲敲打打将小院子合一。 好在三十间房的空宅院并不少,内务府挑了几处让威武挑选,威武最后选定了他们如今住的这条胡同最里头的一处三进大院,刚好同萨穆哈家作了邻居。 置办好不动产,接下来就是买仆人。 先前帮威武家买过田的中人张守财不知打哪听说他家出了娘娘的消息,热心肠地主动上门领来一个牙人说是南城最好最靠谱的。 塞和里氏半点没有经验,于是就请自己的婆婆李氏出面。 双方约好相看的日子,那天一早珍珍原本是要去学堂的,临出门前却被李氏给叫住。 塞和里氏奇怪地问:“额娘,买仆人的事您一概做主就是了。珍珍才多大的孩子叫她做什么?” 李氏轻叹一声,微微侧过头对珍珍说:“珍丫头你先去把书和笔墨都放回去,我同你额娘有几句话要说。” 珍珍猜测李氏接下来说的话定十分重要,可她现下还是个孩子,有些长辈间的话总是不愿意说给她听。 她悻悻而去,李氏一指身前的位子,塞和里氏会意地坐到她身边,李氏方才语重心长地把心里话一条条与她细说。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珍丫头。娘娘的事于咱们家和博启的前程是大幸,可于珍丫头却是大不幸。” 塞和里氏听得心口一悬,“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道:“娘娘在宫中有前程,来日珍珍或不用入宫伺候,但她夫婿的人选便是桩难事。古来习俗高嫁低娶,咱们家底子薄,能有今日这番面貌都是仰仗娘娘在宫中的恩宠。八旗里的好人家是瞧不上咱们家这样的底子,但若珍珍嫁个普通旗人又有损娘娘颜面,即使娘娘不在意,可小皇子的颜面又怎么办?” 李氏这三言两语让塞和里氏的心浸在了冷水里,但李氏的话句句在理她不得不服。 李氏微微一叹拉着塞和里氏说:“珍珍的出路终究要指望娘娘日后的造化,咱们能做的就是为这孩子提前准备些。以后这孩子就住在我身边,待人接物理家算账我都教起来,宫中来的赏赐也提前先攒好,先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总不会错。” 于是就在珍珍浑然未知之时,她已经被明明白白地安排上了王佳氏当年心心念念想为秀芳求的“初级宅斗课程”。 午时刚过张守财力荐的北京城第一牙人便领了三口人家来给李氏相看。 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姓刘,小头粗膀圆腰,活像把茶壶。她身上套了一件暗红色的马褂远远望去还以为是盏大红灯笼。 “老夫人好、小姐好。” 刘氏市侩地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珍珍听她那一声“小姐”险些没笑出来,真是人生风水轮流转,靠着姐姐她也有被称小姐的一天。 “刘婆子,你领来的这些人都打哪来的,会些什么营生?” 刘婆子笑呵呵地指着最左边的三男两女道:“这是打陕西来的张世杰家,五口人,从前在老家也读过些书。只是陕西连遭三年灾家中又变故,不得已逃荒来京城想着阖家老小卖身做点事,一来不至于饿死,二来一家人也能在一起。” 刘婆子话音方落骨瘦如柴的男主人张世杰往前一步恭恭敬敬地一拱手。 “请老夫人安,小姐安。” 珍珍看他虽穷困潦倒但言谈举止还存着一丝风骨,但再看李氏似乎对这张世杰兴趣平平,瞧也没多瞧他一眼就又去看第二户。 刘婆子心知肚明,又指着中间六口人说:“这是徐大柱家,他们原先是顺义那的佃户,后来地主的田被圈连带被赶了出来。庄稼人没什么大本事,种不了地也就只能卖身为奴。” 李氏这回似乎有了些兴趣,“你们先前在哪家干活?” 徐大柱真人如其名,生得又高又壮活像根柱子,他的手紧张地在衣角上蹭了两下说:“先前在……在……” 珍珍没想到这徐大柱竟然是个结巴,这“在”了半天了也没“在”出后半句,他自己也是急得满脸通红,求救似地望着刘婆子。 刘婆子于是道:“他们家原先是在南城一汉官家服侍的,投身的时候签了死契。谁想那汉官近日打算告老还乡,于是就想把他们一家子再卖出来。” 李氏略略点头,指着徐大柱身后的五个人问:“那都是你什么人?” 徐大柱这会儿似乎喘过气来了,慢慢说道:“是小的爹,媳妇,儿子和女儿。” 李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家人一番,转过头问刘婆子:“最后一户呢?” 站在徐大柱左手边的是三男一女,年岁都甚小,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小的不过七八岁,尤其最小的那个女孩,衣衫破烂,面黄肌瘦,怯生生地拽着哥哥的一片衣角躲在他身后。 “这是李勇一家,他们的爹娘去年一场瘟疫死了,缴不起税赋田产没了官,兄妹几个无处安身就想投在一个好人家下面做事。” 刘婆子挨到李氏身边伏在耳边说:“这李勇也是有些性子的人,家里都这样了他还有两个要求,一是要买就把他们兄妹四个人都买下,二是说不签死契,只肯签活契。” 李氏一挥手,刘婆子会意把人带出了院子。 李氏低头问珍珍:“你可知阿奶看中了哪一户?” 珍珍点着脸颊想了想:“阿奶是看中了李勇和徐大柱吧。” 李氏眼里生出一丝欣慰:“那你可知为何?” 珍珍只是看着李氏先前的神情猜的,于是坦诚地摇摇头。 李氏道:“这三家里张世杰家最不好,他们只是因一时饥荒逃难来,陕西老家田产犹在,总想着有朝一日要回去。” 珍珍茅塞顿开,细想确实如李氏所说。 “徐大柱是个老实人,你看纵使他们一家子都为奴为婢,他仍将老父带在身边照顾,一个人能对父母尽孝便也能对主人尽忠。” 珍珍心下了然。 “那李勇呢?他可是说只肯签活契的,咱们家要买奴仆还是死契的好吧。” 李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握住小孙女的手说:“活契也有活契的好处,这个日后阿奶会告诉你。” 李氏于是把那刘婆子喊回来,商定买下徐大柱和李勇两家共计十口人。 徐大柱家是死契,男人五两银子一口人,女人小孩四两银子一口人,合计二十七两银子交给他的原主。 李勇家签活契,又都是小孩全按二两银子一口人,合计八两银子,约定十年后可按价赎身。 此外李氏另给刘婆子三两银子当中人佣金。珍珍掐指一算,8%!堪比现代某家卖房的中介费! 这十口人李氏又各做安排,徐大柱夫妇、徐大柱的两个女儿并李勇的小妹都留在家使唤,其余的则由徐大柱的爹领着一起到御赐的庄子上务农。 买完仆人接着又搬新家又打家具,等折腾完这些京城已暑气渐浓。那日一场雷雨后,一顶打宫里来的轿子停在威武家簇新的三进大宅前。 一听闻徐大柱的禀报塞和里氏就扶着李氏急匆匆地到门口来相迎。 轿帘一掀,一位一身宫装的年轻妇人端坐轿中。她容貌清秀,眼神清明,身无金银饰物通身的气派气质却非常人可比。 她下得轿子朝两人款款一福。 “奴才是贵人娘娘身边的秋华,娘娘请了太后恩旨宣夫人和二小姐明日进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第二日清早,两顶小轿低调地从南官府胡同出发沿着什刹海向神武门行进。入得神武门,听见了一阵喧嚣。 珍珍好奇掀开帘子,她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侧影。 郎清!她差点脱口而出,可捂着嘴忍了下去。 她甩甩头心想,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一定是看错了。她再伸出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位中年女子牵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往西走去。 她内心叹息:真的是看错了,只是那孩子刚刚惊鸿一瞥,那个眉眼太像郎清。 珍珍又一次想起郎清,作为现代人她和郎清一起逛过故宫,那时这里人山人海嘈杂吵闹,而郎清当时就在游客的人海中和她絮叨那些历史传奇。 唉,可她当时脑子里全是司考和毕业论文,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紫禁城现在还是皇帝的私属,白日里只有一些婆子在宫道里默默洒扫,看见有人来立即收起扫帚立在一边。紫禁城比她当年来参观时相比显得更破败,她甚至能看见宫道旁边有几所坍塌的院子。 轿子停在东二长街口,就有一身材魁梧的太监迎了上来。他先向那位叫秋华的姑姑问安:“姑姑辛苦,娘娘特叫我来候一候。” 秋华了然一笑,指向正在下轿的塞和里氏和珍珍:“你去给夫人和二姑娘请个安吧。” 太监走到轿前打了个千,“奴才永和宫掌事太监张玉柱请夫人与二姑娘安。二位随奴才来,娘娘可盼着了。” 塞和里氏忙称不敢,拉上珍珍跟随张玉柱与秋华往里走。 走到一处小门拐了弯,秋华介绍道:“此处便是娘娘居住的永和宫了。” 她说着领他们跨过宫门,绕过照壁,珍珍就看见了姐姐坐在抱厦下的长榻上。 “额娘!”蓁蓁一看见他们的身影便迫不及待站起身,双手提着便服一溜烟跑到母亲和妹妹跟前,她不顾秋华和张玉柱阻拦,左手勾住塞和里氏右手抱住珍珍立时就哭了出来。 塞和里氏本还要跪下磕头,可一看见大女儿脸上的泪水立马也抱着她哭了起来。珍珍拉着姐姐的衣角不住问:“姐姐,你可好?都好吗?” “好,我都好。”蓁蓁终究是知道了自己失态,拿帕子抹了几下脸后对秋华说,“去取我准备的小点心来。” 然后她牵着珍珍往内里走去,珍珍左右看看这和她当初当游客时看见的故宫很像,光秃秃的院子加高耸的宫墙,只是当初她参观时每个宫都有两进院子,而现在的永和宫只有前殿。 蓁蓁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笑对她解释:“当初李自成打来时烧掉了大半宫殿,烧得这永和宫也只有正殿留存,其他的都要等南方打完了再慢慢修。” 蓁蓁带着她们坐在正殿东次间里的大炕上,秋华取了点心来请他们用。塞和里氏絮絮叨叨问了又问,无外乎是那些好不好的话,蓁蓁一概说了很好,她又问了家中,塞和里氏自然答了无有不妥。 母女两正说到吴雅氏的家学,蓁蓁格外上心地问了一句:“珍珍可还在学堂?功课如何了?博启呢?开蒙了没有。” 塞和里氏如实答了,说珍珍依然在读,而博启也已开蒙。 蓁蓁点头招手让珍珍来自己怀里,她从炕桌边打开一个小木匣,拿了一串十八子别在珍珍的衣襟前,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 “给你的,奖你还在好好用功。”她亲昵地和珍珍点了点额头后对塞和里氏说,“阿玛如今有了正经官职,博启也能正黄旗入官学读书,此事会有人办,到时候多毕会与你们说。只是入官学前开蒙还要家中尽心,官学不比家学,博启到时候去念书好与不好都要与别家相较,我家也不求出类拔萃,只求能不让人笑。” 塞和里氏听了连连点头,又止不住用帕子擦眼泪,“真没想到,都是托了娘娘的福。这回还有太后娘娘恩典能进宫来瞧,咱们家知足了。不知道小阿哥如何了?” 蓁蓁轻描淡写点点头,“挺好的,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怎么不见呢?睡着了?” 蓁蓁低头摆弄了下帕子,道:“宫里规矩,孩子由乳母保母养在别的屋里。”见塞和里氏露出着急的神色,她又忙添了一句,“每日会抱来给我瞧瞧。” 虽然姐姐强行解释,但珍珍还是听出了这话里的忧郁。皇宫真没人性!她心里刚开始再一次的日常“痛骂狗皇帝”,就被姐姐点了名。 “额娘,太后近日寂寞,又听说我家的小妹妹可爱,所以刚刚派人来下旨让珍珍留半日。” 塞和里氏吃了一惊,连忙道:“可你妹妹什么规矩都不会啊!” “小孩子罢了,太后娘娘和善不在乎这些。”她怀抱着珍珍说,“有我呢,跟着我就好了。” 蓁蓁瞧了一眼屋里的西洋钟,又见秋华的神色,悻悻说:“时辰到了,我要去给太后请安。秋华,你帮我送额娘回家。” 提到“家”字,蓁蓁的眉头间浮现一丝忧愁。塞和里氏搂着孩子又吩咐了几句依依不舍离去。 塞和里氏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宫妃打扮的人在东次间外张望。珍珍正疑惑,这宫妃捏着帕子未语先笑,“我可算着时辰来的,怎么样?没打扰你母女团聚吧?” “快进来吧!”珍珍见姐姐“噗嗤”一笑,朝来人殷勤招手,姐姐指指来人说,“快给惠嫔娘娘请安。” 珍珍跳下炕,学着大人模样福了福,惠嫔一把扶起她端详半晌后说:“你妹妹和你七八分像,但看着比你伶俐。” “惠姐姐嫌弃我?” 惠嫔点点头,搂过珍珍说:“有这么好的妹妹,当然要嫌弃你啊!” 蓁蓁说着就拿帕子要打惠嫔,惠嫔“啊哟”了两声直感叹:“总算笑了,就怕你见过额娘伤心,特地逗逗你。” 珍珍边听边想这惠嫔与姐姐感情倒不错,想着这时惠嫔拉过她说:“咱们快走吧,别让太后等。” 于是三人分别上了宫轿,珍珍与姐姐一顶,上了轿后姐姐替她理了理发辫还嘱咐她:“到了宁寿宫请过安后少说话,多看多听就好。” 珍珍应了,又问:“姐姐,太后娘娘见我做什么?” 说话间轿子已经落地,姐姐急急说:“你等下便知道了,其他的等回去后我再告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宁寿宫不如珍珍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但四处萦绕着生机勃勃的气氛。宫门内布了四个对称的花坛,里面养着一串红与蔷薇,正殿廊下挂着系着飘带的蒙古风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惠嫔走在前,领着两人进正殿与太后请安。太后是位慈眉善目、年岁四十上下的贵妇人,她左右手坐着四位身着礼服的命妇。 见三人来到,太后嗔怪了一句:“可来晚了,你们东边住着就是不方便。” 珍珍听姐姐轻笑,又见惠嫔与几位夫人请安。珍珍不认识她们,也只跟着姐姐行蹲礼。 珍珍年纪虽小但五官生得颇是秀美,想见的几年后就能出挑成个美人,太后左手边一位大长脸的贵妇好奇地打量着她问:“这是哪家的格格?生得真标志,规矩也好不显生疏。” 惠嫔笑答:“安王福晋不认识不奇怪,这是吴贵人的妹子,今日得太后恩典进宫特地过来请安呢。” 安王福晋一听就抿着嘴不再言语,其他三位贵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有一娇俏活泼的少女蹦跳着进来。 太后见到这少女眯着眼睛笑问:“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客人呢?” “这里不也有客人吗?太后,我可能把这位妹妹带走?” 太后环着少女说:“可这是位姐姐呀。” “那我可能把这位姐姐带走了?” 少女天真烂漫,引得一室人忍俊不禁,连珍珍也一眼喜欢上这个活泼的少女。 太后一看就甚为宠爱她,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鼻尖补上一句“别走远了,记得一会儿还得去见人。”就算是同意。 得了太后首肯,少女蹦蹦跳跳过来牵着珍珍的手就跑,她拉着珍珍跑出宁寿宫的院子,躲到了一处角落里和珍珍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宫人喊起来:“大格格大格格,您在哪儿?可别跑远了!” 等人声远去,少女才站起来,她张望了下拍拍胸口说:“呼,总算跑出来了,你怎么样?刚刚吓到了没有?” 珍珍摇头,她带着疑惑看着眼前人,问:“您是大格格?” “姐姐叫我的闺名攸宁吧,不知姐姐叫什么?” “我叫珍珍,内务府正黄旗吴雅氏。”珍珍有些担心地听着宫人的动静,“您这样跑出来不要紧吗?” 攸宁挥挥手,又拉着珍珍弓着腰沿着宫墙往更西边跑,到了一处假山后她抓着山石就往上爬。 珍珍皱眉看着这小祖宗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高处,然后并没有拒绝她邀请“上山”的手。 两人并肩坐在假山上,这也是珍珍穿到清朝以来第一次体会“调皮”的时候。 假山不高,但足够远望宁寿宫一路的情形,攸宁看了一会儿后松了口气,“啊呀,我们躲一会儿,太吓人了!” 攸宁长长地喘了口气才转过身对跟着她的珍珍说:“你别怕,太后不会怪你,一切有我呢!” 单看太后对身边这位大格格的宠爱,珍珍就断定她有尊贵的身份。她问:“大格格,您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躲人啊!”攸宁抓着珍珍说,“太后说要帮我找伴读,伴读没找到,斗鸡找到好几对!那佟家的四格格和赫舍里家的三格格见面就斗嘴,从衣服斗到首饰,现在正在慈宁宫花园里斗家里有几个仆人呢。可把我吵得脑袋都大了。” 珍珍心下嘲弄,要说金银首饰宫中数不胜数,奴才下人宫中何止百千,心有多大才能到宫里斗这些,不怕人笑话吗? 攸宁晃着腿继续说:“这也就完了,太后竟然还想给我相亲事!” “您不想议亲吗?”珍珍问。 “当然不想啊,我还想过几年跟着皇上和太后去草原上多走走看看呢!” “那您不妨让您的阿玛额娘同太后说一说,晚几年给您议亲呗。” 大格格眼神一暗。 “我额娘是柔嘉公主,她去的早,我阿玛是耿家人,唉。” 眼前少女竟有如此尊贵出身,珍珍惊讶之余又同情她,母亲早亡,父亲若是姓耿,那就是三藩的人,也不知道是否是造反的叛臣。珍珍看她郁郁的神色,猜想三藩和她阿玛脱不了干系。 攸宁又问:“你是吴贵人的妹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玛额娘阿爷阿奶,还有一个弟弟。”珍珍老实回答,她安慰攸宁说,“太后很疼你,别难过。” 攸宁爽朗一笑说:“我当然知道啊!太后在宫里最疼我!” 珍珍被她的笑意感染,又劝道:“太后给你相亲事也是疼爱你,我阿奶近日都开始给我攒嫁妆了呢!” 攸宁一听立马打断了珍珍嚷嚷道:“相谁都行,怎么也不能相钮祜禄家的小七啊,那个阿灵阿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进了镶黄旗官学日日打架,四书五经学不好天天钻研什么经商的歪门邪道,听说还跑到那些西洋人那里学了一口洋文。” 珍珍撇撇嘴想,她每日在家也就琢磨怎么攒钱发家致富当个清朝大地主,搁这些古人眼里也都是“歪门邪道”。不过那个什么202的,作为一个古代贵族能有这想法倒是罕见。 珍珍起了八卦之心,不禁好奇地问:“那这阿灵阿是什么来历?怎么如此蛮横不羁?” “他是先头那位皇后娘娘最小的弟弟,故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小儿子。钮祜禄氏家门是好,可是家大业大烦心事也多啊!再说那个阿灵阿也太纨绔了,我派人去打听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珍珍眨眨眼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攸宁插着腰气哼哼说:“他们说阿灵阿就没有打不赢的架!你说他那么凶横,万一成婚以后揍我怎么办?” “噗……”珍珍差点喷笑出来,这攸宁想得很全面啊,连家庭暴力都提前想到了。若不是看她虽说话行事大胆有趣,但眼神还是透着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她真要以为这位大格格也是个穿越来的了。 遏必隆,钮祜禄氏,珍珍灵光一闪回忆起了宽街那个瘦弱的身影。 “不对呀,我在宽街见过,蛮横的明明是钮祜禄氏家的一位老太太和少爷,这位小少爷不是说很可怜吗?” 攸宁唉声叹气,“这就是我说的他家的烦心事。小公爷兄弟几个同那阿灵阿感情不睦,听说从前没少欺负他。后来这位七少爷大病一场,他额娘老福晋寻了一位好郎中治好了他。他身子骨结实后几乎是性情大变,逮谁作弄谁,现在他那群哥哥没一个敢惹他。再说了,要是选了小七爷为夫婿那岂不是就要同赫舍里家的大马脸做妯娌,我才不要。” 珍珍是不知道“赫舍里家的大马脸”是谁,也不知道大格格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但她想起了那日在宽街的所见所闻,如此想来这钮祜禄家倒还真不是一门特别好的亲事。 “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要给你两议亲呢?” 大格格愤愤地说:“太后娘娘哪里知道这些,她最是心软的一个人。老福晋进宫往她老人家跟前一哭又把自个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就说让我瞧一眼,看看是不是瞧得中。” 就在这时有个大嗓门在假山下响起:“大格格,你把人阿灵阿晾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珍珍被这大嗓门吓了一跳,皇宫里她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女人们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就怕声音高个半分能把蹲墙角打盹的大黄猫给惊着,唯有大格格攸宁年岁小又得太后宠爱直率些。 攸宁往地下一看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六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六姨? 珍珍目瞪口呆。 又不是狗皇帝有个三宫六院,这大格格的外公也忒能生了,竟然有这么多女儿。要是再生几个儿子,那孩子数岂不是上两位数了? 珍珍往假山下看,那儿站着一位吊着凤眼的红衣女子,身量颇高看着二十上下,似是已经出嫁,一身贵妇打扮。她叉着腰仰头对两人喊:“你快下来行不?你把人钮祜禄家的小七晾在那儿做什么?” 攸宁也叉着腰吼回去:“我就不去!” “再不去我可叫太后罚你跪佛堂了!”红衣女威胁地指着攸宁,“赶紧下来!” 红衣女虽是大格格的小姨,但两人生得到并不怎么相像。大格格娇小俏丽,她这位小姨则人高马大英姿勃勃,绷起脸教训人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母夜叉,连珍珍这个旁观者都被吓得腿软,她率先一步跳下了假山,然后收获了红衣女一顿白眼。 “你哪家的?谁让你带着大格格乱跑的!” 攸宁跟着跳下来拦在她跟前说:“我带的,你别吼人家。我跟你去就是了!” 说着她就先走了出去,红衣女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攸宁走出十步以后回头朝珍珍喊:“我回头再招你进宫玩!” 红衣女在她身后不耐催促说:“玩什么玩,快走了!” 珍珍等他们走远了,才悄悄摸回宁寿宫门口,蓁蓁已经候在那里。她看见珍珍把她拉到身边问:“去哪了?怎么找不见你?” 珍珍把刚刚的事儿告诉姐姐,姐姐拉着她先上宫轿,在一步一颤的宫轿里与她解释:“我生小阿哥的时候是太后照料我的,太后于我有恩。大格格年幼孱弱,太后一直想给她找几个伴读,可惜蒙古来的格格们只会说蒙语与大格格说不上话,挑的满洲贵戚里佟家格格近日许婚快要出嫁,赫舍里家的格格和大格格日日打架,纳兰家那位格格体弱多病,太后是病急乱投医知道我有个妹妹就非要叫你来看一看。” 珍珍弯眉一笑真心说:“大格格性子爽利是个好人。” “嘘。”蓁蓁拿手指比在她嘴上,“别来宫里掺和事儿,我托了惠嫔给你相看婚事,你好好在家中读书写字,别管这些。” 珍珍一头黑线,才说大格格的八卦呢这会儿竟然轮到了她。可她如今才不到十岁,她的好姐姐这就已经把她的婚姻大事摆上日程了? 蓁蓁见她的呆愣样,揉了揉她额头,“傻瓜,这样的事当然早定早好。” 下了宫轿,惠嫔的宫轿也跟着停在了永和宫门口。惠嫔下了轿子拉住蓁蓁说:“我刚刚瞧着阿灵阿倒想起来了,我家揆叙不也没许亲嘛,和你家妹子正好相配。” 蓁蓁瞪圆了眼睛推了惠嫔一把,“姐姐又瞎说,那是明相家,我家什么人家?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了?我去说,谁敢说不行!” 惠嫔满面红光十拿九稳的样子,蓁蓁却没什么信心,她正心里琢磨着怎么推拒,就在这时宫道里响起了禁鞭的声音。惠嫔脸色突变,扔下一句“回头再说”,钻进了自己轿子飞一般地走了。 珍珍还没反应过来,一顶八人抬的凉轿停在了永和宫的宫道前。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姐姐拉着跪下。 “朕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听说皇额娘那里今日很热闹?” 一双大手经过珍珍眼前扶起了她的姐姐,姐姐低声细语地回道:“太后招了安王家、佟家、赫舍里家的格格还有钮祜禄家的小少爷,还把臣妾的妹妹也叫了去。” 珍珍明白过来,这就是她日常痛骂的“狗皇帝”了。 她微微掀起眼皮偷偷打量。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帝远不是想象中霸气侧漏的邪魅总裁款,他长相就算不比陈道明差个大海,那至少也得差一个人.民广场。 皇帝皮肤甚白,可算中人之姿,身材高大健硕甚至能归为微胖,仔细看能瞧见脸上有几点极淡的麻子,倒是应和了他得过天花的说法。 哼,什么嘛,就是个脸上长麻子的狗皇帝! 康熙爷并不知道他在珍珍心里从狗皇帝升格成带“长麻子的”这么个定语的狗皇帝。他正无奈朝蓁蓁叹气说:“皇额娘怎么还不放弃,唉,舅舅家的老四和噶布赖那个三格格不睦的事朕都知道了,两个大姑娘家的跟斗鸡似的没点姑娘样,这样的人弄给攸宁做伴读朕都嫌弃。” 蓁蓁含笑没接皇帝的话。 康熙也没留意看了跪在地上的珍珍一眼,随口说,“都起来吧。” 珍珍爬起来后康熙才想起旁边有爱妃的妹妹,于是乎转身亲切问:“和大格格相处的可好?” 蓁蓁立马抢在珍珍前面回道:“妹妹同大格格没说上几句话,大格格就被安王家的和硕格格喊走了,太后还是紧着七少爷和大格格的事。” 康熙点点头不置可否。他本就是见着珍珍随口一问,于这事也没多挂心。 蓁蓁见状顺水推舟说:“皇上,天色不早了,臣妾担心额娘在家中记挂妹妹,这就让秋华送妹妹回去了,好不好?” 珍珍听着姐姐前面替她挡话,可到最后一句已经含着撒娇的感觉。果然康熙很吃这一套,牵过蓁蓁的手说:“她身上挂的是不是你送的十八子?今日这么破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着妹妹的面,蓁蓁由皇帝牵着手低下头含羞带怯地说:“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 皇帝大笑说:“好好好,顾问行再去取一对镯子、一枚金锁、两串碧玺主珠子给贵人妹妹带回去。” 说完康熙都不等珍珍谢恩就带着她姐姐踏入了永和宫。 于是乎,上回来家赐赏的顾太监又当了一回散财童子,坐在轿子里捧着满满一箱赏赐的珍珍感叹着:狗皇帝真大方。 进宫一趟亲眼见着姐姐她的心终于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自家姐姐如今应该就是宫斗文里的“宠妃”了吧? 有圣宠在身又有了儿子,姐姐在宫里算是站稳脚跟。 如今家里有钱有官还有北京二环里的大宅子,生活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珍珍觉得她都不需要嫁人,她其实暗暗在心里祈祷姐姐别给她介绍对象。 等落轿踏进家门,珍珍猛拍脑袋惊觉一件要事:等等!忘记问了!姐姐生的是几皇子!到底取了什么名字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29章 威武家的新宅同萨穆哈家墙贴着墙,珍珍同塞和里氏前脚坐上轿子进宫,王佳氏后脚就知道了。 她一打听见下人禀报就坐在炕上没再吱声,攥着手里的帕子心中被三个字塞得满满当当的。 意,难,平。 王佳氏没有亲生儿子,她所有的主意就是指望两个女儿嫁得好,将来有女婿给她撑腰。 当初萨穆哈不让秀芳进宫最后求来了曹家这门亲事,可如今王佳氏怎么想都觉得丈夫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区区一个曹家算什么,不过也就仗着替皇上管着织造手里有几个钱罢了,哪里能同天子比。 看看人威武家,蓁蓁进宫后不过几年就生下皇子,连带家中升官发财得赏赐,转眼连宅子院子都比她家大。 这天下,论富贵谁能比得上皇帝?整个大清朝那不都是皇帝一个人的。 再看她那“好”女婿曹荃,除了窝在家读书画画写字,这几年又干了什么? 说好的走科举路考功名,如今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金榜题名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有那亲家孙氏对秀芳百般挑剔,动不动就让她在自己跟前立规矩,成亲这么些年都没让儿子进过秀芳房几次。不是说国丧热孝要避讳,就是说要让曹荃安心读书考功名。 唉,早知道就该让秀芳进宫的,秀芳要是生了皇子那她家老爷这会儿没准都当上大学士了!哪像威武,不过得了一个区区包衣护军参领一家子就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王佳氏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秀雅是完全不能体会她心里的憋屈,王佳氏新给她了做了身衣裳,她正在穿衣镜前臭美呢。 “额娘,好不好看?” 王佳氏被小女儿这一声娇憨唤回神,看着眼前生得秀美娇俏的小女儿她突然心中一动。 对啊,她这不还有秀雅么? 论长相秀雅可是比秀芳更标致。 这个女儿她原本是盘算着她能借她姐姐的光嫁入勋贵世家的,可看着隔壁那一家子王佳氏现在有了新主意。 珍珍自然是不知道隔壁小奶奶的白日梦,在第一次进宫后一个月,她又一次收到了“进宫”觐见的“通告”。但这一次“通告”发布人并不来自永和宫,而是来自宁寿宫那位得宠的大格格。 珍珍犹记得姐姐关照过她让她别掺和宫里的事,但如今又不能打个电话问姐姐,大格格的召唤又不能弃之不顾。于是珍珍只能在塞和里氏千叮万嘱下,心里感慨着古代通信不便又一次坐上入宫的轿子。 轿子直入宁寿宫,她还没能下轿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惠嫔? 惠嫔长得很清冷但与她说话却是一副热心肠,“你可来了!” “请惠嫔娘娘安,大格格在何处?” 珍珍回头张望半日也没见到自家姐姐或是大格格,惠嫔拉过她颇具深意地一笑:“大格格有事一会儿就来,我从大格格那知道她叫你来就一直在这等着你呢。你呀先同我进去给太后请安。” 惠嫔领着一头雾水的珍珍走到宁寿宫后院,后院中有一处小亭子,太后正坐在上手,她身边坐着一位珍珍没见过的贵妇,身后站着一个比她还矮的小不点男孩。 “给太后请安。” 一回生二回熟,珍珍口中说着就要跪下,她自嘲自己这个现代人入宫两次后膝盖就软了起来,如今说跪就跪,跪的容易。 “起来吧。” 太后挥手让珍珍走近些,她上下左右打量一遍后朝惠嫔说:“吴贵人长得俊她妹子也长得俊,你眼光好眼光好!” “太后夸我我就放心了,我呀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明相夫人?” 太后身边的贵妇背脊挺得笔直,在惠嫔热切的眼光下才微动嘴唇,好似是被迫说出那个“是”字。 珍珍听得心惊肉跳,明相夫人?那不就是明珠夫人?什刹海边的人家谁不知道,什刹海边住着的明珠是当朝权臣。她历史不好,可当年电视剧里明珠索额图在康熙朝明争暗斗的剧情她还是看了好几遍的。 明相夫人在吐出那个“是”后,再次开口说:“太后日日为了大格格的事操心,现在还能想到我家小儿,是我们揆叙的福分。” 明珠夫人觉罗氏冰雪聪明,太后让她带着揆叙进宫,现在惠嫔又把吴雅家的孩子带来这,要做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嘛。 “不妨事,我闲着也是闲着能替他们这些小孩子操心我乐意着呢。” 太后端着笑一副心满意足兴致高昂之态,可珍珍却读出了明珠夫人的抗拒。 她心道:您老别抗拒,我还抗拒呢!《康熙王朝》我可是看过的,您丈夫最后可是同相爱相杀的老冤家索额图一起戴枷锁上的千叟宴,万贯家财也被抄没,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珍珍的内心哀嚎并没有什么用,太后大约是深宫过于寂寞,于是只能致力于拉郎配事业,一盏茶后就打发珍珍和那个叫揆叙的小男孩去花园里玩。 珍珍现在是幸好自己才十岁还不到满人讲究男女大防的岁数,眼前这孩子看着比她还小,要不他两这孤男寡女共同“赏花”出了宫门就必得订婚。 揆叙个头比珍珍还要挨半个头,男生女相,生得白净秀气,不知道是不是腼腆的缘故一直都不说话。两个被迫“相亲”的半大孩子一齐默默无语地走到花园,揆叙方才糯糯开口说:“这里好像是慈宁宫。” “嗯。”珍珍简短只回了他一个字。 揆叙接收到这个字后又陷入了沉默,两人大约尴尬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尬局。 太后的另一对“相亲”成果从花园那头走来,也同样是尬局,也同样是无语。 四人打了照面,分别唤了对方: 攸宁对珍珍说:“珍珍,是我叫太后请你的!” 揆叙冲对面的男孩说:“阿灵阿,你也在在这?” 攸宁对阿灵阿说:“这位你还不认识。” 揆叙对珍珍说:“这位你还不认识。” 珍珍看着阿灵阿,阿灵阿看着珍珍,两个本该素不相识的人却异口同声地说: “这位少爷……好像见过?” “这位格格……好像见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 30 章 珍珍现代的父母同郎清的父母是同一家医院的同事,两家人都住在医院旁最近的一个小区里。两人自小学就认识, 之后一直是同学到了大学才各奔东西。珍珍去了一所知名政法大学念了法律系, 而阿灵阿则去念了某国际关系学院。 青梅竹马就是用来形容他们两的,若是没有穿越, 朗清求婚后他们会按部就班在毕业后的秋天领证。 珍珍犹记两人第一次见面是父母带着她去做客,正巧就是现在的年纪,她一进门她就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哥哥在客厅里弹钢琴。她好奇地走到这个小哥哥的身边, 小哥哥停下在黑白键盘上流畅舞动的手指转头对她一笑。 “你也想弹吗?我教你。” 那是郎清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而现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正分毫不差地顶着当时的那张脸。 对面的男孩眼神也在闪动着,然而珍珍却不敢确定那究竟是同她一样的原因,还只是少年见到陌生人的新鲜感。 珍珍的心一阵狂跳。 可能吗?除了她之外郎清也穿越了?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很想直接张口就问“郎清是不是你”, 可当着攸宁和揆叙的面到底不能这样做。 “你们两认识吗?”眼前处处透着怪异的气氛让揆叙秀气的眉毛全拧在了一块, 他伸手轻推了阿灵阿一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的?” 阿灵阿没搭理他,出神地盯着珍珍的脸突然说了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攸宁看阿灵阿一直盯着珍珍瞧, 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一弯,打趣他说:“哦,见过?那我这位好姐姐姓什名谁你说说。” 阿灵阿似乎是早有腹稿,不慌不忙地说:“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 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揆叙浑身一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个粗人怎么突然说话文绉绉的, 怪恶心人的。” 他这一说珍珍猛地想了起来,阿灵阿刚才的两句话似乎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说的话。 而现在是康熙朝,她就算再怎么是个历史盲也知道《红楼梦》是乾隆时期才出现的小说。作为《铁齿铜牙纪晓岚》十级观众,她可还记得和纪CP抢红楼梦书稿的情节呢。 珍珍急急问:“你……你可有玉?” 阿灵阿眼神一闪张嘴正要回答时,几个宫人朝他们走来,打头的一个珍珍认得,是她姐姐宫里的秋华。珍珍暗叫一声不好,果然秋华一见她就说:“二姑娘,娘娘知道二姑娘进宫让奴才来领您去永和宫。” 攸宁喊道:“啊,是了,我把你找进宫来的事没告诉吴贵人,你姐姐这会儿应该担心着呢,你先去见你姐姐吧,回头我再找你说话。” 珍珍也知道姐姐的担忧,可是这会儿她更想弄清楚阿灵阿到底是不是郎清。她望着眼前背着手气定神闲的少年脚下迟迟未动。 攸宁心里暗暗发笑,突然贴到她耳朵边说:“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会同太后娘娘说我没瞧上的,这人啊我就给你留着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 可惜珍珍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秋华牵着手带去了永和宫。 姐姐果然十分焦急,一见着她就问:“惠嫔娘娘领你去见觉罗氏夫人和明相家的二公子了?” 珍珍说:“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大格格叫我进宫的。” 蓁蓁叹着气道:“惠嫔姐姐也是好心,趁大格格叫你进宫的机会把你往太后跟前领,当着太后的面明相夫人也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若是你两就此看对了眼,她在太后面前顺水推舟一求情,太后必是会应的,此时明相夫人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认下这门亲。” 珍珍急忙表明心态:“姐姐,我同明相的二少爷没什么,我们就是被逼着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连话都没说几句。” 蓁蓁原本还有些忧心忡忡,一听珍珍这急于撇清关系的话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原本还担心你若是真看上了该怎么打算才好,结果到头来你还没看上人二少爷。怎么,揆叙少爷不好么?都说他乖巧懂事,读书甚好。” 珍珍不答反问:“我若看上了二少爷姐姐会担心吗?” “是呀。”蓁蓁把妹妹搂进怀里,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若真看上了明相的公子就算再难姐姐也要成全你。” 珍珍心里趟过一道暖流,果然这世上姐姐是对她最好的人。一想到这她又鄙视了一番把温柔姐姐抢走的狗皇帝。 “我刚在花园里瞧见大格格也在相亲,那个男孩姐姐可知道?” “男孩?” 秋华在旁说:“奴才刚在花园里打了个照面,是钮祜禄家的七少爷阿灵阿。听太后身边的哈日伊罕说上回二姑娘进宫的时候太后就想让大格格相看,谁知大格格寻了借口脱身到最后也没见成。七少爷的额娘老福晋不甘心前儿又进宫哭了一回,太后于是就让大格格无论怎么着今儿也要见上一面。还说好不好都随大格格的意思,不勉强她。” 蓁蓁捧着妹妹的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幽幽一叹。 珍珍看姐姐神情郁郁寡欢,问:“姐姐怎么了?” 秋华说:“娘娘只是想起从前在坤宁宫的日子了。娘娘同奴才往日跟着故去的孝昭皇后,皇后娘娘是七少爷的姐姐,这位七少爷咱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宽街的一等公府前宅后院不和已久,皇后娘娘体恤生母对老福晋和七少爷难免疏远了些,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七少爷就进宫过一次,咱们不怎么熟。” 蓁蓁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太后娘娘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看上了七少爷。大格格虽说因为姓耿难免有些亲贵心里介怀,可我看皇上一直只当大格格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从来没想过她是耿逆家的人,将来大格格的婚事皇上是万万不会委屈她的。钮祜禄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我前几日还和惠嫔说笑呢,就是指给我妹妹我都不肯,这进去得吃多少苦。” 珍珍话头还没引到阿灵阿身上,没想到姐姐直接当头就泼了她一盆冷水,“姐姐为何觉得不是一门好亲事?我听说那钮祜禄家不是满洲第一勋贵世家吗?阿爷总挂在嘴边说额宜都巴图鲁如何如何的。” “就是因为他们是第一勋贵世家才不好,那国公府的墙也就比皇宫和王府矮一点,人多事多,深宅大院里别提有多少难以启齿的肮脏事。尤其如今的小国公爷同这位嫡出的七少爷不和,也就几位少爷们如今还小,等少爷们都到了自立门户分家的时候迟早是要闹些大动静出来。” 蓁蓁轻轻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咱们家底子薄宫里的事得避着点嘛,你怎么还是进宫来了?” 珍珍无奈地说:“大格格派人招我进宫,我又没法告诉姐姐,实在是不敢不来。” “这样啊……“蓁蓁想了会儿说,“大格格年纪小叫你进宫不会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想找个人一块玩,你总是避着她也不好。我看以后她叫你三次你应一次就是了,其余两次你就说是在学堂读书或者病了推掉。大格格不是骄纵任性的人,你不陪她自然也有能陪她的人,她不会生气的。再有,宁寿宫太后娘娘身边有个服侍的蒙古丫头叫哈日伊罕,姐姐和她往日有些交情,你在宁寿宫遇到急事只管同她说让她来找我。” 珍珍听得频频点头。她本来还想着见过姐姐后就去找大格格,仔仔细细地打听那个阿灵阿的事,结果姐姐说今儿宫里人多又乱,直接就让秋华送她出宫,大格格那就用她身上突然有些不舒服做借口应付过去。 坐在轿子里到了东华门前珍珍还依依不舍地掀开轿帘往回看,她好想再看一眼那个叫阿灵阿的少年,听一听他的回答。 心里悬着这桩事珍珍情绪甚是低落,连日在学堂里无精打采,堂兄弟们平日把珍珍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珍贵,她小嘴一撅立刻哥哥们就围了上来。 “珍珍妹妹,怎么不高兴了?”说话的是多毕的儿子耿柱,他在一干堂兄弟里同珍珍最好。 珍珍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撑着下巴又叹了口气,巴掌大的小脸上不见一点往日的甜美笑容,这怎么看都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别不高兴了,一会儿下学哥哥们带你去什刹海那钓鱼吧。” “不成不成。”萨穆哈的小儿子长寿一听连连摇头,“你忘记之前差点同那个七少爷打起来的事么?要是再遇着他怎么办?” “七少爷?”珍珍一个机灵地抓着长寿问,“什么七少爷?宽街一等公府的七少爷?你们认得他?” 耿柱臭着一张脸说:“这什刹海附近的孩子谁不知道他,天生一个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拳头和石头一样,打架和不要命一样。” “你们打架了?” 耿柱“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和那臭小子动手呢。” 可惜不到一秒,身边的长寿就用一脸无辜的表情把他给卖了,“珍珍妹妹你别担心,我们没打架,这七少爷的恶名附近的孩子都知道。那天耿柱一看是他带着我们扭头就跑。” 珍珍惊得半张着嘴,耿柱被闹了个大没脸,小胖脸上飘过两朵红云。“我……我可不是怕他,我是看他是个贵少爷,怕打着他了回家被阿玛额娘骂,他……他的姐姐可是皇后娘娘。” 围着珍珍的堂兄弟们纷纷对耿柱露出不信的眼神。珍珍看了一圈堂兄弟们,“原来你们都知道他?” “是啊。” 大家伙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八卦起来。 一个说:“他是满城里出名的小魔王。” 另一个说:“听说他在官学里也是整天打架。” 还有一个说:“听说最厉害的一回他把一个大学士的儿子都给打了。” 珍珍不禁扶额,这信息量太大,她得消化消化,这一切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郎清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人,珍珍从没想过把他和“打架”两个字放一块。上辈子别说打架了,她都没见过郎清和人吵架!反而是她当年牙尖嘴利,郎清还总笑话她不亏是靠吵架挣钱的“讼棍”。 博启近日已经去两黄旗官学读书,珍珍下了学就跑回家,等博启一回来就把他拽进了屋里。 博启呆呆地抱着他的书匣子说:“二姐,我还没吃饭呢。” “饭一会儿再吃,姐姐有话问你。” 珍珍脸上的表情有点唬人,博启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你……你问吧。” “钮祜禄家的小少爷阿灵阿是不是同你在一个官学读书?” 博启还以为他考试考了下等的事被发现,一听是这个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是啊。” 珍珍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平日在官学都做什么?” 博启歪着脑袋想了会儿,“什么样的人我到不知道,平日在官学他就干三件事,打瞌睡、和先生吵架、逃学。哦,说起来他好像有十来天没来官学了。” 珍珍问:“那打架呢?不是说他在官学打过大学士的儿子吗?” 博启一听这话来劲了,“哈,这事我知道,我头一天去官学就刚好赶上阿灵阿打架。他打的是正黄旗那拉氏家的二少爷揆叙。” 揆叙? 珍珍心里直犯嘀咕,在宫里的时候揆叙看着明明同那个阿灵阿感情挺好啊? 博启一个大喘气说出了后半句,“不过他两大概是不打不相识,现在已经好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珍珍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怎么一口气那么短,好好的一句话不能一口气说完么。” 博启无奈地扁扁嘴,“二姐,人家都没吃饭肚子饿没力气么。” “行了,就你不好好读书还嘴馋,快去吃饭吧。” 珍珍把博启打发走,自己抱着腿坐在屋里把博启和耿柱他们那些话反复琢磨,越想那怀疑的火苗在她心里烧得越旺。 塞和里氏看到了饭点珍珍没出来吃饭,叫她也不应就直接推门进屋,只见女儿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托着脑袋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想什么呢?快来吃饭了。” 珍珍灵机一动,拽着塞和里氏的手说:“额娘,我想吃王伯的馄饨。” 塞和里氏插着腰说:“都做好饭了吃什么馄饨。” 珍珍无奈,只能厚颜无耻地使出这个年纪孩子惯用的伎俩:撒娇。 她扑到塞和里氏怀里,揪着她的衣服嗲声嗲气地说:“额娘,人家就是突然没胃口,只想吃王伯的馄饨么。额娘您今儿就依我这一回好不好。” 塞和里氏被她逗笑,“好了好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撒娇。幸好你阿爷阿奶今儿上你叔家去了不在家,否则准得给你立规矩。” 珍珍一听就知道塞和里氏这是同意了。她高兴地踮脚往塞和里氏脸上亲了一下。“额娘最好,最疼我了。” 塞和里氏被女儿的彩虹屁哄得心花怒放,放软了声说:“好好,那我去叫徐大柱媳妇买。” 珍珍摇头说:“别别,我就喜欢在王伯的摊子上吃,他煮得比咱们自己煮的香。” 塞和里氏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怀孕的时候着了什么魔了才生了你这么个小饕餮,会吃不会做。” 嘴上是这么嫌弃的,塞和里氏还是取了二十个铜板来给她。 “行了,去吧,早去早回。” 珍珍攥着手里的钱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经过院子的时候她还听见博启在屋里嚷嚷“额娘,我也要去吃王伯的馄饨。”和塞和里氏教训他的一句“别凑热闹长身体的人给我乖乖吃饭”。 威武家如今也算体面人家,珍珍自然是不可能一个人出去,李勇的妹妹李玲儿如今是她的丫鬟,自然也得跟着她出门。 两人到了什刹海边,珍珍没去王伯的馄饨摊,反而一路沿着什刹海东游西逛。玲儿腼腆,怯生生地问:“小姐,咱们不是要去吃馄饨么?” 珍珍哪里是来吃馄饨的,她是听耿柱他们的话觉得阿灵阿可能在这一带出没所以才专程候他来的。 但她对着李玲儿胡诌道:“等会儿,我还不饿咱们随意走走。” 夏日的午后,不少孩子们都在什刹海附近玩耍,有钓鱼的,有爬上树捉知了的,还有胆大的在什刹海里游泳。 珍珍把整个什刹海绕了一圈,满头大汗也没看见那个什么202。 玲儿年纪小,走了半个时辰明显是走不动了,可跟在主子身后不敢说。好在珍珍肚子也开始叫唤,刚好这会儿她们又回到了金丝套胡同口,珍珍说:“算了,我们先歇会儿吃碗馄饨吧。” 王伯的馄饨摊还摆着,珍珍给了他二十个铜板要了两碗馄饨。 李玲儿饿坏了端着碗吃得甚香。 珍珍也饿,但却没她这般好胃口。 为什么耿柱他们出门遛个弯都能遇着人还差点打起来,她在什刹海边找了半个时辰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难道自己真要去宽街候他吗? 她想着想着想到碗里的热汤都渐渐不冒热气,想到李玲儿吃完都泛起了困,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珍珍叫了一声:“玲儿,你说我怎么运气就这么不好呢?” 可李玲儿没有回答,珍珍转头一看李玲儿已经泛起了困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她叹了口气只好舀起一个馄饨想吃一口,可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声音。 “你碗里有葱,你不是从来都不吃葱的吗?” 珍珍一回头,手里的勺子“啪嗒”一声落回了碗里。 她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对着她谐谑的笑,那张脸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 “你……” “你什么你?”少年转头四处打量,王伯正忙着包馄饨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李玲儿正趴在桌上流着哈喇子。 于是阿灵阿不客气地将珍珍面前的碗搬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就吃了起来,“味道是不错,可惜有点冷了。” “小七爷……你……” 珍珍还在震惊里没有回神,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蹭着她的馄饨一副饕餮之状。 一口气吃掉大半碗的阿灵阿总算收了“嘴”抬起头摸了摸肚子,说:“好吃,真好吃,上次就听容若兄说什刹海边有个馄饨好吃,这次总算吃上了。” 珍珍一直一副震惊加傻眼的表情,阿灵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不是最牙尖嘴利会说话的吗?怎么这会笨嘴拙舌了?哦不对,连笨嘴拙舌都不是,是鸦雀无声。” 他这般调笑,终于让珍珍能够确认,是他,真的是他。 泪水刹那间盈满了她的眼眶,珍珍呜咽着喊了一声;“朗清……”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哭啊。”阿灵阿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找帕子,又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索性王伯还没有注意到这里。 他找了一条帕子塞在珍珍手里,“你快擦擦,我在京城里名声够臭了,回头传出去说我把一小丫头欺负哭了我这名声就更臭了。” 珍珍破涕而笑,她擦了擦眼角,好气地问:“你什么时候会打架了?还有,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阿灵阿挥了挥还纤弱的“肌肉”说:“形势迫人,想我一个新世纪彬彬有礼靠智商和颜值取胜的好青年到了大清朝得劳动筋骨被迫防身。” 想着听说过的钮祜禄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再看看眼前人现在的样子,珍珍大约能猜到七八分故事。 珍珍先是心疼,可接着揶揄了他一句:“那你好歹穿成了王公贵胄,我呢?除了不用下地,之前可是一穷二白清苦人家。”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家如今不是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了。” “哪有,我阿玛就是个五品小官算什么飞黄腾达。” 阿灵阿刚要怼回去,突然想起什么问,“你等等,你还不知道自己投胎的是什么人家?” “不就是普通包衣旗人么?”珍珍一脸懵逼,要不是姐姐得宠成为嫔妃,自己搞不好天天要戴个“跪的容易”在宫里伺候人。 阿灵阿朝天哀叹:“当年让你好好学历史你就是不听吧,书到用时方恨少,穿越也是要技巧的。” 要不是这会儿是男尊女卑的清朝珍珍一定抄起椅子打爆对面这个人的狗头,她抱着手臂露着“呵呵哒”的笑容:“你再说一遍?” 阿灵阿当场认怂,要说他两青梅竹马打一开始珍珍就是那个食物链上层动物,而这个妻奴但凡看见珍珍的脸稍微拉下便开始投降求饶。 “你姐不是生了个皇子么。” “是啊。” “那你还说普通旗人!” “康熙有那么多儿子我咋知道他是哪一个,我姐又没告诉我小外甥名字。” 阿灵阿脸上露出了深深的鄙夷,他张望了一阵确认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凑在一起的十岁孩子后才低声说:“你姐生的儿子叫爱新觉罗胤禛。” “啊!” 珍珍果然失声尖叫,阿灵阿捂着耳朵毫无意外地看见本来打瞌睡的李玲儿惊醒,也毫无意外地看着本来忙着自己摊子的王伯看了过来。 意外的是,附近有一家人家推开了门。 “阿灵阿!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 这平地一声惊吼来自于多毕家的耿柱,他本来是在自己院里乘凉时莫名听见外面有人尖叫,抱着好奇和多管闲事的心态才出门来瞧。结果赶巧,这尖叫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堂妹发出的,更赶巧的是,尖叫的堂妹对面竟然坐着全京城名声最最最最臭的魔王——阿灵阿。 要搁平时,耿柱看见阿灵阿那是毫不犹豫撒腿就跑,可现在阿灵阿竟然胆敢惹他家最宝贝的小堂妹? 他壮了胆子提溜了门前一把横着的笤帚,拿笤帚指着阿灵阿说:“你干什么呢!谁让你欺负我妹妹了!你是不是打她了?珍珍你别怕,哥哥给你做主!” 他说着举着笤帚冲了过来,王伯赶紧抹了抹手过来问:“这是怎么了?哟,吴家二丫头啊,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珍珍瞟了阿灵阿一眼,眼神仿佛在问:你平日里名声到底有多坏。 而阿灵阿则是见怪不怪,他耸耸肩说:“没干什么,你想打一架吗?” 耿柱被阿灵阿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和装没事人的状态彻底激怒,他挥着笤帚要把阿灵阿当什刹海边的苍蝇赶走。珍珍见耿柱要动手,暗呼不好,赶紧跳下来去拦住他。 “耿柱哥,没事没事,他没欺负我!” “真没欺负你?”耿柱的笤帚还没放下来,他很严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真的没惹你?没欺负你?” 珍珍点了十来下头,满脸写着严肃认真确定,耿柱这才稍稍放下心,可刚要放下笤帚他又举了起来厉声问:“那你尖叫什么?是不是他威胁你不让你说实话!” 王伯毕竟年长,他环顾自己的摊子发现了阿灵阿面前那碗馄饨,“啊呀,这是不是抢了你的馄饨啊?莫哭莫哭,王伯再给你做一碗就是了,这男娃子也是,想吃就与王伯说嘛,一碗馄饨而已你抢别家孩子的干什么!” “你堂堂一个大少爷,怎么连我妹妹的馄饨都抢!”耿柱气不打一出来,他可知道珍珍妹妹最爱的就是王伯馄饨,这混小子竟然过来抢食?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珍珍哭笑不得,拉着耿柱给阿灵阿使眼色。 想着眼前这局估计破不了,阿灵阿只能先溜为上,他对着珍珍扔下一句:“下次再见。” 然后风一般地跑了,珍珍朝他笑着点头,而耿柱没注意到珍珍的神情,只听到阿灵阿下次还要来,气得发燥,“混蛋!你钮祜禄氏什么没有犯的着来抢我妹妹的碗馄饨吗?我今儿还就不怕你了!” “堂兄堂兄!”珍珍死命地拦着耿柱,等阿灵阿跑出了胡同才收了手,“堂兄,真的没事!我……我忘记说不要葱了,所以没吃这碗馄饨。” 王伯一看疑惑道:“这,我给了你一碗没有葱的啊?” 被惊醒后一直在旁瑟瑟发抖的玲儿这时嗫嚅了一句:“我吃的那碗没有葱……” 耿柱责骂了玲儿几句,王伯又心疼地为珍珍下了一碗新馄饨,珍珍边吃边和耿柱说道:“你别怪玲儿,那个阿灵阿真的没把我怎样,我还在宫里见过他呢,他挺彬彬有礼的啊,没你们说的那么凶神恶煞。” “彬彬有礼?”耿柱的脸皱的比揉过的纸团还皱,他坚信“彬彬有礼”四个字和那位魔王绝无联系,他开始思考着为何阿灵阿会在珍珍面前性情大变。 当珍珍吃完馄饨放下勺子朝他展颜一笑时,耿柱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一拍大腿一声吼:“我知道了!那臭小子肯定是觉得你生得好看!这小子小小年纪竟还是个色狼!” 珍珍一头的黑线,奈何哥哥们都是宠妹狂魔,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听。吃完馄饨耿柱亲自担任“护卫”将珍珍送回了威武府上,珍珍千求万求让耿柱别和家里说,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自责万分的玲儿做挡箭牌,说是怕额娘知道了要发卖她。玲儿不知珍珍是拿她当借口,只以为发卖是真,吓得差点给耿柱跪下。 耿柱本来坚决不肯,可直到最后珍珍说:“要是额娘知道了回头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去学堂罚我在家里刺绣学规矩,唉,堂兄,你可怜可怜我吧……” 耿柱想想小珍珍要是不能去学堂,学堂里少了小可爱堂妹便只剩萨穆哈家那个讨厌的秀雅日日趾高气昂。这一幕耿柱想想都头疼,再兼着珍珍与玲儿两个人泪眼汪汪,他最后心软了下来。 “那你以后出门派婢女先来叫我,没有护着你不能随处乱跑。” 珍珍当下点头,想着以后的事归以后,耿柱总不能日日查岗。而玲儿点得更肯定,她一时疏忽瞌睡竟然闯下这样的祸,当即记牢了这位少爷,默记了他家的院门,只等下一次尽责地去呼唤他保护自家姑娘。 … 当夜,珍珍噙着笑撑着下巴坐在梳妆台前,这是她穿来后最安心的一刻。她一个现代人在清朝,虽然父母慈爱、姐弟亲善,可她一直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即使言行越来越像,即使感情日渐深厚,可他们骨子里是不一样的。 她永远会记得现代的那二十余年,记得拥有过的亲情、爱情和友情,那是无法割裂的过往,也是她无处倾诉的思念。穿越后的日子越过越顺,却也让她离过去越来越远,她甚至一度怀疑那些过往只是她在病重时的臆想。 直到重遇朗清的那刻她才终于确认过去的她真实存在过,她的思念在这个世界里也能有人理解与分享,也会有人理解她对这个时代的陌生、无奈和害怕。 她让玲儿去外间守夜,自己坐在床帐里抱着膝盖回忆着今日发生的点滴。 胤禛?姐姐生的是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 唉,可惜今天自己不够淡定,冲出来的耿柱打断了对话,不然还能详细问一问。 如果姐姐生的是雍正,那她就是雍正的小姨?姐姐未来就是太后!康熙这个狗皇帝在位多少年来着?好像是六十一年? 嗯……虽然日子还有点久,但毕竟总有那么一天,珍珍突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躺赢人生即将来临。 怀着幸福的笑意,她渐渐陷入梦乡,在即将找到周公下棋时她却突然惊醒。 等等!朗清也穿的可是钮祜禄氏家的小七爷阿灵阿,自己虽然四十多年后是人生赢家,但现在还是包衣家的女儿啊!照上回在宫里的情形,阿灵阿的额娘是要替他娶个高门媳妇的,自己这样属于门不当户不对。 更何况这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除了父母外大半还要看宠妃姐姐的意思,但上次姐姐怎么说来着“指给我妹妹我都不肯”。 完了完了,要是朗清娶了别人她怎么办?闹婚?拆散?揭竿而起? 珍珍这一夜是彻底无眠。 … 那边,阿灵阿第二日打着哈欠去了两黄旗官学,刚踏进屋子揆叙就勾了上来。 “阿灵阿,你最近都跑哪儿去了?又在折腾你那什么生意?这可是十天来你第一回来官学,我之前派人去寻你你怎么也不给我回个话。” 揆叙自从上回在宫里见过阿灵阿以后就足足有十日没碰见这个好哥们。他等了五天没等着人还特意派了家里的管家去宽街打探阿灵阿是不是病了,得到的信是小七爷没病只是不在。 知道阿灵阿无病无灾日日逃学的揆叙这些天不知道骂了阿灵阿多少遍无情无义,今日总算能当面骂他如何能轻巧放过。 “你跑哪儿去玩了?也不知道带我一回?夫子布置了那么多功课,最近我都得做两份替你交一份,写的我手腕都快断了!我不管啊,今日你得请我吃点心,不然下回看我还帮不帮你!” 阿灵阿一把甩下揆叙的爪子,横了揆叙一眼,向他盘问起横亘在他心头十几日的事:“揆叙,你那日在宫里和吴贵人的妹妹在一起干什么呢?” 同平日的嬉笑不同,阿灵阿此刻脸上是前所未见的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留言都有红包!!求小可爱继续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大篗牒屠堂 11瓶;挽苏 10瓶;20397989 4瓶;聚会好哈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 31 章 功课被夫子们交口称赞的揆叙是个在男女之事上没开窍的榆木疙瘩,现下被阿灵阿这般质问他没嗅到分毫不祥的气息, 反而是坦荡到有点傻气地说:“我额娘说惠嫔娘娘看中了吴贵人的妹妹想许给我做媳妇。我额娘不太乐意, 回家后还和我阿玛发了通火。” 揆叙没注意到阿灵阿扭曲的脸色,叹了口气继续傻傻地说:“我那日瞧着吧这吴贵人的妹妹倒是可爱, 就是有些害羞,你见到我们之前我们都能没说几句话。” “可爱?” 京城小霸王阿灵阿的拳头在这刻已经攥得很紧,随时可能落在揆叙那张无辜的小脸上。 揆叙丝毫未察觉近在咫尺的危险。“阿灵阿, 你说我额娘为什么发火?” 阿灵阿看着眼前揆叙那茫然未觉又懵懂天真的脸,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好哥们才八岁哪里能懂这些小儿女之事。 阿灵阿一把勾上揆叙的肩膀贼兮兮地问:“你是不是没看上那姑娘?” 揆叙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这婚姻之事乃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和我看没看上有什么关系?” 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阿灵阿心里鄙视了揆叙一把, 继续循循善诱:“这么说来你额娘也没看上对不对?” 揆叙叹了口气, “听着是如此,额娘说什么包衣来着,倒是阿玛说再看看也罢。” 老狐狸精! 阿灵阿在心底痛骂了一遍索额图那相爱相爱想杀的对头, 把揆叙拖到一边咬着耳朵说:“这样吧,做哥哥的成全你,我们两换换吧。大格格同你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保准你爹妈都满意。” “大格格?” “是啊!你看大格格出身高贵,天资聪颖,饱读诗书, 又深得太后宠爱。你额娘是英王阿济格之女是皇室血脉,大格格是公主之女也是皇室血脉,你们不般配谁般配?” 揆叙深度思考了一下后问:“吴贵人的妹妹不是包衣么, 你不介意?” 阿灵阿拍着胸脯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反正我是个破落户和那个吴贵人妹妹家也差不离。” 揆叙还在想着这当中的逻辑,阿灵阿就迫不及待地给他上糖衣炮弹:“你放心,那大格格虽然有皇家撑腰,但你明相家多丰厚的家底。你要是觉得还不够,等你娶大格格那天哥哥一定帮你撑腰到底,上回西山我买的百亩地你还记得吗?哥哥到时一并送给你做聘礼,还给你上头修个小园子。回头你成了婚能带大格格常常去住,就不用担心你大哥和嫂子吵架,也不用担心你阿玛额娘逼你做功课了,是不是很好?” 揆叙被阿灵阿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懵懵懂懂地跟着说了一句:“是很好……” 阿灵阿正满怀欣慰地拍着好兄弟的肩膀,这时有个大咧咧的粗嗓子在他们背后响起:“揆叙,你是不是傻?” 两人一齐回头,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佟家长房鄂伦岱。佟家是皇帝母家,皇帝有两个舅舅,大的叫佟国纲,小的叫佟国维。鄂伦岱是佟国纲的儿子也是未来的一等公。 话说当初阿灵阿刚来官学时,鄂伦岱是官学第一霸,阿灵阿则因在国公府里把所有兄长都捉弄得狼狈不堪而“臭名”远扬。两人相见五面后被人挑唆了一次导致挥拳相向,打完十拳后称兄道弟。鄂伦岱喜欢阿灵阿的蛮劲,阿灵阿喜欢鄂伦岱的直脾气。 而揆叙入官学的时候又瘦又小,明相夫人怕他受欺负让他带了四个家仆。揆叙入学后年纪虽小,但功课在官学里数一数二,他来了一个月就当着阿灵阿和鄂伦岱的面嘲笑他们学问不精功课一塌糊涂,最后被两个霸王一起对付。 偏偏揆叙看着瘦小骨子里也是个不服输的,严令自家家仆不许帮忙非要和阿灵阿加鄂伦岱正面干架。把这三人撮合在一起的就是那股子心气,他们这不打不相识的缘分也是“朗清”穿来后第一次体会到兄弟感情。 “鄂伦岱!你骂我干什么!” 揆叙年纪最小,但自恃头脑在三人中最聪明,若谁不服他就拍出官学里的成绩让大伙比比。鄂伦岱这没头没脑骂他傻,让他极为恼火。 “你真的是傻!”鄂伦岱打掉阿灵阿还勾着揆叙肩膀的爪子,一脸嫌弃地说,“要是大格格样样都好,他让给你做什么?还带倒贴百亩良田?这混球小小年纪买地买铺子挣得金银满钵,你见他做过亏本生意吗?你还说你不傻?” 揆叙恍然大悟,指着阿灵阿叱道:“对啊!你说你不做亏本生意的!这样做你不是亏大了!阿灵阿,你又坑我!” 阿灵阿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最后被揆叙和阿灵阿敲了一桌酒席才被放过。 酒足饭饱之际,鄂伦岱摸着肚子悄悄问揆叙:“阿灵阿发什么混要让你娶大格格?不是说他额娘看上了正和太后求亲呢?” 揆叙撇撇嘴说:“谁知道啊,反正那天在宫里我陪着吴贵人的妹妹,他陪着大格格,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怪怪的。” “吴贵人的妹妹?是刚给万岁爷生了阿哥那个吴贵人的妹妹?” “是啊,他刚刚还说让我娶大格格,他愿意娶人家呢。” 鄂伦岱附在他耳边问:“那个吴贵人的妹子好看吗?” “挺好看的。”揆叙虽然没看上珍珍,但对珍珍的容貌评价非常客观,“眼睛水汪汪的,人还特别白。” “嘿嘿。”鄂伦岱奸诈一笑,突然嚷嚷起来,“揆叙,你还是娶了那个吴雅氏的丫头,高门贵女有什么好的,回头都和你那个大嫂子一样凶巴巴的。大格格就留给咱们阿灵阿,让他带着大格格在他家里扬眉吐气碾压那群哥哥,至于那西山百亩良田留给他自个儿被家里赶出来时候住。” 阿灵阿正在结账的手一滞,撸起袖子就朝鄂伦岱走去。鄂伦岱不闪也不躲,坏笑一声说:“你忽悠揆叙也没用啊,揆叙能娶个包衣你却不能,这个道理还用哥哥我教你吗?” 阿灵阿一怔,拳头稳稳当当地停在鄂伦岱的脸之前。 阿灵阿正在铲除“情敌”的路上奋力拼搏,珍珍则窝在家中思考如果朗清另娶他人她该如何。 首先她确认的第一点是,朗清没有胆子对别人有非分之想,如果有她一定想尽办法手刃负心汉,她堂堂新世纪女青年不能跑大清朝还被绿一把。 可接下来的事一桩比一桩难办。 珍珍这时候才第一次在大清朝体会到什么叫阶级差异,满人都在旗都可称为旗人,但旗人和旗人之间有天壤之别。 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五旗,每一旗都有正身、包衣和辛者库人。珍珍和阿灵阿都是上三旗人,但阿灵阿是镶黄旗正身钮祜禄氏,珍珍是正黄旗包衣吴雅氏。正身和包衣之间通婚较少但先前嫁娶的例子也并非没有,但这之外另一条鸿沟要逾越却真是难如上青天——那便是钮祜禄氏那些勋爵。 钮祜禄氏额亦都的后代被称为满洲第一世家绝对不是瞎吹的,据珍珍那个从前给太.宗皇帝“打过工”的阿爷额森说,额亦都当年一穷二白跟着太.祖爷起事,不但骁勇善战对太.祖爷忠心耿耿还救过太.祖爷的命。老努于是先把族妹嫁给她,后来族妹死了又把女儿嫁给他。 虽然辈分关系就此混乱,但其中足见老努对额亦都的“真爱”。据额森的“爆料”,额亦都还有个女儿是绿太极的元配,只可惜早死儿子也早夭。要是他俩活着那绿太极也不用娶科尔沁部的姑娘自然也就没有后来《孝庄秘史》那些事了。 额亦都的后人中出过两个公爵、一个轻车都尉,另有好些个世袭佐领。他家府邸所在之处叫做宽街就是因为钮祜禄氏车马太多,所以街也得辟得比寻常胡同更宽的缘故。 惠嫔能给她和揆叙说亲是因为揆叙是次子,门户自有长子纳兰容若顶着。你看纳兰容若的原配是两广总督加兵部尚书卢兴祖,继娶官氏乃是一等公兼领侍卫内大臣之女、费英东的后代。 长子要门当户对,次子可以随意些,按着明珠长袖善舞的个性,同后宫宠妃结亲只要后面有利可图,比如说能挣得宠妃所生皇子对大阿哥的支持,那也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然而她同阿灵阿却不能。阿灵阿是遏必隆嫡出之子,也是他额娘唯一的儿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娶一个包衣做正妻的。 就算她如今有雍正皇帝这个无敌外挂,可离他登基还有四十多年,就算小侄子登基她家真正飞黄腾达了,那和钮祜禄氏比就是暴发户和“old money”之间的区别。 再说,婚事也不可能拖四十年好不好? 珍珍一边脑子里想着这些一边翻抄着李氏给她的一本《孝经》,重重的心事和《孝经》里一套套的孝悌之道把她折磨得头晕目眩。 不过好在全文读完没见着那些三从四德的话,她笑对李氏说:“阿奶,这孝经里倒没有三从四德那些话呢。” 李氏正在和塞和里氏理丝线,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原是有闺门章的,只是被唐玄宗都删了罢了。” “这唐玄宗倒洒脱。” 珍珍感叹完李氏突然接了一句,“要不洒脱能娶了儿媳做贵妃吗?” 额……没想到自个儿的阿奶吐槽也是一把好手,珍珍一时语塞。 塞和里氏听见这祖孙俩的对话插嘴道:“可咱们满人不是不在乎吗?我听说关外时满人都丧夫另嫁,就是敖包相会或是篝火边看对眼了求主子成全的都不少。” 珍珍突然生出了兴趣,关外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她忙问:“真的吗?还有这样的事?” 塞和里氏笑着点头,偷瞧了一眼李氏的神色后大胆了说:“你阿爷和阿奶当年便是啊。” 李氏素来清冷的脸庞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只听她轻咳了一下,有些责备地说:“关外是关外,如今在关内没有这样的事了。” 博启这个傻小子突然从功课里抬头,嚷了句:“谁说没有,皇上和大姐不就是吗?” “呸!”珍珍一拳捶在了他肩头,“你别胡说!” 塞和里氏和李氏都非常赞同珍珍打断博启的童言无忌,但他们并不知道珍珍的真实想法。 姐姐和狗皇帝怎么能叫看对眼两厢情悦呢!明明是一朵鲜花被麻子给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曾经把四气得半死的八党骨干们终于都出场啦! 今天依然评论都有红包!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皮卡丘、唯愿此生不负你、重重 10瓶;明秋 5瓶;2039798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 32 章 珍珍愤愤地想着,转念间情绪又低落下来。 哎, 姐姐好歹算是在宫里站稳了脚跟, 她的未来还像浮萍一样没个着落。 如果真的无法成婚,难道她和郎清要来一段清代西厢记? 她偷偷看了一眼陪在身边一脸怯生生瞧着她的李玲儿, 刚才越过脑海的想法立刻被她打入了冷宫。 崔莺莺有聪明伶俐的红娘帮忙,她却只有一个胆小的李玲儿,还是算了吧…… 珍珍用傅达礼送她的那支狗皇帝赏赐的紫毫笔心不在焉地在宣纸上练着她的狗爬字, 心里不住长吁短叹。 她如今好歹也算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已经不能三天两头往外跑。尤其上次馄饨摊的事发生后,几个堂兄们约好每天上下学堂都要护着她走,别说野男人了, 连野狗野猫都不让靠近。 到底该怎么在没有电话和微信的时代同郎清联系上呢? 齐大柱媳妇此时掀了帘子进屋。 “二小姐, 宁寿宫的大格格又派人来招你进宫了。” 珍珍搁下笔在心里算着这是大格格第几次叫她进宫了,好像五天前招过她一次,那一回她用身体不适应付了过去。 “额娘你就同宫里来的人说我去学堂了不在家。” 塞和里氏谨慎地问:“虽说大格格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 但到底是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会不会惹得她不高兴?” 珍珍笑着说:“额娘你不用担心,这都是姐姐教我的。大格格为人心胸豁达,宫里宫外能陪她的人很多,她不会怪罪我的。” 塞和里氏一听有大闺女的嘱咐便不再多言按着珍珍的说法出去回话。 珍珍以为大格格再召唤她怎么也得是五六天后的事了,没曾想第二天她刚被耿柱哥哥护送进家门就瞧见伺候大格格的周太监站在院子里。 “二姑娘安。” “周公公, 是大格格派您来招我进宫吗?” “二姑娘,大格格只让奴才把这个给您。” 珍珍以为周太监来招她进宫,她心下算算这刚好是第三次, 她已经做好准备进宫面见大格格,没想到周太监伸手递过来的是一张字条。 珍珍有些出乎意料,她展开字条,大格格的汉字和她人一样,洒脱奔放地横满了整张纸: 太后娘娘问阿灵阿如何,吾看其人玉树临风天资甚好,吾欲选其为夫婿。 珍珍把字条一收,一本正经地对满脸坏笑的周太监说:“周公公,不知道大格格今儿有空吗?我想进宫拜见大格格。” 周太监自然无不可,他带的轿子就停在院外,请了珍珍上轿后直送大格格住处。 攸宁在宫里的住处是挨着宁寿宫的一处小院子,太后自己都将宁寿宫布置得生机勃勃,对攸宁这个孩子就更不用说。 攸宁的闺房里挂满了天南地北送来的新鲜又稀罕的玩意儿,有藏羚羊的大羊角,海边送来的带粉色条纹的海螺壳,整张的老虎皮以及半人高鲜红的珊瑚树。 攸宁盘腿坐在炕上,正怡然自得地看着伺候她的大宫女向她演示才从苏麻喇姑那儿学来的泡茶技巧。她眼光瞥见珍珍进来后忍着笑,憋着瞧也不瞧她一眼。 珍珍进门后规规矩矩地欠身请安:“给大格格请安,不知大格格进来安康否?” 攸宁拿着茶杯,夸张地叹着气说:“哎,我也不知道咱们七少爷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才一面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您……您真想好了要选七少爷为婿吗?” 攸宁跳下炕走到她身边,搭着她的肩说:“是呀,我打算同太后娘娘说我看上了小七爷,你呢同明相的二公子看起来也甚是相配,索性就让太后娘娘替我们四人一起指婚,太后能一次促成两对好姻缘会觉得自己又积了功德,我还能投桃报李帮惠嫔娘娘一次。” 珍珍心里其实知道攸宁是在拿她取乐,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自己的尾巴就是这么大,尾大不掉活该被人抓着把柄。 “大格格……我……我……” 珍珍愁眉苦脸要说说不得的表情彻底逗乐了攸宁,她捂着嘴“噗嗤”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看你这发愁的样子不逗你了。霞光,你出去候着吧,我同珍格格有几句话想单独说说。” 在伺弄茶具的宫女识趣地福了福退了出去。 攸宁拉着珍珍到炕上坐,她一副好奇宝宝地模样追问:“我呀是真不明白,你两不就见过一次,怎么就看上了?” 怎么看上了?还不是因为上辈子呗。 她小学的时候,每天郎清都会在她家门口等她,牵着她的手去学校;初中的时候有一回台风天下大雨,郎清冒着雨跑回家拿好伞再浑身湿透地来接她;还有考大学之前的整个高三,两个人是在图书馆互相帮对方补习度过的。 这些记忆都是她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可这些珍珍都不能告诉攸宁。 她搓着手里的帕子,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概……大概是上辈子的缘分吧。” 珍珍觉得她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攸宁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太后笃信佛教,佛教里讲究的就是前世今生,珍珍这样说攸宁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都说姻缘前生注定,大概也有几分道理吧。” 珍珍瞪大了眼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着,这……这都行?这都能信? 不过她再看看面前的大格格,到底还是十岁多一点点的孩子,的确是心智还未长全。 “好吧。”大格格眼里闪动着戏谑的笑意,“本格格心善人好,那我就去同太后娘娘说我没看上七少爷。 “谢谢大格格。” 珍珍笑得尴尬。 她算是坐下少女思春的实锤了。日后这些事她非得一件件让郎清补偿她不可。 大格格瞧了她半天突然叹了口气。“你这事呀即便没有我也是难成。” 珍珍微微点头,她懂,门户、阶级,这是横亘在她和阿灵阿之间的两座大山。 “钮祜禄家是满洲第一勋贵,他家的婚事即便是有太后出面指婚也必须得是两家都能互相瞧对眼。对了,你姐姐吴贵人可是能帮你?” 珍珍苦笑说:“太后娘娘都办不到的事我姐姐一个小小的贵人又能怎样?再者若是惊动了前朝扣一顶后宫干政的罪名到我姐姐头上该怎么办?” 另一个原因珍珍没有说出口,姐姐可是打一开始就说了,她早就把一等公府排除在她妹夫的候选人名单之外了。 哎,真是千头万绪她不知道该从哪根线理起,还是要早日同郎清接上线好好商量才是。 大格格不知珍珍心中的百转千回,她扯着珍珍的衣角说:“我可把你当好友,以后我再叫你你可不能推三阻四总是不来。” 珍珍心里甚纠结,姐姐的话犹在耳边,如果为了郎清就违背对姐姐的诺言,她总有一种为了外头的野男人背叛亲人的罪恶感。 大格格含笑拉着她的手说:“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过一阵子就会回家去住,下次我请你耿家做客吧,这下你就不用担心宫里人多嘴杂了。” 珍珍有些意外地瞧着眼前笑得明艳的少女,她原以为大格格是个心无城府直率单纯的人,没想到她竟一眼就识破了她和姐姐的顾虑。 原来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傻,只是有人装傻有人不装。 … 有了大格格这边的承诺,第一重障碍总算成功去除,接着就是该怎么和郎清,哦不,现在是钮祜禄氏的七少爷阿灵阿重新取得联系——这目前成了珍珍最头疼的一个问题。 珍珍同今儿负责护送她回家的长寿告别后心事重重地踏进院子,她一路低着头在想心事,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一堵肉墙。 “珍妹妹当心。” 对方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避免了她与地面的一次亲密接触。 珍珍抬起头,曹荃望着她的眼里含了一抹化不开的笑意。 要说曹荃也是生得眉清目秀,气质又温文尔雅,且极有可能是大名人曹雪芹的祖宗,但珍珍每次见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退开一大步,行了个极为标准的半蹲礼。 “姑父安。” 曹荃似乎已经习惯了珍珍只肯喊他姑父这件事,他也不在意,依旧自己说自己的。 “我陪秀芳回娘家来看看岳父岳母,我娘让我来时也来你家,向你阿奶问个安。” 你来就来呗……犯不着同我解释吧…… 珍珍低着头反复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借口才能不失礼又尽快脱身告辞。 但凡人和人成了亲戚就这点不好,说话行事都得留三分余地,尤其她们家如今和萨穆哈家还做了邻居。 “二姐,二姐!”博启急匆匆地从外头跑进来,他见着曹荃先是愣住似乎是想不明白他在这里做什么,然后才问安,“曹姑父好。” 曹荃对威武家的姐弟都十分亲切,他含笑又和气地对博启说:“启哥儿这是才从官学回来?” 博启傻乎乎地点头,对曹荃那点子“别有用心”毫无防备毫无察觉,但同时也对这个人毫无兴趣。 他打完招呼就急着扯了扯珍珍的手,“二姐,我的笔墨用完了,你陪我去买吧。” 博启这一请求对珍珍而言是瞌睡碰上枕头——求之不得,她赶紧抓住弟弟这根解围稻草匆忙说“行”,然后拽着博启的手就要出门。 可人还没跨出去,曹荃就在身后喊住了他们: “等等,刚好我画画的纸这几日也快用完了,我陪你们一块去吧。” 珍珍转过身犹豫着说:“秀芳姑姑她……” 曹荃说:“她在屋里同你阿奶和额娘说话,她们也是久未见了怕是有好多话要说,等咱们回来我再接她回去,不耽误事。” 曹荃看着意志十分坚定,珍珍到底是晚辈也不好质疑他太过,于是三人带着三个家仆就这么一起出了门。 博启带路,珍珍和曹荃跟在他身后。珍珍长了心眼特意走在曹荃身后,确保两人有半步之遥的距离。 没走几步曹荃发现她落在身后停下对她说:“抱歉,是我走得太快 ,忘记珍妹妹年纪小身子弱跟不上。” 珍珍无奈只能笑笑说了句“谢谢姑父”,然后越过曹荃同博启并肩而行。 什刹海一代柳树成荫,湖面波光粼粼,既没有后世的电线杆子也没有电线杆子上重金求子的小广告煞风景,可说是风景宜人。但珍珍却莫名地觉得今日的阳光照在湖面格外刺眼,以至于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瞪着走在身前自己这个傻弟弟蹦蹦跳跳的身影,心里想着这呆小子究竟要带他们去哪家店?怎么走半天了还没到? “珍妹妹。” 珍珍下意识地抬起头,曹荃温柔似水的眼中含着笑问:“我送你的玉呢,怎么不见你戴?” 说起那枚玉佩珍珍就来气,她是秀芳的堂侄女,秀雅是秀芳的亲妹妹,这么好的玉佩他不送秀雅送给自己,送礼原因用的还是阿奶教了秀芳几天规矩这样拙劣的借口。 这是玉佩吗?这是烫手山芋! 尤其是她如今同秀雅共同在学堂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秀雅看见这枚玉佩非得撕了她不可。 也不知道这个曹荃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她想了想决定给曹荃旁敲侧击提个醒。 珍珍的笑客气里带着疏离,道:“姑父送的玉佩玉色温润,我觉得更配秀芳姑姑的清雅呢。” 珍珍陡然间觉得落在脑袋上的视线比方才更重,半晌之后耳旁传来曹荃幽幽一叹:“她有得是金银珠翠,可这般美玉无瑕还是珍妹妹更合适。” 珍珍头皮一阵发麻,立刻加快了脚步只当没听见曹荃的话。 好在此时博启终于指着前面一家装潢华丽的纸笔店说:“就是那间,到了!” 珍珍没好气地瞪了博启一眼,“这是新开的?你带我们走那么久就是为了来这?纸笔店不都一样吗?你还挑店啊?” 珍珍一看这店面就觉得里面所卖之物必然价格昂贵,虽然吴雅家突然得了富贵,一跃成为了小康之家,可博启这小子“腐化”得也太快了,这就要开始朱门酒肉臭了? 博启争辩道:“官学里的人都说这家好,要买这家的!” “官学里的人考上等,你考了吗?” 博启被姐姐呛得满脸通红,只能耷拉着脸一个快步钻进了店里。 珍珍跟着他走进去环顾一圈立即明白博启的那些官学同学喜爱这家店确实有些道理。 这个时代生意人的经营理念同后世大不相同,讲究的是货品种类越多越好,大多数的店铺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货品都堆在店里的每个角落,以至于店都十分狭窄拥挤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家店却截然不同,首先每个品种的货品只摆了两三件样品,干净整齐一目了然。 大类之间摆放的也十分有技巧,贵价的文房四宝都是成套地放在一处,而不是像其他店铺笔墨纸砚各垒成小山一般。让本来只是想买一支笔的人,自觉产生了一种应把砚台和墨都买回去的冲动。 总而言之,这家店走进来就让人觉得宽敞舒适有档次。 官学里的孩子都是品级不错的官宦人家出身,按照现代的标准全是“官二代”。京城如今的官二代们随着家中财富越来越多,品味也一个个日渐高端大气起来,这家店能受他们欢迎也在情理之中。 博启进来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珍珍则走在架子前欣赏起那些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货物。 “珍妹妹。”突然曹荃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支湘妃竹湖笔递送到她的眼前。 珍珍抬起头,曹荃笑说:“我送你的竹纹玉佩你若不方便戴,那我换送你这套湘妃竹的文房四宝如何?你瞧这是湘妃竹,配着竹纹砚台很是风雅。” 珍珍连连摆着手说:“不不,不用了。多谢姑父好意,文房四宝我都有的,而且这太贵重了,我配不上。” 曹荃拉过她的手把那竿湖笔放进她手里。 “我知道你有,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难道妹妹是不喜欢这套?是嫌弃东西太粗糙?要不再看看别的更好的?” 珍珍无奈,曹荃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她若不收这套就要选更好的送她。 唉,她看着这套湘妃竹制成的精致文房心里默叹,这江宁织造到底有多少油水能让曹家如此阔绰,皇帝能不能管管这些贪污的,也不看看大清江山就要被掏空了! 曹荃看她不吭声便默认她会收下,嘴角一弯朝店家说:“掌柜的,把这套竹纹的文房四宝包起来,要包的精心一点不要有地方磕坏了。” 掌柜还没吭声,就有位上了年纪打扮体面的老人从帘后走出。 珍珍眼神一黯,她觉得这个老人有些些眼熟。 老人拱手对曹荃不卑不亢地说:“实在抱歉,店里所有的竹纹货物都不卖了。” 曹荃愣住,问:“为何不卖?” 珍珍跟着帮了一句:“是啊,还没听说过店家卖货的时候突然不卖的。” 老人说:“我家主人说原本以为歹竹出好笋,可细究下来竹子外表坚实内心空空,竟是个表里不一的东西,可不是读书人大忌讳?不妥不妥,很是不妥啊。” 曹荃和博启都被老人这一通歪理说得摸不着头脑,只有珍珍瞅着他身后微微晃动的帘子暗自发笑。 歪理自然是由歪人出产。 即使隔着帘子她也能想象出“歪人”气歪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下留言都有红包。 PS:郎清就算是个历史迷也不会知道阿灵阿的老婆是谁,这个不会写在正史上,只有钮祜禄氏的家谱里有。这也是清代少有会记录女儿和妻子信息的家谱。 周三上夹子也就是千字收益榜所以更新会在周三晚上,之后就会恢复原来的更新时间。成绩好我们一定加更加更加更! 求夸这个作者又萌又可爱,而且她还会加更嘤嘤嘤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年糕少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 33 章 曹荃最爱竹枝,他尤其善画竹枝, 听得老人家的话后耐着性子与他分辨:“老人家有所不知, 竹子就是因为空心才坚韧不拔,它又耐火, 寻常的火伤不了它,要点燃需得用极大的火。” 老人家明显嘴角一抽,眼神皆是看书呆子的不屑。 老人家没说话, 他身后的帘子一把被掀开,阿灵阿踱步而出阴着一张脸说:“说不卖就不卖,谁让这竹子绿得发光!” 曹荃举着那支湘妃竹毛笔对阿灵阿语重心长地说:“这种竹子便不是绿色,此乃湘妃竹又叫泪竹, 传说是娥皇女英为舜之死撒血泪而成, 感天动地极不一般呢!” 书呆子,真书呆子。 珍珍默叹,传闻王佳氏还指着好女婿考科举入仕途, 眼前这呆人有在官场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能力吗? 瞎了,王佳氏看女婿的时候一定瞎了。 店内的气氛一时十分尴尬,就在珍珍觉得阿灵阿准备把曹荃扫地出门的时候,店铺门口响起一个柔弱的女声。 “相公。” 是秀芳。 珍珍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萨穆哈家的人也有能成为救世主的一天。 秀芳脸上极尽温柔,踏着小碎步走到曹荃身边挽住他, “我同大嫂子她们说完话出来发现你不在,一问才知道原来你是陪珍珍和启哥儿上这来了。相公真是好心人,如此关怀我家的孩子们。可相公, 我瞧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家去吧,别让娘在家等急了。” 曹荃柔声对秀芳说:“你说得对,你快先回去吧,别让娘等着。天色已晚,这珍珍妹子和启哥儿年纪还小,咱们怎么好放心他们自个儿回去,我送完他们回家再回去。” 秀芳含羞带怯地一笑,脚却仿佛生根似的纹丝不动,“相公糊涂,我哪里认识这地方,还不是大嫂子家的徐大柱领我来的,他驾着马车就候在门外头,再加上他们刚刚带来的两个下人,一会儿有三个人能陪侄子侄女回去呢,相公不必担心。“ 曹荃被秀芳温言软语说得愣神,珍珍见状赶紧帮秀芳添火说:“姑姑、姑父你们放心回去吧,大柱叔叔人如其名,是最牢靠又结实的,萨小奶奶都夸他呢!他会好好送我和弟弟回去的。“ 徐大柱的确长得极高大,且手脚麻利办事利索。但所谓的王佳氏夸他,其实是王佳氏见威武家得了皇恩后,特意来院子里转了一圈明褒暗贬说徐大柱做仆人太粗。 不过珍珍不介意拿王佳氏的话来堵曹荃,反正都是他萨穆哈家的人没脸没皮在先。 珍珍搬出王佳氏,秀芳又抓得紧,曹荃既没当成护花使者也没送成文房四宝,悻悻然而去。 待他一走,顶着一张大黑脸的阿灵阿一把抓紧珍珍的手腕,将她拉进刚才他藏身的屋子。 此处是这家纸笔店的后堂,一眼望去很有前世那个郎清的风格,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并收拾得一尘不染。 可惜珍珍还来不及打量几眼,阿灵阿就劈头盖脸一通质问:“谁?他是谁?“ 朗清,上辈子太阳处女、月亮醋缸、上升醋厂,星盘里全是醋,又被称为满盘皆醋。 上辈子的珍珍从小就是娇俏可爱、讨人喜欢的小美人一枚,打小学起别说同校的男孩了,就是其他学校跑来的野狗野猫的都不知道有多少,郎清为了护食一路走来没少挥舞苍蝇拍。 上辈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珍珍深知郎清脾气,也深知炸毛的某人比还猫还难哄。 “他是我姑父,他老婆是我堂姑姑秀芳。“ “呵呵。“阿灵阿冷笑一声,”原来是姑父的诱惑。“ 珍珍白了他一眼。“说人话。” 阿灵阿的脸拉得比驴还长,说:“以后别让他接近你,他喜欢你。” 珍珍一听笑了出来,“我现在还是个黄毛丫头,他放着前凸后翘的老婆不喜欢,会喜欢一个小丫头?“ 阿灵阿说:“这是清朝,男女十二岁就可以成婚洞房的地方,你已经足够大到让男人用别有用心的眼光看你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恋.童癖?“ 珍珍先前就觉得孙氏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曹荃对她特别客气是因为奉了母亲之命,想同宫中受宠的嫔妃结个好关系,阿灵阿的说法让她猛然惊醒。 “他……他是不是有病啊,他以为他是皇帝吗?还想同时娶一家的两个姑娘,呸,臭不要脸。“珍珍嫌恶地一跺脚,”我阿爷要知道了保准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 阿灵阿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霾,胸中恶气尽吐,他双眉一扬轻轻拥住他可爱的小珍珍纤巧的肩。 “别怕,不用我未来的老丈人出马,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珍珍问:“什么办法?” 阿灵阿一脸不可说又恶作剧的表情:“你只要看着就好了。“ 珍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笑瞧着阿灵阿,两对小梨窝绽露在嘴角边,那可爱的模样真想让人一口吃了她。 不行不行,对面还是未成年人,郎清啊郎清,你清醒一点,你这是在犯罪! 阿灵阿一巴掌pia飞脑海里想亲她一下的念头,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小萝卜丁。 可下一秒他突然又想到一事,把手往珍珍跟前一伸。 珍珍愣愣地瞧着他,“又干嘛?“ “他送你的那什么破玉佩呢,给我。“ “你要玉佩干什么? “ 阿灵阿果断回答:“砸了!“ 珍珍扶额,果然这满盘皆醋的人气还没消呢。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这东西从收到起就交由我额娘收了起来,我现在冷不丁同她要她,她肯定要起疑心我要了做什么。再次你动动你的大脑袋想想,曹荃对这东西在意的很,无事就要提一嘴,他日后要问起发现找不到没了,他定会想着法子再送一样,岂不多事?你刚刚不是还要我同他少来往?” 珍珍完全发挥了她上辈子为了成为一个讼棍修炼的嘴炮技巧,阿灵阿说不过她郁闷地冷哼一声开始挑刺。 “曹荃,哼,不是曹姑父了?” 珍珍嘴角一抽,行,好你个朗清同我闹别扭是吧? 她“呵呵”一声冷笑转身走了出去,喊道:“博启!” 博启方才从阿灵阿出现开始就没了人影,这会儿听见珍珍喊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珍珍淡淡地看了一眼从后堂跟出来的阿灵阿,一把拽住博启的胳膊质问:“这家店是这个七少爷的?” 博启傻傻地点点头。 “你知道还带我来这?” 博启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突然又觉得不妥猛摇头。 珍珍点了下他的脑袋说:“你知不知道这位七少爷同咱们家的耿柱哥哥几个人险些打过架,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来仇人的店买东西。” 博启郁闷地想:这什刹海附近没和阿灵阿结过恩怨的人大概都不出一只手的数,再说了,不就打个架么,怎么就成仇人了? 可惜珍珍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拖出了店。 阿灵阿愣了下喊道:“你等等。” 珍珍才不理他,出门就拽着博启上了徐大柱的马车。 “大柱叔,我们回家去。” 阿灵阿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扬长而去的马车,及扬起的尘土。 … 徐大柱拿了条凳请家里的格格和少爷下马车,珍珍先下,按往常她下车后会扶一把还小的博启。可今日博启伸出了手,却只看见了姐姐头也不回地进了院门。 已经知道自己惹毛了二姐的博启,垂着头可怜巴巴地追上去扯着珍珍的袖子喊:“二姐,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小七爷……” 珍珍停下脚步,用余光瞥了博启一眼,就这一眼让本来可怜巴巴的博启吓得抖若筛糠。 博启也没有想到,自家二姐平日里活泼开朗,生气的时候却能让人不寒而栗,看他的眼神一点不像只比他大三岁。 李玲儿虽跟着小主人一起出门,但他们做奴仆的候在纸笔店外不知屋内情形,只知道秀芳进去拉了曹荃离开,过了一会儿小主人们就面色不虞的也出来了。 “怎么了?”塞和里氏带着徐大柱媳妇正要往正屋里摆晚膳,见两个孩子这么进来不由担心,“这是出去闹变扭了?” 博启张嘴正要说话,被珍珍打了一下手背。 “没事,额娘,秀芳姑姑后来来了呢。她拉着姑父走了,我们就也没买成什么。” 塞和里氏自然清楚其中干系,她先朝儿子吩咐:“纸笔没买成就能不做功课了吗?别以为额娘不识字就不知道你官学里考评不好的事,你阿奶什么都看得懂,且等着吃教训吧!快去屋里习字去!” 博启今日是吃了一鼻子灰,小身板走的每一步路里都写着委屈二字。 珍珍到底还是疼这个唯一的傻弟弟,她从袖口里掏了帕子递给他说:“快把鼻涕擦擦。” 博启接了帕子随意抹了一把赶紧钻回自己屋子。 塞和里氏又对珍珍说:“你先去你阿奶屋里,她在等你。” 搬来新家后,李氏的正屋搬到了院子最里一重,珍珍绕过前院走进李氏所在的梢间。 李氏正眯着眼在对田地庄头的账本,她见珍珍来了朝她招手,“你来,阿奶眼神不好,你来正好替我念念。” 珍珍走到李氏身边结果账本,开始一一念起,里面写的是庄头的播种收成及雇佣短工的开支。秋日快到,李勇他们还问李氏是否需要加买些农具。 李氏一一叮嘱,珍珍用小楷笔一一批注,末了李氏收了账册简单核对过后说:“好多了,比第一回记的时候像样了。” 珍珍嬉笑着凑在李氏身边甜甜说:“都是阿奶教的好。” “就你嘴甜。”李氏拉过她问,“刚刚买了什么回来没?” 老人家原本秀丽的眉眼如今爬满了纹路,但一句话里就含了十分意思。珍珍陪伴李氏多时,李氏只要说半句,她就能琢磨出下半句。 “姑姑来得巧,什么都没买她就来了。曹姑父本来看上的湘妃竹文房四宝都没来得及包上。” 巧吗?珍珍对着李氏眨眨眼,她一走出纸笔店看见徐大柱驾着马车、准备周全的样子心中就有了底。世上哪有什么巧不巧的,只有算的准不准,心思全不全的。 心思全、算得准的,连马车奴仆都给秀芳备上送出门的这位李氏对着小孙女一挑眉,靠在炕桌上眼里闪着笑意,问:“同阿奶说说那湘妃竹的文房是个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0点二更哟! 爱你们~ 本章随机20个红包,明天和上一章的一起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 34 章 珍珍夸张地叹了口气说:“曹姑父大约爱惨了竹子,玉佩要竹子, 文房要竹子, 下回我得和秀芳姑姑说把屋子改成竹屋,姑父一定日日待在里面。” 李氏憋不住别过脸笑了起来, 笑了几下又回头点着珍珍的脑袋,又是疼又是怪:“小精怪!不带你这么埋汰长辈的。” “长辈没个长辈样,还不许我私下里说他们几句。” 被阿灵阿一语惊醒, 珍珍现在看曹荃那就是恶心的三次方,按现代来说曹荃就是“渣暖”,看着温润如玉,其实骨子里渣男一个。 不过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这就是珍珍看不明白的了。 所谓不耻下问, 当着李氏的面珍珍毫无保留地问:“阿奶, 曹姑父这样明火执仗地吃锅望盆,秀芳姑姑不能管管么?” 李氏叹了口气,搂着珍珍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秀芳是被王佳氏骨子里惯坏的, 自古婆婆看儿媳都是越看越挑剔,再加上成婚那日红事撞白事大不吉,孙氏自然会给她几分颜色看。秀芳自己现在日子都难熬着呢,哪里有法子去管她相公。” “曹荃是温柔乡里的公子爷,别看他爹曹玺官位不高,手上捏着的却是真金白银。曹家在江南过得富贵, 曹荃大约从小身边丫鬟一堆,红粉看多了就喜欢漂亮的,但凡有点颜色的他都会伸把手。这种事当年汉人里的少爷们更多, 见怪不怪了。” 李氏含着的话根,便是她当年的兄长也就如此,不过后来山河破碎家人离散,她已经不忍再去苛责家人。 “那他们也不能对我伸手啊!差着辈分呢!阿奶,他现在站我身边我都起疙瘩。” 李氏神色晦暗,透着极为不快又不屑的眼神,“这是大户人家最隐讳的心思,女子生产那就是趟次鬼门关,许多主母死后夫家便会再娶主母娘家的孩子,一是再结两姓之好,二是于原主母的孩子也有利。旗人里继娶同族姐妹更是常有的事。” 珍珍被这话气得上头,她一拍桌子嚷道:“秀芳才嫁过去一年呢!不对,他们这是刚订婚就想上了,太无耻了!” “嘘!”李氏拉住她,“所以是最隐讳的心思。尤其是你姐姐有了皇子后,孙氏一定是抱定这个主意的。她是皇上的保姆,你姐姐是皇上的宠妃,两家若能结秦晋之好曹家和江宁织造就成了你姐姐的靠山,于咱们家有利,二来曹荃若科举不顺,在皇上跟前求个内务府下的一官半职也更容易。” 珍珍撅着嘴说:“姐姐才不会同意呢,姐姐最疼我了,他们家若是连秀芳都护不住,姐姐又怎么舍得让我再嫁过去。“ 李氏含笑点了下她的鼻尖。“你同你姐姐姐妹情深自然知道你姐姐不会,但旁人看来联姻本就是互惠互利,于孙氏眼里这就是一桩双方都能得利的好买卖。” 李氏这一番剖析让珍珍是彻底明白了,这个时代女子的婚姻是不可能有什么真情真爱的,都是家族之间的利益交换。想到这她突然有些同情秀芳,成亲那天她是那样的高兴。 “秀芳姑姑嫁过去也没做错什么,他们也太歹毒了吧!” 李氏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事,喟叹道:“不过是起了点心思,哪里算得上歹毒。” 她抚着珍珍梳的油光水滑的辫子,爱怜地说:“我从前就盼望着你们姐妹两能过一世平凡的日子,只是苍天弄人让你姐姐变成了如今的情形。可你还有机会,咱们就给你挑一家人口简单的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太太平平的就好。” 额……人口简单? 珍珍本来还沉浸在对高门大户的万分痛斥里,突然画风一转想到自己就又不对味了。 我亲爱滴阿奶,你的小孙女现在特别想要嫁最“高”门第的好人家啊。 她撅着嘴暗暗嘀咕起了郎清。 真是的,穿到谁家不好,怎么就偏偏穿到了那钮扣家呢? 珍珍偷偷打量了李氏一眼,暂且隐瞒了这心思,道阻且长,她还是来日和朗清好好商议才是。 不过另一方面,珍珍倒是起了好奇之心。她揪着李氏的衣袖问:“阿奶,您要是当年没认识咱们阿爷,家里准备给你许婚哪家呀?“ 她隐隐猜到阿奶必定是出身汉人高门大户,阿奶的婚约对象必定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李氏似是回想起了往事,搂着小孙女幽幽一叹。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如今都做不得数了,也不知他们一家如今在何处……” … 第二日一早,珍珍尚在梳洗,李玲儿就捧着一个大包袱跑了进来。 “二小姐,您瞧,这是谁放您门口的?好大一包呢!” 珍珍好奇地打开,然后笑个不停,她翻动着对李玲儿说:“你去把少爷叫来,就说我喊他。” 李玲儿看看天色说:“少爷这时候还没起呢。” 博启年纪小爱偷懒,每日都是要塞和里氏亲自去赶他起床上官学的,这事家里上下都已经习以为常。 “不会,他今日一定早早穿戴整齐了。” 果然一会儿李玲儿就领着博启来,连李玲儿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实在不懂自家少爷什么时候觉悟高涨,竟然能早起了。 珍珍左手掂着两个羊拐,右手提着一个皮影,对着博启夸道:“弟弟这是准备下回在官学里考上等了?怎么办把所有好玩的都送给二姐了?啊呀,这还有一包点心,这是嘴馋的毛病也要改了?” 博启看着自己最喜爱的皮影被姐姐提着,只觉得万刀扎心,但忍着哭意说:“我给二姐赔礼,二姐你可别气了。” 博启昨晚是辗转反侧回味着二姐那张生气时拉长的脸,到最后害怕得彻夜未眠。二姐平日那么疼他,带他玩给他点心,还时不时帮他抄写不完的功课,自己竟然被小七爷及几个兄弟拐去帮他们骗二姐,他悔青了肠子,最后天不亮就把所有玩具打包整齐送到了二姐门口赔罪。 珍珍被博启这副可怜相逗笑,她拉了博启坐在炕上替他擦眼泪,“二姐没怪你,都是那个阿灵阿阴险狡诈,你先和姐姐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骗你让你去那家的?” 博启东一句西一句说了起来,珍珍听下来便是揆叙用“辅导功课”哄骗博启亲近,鄂伦岱暴力贬低博启愚笨,阿灵阿挺身而出保护幼儿,小可怜博启于是傻傻地就认了阿灵阿为“好兄长”。 套路,这简直是传销式套路! 博启抱着二姐还他的皮影赌咒发誓:“我以后肯定不理那个小七爷了!他是坏人!” “别别别。”珍珍赶紧把这个想法洗出博启的小脑袋瓜,“以后他让你到什么送什么你都照办就是了。” 博启这个虚龄八岁的脑袋无法消化二姐的转变,他懵懂问:“为什么呀?” “没为什么,让你带就是了。”珍珍附在他耳边威胁道,“悄悄地,不然我就把你昨天干过的事还有学堂里一直得下等的事都告诉额娘。” 博启瑟瑟发抖,在二姐的注视下连连点头。 … 博启现在还是个又萌又傻的小肉团子,当天他从官学回来就溜进珍珍屋子,从鞋底摸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塞给珍珍。 珍珍一边感叹博启非常有做间谍的素质,一边直接把小纸条放在蜡烛上烧了。 博启目瞪口呆,问:“二姐,不是你让我带来的吗?” 珍珍摸摸他头说:“你就把我没看就烧的事告诉阿灵阿。” 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后,到了第四天,博启从一本论语的夹缝里变出一只小纸鹤,他笨手笨脚地将纸鹤左右拉一拉,纸鹤立时站在了桌子上。 看见这只极具穿越感的纸鹤,珍珍捂住嘴窃笑不已,但看见博启期盼的小眼神,珍珍立马端正了坐姿挺直了腰杆拉长了脸拆开纸鹤。 里面是某位写的很不工整的繁体字,她扫了一眼后继续放在蜡烛上——烧掉! 博启叹了口气,灰溜溜跑了。 第五天,博启带回了一方新砚台,然后当着珍珍的面拆开底部倒出了十枚纸叠的小星星。 小星星全都拆开拼成了一封信,珍珍看完信将十张纸重新收起来并没收了博启的砚台。 “小孩子不能留这种奇技淫巧的玩意儿。” 珍珍讲的一本正经,博启除了委屈别无他法。 第六天,珍珍正在梳妆台前叠着小星星,博启走到她旁边咳了咳,拿着一张纸准备开始朗诵。 “博启,你干什么?” 珍珍伸手要去抓信纸,博启跳开三步说:“不行不行,小七爷说一定要读。” 这是搞什么鬼? 珍珍紧张地看了看屋外,李玲儿去塞和里氏屋里取新做的秋衣,李氏在自己的屋中休息,一时无人注意两个孩子。 “你别胡闹,快给我!” 博启边躲边磕磕绊绊地念着:“达令艾米死油。” 博启的怪腔怪调让珍珍浑身哆嗦,她火速跳起扑住他抢过了纸,一看上面全是曲里拐弯的蝌蚪文——满文。 “二姐,小七爷说只要给你念一句,你肯定自己看完,真的被他说准了!” 珍珍费尽地念了起来,信里阿灵阿用满文这种拼音文字组成了英文的发音,写了一封肉麻矫情的情书,热烈抒发了在封建主义社会重遇真爱,且即将携手度过漫长一生的澎湃心情。 最后还附上了几百年后泰戈尔的诗: Do not go, my love, without asking my leave. 我的爱,不要不辞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也是20个红包随机 答应我,不要一夜情,不要抛弃! 喵喵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 35 章 吃力地读完全篇,珍珍久久地陷在震撼中不能自拔。 在这个寡淡的古代, 在一个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生活的地方, 她竟然有一日能收到这样的“特殊”情书。 她第一次开始不再怨恨穿越这件“倒霉”事。当初年少时的爱恋与甜蜜重回心间,当他重新燃起这个世界里的新奇之处, 她开始觉得未来是一场重新踏上人生冒险的新征程。 珍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取出上次从博启处没收的那方砚台,将信纸和上次的小纸条一起放在夹层里。 博启凑到她跟前悄声问:“二姐, 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小七爷?” “也?”珍珍给了他一个板栗,“小孩子不许瞎说!” 话虽说的凶,但珍珍翘起的嘴角却揭示了所有的秘密。博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贼兮兮地勾着二姐的臂弯说:“二姐, 那你见不见他啊?” 见?当然要见!在这个时代, 他们只要没有成婚每一次相见都弥足珍贵,是需要用心用谋去“偷”来的。 可对于这个满盘皆醋的人,不能这么简单松口, 不然“姑父的诱惑”五个字会时不时出现在对话中。 “要见可以。” 珍珍吐出四个字后没了下文,博启疑惑地看着二姐。 珍珍笑拍他肩说:“快去做你的功课吧,官学连考三次下等可是要被退学的,到时候看额娘怎么收拾你。” 说罢,关门送客。 … 珍珍送出那话后本以为阿灵阿会着急上火再给自己来信,谁知连着几日博启都说阿灵阿没有什么让他带。 几日后什刹海新来了一伙杂耍的人, 每日演着不同又新奇的戏法,博启及什刹海边年龄相仿的孩子都被吸引了去,下学回家都要比往常晚了些时候。 这天珍珍特意候在大门边, 博启偷摸进门的时候在他背后大声的“啊”了一下。 博启惊跳起来,蹦得比活猴还高。 珍珍指着他问:“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没去学堂出去玩了?” “我没有没有没有!” 博启否认三连,苦着一张脸朝珍珍说:“别让阿奶和额娘知道!” “你去官学的机会是姐姐特意帮你弄来的,你倒好,一点都不用心!” 珍珍拽过他的书匣,抽出他近日的功课一一检查,翻看后倒觉还好,近日博启的字比往日端正,里面写的小诗也像了那么回事。 “揆叙少爷最近刚刚指点过我。” 珍珍嘴角抽搐了下,忍着没有告诉傻弟弟揆叙这样的大少爷会放下身段教他,背后一定另有所图。 “马马虎虎。”珍珍圆眼一瞪问,“那你下学了都跑哪儿去了” “揆叙少爷带我们去看海子边新来的杂耍!” 博启兴奋地给珍珍比划,接着被珍珍无情打断,“就揆叙少爷?” 博启眯着眼笑说:“二姐,你还要问谁啊?” “找打?”珍珍举着书匣威胁,“我和阿奶说说你上回考下等,今日还逃学去看杂耍的事?” 博启一听火速说:“小七爷近日都不见了,揆叙少爷说他逃学的瘾又犯了呢!” 博启出卖队友的速度极快,但珍珍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 又逃学?这人跑哪里去了?把自己晾在这里很好玩吗? 珍珍回到房中拿了一支花簪在桌面上戳来戳去,仿佛梳妆台就是阿灵阿那张臭脸。 这时徐大柱媳妇来传话:“二小姐,大格格派人请您去和硕额驸府一聚。” 还是攸宁好!珍珍感叹着男人不如闺蜜,回屋换了一身湖蓝织锦观音花的便服,上了大格格派来的轿子。 和硕柔嘉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她其实并非先帝顺治所生,而是安亲王岳乐之女,从小就被接到宫中当作顺治的公主抚养。公主生性温柔娴静深得两宫喜爱,只可惜从小身体就不好,几年前不幸早亡,留下唯一的女儿就是大格格。公主的额驸乃是耿聚忠,长得一表人才又能力出众,但不幸的是,他正是三藩叛乱的耿精忠之弟。 耿聚忠四年前便被派出京师招降耿精忠,第二年耿精忠那个没用的纨绔就在福州投降,康熙保留了耿精忠的王爵命他抵御吴三桂和尚之信。 本以为耿家一反一降一战,怎么样也能功过相抵。可今年以来京中再度传出流言蜚语,说耿精忠虽降却不服,还有下属上京告发,所以耿家这个叛乱的罪迟早是要再问的。 耿聚忠回京的时点便是如此巧妙,许是对公主和大格格心怀怜惜,耿聚忠回京后康熙下旨要给过三十整寿的耿聚忠好好操办。大格格更是自请要回府敬孝,于是太后派了一干太监宫女护送她回耿家。 比起宁寿宫的温馨,耿府虽然是富丽堂皇房屋鳞次栉比,但人烟稀少,实在有些空旷寂寥之感。 珍珍在二门下了轿子,穿过三重院子才听见了人声。 “大格格,这杂耍班子呢是我命人特地为您去山东地界找的,适合大寿那日热闹场子。要是耿大人喜欢安静点文雅点的,那我们再去请昆曲班子,若是还想要更文的,那就让揆叙去请容若大哥的那些友人,为耿大人写个十七八首贺寿诗。” 这殷勤又狗腿的声音落入珍珍的耳朵显得那么熟悉,她快步走进屋定睛一瞧,好嘛,那个沉迷逃学的阿灵阿正坐在攸宁下手笑得比花还灿烂,小不点揆叙也坐在一旁不住点头。 攸宁见到珍珍奔过来就挽住她,“我真想你!宫里可闷了,好不容易才和太后说通了让我出来住两个月。” 珍珍的眼睛却还停留在阿灵阿身上,阿灵阿和她对视一眼,接着又堆起笑对攸宁说:“大格格,你说我的安排都好不好?我额娘说要派个能干的嬷嬷来帮你打理,她是我额娘的陪嫁,过去帮我额娘打理过国公府,她来替耿大人操办寿宴必定牢靠。” 珍珍咬着牙,射向他的视线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要我吃醋? 阿灵阿明显是哼了一声,然后坐在位置上转头不看珍珍。 场面十分之尴尬,珍珍嘴角抽搐了一下,对攸宁福了福,“大格格,我突然想起今儿家中还有要事,我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她不等攸宁挽留就要离开。 她刚踏出屋,后面就响起了攸宁的责备的声音:“阿灵阿,和你说了姑娘家要哄,谁让你气人家的!” 揆叙跟着就帮腔:“就是就是,瞧你笨得我都替你着急!” 耳边刮过的这几句足以让珍珍偷笑,她躲到屋子外的斜廊边竖着耳朵准备再偷听几句。 正听着阿灵阿开始开口懊悔不迭,她的肩就被人大力地推了一下。 伴随这一下的是极为粗鲁的叱责:“挡着道干什么!” 这是个五大三粗但穿金戴银的婆子,眉眼上挑一副狗仗人势的腔调。 珍珍揉了揉被推的肩膀,想回头看是谁家的仆人如此无礼。那婆子身旁站了一个皮肤极白的女孩,她并不认识,这女孩看着十五六岁,面容消瘦但神情高傲,应该是一位官家格格。 “你是什么人?哪个旗哪家的?” 她的嗓音慵懒,每一个字都透着傲慢。 珍珍肃了肃回说:“我是大格格请来的,乃吴雅氏,威武之女。” 本来还摆的漫不经心姿态的人突然眼色一变,“呵”了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贵人的妹妹。这宫里的高枝姐姐还没攀够,还要把宫外的高枝交给妹妹。啧啧啧,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低贱人家,尽做这些没皮没脸的事情。” “你!”这人说话极难听,让珍珍的火气瞬间上涌。 “你什么你!”那粗壮婆子挡在主子面前喝道,“这位是佟家的三格格,国舅爷家的姑娘,皇上的亲表妹,贵妃的亲妹子,是你这种包衣出身能比的嘛!” “嬷嬷,别这么说,虽然不能比,可挡不住有些人啊,心大。” 这佟三格格似乎对珍珍怀着极度的恨意,每字每句都要把她往死里踩,“不过心大有用吗?这人与狗、猫与鼠,打出生就分好了。包衣的女人得了圣宠生了儿子也没用,还不是得给我姐姐养。我姐姐就算没有孩子,也随时可以抱了你们这些包衣的孩子养,要几个有几个。” 珍珍怔在了那里,她一直以为姐姐如今越过越好,她天真相信了姐姐说的孩子养在阿哥所每日会抱来看一看。所以实情根本就是小皇子已经被眼前这人的姐姐夺走了? 看见珍珍的神色,佟三格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似乎是出了口憋在心中许久的恶气。 她欣赏了两眼珍珍的表情,然后扶住嬷嬷的手往大格格的正屋那儿走去。 嬷嬷在屋前替佟三格格喊道:“大格格,佟家三格格求见。” 但迎接他们的不是下人也不是大格格,而是一串炸开的鞭炮。 一伙人被吓得惊叫乱窜,佟三格格更是花容失色,扑进嬷嬷的怀里哭出了声。 鞭炮炸完后,一团硝烟里阿灵阿从屋里踏了出来,冷声说:“这院子里有狗吠,放个鞭炮去去晦气。” “小七爷你!”佟三格格扶着嬷嬷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她和钮祜禄氏的四少爷颜珠才定亲,过去也曾见过一次钮祜禄氏小七爷捉弄旁人的情形。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这小七爷竟然明晃晃欺负到她头上了。佟三格格对着阿灵阿那张挑衅又不屑的脸颤声说,“你你竟然如此无礼,我刚刚与你四哥订下婚事,是你未来的嫂嫂,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的是狗,佟三格格急着和狗扯上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请快夸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随机20个红包,跟我念:这个大大炒鸡可爱,么么哒! P.S.请预测下次更新时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 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张帆 6瓶;17739967、芳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 36 章 阿灵阿负手站在廊下,小小身躯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之势。他本比佟三格格矮, 可站在廊下的高台配上如此表情, 居然有了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佟三格格此时心底除了惊吓都是害怕,钮祜禄氏小七爷的恶名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她许婚的颜珠当年在府里被他捉弄得是抱头鼠窜,而其他高门的子弟或多或少都和他干过架,小七爷还从来没干输过。 佟三格格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撞上这阎王爷发火, 现在只想去佛前拜拜去去晦气。 “小七爷若是想玩狗,外头多得是地方。这里是耿家,大格格近日也住着,实在不是您能胡闹的地方。” 说着佟三格格就要跨过阿灵阿往里走, 她的老嬷嬷特地走在了她右手边, 如同母鸡护雏一般生怕阿灵阿突然再发难。 佟三格格的脚刚抬起要跨过门槛,阿灵阿冷冷地又问:“大格格许你进屋了吗?” 老嬷嬷的一只脚都已经抬起了,听见阿灵阿这句一瞬间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佟三格格扯住嬷嬷的手腕剜了他一眼后踏进了屋。 “我能不能进也不是小七爷说了算的,小七爷,劝您一句,我是你未来的四嫂好歹对我尊敬些,再说,您和大格格的婚事太后还没有发话呢, 这里可还不是你的额驸府。” “那也轮不着你来发话!” 攸宁不知什么时候从正屋的后门绕到了前院,她走到珍珍身边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样?刚刚那个刁奴弄疼你没有?” 珍珍摇摇头,她没有受伤但她来时的好心情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 无他, 来清朝后虽然一切陌生,但吴雅家姐友弟亲、父母慈爱,即使族里姊妹间有龌龊但从未有人真正欺辱过她,更不要说堂兄弟们各个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她几时受过这番羞辱,可受人欺辱脏话也就罢了,她真正难过的是姐姐的处境。 如果这个佟三格格在宫外都敢如此骂她,那佟三格格的姐姐在宫里会如何对她的姐姐? 只要往深里想一想,珍珍就不寒而栗。原来吴雅氏的富贵、她的安逸都建立在自己那个温柔如水的姐姐的苦难之上,珍珍每一分钟都有着罪恶感。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雍正和雍正她妈是怎么样的人,但穿来这些年姐姐是她最爱的亲人,是她病重弱小时最好的依靠,是她在陌生世界里第一个给了她归属感的家人。 攸宁见珍珍红了的眼圈以为她是受了委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怒视佟三格格说:“国舅爷家真是好大的面子,如今贵府的人不但可以不请自来,还反客为主在别人家里撒野了。三格格,敢问我请你了吗?这和硕额驸府是我家不是你国舅府,是谁准你在这撒野的?” 若是在宫里攸宁还不会直接发难,她上要顾皇帝的母家颜面,下要顾贵妃的姊妹亲情。可现在是在她自己的家中,攸宁原本就爆竹般的性格一点就炸。 佟三格格听了攸宁这几句丝毫不顾惜她脸面的话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极了。她本来是得了额娘和姐姐的指点,说是额驸要做寿,特意让她来耿府看看大格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么做一是看在大格格得宠想要拉近些同太后的关系,于她姐姐有利,于她自己也有利,二是想出嫁前在京中挣些好名声。 佟三格格忙慌里慌张地走到大格格跟前,伏低做小道歉:“大格格,请恕我失礼,也是这小七爷惊吓我在先。至于这位格格嘛……都是我性子软弱由得刁奴撒泼了,我这就罚他们。” 她身边的老嬷嬷眼色极好,听了这句话立马跪下毫不犹豫往自己脸上扇起了巴掌。 老嬷嬷一巴掌上去,配合着一句“奴才有罪”响彻院子。 大格格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这套作秀的戏码又怎么会没见过,这群跟着主子的老人精都是练过的,别看打得啪啪直响,其实不怎么疼。 大格格当即高呵一声:“停下。” “还不谢谢大格格仁慈!”佟三格格面无表情,脚尖踢了一下嬷嬷。 嬷嬷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说:“奴才叩谢大格格。” 大格格嫌恶地说:“别误会,我不是仁慈,是不喜欢我府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佟三格格,你即许了婚就该安安分分地在家修身静气,我这里你上赶着拍马屁也好找不痛快也好,都不行。” 佟三格格碰了个结实的钉子,她忿恨地看了一眼珍珍后扯起嬷嬷告退。 就在要走时,珍珍突然在两人身后冷冷道:“佟三格格出了这门还是多加小心,有些话我听了无事,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还不知道怎么埋汰您呢。” 佟三格格皱起眉头,似是在想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珍珍冷笑一声:“您刚刚说您姐姐什么来着?生不出?这话怎么能随意说呢,不知道您的亲姐姐贵妃娘娘听见了心里会怎么想?” 大格格噗嗤一笑,挽着珍珍的胳膊道:“是呀,咱们佟三格格怎么这么说贵妃呀,贵妃娘娘要知道你这么咒她怕是要气吐血了吧。” “你们……”佟三格格被戳中了心窝子,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大格格见状又补了一刀,“不过今日的事传出去,贵妃向来和善会不会动气我不知道,珍格格的姐姐要知道了怕是要动胎气了。” 胎气? 珍珍唬一跳,却见大格格衔着笑意瞧着佟三格格:“佟三格格平日常常出入贵妃身边,与贵妃姊妹情深,这样的好消息贵妃怕是早就告诉你了吧?” 阿灵阿一直站在高台上,此刻听见大格格这话轻笑了下望天说:“啊呀,佟三格格既然知道了这个好消息,那刚才为何一听是吴贵人的妹妹就出言不逊呢?莫不是……啊呀,z罪过罪过,我都在瞎说什么呢,咱们贵妃娘娘贤良淑德谁不知?” 阿灵阿的话说一半留一半,不上不下话里有话,弄得佟三格格极为尴尬。 她赶紧磕磕绊绊说:“不不不,我不知道。宫里娘娘们的事怎么能叫我知道,我没有对她出言不逊,我就是……就是……” 落水狗就是该痛打。 “就是什么?”阿灵阿毫不客气地“呵”了一声。 “还能是什么,就是看珍二格格长得和吴贵人有七八分相似,比她好看所以不高兴了呗!” 年纪最小的小不点揆叙跟在阿灵阿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喊了这一句。 佟三格格一是为下不来台难堪,二是为被揆叙说不如人生气,此刻胸口起伏不定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嬷嬷赶紧拉拉她的袖子小声嘀咕:“格格,形势比人强,他们四对一,四张嘴对一张嘴,咱们说不过他们。何况若真吵起来对您名声也不好,咱们就认个错吧,就说咱们不是有意的。” 嬷嬷说罢主动跪在了主子身后,膝盖砰得一声砸在地上,“奴才给各位主子赔礼了,我家格格年纪小不懂事,不过就是区区一件小事还请大格格恕罪。” “恕罪?这是多大的罪你知道吗?”大格格见佟三格格一脸不服还不开口道歉,决心将问题再度拔高,“反正今日这事珍二格格气也受了,骂也挨了,连带贵人和小阿哥都被人打了脸面,回头等我回宫后一定要同太后说道说道这事。吴贵人就不说了,一气气着两,那这样看重阿哥们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会被气着,心疼吴贵人的万岁爷也能被气着,满紫禁城被气着一大半,这是小事吗?” “罢了。”这时珍珍冷着一张脸劝住了攸宁,“罢了,佟三格格是明白人,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若她真是个十岁的孩子,珍珍想她此刻一定和这群人拼个头破血流,但她不是。她刚才已经看出,佟三格格并非不知道姐姐有孕,相反她可能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对她如此刻薄。 她同姐姐本该是无冤无仇,会对她这么刻薄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姐姐贵妃娘娘。比起她自己,她现在更加忧心姐姐。 珍珍开了口,攸宁也就不再坚持,佟三格格一言不发铁青了一张脸带着嬷嬷飞速地离开了额驸府。 阿灵阿走到珍珍身边说:“没事了,别怕。” 珍珍摇摇头,转而问攸宁:“大格格,我姐姐好吗?” “你别担心,你姐姐她很好,我出宫的时候吴贵人刚被诊出喜脉。”攸宁拉住她安慰道,“你别听那个佟家的瞎说,他们佟家仗着出过圣母皇太后鼻子都往天上长。贵妃自己生不出孩子心里自然嫉妒皇上的其他嫔妃,但她要脸,要名声,她不会为难你姐姐的,毕竟她只有做个全人才有希望入主坤宁宫。” 珍珍点点头,攸宁说的纵然有理但她终不能释怀。 攸宁懂珍珍的忧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看了看阿灵阿,阿灵阿道:“大格格,借个地方我能和珍格格说几句话吗?” 攸宁自无不可,她把正屋留给了两人,拉着揆叙走了出去。 阿灵阿一把门关上屋内就剩下他两大眼瞪小眼,正屋里还摆着刚刚阿灵阿说的那些杂耍的玩意儿,他拿了一柄红缨枪突然耍了起来。 虚虚实实、左劈右挡,偶尔功夫不到家他还会打到脑袋,第三次打到脑袋的时候珍珍忍不住笑了一声,拦住了他,“好了,这么拙劣的枪法你也好意思秀。” 阿灵阿摸出帕子用力往珍珍脸上擦了两下。 珍珍娇气地喊了一句“疼,疼,有你这样给人家擦眼泪的么。”但到底是破涕为笑了。 “别哭了,宫里的事没有办法的。” 阿灵阿附在珍珍耳边轻声说,“雍正据说就是佟家那位贵妃抚养大的。” 珍珍捏紧了拳头说:“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阿灵阿轻轻“嗯”了一下,然后说:“但我们也要活得好。” “你什么时候学得舞枪弄刀?”上辈子的朗清骨子里是个文艺男青年,连打架都不会,而现在竟然“恶名远播”,还能耍上一套枪法。 阿灵阿看珍珍情绪平复下来,便拉着她并肩坐在炕上。他轻握住珍珍的手说:“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能同他们讲道理,结果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同我那便宜娘都不知道被那群混蛋欺负成什么样了,后来才发现他们这些贵公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人,你只要和他们拼命便一个个都怂成狗。” “那大格格还有揆叙他们呢?还有博启说的那个鄂伦岱少爷?他们又怎么会帮你?”珍珍又想起那家纸笔店,“还有纸笔店是怎么回事?” “揆叙和鄂伦岱是不打不相识,大格格是因为她喜欢你。”阿灵阿指了指屋子里成堆的小玩意儿说,“我带了十箱礼物求大格格帮我,纸笔店就更简单了,那是我的。” “你的?” “对,是我的。我刚穿过来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好容易才熬了过来,病一好我就发现我这个七少爷简直就是名不副实,我额娘堂堂嫡福晋竟然被国公府的那个恶老太太逼得不得不当嫁妆度日,于是我病一好就开始干两件事,打架和挣钱。” 珍珍突然有些心疼,她想起了那年在宽街上看见的那个小男孩瘦弱的背影。 “郎清,比起你我真得好幸运能穿到吴雅家,有那么好的家人疼爱我。” 阿灵阿无所谓地耸耸肩。 “没事那些糟心的事都过去了,再说了,不过也就是一些不痛快而已。其实想想我也不吃亏,好歹这回我穿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三代,红色贵族,平白无故地就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我额娘就算再怎么不会过日子嫁妆底子到底丰厚,我说要做点小生意,她一出手就给了我一百两银子,都够在内城买栋大宅子了。” 珍珍听着嘴角一弯。他两为什么能一路青梅竹马不离不弃,不就因为心意相通,志同道合么!想她来了以后最想干的事也是挣钱! “你攒了多少钱了?” 阿灵阿骄傲地挺起胸膛,朗声报数:“田地铺面房产当铺折合白银四万两千七百六十二两七钱。” 他握住珍珍的手,满脸都在暗示“我棒不棒”,“快表扬我”。 珍珍还未曾开口,“哐当”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大格格和揆叙滚做一团摔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键盘敲得爪子疼呜呜呜。 晚上6点还有一更 18个红包吧!jj死活发不出红包,我明早再试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reflyjess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露秋、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两人摔倒的姿势是大朋友攸宁在上、小朋友揆叙在下,妥妥地叠成了个罗汉。 攸宁摔倒时手肘撑了一下地面, 疼得哇哇直叫。 而揆叙就更惨了, 比他年纪大又高的攸宁因为手疼起不来一直压着他,面对面呼吸对呼吸, 不一会儿就压得揆叙满脸通红。 珍珍和阿灵阿对视一眼赶紧冲过去,一个去扶大格格,一个去扶小跟班。 珍珍扶着攸宁没伤到的胳膊, 又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肘:“没事吧?没伤到吧?” 攸宁甩了甩胳膊做了个怪脸,“没事能动,就是明日要起乌青了,还好不是在宫里, 在宫里苏嬷嬷他们又要对着我一通念叨罚我抄规矩了。” 那边的揆叙就得不到这么温柔的“扶起”了, 阿灵阿几乎是拽着他后脖子把他拎起来的。 “说,你在外头干什么呢!” 揆叙还没张口大格格先替他解了围,她冲阿灵阿眨眨眼, 笑得一脸无辜。 “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当然得在旁看着呀,你这个什刹海一霸要是欺负了我的小姐姐,我可怎么同吴贵人交代?” 攸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刚才摔倒的时候揆叙简直就是个肉垫子被她压在身下,这会儿细看他尚显稚气的脸上不知在哪蹭了一块灰,攸宁解下帕子轻轻为他拭去。 “二少爷对不住,刚才压着你了, 摔疼了没?” 兄弟的粗手粗脚和大格格的温柔实在反差太大,揆叙耳朵根都红了,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 像是为了化开这抹尴尬, 揆叙转身往阿灵阿胸口打了一拳。 “好小子,小爷我才知道你竟然不知不觉地攒了那么多钱。” 阿灵阿一脸黑线,好啊,自己准备给媳妇留着的家底都被这两家伙偷听去了。 大格格笑着附和:“是呀,我额娘当年出嫁宫中赏赐也就两万两,再加上点珠翠绸布折价一万两,这些年下来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 攸宁这羡慕嫉妒恨的语气把正主小七爷阿灵阿吓得不轻,他连连摆手疯狂否认:“大格格,咱不能这么比啊!公主的陪嫁除了银子还有皇庄、牧场和当铺,这些每年光进项就上万两白银,再加上宫中常有赏赐,您可讲点道理啊!” 揆叙这时候在旁帮腔:“可咱们一百两做不出生意啊,赏赐再多也只能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每日看着那群恶奴才掏空家里,呜呜呜呜。” “别假哭了。” 阿灵阿一脸嫌弃地看着基友,这小子有没有搞错,大贪官明珠的儿子竟然跟他哭穷?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揆叙,想他是不是遇上了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家底有多丰厚? 他好想告诉揆叙,四十多年后有个叫爱新觉罗胤禛的光抄你家管家的家底就抄出几百万两,胤禛的好弟弟九阿哥胤禟不过同你家结了个亲就火速变成百万富翁。 我当年在网上可是送了你老爹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康熙朝和大人”,每次一有讨论你老爹家底的帖子都是转眼起高楼,论坛上穷苦的劳动人民义愤填膺连骂三天三夜能痛骂上千楼! 揆叙不知阿灵阿心里的念头,在他眼里眼前的基友简直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矿! 他像学堂里的老夫子一样拍拍阿灵阿的肩,一脸的义正言辞:“阿灵阿,苟富贵勿相忘啊!” 阿灵阿忍无可忍伸手就往揆叙的小脑袋上弹了一下,“别和我装,你阿玛光资助点南方文人就流水似地花出去十几万两,揆叙你好意思和我说穷?我这是被府里差点饿死了不得不出去苟且偷生。” “我家什么时候花了十几万两?” 揆叙小豆丁一脸茫然,阿灵阿一时语塞。 还真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阿灵阿无奈地在心里叹气,他总不能说是历史书上看见的,论坛上八卦的。 “反正外头人都这么传!什刹海边的明相府狮子都是银子打的,不,金子打的!” 揆叙呆呆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阿玛身上从来没有钱,出去和同僚喝个酒都得朝我额娘领,我额娘每次只给他一两银子。” 此时什刹海的明相府里,刚到家的明珠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嗯?是索额图这老小子又在皇上跟前告我的黑状了? 揆叙不知自己无意间的几句话,已经把自个儿阿玛额娘那点闺房事全给抖了出来。 攸宁在一旁听得偷笑,都说咱们明相千好万好就是惧内,原来不是传言,是真的。 珍珍这却是一脸黑线,这三人一来二去,说是比穷,可在她听来全是□□炫富! 这相当于比尔盖茨和巴菲特说:“亲爱的大门,你在财富榜上超过了我一百亿,我是多么的贫穷啊~” 我谢谢你们大爷!本姑娘当年为了买五十亩地还要老祖母当传家宝,这才叫穷! 难怪郎清说他刚穿过来受得那些气都不算什么,官三代红色贵族们再惨,起点也比一般人高许多。 “你们别说了,我这个真穷人要走了。” 珍珍满心绝望,觉得自己没法和这群官n代相处,她要回去好好种田发家致富。 “诶诶诶,别别别。” 攸宁嬉笑着拉她回来,“好了啦,小七爷再能挣钱我也不和你抢,就是到时候什么店铺酒肆都让我随意吃喝玩乐别收我钱就是了。” 阿灵阿听了仿佛心口被剜了一刀肉,心里默默一叹。 没法子,为了追媳妇这点代价总是要的。 他想起一事来,语带几分谨慎地问:“你们……你们刚刚从哪里开始偷听的?” 珍珍突然心惊肉跳,对啊,刚才他两在里面说的都是什么穿不穿的,可别被这两人都听去了。 攸宁说:“我们想在外头听你两说情话的,可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小实在听不真切。揆叙说趴门板上听得清楚些,结果我们刚听见你数家产就摔进来了。幸好摔下来的时候有揆叙护着我,否则我可就不止蹭几个淤青。” 攸宁年纪小,平日在宫中身边见的男人又都是太监,她这会儿也没怎么在意八岁小揆叙的性别。 她跑过去抱住揆叙演示起两人摔倒时的情形。揆叙比攸宁小两岁也矮大半个头,攸宁这么一抱,他通红的脸恰巧就埋在了她脖颈间,可以闻见少女清新的桂花头油香气。 “你们除了那些银子还听见什么了?” 其实阿灵阿已然放心,若是他们刚才听懂了,便不会有刚才的那通胡闹。 “就那些呗,对了,官三代红色贵族什么意思?” 珍珍的脸有些僵硬,她看着阿灵阿,阿灵阿似乎也在绞尽脑汁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家里当官当到现在是三代,我们不都是吗?” 揆叙和攸宁纷纷点头,觉得这形容非常合理,并认为阿灵阿实在聪明,怪不得能挣大钱。 唉,到底还是两个小孩子。 阿灵阿见状又挥舞着爪子将二人赶了出去,攸宁一转身,系在腰上刚才给揆叙擦脸的帕子飘了下来,揆叙伸手一捞,稳稳地接住了。 “大格格,你的帕子落了。” 攸宁接过大大方方地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珍珍看着揆叙发红的耳根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阿灵阿这回可是学乖了,他拉珍珍走到最里靠墙的地方,开始低声说话。 “真不能小瞧了这两人,唬了我一跳,还好他们都是小孩子有些话听了也不会放心上。” 阿灵阿长舒一口气,开始和珍珍说正事:“咱们说正事,我这几日仔细想了想我们的婚事。” 一说起这个珍珍也是发愁,阿奶和姐姐都是奔着要她安宁幸福平静过日子去的,若是没有重遇朗清,到了岁数的她或许会默认这个做法,毕竟这是这时代最好的选择。 但她最好的选择现在就在眼前,除郎清外别无他想。 她想郎清也必是如此。 “我先和你说我家,我姐姐和阿奶必然是不愿意的,我家虽穷但不慕富。阿奶早说过你家那个深宅大院没个安宁,不是什么好人家。” 阿灵阿为这个未来的奶奶点了个赞,“你阿奶说的一句都没错,钮祜禄氏是真的深宅泥潭,我原本就想着私下挣钱买地,等攒够了银子破门出户逍遥自在去,再也不回这懊糟地方。但现在情形不同了,咱们要在一起只能走明路,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家人和你姐姐。” 珍珍心里想若她和阿灵阿都是普通人,阿灵阿如果说要带她远走高飞,她也愿意一搏。但这只能想想。 这个时代一人败德,全家遭殃,她和阿灵阿不同,阿灵阿家里尽是些牛鬼蛇神,而自己家中都是待她极好的真家人。更要紧的是旗人无旨不能出京,出京既是逃旗,而逃旗是大罪,她不能连累姐姐和家人。 “国公府会同意咱们的婚事吗?” 阿灵阿摇摇头。 “我虽然不受待见,但怎么说都是遏必隆的嫡子。我那几个好兄弟大概巴不得我一路没出息下去,但我额娘和族里其他房的叔叔伯伯们可不会乐意让我娶个包衣家的姑娘进门。” “哎。”珍珍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那我们该怎么呢?你家不会同意,我家也不会同意,该怎么破这个局?” 阿灵阿牵起珍珍的手,眼神闪了闪沉吟道:“我左思右想,这时代只有一人能替我们做主,也只有他能破这个僵局,且无人能拒。” “谁?” “康熙。” “狗皇帝!” 珍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阿灵阿目瞪口呆,赶紧捂着她的嘴。 “别瞎说话啊!脑袋脑袋!” 珍珍不服气地嘀咕道:“他霸占我姐姐不是狗皇帝是什么,他脸上还有麻子,没叫他斑点狗皇帝就不错……” 阿灵阿死死捂住她的嘴,看样子是自己不说完都不打算松手了。“你要死了,这是大清,你骂他真能上断头台。” 珍珍憋着气点点头,阿灵阿才往下与她分析:“我好歹也算是贵族子弟,官学毕业后就能顺理成章地申请官职。遇到你之前我本没有当官的想法所以才总逃学,但现在看来这官学得好好混,官也不得不当。” “那你能当多大的官?”珍珍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最差三等侍卫,正五品。” “那也比我阿玛高了!”珍珍感叹道,“你们官三代就是不一样,朱门酒肉臭,小七爷你苟富贵可千万别忘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另一对甜甜的cp就是超可爱的大格格和小弟弟揆叙嘤嘤嘤 18个红包随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y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 38 章 阿灵阿对她别有用心地眨眨眼。 “那……叫一声爷好,再亲爷一下?” 珍珍看着是扭扭捏捏地低头扯着衣角不说话, 但嘴角扯起一丝“奸诈”的笑容。 阿灵阿正在心中哼唱着小苹果, 享受着珍珍那可爱娇羞的小模样,思考着要不要真的把在她脸上咬一口的冲动化为现实。 最后他咧嘴一笑, 捏了下手心里牵着的柔夷。 “快嘛。” 珍珍慢慢抬起头凑到他脸边,含笑靠近他。 阿灵阿一脸期待。 然而,香吻没得到, 他得到的是贴上他左右两颊的啪啪俩巴掌。 左一个右一个,打人也要成双! 阿灵阿委屈地捂着被媳妇的小手打得火辣辣的脸,一脸震惊问:“你怎么打人呢?不亲就不亲,你家暴我干什么!” 珍珍插着腰鼓着脸说:“笨蛋, 左脸打你出门没照镜子,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十岁小屁孩。右脸嘛……哼哼。” 阿灵阿暗叫一声“不好”,这大小姐脸上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他犯原则性错误了! “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但是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错哪了?” 阿灵阿的眼珠子转转, 明显答不上来。 “笨蛋!”珍珍拧了拧阿灵阿的耳朵,“谁允许你向别人献殷勤来气我的?这招你上个十岁就用过,记得下场吗?” 记得,两个月没和大小姐说上话,最后“朗清”拖着父母左手提鸡右手提鸭假借去同事家送家乡“土特产”,才重新又搭上了话。 “这是鄂伦岱出的馊主意!” “我管你鄂伦岱是谁, 下次见面用满文拼的英文写检讨!”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写我写。” 妻奴阿灵阿又赌咒发誓了一番珍珍才算是放过他。 “那后面就照咱们说的来, 等我官学毕业当上侍卫我会努力讨好皇帝,争取让他给咱两指婚。你没事也和你姐姐旁敲侧击一下,在这之前咱们就努力赚钱,若有什么事就让博启递个话然后到那家纸笔店碰头。” 珍珍点头。 阿灵阿说:“在这之前还有一桩事得解决,就是我额娘一门心思要给我介绍对象的事。” “若是大格格,你大可不必担心啦。” 珍珍嫣然一笑,趴到阿灵阿耳边低语一番。 阿灵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相信女人的直觉吧。” 阿灵阿像个真正的恶霸一样摩拳擦掌“嘿嘿嘿”好一阵坏笑,“好啊揆叙,你小子可算是有把柄落我手里了。” 珍珍说:“别太欺负他了,没准人家转眼间就是有爵位的公卿王侯了,五品小侍卫。” “我知道。”阿灵阿又说,“不过光解决大格格的事也没用,我额娘那是一心想着给我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好压过我那几个哥哥一头,大格格不成也会找别人,逼得她急了没准让我去给给哪个王府当上门女婿,安王府还有一溜的格格没嫁出去呢。” 珍珍笑得抱着肚子弯下腰。 郎清去当上门女婿,这画面实在太美她不敢想。 “你还笑你。”阿灵阿气鼓鼓地拿手戳了戳她的小脸。“你能不能心疼一点你男人,从八岁起不是在相亲就在相亲的路上。” “心疼心疼,心疼你在花丛中转圈。” 珍珍往他还泛着稚气的脸上捏了一把。 “来,耳朵凑过来,让咱们雍正爷未来的小姨妈传授你个好法子。” 不出京中各勋贵们的意外,不久就有风声从宁寿宫流出,大格格没瞧上钮祜禄家的七少爷。 此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家中有孩子在官学的人家都知道,小七爷在官学尽逃学还喜爱打架,活脱脱一个纨绔,金枝玉叶的大格格怎么瞧得上他? 这消息一出幸灾乐祸的有,真心实意地叹气的也有。不少遏必隆的老相识都不免心痛:哎,这遏必隆公的嫡系怕是要这么一路没落下去了。 这事刚刚被人遗忘,没过几个月又闹出了一桩更大的热闹,男主角之一还是咱们的小七爷,而另一位不是女主角也是个男主角——明相的二公子揆叙。 事情还要从那桩黄了的婚事说起,自从婚事黄了,这小七爷也不知是不是相亲不顺受了打击,导致幡然醒悟。这京中有名的“魔王”突然架也不打了,学也不逃了,竟然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每日第一个去官学上学,且进步神速,最近一回官学考评里得了个上等。 有好事者壮着胆子去打扰了在学堂一本正经抄书的阿灵阿:“小七爷,您这怎么突然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小七爷邪气地笑了下,让好事者差点腿都站不直,他扯了扯系在腰上的石青色腰带,冷漠地说:“爷这辈子没浪过,心里只有一个人。她聪明功课好,爷自然不能落下。” 吃瓜群众定睛一看,那腰带有些眼熟啊,再一想,呃?那不是揆叙少爷一直用的款式嘛!瞧瞧那角上还绣了个“兰花”图样,可不就是纳兰家的东西吗? 吃瓜群众大吃一惊,这爱情说来就来?要小七爷转性如此简单? 官学里的吃瓜群众们为了求证立刻转头看揆叙,揆叙苦着一张脸,活像欠了谁八百万似的,除了承认阿灵阿腰上和他是同款外,其余一概“不不不”地否认。 所以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揆叙再如何也是明相的公子爷,又有个出名的母老虎额娘觉罗氏,谁也没胆跑什刹海去问明相夫妇,你们知不知道儿子和小七爷有情况? 于是大伙善意地默认是小七爷对二少爷一厢情愿一往情深,小七爷自此洗心革面从恶霸变成了痴情汉。 就此小七爷的额娘开展了两三年的相亲大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挠,京城的八旗勋贵们哪家还敢相看他做女婿,毕竟贵族的女儿不愁嫁,干嘛选个有龙阳之好的呢? 事儿传得最夸张的那几日,珍珍躲在纸笔店的后厢房替阿灵阿将那个那条石青色腰带的针脚再改一改,阿灵阿平日里摸泥打滚习惯了,她做好的一条眼带没几日就有了线头。 而揆叙正和鄂伦岱则专注在阿灵阿的纸笔店内打劫,这天他们来的时候,端砚撸走了三块,白玉杆的狼毫抢走了十支,徽墨足足拿走了三盒。 阿灵阿心疼得眼角不住抽搐,鄂伦岱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小七爷,你可让揆叙多拿点吧,他这几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揆叙边点头,边从架子上又拿走了一个青玉山峰笔架。 “揆叙,东西也拿了,再帮哥哥办个事。” 揆叙踮起脚把货架最上方的白瓷水洗给拿了下来,说:“你说。” “大格格要回宫了,你记得带点东西过去。” 阿灵阿一句话,就让揆叙打劫的手停了下来,“你说你说,我今儿就带过去。” 鄂伦岱听了挡在前面,“还是我去吧,我二叔家那个刁蛮堂姐不是前不久把大格格给得罪了,我还得去赔个礼。” “不用不用,大格格她不是那种会记仇的人。”揆叙急坏了,他抢着说,“我拿了小七爷这么多东西,跑次腿不算事!” 鄂伦岱粗人一个,根本没觉出揆叙哪里不对劲,只有阿灵阿心底透亮不住偷笑。 “你就让揆叙去吧,不然我今天晚上的账没法平。” 鄂伦岱耸耸肩,揆叙则搓着手问:“你要送点什么去?” “大格格之前说德嫔娘娘有孕吃不下东西,珍二格格就说想带点王伯家的馄饨去,想来想去还是大格格送去比较安全。你回头买点生的在大格格回宫那天送去。” 珍珍的姐姐在十月就晋了嫔,有孕晋嫔让六宫侧目,也难怪不久前佟三格格如此恨意。 揆叙接了任务,在大格格回宫那日一早就亲自去了王伯的馄饨摊守开张。接着前呼后拥带了十个家奴去了和硕额驸府。 这阵势让大格格吓了一跳。“二少爷这是什么事?” 她看着揆叙刚到她肩膀的个子忍着没说,揆叙刚刚进来时很有狐假虎威的气势。 “珍二格格听说德嫔主子吃不下东西,让大格格带点什刹海边好吃的馄饨进宫,说德主子最喜欢。” 大格格自然是收下,揆叙指挥一个家奴送上了三包生馄饨。 “那还有些人拎的是什么?” 大格格一眼望去,揆叙身后的家奴人人手里满满当当地拎满了东西。 “还有……还有我给你带的,这个也是馄饨,带葱的,我记得你喜欢吃葱。然后那边那个是我家带去的羊肉馅让摊主包成馄饨的,还有牛肉馅、素馅、鹅肉馅,你都试一试,喜欢吃哪个回头告诉我。” 揆叙说着,又分别有四个家仆送了上来。大格格摸不清揆叙的套路,她又问:“那后头呢?” “还有我给你带的风筝、马鞭、手炉、发簪和毽子!” 大格格不明白揆叙想做什么,她眨了眨眼等着揆叙解释,谁想揆叙这个怂包让家仆们放下东西就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口。 阿灵阿知道后和鄂伦岱一起活活笑了一天。 整个冬日,京城都发生着各式各样的热闹,在这之中有一件京城外的事被大家完全忽略了。 署理江宁织造曹玺在任上病倒,皇帝下旨令其子曹寅往江宁,一来可以侍奉其父,二来代里织造处的事务。 谁料曹寅的行李都没打包上车,在京的孙氏和曹荃也向皇上请旨往江宁去照顾曹玺。 据说孙老太太在慈宁宫哭成了个泪人,太皇太后抱着皇帝的老保母左右安慰,跟着皇帝也红了眼角。 这一场哭后没过几天,孙氏就带着儿子曹荃媳妇秀芳火速地跟在曹寅身后下了江南。 珍珍知道后还与阿灵阿说:“可惜了,你还没能动手这人就自己跑了。” 哪知阿灵阿神神秘秘一笑,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事根本就在他算计之内。 她心惊胆战地问:“你给曹玺下毒了?” 阿灵阿绝倒,被自家媳妇的想象力给震惊,他敲着桌子说:“历史历史,我历史那么好当然记得曹玺病倒期间是曹寅去接任江宁织造啊!” 也是,曹家两兄弟一嫡一庶,一长一幼,多少年了都面和心不和。孙氏一直堤防着曹寅,如今这般阿灵阿只要找人在曹荃或是孙氏耳边说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孙氏就肯定要让曹荃也跟去江南。 机灵鬼。 珍珍回忆着这些事,坐在进宫的轿子里咬唇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也是随机18个红包。 二更在晚上。 另,今天我的读者一夜情了没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向阳 10瓶;ling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 39 章 没有曹荃的纠缠,也暂时不用担心阿灵阿去当上门女婿, 平静的日子就像流水一般逝去, 而她的姐姐,吴贵人, 哦不,如今改称呼德嫔娘娘了,也终于在狗皇帝的不懈努力耕耘之下成功三年抱俩, 在春暖花开之际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入了宫门轿子直抵永和宫,珍珍一踏进院子就听见孩子和姐姐清澈的笑声。 永和宫已经大不一样,原本荒废的后院如今修葺一新,前殿已经安上了宝座, 珍珍要绕过前院才能进入姐姐休息的后殿。 后殿正间里德嫔怀里正搂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指着摇床逗那男孩说:“禛儿快瞧,他是你弟弟,来, 跟着额娘叫‘弟弟’。” 小男孩身上穿了一件红花织锦缎的小棉袄,头上戴了一顶缀着夜明珠的虎头帽,生得也是虎头虎脑。他似乎对弟弟豪不感兴趣,傲娇地把头一扭,靠在他额娘的肩膀上哼哼。 他这一回头到让珍珍瞧着了他的正脸,珍珍这下可乐着了, 未来的雍正爷竟然和他那傻舅舅博启生得有七八分像,莫怪乎俗话说的好,外甥似舅, 竟是一点不错。 “给德嫔娘娘请安。” 德嫔让左右搀扶起珍珍,珍珍迫不及待地凑到摇床边看里头躺着的小婴儿。 德嫔二胎生的小东西不过两个月大,和小猫似的窝在摇床里睡得正香。他皮肤白皙,发梢微微带卷,五官轮廓比未来的雍正爷更像德嫔,在珍珍眼里姐姐是少有的大美人,她可以想见如此像姐姐的小东西长大后必是蓝颜祸水一枚。 幸好幸好,两个侄子都像姐姐多,只有脸盘像斑点狗皇帝。 珍珍看了欢喜,趴在他的摇床边问:“姐姐,六阿哥叫什么名呀?” 德嫔瞧着幼子眼里含了一抹化不开的母爱。 “昨儿皇上才定了大名叫胤祚。来,咱们别扰着他睡觉了,到这来坐下说话吧。” 德嫔领她到了里屋,两姊妹终于能有时间亲亲热热地坐到一处说话。 虽说德嫔时常有捎信到家里告近况报平安,但珍珍上次进宫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隔了这么久再进宫,珍珍目光所及就能发现永和宫的巨变,休整一新不说,家什摆件也添了不少。 德嫔留意到妹妹的目光点着博古架上多出的一尊鎏金铜香炉说:“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这些都是升了嫔后新添的。去岁地震宫里不少地方遭了灾,所以永和宫又重新修了一遍。” 德嫔说这话时嘴角含笑,还带着产后特有的温柔母性,人也比去年见到时丰腴一些,应是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珍珍心下稍安,明白姐姐在这宫里自有生存之道。 她将注意力放回了两个阿哥身上,未来要霸气侧漏的胤禛对初生的弟弟什么啥兴趣,但珍珍的出现却吸引了他的主意,从珍珍一出现他亮晶晶的大眼睛就一直盯她着瞧。 珍珍忍着笑伸手揪了一下虎头帽上的夜明珠,接着胤禛肉乎乎的双手就抓住了她的指尖。 笑闹间她问姐姐:“怎么四阿哥今儿也在?” 德嫔爱怜地刮了下大儿子的鼻尖,把珍珍的手指从他的魔爪里拯救出来,笑说:“贵妃娘娘近来身体欠安,皇上怕累着娘娘就把四阿哥送来让我照顾几天。” 珍珍对自己未来的外挂、饭票、保护伞有极大的兴趣,于是她说:“姐姐,能不能让我也抱抱四阿哥?” 德嫔说了一句“小心些”,把儿子交到了珍珍手里。 抱着手里软绵绵的一坨,珍珍心里生出了极大的自豪感。 哼,看见没,我手里就是冷面四爷,就是那个穿越女争先恐后要扑的雍正爷,只有我与众不同,我穿来不泡他,我抱他!他还得尊称我一句“小姨妈”! 未来的雍正爷并不知道,他这位小姨妈正因为摸着了他的屁股而产生了莫大的虚荣心。 他才喝过奶,又被德嫔逗着玩了一会儿,现在困意泛上来,在珍珍的膝盖上没坐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嘴角挂着一条口水小脑袋往前一点一点的。 阿灵阿从前问过珍珍雍正爷是个什么模样,珍珍彼时没见过自己这大外甥,今儿进宫她觉得回头她可算是能同他说了——四爷就是个小呆逼。 博启长大后越来越抵触姐姐对他的“调戏”,如今得了同他生得甚像的“冷面四爷”,珍珍玩了好一会儿都觉得意犹未尽。 弟弟妹妹说来都是德嫔一手带大的,她哪里不知道妹妹心里在想什么,暗暗觉得好笑,招来保姆把胤禛抱下去睡。 德嫔拉过珍珍说:“好啦,让他去睡吧,否则一会儿哭起来就麻烦了。我们说会儿正经事。” 珍珍点头,摆出倾听姿态。 “你在宫外和佟家的三格格闹变扭了?” 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珍珍意外姐姐竟然还是知道了。 见珍珍的表情,德嫔叹道:“上回在承乾宫佟三格格在贵妃面前给我赔礼,我觉得意外,等大格格回宫后请宁寿宫的哈日伊罕帮我打听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还给姐姐赔礼了?” “嗯。”德嫔的笑里带着一点玩味,“赔的很是诚恳。” 好段位!珍珍知道这是佟家姊妹防患于未然,这次先把礼赔上,来日也无人再能捉把柄。 德嫔大约是觉得隔墙有耳,她低声嘱咐珍珍:“佟三格格两个月后就会嫁给钮祜禄氏的颜珠少爷,以后你们也没什么机会能撞上,若是撞上避着就是。” 珍珍一滴冷汗,心里埋怨某人家的亲戚妯娌真是讨厌。 我要是嫁过去,不是没什么机会碰上,这得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两姊妹接着话的便都是家常说了几句话,德嫔问了家中的事又问了博启的功课,虽说这些之前往来的家书里都有提过,但听珍珍亲口说到底让她安心许多。 她让秋华取了一只漆器盒子来交于珍珍,珍珍并未打开,抱着盒子问:“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德嫔道:“这里头是一些银票和金子。” 珍珍一听就摇头,“姐姐,先前皇上赏了银子庄子,家里如今不缺钱。” 德嫔说:“我知道家里如今不缺钱使,但往后博启要娶媳妇,你要嫁人,这些都得准备起来,你把这两千两带回家去交给阿奶,或买地或买铺子都成。” 珍珍心里一热,她是知道姐姐在宫里也处处需要使银子却还总想着她们。等回头见了阿灵阿她一定要向他请教一下致富经,好好用姐姐给的这笔钱赚它个三四倍回来。 两姐妹说了会儿话,之前珍珍见过的顾太监跑了来传话说皇帝已下朝马上来永和宫。 德嫔于是整了整仪容领着珍珍到永和宫门口跪接。 没一会儿康熙威风凛凛地大踏步而来,他快走几步到德嫔跟前,双手一托搀扶她起来。 “外头冷,仔细吹着风头疼。不是说了永和宫里接驾就行了吗?” 康熙也看见了跟在德嫔身后的珍珍,他看了一眼笑说:“你妹妹有一年没进宫了吧?看着比上回长高点了。” 珍珍还跪在地上,她俯身按李氏教的规矩磕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唉,形势比人强,皇帝是这个时代旗人的衣食父母,说什么也得跪。 德嫔含笑说:“皇上记性好,臣妾都不记得妹妹上回来的时候有多高。” “不是朕记得,是攸宁记得,她老是在慈宁宫提你妹妹,似乎是相处的不错?” 德嫔没立刻接话,神色里流露出几分犹疑。 康熙很敏感,在德嫔犹豫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攸宁从小没有额娘,在宫里也孤单,难得能找到一二可心的玩伴自然惦记。罢了,你要是有顾忌,那往后朕和攸宁说让她少打扰你妹妹,就说你妹妹在宫外等着许人家呢,不能常进宫。” “许人家?” 德嫔看了一眼珍珍后,提醒说:“臣妾妹妹今年十一,明年还要过内务府小选呢。” 皇帝捏了捏德嫔的手心一笑说:“和你额娘说一声,小选后就可以给她相看人家了,若是你有看中也尽管和朕说。” 虽说德嫔生下阿哥后,威武一家估摸着珍珍不用再入宫做宫女,但这只是按往常进行推测。内务府一日不选,皇帝一日没有开口,这事便没有定论。 如今金口玉言已出,一家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自从阿灵阿拟定好计划又努力给珍珍普及了一番历史,极力给珍珍灌输康熙爷在把中国版图扩展到外蒙、打得葛二蛋屁滚尿流的伟大功劳后,珍珍总算降低了在心里管康熙叫“狗皇帝”的频率。 想到自己的婚事还得有赖这位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康熙爷拍板做主,珍珍见到他时已经自带了一点让人鄙夷的小谄媚。 “奴才谢皇上隆恩。” 珍珍刚谢恩,永和宫的门口就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攸宁探着脑袋问:“皇上,为什么小姐姐跪着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还是双更的好太太! 随机20个本章红包,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信里听风声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 40 章 自从上次和硕额驸府一别,珍珍已有半年不曾见攸宁, 她身高窜得飞快, 且已经将头发盘起梳成一个精致的小发髻,上面插着一对应季的掐丝蝴蝶嵌红宝石金簪, 随着她说话在发间舞动。 康熙见到攸宁本来是带着疼爱的笑容,但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他严肃地板着脸问:“你书都抄完了?” 攸宁眼神闪躲, 挪动着靠近珍珍,嗫嚅说:“我就和珍二格格说会儿话,立刻就回去抄嘛……” “这话你与老祖宗和苏嬷嬷说去,她们若肯饶你朕也饶你。” 康熙从出现开始都是一副心情甚好、如沐春风之态, 只有现在训攸宁的时候才让人觉得他的确是威严的帝王。珍珍心底嘀咕着攸宁能干点什么把康熙惹毛了, 可不待她联想就听姐姐在一旁开解。 “万岁爷,算了您别说她了,大格格还是个孩子, 您和孩子较劲做什么?太皇太后和苏嬷嬷也只是想让大格格收收性子,没有真生气。我今儿一早去宁寿宫太后还念叨呢,说就是怕大格格性子强出嫁以后和夫婿闹变扭。要臣妾看太后也是心急了,心一急难免操心过了。且不说咱们大格格心眼好性格好,这宫里嫁出去的金枝玉叶哪家敢欺负?” 攸宁听了在一边猛点头,康熙本来被德嫔温言软语几句劝说还缓和了下来, 他看见攸宁点头又气不打一出来,“你有什么脸面点头?你配得上刚才哪句夸?你给朕回去抄书!苏嬷嬷的一百遍抄完,再给朕抄一百遍送乾清宫!” “啊?”攸宁耷拉着一张脸, 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德嫔见状赶紧挽着康熙往院子里走,“皇上,您吓唬大格格做什么。咱们看孩子去,您昨儿答应禛儿给他带一只小狗呢?带了没有?” 顾问行适时又狗腿地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抱过那只小奶狗,喊道:“这儿呢这儿呢!万岁爷一早从十只里头挑了这只,毛色雪白、性格温顺,一定适合四阿哥。” 本来在睡觉的胤禛更是配合,在康熙左被德嫔拉着,右被顾问行举着的狗顶着的时候,他开始扯了嗓子嚎啕大哭。 “四阿哥午睡醒了!” 院子里响起保母们宛若天塌地陷的嘈杂喊声,德嫔赶紧拉着康熙说要去看孩子,康熙还想回头训攸宁一句时,小祖宗胤禛的哭声又大了一倍。 于是这位未来冷面帝王的阿玛额娘带着一大帮人和一只狗急匆匆往他屋里赶,剩下攸宁和珍珍在永和宫的宫门口对视了一眼。 “噗。”珍珍笑了起来,“大格格这是做什么了?把皇上气成那样?” 大格格“哼”了一下,她撇过头瞪着宫墙气呼呼说:“我没怎么,我把揆叙打了!” 揆叙? “等等,揆叙不是……” 珍珍还记得她瞧出来揆叙可是很喜欢攸宁这个大姐姐,还听阿灵阿说她拜托大格格带王伯馄饨进宫就是揆叙去办的。结果送去给自己姐姐德嫔的只有三包,其他五种馅的馄饨被揆叙弄得和五环之歌一样送给了大格格。 她还感叹:唉,小孩子一旦有了初恋,总是那么傻气又甜美啊! 所以揆叙到底是做什么了被大格格打了? “他前几日跑过来说要给我看蝴蝶,结果拿了一堆扑棱蛾子吓我,那些东西一飞出来就往我身上扑,我都被吓哭了,你说他该不该打?” 攸宁的蝴蝶金簪栩栩如生,她每次跳动仿佛都在吸允花蜜,在这样的春日里格外动人。珍珍猜揆叙也是看见了攸宁最喜欢的这对簪子才想让她看蝴蝶。 可是……珍珍嘴角一抽。揆叙这个傻孩子啊,怎么分不清蝴蝶和飞蛾呢! 难道这就是直男的悲哀吗?浪漫没耍成,结果还捅了一个大篓子。 “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信他个鬼!满满一缸的扑棱蛾子啊!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竟然还问我漂不漂亮,说和我的金发簪一样好看。真气死我了!而且这家伙特别没用,我打了两下他竟然开始哭了,越哭越委屈,等太后他们寻来问他怎么了,他竟然哭到说不出话来。结果我就被太皇太后和皇上罚了,说什么我没一点皇家格格的样子,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唉,那天我才是被吓着的那个,我也哭了好不好,为什么就罚我一个人。哎,我怎么那么倒霉认识揆叙这个呆子。” 平心而论,若是有人拿一缸扑棱蛾子向自己表白,珍珍估计也会直接打出去,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揆叙会哭大约不是因为被打,珍珍才不觉得攸宁的花拳绣腿能多疼,更多的大概是自己一腔热情结果却把心爱的小姑娘给吓哭了后的郁闷和伤心吧。 想到这儿珍珍为揆叙叹息,未来之路还长,小朋友且行且珍惜啊。 攸宁拉着珍珍的手往御花园走去,边走边唾骂揆叙对她造成的心灵伤害。 刚走到东一长街上,却听见了急躁的禁鞭声音。 两人齐刷刷回头一看,只见康熙黑着脸坐在凉轿上匆匆往南飞奔。 “这是怎么了?”珍珍担心问。 “胤禛那个小兔崽子把皇上咬了?”攸宁兴奋地猜测。 珍珍被攸宁的脑洞震惊,“四阿哥怎么会咬皇上呢!” “他周岁以前每天晚上夜哭郎嚎得整个宫里都知道,他咬人都不能算事儿!” 攸宁无情揭露了未来雍正爷小时候的恶劣行径,让珍珍再次对自己的小外甥刮目相看。 两人拔腿跑回永和宫想问个究竟,德嫔还没来得及回屋,刚好就在院子里撞见了,她一见到珍珍来了赶紧招呼她。 “刚想派太监去找你,今日不宜久留,你赶紧出宫吧。” 大格格问:“德嫔娘娘,皇上刚刚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脸色这么差?” “太子病了,皇上着急坏了赶紧去瞧了。” 大格格追问:“什么病?我瞧皇上的神色不是小事。” “说是浑身发冷晕了过去,皇上已经召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刚才听太监来报,皇上急得眼睛都红了。唉……” 珍珍被这一变故唬了一跳,听姐姐的意思康熙极其在乎太子。那后来还废什么废啊,不但废了,还废了两次,等出宫后她一定要好好问问郎清才是。 “太子这一病宫里也要跟着乱,本来还想留你住几天,你先回家去吧,等太子病好了改日我再叫你进宫。” 珍珍点头,依依不舍地和攸宁告别,再由轿子送出了宫,而攸宁则由德嫔的贴身宫女秋华送回宁寿宫。 轿子到了什刹海前她没让人去南官府胡同她的家,而是直接转去了阿灵阿开的纸笔店。 纸笔店的掌柜全叔一见珍珍进门便笑着迎了上去。 “请珍格格安。” 珍珍问:“你东家在吗?” 珍珍是故意这样问。古代社会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没有地位,按例旗人也不能直接经商,名下的当铺产业只收租不经营。 阿灵阿是穿来的,他在有一次盘点过额娘手下的产业后发现,这群管事各个吃里扒外,他额娘又不善经营以至于不少产业荒废入不敷出,最后他愤而亲自动手,这才让家业蒸蒸日上。 如今这些新买的产业都是由他额娘的老忠仆挂名,平日若提到他这个真正的主人也就用“东家”两个字代替。 “在在,东家今儿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后堂。” 珍珍掀开帘子走进阿灵阿的秘密“办公室”,没想到今儿屋子里坐了三个人。阿灵阿和揆叙她自然是都认识,还有一个比他两个头更高一些看着年纪也略大的少年她却是第一次见。 阿灵阿对她的意外来访甚是惊喜。 “珍珍,你怎么来了?没听博启来传话啊。” “德嫔娘娘今天招我进宫,从宫里出来后我想既然都出来了,不如趁机弯到你这来一趟,反正家里不会知道。” 珍珍比着那个不认识的少年问:“这位是……” 阿灵阿牵着珍珍的手领着她到那少年跟前给两人介绍。 “珍珍,这就是我常说的佟国舅家的大少爷鄂伦岱。鄂伦岱,这位就是……” 不等他说完鄂伦岱就笑着打断了他。 “知道知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媳妇,上次我打的那个小弟弟的姐姐。” 佟国舅家的。 这个定语珍珍总觉得有些耳熟。 “那佟三格格是……” 鄂伦岱冲珍珍一抱拳。 “那是我家二房的一个堂姐,刁蛮任性惯了,珍格格,往日我堂姐多有得罪我代她赔个罪。” 可说完他一挠头说:“不对呀,我干嘛帮她赔礼,她对我也没多顺眼,也没少得罪我啊。” 珍珍总觉得这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你说她和佟三格格势成水火,阿灵阿竟然能和佟三格格的堂弟是基友。 阿灵阿说:“你别担心,鄂伦岱这小子是个怪胎,胳膊肘天生外拐。别说什么堂姐了,就是亲阿玛都相处不来。” 揆叙在旁臭着一张脸小圣嘀咕:“谁像你,为了媳妇拖兄弟下水,见色忘义,呸。” 揆叙说的是为了帮阿灵阿从相亲地狱里解脱,两人闹的那出“基情”绯闻的事。 珍珍朝揆叙一福:“多谢二少爷帮忙。” 揆叙也就是个小傲娇,珍珍这一客气他倒不自在起来了。 “别别别,小嫂子客气了。” 珍珍嘴角一弯,故意眨了眨眼睛揶揄他。 “今儿我在宫里见到大格格了,她还和我提起你和你的扑棱蛾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18个随机 看标题,你们懂?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静者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 41 章 揆叙那张秀气的脸一听见“大格格”三个字,就“腾”得一下涨得通红。 “你你你……” 他看了看笑得一脸纯良的珍珍, 又看了看笑得一肚子坏水的阿灵阿, 忿忿不平地说:“到底是蛇鼠一窝,什么锅配什么盖, 哼,坏人,你两都是坏人!本少爷人生不幸, 认识你们这群恶棍!” 珍珍看揆叙那着急的模样到是松了口气。 看样子揆叙心里依然喜欢着大格格,并没有因为挨了她的打生气。 平心而论,珍珍觉得这两人甚是般配,大格格这样微妙的出身若能得揆叙小暖男的呵护, 那下半辈子定能过得顺顺当当。 攸宁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交到的朋友, 她自然希望她能生活的幸福。 只是,她瞧着一脸尴尬的揆叙。 看来这对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鄂伦岱在旁翻了个白眼。“啊,受不了了, 你们够了啊,腻歪死人了!” 他一把提溜起揆叙。 “揆叙,我们走吧,别杵在这碍手碍脚了。” 阿灵阿在两人身后说:“明儿官学里见。” 鄂伦岱头也没回朝身后摆摆手,夹着挥舞挣扎的揆叙走了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珍珍才说:“你们三人里我看最正常的就是鄂伦岱了。” 阿灵阿瞪大眼用力摇头, 活像珍珍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正常?鄂伦岱一年也就六个月正常,余下六个月他要走路上不是被人当怪胎就是被人当变态。你刚好就赶上他正常的时候。” 珍珍忍不住笑问:“哪有人一年一半正常一半不正常的。” 阿灵阿牵着她的手到八仙桌旁的乌木圆杌上坐下:“你不知道,他这人极怕冷又极怕热, 冬天裹得和头熊一样,从头包到脚,最多就露出个眼珠子,夏天又一丁点热都耐不住,恨不得脱光裸奔。你说,是不是变态。就他这样冬日在宫里站岗,所有侍卫都嫌弃他。“ 阿灵阿学鄂伦岱走路学得活灵活现,珍珍趴在桌子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珍珍擦干眼泪说:“好了,说正经事。” 她把德嫔给她的漆器盒子推到阿灵阿面前。 “我今儿进宫我姐姐给了我些金银,让我拿回家买些田产铺子。我家里人唯一能经营打理家产的只有我阿奶,可一来她年纪大了,二来她也只会做收租算账的事,我想不如交给你打理。” 阿灵阿如今也是坐拥几万两,每天流水数百两的隐形土豪,两千两于他不算什么大数目,但他偏就起了逗逗珍珍的心思,一手放在盒子上,一边问:“天下可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小娘子,要是赔了怎么办?” 珍珍龇牙咧嘴地一笑,半是威胁半是娇嗔:“赚了算我的,赔了算你的,你说这是不是稳赚不赔?” 阿灵阿摸了摸鼻子,望天。 我是妻管严我骄傲,这辈子不让我当妻管严我浑身不舒坦。 “对了。”说到经商珍珍也是借机想解开心中的疑惑,“你怎么那么快就赚到那么多钱?” 阿灵阿说:“我本钱少,好歹咱们是穿越的,总得借着后世知道的历史开个金手指吧,于是我想起来要在这个时代快速致富只有一个法子,做盐商。” “盐商?” “对。盐在我们那个时代都必须国营,更不要说古代了。在盐铁官营的时代贩盐必须有官府开具的盐引,你还记得我当年在网上写明珠是康熙朝的和珅吗?当时我就给人八卦过明珠派自己的管家安三他们去长芦两淮等地做盐商,最后那几个家奴都成了当时的大盐商,个个家资百万。雍正登基后自然就盯上了这块肥肉,他把明珠的家奴们都抄了家,还令他们出钱修筑天津的城墙。于是我就派人到长芦县去打听,果然有个姓安的自称安爷的人在长芦一代花钱收盐场,于是我就先他一步收了一座中等规模的盐场。” 珍珍说:“长芦?哪里?两淮吗?红楼梦里的两淮盐运使?还有你就花了一百两?” 她记得阿灵阿说过,她额娘出手给了他一百两。 阿灵阿点了下她的额头,“经商头脑为零的讼棍。长芦是中国四大盐场之首,在天津河北渤海湾,每年所交盐税超过两淮。我买盐场时一百两只是定金,我定下后磨破了嘴皮子求我额娘把嫁妆盘点一番,最后足足花了五千两才盘下来。” 珍珍惊讶地说:“你额娘就这么信你?” 阿灵阿笑道:“我额娘这个人其实很单纯,又是一根筋的直肠子,要不斗不过那恶老婆子。她家在八旗算中等人家,从小长得好看,被遏必隆娶了后天天也宠着,遏必隆死了以后所有的心思都在我和一个妹妹身上。我病好之后给她写了一篇策论,她立马觉得我是个神童,我又替她把账算得清楚,她现在觉得靠我绝对能压过前院,格外信任我。” 珍珍说:“你就靠这个小盐场赚到了四万两?” 阿灵阿摇摇头。“贩盐这个东西有盐场是没有用的,还得有官方出的盐引才能交易,这就是为什么后来两淮的贩盐生意都被明珠捏在手里的缘故。只有朝廷里有他这样大的官才能确保拿到足够的盐引,我买下这个小盐场无非就是为了吊安三和他背后的明珠这条大鱼。” 珍珍觉得阿灵阿的发家史简直都能赶上悬疑大片了,她催促道:“快说说,后来又怎样了?” 阿灵阿说:“安三得到的指使是要盘下整个长芦地区的主要盐场,偏偏有一座位置好规模合适的盐场被我先行一步给买了,于是他找到我在长芦的人说愿意出高价收购。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安三也看出来他碰头的那个人不过是个门面幌子,他找人千方百计的打听,我又故意漏了马脚给他,他终于查到真的东家是京城钮祜禄氏国公府里的七少爷。若是个普通的财主安三或花钱打发,或使个下作手段勾结官府给我找点麻烦,再逼我把盐场让出来,这事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但偏偏我是个旗人,还是皇亲国戚,他沾不得惹不得,只能把事这告诉了明珠。” “然后呢?” 珍珍听得两眼放光,她实在是很想知道明珠这个绝顶聪明的大奸臣会做什么。 偏偏阿灵阿此时卖了个关子,咳了咳,慢条斯理地说:“哎,说了半天口好渴。” 珍珍主动提起茶壶倒了杯水给他。 “你快喝,喝完就不渴了。” 阿灵阿享受完小可爱给他倒的茶,继续把事说下去。 “咱们的明相爷真是个趣人,若是寻常人定会想是我额娘在经营这些生意,但他压根就没把这事怀疑到我额娘头上,而料定就是我这个毛孩子在背后经营。有一天我从官学出来,前脚才同揆叙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分手,后脚就被安三请进了鼓楼大街上最好的酒楼。安三代表明珠给出了条件,我把盐场让给他,他每年赠我长芦盐场收益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珍珍不像阿灵阿上辈子对历史颇有研究,她索性直白地问,“你这是赚了还是亏了?” 阿灵阿狡黠一笑,伸手摸了摸蓁蓁的额头,给她仔细算了起来:“我第一年就分得了红利四千两,第二年一万两,第三年两万两,而清代每年盐商们的纳税就有四五百万两,你说我是赚了还是亏了?” 珍珍半张着嘴,简直惊了,以前去扬州玩导游在园子里介绍说,盐商一夜间用盐给乾隆造了个白塔她还不信。但现在听阿灵阿这般说来,她终于明白古代贩盐是多挣钱的行业。 而明珠让给阿灵阿的这十分之一,那简直就是在往他口袋里送钱。 “这么巨大的利润,明珠就这么大方给了你十分之一?” 阿灵阿说:“要不我说咱们明相是个趣人呢,他这么做堵住我的嘴只是一。虽然我年幼,但到底是钮祜禄家的嫡系,身边总能接触到几个能直达天听的人,我额娘在府里再怎么不得势,两宫都会给她几分面子。若我有心,到时候别说一成,他只怕整个生意摊子都要丢了。二来,从前他们叶赫那拉氏同钮祜禄氏可是水火不相容,苏克萨哈就是死在鳌拜和我那死鬼老爹的手里。我几个兄长渐渐入朝为官,最近几年先和佟家定亲,今年又说要和赫舍里氏结亲,偏偏就漏过了他家。我虽不起眼但还是嫡子,他未来打什么主意还真不好说呢。” 珍珍听着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明珠老谋深算满脸奸诈的形象,她啧啧赞叹:“要先取之,必先与之,舍小利搏大利,明相爷的智慧可非常人能及。那这些你那个好兄弟揆叙都知道吗?” “揆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里只有四书五经,这小子还以为他老爹老老实实靠俸禄过活,哪里知道这些,唉,真为他发愁。” 珍珍笑着说:“你这发家全靠蹭了明珠的便宜,揆叙成亲的时候记得备份大礼啊。” 想到那个跟着他每日闹事的小不点,阿灵阿也不由自主地笑得温馨。“我知道,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妹妹孤僻,额娘单纯,只有揆叙和鄂伦岱真心待我,等两他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一人送套嫁妆。” 可说完,阿灵阿又甚是后悔,“你说揆叙也不需要我送啊,他家三辈子都用不完的钱,唉……” 珍珍说:“我家没有三辈子用不完的钱,小七爷,这一盒子金银我可交给你了。” 阿灵阿说:“如今三藩的战事快平了,漕运又在修缮颇见成效。南北商贸一旦正式恢复,就需要大量现金流通,我刚好打算在京城、南京和杭州这几个大城市入股几家钱庄,你姐姐的钱就跟着入股京城这家钱庄吧,也方便日后分收益。” 阿灵阿的安排明明白白,他又能从这个时代第一人精明珠手里讨到便宜足以证明他的本事,珍珍信任他。 她再度拍拍阿灵阿的肩膀说:“我当年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经商天赋呢。” “只怪这辈子投胎好,本钱够够的,还有你要感谢我当年泡在论坛上侃历史的成果。” 珍珍哈哈笑起来,她当年的确很讨厌郎清在网上和人胡侃,在她专心司考的时候只觉得朗清童鞋在浪费青春。 “我也后悔啊,当年早知道就不背法条了,一定认认真真多看几本清穿,熟悉一下各种撩汉套路。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嫁给你了,现在就能入宫游走在各位阿哥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样地随机18个红包 - -昨天卡的我评论都打不开 一样地随机18个红包 - -昨天卡的我评论都打不开 P.S.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朗清了解历史的尺度。我测试了几个爱好历史的男性朋友。 他们知道大策零敦多布偷袭拉萨的时间路线,知道安王进军三藩和防守噶尔丹的每一步,知道噶尔丹从雄起天山到兵败以及和沙俄哈萨克交锋的细节,也知道索额图和沙俄谈判的条约细节,甚至能脱口而出佟国纲牺牲的时间。 但是安王的福晋是索尼女儿,安王和老八的亲戚关系基本一无所知。 挺奇特的,也挺有意思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 42 章 “你敢!”阿灵阿作势就要敲她一个板栗,可临了变成了亲昵一点, “没戏了, 现在皇子们都太小,大阿哥都要比你小两岁, 同太子、三阿哥比你就是更是位大姐了。你呀只能跟着我想办法问康熙爷要个一等公来做做。” “那历史上你是一等公吗?” “是。”珍珍刚露出兴奋的神色,阿灵阿却支着脑袋有点疑惑但纠结地说,“我只知道历史上后来阿灵阿受封一等公, 可这爵位怎么来的就不知道了,百度百科也就引的《清史稿》,对这段描述很模糊。” 说到这里,阿灵阿突然用一种有些奇怪地语气问珍珍, “对了, 你那雍正爷大外甥还好么?” 想到小四爷那张流口水的小胖脸和那一声惊天大哭,珍珍就忍不住发笑。 “特别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和小包子一样,我还把他抱在膝盖上玩了一会儿,他呆呆傻傻流着口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精明的地方,而且和我那傻弟弟博启长得太像了。” 阿灵阿一脸狐疑,“不会吧, 雍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珍珍像看傻瓜一样看他,“他日后再怎么精明强干不好糊弄,现在也就是个一岁多的小娃娃, 还能怎么样?还有,你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一说起我外甥就阴阳怪气的。” 阿灵阿心虚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关心下呗。” 接着他变戏法一样从桌子下掏出一个黄花梨木盒,推到珍珍面前。 “这个我是从南堂那里的传教士那儿弄来的,你下回进宫帮我带给你的傻外甥。” 珍珍打开匣子,竟然是西洋做的万花筒、望远镜和七巧板。这些东西他们小时候常玩,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稀罕物。 “你哪里弄来的?这么好玩?你送给那小屁孩不给我?” “你多大人了。”阿灵阿从珍珍手里抢了过来,精心放在盒子中还找了一块绒布将望远镜包上,以防不小心磕碎了,“你回头带给他当玩具耍吧。嗯……还有,以后等他记事了可以告诉他是我送的。” “那得多以后的事儿?他现在什么都记不住,我今儿回来的时候还在玩康熙送他的小狗。” “小狗?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雍正还喜欢狗!”阿灵阿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珍珍奇怪地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看出些端倪才又说:“我大外甥好得很,可太子却有事。” “太子?” “嗯。我去看我姐姐的时候皇帝也来了,结果皇帝没待多久突然黑着脸跑了,一问才知是太子生病,听说皇帝立马招了所有太医入宫,这会儿宫里正乱着呢。本来姐姐是想留我一块用膳的,因为这事我才提早从宫里出来。” 阿灵阿听得精神一振,抓着珍珍的手问:“生病,生什么病?” 珍珍说:“姐姐也没怎么细说,我记得她说太子是突然昏倒后浑身发冷,太医们到现在还没查出得的是什么病。” 阿灵阿站了起来,来回在屋子里走动,脸上跃动的兴奋的神色。 珍珍从未见过他这样,她愣了愣,张大嘴问:“该不会是因为我两穿过来的缘故历史要改变了,这位倒霉的太子爷等不到被废要先夭折了?” 阿灵阿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我去找鄂伦岱,让他去宫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三个臭皮匠里鄂伦岱最早从官学毕业,靠着他同皇帝的表兄弟关系已经顺利混上了个一等侍卫,虽然他冬捂夏脱很遭康熙爷嫌弃。但就如珍珍所看到的,鄂伦岱脾气耿直洒脱又孔武有力,性格本事都很讨皇帝的喜欢。 阿灵阿说完那句话就冲了出去,被一个人留下的珍珍忍不住对空空荡荡的屋子翻了个白眼。 男人啊,就是这样。 珍珍无奈一叹,出门让轿夫送她回家。 … 珍珍原来以为这不过就是太子生个病,谁家的孩子小时候没个头疼脑热的呀?可事情的发展远超珍珍的预估,第二天皇帝竟然宣布罢朝一日,珍珍听下值回来的威武说了才知道太子这回似乎真的病得很重。 太医院从院判到在休沐的副院判都被叫进宫,一群当朝医术最好的医官们团团围在太子身边,扎针灌药地折腾了一个晚上。 嗯,成效确实有,太子冷颤是不打了,开始浑身发热还不住呕吐。康熙气得是大骂他们是全是庸医,这几天正在宫中上演大型医闹。 自古医闹就很可怕,尤其医闹的主角是当朝皇帝和太子,据威武说有个别太医出神武门回家轮休半日的时候,还没上马车就哭得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珍珍听了就在心里不无遗憾地想:她怎么上辈子偏偏去学了法律没去考个医学院呢?现代医术 解决古代一些头疼脑热的问题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摸着自己白嫩细长的手指想:金手指啊金手指,好好一个绝活就这么被她给错过了。 塞和里氏这时候就充分发挥了慈母事事操心的毛病,一脸紧张地问:“娘娘的小阿哥会不会有事啊?” 珍珍叹着气说:“额娘,这病不传染,再说太子和姐姐的孩子又不是养在一块,我昨天才进宫,小皇子们都好着呢。” 塞和里氏依旧是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我去菩萨跟前上柱香,为咱们的太子爷,也为咱们的娘娘求个平安。” 珍珍托着下巴想:额娘是求了也白求,几十年后就是姐姐的儿子替代了这个太子。就算太子这回大安了,再过三十年也还是要被废的。 也不知道现在的康熙那么疼爱太子,太子生个病又是辍朝又是医闹,怎么后来舍得把人给废了呢?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 郎清要知道她现在小脑袋瓜子里想的非得喷血不可。 太子被废还能因为什么,不都被大名鼎鼎的前大阿哥党后八党们死命折腾。而八党里的核心三剑客,珍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全都认识了,其中一个她还心心念念想嫁过去。 数日之后,就在咱们的太子爷上吐下泻只剩一口气之时,官学里的一位学生献药,太子吃了药后不过一夜病势大好,且太医们会诊后说再调养个三五日就能痊愈。 康熙这个医闹的狗皇帝表示:朕心大慰!顺便还叱责了内务府和太医院全是一帮吃干饭的,差点就让我大清痛失储君。 接着就罚内务府总管海拉逊俸禄一年,太医院上下罚俸半年,叩下的俸禄全送给了那个学生。 珍珍算了下后觉得,扣一笔送一笔,老康这个金牛座算盘打得很精明嘛,本质上他一分钱都没损失,还白捡回太子一条命。 珍珍很好奇,她想问问阿灵阿官学里到底是哪个人献的药又献了什么药,她让博启去给阿灵阿传话,约他在纸笔店碰面。谁料博启回来和她说,阿灵阿又故技重施,连续三天逃学,连揆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珍珍心里泛嘀咕,狗男人神神秘秘,到底又在做什么? 无奈她只能抓着博启说要陪他去买纸,直接杀到了纸笔店,结果依旧是扑了个空。全叔说的和博启讲的一样,他自从上回后也有三天没见着他的东家了。 珍珍无奈只能先回家等阿灵阿的联系,可奇怪的是,接着又过了五天还是没等来他的联系,自从两人重逢后这还是阿灵阿第一次同她彻底断了音讯。 珍珍这下心里也有些惶惶不安,阿灵阿是生病了?还是在钮祜禄家出事了? 她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心里盘算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去一等公府看一看,李玲儿被她晃得头晕,哎哎地说:“小姐,你都走了半个时辰了,要不歇会儿吧。” 李玲儿泡了茶又端了一盘萨其马放在炕桌上,珍珍叹了口气刚准备坐下,塞和里氏推门进来说:“珍珍,顾太监来了说是要见你。” 顾太监? 珍珍在去往正屋的路上心中生出几丝疑虑。 姐姐如今叫她进宫派的都是永和宫的太监总管张玉柱来家里传话,顾问行是皇帝的亲信,他会来家里一定是受了皇帝的指派。可问题是皇帝找她能有什么事呢? “顾公公。” 对这位皇帝的亲信珍珍一贯是客客气气,一切学着自家姐姐的套路来。 顾太监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说:“二格格,皇上召您,随奴才进宫一趟吧。” 珍珍知道不该多嘴,可她还是忍不住问:“敢问顾公公,皇上召我何事?德嫔娘娘她……” “娘娘也在等您呢,二格格只管跟我进宫去。” 坐在入宫的轿子上,珍珍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她知道这几天狗皇帝正在宫中上演古代版大型“医闹”,昨天今天正演到喜极而泣的阶段,所以他怎么在百忙之中想起了自己? 珍珍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了阿灵阿。 下一秒,她灵光一闪,会不会是阿灵阿?官学的那个学生会不会是阿灵阿? 没等到她想清楚,顾太监已经掀开了轿帘请她下轿。 轿子停在了乾清宫的丹陛下,不同珍珍在现代时逛故宫时候的游人如织,此刻的乾清宫前只有侍卫和太监站岗。偶尔有几只乌鸦从天飞过,随便是谁说一句话,也能听见若有如无的回声。 难怪后世清朝皇帝建了圆明园,这空旷的地带、这寸草不生的地面,一点也不像活人能常住的地方。 顾太监引珍珍入乾清宫,沿着金砖漫地的正殿顾太监打开了小门,内里便是康熙的书房。 现在的乾清宫和后来故宫展示的乾清宫大不一样,螺钿紫檀木的书柜足有八个放在西墙和北墙,东侧则布置着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南面的明窗下则是一排大炕,上也有一张黄花梨炕桌堆满了明黄色的匣子并布有朱笔。在北墙上方还有隔层,隐约看着也是书架。 正中则是一张约为两米的书桌,上面纸笔水洗砚台摆的满满当当。其他则甚是朴素,连幅多余的画和多余的对联都没有。 康熙正盘腿坐在炕上,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有些慵懒地歪在软垫上。珍珍余光一扫,她姐姐德嫔也陪在一侧,虚坐在大炕的边缘。 珍珍被顾太监引到进前磕头请安,康熙随手叫了起。 珍珍心里一肚子疑惑,她很想偷偷和姐姐对个眼色,可还没等珍珍站稳,皇帝猝不及防地问了一个让珍珍差点一跤又跌回去的问题。 “朕问你,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夫婿?”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求人物关系表,我简单画了下放在weibo了,weibo:@晋江田甲申 以及拒绝更新钮祜禄氏!人多到让人哭QAQ 随机18个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唯一唯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 43 章 珍珍的手倏得捏紧了袖口,什么鬼?康熙爷这是儿子病好龙心大悦, 突然大发善心关心起自己的婚事了?这一出一出是要闹哪样? 珍珍抬眼偷瞧了下姐姐, 发现姐姐的眼角泛红,她朝姐姐投去了询问的信号——老姐老姐, 求救求救,这到底怎么回事??? 德嫔微不可见地朝她摇了摇头。 珍珍心里一咯噔,警笛大作。康熙爷这是真一时兴起想给她指婚了? 她们家如今还在正黄旗包衣, 一般八旗内通婚同旗是首选,按着现在的情况,如果皇帝要亲自给她指婚不是内务府几个掌权的包衣世家,就是殷实的八旗正身家的老二老三。 她又不能张口就说她想嫁钮祜禄家的小七爷, 都不用皇帝嘲笑她不懂门当户对, 她姐姐光听到这个京城恶少的名字就该昏倒了。 所以她和朗清该怎么办? 德嫔不过微微一动,康熙立马发现了她的动静,一甩佛珠指着她说:“蓁蓁, 朕要听你妹妹说,你先别说话。” 德嫔表情讪讪,似是极为埋怨,她小声抱怨了一句:“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到大心疼都来不及。” “所以朕才更亲自要问一问,是不是?” 比起姐姐的埋怨, 康熙的语气里带着更多的玩味和调侃。 就两人说话这么会儿功夫,珍珍已经快速平复好情绪并想好了对策。康熙爷不是爱给她乱点鸳鸯谱么,她就先将标准拉高, 就不信他能找着这样的人!反正有姐姐罩着,她便当童言无忌胡诌。 “回皇上的话,奴才认为求夫婿就好比皇上求臣子,既求贤又求才,古人说七尺男儿、能文能武,奴才心中的未来夫婿便要如此。” “还有吗?” 还有?珍珍深吸一口气,开始天马行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上马可扫平贼寇,下马能辅国□□。” 对了,还有一条! “要是能勤于理家、善于主事,那就更好了。古人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其实珍珍也不是信口胡说,虽说她和阿灵阿如今门第差距太大,皇帝怎么也不可能把阿灵阿列为候选人,但她这每一条都是按着她家郎清来的! 珍珍可是仔仔细细地想过,按朗清上辈子的身高一米八五算,这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也有这么高,那在清朝他也是个大高个了。 能文能武嘛……小七爷同学打架已经打出京城一霸的气势和名声,武这一条已经有了。 至于文,郎清当年在国内某top学府读的国际关系,理想是当个外交官,毕业时国考他一次就过,面试笔试都是第一,一切就绪只等录取通知书,可惜被穿越打断。按着他的水平放到古代搞个策论绝对是信手捏来。 再说那理家,那就更不用提了,满洲大爷们普遍能花不能挣,像阿灵阿那样沉迷挣钱的屈指可数,这一条应该能拦掉大部分的人了吧? 珍珍一味在心里把自家男人夸上了天,完全没想过古人心里的能文能武善理家同她的理解可谓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她家郎清如今官学都没毕业,头上还顶着“纨绔子弟”的帽子没摘呢。 珍珍说完只见康熙的玩味表情更浓,她心头一颤,要说能文能武善理家,康熙爷也勉强算一个吧,她生怕斑点狗皇帝误会自己看上了他,赶紧加了一条能一口气pk掉康熙爷的要求:“貌比潘安也是要的!” 她全都说完,再看向姐姐,只见德嫔已经拿了帕子捂住嘴转头偷笑,康熙侧过头看见她偷笑,一伸手把她拉到身边。 “你还笑?瞧瞧你心疼的小妹妹都说了些什么?按她这标准,普天之下有几个还能配上她?” 珍珍低着头,嘴角得意地往上一扬。 配不上才好,配不上您老就不会给我瞎指婚了,反正我知道,全大清就有这么个男人能达到我这标准。 “妹妹童言无忌,皇上就多担待了吧。” 德嫔掩饰不住的笑意,轻轻拽着康熙的手晃了一下,康熙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对着屏风喊道:“阿灵阿,出来吧。” 珍珍“唰”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人时,她整个人完全是呆若木鸡状。 这叫什么? 这就叫把作大死的Flag立得满满,接着一秒不到被打脸。 皇帝嘴角一勾,盘着手里的佛珠,状似无奈地摇头叹气。 “阿灵阿,吴雅家二格格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不是朕不想帮你,而是你小七爷够不上这样的要求。” 阿灵阿从屏风后走出就跪在珍珍身边,珍珍自知理亏红透了的脸垂下只敢看地面。 阿灵阿剜了她一眼,然后挺直了腰杆面对康熙说:“回皇上的话,奴才刚刚听得二格格的要求,恰恰觉得自己能成为二格格的乘龙快婿。我常听人回忆阿玛当年如何雄姿英发,又常听人说我在兄弟中最肖父亲,故这容貌身高假以时日必能配上。” 阿灵阿这几日对阵康熙几次后,已经摸清了这位帝王的脾气,对着他撒谎狡辩不如坦然相告,你对着他越直白,他越是喜欢你。 “至于文武双全,武嘛,奴才自然不用说,恶名已在,奴才日后定将这打遍京城的拳头用在正道上。文上奴才近日都在官学勤学苦读,必不让二格格失望。皇上,一片冰心在玉壶,奴才既然发誓立愿,必不辜负。” 康熙对阿灵阿这一番话不置可否,他听完就挑了挑眉,再转而去看跪在一边的珍珍。 珍珍的脑袋根本不敢抬起来,她听见阿灵阿说完后再无人接口,心中正惴惴不安。 哪想接着康熙偷袭的就是她。 “二格格,阿灵阿这样说了,你可以愿意嫁?” “愿……”珍珍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才说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对,这时代的女子哪有如此直白给自己求婚事的,她红着脸磕磕绊绊地改口道,“奴才听凭皇上和德嫔娘娘的安排。” 她心虚得要命,已经觉得自己的脸颊快烧穿了,而德嫔在一边眼神一直黏在妹妹身上没有离开。 “皇上,问也问了,小七爷的话咱们也听见了,您让臣妾先带妹妹回去吧。她一个闺阁女儿乍听见这样议论她婚事的话多不好意思?” 康熙点了点头,由着德嫔先带了珍珍回永和宫。 珍珍跪了好一会儿,站起来都觉得腿软,姐姐一路都扶着她,但脸色却甚是严肃。 入得永和宫,大宫女秋华迎上来要问如何,被德嫔拦住,“秋华,你带人先出去,我和妹 妹有话要说。” 秋华点头带上了寝殿暖阁的槅扇,德嫔坐在东暖阁的明窗下搬开炕上的棋桌让珍珍坐在她身边。 珍珍乖巧地坐在了她身旁,紧张地问:“姐姐,刚刚是怎么回事?” 德嫔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后问:“告诉我,你和那个小七爷是怎么认识的?” 珍珍一愣,才发现姐姐的神色里那不同一般的严肃。 她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又或者是根本不知如何回答。真实的话在这个时代根本无人会信,说不准最后所有人都会当她疯了。 “你和我说实话,我不怪你。”德嫔顿了顿,然后有些心力憔悴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太子病重太医院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那阿灵阿弄了一瓶洋人的药来,太子竟然一吃就好。阿灵阿救了太子的命,在皇上眼里就是立了一桩天大的功劳,皇上要给他赏赐,他却说只求一门婚事,便是娶你。珍珍,你知不知道这是多越矩的事?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自己去求的。何况他还是钮祜禄家的人。” “可额娘说,阿爷和阿奶也是自己去求的。”珍珍想起塞和里氏那失口的一句,拿出来回答了姐姐。 德嫔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更多东西,她捧起珍珍的脸语重心长说:“你只管把实话告诉姐姐,姐姐从前就同你说过,姐姐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只要是你想的,姐姐怎么也要替你办到。这门婚事你若不要,拼着不给钮祜禄氏和皇上脸面我也给你挡回去,如果你想,那咱们也得从长计议。” 姐姐的眼神里皆是认真,这认真珍珍再熟悉不过,她初来清朝的时候万念俱灰,缩在这小小的躯壳里不想吃药只想求死,姐姐就是那么认真的一口一口把药灌进她的嘴里,和她说:“要活着,要好起来。” 她点点头,整理了下思路向姐姐道:“那回在宁寿宫见明相家二少爷那回,小七爷本是去见大格格的,咱们四人在花园里碰上见了一面。后来他有心就寻到了什刹海边,说对我有意,可我说小七爷名声不好读书也不好,结果他二话不说就回学堂好好念书考了上等。后来我才知道他这般纨绔、这么动粗都是被那几个欺压他的兄长逼的,若是不强硬起来就由得他们欺负了去。” “你见过几回?他是怎么和你来往的?” 珍珍不敢说,但德嫔仔细思索便猜到了:“是博启那个臭小子是不是?” “姐姐别怪弟弟,他也是好心。再说小七爷没有恶意,他一直以礼相待,真的。” 珍珍想她说的也都是实情,阿灵阿是用足了心来和自己联络,里面花的心思岂止一二。 德嫔听完叹了一气,问:“我的傻妹妹,你可知道钮祜禄家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光额亦都就有十六房儿子,其中遏必隆是小儿子也是家世最好的一支,遏公是和硕公主所出,又做过辅政,家大业大和一般人家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袭爵的不是小七爷这个嫡子,而是同孝昭皇后一母同胞的庶子法喀。这位小国公爷的福晋刚过世,最近正说要续娶仁孝皇后的妹妹。这位小国公爷的亲额娘,当年我曾在宫中见过,为人刁钻刻薄得势猖狂,这才有小七爷和他额娘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德嫔越说越是忧心忡忡,她搂着珍珍感叹:“外人看这宽街的国公府钟鸣鼎食、花团锦簇,可真的在里面却是步步惊心、忐忑难安,你挡得住吗?” “我也不知,可小七爷要是哪日授了官职不是迟早可以分家出去吗?到时候离了国公府便只是自己过日子了。” “那他额娘呢?你只看到他额娘求娶大格格,可知他额娘跑遍了京城的王公贵戚,小七爷是一腔热血要娶你,可他额娘那儿真的过得去吗?” 珍珍从姐姐怀中坐起,急急说,“姐姐,若我真的是想呢?”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18个红包 留言日渐变少,几率日渐变大 说我wb人少滴,你们关注我催促我把上面的坑填了呀23333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 44 章 珍珍很怕,她生怕错过这次机会, 若是这回不成, 在这个等级森严、礼节繁复的社会,她与朗清怕是永远都不成了。 德嫔伸手抚了下珍珍的前额, 惆怅地说:“这婚事若交给我做主,我定是不同意的。但你若执意要……” 德嫔望着自己唯一妹妹的眼睛,望着望着竟然笑了, 她抚过珍珍的眉眼说:“小儿女情怀最是藏不住,刚才在乾清宫从小七爷走出来的那刻你眼神都不一样了。罢了罢了,你想要,就是龙潭虎穴姐姐也帮你去闯。” 珍珍欣喜地抓住姐姐, 恨不得亲姐姐一口。她正要欢呼雀跃地抱住她, 却被德嫔拉住,德嫔严肃地对她说:“这事没那么简单,你要嫁可以, 但我们这样的门第,我决不能放你随随便便就嫁了,若是这样那真叫成全你一时,祸害你一世。” 德嫔说完也不再与珍珍解释,她唤了秋华命她送珍珍出宫,又再三嘱咐珍珍不要随意再与阿灵阿私下往来。然后她便自个儿往乾清宫去。 … 乾清宫里的康熙依旧靠在炕桌上玩着那串佛珠, 他连陪太子养病多日浑身疲惫,又积压了一桌的折子需要批阅正是心力憔悴至极。 他随手翻开小山堆里的一本,恰是阿灵阿三哥法喀的谢恩折。 法喀、钮祜禄氏、阿灵阿。 康熙随手将法喀那谢恩折举起读了起来, 这是叩谢今年选秀定了他亲妹妹入宫的折子。康熙有些烦躁地随手批了“知道了”三字,然后将这折子远远地扔在一边。 法喀是要死要活非要将自己的妹妹、也是孝昭皇后的妹妹送进宫来,他先是哭了乾清宫,接着又派他亲额娘哭遍了慈宁宫和宁寿宫。康熙想着宫里也不缺宫室和一口饭,法喀既然这么死乞白赖地要送,那就送吧。 可这几日见过阿灵阿后,康熙却不由自主多想了一层。 阿灵阿这个遏必隆家的小七明明在京中是声名狼藉,可献药时说医理头头是道,问答之间进退有度根本不像个浪荡子。 太子得的乃是疟疾,而阿灵阿敬献的是南堂传教士从西洋带来的金鸡纳。他一问才知这看似纨绔的小七爷一直以来就出入南堂学习算术,还和传教士学得了一手好洋文。 再想想法喀,康熙就有些糟心了,这小国公爷骑射一般,满文也算能说能写,但到了汉文基本可算大字不识一斗,更不要说藏文了。他和索尼那几个嫡子倒是挺像,斗鸡走狗、勾栏梨园一个不缺,这不才死了原配忙不迭就和索家勾搭上要续娶仁孝皇后的妹妹。 康熙拿了薄荷脑油,沾了一点自己揉了揉额头,又回想起那天阿灵阿求婚事的情形。 //“阿灵阿,你再和朕说一遍,你要求娶哪家的姑娘?” 阿灵阿朗声答道:“护军参领威武家的二格格。” 本来在喝茶的康熙差点被茶水呛到,他惊讶地问:“阿灵阿,朕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帝王。你在宫外闹的那些事朕还是知道点的,你和揆叙闹出的那点子难听的事明珠不提也有人告诉朕,怎么,现在又想着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 “回皇上,阿玛死后奴才从小到大受过的污蔑何止一二,已然习惯了。奴才打一个人他们便能传奴才以一敌十,奴才对人笑一下,他们能传奴才疯癫。我和揆叙不过来往密切一些,气性相投一点,就有人看不过眼将脏水往死里泼。这样的脏话入了皇上耳朵,是这群人该死。” 康熙惊了一下,这阿灵阿话里话外在提醒自己有人故意污蔑他的名声。什么人要这般对付他贬低他,这就要他这个皇帝自己来想了。 “那你为何又看上了吴雅家的姑娘?” 阿灵阿想起珍珍莞尔一笑的脸庞,笑说:“那日一见,宛若仙女下凡,奴才一见倾心。” 康熙敲了敲桌子道:“太后让你和大格格相看亲事,你倒好,打主意打到朕别的宫里去了。阿灵阿,你若仅以容貌向朕求人,朕可提醒你,娶妻娶贤,不要糊涂了。” 阿灵阿装作无知地回道:“皇上,奴才不明白吴雅家的格格如何不贤惠?德嫔娘娘难道不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吗?” 康熙明显噎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你小子可以啊,好好好,朕知道你所求了。可朕也与你说明白,这婚事朕说了不算数,你得问德嫔和她妹妹同不同意,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哪想阿灵阿镇定自若,他抬头挺胸果断说:“奴才自信定能成,若是不成,奴才便一直求,求到成的那日。”// … 康熙想着想着笑了起来:这阿灵阿真有意思,比法喀那几个没用的有意思多了。 他又沾了一点薄荷脑油,按在了左边太阳穴上,想着遏必隆还活着时在索尼鳌拜间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腔调。再回想鳌拜被抓时,遏必隆如何认错如何保命如何痛哭流涕说着额亦都以来钮祜禄氏对大清忠心耿耿。 康熙这几年原本看着法喀平庸、颜珠体弱、福保怯懦,想着遏必隆这个老狐狸要后继无人了,可如今看着阿灵阿他突然踏实了,虎父无犬子,当真不错。 “老东西,还留了个那么有趣的儿子。” 左边按完,他又换手按起了右边,但还没按上就被人轻柔地接了过去。 身后是熟悉的淡香,太阳穴边是熟悉的双手。他闭着眼躺在来人怀中,含笑说:“小儿女到了年纪有心事是正常的,阿灵阿和你妹妹郎才女貌,看着也不是郎有情妾无意,有这样好的缘分咱们为他们高兴就好,你也别忧心忡忡了。” 德嫔的手指加了一点力道,指尖恰好掐在了康熙的一个斑点上,“皇上说得轻巧,我家出身包衣,就这一条小七爷的额娘老福晋太太那里就过不去。” 康熙笑说:“他们现在还小,从长计议,总有好办法的。” … 第二日一早,阿灵阿刚要踏进官学,就有人在门口拦住了他。 他定睛一瞧乃是鄂伦岱,穿着一身侍卫服的鄂伦岱一把抓住他嚷嚷道:“小七爷可以啊,这孤胆英豪只身入宫求婚,本小爷佩服佩服!” 说完,鄂伦岱还给他拜了一礼。阿灵阿白了他一眼拎着书匣就要扔下鄂伦岱往官学里去,鄂伦岱又伸手拦住他:“别走啊小七爷,我可是特地早早来等你的。” “你等我?等我干什么?” 鄂伦岱嬉笑着抓住阿灵阿的肩膀,用铁爪握得他肩膀生疼,“你求求小爷,小爷就告诉你。” 结果阿灵阿甩了书匣反手一抓,把鄂伦岱倒抓了回去,将他手臂倒抓后恶声恶气地说:“鄂伦岱,你小七爷我这么多年架白打的吗?和我玩这手,快说,你干什么来了?” “啊哟,阿灵阿你个死莽夫,老子是奉了皇命,要带你进宫的。” 阿灵阿立马放开了鄂伦岱,气冲冲说:“你不早说。快走快走。” “看你火急火燎的样儿,晚去一会儿媳妇能跑了啊?” 鄂伦岱牵了一匹马给他说:“小爷我天没亮就去乾清宫候着,特意去万岁爷跟前讨了差事能来接你,你倒好上来就给我玩龙爪功,小心我回头去御前说你坏话,乐死你那几个狗兄弟。” 阿灵阿翻身上马,瞧着鄂伦岱舔着笑脸说:“鄂伦岱,你少吓唬我,你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鄂伦岱这人嘴硬心软,兄弟义气最足,他哼了一声说:“知道就好,走走走,快和我进宫吧。” 跟着鄂伦岱一直骑马到东华门,再下马入乾清宫等皇帝下朝。下了朝的康熙连衣服都没换,就叫了阿灵阿进书房。 阿灵阿要跪下请安,康熙一挥手指着旁边的紫檀撒螺钿圆凳说:“你坐吧,别跪了。” 阿灵阿说了是,半坐在圆凳上。 他坐下后,康熙却没开口而是一直盯着他瞧,瞧到他浑身不自在,最后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奴才……” 康熙一抬手止住他说下去,他先轻描淡写地问:“你和鄂伦岱还有揆叙关系倒不错?” “不打不相识嘛……”阿灵阿说了实话,还笑得腼腆,他和这二位爷在官学干过架这件事京中的王公大臣都知道,无需在康熙面前隐瞒。 康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阿灵阿正经的时候不像他年纪那般稚嫩,可不正经的时候又透着一股子天真让人觉得可爱。 他正色道:“阿灵阿,昨儿的事你也看见了,珍格格说了她要的夫婿是文武双全,朕也答应了德嫔,不勉强她妹妹。” 阿灵阿一听康熙说这话就特别想锤自己几下,怎么就没想到先和珍珍通个气呢? 康熙看他一脸哀愁忍着笑说:“但看你情真意切,朕想过了,珍格格也没说不嫁你,你只要能做到文武双全不就行了。” 康熙这几句话让阿灵阿顿时是绝地逢生,他大喜过望,立即想起身谢恩。康熙又抬手制止了他,“朕又没说现在就给你指婚,你先听朕说完。” 阿灵阿苦着脸说:“皇上,现在不能指婚么?” 皇帝瞪了他一眼。 “当然不能。你文武双全了么?若没有,你叫朕拿什么去说动珍格格嫁你。” 阿灵阿心里咕哝:你都不用说,你只消报上小爷的名字,她保准二话不说点头就嫁。 康熙自然不知道阿灵阿心里在想什么,他道:“朕能先给你个保证,你和珍格格十八岁之前,无论谁来求给你两中的任何一个赐婚,朕一概都不应允,但到了十八岁,文武里有任何一项你做不到出类拔萃,这约定就算作废。剩下的如何在年限之前做到文武双全,就是你自个儿的事了。这约定可公平?” 事已至此,阿灵阿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理由来,毕竟flag都是他和珍珍自个儿插的。 他跪下磕头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眼前的少年浑身散发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正是康熙所喜欢的,他暗暗地在心中点头。不想蓁蓁妹妹的婚事竟然能让他发现这样一块璞玉,只要好好雕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敛住心思,肃着脸道:“还有一桩事。”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迎复更,留言有红包! 明天会有多更,一更0点。 谢谢小仙女们的不离不弃,本喵回来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囡囝囚团 50瓶;cytheria 29瓶;夜色加冕 20瓶;氯雷他定、lingling 10瓶;玄月空明 5瓶;Lynn、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 45 章 康熙突然间语气比之前重了许多。 “往日里传进朕耳朵里的那些恶名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朕不愿意和你计较,你如今还是官学学生, 朕望你日后能身正行端, 好好在官学读书,朕已在德嫔跟前保你的人品, 总不能日后让德嫔埋怨朕把她妹妹指给了个纨绔。” 阿灵阿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本以为他不过是偌大京城里的一个小角色,如今听来皇帝对他的事竟是了如指掌。 康熙到底是康熙。 阿灵阿磕头道:“奴才遵旨。” … 康熙爷简直是大清.保密.局.局长,这日之后无论是宽街的国公府还是什刹海的威武家, 对发生在宫里的这桩秘密约定一点都不知道。 而德嫔还怀揣着要考验阿灵阿的心态,也没有同家里提上半句。 但有了同康熙的这番约定,阿灵阿和珍珍都暂且放下心,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做到让皇帝挑不出毛病的“文武双全”。 两人还没研究出个头绪来, 一道出人意料的圣旨突然落到了威武家, 皇帝下旨永和宫德嫔的近亲自内务府包衣抬入正黄旗正身,与抬旗的圣旨一起送来的还有皇帝新一轮的赏赐。 这一回狗皇帝真正让珍珍开了眼界,他加赏了威武内务府所有永平庄子一座, 京城当铺两间,再有金二百两,银一千两。 这一轮赏赐再加上之前所赐的田产,威武家抬旗后在正黄旗正身里也能算得上是富裕之家了。 威武千恩万谢后先去办了抬旗之事,听威武说了过程珍珍觉得抬旗和后世的迁户籍极为相似,具体过程就是把她家的户籍从内务府删去改录到正黄旗正身的某一佐领下。 改旗籍首先要有皇帝的圣旨, 接着内务府给正黄旗统领发去正式的公文,威武带着这公文就能去正黄旗登录户籍。 德嫔如今在宫中是数一数二的宠妃,内务府的人各个心里都清楚, 自然万事都给予方便。 有内务府的人提点,威武家抬旗的事也就办的给外顺利。威武接到圣旨后,由内务府一位郎中亲自带领,在一日之内往内务府和正黄旗都统衙门各跑了一次便完成了改换旗籍的手续。 抬完旗,接下来要办的事,便是如何处理皇帝这次的加赐。 虽然珍珍身边现成的就有阿灵阿这个理财小能手,但两人目前一无赐婚二无名分,便是阿灵阿能空手变钱珍珍也不能把他带进家中。所以这回打理皇帝赏赐依然要按照这个时代的套路来,而威武家中唯一有能力料理此事的只有李氏。 庄子和银钱如往常一般,一部分存在家中,一部分拿去买地,一小部分则用来再次购买奴仆。 赏银庄子这些威武家先前都经历过,处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但这回皇帝另赏的那两间当铺于他们则是全新的东西。彼时大清律例对当铺的运营有明文规定,珍珍粗粗了解后觉得这古代的“小额借贷”立法还算完备。康熙朝规定每座当铺每年缴纳税银五两,而利息最高为每月三分,且一本一利不能违规,又可与当者约定赎回时间等等。如果当物损坏遗失,根据是被盗还是不可抗力又有具体的条例。 所以,这经营当铺的掌柜还必须是个识字的人,这样才能吃透关于经营当铺的那些大清律例。 李氏虽出身富贵,但像当铺这样的店面也只是在家听说过族中有经营,并没有直接接手过。还是内务府来办差送赏的郎中带来了内务府总管海拉逊的问候。 “海总管说了,这当铺料理麻烦,若是威武大人身边没有识文断字的奴仆请尽管开口,海总管立时就着人来帮把手。” 李氏听见这句话,稍微想了下后便让徐大柱去庄子上将李勇兄弟叫了回来。又请来人给海拉逊回话:“多谢海总管,我家还有能使得上的人,只是初初接手这铺子,往后还要海总管多多担待。” 内务府郎中连说了五六个“好说”,接了李氏送上的一个厚荷包满面堆笑的离开。 这几日李氏都不让珍珍去学堂念书,而是留了她跟在身边。珍珍聪颖,自然察觉这是李氏要教她学理家。而她听见这李氏和内务府郎中的这段对话后,自觉开启了不耻下问模式。 “阿奶,为何不要这海总管派人来帮忙?” “李勇兄弟识字明理,是我家可用之人。外间的人再好,等用顺手了也要个一年半载,何苦来哉?” 此时珍珍就不得不佩服李氏的未雨绸缪,这两兄弟这些年在庄子上除了务农以外,李氏还专门让人教他们识字,原来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李氏一笑,然后打开内务府送来的赏赐单子,指尖点着那价值不菲的那两处当铺说,“再说我何时说不要海总管帮忙了?” 珍珍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阿奶说以后要海总管多多担待,是说以后还有要他帮忙的地方?” 见小孙女领悟极快,李氏欣慰点头,“正是。开门经营便有人来人往,有人便有事端,京城水深,迟早还有海总管要帮忙的地方。还有一层,你姐姐如今身在嫔位,家中若是连个像样的识文断字的奴才都派不出去,让别人如何看?” 珍珍了然,又看着李氏桌上越堆越多的账本不由感慨:“阿奶,理家可真是难,这里子面子都得顾全。” 李氏拢起账本笑回:“咱们家这才多少?珍珍,你可不许偷懒,往后这里头不少都要给你做嫁妆带走,可要打起精神来都理干净了,知道吗?” 珍珍自然不杵,她想自己当年千军万马的司考都能过,在这大清朝理几间铺子一定没问题。 李氏于是又唤来了当铺现在的掌柜,吩咐他们把李勇兄弟领去店里从一个月三吊钱的学徒开始做起。 比起在庄子务农,去当铺可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做得好往后说不准能当上个掌柜。 只听李氏先是赞赏说:“来咱们家几年了,看你是个勤奋求上进的,现在给你个机会,别怕吃苦好好从头学起。” 接着又语重心长:“虽然学徒工钱少每月只有三吊钱,可你们是我家派出去的,只要做得好便能早早成柜上的伙计,工钱也自然会涨。我都吩咐过掌柜了,你们往后务必用心。” 李勇兄弟二人是千恩万谢,李勇年纪大还算稳得住,他的小弟听了李氏几句话感动到偷偷抹泪。珍珍旁听李氏这恩威并施兼又苦口婆心的一番话,不得不在心里为李氏竖起大拇指,她这位阿奶若是在后世绝对是个女强人。 等二人走后,珍珍倒想起这兄弟两人的身契来,“阿奶,我记得这兄弟二人都是活契,他们如今去了当铺更能攒下银子,万一往后赎身后走了怎么办?” 李氏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问:“那你觉得活契和死契有什么区别?” 珍珍除了觉得赎身不同外,她并分别不出其中的区别。 “死契换忠,活契换劳。死契的奴仆因为身家性命都握在主人手里,故而更忠心,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便能交给他们,不愁他们出卖。而活契的奴仆则是心里揣着指望在做事,你越是给他机会他越是感激你,这里面如何收放自如,才是主人的本事。” 李氏毕竟年纪不小,劳心劳力的半日和珍珍说话已经含了疲惫。珍珍上前给她捏着肩膀,靠在她耳边撒娇道:“阿奶懂得最多了。” 李氏享受了片刻孙女的窝心,然后肃了脸指指账本说:“别闹了,快把这当铺的底账看起来,再将前几个月的进出都算一遍。” 珍珍面对李氏的铁腕教学内心一声哀嚎,只能打起精神坐回桌边认真地点起账来。 … 这边珍珍跟在李氏身边开始了打理家中生意的新课程,那一头阿灵阿正在考虑如何才能做到珍珍对皇帝说的能文能武,且要符合到让康熙无话可说。 这其中武这一项对阿灵阿来说并不难,要达成目标只需花上时间等。 满洲八旗贵族尤其是额亦都后人这一支里,习武是家学传统,单看额亦都有四个儿子战死沙场就可以明白。 阿灵阿小时候进过一次额亦都及一众儿子的家庙,当时便感慨这满洲第一豪门是用沙场上流的血换来的。 所以,阿灵阿的额娘打他病好了就给他请了两位师傅,每日他都要跟着师傅学布库学骑马学射箭。阿灵阿为了和几个兄弟抗争学得格外认真,不然他哪有本事打遍京城少年亲贵无敌手? 阿灵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历史,康熙皇帝一生功绩里数得上地就是平三藩、收台湾、打葛二蛋。吴三桂前几年就蹬腿见阎王了,平三藩他是妥妥赶不上。收台湾他这个岁数上前线那直接就是个炮灰,且历史上施琅在这个时候已经在康熙面前挂上号。 如果要建功立业,那噶尔丹叛乱时他到刚好二十来岁,到时候按着满洲旧俗他也应该上一回沙场。 最低限度,过几年等他再长几岁,去考个皇宫的侍卫,武这一条也就算是过关了。 综上所述,武一点不难。可文就不一样了,满洲大老爷们能识汉字都算家教不错了,只有揆叙着呆小子地大哥纳兰容若那样天赋异禀的才能考中二甲进士。 二甲进士? 阿灵阿突然灵光一闪,他把一支毛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对着揆叙喊了一句:“揆叙,我想考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二更中午12点,三更下午6点。 两周缺掉的更新会在近几日加更补回来,不一次性放出来是因为要等一下榜单 本章留言依然全都有红包哦~ P.S.作者没有月石。。最近改不起文,不要让我捉虫了QAQ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 46 章 这天夏日炎炎,揆叙少爷正带着他的好基友阿灵阿和鄂伦岱窝在自家后花园里, 他特意占了他大哥弄的渌水亭, 颇风雅地拉着两兄弟纳凉、读书、品茶、唠嗑,顺便欣赏一下鄂伦岱的腱子肉。 阿灵阿杀出这一句的时候, 揆叙刚好端起茶碗品了那么一小口碧螺春,然后不出意外地全喷到了他手里的《资治通鉴》上。 “你……你你你发什么疯。”揆叙惊慌失措地对鄂伦岱说,“你快来看看, 他是不是脑袋哪磕着了?” 鄂伦岱热得早就把衣服都脱了个精光,只穿了一条大裤衩,他用□□的胳膊掰过阿灵阿的脑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说:“没磕着, 好得很, 大约是疯了吧,咱们还是给他请个郎中来号个脉。” 阿灵阿嫌弃地打掉他带着湿汗的熊掌说:“我没疯,我正常得很。” 阿灵阿于是把珍珍怎么一不小心在皇帝跟前立了个无比巨大的flag的事告诉了两人。 揆叙拍着桌子笑得前俯后仰, 笑得惨无人道,笑到阿灵阿气得抓起桌上的荔枝就朝他脑门上扔。 “笑什么笑,有没有同情心,还是不是兄弟了。” 揆叙抹掉眼泪,大口喘着气说:“是兄弟我才笑啊,如今早就不开满洲策试了, 自从满汉合科以后中进士的满人才那么十来个人,其中只有我大哥进了二甲。阿灵阿,就你这水平, 算了算了,咱们悠着点,媳妇哪没有啊!” 阿灵阿黑着脸回敬他:“媳妇哪没有啊,回头你也离大格格远点免得老挨打。” 揆叙本来幸灾乐祸的样子瞬间变成了苦瓜脸,阿灵阿这才气顺了接着问:“从秀才到进士,你大哥用了多少年?” 揆叙骄傲说:“我大哥那是天纵英才,一般人根本没得比,他三岁背了三百千,五岁就能作诗,十岁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就这样也是二十多岁才中进士。” 揆叙接着说:“你要知道前儿府里的先生在看过我的文章后说,我要去考个秀才不难,要中举人至少还得再磨五年文章,要中进士嘛……头悬梁锥刺股大概十年以后将将能够吧。” 十年! 阿灵阿差点没从石凳上摔下来。 还得十年他才能娶到他的小媳妇?不成不成。 焦急之中的他完全忘记了,他本人的水平大概得揆叙的水平再开根号。 所以不是还有十年,而是还有好几个十年。 阿灵阿下定决心说:“要不,我就考个举人吧?总比考进士容易。再说万岁爷自个儿啥功名都没有,我若能考上个举人他总不能再嫌弃我什么。” 揆叙“嘿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之前有个谣言,说康熙九年的那场春闱,皇上其实偷偷也去考了。” 阿灵阿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在石桌上支着胳膊问:“那后来呢?他中了没有?” 揆叙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就算中了他也不可能参加殿试,殿试他出题,自己考自己?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阿灵阿一拍大腿。 “反正皇上屁都没中过,我要中个举人就比他强,能文这关就算是过了。” 揆叙连连点头。 “是嘞,你要是能中举人,在满洲八旗也算是凤毛麟角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不过要当举人就得参加秋闱,三年才考一次,在那之前你得先考上秀才,要考秀才就必须先依次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京城所属顺天府因大堂就在京师,所以县府院三试都在崇文门外举行,倒也省了来回奔波的麻烦。县试是明年二月,府试是两个月之后的四月,而院试要考两次。” 阿灵阿听得头大,揆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你去讨个国子监的监生回头就能直接参加会试,不过会试比考举人还难。” 揆叙自己没吃过猪肉,但可是看过猪走路的人。他哥哥纳兰容若当年是国子监监生,就是他哥这样才华横溢的人物都要两回才能过的会试,他觉得就阿灵阿的文化水平也就难个十倍——考个二十回总会考上的。 揆叙明白的事阿灵阿更清楚,考会试犹如登天,他决定先定个小目标——考举人。 阿灵阿一握拳想当年自己也是千军万马过高考、pk掉百万人最后进入中国顶级学府的人物,在清代考个举人绝对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我要先定他个小目标,明年考上秀才,后年参加秋闱。” “是是是,您老努力加油,咱们做兄弟的一定无条件支持你。” 揆叙虽这样说,其实心里根本没把阿灵阿说的话当真,他只当好兄弟又脑门子一热,突发奇想而已。 可揆叙忘记了,上回阿灵阿这么突发奇想经商之后没几年就家财万贯。而这一回事关他和珍珍的下半辈子,阿灵阿忙活得比挣钱还认真。 作为一个参与过高考的学子,阿灵阿清楚记得后世的高三学子们人人书桌上有一部神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不管什么考试,说到底就是做题,摸清出题套路,形成答题模式。 大清朝没有那么多搞教辅的出版社,但也有许多书商贩卖类似的东西。不过卖的不是历年考题,卖考题是要杀头的,他们卖的是历年参加考试的考生们根据预估的考题写的一些文章。 这些东西极为难求,尤其是那些考中进士的佼佼者所写的文章更是价值不菲。 阿灵阿认真贯彻了一百两买不下就花两百两的精神,作为不差钱的土豪让手下几个得力的管事怀揣巨资在京城和周边县扫荡了一圈,弄来了半屋子的文章。 然后又找了一批科举经验丰富的老秀才老举子,把优秀的文章都汇订成册,总结这些文章套路并把佳词名句都摘抄出来。 买文章阿灵阿撒出去两千两,雇人做这些修编的工作他又花了五百两,试还没考已经两千五百两没了。不过他一点不觉得这是赔本买卖,他已经从中嗅出了商机,想好了一个新的发财致富的机会。 他在等编书的过程中已经买了南城江苏会馆旁的客栈并一间纸笔店,等他考完试他就打算把这些优秀文章修订成一部书,就叫《三年秀才五年举人》,然后放在纸笔店和客栈里独家售卖。 至于为何挑选江苏会馆旁?那就更好理解了,自古状元多出江浙,要服务在核心客户的最近处——奸商阿灵阿如是说。 模拟题是有了,接着就得找个富有经验的好老师给他集中辅导,提拎答题技巧。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灵阿一眼就相中了揆叙他哥纳兰容若。 阿灵阿同容若说这事的时候揆叙当场就倒抽了口气,一个巴掌甩上了他的后脑。 “阿灵阿,你认真啊!不是发神经啊!” 阿灵阿摸着被打疼的脑袋说:“当然是认真的,你看我连请容若大哥当先生的束脩都带来了。” 揆叙掀开桌上那口乌木箱子,里头躺着两排俗气又硕大的金元宝,实在是很有奸商阿灵阿的风格。 纳兰容若不过轻轻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到阿灵阿身上。 “小七爷,你是真心求学?” “是啦是啦,他要是考不上举人,就娶不上媳妇了。” 揆叙先一步替阿灵阿嚷了出来。容若抬起胳膊往弟弟头上敲了一记,示意他闭嘴。 阿灵阿作揖道:“真心真意,求容若大哥指点一二。” 纳兰容若含笑点头:“那好,往后每三日你来我家,我会指点你文章。” 他转过头又拎起揆叙的耳朵,“你到时候也一起来。” 揆叙比着自己问:“我吗?我也得来?我水平可比他这个武夫好多了!” 容若说:“荫恩的监生家中只有一位,你若也要去国子监就要阿玛去求特恩。揆叙,你现在整日吊儿郎是不是就吃准了阿玛一定会给你讨个监生回来?” 面对严肃的兄长,揆叙没敢点头,但心中很是认同。 小小国子监一监生,他阿玛明珠还要不回来? “你看看人家小七爷多有骨气,你读这么多年书天天吹嘘自己官学第一,这回也跟着去考场上见见真章。” 容若根本不给揆叙挣扎的机会,当天就禀告了明珠,获得了明珠十万分赞同,并许给长子一切监督权。于是,什刹海边的名师辅导班就此开张。 阿灵阿这时就得对过去一年他在官学的认真念书感恩戴德起来,好歹让他把这些个四书五经基本都装进了脑袋里。 论文章,他肯定是不如揆叙这个纯古人做的出色,偶尔他还会忍不住冒出几个现代才有的词汇,然后被容若挑出来严加批评。 但他也有自己的无人能比的强项,那就是超越同时代人的眼见和想法。他的文章胜在立意高远,观点一针见血,乍读起来似乎平平无奇,等等读完全篇则让人忍不住赞其心胸。 纳兰容若第一次读他的文章时吃惊不小,他实在难以想象十来岁的少年能有如此眼界。 对此阿灵阿早就有了应付的答案——我宽街的国公府里鱼龙混杂,只要来趟几年什么险恶世事,什么人间弊端那都不在话下。 听完这话,容若还十分唏嘘、万分同情,又勤勤恳恳指点了他眼中上进的好孩子阿灵阿半个时辰,同时又指着阿灵阿教育了不上进的傻弟弟揆叙一刻钟。最后又留了阿灵阿吃了一顿上好的席面,还亲自骑马送他回府。 对此揆叙表示:不是我兄太单纯,而是敌方太狡诈。 作者有话要说:  开站觉得会挺开心的一天,结果反而过得挺糟心的 不用问去留的问题,作者不是全职不想多想,工作也比较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每天看看大家夸我的留言解压 今天夸我依然都有红包~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的堂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鲨啦啦 20瓶;万川之月 5瓶;VI瓶怡宝、20397989 4瓶;万年潜水党、青言不说话 2瓶;白露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 47 章 “狡诈”的阿灵阿将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科举大业中,往日珍珍来纸笔店寻他, 两人总要嬉笑一阵或一起念话本子或一起盘盘他俩的小金库, 现在珍珍只剩下喝着茶,并欣赏“未婚夫”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念书的盛况。 她看阿灵阿面前摆满整整一桌、号称集天下考生精华于一体的《三年秀才五年举人》, 好奇地问:“你这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灵阿头也没抬地说:“容若大哥看了我和揆叙的文章,他说我两明年二月县试过关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若通过了也不要等,四月直接考府试。” 若是高考, 珍珍是一点不担心,朗清从小就是学霸,一路升学无阻。可这科举珍珍心里一点都没底,她从来不觉得古代科举会比高考容易。 就她家家学那个范老夫子, 据说三十才考中秀才, 五十才考中举人,后面的会试怎么考都考不过,过了六十心灰意冷彻底放弃, 转而培育下一代,指望学生里能出个进士也算是替他长脸。 据范老夫子说,科举这事,文采要有,运气也极重要,毕竟都是主观论述题, 给多少分主要看阅卷官的心情和癖好。 她不确定地瞅着阿灵阿问:“你……你确定你真的行么?” 阿灵阿终于从书海中抬头,两手“吧唧”一把捏住珍珍的小脸。 “对男人,不要说不行。” … 阿灵阿行不行到了明年二月自然见分晓, 但狗皇帝很行,珍珍是一点都不怀疑。 这不,她美丽的姐姐刚生完六阿哥不到两年又怀上了,内务府传信的官员满面红光地向威武家人透露,德嫔这一胎是宫里近一年唯一的好消息。 珍珍和额娘在腊月底被姐姐接进宫,一来是照顾怀孕的德嫔,二来也是为了另一桩大事——册妃。 在珍珍眼里,这个生了好几沓儿子的康熙皇帝虽然是个标准的大猪蹄子,但他应该是真得很宠爱自己的姐姐。 此番三藩大定后皇帝龙心大悦,决心封赏后宫,于是他大笔一挥,她姐姐就从德嫔荣升德妃,在皇贵妃和贵妃之后位列第三梯队,排在之前见过的惠妃和没见过的宜妃之后,荣妃之前,位居第三。 珍珍在心里数了一下,姐姐进宫也就不到八年,小宫女、答应、常在、贵人、嫔、妃平均两年不到就升一级,犹如坐了火箭。如果皇后是总经理,号称副后的皇贵妃就是代理总经理,贵妃就是副总,那她姐姐现在怎么也是个大部门总监了。 想想后世除非睡了董事长当了老板娘,哪里有从底层干起的小员工能八年不到升上总监的。 呃…… 珍珍愣了一下后惊觉:严格来说,她姐姐确实是睡了董事长,还生了未来的董事长+CEO+CFO。 “珍珍,你在发什么愣呢,把娘娘的礼冠拿来。” 正在帮如今的德嫔、未来的德妃试穿朝服的塞和里氏没好气地吼了正在发愣的小女儿一句。 德嫔含笑说:“额娘,屋子里那么多人使唤妹妹做什么,让她待着吧。霁云,去把朝冠拿来。” 塞和里氏咕哝道:“屋子里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的,她一大活人进屋后就神神道道,也不知道成天想些什么。” 德嫔深知额娘只是压力过大心情焦虑,看见妹妹出神一会儿就忍不住念叨。 习惯偏袒妹妹的德嫔于是说:“珍珍,大格格最近都在宫里,她找我好几回让你进宫了一定要去看她,你去宁寿宫找她玩吧。” 珍珍也甚是思念攸宁,顺便也想关心一下她和小揆叙的事,于是起身福了福,德嫔让手下叫碧霜的宫女领她去宁寿宫。 两人出了永和门在宫道里走了没几步,就在承乾门前遇到了个大熟人。 佟三格格。 珍珍半点没想过还能在宫里遇上这位,尤其是佟三格格如今身份大不一样,她已和阿灵阿的四哥颜珠完婚,改做妇人装扮。 想着上次在和硕额驸府家的不愉快,珍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先转回永和宫避避,不想刚转身却传来佟三格格的声音。 “嬷嬷,您瞧瞧那儿是谁?是不是我眼花,怎么有人如此没规矩没礼貌,见人就躲呢。” 珍珍扯出个标准的笑脸,走到佟三格格跟前行了个极标准的蹲礼。 “三格格安。” 佟三格格眼皮子掀了掀,继续阴阳怪气道:“刚怎么一见我就跑,现在倒回来行礼了?我是凶神恶煞还是魑魅魍魉啊,让永和宫德嫔的宝贝妹妹这么避着?” 您是巡海夜叉——珍珍心里吐了个槽。 “刚一出宫门就瞧见三格格,长幼有序,便想避一避好让三格格先行。” 佟三格格看珍珍服软倒快,又想到这是宫里,于是很快放过她只得意地“哼”了一声,浩浩荡荡地领着宫女们走了。 珍珍跟在她后面走到御花园才发现,这位老冤家也是往宁寿宫方向去,心里不禁犯嘀咕: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出门又忘记看黄历了。 珍珍虽说是来找攸宁的,但到了宁寿宫首先得去给太后请安。 她为了避开和佟三格格一起进殿的尴尬,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才让人通报。 等她跟着太监进到内殿时,果见佟三格格还也在殿中,她挨在太后身边,正同屋里其他几位贵妇谈笑风生。 “给太后请安。” “珍格格来了,咱们攸宁要坐不住喽。” 太后笑指着攸宁,攸宁果然在凳子上一副坐不住的雀跃之态。 “行了,天天念时时念,可把小姐妹盼来了,快去吧,小皮猴子。” “谢太后。” 攸宁奔来牵起珍珍的手从内殿退了出来。一走到外头攸宁就极夸张地喘了好大一口气。 珍珍笑着问:“怎么了?不知道的瞧你这样,还以为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呢。” 攸宁说:“我最讨厌这种场合了,一堆女人在屋子里说些花团锦簇言不由衷的话,我还得在旁一边赔笑一边说‘对,这位福晋您说的极是,那位格格您看得都对’。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至少还得陪她们半个时辰。走走走,我带你去慈宁宫花园,咱们上那瞧好玩的去。” “花园?”珍珍疑惑不解,“现在可是腊月,除了梅花花园里可都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攸宁得意地说:“大姑姑弄了个暖棚在里头养花,除了娇贵一些的兰花养不活,好些花都结花骨朵了。” 暖棚?这个时代有人会搭暖棚?这苏麻喇姑该不会也是个穿越的? 珍珍好奇地跟着攸宁往慈宁宫花园去。隆冬时节,紫禁城的红墙黄瓦银装素裹,露出难得的柔情,而素来庄重的慈宁宫花园正中矗立着一座白色的蒙古包格外抢眼。 眼前的暖棚粗糙简陋,主结构用的是牢固结实的蒙古包,帐子顶部是用明纸糊的,内里保温是让太监们轮流给暖棚换炭,这样不计人工成本的法子,一看就只有奢侈的皇宫才用得起。 珍珍想着苏麻喇姑即使是穿越的也不太及格,这个暖棚简陋且不实用,里面还透着一股烧煤味,但一个古人能想这个点子还是值得大夸特夸一番。 暖棚里果然如攸宁所说,摆了上百盆花,不少都结了花骨朵,甚至有些受热充分的已经反季开放。 攸宁和珍珍聚在一盆石榴花前,榴花开处照宫闱,石榴花是宫中贵妇最喜欢的花朵。若是春夏之际宫中随处可见无人在意,但在寒冬腊月里能得这样一株娇艳欲滴的小花,就是皇家傲然于世的财力在支撑。 “真好看。” 攸宁到底是个孩子,瞧得眼睛发直一眨不眨。 珍珍“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回去后如何自己也弄上这么一些。 她打量着这个蒙古包,上好的明纸本是宫中用来糊窗的,现在糊在上方恰好能透光。但冬日京城雪多,尤其是她来清朝后更发现这里的冬天比现代下雪更多,这样脆弱的屋顶那是一场大雪就塌方。 这时代已有玻璃,只是极为珍贵,就算是皇宫也只有极少数的屋子的窗户才装了玻璃。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把玻璃装在屋顶上?这样透光度和强度都比明纸好。 珍珍想着以后要与阿灵阿商议一二,他鬼点子多必然能将这暖棚搭起来。而暖棚搭起来就有希望能种鲜菜,大清朝的京城冬日里只有腌菜酸菜,好一点就是圆萝卜圆白菜,吃货如某珍每逢冬天就欲哭无泪。 “珍珍。”攸宁扯了下珍珍的袖子,“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珍珍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刚想着暖棚能种鲜菜,想得过于入神露出了魔怔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这个暖棚好,若是我家里有就能种点鲜菜了。” 攸宁捂着嘴一笑,轻轻点了下珍珍的脸颊。 “你呀你,就没见过比你还会折腾吃的姑娘了。大姑姑弄这暖棚是为了在冬天养几盆花哄太皇太后高兴,你倒好,净想着种菜祭你的五脏庙。” 珍珍立马就忖了回去:“大格格嫌弃我,那回头那点子什么蜜饯、什么小面我都自个儿吃了。” “别别别!”攸宁赶紧讨饶,她最喜欢珍珍那里偶尔捎来的小东西,说不上金贵但就是好吃,“珍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珍珍笑说:“我就是平常人家平常人,看见什么都得想想能不能填饱肚子。” 攸宁刚想忖她一句:平常人家哪有庄子宅子铺子银子,宫里有个宠妃姐姐,未来还有个家财万贯的夫婿的。 可她还没开口,就有一阵说笑声连同冬日寒风吹进了暖棚。 作者有话要说:  202加油!本章都有红包~ 作者也是QAQ,明天出差想早睡,所以明早九点更新。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mio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竹林雪、向阳 10瓶;小初 5瓶;执礼 2瓶;VI瓶怡宝、万年潜水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 48 章 “珍格格倒是明白人,包衣也就比那低贱的辛者库好些。” 这带刺的声音一听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两人一回头, 行吧,又是她两的老冤家佟三格格。 攸宁自上回后就格外不待见三格格, 英气的眉毛一拧,问:“你来这做什么?” 佟三格格笑笑说:“听太后娘娘说苏嘛大姑姑在花园里弄了个新鲜玩意儿,冬日里能开石榴花, 奴才求了太后娘娘让奴才来看一眼,长长见识。” 她走至攸宁跟前行了个礼,攸宁的脸却死死板着,带着不怒自威的神态说:“我和珍格格在这有话要说。” 攸宁的言下之意珍珍听得明白:本格格不欢迎你, 有多远滚多远。 珍珍想着佟三格格定是听明白了, 可她却嘴角一弯,动也不动。 “石榴花开是好兆头,奴才就看一眼, 大格格这都不让吗?” 攸宁回身一指那朵花说:“石榴花就在这,你要看赶紧看。这盆石榴花是苏嬷嬷特意种了要送给德妃贺喜的,你可别伤了。” 攸宁话音刚落,珍珍立即察觉这佟三格格的脸扭曲了一下,只是她恢复得极快,转脸又是笑面如花。 “我定然不会, 一定小心珍视。” 她走近几步,姣好的手指掐在了那朵石榴花下,指尖轻轻在花茎上留下了一道刻痕, “这花娇贵,在冬日里能开不容易,咱们德嫔娘娘也是个娇贵人呢。” 珍珍脸色一白,她总觉得这佟三格格话里有话,可吃不透这话里的涵义。 攸宁住在宫中多年,虽然性格单纯但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立马觉出了佟三格格话里的意思,杀了出来说:“你们佟家的还没这样的不容易呢,就知道惦记别人的孩子别人的肚子,有这力气自己积点德把脚踏进坤宁宫啊!” 佟三格格显然被戳中了痛处,她撕下装了半日的温和说:“大格格,您堂堂公主之女,皇上视您如己出,如今又和我国公府谈婚论嫁,这是非好歹怎能如此分不清?您若嫁来,我便是您的四嫂,在这儿我托大说一句,我国公府可不欢迎此等包衣下人出身的人进出。” 嘶……珍珍一下子头大起来,实在不想戳破实情告诉这位尊贵的格格:我,您眼中的包衣下人可内定了要嫁进去。 等等,不对啊,攸宁和阿灵阿的婚事不是黄了吗?这怎么又谈婚论嫁起来了? 珍珍疑惑不解时,也是佟三格格得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时,可还没高兴上一会会,就有一比她还嚣张的冷嘲热讽在外响起。 “你算我们大格格哪门子的四嫂,就算我们敢叫你也敢应?” 暖棚的门往两边敞着,冷风呼呼往内吹,门外一身红装的丽人挑着眉毛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珍珍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此人正是上次在宁寿宫见过的,攸宁那位凶悍的六姨妈。 珍珍曾听攸宁闲聊起这位六姨妈,她在家行六,不但生得像她阿玛安亲王岳乐,性格也是泼辣得人尽皆知。据说小时候在宫里住过一段日子,把如今的裕亲王给欺负到哭,把恭亲王欺负到一见她掉头就跑。 这位天煞魔星一出现,佟三格格立刻乖觉起来。 “请郡主安。” 郡主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跟前斜昵了她一眼,左手牵住攸宁,右手牵住珍珍说:“安?我受不得你的安。刚听了你那几句话,我这心到现在还塞得慌。我这小外甥女可怜从小没了额娘,消受不起你们佟家和钮祜禄家的权势滔天。” 佟三格格无奈低头说:“是我莽撞了,只是怕大格格年纪小受人懵逼,才想劝大格格几句。” 郡主哪里是好敷衍的,她指着佟三格格的头顶骂道:“大格格虽说不姓爱新觉罗,那也是公主之女,爱新觉罗的子孙,金枝玉叶。她阿玛耿聚忠就算再怎么没出息那也是太子太保。你男人颜珠是什么出身?你阿玛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连个诰命夫人都不是,不过是咱们家的家奴,现在鸡犬升天了来宫里教我家孩子什么是尊卑上下了?你配吗?” 佟三格格听到爱新觉罗四个字就跪了下来,郡主一顿骂让她全无招架之力,只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受着。 珍珍在旁解气极了,看着郡主的眼神里都带了满满的崇拜,她就喜欢这种护犊子的御姐。瞧她骂得这酣畅淋漓,若是放现代定是辩论队冠军。 她正想着时,郡主的眼风扫到了她身上,接着又扫到了攸宁身上。她抓着攸宁的手接着骂道:“瞧你那点子出息,我爱新觉罗家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额娘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你就这么傻愣愣地让一个奴才指着你的鼻子教训你啊?” 攸宁嘟着嘴说:“上回打了揆叙不是被罚了吗?皇上说我没有皇家格格的气度。” 郡主恨声说:“皇上罚你是因为你亲自动手打了揆叙,哪有主子自己打狗的道理,宫里那么多太监,宫女,哪个人你不能喊不能用啊?打条狗还用自己亲自动手吗?” 珍珍心中扶额,郡主诶,您这嘴太利了…… 只见郡主训完攸宁冷笑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佟三格格,说:“三格格,原本依着你的冒犯之罪我该让太监赏你十个板子或是二十个嘴巴子。但明儿是你姐姐的好日子,我也不想让咱们皇贵妃娘娘和贵妃娘娘难堪,但这事也不能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过了,一会儿我派两个宫女随你到两宫去,当着她们的面你自己说说刚才的事吧,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佟三格格趴在地上闷声说:“是,奴才知道。” “滚吧。” 郡主刚说出口,余光又瞥见了那段盛开的石榴花,“等等。” 本来要火速抽身的人,害怕地停住了脚步。 “还有永和宫,德妃娘娘有孕听不得你这点讨人嫌的事情,自己去永和宫门外磕十个响头,懂了吗?” 别的还好说,让佟三格格去磕这个头那珍珍和她的梁子便不是一般的大了,她立马想息事宁人却被郡主横了一眼:“宫中娘娘和两位皇子的脸面,是什么人都能踩的?” 郡主的气势大到惊人,珍珍只能顺从。 佟三格格哆哆嗦嗦是含着泪走的,她一消失,珍珍赶紧问攸宁:“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还在和钮祜禄氏谈婚论嫁?” 攸宁还没说话,郡主先一步道:“选什么选,太后也是架不住那个舒老太婆的磨说看一看他们那个五爷。这人还没看呢,就有脸大的敢自称起‘四嫂’来了,呸,没一个好东西。” 攸宁拍拍珍珍的手说:“你放心,我才不会选他们家的人呢,没一个好东西。” 她想起阿灵阿也是国公府的,忙补了一句:“除了你家小七爷。” 郡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攸宁忙打岔说:“啊,六姨,你怎么过来了?” 郡主被她一打岔到没追问她刚那句漏出来的话,说:“太皇太后寻你,说是淑慧公主回来了。” 淑慧公主乃是太皇太后的女儿,和攸宁感情颇深,她赶紧跟郡主前往慈宁宫。临走前还依依不舍请人跟着珍珍去永和宫,说什么也要磨着德嫔答应让珍珍今晚和她住。 … 珍珍回到永和宫时已不见塞和里氏,德嫔站在后殿西稍间的书桌前练字,只有她的大宫女秋华陪在身侧。 德嫔指指身边的位置,珍珍走了过去静静等姐姐抄完这份心经。 德嫔的字比珍珍记忆中的要好了许多,小羊毫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一张抄完她轻轻搁下笔问:“刚刚又撞见佟三格格了?” “姐姐知道的倒快。”珍珍听这话就知道刚刚的事姐姐已经全都知晓,她上前扶住姐姐,靠着笑道,“没事,今日我没吃亏。” 德嫔没好气地捏了下她脸,“这是没吃亏的事吗?这回是碰上安王家的郡主,下回呢?下下回呢?你可是要嫁到国公府的人,就她这样的妯娌是一句今日没吃亏能解决的?” 珍珍见姐姐越说越气,赶紧打岔:“额娘呢?额娘去哪了?” “额娘陪了我一天,我看她累了就让她先去休息。”德嫔又捏了她一下,“别和我打岔,和你说正事呢。” 打岔失败的珍珍倚着姐姐说:“知道姐姐心疼我……” 秋华这时端来了一碗安胎药递到了德嫔手中,“主子,先喝药吧。” 珍珍接了来拿起钥匙要喂姐姐,“姐姐,赶紧先喝药,别气着我的新外甥。” 德嫔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皱着眉擦着嘴角说:“郡主这个暴脾气上来了止都止不住,今日她修理得佟三格格丢这么大人,来日还不知道要从哪里把这口气挣回来呢。” 珍珍捧着蜜饯盒子递给姐姐,“姐姐快吃口甜的。” 德嫔含了一枚甜枣,想着想着又气不过拍了下桌子,“往后你再见着佟三格格,该怎么就怎么,欺负你了只管踩回去。咱们家的孩子又不是豆腐,她想□□就□□,想糟践就糟践?没门!” “姐姐,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个圆的,任她揉搓,往后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德嫔一把搂着妹妹,眼里含着担忧:“收拾?你怎么收拾她?” “那佟三格格就是仗着她姐姐狐假虎威,既然是狐狸那就打呗。” 德嫔被珍珍逗笑,一直绷着的脸总算缓和了下来,她搂着珍珍叹着揉了揉她的头,“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京城那么大,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你偏偏就看上小七爷。” 作者有话要说:  18个红包随机~ 攸宁和珍珍各有两个妹控的姐姐2333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万川之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 49 章 猿粪,主要是猿粪。珍珍默念道。 秋华见德嫔总算笑了出来, 念了句“阿弥陀佛”, 又说:“二格格可多劝劝娘娘宽心吧,刚才佟三格格磕完头, 娘娘愣是一刻钟都不让咱们去叫起,这是多久没生这么大气了。” 一听这话,珍珍心里暗叫不好, 她忙问:“可她姐姐马上便是皇贵妃,离皇后也就一步之遥,四阿哥名义上又是她养着,姐姐这样怕是他们不痛快……” 珍珍就是顾虑到这些才对佟三格格总让一步, 可没想她姐姐今日似乎是不想与皇贵妃和睦下去? 德嫔美目微垂, 不在乎地一笑,“不痛快?她凭什么不痛快?四阿哥是我的孩子,她又凭什么养着。” 向来柔和的姐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珍珍先是一怔,然后是真真心疼起来。她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说:“姐姐,你受苦了。” 德嫔听她这句,眼圈一红,“唉”了一声。 她把桌上抄好的佛经交给秋华,“你去送到慈宁宫给苏嬷嬷, 就说多谢她送来的石榴花。” 珍珍这才注意到窗台上摆着的那盆石榴花,这花竟然比她回宫的腿脚要快,先一步到了永和宫。 等秋华离开, 珍珍倚在姐姐身边小声说:“我今日倒是和郡主学到了,对着她们这样的人就要硬着来,半点不能客气。” “郡主不客气是有安王府做靠山,你有什么?” “我有姐姐啊!”珍珍笑着补充,“还有咱们的四阿哥。” 可一说四阿哥她又愁眉苦脸起来,“可姐姐,皇贵妃一直养着四阿哥,咱们可怎么办?” 珍珍想,未来的雍正爷可不能和佟家这群人混着,这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人把大外甥带坏了可怎么好! 谁知德嫔竟然笑了,笑里带着快意说:“什么怎么办?四阿哥在永和宫呢。” 珍珍又惊又喜,她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人通传说皇帝驾临。 本以为要到门外迎接,没想康熙已经裹着水貂皮端罩踏雪而来。康熙身量颇高,又穿着如此厚重的衣服,望着仿佛一座移动的座山雕。 宫女们掀开帘子,德嫔刚迎上去康熙就紧皱眉头上下打量她问:“还好吗?” 德嫔挑了下眉头,然后憋笑反问:“哪里不好了?” 康熙有些气恼,“朕还关心错了是不是?下回不管你了,看你往哪儿哭去。” 康熙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说着这么矫情的话,让珍珍忍不住躲在姐姐后面偷笑。 康熙不知怎么就看见了她,挽着德嫔的手进屋后,冷不丁问:“珍格格乐什么?” 康熙看她的眼神,似乎她就是那个惹德嫔不快的闯祸精,珍珍笑意吓得瞬间跑了个精光,忙腆着脸说:“没有没有,奴才久未见天颜,所以高兴的……” “呵呵。”皇帝抬着下巴由着德嫔解开他的端罩,一边没好气地说,“朕看你就是和阿灵阿同流合污,他爱惹祸你也差不多。” 冤枉啊康熙爷,珍珍内心举着小旗帜抗议着,顺便又把长久没骂的那句狗皇帝骂了三遍。 狗皇帝,我是飞来横祸,不带这么乱扣帽子的。 德嫔听见停下了手,她眼一横、眉一皱,倒抽一口冷气说:“我家妹妹惹什么祸了?” 刚才还要抓珍珍小辫子的康熙突然就软和了下来,“没有,朕没说她惹祸,这就是想起阿灵阿了随口说几句。” “还没成婚,连亲都没定,他小七爷上天入地也不干我妹妹的事。” 德嫔说话时都带了鼻音,康熙自己解了端罩扔给身后的太监,拿了桌上的暖手炉塞在德嫔手中。 “快捂捂,别把屋外的寒气带给你。双身子的人了,要小心点。” 珍珍见着眼前这幕很想脚底抹油开溜,正在她慢慢后退时,康熙又逮住了她。 “珍格格,阿灵阿的县试准备得如何了?” “县试?什么县试?” 德嫔一脸的不明就里,康熙笑问:“怎么,你这妹妹竟然没告诉你?” 珍珍尴尬地“呵呵”一笑,顶着压力硬是装傻充愣地说:“奴才不知,小七爷不是在官学读书吗?县试又是什么?” “哦,是吗?你真不知道?” 康熙嘴角噙笑,一脸高深莫测,颇有几分猎人捕杀猎物的味道。 “不知道……” 珍珍生怕自己失言,然后让康熙和姐姐联手给她下禁足,让她再无机会出门与阿灵阿见面。 如果发给珍珍一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自己现在千变万化的脸色。 德嫔先看不下去了,护在妹妹身前对康熙说:“小七爷考县试便考,皇上若是想知道考的如何,上可问学政下可问小七爷自己,到这里考我妹妹做什么?” 珍珍内心唱着妹控的姐姐最亲,眼睁睁看着康熙果然再度软了下来。 “朕又没做什么,就是关心关心。上回容若提了一嘴,说阿灵阿求他指教,要去考个举人回来。” “您哪是关心,分明就是看戏。”德嫔话里都是埋怨,“京中那些公子哥有几个文武双全的?这文武双全又怎么评?我看倒是小七爷有心了,知道文这一项不好评定,便想着走正途去考个功名回来。” 珍珍心里发笑,姐姐刚刚明明还和她嫌弃阿灵阿,到了康熙面前却实打实护短,亲姐姐就是亲姐姐! “这不是你妹妹要的能文能武,朕就提了点要求……” 德嫔叹了口气,“妹妹哪里是不知礼的人,这是在乎这份心意。京中纨绔子弟何止一二,但看小七爷就为妹妹一句戏言便发愤图强,那便是满京城的王公贵胄都比不过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康熙被德嫔说的一愣一愣,听到最后他只能举手投降,“理都是你的,朕说不过你。瞧你平日里为妹妹担心的样儿,到了了还不是都惯着她。” 德嫔拉着珍珍义正言辞地说了那句老话:“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 “是。是。” 珍珍瞧着康熙爷在和姐姐的斗嘴中完全落于下风,心中感叹亲姐姐果然是宠妃,从今儿康熙进屋子开始便都是一路顺着她姐姐来的。 “明明刚刚还说小七爷上天入地都不管你妹妹的事,现在又说的和自家人一样……” 康熙爷小声嘀咕却被德嫔抓了个正着,手里本来要端给他的茶盏都收了回来。 “哎哎,怎么回事,朕喝你一盏茶都不给了?” 珍珍这会儿觉得自己是个1000W的大灯泡,又亮又瞎,赶紧把头一低,就当啥都没看见。 然而有更煞风景的人自会打断康熙和德嫔,就在康熙说了几句好话好不容易哄得德嫔一笑,回心转意要把茶盏递给他的时候,东屋里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哭声。 德嫔将茶盏往桌上随意一搁,转身就往东屋小跑去。 康熙嘴里念叨了一句“倒霉孩子”,也悻悻然追了过去。 德嫔如今膝下有两位阿哥,大的四阿哥胤禛,小的六阿哥胤祚。珍珍刚才听那震耳欲聋的哭声以为是小胤祚,可跟到了东屋才发现,这哭声的主人乃是未来的雍正爷。 上回被她摸了一把屁股的雍正爷,在两年后长成了一个粉嫩的小面团子,一条用红色绸缎扎起来的小辫梳在脑勺中央,身上裹着红色万字缎做的小棉袄,就像一只精致的瓷娃娃。 脸圆手圆哪都圆的雍正爷正坐在炕上哭天抢地,看见德嫔伸出手就要抱,德嫔刚刚抱住他拍着后背开始哄两句,小面团子就开始抽抽搭搭哭诉起自己被摔坏的玩具。 珍珍站在了东屋的槅扇外,看见康熙爷用嫌弃脸捡起地上的西洋镜,然后尝试将掉出的镜片装回去。 然而,并没有成功。 小胤禛本来怀着期待看皇阿玛的动作,看见没有成功,他失望地抓住额娘的衣襟呜呜哭起来。 “四阿哥,你哭什么?回头再弄两个不就好了。” “弟弟,弟弟摔的!” “六弟年纪小,你要让着他!” 康熙爷板着脸训了胤禛一句,将注意力放向了趴在炕上的另一个儿子,“祚儿怎么摔了哥哥的玩具啊?” 乳母在一旁禀报道:“两位阿哥午睡醒了一起玩,四阿哥玩的高兴了把最喜欢的西洋镜给六阿哥,六阿哥年纪小抓不住一不小心就滚了下去。” 康熙将六阿哥抱起来,珍珍看他动作甚是熟练,似乎是经常抱的样子。 胤祚比胤禛要白,珍珍看着这位小侄子比未来的雍正爷长得更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比起哥哥的哭天抢地,他却不哭不闹,被康熙抱起来后才嗫嚅了一句:“不,不小心……” “皇阿玛知道祚儿是不小心的,哥哥心眼小,咱们不理他。” 胤禛年纪大,也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一听皇阿玛盖章自己心眼小,他立马不乐意了,拉着额娘哭得更上瘾。 “皇上,您怎么说胤禛呢?” “不就是他吗?从小就爱嚎。” 康熙抱着胤祚白了胤禛一眼,又无奈地捡起桌上破了的西洋镜,“这玩意儿倒新奇,朕不记得赏过你这样的小玩意儿,哪来的?” 德嫔指指立在槅扇外的珍珍说:“妹妹上回捎来的,四阿哥很喜欢,爱不释手到每日都要把玩。” 康熙回首看看珍珍,又看看那精致的西洋镜,笑说:“你怎么那么糊涂,你妹妹哪弄得来这样的东西,定是那个阿灵阿让她送来的。” 珍珍心里比了个大拇指,为康熙爷的火眼金睛点赞。 然后就听康熙爷叫她:“你来,把这个拿去修好再带来给四阿哥,修不好你和阿灵阿在宫外也别想私下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红包继续随机 发出来的时候作者还在灰机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 50 章 私下见面四个字在古代是天大的帽子,即便满人这会儿不怎么讲究男女大防, 但珍珍和阿灵阿这样做也是极为不妥的。珍珍背脊冒汗, 头顶发虚,踏进屋子脚一软跪在康熙面前, 用颤抖的手接过被摔坏的西洋镜。 德嫔已经把胤禛哄得不再嚎啕,见珍珍的窘迫样子她柔声说:“不是让你别再见小七爷了吗?皇上,臣妾的妹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你真是够偏心的。”康熙摇着手里的六阿哥揶揄着德嫔, 又对珍珍说,“罢了罢了,你带着这东西回头去找阿灵阿让他修好了带进宫来。” 康熙说完挥挥手要让珍珍退下,德嫔则唤了宫女吩咐:“送她去宁寿宫大格格处。” 又对康熙解释道:“大格格来找臣妾好几回了, 就想让妹妹去她那儿安置。” 康熙也知道攸宁喜欢珍珍, 随即点头。珍珍捧着那破了的西洋镜要走,哪知四阿哥胤禛突然嘟着嘴嚷嚷起来:“不要带走!” “怎么了?”德嫔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擦干眼泪却气呼呼的小胤禛,“什么不要?” 胤禛用小胖手指着将走的珍珍嚷道:“西洋镜!” “可这已经摔坏了, 姨姨要拿去修呀。” 胤禛的一对小胖手对戳了戳,突然昂起头说:“我看着修!” 看……看着修? 胤禛小嘴皮子上下一碰,要求提的爽快,但他的老父亲老母亲瞬间就呆滞了。康熙和德嫔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加纠结的神色,珍珍一眼看过去有些疑惑,她觉得修不了直说不就好了, 有什么难的? 所以她很自然地回禀了这位小爷:“四阿哥,修这小玩意的工匠在宫外,容奴才带出宫去修, 过几日就给您送回来。” 德嫔抱着胤禛就吐了“别”这一个字,胤禛童鞋就又趴在额娘肩头开始伤心委屈地嚎啕大哭。 珍珍被这气势吓得浑身一哆嗦,屋子里所有宫女保母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珍珍偷瞧了一眼康熙爷,他正抱着不哭不闹的胤祚一副想要扶额的表情。 德嫔搂着胤禛不停哄着:“不就是玩具吗?还有那里的七巧板和九连环,还有皇阿玛送你的小狗,秋姑姑给小狗新做的小衣服,我们拿来给小狗打扮好吗?” 德嫔的提议似乎对胤禛颇有吸引力,他哭倒是不哭了,但还有些抽抽噎噎地说:我也要小衣服,要和大白一样的。” 他嘴里叨叨的大白就是他心爱的小狗。 珍珍脑补了下雍正爷和爱犬穿情侣款的画面,只觉得不忍直视。 大外甥,您这cosplay爱好很稀奇啊! 康熙抱着一直用可怜兮兮小表情看着四哥的胤祚,用半揶揄半逗趣的口吻问:“四阿哥,皇阿玛给你做一套和大白一样的小衣服,再加个狗头帽子和小尾巴可好?” 噗…… 珍珍和满屋子的宫女们一起把头死死低着恨不得埋起来,生怕康熙和德嫔以及四阿哥看见自己的笑脸。 胤禛认真地思考了半晌说:“好!要好看的!” 珍珍抿着嘴看见自家姐姐绝望地闭了闭眼,然后更绝望地问康熙:“皇上,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不是,胤禛喜欢啊,不就两件衣服嘛,宫里还缺这点料子?” 康熙满脸都是理所当然、毫无疑问的肯定。 哄完了老大,他接着亲了亲胤祚的小脸蛋说:“祚儿,给你哥哥道个歉,好不好?” 不到两岁的胤祚有一双亮晶晶极像德嫔的桃花眼,他眯眼对康熙一笑,然后转头吸了吸鼻子对胤禛说:“哥哥,祚,祚儿错,错了,呜呜呜。” 胤祚的道歉奶声奶气,可爱到想让人揉一把。 胤禛趴在额娘肩头瞟了胤祚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趴在额娘肩上。 胤祚又加了一把劲:“哥……呜呜呜……” 珍珍前生今世都没有孩子,但看见胤祚道歉的小表情,竟然生出了一股母爱泛滥的冲动。 这么可爱的小粉团子冲你撒娇谁受得了,最后傲娇四阿哥到底也没能抵挡住,趴在德嫔怀里冲弟弟伸出了双手。 “弟弟乖,不哭,哥哥抱。” 德嫔见状笑着夸了胤禛一句,又哄着他说了几句要让着弟弟的话。胤禛于是又拿了七巧板爬到弟弟身边,两兄弟开心地玩了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秒还能为了一个玩具打闹,后一秒就又搂在一起嘻嘻哈哈。 小祖宗们终于消停,连康熙都明显地松了口气。珍珍捧着西洋镜立马要退下,但还没等康熙点头同意她退下,胤禛突然从七巧板里抬头问:“姨姨,什么时候修好啊?” 虽然被冷面四爷叫姨姨很有自豪感,但经过刚才一轮后,珍珍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算正确。 这时本来在揉额头的康熙似是醍醐灌顶,突然说:“四阿哥,姨姨那里有个新的,比这个还好看,你要不要!” “要!” 胤禛对这个西洋镜的喜爱显而易见,他一听还有更好的立即目光炯炯。 可是…… 珍珍瞪大了眼张着嘴像被雷劈了一般:她哪里有个新的!她连旧的都没有!阿灵阿给她后,这东西她也只在手里存了一晚就送进宫了好吗?阿灵阿还有没有第二件她更不知道了。 各位祖宗,求放过,求饶恕,小女子不慎穿越,不想被你们两代帝王用个后世在淘宝上不值一张毛爷爷的东西磋磨。 德嫔和康熙眼神交流了一秒,然后立即也十分肯定确定一定地对儿子说:“是啊,就放在了宁寿宫,禛儿要不要去玩?” “要!” 康熙立即大手一挥喊道:“顾问行!送珍格格和四阿哥一起去宁寿宫,和太后、大格格说,四阿哥今儿就歇宁寿宫了。” 顾问行立即一甩袖子应了一句“喳”。 这三人之间就像打了暗号一般,起承转合一气呵成,立即就把四阿哥送到了珍珍怀里,然后直接送上了软轿。 上轿子的时候顾太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珍格格放心,宫里还有一架西洋镜,奴才等会儿就送到宁寿宫。” 珍珍一脸懵逼,在上轿子时回头看了一眼亲自送出门的姐姐,她脸上兴奋的笑容让珍珍觉得:自己被卖了。 … 未来的雍正爷登基以后到底怎么励精图治珍珍不知道,但雍正爷小时候是个磨人精珍珍今儿是彻底知道了。 当珍珍坐在软轿上,怀里抱着她未来的饭票大外甥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想: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给 四爷立的冷面王人设,她这大外甥明明是个小傲娇+磨人精人设好不好! 胤禛现在是个虚岁四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对世界都充满好奇。他坐在珍珍膝头一会儿戳戳轿帘,一会儿摸摸凳子,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珍珍衣襟上配的那串十八子上。 他摸上来的时候,珍珍问:“四阿哥,喜欢吗?姨姨解下来给您玩?” 胤禛看了一眼摇摇头。 珍珍刚想这孩子倒也不皮,结果胤禛说了一句:“没有额娘的好看。” 珍珍脸一僵,但胤禛下一句她又高兴了。 “让额娘多送点给姨姨,额娘有整整一大匣子!平日都让秋姑姑藏着不拿出来!” 珍珍狂揉了一把大外甥的脑袋,夸赞道:“四阿哥真好!” “姨姨好!”四阿哥开启小甜嘴模式蹭着珍珍说,“我喜欢西洋镜!” 珍珍灵光乍现,突然想起阿灵阿送她西洋镜时候的嘱咐,她腆着脸说:“这个西洋镜啊,是一个小叔叔特意找了送给四阿哥的,小叔叔好不好?” 四阿哥点点头,拍拍手说:“叔叔好!” 真好! 珍珍眉开眼笑地想,阿灵阿真乃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小七爷,一件小玩具就能收复未来的雍正爷。 此时轿子稳稳当当停在了宁寿宫,珍珍牵着四阿哥进太后屋内请安时,早先围着太后的贵妇们都已散去。 太后正靠在榻上享受着宫女替她捶背捏肩,攸宁在她旁边给她念话本。攸宁念的是东游记,太后听到高兴时眯着眼连连点头。 当珍珍站定,顾太监禀报:“请皇太后大安,皇上说珍格格难得进宫一次,大格格又喜欢同珍格格玩在一处,今日就让珍格格和四阿哥歇在宁寿宫了。” 听前面半句太后还含笑点头,听到后半句太后一骨碌从榻上坐了起来问:“皇上把四阿哥送来睡一晚?” “是。”顾太监埋着头恭敬回答。 太后“呵呵”两声,不置可否。 珍珍牵着四阿哥,再看看攸宁,攸宁的表情也甚是“诡异”。 “那个……攸宁啊,你带珍格格和四阿哥去玩吧,晚上让小厨房给你们做个羊肉锅子,你们几个孩子就在后头自个儿玩吧。” 说完太后朝自个儿身边的亲信乌嬷嬷使劲使了个眼色,乌嬷嬷立即牵上攸宁领着珍珍退了出去。 一行人进了屋子,保母将四阿哥放在攸宁屋子的大炕上后,攸宁怔怔瞧着四阿哥问:“皇上为啥把他也送来?” 珍珍大略说了前因后果后,攸宁趴在炕桌上和胤禛对视着说:“嘿,小子诶,今儿你落姑奶奶手里,晚上敢哭一声试试。” “攸宁,这是怎么了?” 对着好闺蜜,珍珍总算能问出自己心头的疑惑。她有一种错觉,当自己抱着四阿哥离开永和宫的时候,姐姐以及狗皇帝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你这大外甥可是宫里出名的夜哭郎,尤其最近不知道谁惹着他了,天天闹腾,晚上非要德妃哄着睡,德妃一离开他他就哭,哭不出就干嚎。据说皇上最近在永和宫没睡好过,常常半夜自个儿回昭仁殿睡会儿安稳觉。” “那他今天歇在这里……” 珍珍挠着头,攸宁拍拍她肩膀:“你别想了,今儿这孩子肯定不会走了。你姐姐和皇上多少天没能好好凑一块儿了,皇上是故意的,他今天就是在宁寿宫把屋顶嚎穿了万岁爷就当没听见。” 珍珍总算明白了,这就是熊孩子打扰了狗爹妈的二人世界,被狗爹妈给嫌弃了,怪不得刚才姐姐和康熙一搭一唱,配合得亲密无间。 “那要是我姐姐就是不哄他呢,他怎么办?” “哭啊,不!停!哭!你以为你这大外甥夜哭郎的名声怎么来的?他刚出生那会儿可是曾经连哭十个晚上,把皇贵妃都折磨得眼角全是皱纹。” “那我两怎么办?” 珍珍凑在攸宁身边,两人一起趴在炕桌上瞪着对面正好奇攸宁屋子里那只虎头的胤禛。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如果有两个年龄相近的儿子,这情景想想都可怕。 到了两娃四五岁的时候大概就等着被拆家了XDDDD 还是18个随机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的堂妹、蓁蓁萌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做个俗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竹林雪 10瓶;将离、chuhanman、nyt 5瓶;万年潜水党 2瓶;VI瓶怡宝、白露秋、小小小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 51 章 攸宁说:“哄,哄不好就揍, 再不行……” “再不行怎么办?” 攸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珍珍直起身子用壮士断腕般的雄心壮志一拍桌子说:“姑奶奶就不信了, 这么个小屁孩我还收拾不住!” … 珍珍还没到宁寿宫前,有个叫翟林的太监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康熙爷自个儿用的西洋镜送到了宁寿宫。 胤禛拿到了个崭新的西洋镜笑得就像个小天使。 攸宁咬着耳朵告诉珍珍, 这是西洋传教士特地送了给康熙看天象的,康熙爷一拿到就对这东西爱不释手,常常夜里带着这西洋镜跑御花园的堆秀山上看星星。 珍珍从胤禛手里拿来试了一下, 阿灵阿的那架就是个给孩子玩的花架子,类似于现代的万花筒。而康熙这一架是实打实的望远镜,站在攸宁的屋子里能看清远方宁寿宫正殿屋檐的瓦片纹路,周身点缀的宝石更是价值不菲。 所以康熙爷牺牲了心头好, 换一夜消停的软玉温香, 这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珍珍现在还不知道答案,然而n年以后,当她有一屋子的猴子的时候再回想这一天她总算明白:值, 太tm值,别说一架西洋镜了,老娘给你们金山银山把这群猴子带走,赶紧放我和阿灵阿二人世界一晚! 胤禛对这架西洋镜的兴趣只保持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他抬头看着珍珍嘟哝道:“姨姨……” 珍珍求救一样看向门口守着的顾太监,顾太监义正言辞地说:“珍格格, 万岁爷吩咐了……” “打住打住。”珍珍朝顾太监拱了拱手,求他别再刺激自己。 攸宁一叉腰一跺脚中气十足地朝胤禛嚷道:“四阿哥!你说!你到底想玩什么!大表姐今儿一定陪你玩到底!” 珍珍瞧着攸宁这哪是要陪未来雍正爷玩,这语气神态简直和英勇就义单刀赴会一样。 胤禛微微张着嘴, 有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大姐姐,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珍珍弯下腰,戳戳胤禛的圆脸,嗲声嗲气地问:“四阿哥,你想玩什么呀,姨姨陪你玩玩好不好?乖乖哦!” “咦……”攸宁被珍珍甜到发腻的语气恶心的浑身发抖,她抱着双臂在珍珍身后嫌弃,“天呢,你怎么可以这么……” “谁让我是他小姨妈。” 珍珍抱起肉团子四,让保母拿来他的银边红色小斗篷和虎头帽,将他裹严实后拎出了门。 珍珍如今虚龄十二,她身量纤细,胤禛已经长正了一只分量十足的肉团子,珍珍费了老大的精力才把他弄进了御花园。 保母惴惴不安地跟来害怕地问:“珍格格,这……要不奴才还是去请德主子吧,小主子平日也只肯听德主子的话,只受德主子的哄罢。” 珍珍摇摇头,她今儿倔劲上头,下定了决心要和这熊孩子战斗到底。 “四阿哥,爬山吗?” 珍珍指了指御花园唯一一座假山堆秀山,胤禛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保母补充道:“四阿哥能坐着绝不站着,天生不爱动。” 行,你宅是吧?那换一个! 珍珍又指着御花园里的绿萼梅问:“四阿哥,我们摘花!听说您特别爱美好的东西。” 珍珍虽然是个历史盲,但还记得当年朋友圈刷屏过好几回说雍正的审美如何如何好。 胤禛睨了一眼,用一副很不屑的小表情说:“没有桃花好看。” 珍珍倒抽一口冷气,桃花那粉粉嫩嫩的样子,四爷您这颜色喜好颇有些“娘”啊。 “捉迷藏!那姨姨带你捉迷藏好不好!” 御花园地方狭小,挤满了亭子屋子,在珍珍眼里格外适合捉迷藏。 结果胤禛这个小包子竟然鼓着脸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的小姨妈。保母在旁友情提示:“珍格格……那个……四阿哥真的不爱动……” 珍珍的脑门掠过三滴汗,就在这时刚不知跑哪去了的攸宁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扔在了两人脚边。 胤禛探着小脑袋想要去动手,攸宁主动为他解开,全都帮他摊开了展示。 “四阿哥,你挑!喜欢什么随便玩!看中哪样大表姐就送你哪样。” 胤禛还没有上手,珍珍已经大开眼界,这包袱里的万件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什么小木马啦,小布偶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里面没有的,风筝已经是最无趣的玩意儿,九连环只能算普通。就说里面的瓷娃娃吧,都是套娃式,棋子都是小动物状,还有一个像复活节彩蛋一样的小盒子,上面镶满了红蓝宝石,精致的让珍珍挪不开眼。 珍珍在这堆玩件里翻了翻,想要找一件四阿哥这个岁数能玩的东西,翻了半天都没找着什么合适的,她看见有一只木盒子,一打开,几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珍珍定睛一看,竟然是五个十二面的骰子。中国很早就有了骰子,不过多是后世常见的六面骰子。珍珍掂着那几个十二面的骰子目瞪口呆,没想到在大清朝还能见到这样的玩意儿。 胤禛也对这多面骰子起了兴趣,他伸手摸了一枚随意滚了一次,指着面朝上的那一面昂头,骄傲地对珍珍说:“十!” 珍珍没想到胤禛已经识数了,惊讶地望着他。胤禛这下可是得意非凡,又拿了一枚投了出去,“八!” 再连投两枚他嚷道:“五、七!” 四面上写着“十、八、五、七”的骰子一字排开陈列在珍珍面前。珍珍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下意识地说:“咱们四阿哥掷了个二十四点啊!” “珍珍,是三十点啊,你怎么说是二十四点?” 攸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胤禛更是如此。珍珍灵机一动,终于想到玩什么游戏了,她说:“这是个算二十四点的游戏。” 于是她把基本的规则说了一遍,又演示给攸宁和胤禛看,怎么从十和八得出二,又怎么从,五和七得出十二,最后又得出二十四的。 珍珍又随便投了一把,这一回是“十二、一、六、七”,珍珍如法炮制又演示了一遍。 攸宁惊讶问:“你怎么会算得这么快?” 姐好歹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经过三年高中磨练再加四年大学修炼的,我都和万恶的数理化奋斗十六年了,还能不会? 但她一本正经地回道:“这都是我阿奶教我的,她要我学怎么算账,说是理家的时候用得上。” 胤禛看着地上的骰子极为入神,不自觉地竟然含着手指,珍珍掰出他的手指后问:“四阿哥,玩不玩?” “太难了吧,我不会算。” 攸宁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 胤禛却斗志昂扬,一扬小脑袋说:“玩!” 于是珍珍开始了手把手教小外甥加减乘除的大业,胤禛的天赋让珍珍极为震惊,他学会十以内加减法只用了一小会儿,带着他用乘法时也几乎是一下便能理解,只有除法他一直磕磕绊绊算的不清楚。 就这样,三人聚在御花园里蹲着玩了一下午的简易版二十四点。攸宁输的最惨,只对过一回,珍珍一开始大幅领先,但到了尾声时四阿哥已经渐渐追上了她。 珍珍摸了摸胤禛的脑袋,心想怪不得是做帝王的人,我姐姐的遗传基因就是好! 这一算就算到了夕阳下山,直到攸宁和珍珍带着胤禛回去用晚膳时他都心不在焉,一直盯着那几个骰子算来算去。 算数对小屁孩那就是烧脑游戏,用脑过度的胤禛用完晚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由着保母带去睡觉。 一直守着他们的顾太监见四阿哥不哭不闹直接入睡,兴奋地拔腿就跑,珍珍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去和谁报信。 看着睡到流口水的胤禛,珍珍想她若是有朝一日能重回现代,就去晋江写一本纪实小说——《小姨妈用二十四点治雍正爷的那些年》,她就不信不能另辟蹊径大红大紫。 而攸宁看见满宫都怕的夜嚎郎安稳入睡时,如释重负地说:“呼,揆叙总算还有一点点用。” “揆叙?”珍珍恍然大悟,“那一包袱都是揆叙给你的?” “是啊。”攸宁耸耸肩,“他送来给我赔罪的,他也是呆,赔罪赔一回就好了,他已经送了十七八次了。” 十七八次……珍珍想想那包袱里的精彩画面,深深地为揆叙感到不容易。 “他要是不为了赔罪呢?” “那还想如何?”攸宁挥挥拳头,“还想再挨一次打?” 珍珍轻轻笑了,这攸宁不知道是不是当局者迷,当初看她和阿灵阿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不对劲,而到了这揆叙向她示好,她竟然至今麻木不知。 攸宁和珍珍总算能窝在一起说说悄悄话,她们略略洗漱后挤在一床被子里,开始闲话东西。 首先便是今日这一场闹剧,珍珍先重点夸奖了攸宁她六姨妈的威武,“郡主真是厉害,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攸宁骄傲地说:“那是,顺治年间我那个亲外公安王生了十几个孩子,最后长成人的就三个,我额娘、六姨和一个婢女生的儿子。我额娘是嫡出又早早养在宫里,六姨是侧福晋生的,在我额娘进宫后就成了我外公和福晋的掌上明珠,一直是安王府最得宠的孩子,另一个活下来的虽然是个男孩,但因为生母身份低微,还比不上她得我外公宠爱。” “你六姨的生母很得宠么?” 攸宁点头。 “是啊,她是乌亮海部一个小贵族的女儿,很早就跟了我外公,她的侧福晋是我外公向朝廷正式请册的。有了侧福晋的名分,那身份就和普通的通房、格格们大不一样了。你家小七爷家也一样,舒舒觉罗氏那个恶老婆子能底气这么足,把爵位抢走给她儿子也是因为遏必隆当年给了她侧福晋的地位,彼时孝昭皇后进宫才没多久,她若只是遏必隆的一个普通的通房、庶福晋,就算她以她的儿子是长子为由,皇上也是不会同意让法喀袭爵的。” 珍珍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大家族里的事真是复杂。” 攸宁说:“宫里也是一样啦。如今得封主位的这些娘娘们,他们的儿子自然也和那些小答应生的不一样,就因为这个,皇上说什么都不答应皇贵妃要把四阿哥记在她名下的事。” 珍珍在一头雾水中终于抓到了一个重中之重,她抓着攸宁急问:“什么?皇贵妃要把四阿哥记到她名下?” 攸宁点头,气愤地说:“佟三这么针对你,不就是想给她姐姐出口气吗?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珍珍摇着攸宁,“你快和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18个红包随机继续!!继续爱我么么哒 感觉自己会高数好了不起!! 比四爷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宋宋小妞儿 9瓶;264798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 52 章 攸宁皱着秀眉、托着下巴仔细回忆起这里头的弯弯绕来:“我记得今年春天开始宫里就很多人说孝昭皇后丧满三年,贵妃应该是要册为皇后的。到了夏天的时候, 内务府连皇后朝冠和东珠都准备上了, 结果临了皇上反悔给礼部的旨意上写的是贵妃晋皇贵妃,那新朝冠和东珠都送来了宁寿宫孝敬太后。” 珍珍在宫外, 又不是混在京城高门核心圈中的人,对这其中的风声知道的不多。 她只记得在秋天阿灵阿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他的好基友鄂伦岱曾经来打扰阿灵阿, 求有什么好东西能送进宫当礼物。阿灵阿细问下才知,是鄂伦岱的阿玛佟国纲催促鄂伦岱备点礼跟着家里人往宫里送。 也只有那一次鄂伦岱多嘴了一句:“还没当上皇后呢,就跑家里摆威风,我就不稀得捧她臭脚。” 珍珍好奇问:“她的皇后后来怎么又黄了?” 攸宁望着床帐思索了半日, 她年纪小在纷繁复杂的宫闱中理不清其中的千丝万缕, “说什么的都有,我那日听太后的意思,是皇上觉得皇贵妃提出想拿四阿哥记在名下这事极为不妥, 皇贵妃如今眼里除了坤宁宫竟然还有东宫,心太大了让人不安。” “当然不合适!四阿哥是我姐姐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她这是什么做派!” 攸宁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拍拍珍珍的肩膀:“宫里恃强凌弱的事情还少吗?德嫔在宫里又一直谦让和顺,让人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谁想到这回涉及四阿哥真惹恼了她,皇贵妃碰了个硬钉子, 闹了个灰头土脸。” 珍珍回想起今日在永和宫里姐姐眉眼间的那抹狠绝,幽幽一叹:“我姐姐没入宫前脾气多软和的一个人……” “太后说为母则刚,德嫔这回是铁了心和皇贵妃撕破脸。皇贵妃没敢直接和皇上开口, 是先和德嫔说了这主意。哪知道德嫔在承乾宫什么都没说,转身回永和宫后不吃不喝了两日,谁劝都不松口。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反正皇上让顾太监把四阿哥搬回永和宫说是先住几天,但这都住了三四个月了,也不见再搬出去。” 这样的事,姐姐从来没有和家中说过一句,每一回写信传话见面都只说自己很好。 “不要脸!”珍珍心口生疼,忿忿骂了一句,“自己没有孩子,也不能惦记别人的!” “哼,佟家有如今的好光景,都靠了过去圣母皇太后生下皇上,她们自然日思夜想能再出一个皇上。” 攸宁指指上头不屑说:“别说生离德嫔和四阿哥皇上心疼,她们想要四阿哥不就为了太子位置吗?皇上更心疼太子,哪能让他们得逞,这群人就没点眼力见。” 攸宁这话中涉及的便是历朝历代都最为敏感的储位之争了,珍珍没想到这才康熙二十年,宫里竟然已经有了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各自筹谋的态势。 珍珍当初高中住校,同寝室的妹子曾经深度迷恋《步步惊心》,念叨过一阵什么四四八八太子,结果一模成绩一落千丈,被小姐妹怒拔网线押送图书馆自习。 现在想来珍珍觉得自己当时应该也看一眼,这样她就能清楚点四四八八太子之间到底有哪些过节,好让自己提前为大外甥预防起来。 攸宁和珍珍又叨叨了一会儿后便开始犯困,她头一点一点靠在珍珍肩上,珍珍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让她躺好。 迷茫间的攸宁裹着被子含糊地问了一句:“珍珍,学理家很重要吗?” “嗯,阿奶说嫁人后都是要打理庄子铺子的,现在不学着点,我以后被小七爷家里的那些老管家骗了怎么办?” “呼,也不知道揆叙家里有多少管家……” 珍珍“啊”了一声,推推攸宁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但攸宁已经沉沉睡去。 第二日睡醒后,攸宁死活也不承认自己睡前说过那句话。 … 死活不认账的攸宁早早迎着暖阳去慈宁宫请安,而六宫比她更早忙碌起来,因为这一天是宫中六位妃嫔的册封之日。 德嫔一早送走了歇息一夜神清气爽的皇帝,接着宫女们便有条不紊地围上来替她梳妆打扮。 朝服朝珠,领约彩悦,光穿戴好这些就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幸亏昨天提前演练了一遍才没有手忙脚乱。 塞和里氏接过秋华递上的朝冠,小心地戴到女儿的头上,又为她理了理垂在脖子后的珍珠流苏。 珍珍这边则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哄胤禛小祖宗起床换衣服用早膳。等她牵着四阿哥到永和宫的时候,已有太监在院中喊着“吉时到”。 塞和里氏和秋华两人扶德嫔起身走出正殿,院子里香案等已经设好,宣旨的太监站在香案前。 见到这一景象的胤禛扯了扯珍珍说:“姨姨,我额娘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而是很肯定的好看,珍珍再度为自家小外甥的小甜嘴倾倒。 德嫔也听见了胤禛的话,她扶着冠回头朝孩子招招手,胤禛三步并作两步扑上了额娘的朝服说:“额娘,儿子昨天很乖很乖!” 他眼睛眨巴眨巴,满脸写着“额娘快夸我”,德嫔轻捏了下鼻子说:“禛儿一直是乖孩子,快去那里和弟弟站在一起。” 胤禛点点头,又奔回珍珍身边拉着她往六阿哥那里走。 经过昨日一役,珍珍现在深得大外甥欢心,从早上到现在未来的雍正爷都点名要她伺候,连辫子都是她给打理的。 珍珍牵着胤禛站在永和宫的抱厦下,有一位保母牵着六阿哥胤祚站在他们身边观礼。 四阿哥出生后就由皇帝做主交给了当时的贵妃佟佳氏抚养,按着旧列,他今日应该在承乾宫观皇贵妃的册礼。然而这个孩子却站在院子里,一脸兴奋和喜悦地亲眼目睹他生身母亲的册封礼,这背后皆是过去的德嫔、今日的德妃不肯放手的结果。 珍珍想着昨日攸宁说的那一切,为姐姐又喜又忧,这宫中前路漫漫,不知道姐姐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 胤禛没有注意到他小姨妈现在复杂的眼神,他刚刚站定,目光又被另一个东西给吸引了。 他好奇地往前一指说:“姨姨,你看,那里有只好肥的大黄猫!” 珍珍朝院子的东北角的宫墙望去,果不其然有一只体态硕肥的大黄猫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蹲在屋顶上瞧着这一院子的热闹。 小胤祚反应更快,他拍手大喊了一声:“黄!黄大仙!” 那只大黄猫似乎听懂了胤祚喊它,立刻不再在墙上装深沉,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它先蹦到了德嫔的脚边,由着德嫔拿手挠了挠大黄猫的下巴,大黄猫一脸的享受,在她的爱抚下喵喵直叫。 然后它肥胖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了胤祚的脚下,仰起它的大脑袋“喵喵”叫了两声,才两岁的胤祚竟一点都不怕它,蹲了下来,小手轻轻搁在黄大仙的脑袋上,黄大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心,胤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胤禛看黄大仙同弟弟玩的开心,甩开谢氏的手也挤过去凑热闹。他刚扯了嗓子喊一声“黄大仙”,大黄猫浑身一哆嗦,没等他扑过来,撒开蹄子飞速地跑开,跃上屋檐霎时就没了踪影。胤禛气得在院子里直跺脚,一院子的人都被逗得笑不停。 胤禛见猫转头就跑,立刻气鼓鼓地靠在了珍珍身边。珍珍蹲下来搂住他的肩哄了他几句,示意他乖乖的。胤禛到底是宫里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也已经懂得规矩,尽管全程嘟着嘴,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大字,但既不哭也不闹,由珍珍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观礼,倒是让珍珍对他刮目相看。 今日为德嫔行册封礼的是裕王的正妃,她从宣旨太监的手里接过册书,展开念了一长串的赞词,最后才是重点:“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德妃。” 诏书念完后,是德妃叩谢。左右宫女正要搀扶德妃跪下谢恩,宣旨太监在旁说:“皇上口谕,德妃身怀六甲,免跪。” 德妃再说一声:“谢皇上圣恩。” 于是秋华上前一步代她行跪礼,从王妃手里接过册书供至香案上。 阳光照在德妃的朝冠上,金累丝托贯的金凤闪闪发光。 塞和里氏观礼全程都是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泪。珍珍亦是如此。 册封礼按着流程顺风顺水地结束,等裕王妃离开,珍珍立马就转头宽慰被黄大仙无视后一直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四爷。 塞和里氏扶着女儿笑问:“娘娘,我刚刚看那猫对娘娘和六阿哥如此好,对四阿哥为何这般害怕?” 德妃回忆刚才忍俊不禁:“那是慈宁宫的一只老猫,在宫里人见人爱,大家都唤它黄大仙。这猫甚通灵性,与我更是有缘。胤祚满月的时候它来永和宫遛弯,哪想胤禛调皮想同它玩,结果一把抓着它的尾巴,毛都揪秃了好大一块。那时候禛儿还小,大概都不记得这事了,黄大仙可都记在心里呢,从此它一听见咱们禛儿的声音就跑。” 刚刚还想哄胤禛的珍珍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还有这样的前情,难怪那大黄猫一看见他就跑。她一把搂过还气呼呼,未来的“冷面王”说:“四阿哥别气了,姨姨下回进宫的时候给你带大黄猫的布玩偶可好?” “不要!”胤禛一副爱憎分明的样子,“不要那只坏猫,要姨姨陪我玩骰子!” 德妃一听笑得更欢,“珍珍,皇上知道昨日你陪四阿哥玩了一整日辛苦了,他让顾太监取了些布料首饰说你看顾阿哥有功要赏你。” 有赏自然没有不收的,财迷珍入宫又薅到一堆羊毛喜不自胜。何况珍珍觉得自己这赏得的心安理得,瞧她姐姐眉宇间那不自觉流出的风韵,想来这两口子昨晚肯定是久违地腻歪了一番。 塞和里氏这边长女宫中站稳,次女得大格格喜爱,实在没有不舒心之处。她进宫是为了瞧大闺女的册妃礼,如今礼成她也是该回家去了。德妃让人先送了塞和里氏回府,把珍珍留下有几句话要单独同她说。 等额娘一走,德妃屏退左右拿出昨日摔坏的那架西洋镜说:“拿去,叫你的小七爷赶紧修好了送回来。” 珍珍噗嗤一笑,凑上去抱住了姐姐。 “姐姐,你可要谢我。” “谢你?谢你什么?我要打你!都说了不要和阿灵阿私下见了,你倒好,一点没见收敛。” 珍珍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皇上不是说了吗,阿灵阿忙着考举人呢,哪里有什么空私下见。” “他是真得要考?”德妃一脸不敢相信,见妹妹慎重地点点头,德妃笑着摇头说,“不想小七爷竟是个痴心人,按着他的出身要出仕可以轻轻松松地走荫恩,偏为了你宁愿去走科举这条最难的路。” “嗯……因为姐姐的好妹妹我长得像仙女啊!” 在姐姐面前肆无忌惮的珍珍做了个大鬼脸,德妃看着好气又好笑戳着她的脑袋连连嗔怪。 姊妹两笑了好一会儿又说起了四阿哥这位小祖宗。 德妃对四阿哥近日的胡搅蛮缠倒不在意,她揉了揉额头笑说:“禛儿这孩子心思多,这事要怪也得怪皇上,那日皇上和他说要给他添个妹妹分他的宠,说以后都喜欢弟弟妹妹,他就吃醋了,我再哄几日就好了。” 想到皇贵妃意图夺子,再看四阿哥依赖姐姐,珍珍心定地说:“阿哥向着姐姐才好。” 德妃似乎并不愿妹妹掺和在这繁杂的宫闱之事中,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然后把破碎的西洋镜装在了木盒里,弹了一下珍珍的脑门说:“赶紧出宫去见你的小七爷吧,这回可是圣旨,皇上等着这架修完把自己的那架换回来呢。” 换?换什么换?珍珍觉得康熙爷也是太天真,这世上哪有给儿子的礼物还能要得回来的道理? 珍珍直到在阿灵阿的纸笔门前下轿,都还在鄙夷康熙爷的抠门劲。 纸笔店的后厢房中,阿灵阿一如既往沉浸在“三年秀才五年举人”中,越堆越多的纸片几乎快把他的人都淹没在里面。 过了冬开春便是科举这条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阿灵阿现在每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见珍珍进屋,他迅速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怀表,然后严肃对珍珍说:“我只有两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18个红包随机! 前几日出差忘带身份证,半夜折腾去派出所开证明才能入住酒店QAQ帝都那么热的天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jEva 30瓶;2647982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 53 章 两分钟? 珍珍郁闷地抱着木匣子站在门槛外差点不想踏进去,可阿灵阿要看的书实在太多, 他说完这句又赶紧低头再读两句。 科举难, 难到从来对珍珍黏黏糊糊的小七爷都没有心思浪漫了,现在他心中只有念书二字。 珍珍倒也理解, 想当年她考研和司考的时候也是如此,郎清就是在她身边翻跟斗她也置若罔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好胜心和不服输上他两是天作之合。 珍珍走到他身边将木匣子放在他的书海之上, 阿灵阿转头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惊喜说:“给我的礼物?” “没有,是我大外甥弄坏的西洋镜。” 阿灵阿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他家珍珍一如既往的“不浪漫”。 “讨厌, 还以为小娘子带了礼物来看望伤员。” “康熙爷圣旨, 让阿灵阿赶紧修好四阿哥心爱的西洋镜,好换回他的大西洋镜。” 阿灵阿一头雾水,从书海中抬头疑惑地看着珍珍, 珍珍就把自个儿昨日智斗熊孩子四爷的故事说与了他。 阿灵阿听完举起书说:“该,让康熙折磨我,非要我文武双全。就得让他的好儿子替我磋磨磋磨他。” 这里头满是怨气,珍珍听了发笑,留阿灵阿继续认真念书转身准备离去。 她刚要跨过门槛,那位沉溺念书无法自拔的爷突然嚷道:“不对, 你怎么走了啊!” 珍珍打起帘子的手都没有放下,她回头浮起如花般的笑,轻轻唱到:“再给我两分钟~” 这是前世的歌, 阿灵阿举着书埋头笑了出来,珍珍唱了一句便停了下来,她轻轻说:“小七爷加油,我可等你娶我。” 等他再抬头只有门帘轻轻晃悠,昭示着刚刚来过的心爱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与四书五经开始搏斗,这是21世纪学霸与古代科举交锋,等他赢了要娶回小娘子日日听她唱当年的歌。 … 如此不知不觉两个月飞逝而过,百忙之中的阿灵阿修好了四阿哥心爱的西洋镜,珍珍自从那日哄好了小魔王四阿哥便常常被姐姐和康熙宣召进宫,当然也亲眼目睹了四阿哥拒绝归还自家皇阿玛心爱西洋镜的好戏。 其余时候,他们两偶尔聚一聚说上几句话,然后珍珍就陪着阿灵阿在京城的大雪纷飞中温习。 偶尔偶尔,珍珍仿佛回到了大三那年的寒假,她和郎清回家乡过年,南方难得下起了漫天飞雪。郎清来找自己去看雪,但自己忙着考研和司考,他就和自己说了几句话,然后买了两瓶肥宅快乐水坐在她身边安静陪她。 时空转换,如今竟然掉了个,可他们还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庆幸。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四县试的日子。虽然阿灵阿让珍珍别担心不用去,但让珍珍不焦虑不忧心是不可能的。 攸宁和珍珍仿佛心有灵犀,她在二月初一便请了出宫回府小住,二月初四一早便来请珍珍过府一叙。 一上马车,看见攸宁的珍珍吓了一跳,“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攸宁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别担心。” 然后便是沉默,马车快到贡院门口前时她才说:“我阿玛病了,我不回府他们都还瞒着我。” 攸宁平日大大咧咧,在皇宫里TOP3的贵人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都宠着她,所以她从来都是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攸宁在马车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害怕又怯懦地说:“我已经没有额娘了,要是连阿玛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珍珍也不知道,她穿来后最避免的事就是去回想现代的人尤其是她的父母,因为只要多想一秒,她就如万刀扎心一样的疼痛。幸运的是吴雅氏有一家疼爱她的亲人,让她在陌生世界里能有所庇护。 珍珍搂住伤心的攸宁,轻轻拍着她:“还有我呢。” 马车停了下来,和硕额驸府的下人禀报道:“大格格,贡院到了。” 攸宁赶紧抹了抹眼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开朗而不可一世的大格格,她拉起珍珍说:“我们快走吧,你别告诉他们,揆叙可不如你家小七爷,咱们别吓到他。” 揆叙…… 珍珍心里啧啧叹了两声,忍了忍没有去嘲笑攸宁。 … 为了备考,阿灵阿提前三天就住到了揆叙家,一来是调整状态,二来是接受揆叙他哥纳兰容若的贴身指点。 纳兰容若好歹上过两回会试,对临场考试需要注意的事一清二楚。科举和高考一样,十年磨一剑,平日的知识累积固然重要,临场发挥也十分要紧。 权臣兼大忙人明珠对次子要考科举的事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容若名满京城满汉无不称赞,如此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后继有人。 而其余两个儿子若有上进心固然是好事,若没有上进心或是不争气,那他只要儿子别是个纨绔别触犯天条,其余也无不可。 不过容若在考前向阿玛明珠夸了一番揆叙近日的用功,还是主动提出要送弟弟来考试。明珠见他们兄友弟恭十分欣慰,夸奖一番后又难得对揆叙说了一番鼓励的话。 明珠家中是慈母严父,揆叙长到十来岁还是第一回听阿玛夸奖鼓励,激动得他是整个前半夜都翻来覆去。 攸宁和珍珍赶到的时候,纳兰容若已经领着弟弟和阿灵阿在贡院旁的酒肆雅间中等待。 阿灵阿见到珍珍,笑说:“不是让你别来吗?天还这么冷又那么早。” 嘴上说着不要,但脸上的笑容却很诚实。 珍珍今日一切都顺着考生阿灵阿,她说:“我来给你鼓劲。” 阿灵阿贼贼地问:“考得好有奖励不?” 珍珍“呵呵”一笑:“竹笋烧肉要不要?” 揆叙不懂现代人的暗语,还傻傻地说:“这菜听着不错,不知这笋是用冬笋还是春笋?” 阿灵阿往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小笨蛋,行了,我们进去吧。” 揆叙抱着书匣要和阿灵阿一起走,但又注意到了进屋后就闷不做声的大格格。 “给大格格请安。” 揆叙说的一本正经,阿灵阿和珍珍互相交流了个眼神,皆是戏谑。 “我来陪珍珍。”攸宁公事公办的样子格外好笑,“你这个官学第一别丢人就行了。” 揆叙涨红了脸点点头,迅速拉着阿灵阿离开。 … 天色微明,考生们陆陆续续地都集中到了贡院门口。时辰一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考生们一手持具保一手提着笔墨砚台依次进场。 县试只考一日,当日便放考生归家。等阿灵阿和揆叙进贡院后,纳兰容若就带着珍珍和攸宁坐在酒肆的包间中叫了唱曲的伶人解闷。 康熙年间还没有徽班进京,时下流行的都是咿咿呀呀的昆曲。今儿唱的是顺治年间以来最流行的《风筝误》。 这戏说的是一才子的题诗风筝落在了侯爷的院子里,侯爷家风采斐然的二小姐题诗相和。才子一见倾心再题诗示爱,被侯爷家胸无点墨丑若无盐的大小姐错捡,才子被大小姐急追闹了笑话,最后兜兜转转二小姐和才子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出戏胜在奇巧轻松,用一只风筝串起了因缘际会,时不时还能逗人发笑。 听到才子躲避貌丑的大小姐时,攸宁凑到珍珍耳边说:“这才子也没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以貌取人的臭男人。” 她说的很小声,但纳兰容若还是听见了,他先是一愣,接着挥挥手叫了停。 “大公子?” 珍珍疑惑地看着他,容若轻轻笑笑说:“大格格说的有理,这戏不听也罢。” 然后就唤了小厮来,让他们上些点心并一壶酒。 点心是烧麦、包子以及萨其马,都是给珍珍和攸宁的,纳兰容若自己则拿起酒壶有些郁郁地自饮自酌。 珍珍听了半日戏早就饿了,她夹起一个小包子咬了一口,接着眉毛陡然间拧成了一股麻绳。 正在喝酒的容若注意到了问:“珍格格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珍珍哭笑不得,手里的包子精致小巧,连褶子都是精心处理过的。可她不爱吃葱这肉馅里有葱,更重要的是这包子和后世京城满大街的“庆|丰包子”的味道一模一样 容若看着她脸上纠结的表情,恍然大悟,把店小二叫来说:“再去做一笼没有葱的,再要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珍珍问:“容若大哥怎知我是不喜欢包子里的葱?” 容若说:“我妻子英娘也是不喜欢葱,从前有一回我带她来这吃包子,她的表情同你一模一样。” 他叹了口气,脸色更加抑郁。 珍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容若口中的“英娘“大约就是他的原配卢氏夫人,容若和原配夫人琴瑟和谐,但她数年前已不幸去世。 满人尤其是满洲贵人们的正妻对外要迎客往来对内要打理家务极为重要,所以大多丧妻后不久就要继娶。这事与夫妻感情无关,而是实实在在的需要,达官贵人家中没有一位主事的夫人,那边是千万分不便。 容若再怀念原配,也不得不依从这一陈规,一年后就继娶了现任夫人官氏。婚后两人感情不合,官氏在家同丈夫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动不动抹脖子跳河,容若脾性好,大多数时候都忍着不吭声,可丈夫不吭声官氏就更生气,闹得也就越凶。 但奇妙的是,这官氏除了和丈夫吵架外,侍奉明珠夫妇照顾弟弟妹妹都是无微不至。揆叙曾经私下和阿灵阿他们吐槽,自己这嫂子撇开做妻子,身为一个儿媳妇和嫂嫂真是无可挑剔。 容若夫妻的尴尬在京城里已经不算秘密,攸宁和珍珍吃着点心都选择默不作声。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两对明珠家更是外人,这事她们说什么都不合适。 珍珍尴尬地不知怎么接这话,想了想还是换个话题安全。 “容若大哥,您今儿怎么有空送揆叙来县试,您不是日日都要去宫中陪皇上早朝吗?” 容若一直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每日天亮前就去宫中伴驾。听到珍珍这问,容若突然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珍珍见此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容若说:“都是圣上洪恩。皇上不知怎么知道揆叙今日县试,三日前就特地放了我假,让我好好陪弟弟考试。” 什么陪弟弟! 别说珍珍听懂了,攸宁都听懂了。 她拍拍珍珍说:“万岁爷可真是关心你和小七爷的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起来更了快8000字。在一只勤奋的鸽子路上继续飞︿( ̄︶ ̄)︿ 明天争取爆更,来自终于从京城炎热及木有带身份证的餐具中逃回家的作者! 高亮:求营养液!! 18个红包继续ing(悄悄说留言日渐减少,我想发50个一章但是发不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Amor晨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oco 10瓶;Eveyifan、阿烟 5瓶;叶子、喵主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 54 章 珍珍猛饮一口碧螺春,恨恨在心里吐槽:康熙爷哪是好心好意让纳兰容若来陪弟弟考试的, 更不可能是好心好意要关心阿灵阿前途, 他分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揆叙和阿灵阿如今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容若指点两人也不是秘密, 让容若来陪弟弟考试,顺道也就知道阿灵阿考的如何。 等明天容若回宫当差,康熙立刻能实时掌握阿灵阿的考试动态。等问完, 他还能直奔永和宫告诉德妃。 珍珍清楚自家姐姐,她虽然松了口说珍珍自己喜欢便好,每当康熙爷说阿灵阿坏话还总是帮着阿灵阿。但其实私底下每日都拿着小本本在评估阿灵阿到底是不是良婿,阿灵阿童鞋稍有不慎, 就可能会被自家姐姐打个负分, 然后康熙爷就又有借口给阿灵阿“提要求”。 阿灵阿曾说,康熙爷若是喜欢你,就会经常调戏你抓你几个痛脚, 看到你抓耳挠腮后又哈哈大笑。这等恶趣味如今阿灵阿时常能享受几次,除了感叹阿灵阿颇得圣心外,两人毫无办法。 珍珍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烧麦,心里又骂了一句:狗皇帝,真无聊! 县试虽说只考一日,开考后贡院大门照样挂上铁链由两个兵卒守在门口。珍珍他们只能在外观望等待, 一直等到寅时,阿灵阿和揆叙才考完,他们一出来就被带回了雅间。 珍珍问:“考得如何, 难不难?” 阿灵阿在冬日里都满头大汗,他脱力地趴在桌上说:“渴死了,让我喝口水先。” 他也不管桌上的茶杯原先是谁喝的,茶还热不热,仰头就灌下了一大杯。 揆叙到底是“真”世家公子,虽也又渴又饿,但喝茶的样子就比他文明多了。他喝下半杯茶缓过气,接着把考题内容和自己写的文章一一告诉了容若。 然后揆叙看着攸宁说:“我应该考得过。” 攸宁没接他话,转过头和珍珍开始闲聊。 容若静静地听完说:“县试考题一般都是如此,依着你刚才所说得中应该无碍。” 得到才子大哥的肯定,揆叙喜形于色。 容若又问阿灵阿:“七少爷,也说说你写的文章吧。” 阿灵阿尴尬地笑了两声,“我都忘了我是怎么写的了。” 珍珍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傻瓜,自己写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灵阿说:“我是考试时候思如泉涌,考完涌完自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珍珍忍不住扶额,某人这是故技重施,当年高考完自己找他对答案他也是这套路,其实就是不想面对事实装失忆。 珍珍内心朝天拜了拜,希望这回某人也能和当年高考一样超常发挥。要知道朗清当年高考正常水平能考普通985,结果超常发挥考中零志愿去了帝都的top2。 所谓临场发挥型选手正如是。 容若倒是一脸理解,“不记得也是常有的事,七少爷不过是不记得写了什么文章,这还算小的。我记得我那场会试,有个举子考完出来连自己姓什名谁都不记得。后来还是礼部官员翻看他身上带的具保后派人把他送回家的。” 阿灵阿得到纳兰容若的帮衬,更心安理得地继续逃避。 十日后,贡院门口张贴出了县试结果,揆叙是本次县试第三,阿灵阿第十,两人均顺利过关,拿到了府试的资格。 两人按着容若之前给他两设计的“科举规划路线”,两个月后一鼓作气直接参加府试。这回揆叙第一,阿灵阿考了个第十二,再次顺利过关。 阿灵阿这十二名没什么人注意到,揆叙这回的头名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贡院门口的告示一出,全京城都知道明相家又要出个大才子了。 这边拿着礼物往什刹海贺喜的人差点把明相府的门槛给踏平了,那边清冷的乾清宫中,康熙默默地看完面前的几份府试试卷,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站在康熙身边的顾问行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康熙一听说府试的结果,就让顾问行悄悄地去顺天府把卷子拿进宫。顾问行识字有限,虽然大概能看懂卷子上写了什么,不过完全无法评论好坏。 康熙一直撑着下巴敲着卷子不作声,小一刻钟后才露出了个有点“奸诈”的笑容。 他把卷子合起收到一边,对顾问行道:“去把顺天府学政叫来。” … 顺天府学政进乾清宫的事并不为外人知,阿灵阿和揆叙还双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全然不知道两人身后一群老秀才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这群老秀才小的三四十,老的五六十,考了十几年的乡试屡屡受挫,如今揆叙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孩子、他们眼中贵族家的纨绔子弟拿了岁试第一,并要和他们一起竞争第二年的科试,那种心理暴击堪称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部分老秀才们在会馆中发下毒誓,若是这回不中不过,而揆叙过了,以后便再也不考安心回家种田。 可就像珍珍和阿灵阿一样,flag不能乱立,毒誓也真的不能乱发,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冬,京郊多了一群读书人务农…… 后来,这群身经百战的老秀才们回忆起这场考试,都不约而同地都觉着这年科试难度陡然飞升。部分考生回忆起那日的情形仍是大汗淋漓,更有甚者当场痛哭流涕。 所谓科试,其本质是一场选拔考试,考生要按照成绩排序,前十名称一等,十一名至三十名称二等,其余为三等。大省一、二等会同三等前十,小省一、二等会同三等前五,方可参加次年的乡试。 这一年的顺天府科试之难,使得学政连选出三十人凑满一等二等都办不到,不得不又举办了一场遗录才凑够乡试人数。 揆叙在这场科试里依然保住了第一的位置,阿灵阿吊了个车尾,以二等倒数第二名挨上了乡试的资格。 原本还有些流言蜚语说揆叙并不是什么神童,不过是因为他阿玛被大家吹捧而已。而历经这场魔鬼乡试揆叙依然第一,他凭借实力说话让流言蜚语彻底成为了谣言。 旁人只顾看个热闹,陪考三年,看着阿灵阿和揆叙一路从县试走来的珍珍却比任何人都明白,阿灵阿和揆叙两人这几年里是多努力。 头悬梁锥刺股算小,挑灯夜读更是常事,揆叙年纪稍小身子单薄,有几次熬夜熬得狠了,第二天发烧,病得迷迷糊糊时嘴里还在叨念着文章。 要说科举磨炼人是一点不错,这三年里揆叙从一个天真的毛孩子长成了尚存一丝稚气的英俊少年。而阿灵阿的变化更是惊人,原本还有些瘦弱似豆芽菜的身体抽条似地开始发育,随着个子往上窜,他身上过去京城一霸的戾气渐渐消退。穿上长袍马褂,戴上玉佩扇子,同揆叙走在一起还真有几分风流贵公子的样子。 科试过后下一场两人要面对的就是科举路上最重要的一关——乡试,若是考上便可被称作举人老爷,进可继续参加会试殿试成为进士,退也可以直接去吏部登录等候授官。在古代普通人要飞黄腾达,举人是最重要的一步,想那《儒林外史》里的范进就因为中举高兴得都疯了。 乡试因为在秋天举行又被称作秋闱。过完年出了正月,阿灵阿和揆叙就开始为这场考试准备。 容若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乡试的重要。为了辅导阿灵阿和揆叙功课,他向顶头上司领侍卫内大臣请求将休沐从每十日一次增加为每三日一次。出乎意料的是,费扬古竟然同意了他这个称得上是无理的请求。 揆叙听说后木愣愣地问:“难道是阿玛去打了招呼?” 阿灵阿却明白,费扬古会这样做必然是得到了那端坐在金銮殿中人的授意。 既已如此,他是再无退路。 康熙二十三年八月初一,顺天府乡试开场。 十日后的清晨,贡院门口站满了等放榜的秀才。时辰一到,贡院大门打开,两个小吏走出来将一张红榜贴在大门旁,等了一早上的秀才们是一涌而上,考上的人是激动不已,纷纷额手相庆,有的甚至喜极而泣。而落榜的个个黯然失色,灰头土脸地离去,只待三年后重整再来。 阿灵阿带着老管家支着脖子在红榜上找了老半天,才终于在榜尾倒数第三的位置上瞧见自己的名字。阿灵阿知道,他的科举之路到这里结束了,然而揆叙的前方还有会试和殿试的挑战在等他。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笑着朝揆叙作揖。 “亚元公子,恭喜恭喜。” 得了康熙二十三年顺天府乡试第二名的纳兰揆叙全无兴奋的神色,反倒是一脸的震惊,喃喃地说:“难以置信,我竟然没考第一名!是谁,是谁考过了我?” 揆叙这种学霸的烦恼阿灵阿全然没有,他只有考过后大胜的喜悦。 他喊了揆叙一声呆子,走出人群利落地翻身上马。 揆叙追出来仰头问:“你去哪?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还不快找你小媳妇报喜去。” 马背上的人少年英俊,意气奋发,一甩马鞭朗声说:“进宫!面圣!” 阿灵阿春风得意地到了东华门递牌子请求面圣,侍卫刚刚接了他的牌子转身入宫禀报,皇帝最信任的总管太监顾问行捧着一卷纸与他擦肩而过。 “顾公公!” 阿灵阿唤了一声,想若是顾问行替他禀报那能更快入宫。哪想顾问行朝阿灵阿作了一揖,轻声念叨了一句:“来的真快。” 然后头也不回地窜进了宫,根本不听阿灵阿说话。 阿灵阿懵了一下,不明白这又是康熙爷的哪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18个红包日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647982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 55 章 顾问行大步流星地走进乾清宫,临到东暖阁前突然改换了小碎步, 他掀起帘子钻进屋, 埋头批折子的康熙似乎知道进来的是他,头也没抬地问:“出榜了?” “是。一出榜奴才就给皇上抄来了。” 康熙抬起头, 把笔一搁,朝顾问行招招手,顾问行笑嘻嘻地把手里捧着的榜文放到康熙跟前。 康熙问:“你乐什么, 又不是你中了。” 顾问行一下收了笑意,肃着脸说:“奴才不敢乱看。” 但又忍不住问:“万岁爷怎么知道中了的。” “朕猜得着。”康熙刚翻开榜文就看见了揆叙的名字,他很满意地点点头。 乡试由各地学政自行录取,等出榜后再抄送朝廷即可。只有顺天府乡试因是在天子脚下稍有不同, 顺天府乡试的录榜会在放榜后由考官们誊写三份, 分别呈皇帝、皇太后和皇后御览。 身为皇帝的康熙要知道结果其实只要静静地在宫里等就行了,但他还是悄悄派了心腹到顺天府外去抄榜。倒也不是不能提前去问顺天府,只是康熙怕过于关注此事, 反而让下面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一路往下看,看了半天突然皱着眉说:“这阿灵阿没中啊?” 顾问行伸长脖子,比着榜单的尾巴说:“皇上,七少爷的名字从后头往前找快些。” 康熙爷不满地说:“顾问行,你不是说你没看吗?怎么连位置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问行“嘿嘿”尬笑了两声,“奴才不是故意瞧的, 就是看他们抄榜单的时候刚好瞄着。” 朕信你个鬼。 康熙剜了他一眼,眼睛往榜单尾巴上飘,果然在最后一列倒数第三的位置上瞧见了阿灵阿的名字。 皇帝嘴角一弯, 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吾家儿郎初长成”的骄傲,说出来的话却是满满当当的嫌弃。 “这小子,也不知道考个好点的名次。” 顾问行跟随康熙多年,哪能听不明白这明里嫌弃暗里自豪的意思,他赔笑说:“皇上,不但考上了,人还来了。” “来了?来哪?” 顾问行回禀道:“小七爷想进宫来谢恩,在东华门那等着皇上宣呢。” 康熙好气又好笑,一拍桌子说:“他哪里是来谢恩的,这是来讨赏呢!” 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宣宣宣,让他快来,这三年可辛苦了。” 顾问行忙不迭应了去跑腿,可刚刚要踏出门,康熙又叫住了他。 “等等,朕不在这儿见他。” 康熙自己下了炕穿上靴子说:“朕去射殿那儿见他。” 他俯身在顾问行耳边又吩咐了几句话。 … 顾问行足足两个时辰后才回到东华门,他一跟阿灵阿打了个照面,阿灵阿只看他那贼兮兮的笑就知道康熙已知他中举的事,于是他这心就轻松了不少。 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他也不用兜圈子,一会儿直接开门见山吧。 射殿位于奉先殿前开阔的平地上,这里常年树着一排箭靶,每日午后已入学的皇子都要在这里练习射箭,康熙只要一得空也会亲自过来。 这会儿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还有几位宗亲家的孩子都站在箭亭外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康熙独自一人站在箭亭内,身后有一把龙椅放在一架琉璃屏风前。 康熙倒也没坐着,他正用惯用的那把七力大弓练习射箭,“嗖”得一声一支箭划破空气正中靶心。 阿灵阿鼓掌喝道:“皇上好箭法。” 康熙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吹捧,直到阿灵阿走近要跪下请安,他才一副刚刚瞧见他的样子,放下弓漫不经心地说:“是小七来了啊,得了,不用跪了。” 阿灵阿一怔,想开口报自个儿中举的喜讯。康熙又摇摇头不让他说。 康熙递了一把弓给他,说:“先别说话,射个靶心给朕瞧瞧。” 阿灵阿定睛一瞧:好家伙,这可是十力的大弓!这重量单手举着都足够费劲。 康熙自然看见了阿灵阿脸上一闪而过的吃重表情,他拍拍阿灵阿臂膀上的腱子肉,问:“怎么了?京城一霸小七爷读了三年书,连弓都拉不开了?” 阿灵阿正要抬头高声喊一句“行”,康熙的动作已经比他快了一步。 “胤褆,来来来,你比小七爷还小两岁,先射一箭给小七爷瞧瞧。” 大阿哥胤褆今年虚岁十二,长得人高马大又是宫里所有人都称颂的孔武有力,他看了眼阿灵阿手里的十力大弓还颇为不屑。 “皇阿玛,儿臣平日都不用这么小的了,请皇阿玛开恩赏儿臣今日能开那把十四力的大弓。” 阿灵阿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儿子一窝混球,这是携手要看他笑话啊。 他赶紧举起弓拿了一支箭,什么话都不说先对着靶心射了出去。 能文能武——珍珍立的巨型flag被阿灵阿写成了字条贴在床头,所以这三年即使沉迷读书,他每日还是会练上一会儿武,他如此未雨绸缪防的就是今天这样的状况。 幸好如此,他这开弓射箭的本事才能一点没忘,箭头射出刚巧落在了康熙射的那一箭旁。 中了靶心的阿灵阿躬身道:“奴才不才,让大阿哥见笑。” “哈哈哈哈。”康熙连声大笑,朝大阿哥挥了挥手,本就是被皇父捉来“调戏”阿灵阿的大阿哥含笑识趣地退了回去。 “你小子可以啊!”康熙自己摘了鹿皮护腕,拿着护腕打了下阿灵阿的脑袋,“倒没给你钮祜禄氏丢人。” “祖宗在上,奴才不敢玷污家门。皇上曾说过奴才若做到文武双全,您就替奴才和珍格格指婚。奴才在年中荫恩考评侍卫得了一等,如今又考上了举人,奴才自认已经做到了文武全才,今日就是特来请皇上指婚的。” 皇帝故作惊讶地抬起头,“阿灵阿,区区一个举人可不能算文武双全,你怎么也该考个进士吧?你是满人,朕也知道要你考个状元探花什么的是为难你。一甲朕是不指望你了,二甲吧,你能考中二甲进士朕就很满意了。最低最差,你考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也行,朕也认!乖,回家去好好读书准备准备明年的春闱吧,过了春闱上殿试的时候朕等着亲自考你。” 阿灵阿听得眼珠子一瞪,皇帝这分明胡搅蛮缠啊,他自个儿连个秀才都不是,竟然还瞧不上他这个拼了三年老命才考回来的举人? 他一个现代人考个古代八股文的举人容易嘛,这三年一睁开眼睛就在那死记硬背做文章,小珍珍的手都没牵几下,累得都快吐血了。 康熙眼看阿灵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要硬生生忍着不能和自己发作,他握着弓忍笑忍得辛苦,再射一箭的时候都偏离了靶心。 为了掩饰失误,康熙咳了咳,赶紧在阿灵阿心头再补一把刀。 “还有,当上侍卫怎么能算是武功卓越呢?你既然都考了个文举人了,要不顺便也去考个武举人,武进士吧。等你文武都中进士的那天,才算得上是文武双全,朕立马给你指婚。” 阿灵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康熙爷摆明了耍赖啊。这一刻,阿灵阿深刻地感受到了封建主义的黑暗,并在心里追随珍珍骂起了狗皇帝。 行,你不同我讲道理,那我也不同你讲道理。 他屈膝一跪,一言不合开始抹眼泪。 康熙一愣,弯下腰凑近了见他是真哭气得骂道:“混账东西,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和女人似的哭起来了?” 阿灵阿吸了吸鼻子说:“奴才又没长到七尺。” 康熙被他冲得一愣,阿灵阿才不管他高不高兴,继续说:“奴才心里委屈,哭两下皇上都不让吗?” 康熙问:“你委屈什么?” 阿灵阿胡乱地拿袖子抹了把脸说:“奴才想着,皇上连个秀才都不是,奴才若是能考上举人那就比皇上还强,怎么想都应该足够了,谁知道皇上竟然翻脸不认。” “你……你竟然和朕比!” 阿灵阿直着脖子说:“皇上是奴才的主子,又是文武全才的圣主,皇上要奴才做到文武双全,奴才自然是和皇上比!” 他语气里满是委屈,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皇帝,眼神里写满了“我哪句有说错”。 康熙被他一句给怼得结结实实,下意识说:“你小子少给朕寻歪理,朕还没武举人呢,你现在考一个去,然后再说比朕强。” 阿灵阿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拿了十力弓又射出一箭,依然是正中靶心。 他又跪下开始哭天抹泪:“皇上用七力,奴才用十力,皇上中一脱一,奴才两发全中。奴才实在无处说理去啊。” 原本立在康熙身后的皇子这会儿一个个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看着这罕见的一幕。 作为康熙爷的亲儿子们,平日他们各个都是皇阿玛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想得到这世上还有能这般怼他们皇阿玛的人。 顾问行更是忍笑忍得辛苦,头虽然低垂着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康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指着阿灵阿说:“行啊,翅膀硬了,会来抓朕的过失了。” 阿灵阿把头一低,说:“奴才不敢,奴才是个老实人,只说老实话,刚刚句句肺腑之言,没有一丝半点假话。” 皇帝伸手狠狠地往他的脸上揪了一把,阿灵阿吃痛地喊:“皇上,疼,疼!” 皇帝骂道:“疼什么?你这脸皮没有一尺也有八寸厚,有什么好喊疼的?” 阿灵阿说:“皇上,一尺八寸那还是人嘛,奴才这可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等着为大清尽忠呢。” “噗……” 这时,有一个没忍住的笑声突然从龙椅后的屏风里传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以期待有三更XDDD 虽然我觉得小可爱们跑出去浪了>_<。。。蠢作者的眼泪在飘,请用留言和营养液治愈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露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 56 章 这声音让阿灵阿浑身一个激灵,他看看屏风再看看康熙又看看那圈站着晒太阳的皇子宗亲。 康熙用自己的弓单手支地, 另一个手举在额头上摆出望天的姿势, 还说了一句:“今儿天不错,是个好日子啊。” 几位阿哥则是咬着腮帮子低着头, 谁都瞧出来了,他们皇阿玛这是在装蒜呢,好一颗皇家顶级“大”蒜。只有四阿哥胤禛没笑, 他一会儿白了阿灵阿一眼,一会儿又朝他“哼哼”两声。 阿灵阿默默地在心里冲皇帝翻了个白眼,装蒜是吧。 他膝行到皇帝跟前,仰头一指屏风明知故问:“皇上, 是谁在那后面偷听皇上对奴才的聆训?” 康熙这会儿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挥手说:“都先各自回去吧,四阿哥留下。” 太子和大阿哥对视一眼立即各走各的离开,等他们都走远了康熙喊道:“行了, 出来吧。” 德妃牵着珍珍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德妃一直用帕子捂着嘴掩饰笑意,而珍珍更是在屏风后笑到脸已发红。 阿灵阿横了她一眼,向她飘去如下的眼神:你进宫了竟然不给我通个消息! 珍珍悄悄拿手指指康熙又摊了摊手。 她也没法子,自个儿是一个时辰前被顾太监的人紧急叫进宫的,一入宫就被姐姐拖了来塞到了屏风后。 她倒是想出声, 可姐姐看得死,一言不合就捂她嘴,刚刚那一声能传出还是捂她嘴的姐姐自个儿都没忍住松了手, 她才笑了一声。 四阿哥胤禛端着一张敦厚的小脸走到自家小姨妈身边,指着阿灵阿严肃地说:“姨姨,这人油嘴滑舌,我不让你嫁。” 阿灵阿瞪圆了眼睛看着未来的雍正爷,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他打照面,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场景。 珍珍这几年见胤禛的时间怕是比见阿灵阿还多,陪胤禛玩的时间也比陪阿灵阿多。胤禛对珍珍的喜爱显而易见,有时候珍珍一个月没入宫,他就会不停叨叨“姨妈怎么不进宫陪我玩?”,“姨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额娘我想姨妈了,咱们去接姨妈进宫吧。”诸如此类的话,直叨叨到康熙和德妃受不了赶紧召珍珍进宫。 他上下左右又打量了一遍阿灵阿后,恶狠狠说:“不行不行,姨姨,他十力的大弓说开就开,回头打你怎么办?” 康熙和德妃双双忍俊不禁,而珍珍是直接扶额,她的大外甥可想的真多,这连婚后家暴都想上了。 珍珍蹲下来,替胤禛理理衣襟,摸了摸他的辫子说:“四阿哥,你记得姨姨从前同你说过,你最喜欢的西洋镜是一位小叔叔送的吗?” “记得。”胤禛的记忆很好,这话是珍珍在他三岁的时候同他说的,他到现在都没忘。后来他又时常从珍珍这里得到过不少的小玩件,珍珍心里记得阿灵阿的嘱咐,每次都会同他说是一个小叔叔送的,久而久之胤禛就在心里记住了,宫外头有一个没见过的小叔叔,他神通广大,能搜罗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珍珍指指阿灵阿说:“四阿哥,他就是那位小叔叔。” 小胤禛一时间脸色极其复杂,他嘟着嘴看着珍珍,珍珍冲他肯定地一点头,如此胤禛再望向阿灵阿的眼神里就变成两分嫌弃、三分震惊、五分好奇。 阿灵阿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四阿哥,奴才近日还找了一把小□□,就这箭亭的距离,您轻轻扣下扳机就能射中靶心,这弓箭都是蛮劲,四阿哥更适合□□。” 胤禛入书房后,习字背书都是上等,唯有这骑射着实一般般,他如今手里还握着一把一力半的小弓,要知道大阿哥在他相同的年纪开个四力半的弓和玩一样容易。为了这事三阿哥胤祉没少笑话过他,胤禛在德妃跟前都哭过好几回了,德妃安慰他,人各有所长,就算不擅长骑射又如何,论读书他不就比三阿哥强么?人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行。 话虽如此,但胤禛性格要强自然讨厌不如人,所以他也讨厌骑射,只是皇父在上不得不从。阿灵阿的话正中他的心思,可他又不愿立刻投降,所以扭捏说:“好吧,等你拿来,本皇子瞧一瞧。” 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说:“弓箭还是要练的,你可别想偷懒。” 德妃牵了儿子立到一边,同时从身后的宫女那里接过两方木匣递给康熙。 康熙一人一个递到了珍珍和阿灵阿手中:“山高水长,皆要珍惜啊。” 珍珍跪在阿灵阿身边,和他一齐向康熙郑重叩头。 康熙收起了刚才的所有戏谑心平气和地说:“朕给了你赐婚的诏书,皇太后那边朕已和她说明会由她出面派总管太监去宣旨,等一下就有人分别去国公府和什刹海,什刹海那边尚还好说,之后国公府里的风波就得你自己平息,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阿灵阿正色道:“奴才明白。” 珍珍也在旁说:“奴才谢皇上。” 康熙看着二人同进退的姿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道:“你二姐是皇后,三姐是贵妃,其他几个兄弟娶的也都是八旗勋贵之女。你额娘一门心思想着要你越过你几个哥哥去,这几年里先是大格格又是简王顺承郡王还有安王家,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替你讨个额驸。你来求朕,也是知道你额娘不会满意,想拿朕去堵家中的嘴。朕虽说已为德妃家抬旗,但赐婚旨意下后国公府必是要闹一番,这事你得自己想法摆平了,若是闹过了,你可别怪朕不帮你。” “奴才的额娘不是无理之人,奴才回去后定会与她仔细分说。” 阿灵阿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自己的额娘,他额娘心性单纯,而他国公府的艰难险阻是在别处。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这时阿灵阿突然道:“皇上,奴才另有一事要启奏。” 皇帝脸一板说:“阿灵阿,别蹬鼻子上脸啊,朕都给你赐婚了,娶媳妇的聘礼可得你自己出。” 阿灵阿顶着脑门上的黑线,心中腹诽:果然是大金牛座,抠门。 “皇上,奴才要说的事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奴才的好兄弟揆叙。” 皇帝一扬眉,“揆叙?他怎么了?” 阿灵阿狗腿地笑了笑说:“皇上都能替奴才赐婚了,皇上您能者多劳,要不顺手也就替揆叙指个婚吧。” 珍珍也在一旁点头,她想起攸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起揆叙那一车车的礼物,真希望他们也能早成眷属。 皇帝看了看德妃,然后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那傻小子看上谁了?” 阿灵阿简短道:“大格格。” 本以为康熙会意外或是震惊,没想到他却是表情淡淡无风无雨。 “知道了。” 知道了?珍珍和阿灵阿都是一头雾水,康熙对这事的反应着实超乎他们的意料。 德妃牵着四阿哥来为他们解围:“你们先回去吧,大格格的婚事是太后最关心的事,若是揆叙少爷是个好的,自然也有这一日。” “揆叙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先顾好你自个儿的事吧。” 康熙这么叮嘱了一句便让二人退下,待阿灵阿起身扶起珍珍时,康熙突然又叫住了他。 “阿灵阿,朕将这婚事拖你三年是因为这门亲事对珍格格实在不是门好亲。只是这三年里你小子初心未改,又能刻苦用功,朕与德妃这才能放心。” 陡然间,康熙的语气比之前重了许多。 “你人聪颖心思也活络,这是好事,你如今又得中举人,朕给赐官也是顺理成章。往年你在京城的那些恶名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朕不愿意和你计较,朕望你日后能身正行端,等你入朝为官后,是恶是善又是否要如你阿玛都在你一念之间。朕言尽于此,望你谨记。” 说这话时康熙怀着显而易见的郑重和恳切,阿灵阿再度伏身叩首:“奴才谨记皇上教诲。” 珍珍坐着软轿,阿灵阿跟在一旁由太监们领着走回东华门。 珍珍时不时掀开轿帘与阿灵阿莞尔一笑,两相对视里都溢满了对未来的欣喜和希望。 看着珍珍的笑容,阿灵阿再度想起“他”在史书上的结局,那是他一直没有敢告诉珍珍的实话。 有一次珍珍问起阿灵阿的历史,他只告诉了她前半段:少年封爵,步步高升,官居一品,怎么看都是个人生赢家。 至于后来,他不愿让她这么快就知道。 而刚才康熙的那段话更是萦绕在他心间,想着想着恰逢东华门口一阵风卷着风沙迎面拂来,他没来得及避首让风沙吹进了他的眼睛。 他猛眨一下,活生生被逼出了眼泪。眼中的刺痛终于唤醒了他,他回望东华门,心中不由感慨,康熙就是康熙,帝王心思果真是不一般的。 他又想起历史上真正的阿灵阿,不知道原来的他有没有幸听过这番话,若是听过又如何又为何会走出后来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扫去阴霾,为珍珍掀开轿帘。东华门外鄂伦岱和揆叙已经等了他们许久,看着两个兄弟脸上雀跃和祝福,阿灵阿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曾经的历史都只是尘埃,而现在他才是阿灵阿,自然会有不一样的路。 从现在起,一切才刚刚开始。 … 箭亭里康熙负手一直看着阿灵阿和珍珍远去,直到德妃唤他,他才缓过神来。 “小儿女正年少,的确是最好的样子啊。” 德妃红了眼圈点点头:“七少爷是个好孩子,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她又说:“皇上,大格格和揆叙少爷,其实也不错。” 康熙则问顾问行:“太后近日可还在给大格格相看亲事?” 顾问行掰着手指点了起来:“先头贵妃娘娘家的五爷大格格说什么都不肯,后来又看了仁孝皇后的弟弟、安王家的蕴端阿哥、图海大将军家的马尔赛,最近科尔沁和巴林几位福晋们也领着小台吉往来宁寿宫,太后还在仔细挑呢。” 攸宁幼年丧母,父亲家中又连番遭难,若只要选个夫婿并不难,可太后疼她定下的标准也不是一般高。她和阿灵阿大概京城里近年相看亲事最多的两人了。 康熙问:“明珠夫人呢,她可去说过?” 顾问行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康熙这么一问,德妃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夫人们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都带着孩子去过宁寿宫,问过大格格的婚事,唯独这明相夫人……” 康熙叹了口气道:“这阿灵阿啊,总是给朕出点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评论继续随机抽十八个红包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 57 章 从箭亭出来,康熙并没有回自己的乾清宫, 他送了德妃回永和宫, 接着自己转道去了宁寿宫。 金秋桂花飘香,三年一考的乡试就在这溢满桂花香气的好季节里, 故而乡试榜也被称为“桂榜”。 顺天府的乡试因是在天子脚下,所以比其他省份的乡试额外多了一份荣耀,乡试放榜当日, 桂榜名录便会誊抄三份,由礼部送进宫中呈皇帝、皇太后和皇后御览。 康熙踏入宁寿宫的时候,礼部已将今年的顺天府乡试名录送来,摊在正殿的桌上, 红封的名录上还落着几点屋外飘进的金桂。 皇太后不识汉字, 御览名录在她这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事,这名录自送来就原封不动地摆在八仙桌上,一屋子的人谁都没兴趣去翻一翻。 皇太后正忙着下月重阳要给太皇太后准备的戏班子, 攸宁则凑在她身边为她念南府送来的戏折子。 见康熙进来,太后笑眯眯地问:“德妃家的珍格格和小七都送回去啦?” 康熙点头,转身含笑对攸宁说:“这几日许你再出宫住几天,他们纳彩问名的热闹你都看完了再回来吧。” 攸宁笑盈盈地朝康熙一拜,太后也搂着攸宁说:“咱们大格格长大喽,也知道帮别人做做红娘, 这小七爷他们的婚事咱们攸宁出力最多了,可能得皇上一份厚赏?” “自然有自然有。”康熙在太后下首坐了瞧着攸宁说,“朕回头赐咱们攸宁一位比阿灵阿更好的夫婿便是。” 攸宁红了脸, 垂下头摇了摇太后,嗫嚅了一句:“太后,您瞧,皇上又拿我打趣。” 太后大笑,让乌嬷嬷赶紧带害羞了的攸宁下去“避难”。 太后看着攸宁的背影不无感慨:“小时候多淘气,跟个男孩子一样,到了年纪还是懂害羞会不好意思了。”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攸宁越长越像皇姐了,皇姐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嫁给了耿聚忠。” 提到早逝的柔嘉公主,太后所有的笑意凝结成冰,最后拿帕子抹着眼泪,哽咽说:“国运艰难,公主们为大清受苦了。” 从顺治年间开始,大清的几位公主陆续出嫁,或西去远嫁蒙古,或嫁三藩之子,抚蒙安邦,但她们早亡的早亡、守寡的守寡,命运之艰难恰如大清之艰难。 顺治帝唯一成年的亲生女儿恭悫公主嫁给鳌拜的侄子,后来鳌拜下狱,公主虽说千金之躯还是受了牵连与额驸一起迁居盛京。攸宁的母亲柔嘉公主十二岁嫁入耿家,三藩耿家谋反的时候,公主已病入膏肓,她抱着攸宁入宫长跪不起只求太后庇佑独女。 柔嘉公主病亡的时候拉着女儿迟迟不愿意闭上眼睛,那时正是吴应熊父子下狱的时候,和硕恪纯长公主无论求太皇太后还是皇帝都没能救出自己的夫婿孩子,而柔嘉却知道如若耿家出事,死了的她连求一求的机会都不会有。 康熙如何不知道公主无辜,但国事家事,除了狠心没有他法。 太后想着死去的柔嘉,垂泪不已,“耿聚忠熬不过一年了,攸宁的婚事必得快些定下。说什么都不能让这孩子受委屈,咱们让柔嘉她们受的委屈还少吗?” 不能受委屈吗? 康熙心里长叹一声,他按下藏在心里深处的这分忧伤,轻轻问:“皇额娘,那您看揆叙如何?这届顺天府乡试他得了亚元。” 太后怔住,下一刻惊得拍案而起:“皇上,您是在与我这把老骨头开玩笑吧!” … 宁寿宫中的太后对着皇帝的提议怒不可遏,这边宽街的国公府里也有人气得火冒三丈。 “砰!” 小国公爷法喀一甩手就把桌上的茶盏茶壶扫了一地,他大喝一声:“丢人现眼!” 阿灵阿抱着臂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乾清宫首领太监翟林、宁寿宫首领太监崔邦齐,他看着法喀那张气得鼻歪眼斜的嘴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侧了身子凑在翟林身边说:“翟公公,您可瞧仔细了,国公爷说什么你都得记在心里回头去乾清宫禀报才是。” 又凑到了崔邦齐身边说:“崔公公,您也听仔细了,好好听听国公爷是怎么觉得太后的懿旨丢人现眼了。” “放肆!” 这一声叱责来自法喀的额娘、遏必隆过去的侧福晋、现在国公府的太福晋舒舒觉罗氏,她素来装点的一丝不苟的鬓发现在都微微凌乱,她侧目看了一眼站在屋外满脸不羁的阿灵阿,翘起嘴角带着讽刺说:“七少爷久不在家中,一回家便给我国公府一个大消息。” 法喀得了额娘的撑腰也跳起来说:“阿灵阿,你平日里在外头闯祸闹事,丢我们家的人,现在还越过全家去讨了个这样低贱的福晋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尊亲兄长,有没有礼仪伦常。” “我丢人?三哥莫不是记错了吧,我这顺天府乡试刚刚中举,满洲今年总共才中了三个,我丢什么人了?倒是三哥啊,我这岁数小有些记不清了,当年您出仕的时候也是要考文考武的,您是哪个得了下等来着?” 法喀被阿灵阿冲的脸色铁青,后槽牙咬的整张脸都在颤抖,这时候阿灵阿一拍脑袋大喊道:“哦,对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都下等!” 接着便是一连串毫不留情的大笑,等笑够了他晃了晃那张赐婚的太后懿旨,展开又念了一遍:“镶黄旗钮祜禄氏阿灵阿,恪僖公幼子也,少侍内庭,才德出众。今正黄旗参领威武女吴雅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特旨赐婚为阿灵阿福晋。兹命尔钮钴禄氏等公府宜选良辰吉日以备大典。钦此。” 念毕,阿灵阿一挑眉说:“太福晋,三哥,太后懿旨说的清清楚楚,我才德出众,我福晋毓秀名门,国公府要替我好好准备婚事。你们要是觉得哪句说错了,那便去宁寿宫和太后对峙,只要你们有胆子。” 说罢,他对着两位总管太监说:“两位公公辛苦了,咱们家的人嚣张跋扈惯了,让二位来受委屈了。” 翟林和崔邦齐心里都清楚,小七爷结了德妃家的亲,那往后就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了,两人客客气气地笑着拱手。 “七少爷客气了。” 法喀对着阿灵阿的背影吼道:“阿灵阿,你休想把那包衣下人之女娶回家,我容不得你玷污我国公府的门楣!” 阿灵阿一回身,法喀对上他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被震慑在原地。 “门楣?是额亦都的门楣还是阿玛的门楣?玷污?是纨绔玷污还是科举玷污?三哥,您做了十来年的国公了,到现在还分不清这些吗?还有,德妃家一门四年前抬旗,三哥记性再不好也不该把皇上的圣旨给忘了。” 阿灵阿望了一眼国公府正堂的砖瓦,高粱明瓦富丽堂皇,他轻蔑一笑说:“随意,我自可以不在这国公府里办亲事,只要三哥拦得住。” 他送了两位总管太监出门,他们还要去什刹海传旨。等阿灵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一切都静悄悄,仿佛今日没有什么双喜临门。 阿灵阿推开窄小的屋门喊了一声:“额娘,我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块萨其马砸在了他脑门上。 “啊哟,额娘,我饿着呢,您怎么浪费饽饽啊?” 话音刚落又一块棋子酥砸在了他脑门上。 “额娘,我这是脑袋,不是靶子!” 回答他的是一块砸在脑门上的状元饼。 阿灵阿快步杀进东间,他额娘巴雅拉氏正虎着一张脸坐在一把交椅上,身边的圆桌上满满当当放着各式饽饽。 阿灵阿一眼看去都是他往日爱吃的,应是额娘一早让人从城里各个铺子一一买回的。 他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一块火腿饼吃了起来,“额娘,我从早到现在一口都没吃过,还是您心疼我,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巴雅拉氏劈手打下他咬了一口的点心,然后继续扔在了他脑门上。 一颗脑袋遭受了四块点心袭击,阿灵阿却一点也不恼,他笑嘻嘻地倒了一杯茶递到巴雅拉氏跟前说:“额娘,儿子今日考上了举人,可算为您争气了。” 巴雅拉氏看着水汽蒸腾的茶水,红着眼眶撇过头去不说话。这时有个声音在南炕上轻轻响起:“额娘一早差人给哥哥买了那么多好吃的,说要是考上就当庆祝,考不上就当鼓励,到现在我一口也没吃上呢。” 说话的是阿灵阿的亲妹妹,也是遏必隆最小的女儿苏日娜,她盘坐在炕上一直在画画,即使是说话都没有停手。 “额娘最疼我呗,我都知道。” 阿灵阿上前抱住巴雅拉氏说:“额娘!” 巴雅拉氏狠狠拍了下他脑袋,问:“去宫中请旨求婚为何不告诉额娘?” “怕额娘不同意呗。” 苏日娜头也没抬,坐在炕上轻轻插了一句。 “阿苏,别火上浇油。” 苏日娜耸耸肩,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画。 “你这求的都什么婚事!安王家、简王家,哪个不缺额驸,你找了个什么……唉,我真是死了算了。” “死?哎呀,大喜的日子提什么死呀。”阿灵阿嬉皮笑脸地搂着他老娘说,“这儿媳妇都要进门了,额娘,你是要等着抱孙子的人哪。” “哥哥,额娘可是认真的。”苏日娜指指巴雅拉氏关着门的内寝说:“不信哥哥去瞧瞧,额娘连白绫都挂好了。” 阿灵阿瞧了一眼紧闭的内寝槅扇,果然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晃荡。 阿灵阿问:“那额娘也没哭没闹,还能坐在这儿等我,我额娘最是讲理呢。” 巴雅拉氏白了他一眼,又抽了下他的脑瓜子,站起来自己去屋内憋气去了。 阿灵阿则坐到了妹妹对面,抽过苏日娜正在画的画看了看说:“蟾宫折桂,多谢妹妹相赠。” 苏日娜从他手中把画夺了回来,气恼说:“谁说送你的,就你这样做事不想着我和额娘的哥哥,哪里配收我的画。” “阿苏,多谢你在我回来前开解额娘。” 苏日娜横了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我劝了” “你要是不劝,额娘这时候已经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来来来,阿苏和哥哥说说都怎么劝额娘了。” “还能有什么?”苏日娜把画重新放好,蘸了点金粉继续细细描摹桂花的花蕊,“无外乎就是娶妻要的是相敬如宾、夫妻琴瑟和谐,哥哥脾气坏,那些郡主娘娘们哪个不是金枝玉叶被捧着长大的,哥哥这样的肆意洒脱的性子必然和她们过不下去。前头几个混球日日虎视眈眈,要真娶了郡主,万一你日后和郡主娘娘起了龃龉反而要被他倒插一刀。” “这就没了?” 苏日娜笑了笑,画完最后一朵花蕊后吹了吹,抬头问:“哥哥还想听什么?” 阿灵阿轻轻往妹妹的额头一点。“好啊,丫头大了有主意了啊,在我跟前装蒜?” 阿灵阿今日在皇宫里才见识过康熙爷装的“皇家大蒜”,瞧妹妹这故作高深的样子实是忍俊不禁。 苏日娜把“蟾宫折桂”递给阿灵阿说:“德妃如今宠冠六宫,惠妃德妃又向来交好,哥哥与揆叙少爷情同手足,而站在惠妃和揆叙少爷背后的是什刹海的纳兰府。哥哥这是在下一盘大棋,一个额驸算什么,咱们要的是这国公府。” “我若不想要呢?” 苏日娜支着下巴看着阿灵阿笑问:“那你自个儿再挣一个一等公回来,行吗?” 阿灵阿伸出手掌,对苏日娜说:“击掌为誓。” 苏日娜立马拍了上去,“做不到,你去找三幅王羲之、四幅黄荃赔我。” “下年你生辰就给你,用不着到那时候。”阿灵阿宠溺地揉揉苏日娜的头说,“阿苏,等哥哥成婚就带你和额娘还有嫂子一起搬出去住,咱们不在这儿受气。” 苏日娜点点头,绽出少女明媚的笑容:“哥哥,小妹恭喜哥哥双喜临门。” … 阿灵阿穿来后的第三年才见到这个妹妹,遏必隆刚死的时候巴雅拉氏失势,有一次两岁的小妹苏日娜生病,竟被舒舒觉罗氏使招把孩子挪去了庵堂。 可后来巴雅拉氏反而想开了,庵堂有庵堂的好处,那里清净无人,只要照顾孩子的是自己人,便能保小女儿安全长大。 在让娘家人帮忙看住庵堂后,巴雅拉氏用全幅精力来保护独子,但独子阿灵阿身体自小不好,她天天提心吊胆,直到有一天他失足落水发烧昏迷。 这便是朗清穿来时的样子,他长到八岁跟着母亲在庵堂见到妹妹,等他发家致富的第一年便想法子把妹妹搬了回来。 当时阿灵阿京城一霸的名声已经传出,他要做什么谁都不敢拦着。 小苏日娜在庵堂长大养成了一幅清冷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在屋子里画画练字也不出门,十分安静。但阿灵阿知道,妹妹是胸中有丘壑的人,她比额娘更懂蛰伏也更懂他,她一直在等,等兄长能够扬眉吐气的那天。 所以,她愿意在阿灵阿回来前劝住要哭闹的巴雅拉氏。现在,也更想看看前院的那些“好哥哥”们会闹出些什么事。 阿灵阿和妹妹说了几句话,叫来了老管家。 “什刹海那边如何了?” 管家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阿灵阿脸色一变对苏日娜说:“我先出门,你们晚膳别等我。” 苏日娜机灵地问:“哥哥,别是人吴雅家的姑娘还不乐意啊。” “别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超时了,现在才更。 来来来,真二cp大婚在即,揆宁cp路漫漫啊~来啊,要他们和真二一起双喜临门的扣1了! 本章评论18个红包随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晴晴? 5瓶;白露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 58 章 这一天,按照攸宁后来的说法, 就是阿灵阿在家中所有丧权辱国的奠基石。 阿灵阿连衣服都没换, 带着老管家直扑什刹海的南官府胡同。 吴雅氏虽人口少,但入关的这一批大多如今还聚集在一起, 住在南官府胡同前后的几个巷子里。 今日宁寿宫总管太监和乾清宫总管太监奉命双双出宫,为的就是到威武家宣旨为他家二格格指婚,指婚对象竟然是满洲八旗最尊贵的家族纽祜禄氏故恪僖公的七少爷。 虽然七少爷往年名声不咋地, 但他今日和什刹海对岸明相府的二少爷一起中举的事情早已传开,过往那些“斑斑劣迹”和今日的荣耀可以算个五五开。旗人都知道满人当官不像汉人,除了科举之外还有别的法子。但若是能考上,必然是有大前途的, 看看他们族里三房的萨穆哈就是。像阿灵阿这种本身就出身勋贵的公子爷, 有科举荣耀加身往后的仕途可说是扶摇直上。 威武这老实巴交的人到底是走了什么鸿运,先有大闺女入宫当了娘娘,现在又有二闺女要嫁入高门。一时间许多人也不知道是酸还是羡, 总之心中五味杂陈,只好往威武府门口多挤挤先把他家管家发的红包给抢了再说。 徐大柱领着几个小厮在门口发了一波又一波的铜钱,好不容易送回去了大半人,又瞧见在当铺上当差的李勇兄弟提着贺礼前来。 “李家兄弟来了啊。”徐大柱的眼睛一直盯着几个发钱的小厮,只能嘴上欢迎一下二人。 李勇满面喜气,“哎哎, 这二小姐有了喜事,我们兄弟赶紧回来给主人家贺喜啊。” “喜什么呀,老太太刚才听完旨脸都白了, 这会儿在里头愁呢。” 李勇“啊”了一声,似是不敢相信,“这二小姐许婚的人家不是个皇亲国戚吗?” “老太太说什么齐大非偶,我也听不懂我,反正就是不那么高兴,反而愁着呢。” 李勇兄弟这下四手提的满满当当的礼物也不知道是送还是不送,索性在他最纠结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举人老爷来了!” 他们一瞧,正是阿灵阿骑着马带着管家、下人和一大堆礼物浩浩荡荡而来。 李勇看着和徐大柱咬着耳朵说:“我先前听人说这小七爷戾气横生是个蛮人,我看着倒是玉树临风,和咱们二姑娘挺般配的。” 阿灵阿往年的“坏”名声实在够坏,不少没见过他的人都脑补了一出满脸横肉甚至长着刀疤的凶悍脸,结果今日他高头白马骑着、身上配着一水名贵玉佩荷包、穿着华贵却不张扬的绫罗绸缎,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谦谦君子之感。 徐大柱是看着珍珍从一个可爱的女娃娃长成如今窈窕动人的大姑娘的,他和李勇嘀咕着:“这话不对,是这七少爷还算配得上我家二小姐。” “也是。” 李勇想着七少爷还头顶“纨绔”之名,外貌的优势自然得打八折,这样就只能算“勉强”配得上自家小姐了。 阿灵阿下马停在了威武府门口,他的下人们自成一道围墙挡开了蜂拥而至的围观百姓。他朝站在门口的徐大柱拱手问:“管家,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徐大柱不敢耽搁,立即进屋去禀报。留下李勇在门口守着,与阿灵阿面面相觑。 李勇举着东西给阿灵阿行礼,“姑……不对,七少爷安。” 本想叫姑爷,但想还未成亲还是叫了他七少爷。 阿灵阿和煦朝他一笑说:“您兄弟二人从当铺来贺喜?” 李勇心里一跳,这七少爷怎么知道他从当铺来,他怎么对府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还没等他细想,徐大柱已经回来请阿灵阿进院子。 阿灵阿挥手要领着管家下人和礼物一起入门,徐大柱却侧身一拦说:“七少爷,我家老太太说您进就好。” 阿灵阿曾听珍珍说过自家有个阿奶可称得上是“女中英豪”,一手掌家畅通无阻,今儿他来也是做好了准备。尤其是这一箱箱的礼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备着厚礼便是希望进门时能好开口。 可显然珍珍的娘家人并不是那种容易被礼物打动的。不过想想也是,若是那么亲而一举因为钱财而出卖女儿的,那珍珍也不会把家人视若珍宝了。 看来这关不好过啊。 阿灵阿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是一点没透露出心思,他端着笑脸说:“管家,麻烦带路。” 徐大柱领阿灵阿往院里走,威武府上不比国公府气势恢宏,但在阿灵阿眼里却有人气得多。 就说这影壁,国公府用的是青绿色石料雕砌,上有威风凛凛的狮子镇守,而威武府上用的是红漆双开门木制影壁,虽比不得国公府华贵,可木门上那一左一右两个笔迹不同的福字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人所写。 因为左边那个福,正是珍珍的笔迹。 阿灵阿看见那个字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徐大柱见了有些好奇但没有问出来。 正院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下面放了把单翘躺椅,槐树上还系着几枚福袋。院内还能闻到后院飘来的阵阵饭香,处处都透露着这家的温馨和睦。 这都是国公府没有的,也是阿灵阿来清朝后一直想要的。 他入了正厅,不见珍珍也不见博启,只见两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坐在正堂中央,两位有些年纪的中年夫妇分坐下手。其中的那位老太太眉眼同珍珍有三四分像,同宫里的德妃有七八分像,阿灵阿寻思,想来这就是珍珍嘴里常提及的阿奶了,她们两姐妹原来都生得像阿奶。 阿灵阿一入厅堂就要跪下给长辈们请安,却听上座的李氏客气地说:“七少爷,还未成亲这大礼先不用了。徐大柱,去搬凳子来请七少爷。” 李氏面容慈祥,说话温婉,但不知为何,阿灵阿就是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李氏在他坐下后便开始细细打量他。额森看了几眼阿灵阿后,便低头猛抽着自己的烟袋。塞和里氏和威武有高堂在上,也不会先开口。所以这阿灵阿一入正堂反倒没人说话了。 “我……” 阿灵阿想开口打破僵局,李氏却抢在了他前面,她声音柔缓,礼貌又客气地说:“七少爷,您的意思刚才德妃娘娘都派人来说了。” 阿灵阿心里长舒一口气,心里感谢了这位大姨姐十七八遍。 “可是……”李氏说话间流露出几分疏离,“七少爷是举人老爷学问自然比我等目不识丁的粗人好,七少爷定是懂齐大非偶的道理吧。” 额森听得李氏这几句话,抽着烟的手垂了下来,默默地一叹。他打小就跟在皇太极身边,自然是见识过额宜都巴图鲁的英姿的,对于年少时心中大英雄的孙子他总带了一份好感。要说让宝贝孙女嫁给他心中昔日的大英雄的孙子,他是再乐意不过的。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国公府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额宜都巴图鲁和遏必隆大人还活着的时候的面目了。 他侧头看了眼李氏,李氏面容中也透着几分忧心忡忡。 李氏其实心里明白,皇帝太后都下了旨意,这婚事几乎就是铁板钉钉了,可珍珍是她视若珍宝的孩子,乍闻这桩别人眼里天降的好婚事,她心中不是喜,反倒是忧。 额亦都一脉是什么人?她是关外就见过这一家的声势,也见过这一家的明争暗斗的,光他们家那三个爵位七个佐领就足够这一家人日日跟斗鸡一样的互啄,更不要说是最荣耀的公主后裔第十六房遏必隆一家了。 她一见着玉树临风年纪虽轻但已然透着几分凌厉气势的阿灵阿,更加放心不下。若是个资质平庸、面目平常的,往后自家小孙女还说不准能压住,如今摆明了此人就是个人中龙凤的资质,他只是现在被哥哥们打压又羽翼未丰,或许是稀罕他们家同德妃的裙带关系。但若未来真飞黄腾达了,瞧不上他们这样椒房之宠的人家呢? 休妻这阿灵阿当然不敢,可要是纳妾抬小妻呢?或是像他阿玛一样纳了个出身不差的侧房呢?他恪僖公府可是有老例的,如今正房里还住着上一个侧福晋没走呢! 日日只盼着小孙女能平安一世的李氏想着想着心就暗暗地揪成了一团,看向阿灵阿的目光便不安起来。 “事已至此,太后、皇上下了旨意,娘娘也派人来家嘱咐了,既如此,我家小孙女未来请七少爷多担待。” 说着李氏起身竟朝阿灵阿下拜,阿灵阿见了赶紧站起来,吓得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额森知道自家夫人的心事,见这场景着实也是心疼,他使眼色让塞和里氏扶住婆婆,自己去扶阿灵阿。 阿灵阿手一挡说:“阿爷且让我跪着,我有话与长辈们交代。” “我知贵府一门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当年我初见珍格格时,宫中惠妃娘娘想要替珍格格与明相府的二少爷做红娘。明相府的二少爷温文尔雅、知礼上进,明相权倾朝野,夫人治内有方,家宅和睦财权无双,就是这么好的婚事,德妃娘娘当年也因为齐大非偶四个字没有答应。” 阿灵阿挺直腰杆说:“我四年前便认定珍格格,一是缘分二是仰慕,当时即与万岁爷和德妃娘娘求了,万岁爷和娘娘也是要试炼我的真心,要我能文能武了再回来。我苦读四年直到今日中举,我才终得万岁爷恩赏,这其中的苦熬难以言尽。今日亲自前来,也是知道长辈们听了我往日的名声必是难以安心,特意来给个交代。” 阿灵阿抬手起誓说:“我阿灵阿娶得珍格格后,不纳妾不收通房,无异生之子,无三心二意,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话说完,正堂里一片寂静。别说李氏他们傻了,连伺候在旁的管家下人们都傻了一片。 李氏那几句话说得剔透,又摆出那样的姿态就是要看一看阿灵阿的反应,没曾想,阿灵阿实是出乎自己的意料,竟自己把毒誓都搬出来了。 这时躲在后厢房的珍珍已经看不下去了,她赶紧从后头走出来扯着阿灵阿说:“你干什么呀,快起来。” 见正主刚才听全了,阿灵阿咧嘴一笑说:“你听到了?那我不用发第二遍了。” 两人亲昵的姿态露在长辈面前,让珍珍觉得格外不好意思,她偷瞧了一眼屋内所有人的神色后,轻轻扯着他外袍说:“快起来,我家没人要听这毒誓。” 她又飞速拿手捡了阿灵阿发辫里的一点饽饽碎屑,“也不知道收拾干净再来。” 阿灵阿朝她笑了一下,飞速拍了拍脑袋后的辫子。 “珍珍,你退下。” 这是李氏在说话,珍珍回过头撒娇般地喊了一句:“阿奶……” “那你过来吧。” 李氏心软退了一步朝珍珍伸出手,珍珍走到李氏面前把双手交在老人满是皱纹的手中。 李氏另一只手拍了拍她,娇嫩细白,珍珍的双手有着少女最美好的模样,这是没有经过过风雨也没有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一双手,就像她的人一样,纯洁白净不染污尘。 李氏轻轻叹了一声,拉着她看着阿灵阿说:“毒誓七少爷不必再发了,我这孙女也是痴人。七少爷,我不管你今日誓言是真是假,我全当真话听了进去,你若是违背了誓言,只要我活一日定要撕破这张老脸去你国公府闹的天翻地覆。” 李氏拉着珍珍的手越说越难受,她忍不住抱住珍珍,“就怕我闭了眼,到时……” “阿奶,您别说了。”珍珍朝阿灵阿飞了个眼刀,“谁让你来瞎说话的,你把我阿奶都惹哭了。” “我……” 阿灵阿真是觉得百口莫辩,怪谁?得怪他家里那些牛鬼神蛇,怪他那倒霉爹,当年鬼迷了心窍立什么侧福晋,名声都败坏了! 他只好一声声说:“请您放心,请您放心。” 最后额森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这咱家孙女婿头回来,这该高高兴兴的。我瞧这孩子不错,同他阿爷额宜都巴图鲁一样,有魄力有担当。夫人莫哭,我当年不也发了这些毒誓才娶到了夫人吗?这么多年做到了没有?守誓了没有?” 李氏剜了他一眼,满脸写着“那能一样吗”。 不过有额森插科打诨,这正堂里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下来。 威武和塞和里氏本来对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是有些神魂不定的,但一见阿灵阿是这般的人品,心马上就偏到了未来女婿这边,阿灵阿有发下这样的毒誓,在他们眼里他简直就是铁板钉钉的乘龙快婿了。两人又各说了几句软话,阿灵阿一一点头应了。 徐大柱得了李氏的授意出门去招呼阿灵阿带来的仆人,阿灵阿看着他们把带来的礼物抬进来满满当当放了一院子,他才起身告退。 珍珍不好去送,就叫了博启去。博启兴奋地跟出来,忍到过了影壁终于能拍着阿灵阿的肩膀喊:“二姐夫!” 博启这下拍得用力,阿灵阿被拍疼了嘶哑咧嘴地一躲。 “小子,轻点!” 博启拉着阿灵阿问:“二姐夫,这么多年我替你和二姐剧中拉线也算居功至伟吧,你不谢谢我?” 阿灵阿一把夹着他的脖子,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一定谢!给你的大礼我都准备好了,你赶紧去拆了看看,保你喜欢。” 博启一听,欢呼一声一溜小跑着去了。 阿灵阿瞅着他的背影无奈地一笑。他此时再回看了一眼武威府,终于放下心来,过一关是一关,经历过千难万险,他终于是要娶到他的小珍珍了! … 送走阿灵阿后李氏留珍珍说了几句话,大体就是同她说说在成亲之前他们家同国公府还有哪些事要做的,而她这个准新娘又有哪些是不该做的,尤其一条就是两人不准再私下里见面。 李氏是什么人啊,阿灵阿说的那几句话就让她猜着了,这两孩子在宫里初见之后的几年里,肯定私下没少碰面。 满人到底不像汉人,家里的女孩们出嫁前出嫁后都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珍珍平日要出门上学堂,要去额驸府,要进宫见德妃,两人多得是机会偷偷私下碰面。 这事怕是宫里的德妃娘娘也早就知道了,她既然没告诉家里,想法同她此时也一样,就两个字,信任。 信得过珍珍的品性,也信得过小七爷的人品。 珍珍被李氏说得是羞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乖乖点头把李氏的要求都应下了。 挨完李氏一顿训斥,她忙不迭地回到后院。 攸宁一直在后面等她,她一得了圣旨能出宫看热闹就急急先来了威武府上,刚才阿灵阿那一番赌咒发誓也被她听了个齐全。 见回来的珍珍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攸宁上前捏了把珍珍的脸蛋说:“珍格格,藏着点吧,真叫人嫉妒!” “嫉妒?”珍珍歪着头问,“大格格这是嫉妒我?” “嗯!”攸宁重重点头,“当然嫉妒啊,我可没有举人少爷赌咒发誓,也没有举人少爷一心一意。” 珍珍盯着攸宁,笑问:“要是有呢?” 攸宁红了脸,打了下珍珍说:“哪有!” 接着她就转身要走,珍珍哪能就这样放过她,她笑着扯着她的胳膊说:“哪里没有,咱们的亚元公子不正心心念念着要考个状元爷么?彼时某人就是状元娘子,不比我风光?” 珍珍坏笑着手指往攸宁脸上轻轻一点,攸宁却怔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暗淡下来,珍珍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不高兴了?” 攸宁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你不懂,那是不可能的,我嫁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点卡,更晚了,这章5000上章4500加起来其实是三更的量,今天就这样啦~ 18个红包随机,听说满15个字积分会多,所以我再求一求,星星眼。 然后是关于姐姐,斑点狗皇帝要变忠犬狗皇帝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reflyjessie、?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ynn、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 59 章 攸宁掩面就要走,珍珍急拉住她问:“怎么回事?你可给我说清楚啊。” 攸宁摆摆手就要离开, 可珍珍偏不, 她拖着攸宁回到自己屋子,将她按在圈椅上问:“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你是和揆叙有什么过节?还是你两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珍珍想了想, 这两人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亲生兄妹这样泰剧里的狗血情节。按着明珠的仕途轨迹,他同公主基本没啥交集更不可能传出绯闻,何况明相夫人是京旗里知名母老虎, 别看明珠在外头长袖善舞的,可从来都不敢花天酒地。就因为此,她实在想不开攸宁为何对这婚事不能成如此确定。 攸宁垂着眼说:“你想一想,咱们认识的这么些年里, 往宁寿宫去求太后看一看自家孩子的人是不是很多?” 珍珍点头, 她当然知道,不止她知道,满京城的王公贵族都知道。攸宁深得太后宠爱, 康熙如今更是视她如亲女,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不少贵夫人都领着孩子去宁寿宫晃过。 阿灵阿曾经还为此打趣过,说他和攸宁大概是京城里相亲次数最多的两人,区别是他是别人没看上他,攸宁则是自己没看上别人。 “那你再想一想, 你可有记得明相夫人去宁寿宫求过?” 珍珍下意识点头,她点完头又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没有, 还真的没有。 她是有听阿灵阿说过,明相夫人有在替揆叙相看人家,但这么些年她去宁寿宫从来没在太后跟前提过让大格格相看揆叙的事。 这些年来和揆叙日渐相熟,珍珍也知道不少他家中的情况,因明珠惧内,明相府里外都是由夫人打理,揆叙连带已经成人的纳兰容若都畏惧严母,凡事都由明相夫人过问,几个孩子在母亲面前连撒谎都不敢。 那揆叙对大格格的上心,明相夫人会不知道吗?若是有所察觉,那多年按捺不发,连替儿子询个意向都没有是为什么? 珍珍怀了个不好的猜想,问:“你和揆叙不会是什么杀父杀母仇人吧?” 这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情节,珍珍就是随口一提,谁想攸宁竟然点了头。 珍珍直觉得晴天霹雳,她问:“这是什么情况?你阿玛是额驸,额娘是公主,他揆叙杀你家谁了?” 攸宁撇撇嘴说:“你想岔了,恶人不是他家,是我家,是我那亲外祖父安王逼死了明相夫人的阿玛。” “啊?” “唉。”攸宁叹了口气,把往事一股脑倒给了珍珍,“你大约不知道,因为宫里人人都称明相夫人为觉罗氏,可她本是真正的爱新觉罗氏,她阿玛是英王阿济格,顺治年间先帝恨极了多尔衮,也顺带恨透了多尔衮的兄长阿济格,于是授意议政王大臣会议逼英王自尽,阿济格的后人被革除宗室,不得再系黄带子,明相夫人因而受累,只能被称觉罗氏。” 攸宁顿了下后,无奈说:“领头替先帝爷办这事的就是我的亲外祖,安亲王。” 珍珍除了无语还是无语,这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如今竟然要报应到揆叙和攸宁两个孩子身上。 她思索片刻后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俗话说化干戈为玉帛,你和揆叙若是能成姻缘,不也解了上辈子的仇怨吗?” “哪能啊。”攸宁无奈地两手一摊,哭笑不得,“我知道时候也这么说呢,结果我额娘的乳母告诉我,当初顺治爷将我额娘接进宫还封了公主,根子上的原因就是我阿玛为顺治爷除阿济格有功。那时候除完阿济格,我死了的外祖母恰好传出身孕还是头胎,顺治爷一高兴就和我外祖说,弄璋封王,弄瓦为公主。然后,我额娘就成了先帝养女了。” 珍珍拿拳头敲敲脑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都是顺治年间的旧事,说不准没人知道呢。” 攸宁无奈一笑,问:“别人不知道,明相夫人不知道,可能吗?” 没可能。 珍珍自己就能否认,要是自己阿玛被逼死,自己即使无法报仇也要弄清来龙去脉,每日诅咒一番也是必然的。 “就算明相夫人不知道,太后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她替我挑夫婿最怕就是我受委屈,她头一个就能否了揆叙。” 珍珍说:“太后是疼你,若你真心喜爱揆叙,将心思一一说清楚,太后总会答应的。” “那我阿玛呢?”攸宁忧伤地说,“他熬不久了,他最近心心念念都是要给我找一家爱护我的夫家,他现在一点点刺激都受不了,和他说我要嫁揆叙,他真能急得跳起来。” 攸宁站起来拍拍珍珍说:“别想了,我已经看开了。虽然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但我和揆叙这个样子的家世,他额娘若是心里有什么来为难我,我又是受不得气的脾气。他夹在中间难做人,难着难着初初那点感情都磨没了,最后也不过是怨侣,何必呢?” 她小小年纪,所言所看却不是一般的通透,珍珍心里揪着一般得疼,最后抱住攸宁说:“你不是说了吗?难得有情郎,若是不试试,以后都活在遗憾里多苦啊?” 她想了想说:“我去找我姐姐,她和惠妃娘娘相熟,惠妃娘娘在纳兰氏说话还是管用的。” 攸宁拉住珍珍,把她按回了椅子上:“你可消停会儿吧,我的事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你先把自个儿的婚事赶紧办好了,再来替我操心。” … 攸宁的事挂在珍珍心头难以挥去,但她和阿灵阿的婚事却很快步入了正轨。 塞和里氏在腊月接受纳彩的那日直嘀咕:“这七少爷怎么这么猴急,别人家订了婚都等上个一年半载再办,他倒好,连三个月都不给我们。” 珍珍偷偷笑了,这阿灵阿大概是被前世今生加康熙爷磨得狠了,生怕到手的媳妇再度飞,从纳彩到请期只用了一个月,而往常别家至少也得来回拖个两月才是。 而请期就更过了,他派来的人最早说婚礼的日子要定在腊月,武威家一算觉得太早了,便去请了阿灵阿来叙话。最后李氏和额森与他兜着圈子磨了一个时辰嘴皮子,才把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二。 塞和里氏私下抱怨着:“这小七爷缺媳妇啊!” 珍珍心想:他还真的缺。 随后又是甜蜜一笑。 过了正月十五,德妃派人来请待嫁的珍珍入宫说话。 这是她最后一次以待嫁之女的身份入宫,所以郑重穿戴后满怀欣喜去见姐姐。 可往日热闹非凡,总有童声笑语的永和宫却是难得的寂静,寂静到珍珍觉得心底发慌。 她入德妃内室前悄悄拽着姐姐最信赖的姑姑秋华问:“秋姑姑,这宫里是怎么了?” 秋华眉间都是愁云惨雾,她又来不及与珍珍细说,只叮嘱她:“您等下见了娘娘,多哄哄她吧。” 德妃正坐在寝殿最里的暖阁里绣着一块红盖头,她素来怕热,在这京城最严寒的冬日,也只生了一个暖炕够用就好。身上也只着了一件素纱外袍,发间只挽了一枚最简单的金钗,其他再无妆点。 珍珍记忆里,自从姐姐为嫔妃后很少见到这样的她,每次来姐姐虽然没有穿戴得腐化奢靡,但总是鲜妍明亮勃勃生机。今日的素净和她手中正在一针一线缝制的那块红盖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来了?”德妃抬起头招呼珍珍坐在她身边,又快速缝了几针后收了线,“来,我缝了一个过年了,你看看好不好?” 珍珍上手一摸,是上好的红罗缎,姐姐又精心绣了龙凤呈祥在一前一后,每针每线都含着她的心血和心意。 “多谢姐姐。”珍珍结过这红盖头看了又看,笑问,“姐姐的针线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我在家里都荒废了呢。” 珍珍记得姐姐当年还在家也会绣一些小玩意儿,但远没这红盖头精致,而她自己本来就笨手笨脚,后来家中发达有了下人就更懒得自己做针线了。 “宫中无事,自然多练了。” 德妃短短一句话,落在珍珍耳中觉出了不一般的味道。她刚想问怎么了,却听外间通报:“娘娘,皇上来了。” 德妃本来翻看红盖头的手停滞在流苏间,她露出一个淡漠又生疏的笑容对珍珍说:“你先去西间避一避,皇上等会儿走了我们再说话。” 珍珍依言退了出去,她躲在西间的槅扇后看见裹得一如既往像个座山雕一样的康熙入了内寝,里面时不时传来他的大笑。 这情状,并不像是和德妃有什么间隙,可刚刚姐姐的样子让珍珍十分疑惑。 她趁机抓着秋华问:“秋姑姑,你快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秋华望了望东间,里面康熙的欢笑还在时不时传出,她叹了口气说:“二姑娘还记得娘娘入宫前邻家住的那个音秀吗?” “记得,她和姐姐同年入宫,在家中就是好友呢。” 秋华紧皱眉头道;“就是好友才伤人,音秀年前偷了娘娘的衣服镯子,趁着皇上酒醉……唉,娘娘是真的伤了心了,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音秀。” 珍珍眼角一跳,瞬间是怒火中烧,一是气世上怎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二是气姐姐被“闺蜜”抢了男人。 她问:“那皇上呢?皇上看着没心结啊?” 这康熙狗皇帝的笑声还在东间不断传出,和姐姐刚才的落寞与素净对比鲜明。 “皇上把音秀赶去了景山,可娘娘是在和自己怄气,又为那个音秀不值得。”秋华心疼得摇摇头说,“二姑娘不知道,娘娘嘴上不和您说,可她这些年在宫里过得也难,宫里的女人都是熬着过的。” 姐姐从没说过,珍珍隐约能感受到姐姐的不易,可她只要想问都会被姐姐挡回去。就是佟三格格欺负她的那次,她问及皇贵妃和姐姐的关系,姐姐都直接避而不提。 “二姑娘,娘娘能争的都帮您争了,就是现在如此伤心也生生忍了,每次皇上来该笑该迎合是半分不差,您嫁去后和七少爷可要好好的啊,别辜负娘娘一番苦心。” 珍珍透过槅扇一直看着对面,过了一会儿康熙从那里离开,她猛地推开槅扇冲回了姐姐的内寝。 德妃还是坐在那个暖阁里,她没有换地方,但头上盖着刚刚的那块红盖头。 珍珍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握着她轻颤的双手唤道:“姐姐,姐姐。” 德妃没有动,只有还在不停颤抖的手暴露她的心迹。珍珍慢慢伸出手,揭下了这盖头,盖头下德妃没有哭也没有笑,她失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珍珍连唤她四五声,一声比一声焦急,终于是把德妃唤醒了过来。 她重新笑了出来,拉起珍珍说:“算了算了,我绣的不好,我还是找全福的绣娘给你绣,嫁人可不能随便了。” 恰好这时四阿哥和六阿哥下学来请安,冲淡了这一室的寂寥,孩子们插科打诨,尤其是胤禛围着珍珍转个不停让人暂且忘了刚刚的一切。 十日后,一块宫中针线房新绣的红盖头伴着德妃的其他赏赐送至威武府中,这盖头富丽堂皇,金线闪耀还有米珠钉在其上。 珍珍看了又看,最终将它放在一边取出了她趁姐姐不注意拿走的那块。 德妃自然发现了红盖头不见了,她派秋华来问珍珍,珍珍回道:“全福与否,不如长姐之心。” 其余的时间,珍珍在吴雅家中的日子可谓平淡,但阿灵阿就不是了,他要最后一次独自面对国公府的暴风骤雨。 但也要第一次,让那些欺凌他的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hirleking 10瓶;春暖花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 60 章 国公爷法喀近日的怒气已经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又一次狠狠拍了拍身边的圆几。 他的四弟颜珠轻轻咳了下, “三哥, 莫生气。” “莫生气你个头!” 法喀毫不犹豫地就怼了回去,他本就是个暴脾气, 而颜珠则是个慢性子,他两岁数最相近,法喀从小就不像个正经兄长, 几乎是日日都要吼颜珠两回。 颜珠被吼了十几年,已经被吼出了经验,知道他这三哥越是和他顶嘴越来劲,于是他缩了缩脖子没作声。 可堂下的颜珠福晋也就是原来的佟三格格哪里是受得了气的人, 她给颜珠顺了顺后背说:“三哥也不知道体恤下弟弟, 咱们四爷昨儿就有些伤风了呢。” 她还没往下说,太福晋舒舒觉罗氏就横了她一眼,“伤风?伤什么风?伤风了就听不得兄长的话了?” 颜珠福晋胸口起伏了一下, 明显是掐着掌心的肉才让自己忍了下来。 法喀和颜珠这对兄弟,一个爆一个软,最后演变成三句话都说不上的不合,和舒舒觉罗氏的偏心眼有莫大的关系。法喀是舒舒觉罗氏的第一个儿子,生完法喀遏必隆亲自给她抬了侧福晋,故而她多少年了都抹不去对法喀独独的那份偏爱。 即使如今年过五十, 舒舒觉罗氏的眉眼依然残留着当年的美貌,但多年在国公府的骄横,已经让风韵犹存的脸庞添上了许多戾气。 “叫你们来也是把事儿好好议一议, 你们都还是亲兄弟,后院那个闹得难堪,咱们也总得想个办法。”舒舒觉罗氏说着眼风往颜珠福晋佟佳氏身上一扫,“平日里闹归闹,可这时候咱们还得一条心齐了。” 佟佳氏真是想冲这位老娘一句:“这时候知道是亲兄弟了?明日里偏心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了?” 但她看看福保和尹德两个兄弟都还在旁,顾着最后一丝颜面没有说出来。 不过在她看来,不讥讽法喀和舒舒觉罗氏可以,但想要她出头,连门都没有。 她没看向舒舒觉罗氏,而是枭枭袅袅替颜珠倒了一杯水,“爷,喝了吧,咳得让妾心疼了呢。” 颜珠握着水杯连连点头,享受着自家福晋的关爱,再想想老娘和哥哥,岂是心寒两个字能概括。 法喀的脸更黑了三分,他歪了一眼身边的自家福晋赫舍里氏,仿佛是在说着颜珠夫妇不听话都是赫舍里氏的不是。 这时候有一个柔柔弱弱、宛若游丝的声音在厅堂角落里响起:“咱们额亦都的后人,入关以后都还聚在一块儿,咱们家家大业大分家也分过好几回了。但分了这么多回,到如今几十年了所有后人还是离府不离巷,这回七弟弟闹着要分府,还要把院子置办到南城去,实在丢我家的人了。” “就是!”自从这声音响起,法喀的脸就融化了三分,听到兴处一拍大腿还附和了起来。 这声音的主人乃是福保福晋瓜尔佳氏,福保入秋时便出京办差,今日舒舒觉罗氏找除阿灵阿外的各房来商谈,她便只能孤身一人前来。 法喀看了她一眼一眼又一眼,最后说:“五弟妹从来都讲理。” 舒舒觉罗氏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她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说:“理我们都知道,这就是今日来说个法子。” “法子?额娘,我说就不能给他脸。去宫里要赐婚问过咱们了吗?跑南城买宅子问过咱们了吗?我没扇他几个巴掌够对得起他了,我难不成还得给他当迎亲老爷,给他骑个马帮他把那宫里的裙带娶回来?” 法喀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说粗话,他最小的弟弟尹德尚未婚配,如今被阿灵阿抢了先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可他看看自己莽撞的三哥,又忍不住了叹了口气,“三哥,婚事是太后出面的,那日宁寿宫崔公公来已经够不好看的了,您可检点些吧。” “你让我检点?”法喀呲溜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暴跳如雷。 “爷,爷!”法喀福晋拉着他连唤好几声。 福保福晋躲在角落里也喊了一声:“三哥,别气了。” 法喀甩了自己福晋的手说:“这事儿没完,今儿叫你们来是问问,这正堂里要不要给那个死小子摆亲事行大礼。” 按着法喀自己的心意,那是说什么都不能让阿灵阿在国公府正堂里行大礼的,一是他觉得阿灵阿不配,二是他不愿意给阿灵阿任何好脸色。 但阿灵阿的婚事有宫里撑腰,他法喀再骄横也有些害怕,所以这就想拉上其他几房的兄弟做个垫背,最好大伙儿一个都不同意,那回头皇上怪罪起来也不能只怪他。 颜珠是还没琢磨过来,可佟佳氏心思活络,立马就嗅出法喀的不对劲。她讪笑两下说:“哟,三哥这话问我们问的不对啊,这不是长辈们该定的事情吗?额娘还没发话呢,再说这正堂咱们成亲的时候都拜了,这七弟的婚事要不在这儿……” 舒舒觉罗氏倒抽一口冷气,这颜珠福晋竟把祸水往她身上引,真是后悔死她给自个儿儿子讨了这么个事儿精。 尹德见自家额娘那一跳一跳的眉毛已闻出□□味,他赶紧做了个和事佬,“这样吧,这事也得问问七弟弟自己的意思。咱们怎么也是一家人,七弟弟好事将近,一家人还没聚在一块儿吃过饭呢。五嫂子那儿的饭菜最好,要不五嫂做东请家里人聚一顿?” “也好。”福保福晋接了这话茬,幽幽朝法喀一叹,“三哥,咱们是兄长,就让着点吧。” 法喀再度看了她一眼一眼又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来人,去后头请七少爷来。” 隔了一会儿下人前来回话说:“回禀太福晋、各位老爷福晋,七少爷一早出门去了。老福晋太太派人回话说七少爷的婚事都有皇上做主,不劳国公爷费心了。” 一室人面面相觑,最后法喀怒拍了下桌子吼道:“给脸不要脸,不给办,说什么都不给他在正堂办!” … 阿灵阿出门其实是去了南苑。康熙今日带了大阿哥在南苑行猎,他有心找了几个世家的出息子弟想试试他们的功夫。 容若一直在康熙身边做侍卫自然在其中,还有便是简王雅布、宗室讷尔福、鄂伦岱以及阿灵阿。 阿灵阿一支快箭抢在了康熙前面射下了那只野兔,康熙大笑说:“行啊,阿灵阿,忙着娶福晋手上功夫倒没生疏。” “多谢万岁爷夸奖。” 康熙策着马缓缓靠近阿灵阿问:“婚事都妥了吗?” 阿灵阿转了转眼珠子,他看向康熙,发现他脸上闪着若有若无的狡黠。 阿灵阿一哂,“万岁爷什么都清楚,这是对奴才明知故问。” 康熙勒紧了缰绳,朝阿灵阿一挥手示意他过来。 阿灵阿策马至康熙身边后,康熙问:“你和朕说实话,婚事想不想在国公府办?” “想,也不想。” “你就和没说一样。” 鄂伦岱在旁听了说:“皇上,阿灵阿说的是实话啊,这谁不想在自家的正院里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可阿灵阿在正院里办还得看人脸色,亲事越办越不高兴自然就不想了。” 阿灵阿感激地看了一眼鄂伦岱,然后对康熙说:“奴才想说的,鄂伦岱都说了。奴才知道额亦都的后人离府不离巷,可奴才一无爵位二无佐领,刚考完举人吏部也还没授官,满城里的院子都是按官阶爵位分的,奴才想要独门立户只能去南城买。” 康熙举了马鞭敲敲阿灵阿的暖帽说:“你这个小七爷,明里暗里问朕要官做呢?” 鄂伦岱在一旁偷笑,容若这时上前说:“万岁爷,小七爷是恪僖公嫡子,按道理满人幼子守灶,于情于理恪僖公的家业都该留给他。如今就算国公爵位已经另授他人,但给他一份荫恩也不算过,再说小七爷这不是争气么。” “你瞧瞧,容若都替你说话了。” 阿灵阿揉揉鼻子说:“那是容若大哥看我惨,请期都过了,在哪儿拜堂还没个准话。” “你惨?你惨到现在不也不愿意去和法喀低个头?” 阿灵阿挺直了腰杆说:“我那三哥在宫中传旨太监去的时候可把难听的话都说尽了,我和他低头不等同他那时说的话都对吗?那可不行。” 阿灵阿深知自己和法喀不合多年,法喀又素来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放下身段为婚事去求一时和好弄不好只换回一身羞辱。 其实是否在国公府办婚事于他和珍珍来说并无所谓,但这一回的交锋乃是为了长远。国公府连娶几位少爷福晋都是高门出身,珍珍虽有德妃撑腰到底差了点,珍珍进门前他先软一轮,那以后珍珍在妯娌之间便也先弱了一轮。 当然,他们也可以逃离妯娌之争,只需他带着珍珍另立门户,但他们现在身在清朝,身在满洲这些贵戚之中,另立门户也要有另立门户的脸面——他们得是有官职而分出,决不能不明不白地分出去,回头让人污蔑是被恪僖公府赶出去的。 以上这些阿灵阿花了好几日才想明白,他孤身一人时候无所谓别人污蔑,但是带着珍珍他便要心爱之人与他一起堂堂正正做人。 他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珍珍是他唯一的夫人,这样的身份必须在国公府正堂风光拜堂。 阿灵阿知道现在哭惨用处不大,他只需要轻轻点拨几句,让康熙想起法喀历来的骄纵和目无尊上即可。 康熙自然记得太监回宫后的回话,他皱紧了眉头,按住了想要外露的不满。 “行了,早点给你授个官,你出去历练几年吧?” 鄂伦岱一听直嚷嚷:“皇上,您是要把他外放啊?” “怎么,不舍得你兄弟?” 阿灵阿比鄂伦岱还着急,“皇上,奴才能不能请您开个恩,奴才还想看着揆叙考会试呢,他可等着金榜题名去宁寿宫求亲呢。” “他和大格格的事轮不着你操心。”康熙白了他一眼,“你娶揆叙还是娶珍格格啊?你两整日混在一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怪不得那年京城里传的那么难听。” 康熙说完,本来置身事外的简王雅布和宗室讷尔福都笑了起来,一群少壮骑在马上一派生机勃勃。 “行了,都和朕再跑两圈,阿灵阿,今儿你打多少猎物,朕就给你多少封赏,这可都看你自己了!” 两个时辰后,康熙看着三只袍子二十来只兔子以及正累得甩手的阿灵阿,惊讶地问:“阿灵阿,你在家中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朗清答:21世纪地沟油 迟了,本章发红包。 颈椎疼得头晕,sorry 清初满洲贵族都比较野,一言不合就和康熙吵架,犯事的也特别多,后来被雍正乾隆治过才收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reflyjessie、?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 61 章 阿灵阿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大了迎着北风一眨不眨, 直到确认眼睛发酸, 眼眶里蓄起泪水,才开口:“主子, 奴才年幼时苦啊,那会儿逢冬时一日用黑炭才五斤,热水足用便好, 家里有啥就吃啥。” “呼”得一声,北风吹过了所有在马上之人的头顶,康熙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 他回头一瞪那眼睛红得和小兔子似的家伙:“阿灵阿,你省省吧, 八岁以后你就恶名满京城了, 谁还敢饿着你冷着你。” 嫌弃完康熙自己又忍不住乐了,他少年登基大多数时候在朝堂都压着性子和一群老臣玩深沉,但只要在马上在行猎就还是爱和这些少壮们一起肆意挥洒。 阿灵阿和鄂伦岱都不是那种毕恭毕敬的老实人, 但都不是纨绔也不自大,性格里自有烂漫积极可取之处。 就像阿灵阿明明这会儿一脸惨兮兮的,但你就忍不住想拿腿招呼他的屁股,他就能哭得让你觉得好气又好笑,让你既知他过往的不易又感叹他没有生歪的爽朗性子。 “好了好了好了。”康熙状似不耐烦地说,“朕回去就招人来议一下。” “还得议啊……” 阿灵阿嘀咕了一句, 被康熙正好抓着,他马鞭子一挥狠狠甩在了阿灵阿骑的马身上。 “你可别给朕得寸进尺了!” 鄂伦岱他们看着阿灵阿抱着突然受惊飞奔的马惊慌失措哄堂大笑,而康熙则在这北风里想着:明明是德妃多了个妹夫, 怎么到倒像自个儿多养了个儿子。 … 第二日的乾清宫,明珠佟国维勒德洪等一干满臣中的心腹在东暖阁齐聚一堂。康熙揣着个暖手炉窝在明窗下的暖炕上打着喷嚏。 明珠见状关怀道:“万岁爷冬日里要注意身体。” 他心里却清楚,皇帝那是昨日在南苑和一群侍卫打兔子又打疯了着凉的,听自家长子容若回府后的交代,这南苑的兔子昨日也就又死了两百多只。 怪不得每年过年宫里都赏大伙兔毛皮子啊…… 原来是万岁爷物尽其用不浪费呢…… “今儿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别的,阿嚏!”康熙拿了帕子揉揉鼻子,装作是说了件特别小的事情,“前儿宗人府上折子问和顺公主之子成年该如何赏赐分封,朕恰好想起个人来——太.祖四公主的外孙。” 康熙装模作样地像是为了忍个喷嚏,皱着眉停了一下。 一群大学士六部尚书们疯狂地在心底开始翻皇家姻亲小本本,这tnd的太.祖的四公主的外孙又是哪个? 气氛一时尴尬了下来,皇帝瞧自个儿爱卿们的眼神渐渐就不对了,仿佛在说: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明珠但笑不语,不动声色地给礼部尚书伊桑阿比了个手势,伊桑阿一下回过神来,道:“皇上说的就是今年顺天府乡试中举的那位满员吧,镶黄旗满洲钮祜禄氏的阿灵阿,故恪僖公第七子。” “对对对。” 佟国维剜了伊桑阿一眼,仿佛在说:老狐狸,谁让你插嘴的。 伊桑阿抖了抖肩膀装没瞧见佟国维这一眼,他主管吏部,皇帝都开始夸人阿灵阿争气了,他自然得把话茬接上,这是当官的本分。 “说来这小七啊,也该归宗人府管。” 佟国维和勒德洪差点齐齐被自个儿的口水噎着,宗人府是管理姓爱新觉罗的黄带子和姓觉罗氏的红带子们的,啥时候还得管嫁出去的女儿们生的孩子了?他两抬头瞧了一眼窝在炕上一副病得要生要死的皇帝,见他脸上完全不是开玩笑的神情,着实吃了一惊。 明珠一拱手回禀道:“万岁爷说的是,阿灵阿乃是和硕公主之孙,自然也是皇家血脉了。” 佟国维白了明珠这个老狐狸一眼,心里大骂明老贼无耻:皇帝瞎说话你明珠瞎接话,什么公主之孙归宗人府管,且不说都是积年的老黄历了,遏必隆那个老娘生前可是被革了公主名号还和图尔格和离的。 “如今小七也算争气,今儿你们也议一议吧,否从遏必隆留下的爵位里给阿灵阿一份。” 康熙说得再随意,也足够震撼这杵在殿内的所有人。还是佟国维反应最快,他问:“此事是否该请国公爷法喀来?” “他是兄长,倒也该关心下,就是他年纪小人莽撞,阿嚏!回头再招他问吧,朕今儿头晕,先和你们说说,你们回头议议,拿个主意出来。” 康熙拿病体做搪塞,佟国维就算是皇帝亲舅舅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暗自在心里盘算,难道是法喀最近又惹出什么祸了?他又仔细想想了,法喀最近倒没犯什么能让万岁爷气得夺他爵位的事,要有,他闺女早就同他说了。 勒德洪先开口:“按旧例,恪僖公的爵位本该有嫡子承袭,只是当初遏公党从鳌拜时阿灵阿尚未出生,皇上仁慈不忍夺图尔格旧爵赐给了法喀,这才让阿灵阿与爵位擦肩而过。” “嗯……”康熙不置可否,只做倾听之态。 佟国维一听,忙说:“这都是旧事了,勒大人说的不错,可总不能夺了法喀的去吧?” 佟国维的话也有道理,勒德洪把往事说完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朝明珠抛了个眼色,明珠看着地活动了下下巴,接着就开始滔滔不绝:“回禀皇上,遏必隆当年继承的乃是图尔格的三等公,他的一等公里面还有遏公当年随顺承郡王追捕闯王李自成时所得一等轻车都尉,顺治爷当年二合一赐遏公一等公爵位世袭,所以这爵位内本就是两份。” “两份?朕怎么记得……” “是,这遏必隆当年曾因罪削为二等公,后来皇上加恩复为一等公。” 明珠说了一长串,略有些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口水一鼓作气下去:“皇上刚说公主之子皆有恩荫,遏必隆本也如此,额亦都公去世后遏必隆以公主子授位一等子,然我太宗对子侄严厉,稍有过失便以夺爵论处,遏必隆也是如此,后又杀回战场才挣回爵位。” 康熙感叹了句:“这额亦都一门对我大清是有功啊。阿嚏!” “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明珠将所有台阶都为康熙铺了个明,“额亦都乃□□所封、我朝开国五大臣之一,赫赫功勋岂止一二,太宗夺爵之意乃是希望宗室子侄不忘根本。而遏必隆后在战场铮铮铁骨,不适额亦都家门风范,这一等子如今赏还也不过。” 一等子。 佟国维的眉头跳了下,他望了望东暖阁内,索额图不在场的今天,勒德洪装傻伊桑阿装聋,对明珠的提议一屋子的人竟然没一个有异议的,。 怪谁?怪那个倒霉的索额图几个月前没管好索家那群败家子,被皇帝迁怒后赶回家里思过,现在好了,有人要动他们索家女婿的爵位,他索家连个在御前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佟国维想到这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把三女儿嫁给遏必隆的四子颜珠,就是看准法喀不成器迟早出事,回头他女婿能立马顶上。原本他还有些担心遏必隆的小儿子阿灵阿会来抢这个一等公的爵位,如今明珠生生给遏必隆家又造了个爵位倒是成全了他。 “唉……” 康熙抖了抖,紧紧捂着自己的暖手炉,装出一副明珠说的甚有道理的表情:“一等子,嗯……这阿灵阿还小,不着急。阿嚏!太宗的教诲还是有道理的,就是要子侄不要过小之时就仗着爵位不可一世,要踏实要不忘祖先开国之艰难。” “是,皇上明鉴。” “这样吧,宫中尚有遏必隆当年南征所用之刀,与遏必隆南征所获一等轻车都尉一起一并赐给阿灵阿,要他不忘祖先根本,不负家门荣光。” 明珠抬高了声音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万岁爷圣明,此乃对阿灵阿寄予厚望,万岁爷圣明啊。” 佟国维的一口老血噎在了胸口,深为明珠的无耻震惊,可这边勒德洪和伊桑阿已经跟上,他只好在旁也跪了下去。 刚刚跪下,康熙突然说:“这恩赏也不可太过,法喀的一等公还是削去朕之加恩吧,仍为二等公。” “阿嚏!”康熙裹紧了自己的外衣挥挥手说,“你们去拟旨便是,朕先歇一歇。” 众臣各个又轮番关心了康熙一遍才携手退出,一出乾清宫佟国维的脸便拉了下来。 “明相好谋算。” 明珠捻着胡须一副瞧不见佟国维的姿态。 “今儿阿灵阿没把公爵都拿走,还得谢谢明相手下留情。” 明珠依旧捻着胡须不说话。 佟国维一看这老狐狸又端起架子了,他可不准备在这儿陪他搭台唱戏,他转身准备离去,此时明珠倒开了口:“这法喀能不能做公爵我管不着、你管不着、阿灵阿也管不着,甚至皇上都没法彻底说了算。” 佟国维站住,回身看着明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明珠今日心情颇佳,也不吝啬多教佟国维一句,“他这爵位能留到哪一天,得看他闹到哪一天。” … 一夜之间,恪僖公府多了个一等子少了个一等公。 法喀的手指捏着圣旨几乎就要将圣旨捏碎,他咬着牙说:“我不服,我要进宫,我要问问皇上。” “你闭嘴吧你。” 舒舒觉罗氏吼了他一句,然后抚着他背脊说:“你别想了,他本来就是嫡子,皇上总要安慰一下。” “是啊。”法喀福晋赫舍里氏也劝道,“再说阿灵阿中举这么难得,皇上也是一时高兴。” “高兴?高兴就来动爷的东西?”法喀指着赫舍里氏骂道,“爷娶你做什么的?你索家人在御前都死光拉!这时候连个替爷说话的人都没有!” 赫舍里氏脸青一阵白一阵极为尴尬,她娘家人就是去年刚闹出的事,爵位革了一个,最争气的索额图也被罚了思过。若不是如此,这回皇帝动府中爵位他们也不会一无所知又无人相助。 就在法喀气得恨不得踢死赫舍里氏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阿灵阿身边管家的声音。 “三爷,七少爷让我来问一问,他的一等轻车都尉府要过三个月才能好,这婚事就在十余日后了,可否先办在府里啊?” 法喀捏着圣旨,舒舒觉罗氏捏着他的肩,最后是咬牙切齿地说:“办,办,必得办!” … 那厢阿灵阿他们住的院子里,苏日娜反反复复读着这道新封圣旨。 “哥哥,你可真行。” “妹妹,你也可真行。” 苏日娜璀然一笑问:“我怎么了?不过就是额娘出去采办,哥哥去南苑面圣,国公爷来请我如常回个话呗。” “你是回话吗?你生怕气不死法喀气不死舒老太婆,还替哥哥浇一勺油。”阿灵阿敲敲妹妹的脑袋,啧啧感叹,“七少爷的婚事都有皇上做主,不劳国公爷费心。你这句话可点了法喀的那个□□桶。” “他自个儿没长脑子,他但凡有点脑子,稍微多问一句你出门去了哪,或是派下人盯着你点,自会发现你是去了南苑陪皇上狩猎。这事就是天要亡他们,活该!” 苏日娜说得解气,她又举着这圣旨念了一遍,将圣旨抱在怀中说:“等嫂子进门,再过几个月咱们就搬出去了,再也不要日日和这群混蛋住在一起了。” 苏日娜最小,她刚出生不久遏必隆就得了急病暴崩,遏必隆走的太急什么都没能给三岁的阿灵阿和一岁的苏日娜准备,这么多年都是母子三人一齐熬过来的。 “一等轻车都尉府,应该比国公府要小一些。” “那也好!”苏日娜笑着找出一个精致的香樟木木匣将圣旨卷起放入。 “再说了,我信哥哥总有一天会有比国公府更好的府邸,你可和我赌过王羲之的字和黄荃的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18个。 老爹说:朕弄不清毛皮算什么垃圾,所以你们都带回去用吧XD。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veyifan 5瓶;白露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第 62 章 阿灵阿在忙着婚礼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他的好哥们,于是他在挥霍银子为珍珍准备聘礼、拾掇婚房的间隙去一趟什刹海的明相府。 他原本是想着揆叙腼腆不好意思同皇上提赐婚的事, 他反正脸皮厚, 就由他开口。谁料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他同珍珍的事终于算是有了结果,揆叙同大格格却还是路迢迢其修远兮, 这让和揆叙好得和亲兄弟一样的阿灵阿略有失落。 揆叙少爷近日的日子若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未免有辱他的“苦难”。阿灵阿内心感慨,这揆叙已将自己逼得比二十一世纪那些毛坦厂中学、衡水二中的学生还要惨, 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皆在念书。 揆叙万忙之中,抬头一脸冷漠地同进屋阿灵阿打了个招呼:“哟,新郎官, 来啦。” 阿灵阿将揆叙要的东西让下人们搬进来, 那是整整六大箱子由阿灵阿重金搜罗整理、正准备出版的《三年秀才五年举人》进阶版——《三年进士五年模拟》的底稿。 揆叙让人带话求阿灵阿给他搬来,并且要求在今年会试结束前决不能向外透露半张纸片。 看揆叙这冷漠的态度,阿灵阿抬手就赏了他一个毛栗子。 “小没良心的, 喏,都给你拿来了。话说这么多你看不看得完啊。” “谁说我看不完?”揆叙抓了一本飞速地扫了起来,“小爷就给你读完了,然后中个状元气死你。” “你考中状元我高兴都来不及,气什么?” “哼。”揆叙举着书本竟然和阿灵阿置气起来。 阿灵阿看着这喜怒不定的揆叙,撇撇嘴说:“亏我御前还帮你和大格格说话……” “谁要你说话了?” “我们家珍珍的姐姐是德妃, 德主子和惠主子素来交好,惠主子在你家说几句话还是有用的吧?你不要我两求德妃替你说说?” 揆叙低声嘀咕着:“烦死了烦死了,打扰小爷温习, 聒噪聒噪。” 阿灵阿看着在那儿低声骂自己的揆叙无可奈何,留下那六大箱底稿从揆叙书房中离开。 一出书房便碰见了纳兰容若,向来温文尔雅的容若今日竟也不太对劲,发辫凌乱、眼角竟还有一点红。 “容若大哥。” 容若下意识地捂着眼角,说:“小七爷来了啊,来看揆叙?” “是。”阿灵阿回望了一眼揆叙紧闭的书房门说,“揆叙似乎有点急躁了。” “会试汇集天下英才三年一试,本就是千难万难,他如今心中有心事自然更急一点。” 阿灵阿心思一动,问:“可是为了婚事?” 容若一喟,点了点头。 “明相夫人说不了?” 容若摇摇头,“揆叙根本没和额娘提,上回他悄悄问了我,我与他分析了其中利害后他也没去找额娘和阿玛。我猜他是提着一口气要中了进士再提,只是会试我都考了两回……” 阿灵阿想到珍珍给她写信说攸宁对这事的反应,他无奈笑笑:“他和大格格倒是绝配,一个不说一个不提,全都吊着气等,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你让揆叙先考吧,等过了这阵咱们再替他想想办法。” 容若说完拉着阿灵阿要去花园里喝上两盅,他步行时阿灵阿偷偷一瞧,眼角那点红似乎是指甲印? 明珠花园精巧别致京中闻名,尤其是容若的渌水亭是四季四时各有风光旖旎,堪称匠心独具。 “容若大哥的心思就是不同他人,我在京郊有一片地想弄个园子很久了,不知道大哥可有什么好建议?” 容若略一思索说:“我也是瞎拾掇,万岁爷京郊的新园子畅春园有位新上任的总管叫李煦,他才是真行家,我与他相熟,等你成婚后我为你引荐,你问问他便是。” 阿灵阿自然谢过,同时容若的婢女替他们端上梅花露和梅花糕,容若又去叫管家请家中的伶人来清唱。 伶人乃是一娇小可人的少女,她随着管家缓步而来盈盈一拜。 “大公子,今日可还要听那风筝误?” 容若朝她温柔一笑说:“季春,今儿的客人过几日就要成婚,你且唱那紫钗记里的花朝合卺应应景吧。” 季春一福,然后开嗓唱了起来。阿灵阿穿来后不是忙着打架便是忙着读书,还没有机会好好听听这康熙朝的“流行音乐”昆曲,可他即使不懂也分辨个好坏,眼前这位一开口那声音简直宛若天籁。 昆曲本要丝弦相合,可亭中狭小只容得下伶人独唱,于是她轻打节拍抑扬顿挫地清唱起来,唱腔绵长悠远,令人回味无穷。 阿灵阿心想,这位要是生在现代参加个《中国好声音》拿个前几名那是绰绰有余。 容若听着听着更是入迷到走神起来,直到被隔壁院子里响起的一声尖利的喊叫打破。 “你又听她唱戏!我不许,小贱人你唱什么唱!闭嘴!” 阿灵阿惊了一跳,而容若则是一副大梦初醒、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朝阿灵阿说:“抱歉了,今日不能再相陪了,等你成亲后咱们再聚,到时请你和珍格格一起品茶。” 接着不由分说就让管家领阿灵阿回去,管家对容若的意思是心领神会,他半拖半请将阿灵阿带出了花园。 “这是怎么回事?” “唉,那是大公子的夫人。” 阿灵阿恍然大悟,他听揆叙说过好多回容若和夫人不合的事,只是往日从没见过。 “这是日日这样?” “日日?唉,今儿早上刚闹过,这还没过两时辰又来了。七少爷别替咱们大公子操心了,大公子已经惯了,只是要面子不喜欢外人看见。” 管家直到送阿灵阿上马都愁眉不展。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要说阿灵阿还是个外人,他骑在马上想着揆叙往日形容过的“天翻地覆”,最后喃喃道:“这简直就是恐婚教育啊……” 不过想起珍珍,他又自信地挺起了腰杆。 没事,我是大清朝独一家的自由恋爱,和他们不一样。 … 阿灵阿这边去什刹海探望一下好基友无意间见识了一回容若夫人瓜尔佳氏的厉害,咱们珍珍这边,日子也不好过。 她近日都在忙着集中学习、重点突破! 李氏算着婚期已经不远,于是着手对她进行大清朝的最后一轮婚前教育。李氏从康熙赏赐的财产里拨出了一座当铺和一座田庄给珍珍做嫁妆,出嫁前的两月就反复磨着珍珍熟悉家务。 重压下的珍珍心里苦叹:我老公不缺钱!不缺! 可这话不能随意告诉李氏,在古代人心里女子的嫁妆是她以后安身立命之本,若是女子嫁过去后夫妻不合,或是夫君早亡没有子女,只要还有一份嫁妆在便还活得下去。 德妃在妹妹出嫁前又从宫中赏了不少金银首饰,再加上家中的田庄铺子银两,珍珍在婚前发现自己虽然是不如阿灵阿家底厚,但竟然也变成了一个“小富婆”。 另外便是陪嫁之人,李氏很早便将徐大柱家的两个女孩赐名叫徐莺和徐鸾,两个姑娘皆是聪明伶俐性格外向,又得李氏早早“培训”,很是适合陪嫁去国公府。 而胆小怯懦的李玲儿,连珍珍都觉得她还是留在宽松和谐的威武府中比较好。李玲儿哭了一场后恋恋不舍与自家姑娘道别。珍珍怜惜她陪伴自己多年,求了李氏放她去已经做上当铺掌柜的哥哥李勇那里帮忙,这样一算李玲儿还是跟着她去了国公府,只是以后要忙碌在那间当铺里而非在她身边。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珍珍要在自己的闺房里度过最后一晚时,李氏和塞和里氏携手而来,两人面目凝重一齐坐在她床边。 已经散了辫子的珍珍疑惑问:“阿奶,额娘,这是怎么了?” 塞和里氏未语先哭,她拿帕子抹着眼角说:“我思来想去,虽然这七少爷来咱家赌咒发誓过往后不纳妾,可他们大户人家同咱们不一样,我思来想去的还是要先叮嘱你几句。”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塞和里氏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她瞧了瞧李氏,李氏叹了口气,“七少爷兴许是往后是真不会纳妾,但像他这样的出身又是在国公府那样的地方长大,成亲前身边就是收一、二个通房也是不稀奇的。” 珍珍呆了一下,开始回忆阿灵阿有没有时间纳通房的问题。 两人认出对方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就算是清朝,他老娘也不会这么残害他这个未成年人吧,就算是狗皇帝这个天赋异禀的,那也是打十二、三岁开始才大展身手的。 两人重逢之后阿灵阿就更不可能干这事了。 除非他想下半辈子守着《葵花宝典》过日子! “你嫁过去了若是碰上不要急,也不要慌,先拿住了七少爷才是,以后这通房若是对你恭敬你便好吃好喝供着,若是不恭不敬你再慢慢处置,千万别心急。” 这些事李氏是从小看过来的,就说她父亲吧,也是有两个老姨娘就是最早伺候在身边的通房。 珍珍面上抽了抽:“阿奶我知道了。”她又轻声说:“反正我知道小七爷他肯定没有。” 对,没有,若是他敢背着她有,哼哼,那洞房花烛夜她一定亲手帮他开启修炼《葵花宝典》的新大门! “没有?”李氏见珍珍脸上不似有假,结果更加惆怅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啊……” 珍珍这是真糊涂了。“阿奶,没有还不好啊?” 李氏轻抿眉头,瞧着一脸懵懂天真的小孙女到不知该怎么同她说。 塞和里氏说:“额娘,要不要……” 李氏说:“哦,对对,你去拿来吧。” 这是要拿啥子哟?为什么额娘和阿奶的脸上都一副不可说的表情。 珍珍被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话给彻底弄糊涂了。 塞和里氏过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用一块藏青色的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回来,珍珍伸头看了一眼,问:“额娘,那是什么?” 塞和里氏尴尬地一笑。 “这是阿奶和额娘给你准备的压箱底,你明儿再看。” 珍珍揪着眉毛说:“干嘛明天看,现在不能看吗?” 塞和里氏瞪了她一眼。 “都这么晚了,明天要嫁人的人还不早点睡,要是熬夜把眼睛熬红了怎么办?” 珍珍忍不住在心里望天,面对老娘即将开始的叨叨她果断选择投降。 “好好,我这就睡,这就睡。” 她一咕噜地躺到床上,塞和里氏替她盖上被子,笑着说:“哎,这才乖,早些歇息吧,明早要起很早呢。” 她挑了一个放珍珍压箱底首饰的箱笼,把那个小包袱轻轻塞了进去,还又拿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盖上,生怕露出来。。 等她两一关门,珍珍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真是的,不知道好奇心最折磨人嘛,说不让她看她不是就更想看了嘛。 她踮着脚摸到箱笼边,把盖子微微抬起一点,飞快地伸手把那东西给摸了出来。她解开外头裹着的布,里头竟然是一本书。 翻开一瞧,珍珍差点没大笑出声。 行吧,塞和里氏神秘兮兮地塞到她嫁妆里的,竟然是一本清朝“婚前教育”手册! 哎,想她一二十一世纪来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没吃过猪肉那也是早就花式瞧过猪走路的。 不过说真的,正儿八经的古代版小黄图她还真没见识过。 于是塞和里氏一语成谶,出嫁前的最后一晚,咱们的准新娘猫在被窝里,熬夜翻完了那一整本生动的“武打”画册。 … 前一晚看了半宿少儿不宜图的珍珍睡着后做了一夜奇奇怪怪梦。等她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还没亮,但院子里已经能听见人走动的声音,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听,其中一个能听出是她额娘塞和里氏。 她拍了拍脸颊,把昨夜所有梦都赶出脑袋,又留恋地蹭了蹭温暖的被窝,随后在睡了好几年的床上努力把自己摊成个大字型。 她原本只想再微微眯一下,没想这一眯竟又睡了个回笼觉。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塞和里氏在她耳边叨叨:“就没见过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睡得像她这样安稳的,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被窝里流口水,哎,你说就她这样我怎么放心让她嫁人。” 约莫女儿大了都会这样讨亲妈的嫌弃,珍珍已经习以为常,今日还甚是不舍塞和里氏这日常的亲妈式“嫌弃”。 她慵懒地自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试图把钻入梦中的唠叨给赶走,结果下一刻整条被子就从她身上消失了。 珍珍冷得哆嗦了一下不得不睁开眼,徐大柱媳妇一脸尴尬地抱着她的被子,她身边站着的是插着腰一脸又气又笑的塞和里氏。 “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倒睡得安心,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多少人等着你,快起来了!” 塞和里氏吼完,徐大柱的两个女儿徐莺和徐鸾端了水盆进屋,她两一人架了一边,硬生生把还在“回笼教圣地”被窝里修炼的珍珍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两一左一右对视一眼,带着狡黠的笑意在珍珍耳边喊开了。 “小姐,快醒醒,亲戚们快来啦。” “是啊小姐,花轿也快来了,新郎官等急了!” 珍珍最怕的就是这两位大姐一唱一和,塞和里氏叨叨不过是单声道,大不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这两姐妹唠叨起来那是立体声混响,“嗡嗡嗡”地萦绕在耳边不散,效果简直就是立方级的。 她两才开了个口,珍珍立刻举手投降。 “起来起来,好姐姐,我起来了,我醒了。” 两姐妹相识一笑,手脚利落地服侍珍珍洗漱。 大婚之日,新娘子本身的周全最重要。若是因为吃坏了东西闹肚子耽误了吉时,或是身上有气味在洞房的时候被新郎嫌弃,那既是尴尬也不利于婚后生活,所以这日吃的食物都是尽量清淡又扛得住饥的。 大女儿是被挑进宫的,根本就没婚礼这事。如今轮到二女儿出嫁,威武家中条件财力早已不同往昔,这桩婚事又得皇帝和太后亲自过问,威武一家在婚礼的方方面面上都费劲了心思,就连吃食这件小事上也做得滴水不漏。 塞和里氏给珍珍准备的早膳是一屉蒸包子,再有一碟桂花糕。珍珍咬了一口包子皮,当舌尖尝到鲜美的火腿时,她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她尝得出来,这是她阿奶拿手的三丁包。 塞和里氏笑着在她肩头轻轻一拍。 “愣着干嘛,还不快趁热吃,你阿奶天没亮就起来剁馅儿和面了。” 珍珍小小地“哦“了一声,笑得和偷了鱼的猫一样幸福地吃起了独食。 前几年秀芳出嫁的那日珍珍是全程都在旁观,今儿终于轮到她自己原封不动地把这过程给走了一遍。 用过早膳后,威武和塞和里氏先带着她去靠近后海的吴雅氏家庙里叩别祖先。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回来沐浴、开脸、穿喜服、梳头,化妆,忙忙碌碌中珍珍连话都同塞和里氏说不上几句,就如同一只牵线木偶由着一群亲人们摆弄。 二姐今日要出嫁,博启作为唯一的小舅子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 一早上他都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前院和后院之间替两边传话。此时他急匆匆地跑进后院,掀开帘子一头钻进他二姐的闺房。 一屋子围着珍珍转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盯着他,博启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来了来了,花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明天应该三点更,以后缝周三晚上不更,怕被锁。 尤其还是洞房这种…… 评论依旧随机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想看修罗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 63 章 闺房内的人在静默了一瞬后立即忙乱了起来,有的人忙着去寻红盖头, 有的人忙着去找新娘一会儿要挂身上的吉祥带。 而徐莺徐鸾两姊妹则不约而同瞧了眼已经脸颊绯红的自家小姐, 接着笑着跟着博启出去堵门。 而一早上都紧绷着脸,焦虑症发做到极致的塞和里氏这会儿突然显见地松垮了下来。 “夫人, 该给小姐带钗了。” 徐大柱媳妇手中的托盘上放了十八支金钗,这其中有宫内德妃所赐,有傅达礼夫人那拉氏为珍珍添的妆, 余下的都是塞和里氏和李氏为珍珍在京城最好的金店新打的。要准备那么多的金钗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办到的,李氏和塞和里氏未雨绸缪,自打家境好起来之后就开始慢慢准备上了。 塞和里氏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面前已经盛装打扮起来的小女儿,然后挑了一支最华贵的金钗插进女儿已经盘起的发髻中。 “是啊, 插完发簪就是该走的时辰了。” 塞和里氏的声音很轻很柔, 完全没有了前半程的风风火火和紧张不安,有的全是伤感和不舍。 珍珍因塞和里氏这句话而眼圈泛红,珍珍当年在现代很小时候就离开父母住校, 父母后来感情不和工作又都忙碌就更少关心她,连高考志愿都是珍珍自己选的。再后来心态生活早已独立的她去异乡求学也很少回家,以至于她和朗清快要谈婚论嫁之前,父母都没有时间聚在一起和未来女婿的家人谈下婚事。 她记得刚刚有要和朗清成家的想法时,她给妈妈打过一电话,妈妈听完后说:“那就过年再说吧。” 珍珍听着电话瞧了眼窗外被艳阳炙烤的路面, 说:“那还有半年呢。” “我接下来要去美国研修,你爸要升院长,等到过年再看看吧。”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珍珍很难将塞和里氏完全等同于她的母亲, 但十年了,珍珍已经分不清母亲和像母亲之间的区别。 “额娘……” 塞和里氏的手轻轻捧着她盛妆娇艳的脸庞,“乖孩子,别说话,让额娘把这发簪替你戴完。” 后院的闺阁中,母女两人平静地相守在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前院里此时是人声鼎沸,来观礼和贺喜的宾客们纷纷涌至正门口瞧热闹。 阿灵阿精心准备的、那长有两里的迎亲队伍才在南官府巷的胡同口露出个了头,以耿柱为首的吴雅氏青年少壮们就把大门一合栓上门栓。门内这群高矮胖瘦、或壮或弱的男子们在门前站成一排,从里面把大门给堵了个结实。他们这是严防死守,确保跟着阿灵阿来迎亲的人没有一点空隙能钻进威武家的大门。 娘家人给迎亲的队伍使点绊子是常事,可这群珍珍的堂兄们可是拿了“最高规格”的堵门方式来招待阿灵阿。 要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狠? 开玩笑,他们小时候哪个没受过阿灵阿的拳头,就算没受过也是在阿灵阿那京城一霸小七爷的淫.威下长大的。 这会儿这臭小子要娶他们家最可爱的小堂妹,哪里能这样容易放他过关! 尤其是多毕家的耿柱,他可还记得当年阿灵阿在王伯的馄饨摊上欺负珍珍、偷她馄饨的事情,当初他就记得阿灵阿瞧堂妹那眼神里带着不对劲。 唉,果然没防住!现在人都要嫁过去了! “哎,让让,让让。” 徐莺和徐鸾姐妹两从人群里带着博启挤了出来,一瞅着耿柱他们这排场便笑了。 “耿柱大爷,可是堵严实了?” 耿柱拍着胸.脯说:“莺姐姐放心,堵严实了!保管叫他插翅难进!兄弟们还从角门抓着了一条漏网之鱼。” 他朝背后的弟弟们使了个颜色,长寿领着个有点面黄肌瘦的少年从一群彪形大汉的人堆里走了出来。 那少年嘴里嚷嚷着“放开我,我是来帮忙的”,边喊边在长寿手里死命挣扎,奈何长寿长得人高马大,而他身材纤弱,任少年怎么挣扎都挣不脱长寿的手,只能像一只小鸡一样被长寿从队伍里末一路抓手里拎到了最前头。 徐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只见他虽然神色憔悴但容貌清秀一身暗花绸缎,腰上还悬着玲珑剔透的美玉,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忙让长寿这个大粗人把人给放了。 “这位少爷,家里哥哥们也是一时心急得罪了,不知少爷怎么称呼?可是咱们姑爷的朋友前来观礼的?” 少年狠狠地瞪了长寿一眼,骄傲地一扬下巴说:“小爷的大名就不同你们说了,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 少年点点头,搓着拳头说的义正言辞:“当然啊,我是来帮忙堵阿灵阿的!“ 他搓了搓手,眼里跳动着熊熊的复仇之火。 “小爷的婚事都没着落呢,他到要先抱得美人归了,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锣鼓和唢呐声终于从胡同口响到了门外,一袭红衣的阿灵阿骑在一匹系着红花的高头白马,瞧着意气风发、风姿卓越,真正是应了一句“鲜衣怒马少年时”。 涌出来看热闹的街坊们纷纷嚷着叫着为新郎官喝彩,而马背上的阿灵阿更是喜笑颜开朝众人拱手致谢。 两位钮祜禄家的娶亲老爷们上前作揖,威武家的大门。 “亲家开开门。” 门内少年一个箭步蹿到门后,就在大家以为他要为钮祜禄家的人开门的时候,他一转身,拼命朝大家挥手。 徐莺徐鸾笑弯了腰,两人走到门后同少年挨在一起,另有傅达礼的小女儿跟上,徐莺对着门缝说:“你们是谁呀,为何要敲我们家的门?” 这是新娘子家必用的一招明知故问,老法里婚礼上不闹一闹不热闹没人气不吉利,新郎家只有接招的份。 娶亲老爷高喊道:“姑奶奶们,咱们是来迎新娘的,赶紧开个门吧,吉时要误喽!” 门缝里飘出一阵嬉笑,傅达礼的小女儿年纪小第一回见这场面,她兴奋地在门后喊:“要开门也成,姑爷是不是得有点什么话要和咱们姑娘说!” 阿灵阿从白马上跳下来,走到两位娶亲老爷中间对着门内喊:“我阿灵阿发誓往后必对福晋一心一意。” 这胡同里立马有人插嘴喊:“新郎这话不成,连个但书都没有,不好不好,重来重来!” 一有人起哄,门内门外都是疯狂鼓掌,逼得阿灵阿再来一遍狠誓。 阿灵阿傻了一下,他之前已经在李氏她们跟前发过一回事了,他怎么都没想过还会再来一次。我那天怎么说的来着? 阿灵阿吱吱唔唔半天也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不行,今儿大喜的日子多不吉利。 天诛地灭?死无全尸?呸呸呸,他那心头的阴影还在呢,不能这么诅咒自己。 “我这……我要是对福晋不好我就……” 阿灵阿囧了,枉他高考科举、古代现代所向无敌,竟然临门一脚在娶媳妇发誓上手足无措起来。 听他这吱吱唔唔的门里人又笑成了一堆,这时有个声音大喊了一声:“小七爷,心不诚!” 徐鸾徐莺并傅达礼小女儿同时跟着嚷嚷起来:“就是就是,这都说不出,小七爷您心不诚。” 少年附在傅达礼小女儿耳边说了句话,她点点头又嚷道:“小七爷,您这吞吞吐吐半天难不成是想把誓言作首诗吗!” 阿灵阿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古代科举里他最怕的就是作诗作词,没法子他不是原装的古人,在对诗词歌赋的领悟上先天不足。还好到乡试为止,这一科要求都不算高,每回考试他搜肠刮肚,东拼西凑了几首王国维、郑板桥的应付,实在不行只能祭出天.朝.太..祖.的沁园春系列当做杀手锏,到也让他蒙混过关。 “新郎官快啊,不然媳妇要跑喽!” 挤在胡同里的街坊邻居生怕这热闹不够大,一群人一波接一波地朝阿灵阿喊,饶是他这么脸皮厚的人都脸烧成了红罗炭。 阿灵阿被逼得急了倒是灵机一动想了出来,他咬着牙一跺脚说:“福晋就是我的心肝肉,以后对福晋不好我把我自个儿剜了。” 阿灵阿接着大大方方地从怀里摸出一沓子红包,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有钱能使鬼推磨,理说不通的时候就是该用钱的时候了! “各位亲家们,行行好呗。” 阿灵阿笑得谄媚,谄媚到娶亲老爷觉得不忍直视,其中一个还戳戳他轻声说:“小七爷,咱笑得端着点啊,这红封也该是最后拿出来的。” 刚刚被一个誓言憋住的阿灵阿这回可是缓过神来了,笑得谄媚怎么了?只要能娶到媳妇,这都不算事,再说有康熙爷刁难三年在前,在迎亲时被卡一会儿能算卡吗? 门里吴雅家的孩子们笑着一拥而上把红包抢走,可门还是纹丝未动,门外的娶亲老爷们狠狠地瞪了这丢人现眼的阿灵阿一眼,上去敲门说:“姑奶奶们,咱们的新姑爷都赌咒发誓了,您红封也拿了,这下能开门了吧。” 徐莺又问:“都知道小七爷人大方,今儿总算见识了。可咱们还得问一问姑爷,这夫妻过日子难免有红脸的时候,也不知道姑爷能不能让着点!” “让,让!”阿灵阿当机立断,高声嚷着,“只有我给福晋认错,没有福晋给我认错!福晋永远是对的,我永远都是错的。” 他这几句话一说,围观的人们又笑做了一堆。成吧,当年什刹海横行无阻的小霸王,那个只知道打架的钮钴禄氏少爷,那个纨绔子弟,成亲后怕是要被媳妇踩在头顶啦。 娶亲老爷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而四周全是鼓掌叫好的人群。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徐莺看闹得也差不多了,刚想说开门,少年跳了起来拼命挥手。 徐莺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公子,咱们几个的招可都使完了,闹姑爷不就那么点事儿吗?” 少年说:“别怕,小爷自有办法。” 他对着徐莺的耳朵嘀咕了一番,徐莺“噗嗤”一笑,道:“公子此计甚妙。” 她走到门边通过门缝朝外头喊:“不成不成,这门啊还开不得。” 阿灵阿一听急着问:“怎么还不成?” 徐莺说:“都说新姑爷为了娶咱们家姑娘在万岁爷跟前发了誓要‘文武双全’,之后努力了三年一举考上了举人。” 徐莺说到这故意顿了顿,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厉害啊,原来新郎官还是举人老爷!” 阿灵阿难免有些得意,拱手道:“姐姐谬赞。” 徐莺掩口一笑,又说:“那举人老爷,咱们也不为难您作诗咒自个儿,就作一首诗夸咱们姑娘吧。既然是能文能武您就拿杆枪舞着吟诗呗!” 而围观看热闹的这会儿早已是不怕事了,纷纷附和说:“对对,来一个来一个。” 阿灵阿心头拔凉拔凉的,今儿是真躲不过了? 娶亲老爷看他在那磨磨唧唧的,急得低声说:“小七爷,您快着点啊,不就首诗嘛!您别面子薄,成亲哪有不过个三五六关的,您赶紧着呀!” “对啊,举人老爷赶紧来一个,做出了诗才能娶回媳妇,枪都舞不动那晚上怎么入洞房啊!” 枪? 阿灵阿果断上前对着大门说:“那请姑娘们递一把枪来。” 门微微洞开了一条缝,有一支红缨枪从内递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灵阿火速地朝身后跟着来的鄂伦岱使了个眼色,裹得比熊还壮的鄂伦岱突然带着一群兄弟们上前撞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第 64 章 耿柱他们猝不及防,忙用身体去堵, 别看吴雅家这群男人人多势众, 好几个都生得是人高马大的,可他们又哪里是门外头那群人的对手。他们是鄂伦岱替阿灵阿精挑细选的职业级别的人, 各个都是御前侍卫里能开十五力以上大弓的壮士,这回知道阿灵阿要成亲他们集体告假来凑热闹,当然顺便帮个小忙。 鄂伦岱一声号令之下, 他那群御前侍卫兄弟们用力一撞,吴雅家的大门就开始“吱吱”作响。耿柱他们明显就有些顶不住了。 耿柱的肩用力顶着门,他嘴里还不服气地嚷嚷:“没王法了,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无赖的, 抢亲哪你们!” 鄂伦岱站在门外, 插着袖子悠哉悠哉地指挥着兄弟们撞门,毫不示弱地嚷了回去:“谁说我们没王法,这是皇上太后亲赐的婚, 咱们这叫奉旨抢亲!” 揆叙气得说:“要了亲命了,鄂伦岱这死小子哪弄来这么一群熊!” 阿灵阿见状赶紧双管齐下,他一边从怀里掏红封往门缝里塞,边直着脖子朝门里吼:“揆叙,你他妈敢堵我门,你别忘了你小子还没娶亲呢!” 揆叙跺跺脚, 自言自语道:“哎,不好不好,露馅了。” 然后扔下一句:“都别提到见过小爷啊。”立马转身跑进观礼的宾客群里, 没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门外的“中..南..hai..保镖男团”们又一个用力,门终于是被撞开了一条大缝。 威武看闹了这会儿也是够意思了,在正厅里捋着胡子含笑对徐大柱说:“去开门吧。” 徐莺徐鸾得了信,说了一声“是”,让到了一边。耿柱他们见状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罢手。 大门洞开时,徐大柱点上了悬在门上的鞭炮,阿灵阿就在爆竹声中被簇拥进了威武家。 后院里珍珍已经穿戴妥当,鞭炮声一响,塞和里氏低下头抹了下眼泪说:“行了,到时辰了。” 送亲的喜娘拿了一个苹果来塞到珍珍手里。两位全福人,傅达礼夫人那拉氏和多毕夫人富察氏一边一个搀扶起珍珍往外走。 一行人走到内院,额森、李氏和威武都在,李氏手里捏着的正是珍珍的红盖头。 额森显见是已经哭过了一回,眼角发红,作为大家长他本该在这时候嘱咐珍珍几句,嫁过去后要孝顺长辈、对丈夫恭顺的话,谁知一开口声音已经哽咽了。 “二丫头啊……” 他这一张口,珍珍抱着苹果瞬间就哭了起来。 “阿爷、阿奶,珍珍舍不得你们。” “傻孩子,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塞和里氏嘴上这么说,自己眼里也是蓄满了眼泪。她匆匆抹掉泪花,又替哭得梨花带泪的珍珍擦去眼泪,那拉氏和富察氏给珍珍整了整衣冠,两人扶着珍珍走到长辈跟前,珍珍跪下叩首。 “阿爷,阿奶,阿玛,珍珍走了。珍珍不孝,往后再不能承欢膝下。” 饶是素来性情清冷的李氏,今日也是从头哭到尾。 她扶起小孙女,触目所及她那一身满人的嫁衣瞬时搅动了她心中的万千思绪。 她于十五岁时为了躲避宫中选秀离开爹娘,结果被杀进关的清军掳掠至关外,谁知竟成全了她一世的好姻缘。 她本以为就这样在关外相夫教子过一世,岂料大明衰亡,她兜兜转转跟着额森又回到了京城。命运弄人,她逃脱了的宫闱她的大孙女却没有躲过,而一手养大的小孙女今日也要离开她的身边嫁入国公府。 李氏在感慨之中念着祝词举起了手里的红盖头, “今有佳偶,文定吉祥。诗咏关睢,兰庭永芳。琴瑟合鸣,子孙满堂。瓜瓞延绵,五世其昌。” 这是李氏在年幼时曾听一位姑母嫁女时念过的祝词,姑母那时脸上殷切的盼望是那样美,声音又是那样动人心,让她不由暗暗地在心中把这几句话记了下来,她本以为到她出嫁之日会从她的娘亲口中再听到这番话,谁想她这一辈子都没等到,直到五十年后竟是由她亲口对她的小孙女说。 红盖头遮住了珍珍滚滚而下的眼泪,却没能遮住她哽咽的一声:“多谢阿奶。” 内院大门洞开,在鞭炮声中,身为弟弟的博启按着习俗背着珍珍上了花轿。 钮祜禄家的两位娶亲老爷长舒了口气,刚要喊起,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声:“等等,有人来了!” 娶亲老爷心里一打哆嗦,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阵马蹄声自巷子口而来,众人抬头看,一位掌事太监跳下马费了半天的劲才挤过人群。 吴家的人识得此人,他是德妃身边的掌事太监张玉柱。威武上前一抱拳说:“公公来可是娘娘有什么旨意?” 张玉柱先抱拳贺一声:“大人今日大喜。” 随后取出一封红册说:“奴才是奉永和宫娘娘懿旨给府上二小姐添妆。” 这下除了上了花轿的新娘因不能落地动不了外,新郎家的新娘家的都跪下了。 张玉柱翻开红册念道:“娘娘赏白玉送子观音一座,翡翠玉镯一对,宝石盆花一对,宫灯一对,珐琅香炉一对,官窑花瓶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白玉籽料一对,御书扇面一对,兰桂齐芳一对。” 除去送子观音,剩下是九九成双的好意头,里面甚至还有御书,这额外的添妆添得众人瞠目,都在嘀咕这得花多少金子银子。 混迹在吴雅家宾客群里的揆叙喃喃道:“亏了亏了,皇上怕是偷了苏麻大姑姑暖棚里的花吧。” 他话刚说完只觉得肩上一沉,回头一看,两张熟悉的面孔站他身后朝他笑呢。 “纳二少爷,跟奴才走吧。” 揆叙一惊。“皇上来了?” 御前侍卫二格说:“娘娘也来了。” 揆叙一听低头咕哝:“真是的,来了也不帮帮我。” 二格道:“纳二少爷,你还想着皇上帮您哪,皇上说了,七少爷迎亲你上蹿下跳什么,让奴才们来逮您,说是要罚你功课呢。” 于是这边揆叙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押走了,那头钮祜禄家的花轿终是能启程。 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往宽街而行,两旁围观的百姓不是赞叹白马上新郎的勃勃英姿,就是惊叹那一百零八抬嫁妆的排场。 宽街的一等公府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花轿一到国公府的仆人们点上了鞭炮。 阿灵阿跳下白马,小厮递上皇帝赏他的十力大弓,阿灵阿抓起一支箭,利落地一个转身,搭弓就是一箭,箭离弦后破空而出,稳稳当当地射中轿子的最下边。 观礼的宾客们齐声呼好,全福人太太把箭拔走,从花轿中将新娘搀出,国公府的人端出一只火盆摆在大门口,傅达礼夫人那拉氏靠在珍珍耳边说:“珍丫头,前头是火盆了留心脚下。” 珍珍在红盖头下点点头,看着脚底下的方寸之地,稳稳当当一步跨过了火盆,踏进了国公府。 … 除了在进门前要射箭和跨火盆之外,拜天地的部分和汉人的婚礼并无不同。遏必隆早逝,高堂就剩了一位,阿灵阿和珍珍拜过天拜过地最后拜过巴雅拉氏后就被齐齐送进了洞房。 除了新人和喜娘外,观礼的宾客,两家看热闹的孩子们也“呼啦啦”一拥而进,闹着要阿灵阿赶紧掀盖头他们要看新娘。 汉人挑红盖头是用秤杆,满人则是用箭取代,而箭就是新娘下轿子前新郎射的那一支。 那拉氏和富察氏把珍珍搀扶到喜床上坐下,那拉氏走到阿灵阿跟前,把刚才从花轿上取下的箭递到他手里。 “新姑爷,快去掀盖头吧。” 她这打趣的一句话让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钮祜禄家的孩子们在屋里起哄地喊:“掀盖头,快掀,我们要看新娘!” 阿灵阿手持着箭环顾一屋子恍恍惚惚的红,脚跟生根了似的,竟有些愣住了。 努力了两辈子,上辈子刚求婚两人就穿越了,这辈子又是皇帝又是科举折腾了这么些年,他……他是真的娶到珍珍了吗? “喂。” 肩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阿灵阿回过头,裹得跟熊一样的鄂伦岱还有从皇帝手里溜出来,嬉皮笑脸的揆叙双双站在他身后。 “傻小子,发什么愣啊,还不让我们见见嫂子。”揆叙“嘿嘿嘿”地一阵坏笑,“还是……临门一脚的你怕了?” 阿灵阿左手拿箭,右胳膊一抬夹住了揆叙的脖子。 “你小子,总算是让我逮着了啊。” 揆叙“哇哇”大叫了起来。 “疼疼疼疼,你干嘛啊!” 阿灵阿磨着牙说:“干嘛,你还有脸问?我让你帮忙,你倒是帮了倒忙。迎亲的时候在门后头使坏又要我舞枪又要我做诗的人是哪个?” 揆叙睁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不是我,真不是我。” 他抬头问从吴雅家陪珍珍来的送亲太太,还有两个陪嫁丫鬟徐莺徐鸾,“婶子姐姐们,你们评评理,你们可有见过我?” 徐莺掩口一笑,“没呢,奴婢之前从未见过揆叙少爷。” 揆叙两手一摊,“你看,我没骗你吧。” 鄂伦岱两手插在袖口里,忍不住为他的愚蠢翻了个白眼。 阿灵阿给了他一个毛栗子,说:“笨蛋,撒谎都不会,她要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叫揆叙!” 揆叙嘴巴张得巨大,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念书念傻了才忘记这茬的。 徐鸾为了救揆叙出来打圆场:“新姑爷,请掀盖头吧。” 被揆叙这么一闹阿灵阿倒是真不紧张了。他走到喜床前,一鼓作气,把箭伸到红盖头下用力一挑,喜帕飘落在地,珍珍缓缓抬起头,盛妆的新娘美的像一场梦,烛火下,她从来直爽清澈的双眸难得含了一些羞怯。 阿灵阿都来不及说话,身后的揆叙和鄂伦岱一涌而上推着他坐到了喜床上。 那拉氏和富察氏从珍珍手里取下苹果,让两人相对而坐。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两人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见了那么多回,从未有什么羞涩。可今日珍珍和阿灵阿从视线对上那刻起便不约而同羞红了脸,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珍珍是抹了胭脂水粉还能遮一遮,可阿灵阿这会儿一口酒没喝,脸已经热得发烫,引得屋里人窃窃发笑。 那拉氏和富察氏各自执起两人的一边胳膊让其相交,那拉氏握着珍珍的手端起酒杯递到阿灵阿嘴边,让他先喝了一口,接着富察氏握着阿灵阿的手也依样画葫芦请珍珍喝了一口,如此才算完了这合卺之礼。 接着徐莺端来了一盘还冒热气的饺子,那拉氏拿筷子夹了一只让阿灵阿吃,阿灵阿不知其中另有玄机,一口就把整只饺子都吃到了嘴里。结果一咬,还没等那拉氏问他,他就皱着眉头喊了起来:“来人啊,赶紧换一盘,这饺子是生的!” 那拉氏一个没忍住扭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屋子里其他人也是哄堂大笑,揆叙笑得都倒在了鄂伦岱身上,他捂着肚子指着床上一脸不明就里的阿灵阿说:“总算没白来,这事能让我们笑话他一辈子。” 富察氏说了一句:“生的好,就是要生。” 她拿筷子夹了一个喂到珍珍嘴边,看她小小地咬了一口,问:“新娘子,生不生啊?” 珍珍早就在家受过塞和里氏的培训,低下头羞红了脸说:“生。” 阿灵阿一听急得说:“你吃的也是生的?那赶紧吐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论婚前培训的重要性XDDDD 作者这个单身狗才注意到今天是七夕!女主生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第 65 章 珍珍脸涨得通红,她是新娘子不能自说自话撇开所有人同阿灵阿这个呆子解释婚仪上的规矩。好在此时鄂伦岱和揆叙走了过来, 一边一个把阿灵阿从喜床上架了起来。 阿灵阿一脸茫然地问:“喂喂喂, 你两干什么?鄂伦岱,不是说好今儿你帮我的吗?我这还要洞房花烛夜呢!” 鄂伦岱“嘿嘿”一笑, 对揆叙说:“这小子真是有些傻,今儿竟然还想着洞房。” 揆叙说:“是啊是啊,走, 咱们让他见识见识去。” 两人架着阿灵阿就出了喜房,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新郎涌去了前厅。 珍珍忍不住扶额,钮祜禄家该不会没人给阿灵阿做过婚礼培训吧。 一直偷偷躲在角落里的苏日娜见到被拖走的哥哥,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给阿灵阿伺候在身边的老管家文叔。 “文叔, 辛苦你了, 哥哥的婚事最忙的便是你。” 文叔揉了把老腰,欣慰有得意:“七少爷有今日,奴才盼得眼睛眉毛都要掉喽。不过格格, 您干什么拦着奴才给少爷讲洞房那点规矩?还有老福晋太太怎么也不和少爷叮嘱几句?” “讲?讲什么讲?”苏日娜古灵精怪地一笑,“哥哥平日里就是太精明,什么都不吃亏,总要找个机会让他吃个瘪才行,就今儿这事能让我嘲笑他下半辈子。文叔,这机会可是一辈子抓不着几次的。至于额娘嘛, 她是气着哥哥自作主张去吴雅家发毒誓呗,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了。” 苏日娜打了个哈欠, 听着前院的一群大老爷们哄抬着场子越闹越热,她合掌朝天一拜:“总算在搬出去前,这国公府里有一次热闹是和咱们有关的了。” 然后她伸着懒腰回自己闺房补眠,只等着第二日的敬茶。 … 人潮退去的新房中傅达礼夫人那拉氏把红盖头和箭都收好,拉着多毕夫人富察氏一道同珍珍说:“珍丫头,咱们这就该回去了,往后的日子,你同新姑爷好好过。” 珍珍起身朝两人一福。 “多谢婶子,多谢嫂嫂。” 那拉氏搀扶起她,在替她整了衣角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一个油纸包塞到她的手里。 “你阿奶让我给你的,说饿的时候就吃两口。” 她飞快地在珍珍耳边说了一句,等松开手的时候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两人走的时候把屋里其他人也带了出去,就留珍珍一个人在屋里。 这是满人的传统,叫坐床——婚礼第一个日夜新郎不进喜房,只有新娘一个人在屋里坐着熬着,据说是为了磨一磨新妇的性子,甚是没有人情味。 但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就比如当门一关上,珍珍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拎着裙摆活动起了手脚,等僵硬了一天的筋骨都松快了,再脱鞋合衣去床上略略眠一眠。 而屋外的阿灵阿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被生拉活拽进了喜宴中,轮流给长辈亲友们敬酒。 这一整晚他是忙得脚不沾地,连抽空眯一下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忙到二更才送完吴雅家送亲的亲戚和醉倒的宾客。 他在厢房刚换下一身衣裳,紧接着起来迎接第二轮的宴席。三轮酒后把所有人都喝趴下的阿灵阿终于是成功脱身,他刚走到内院门口就被鄂伦岱和揆叙堵了个正着。 阿灵阿防备地盯着两人,问:“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揆叙靠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塞了一本小册子给他,“喏,你之前连个通房都没有,怕你大姑娘上轿傻了,这可是我同鄂伦岱好不容易弄来的,你进房见你小媳妇之前赶紧看看!” 阿灵阿打开瞧了一眼,差点没给他乐出来。若是这个身体的正主大概确实需要目下这东西,可他哪里需要这玩意儿,后世的男生哪个不是十来岁就在电脑里存了一堆种子。 阿灵阿一抬头,鄂伦岱和揆叙一个往天看一个往地看,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红。 阿灵阿“嘿嘿“一笑,问:“你两,都看过了?” “有。” “没有。” 鄂伦岱和揆叙一张口各自说了两个答案,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揆叙涨红了脸,指着鄂伦岱道:“他他他,都是他拉着我一起看的!” 阿灵阿夹着他的脖子语重心长地说:“没事,不丢人,哥哥懂,这不都是迟早的事儿吗!” 揆叙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说:“我,我都是为了你一片苦心,你好好领小爷的情,你这办个婚事耽误了我一日的功课,我……我回家去了!” 他说完冲了出去,鄂伦岱打了个哈欠说:“成了,我也走了,回头见。” 阿灵阿冲他一拱手,鄂伦岱点着头追揆叙而去。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个是口嫌体直的揆叙,一个是面硬心软的鄂伦岱,两人与他无甚亲缘却做得比这国公府里的大多数都要在乎他今日之喜。 他把二人的“心意”随意揣在怀中踏进内院,朝候在屋外的徐莺徐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姐妹却是吓了一跳。 “小七爷,您……您不能进房啊,咱们小姐坐床还没坐完呢。” 阿灵阿是有听没有懂,什么坐床他才不管呢,这结婚不让洞房是天打雷劈的事好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沓子红包,毫不犹豫地塞了过去。 “姐姐们且行行好。” 徐鸾还有些犹豫,徐莺趴在妹妹耳边耳语了一番,两个姑娘红着脸笑做一堆,最后手拉手地走了。 阿灵阿整了整衣着,独自推门走进了喜房。 屋里安静得仿佛与外间不是一个世界,阿灵阿吓得一个哆嗦。他小媳妇这是跑路了?在他急得头上冒汗的时候终于发现,这人好好的在屋里呢,只是睡着了。 珍珍合衣歪头靠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的,可不是睡得正香?难怪没一点声音。 其实珍珍原本只想闭眼歇一歇,谁想上下眼皮子一搭就被周公拖去下棋,一下就是昏天黑地的几个时辰。 也着实不能怪她偷懒,这婚仪从早到晚高度紧张又带着满头沉重的金银珠翠,铁打的人也要熬不住,更不要说身体只有十五岁的珍珍。 阿灵阿带着一身酒气,怕熏到了珍珍,于是躲到屏风后先换身衣服。他宽衣解带,脱得只剩下贴身小衣后,又卷起袖子想擦一把脸。 他刚打算找帕子,一回头,他家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着笑意捧着一块帕子站在他身后。 珍珍皱皱鼻子像小狗一样从他脖颈到肩头嗅了一遍,“这是喝了多少?” “满人这臭毛病没谁了,洞房花烛不让洞房,先要喝三轮酒才让脱身,还好我让他们把婚宴上的酒都换成了今年的新酿,要是陈年老酒你怕是新婚头三天都要独守空房了。” 珍珍将帕子浸水后拧干,替他擦了一把,然后从屏风后的衣架上取下之前就备好的便服。 取着衣服时,珍珍余光之处看见了阿灵阿放在一旁好兄弟吗给他的“心意”,她好奇地随手一翻,然后刹那间红了脸。 “你带这东西在身上干什么?你难不成还带着拜堂了?” 阿灵阿舔着脸将头搭在珍珍肩上说:“鄂伦岱和揆叙给的。他们这不是……关心,关心我,怕我们手足无措,你是不是没看过古代版的?等下我带你见识见识。” “嘁,你等着。” 珍珍甩开他回到自己妆笼处,她压箱底的箱子已经搁在了喜房的梳妆台旁,她打开箱子将塞和里氏仔仔细细抱着的那本“秘籍”拿了出来。 “喏。谁怕谁啊!” 阿灵阿接过一瞧,脸青一阵白一阵,问:“你这是哪来的?” “我额娘……关心,关心我,怕你手足无措。” 阿灵阿将两本书捏在一起,塞在了珍珍喜服的衣襟里,然后一把抱起了她。 珍珍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嚷道:“你……你做什么?” 阿灵阿露出了曾经的什刹海一霸的邪恶笑容,说:“娘子,咱们可别辜负这点好意,且照着试一试吧。” … 这一夜两人仿若回到了高三,在挑灯夜战了两个时辰后,经过勤奋刻苦又天资聪颖的阿灵阿同学耐心的指点,两人终于完成了第一本书繁重的学习工作。珍珍精疲力竭地抱着软枕趴在里面,阿灵阿搂着他的小媳妇,嘴角不住地上翘。 珍珍困得要命,眼皮一搭一搭往下,又挣扎着不敢睡去。 阿灵阿用食指刮了下她已经花了妆面的脸蛋说:“你也不多看看我,用过就不在意,讨厌。” 珍珍一下子惊醒,她眯着眼睛说:“阿灵阿,不对,朗清童鞋,您能不要如此怨妇吗?” 她抱着软枕胡乱地坐了起来,背靠着床里,吸了吸鼻子说:“不能睡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给长辈亲人敬茶了。” 阿灵阿还是慵懒地仰面躺着,他伸手够到了珍珍抱着的软枕,靠拉着软枕将她拽进了怀里。 “你怎么这么清楚婚仪的事?我昨儿踏进这洞房开始就是迷糊的,被那些娶亲老爷送亲太太呼来喝去,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珍珍像一只小猫般在他怀中蹭了蹭,疑惑道:“你家中没人和你说一遍洞房前后的事儿?” “没呢,就说了那些堵门迎亲射箭火盆,后面不就是送入洞房吗?” 他色气地一笑,一手紧搂着珍珍,一手拍了拍躺在身边打开的那两本书说:“忙了一天不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吗?” 珍珍撑了起来,震惊问:“你额娘没和你说?” “没啊。” 阿灵阿不想在第一日就泼珍珍的冷水,自家老娘听说他去威武府赌咒发誓说没有异生之子,气得好几日没合眼,直拉着苏日娜嚷嚷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有了媳妇忘了娘。 “那你家里人呢?兄长们?你不是有一溜的哥哥吗?” 阿灵阿戳了下她的脑袋,无情嘲笑她天真,“别逗了,我那些哥哥不给我的婚礼添堵那就谢天谢地了,尤其是法喀,他最近大概恨不得在我们交杯酒里下毒才能解恨。” “可满人入洞房好多规矩,我额娘拉着我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都是先喝合卺酒,然后新娘子得坐床,这期间新郎只能迎客不能进喜房的。” “什么狗屁规矩。”阿灵阿伸手摸了下珍珍的脸颊嬉皮笑脸地说,“那刚刚是什么?” 想起刚才,珍珍含羞带臊地打开了他的手复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家里人怎么待你这么不好。” 阿灵阿吻了吻珍珍的额头说:“习惯了,这国公府没什么好东西。你且忍两个月,等皇上赐的一等轻车都尉府造好了,到时候我们带着额娘和妹妹住出去。康熙说要给我外放,再过段时间咱们就能出京了。” “小七爷,你这就算要苟富贵了?” 阿灵阿得意点头,用下巴蹭了蹭珍珍的头顶问:“我可还没苟富贵就娶你了。” “出京。唉,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咱们的家乡看看,也不知道古代那片地方是什么样的?” 珍珍的这几句话顿时勾起了阿灵阿对现代的怀念,他想了起来,他们的家乡是在南方的一个港口,彼时的清朝或许还是一个小渔村吧。 “等出京后,我们便能关起门来把屋子都重新收拾收拾,让这群古人给收拾屋子简直太遭罪了。” 阿灵阿摸着硬床板和玉枕气不打一出来,这办事的时候膝盖都疼!古人太不会享受了,他一定要将床褥全都换成合他心意的,夏天一定要用冰丝冬天要用长绒,床下面再垫它个十七八层软褥子。 “哦对,还有夏天,唉,这大清朝的夏天太遭罪了。” 珍珍欲哭无泪,她现在最膜拜的一句话就是“命是空调给的”。 虽说清朝还没什么温室效应,可还是热得很。每逢夏日她简直热到坐立难安,尤其古人的衣服还特别讲究,炎炎夏日里她都要穿起码三层衣服,每到那时候她就恨不得不穿衣服在屋子里裸奔。然而这惊世骇俗的想法只能在脑子意淫,说出来都得被她额娘打。 这对前二十一世纪情侣抱在一起喋喋不休声讨了大清朝生活简陋粗糙之一百零八个关键点,最后由珍珍深刻总结道:“郎清,我穿越,你也穿越,你说怎么这事儿就被我们碰上了呢。” 不过珍珍还是庆幸不已,“还好还好,你是个飞黄腾达的命,以后还要做一等公一路高升,小七爷,妾身都靠你了!” 在珍珍一脸害羞带挈又梨花带泪演得正来劲的时候,阿灵阿却一脸菜色,只见他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珍珍说:“珍珍,有个事儿我要和你交代一下。” 珍珍被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吓到,她脑内飞速脑补了所有可能吓到她的事,最后紧张地问:“怎么了?难道你真的有通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困困 66瓶;情深缘浅 20瓶;VI瓶怡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第 66 章 阿灵阿的脸从严肃认真变成了大型的“囧”字。 他猛戳珍珍的小脑袋连问:“你瞎脑补什么?你怎么这么看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灵魂三问后,珍珍说:“那还能有什么事儿?你别瞎严肃, 吓死个人了。” “呃……” 阿灵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磨叽了半天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珍珍:“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守寡了要怎么过?” “守寡?”珍珍奇怪地看着他, “你干嘛问这个?” 阿灵阿看房梁看天花板,就是不看自己的小媳妇。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珍珍疑惑地瞅着他, 过了会儿她突然扑上去抓着阿灵阿问:“难道阿灵阿历史上是个短命鬼?英年早逝?红颜薄命?你你你,你还有十几年?几年?还是几个月?” 珍珍深知郎清当年是历史论坛小能手,屠版无数,写起历史八卦小短篇来得心应手, 他知道点关于历史上“阿灵阿”的结局和事迹并不奇怪。 但珍珍就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她和郎清千辛万苦才在一起,难道相守的时光就那么短么? 珍珍想到这急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说你飞黄腾达官居一品吗?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别哭, 别哭啊。”从小到大都过了十来年了,阿灵阿对自己的命运倒是早就接受了,可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珍珍难受成这样。他想找个帕子给珍珍抹眼泪,四下里没找着只能站起身到房间里兜了一圈,最后从珍珍的箱笼里翻出一条素绢帕给她抹眼泪。 “我同你说的话句句都是实话,我是飞黄腾达官居一品了, 三十不到就飞了。” 珍珍抽噎着说:“然后你就死了?!” 阿灵阿萎缩了一下,“也没有啦……嗯,其实现在距离我嗝屁大概也就还有三十来年吧……” 珍珍心里算了算, 那就是四十六岁,连五十岁都不到! 珍珍心里一乱,心慌意乱之下不由地气骂道:“我以前让你去健身不要蹲在电脑前,你干什么不听话!就你这小身板能不早死吗?” 珍珍一着急,瞬间都分不清时空,竟拿了上辈子的话来训他。 阿灵阿快手一把抓住珍珍,用一只手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紧绷的肌肉牢牢困住了珍珍柔弱的身躯。 “小爷我哪里是小身板了,你瞅瞅这胸.肌和肱二头肌,这具身体拉得开十力的弓,天天跟着康熙又射箭又骑马,素质杠杠滴!”他在珍珍耳边调笑着问,“不然刚才怎么学了那么久的书?” 珍珍一边掉眼泪一边猛捶了他一下,骂道:“流氓,这么要紧的事你还有空开玩笑!” 阿灵阿其实心里到不怎么难过,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他穿到这个贵族这家,这些年赚了那么多的钱如今已经是享尽荣华富贵,日后位居一等公位极人臣,也算得上是康熙朝的风云人物,就算活到四十来岁就死,其实也没什么遗憾的。 何况如今有珍珍这样为他哭泣落泪,他深感知足。 阿灵阿紧紧握住珍珍的手,珍珍气得不想理他,阿灵阿捧着她的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让她正视他的眼睛。 “珍珍,那是三十来年之后的事了,咱们没必要为了那么久之后的事担心,何况,我们好歹都是穿越者,老天爷总得给我们开个金手指吧,未来如何还难说,没准因为我们未来改变了,我不会像阿灵阿那样五十不到就英年早逝。” 他这几句话说得也有道理,珍珍稍稍止了眼泪,但心里还是有点痛痛的。 “那历史上阿灵阿是寿终正寝吗?” 阿灵阿是满人,这群满洲亲贵各个从小习武,比英年早逝更让她害怕的是他的早死是因为什么不好的事。 阿灵阿眉飞色舞地说:“是,他死的可风光了,按照历史,康熙爷知道我死了,伤心地痛哭流涕,饭都吃不下,还让人给我写祭文呢。哈哈,就是……” 他突然露出说漏了嘴的表情,一下住了口。 “就是什么?”珍珍插着腰指着阿灵阿怒道,“我警告你,再有事儿瞒着我,我……我现在就改变历史,休了你!” 阿灵阿举手投降,火速交代:“其实,嘿嘿,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那大外甥雍正爷不怎么喜欢我。” 珍珍瞪着他。 “有多不喜欢?” 阿灵阿“嘿嘿嘿”的一阵尬笑,“其实吧,也没多不喜欢,就是吧,我死了后吧,他就把我刨出来,然后又给鞭尸了……” “!!!” 珍珍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下一秒她就猛打了下阿灵阿的后脑勺:“我让你嚣张,让你仗势欺人,我大外甥这么可爱,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阿灵阿简要给珍珍概括了下,他和揆叙在历史上是如何扶持老八,如何散播谣言,如何手拉手赴黄泉手拉手被鞭尸的。 珍珍嘴角一抽总结道:“你和揆叙真是绝配。”她又问:“那鄂伦岱呢?” 阿灵阿又“嘿嘿嘿”一阵怪笑。 “他身体好点,活到雍正朝,然后被你大外甥咔嚓了。” 珍珍人显见地一晃,阿灵阿赶紧扶住他的小福晋。 珍珍气得发抖。 “敢情我嫁了个铁八党啊!” 阿灵阿摸摸鼻子。 “可不是吗,你说你是的德妃的亲妹妹,怎么周围一圈都是八党呢,我也奇怪呢。” 珍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你们到底喜欢老八什么?现在还有机会救吗?其实四阿哥如今很喜欢我,我帮你多说说好话,这孩子就是山大王性格,多哄哄多夸夸便好。”珍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之前老是让我给大外甥带礼物,你这是想未雨绸缪?” 阿灵阿点头,“就算我死得早,也不想被鞭尸啊,再说就我刚才同你说的,我觉得历史可能会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这几年发现,历史有了那么点变化。历史上阿灵阿是个十足的大老粗,肯定没有考过举人,揆叙也没有。还有一桩是在你家的,你有位大堂兄叫傅达礼对吗?” “对。昨儿两位送亲太太里还有位是大堂兄的福晋那拉氏,大堂兄治河有功,去年腊月刚刚升任漕运总督去了淮阳府,这回是特地让大嫂子回来送亲的。” 阿灵阿点头,“那就是了,我以前认真看过康熙的河工案,治河由河总靳辅主导,掺和进去的臣工有于成龙等人,独独从来没有傅达礼,现在的漕运总督应该是索额图家的人,名字特别奇怪叫什么帅……我实在记不清了,但绝不应该叫傅达礼。” 傅达礼康熙十六年遭贬谪去了盛京,在行前的开悟让他带着自己的治河要略去找了力挺河总靳辅的明珠,在盛京不到两年傅达礼就调任两江,这几年随靳辅疏通中河重得康熙看重。 傅达礼贬谪前已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在河工上劳累数年,康熙总算大发慈悲给他升了官,且还是漕运总督这个大肥缺。腊月时旨意下达,吴雅氏族人都暗暗兴奋,外有漕运总督傅达礼和已经是工部尚书的萨穆哈,内有永和宫德妃,吴雅氏在京城虽然不算高门,但已经有了中等世家的影子。 珍珍作为当年立志于做讼棍的好同学,她立刻冷静下来理了理思路,“所以历史上的阿灵阿受康熙宠爱得了一等公,后来步步高升位极人臣但想扶持八阿哥没有成功且得罪了雍正,最后死在了康熙朝但在雍正朝被鞭尸,对不对。” “对,老婆真厉害!” 妻奴趁机舔着脸上前亲了亲珍珍严肃的脸,然后被无情地打到一边。 “严肃点!现在我们知道的是,你还没有一等公反而得了个一等轻车都尉,揆叙和你都考上了历史上没有的举人,过两个月揆叙还可能得个进士越过纳兰容若。傅达礼出现在了河工案,当上了历史本来没有的漕运总督。更重要的是,我的大外甥雍正爷现在很喜欢我,而你娶了我。” “所以呢?” 阿灵阿深知讼棍珍珍理清案件的思路一流,不然不会当年第一次司考就420分通过, “所以你还有机会!” 珍珍将阿灵阿推回去让他睡觉,从床尾抓了床厚被子将他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指着他说:“赶紧睡觉,从今天开始不准熬夜,不准喝酒,每日做早操锻炼,然后努力成为忠心耿耿的四爷党,成为我大外甥的贴心小棉袄,争取长命百岁改变历史!” 阿灵阿抓着被子嬉笑说:“娘子陪我!” “不陪!不许分心,立刻闭眼!” 阿灵阿赶紧在珍珍再次咆哮她前闭上眼,经过一日一夜的婚仪和“学习”,他也的确浑身疲乏,才闭上眼就昏昏睡去。 等他再度转醒,冬日的初阳透过明纸照进了喜房。 他转了个身,往身边一伸胳膊,本以为是春光无限好,结果却出乎意外地扑了个空。 “珍珍?”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 床帐外有个纤细的人影在晃动,阿灵阿打着哈欠随手一撩。 “你让我多睡保养身子,自己怎么起那么早?” 那人掩口一笑,说:“姑爷早。” 阿灵阿愣了一下,那人瞅着阿灵阿发呆的样子忍俊不禁,欠了欠身说,“奴才是徐莺。” 阿灵阿宕机的脑子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他风卷残云一般火速把床上所有的被子都卷到身上,惊慌失措地缩到床的角落里,裹得跟做小山似的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与夫人情比金坚,我对夫人忠贞不二,你你你不要以为有机可乘,小爷我虽虽虽然不打女人,但是可以让别人打你!” “噗嗤。“ 一声熟悉的女人窃笑声在屋子里响起,阿灵阿支着脖子喊:“珍珍,你在屋里?” 梳妆台前由徐鸾伺候着梳头的珍珍拿着一枚金步摇对着镜子摆弄,她转过身说:“算了,莺姐你就饶了他吧,他从小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不习惯身边有女人伺候。” “是,夫人。” 徐莺走回珍珍身边,珍珍对两姐妹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姑爷有几句话要说。” 徐莺徐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珍珍被她两的笑弄得有些莫名,过了会儿才回过神,似乎明白了她两在笑什么,脸腾地一下烧得通红。 “你……你们两笑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同姑爷要说的是正经事!” 徐莺眨着眼睛说:“夫人,奴才们懂。奴才们识趣儿,奴才们这就走。” 她拉起妹妹的手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往外走,珍珍气鼓鼓地在两人身后喊:“两个坏丫头,改明儿我就把你们送回什刹海去!” 徐莺和徐鸾的笑声消失在合起的门背后。 床上的阿灵阿裹着被子探出头来瞧了一眼。 “她两都走了?” 珍珍走到床边,一边笑着一边把他身上裹着的被子都扯下。 “都走了,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不是说你们这样的人家屋里屋外都要有十几个人伺候的吗?” 阿灵阿好似松了口气,说:“以后别让她两进屋了,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别人是十几个人伺候,我可不要,一个都不要。” 珍珍两手往他脸颊一捏,“哟,娥皇女英齐人之福你不要?” “偶哈里敢……”阿灵阿口齿不清地咕哝着,珍珍一松开手,他忙使劲揉了揉脸颊。“我可是发过毒誓的,要有二心天打雷劈,再说了,这都不及我老婆十分之一,看不上,一点都看不上。” 俏皮话说完后阿灵阿则说了实话:“穿过来后我额娘不知道给我找了多少人要进房伺候,还要让婢女守夜睡在我床边,我小时候打出去了好多个。我额娘一度以为我喜欢男人后来还换了小厮,其实我是不习惯陌生人进屋子,洗个澡要三四个人瞧着,什么都被看光了一点隐私都没有。” “就你矫情,古代不就这样嘛。” 珍珍给他拿了衣服,又打了洗脸水,阿灵阿抹了一把脸擦过身换上一袭新衣后走到正在梳妆的珍珍身后。 他看她这会儿已经比他睡着前冷静下来了,同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也恢复如常,阿灵阿轻轻搂住了她。 “夫人……”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珍珍用一叠纸狠狠地敲在了脑门上。 “这是我在你睡懒觉时候写的第一个《如何从八党成为四党》又名《如何讨好未来雍正爷》的五年计划,你好好贯彻落实,我日日都要检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得上12点前!!一定赶得上 今天这章都有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第 67 章 阿灵阿顶着一头冷汗,尴尬笑了笑说:“老婆, 打个商量行不?我刚刚才攻克完《三年秀才五年举人》, 让我先歇口气先……” 珍珍睁大一双杏眼,戳着他的胸口说:“你还想不想活了?想不想全尸了?” 阿灵阿一听顿时更焉了的菜一样, 闭嘴不敢再反驳一句。 能怪谁呢?怪就怪在他穿成个雍正爷“钦定”的八党头子。 珍珍道:“这个五年计划不过是征服雍正爷的万里长征第一步!七少爷,振作起来,为长命百岁做雍正朝名垂清史的肱股之臣而努力!” 珍珍意气风发完了觉得有些喘, 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几次,阿灵阿牵着老婆的小手,扶着老婆的小蛮腰,狗腿地说:“老婆熬夜辛苦了, 赶紧歇会儿。” 珍珍指了指梳妆台上的一排金钗问:“哪一支?” 阿灵阿挑了一支宝石最大的, 珍珍斜了他一眼嘟哝道:“俗气。” 然后她挑了一支宝石次大的,阿灵阿接过笨手笨脚地插在她发髻里,问:“你打扮得这么好做什么?不是说了国公府里的敬茶免了, 晚些时候直接去祠堂里磕个头就完事了。” 阿灵阿讨厌法喀,法喀则是恨着阿灵阿,当法喀被迫答应将正堂“借给”阿灵阿办婚事后,阿灵阿趁机提出第二日该去正堂的敬茶免了,改去额亦都一系的家祠。 法喀不作他想,满口答应, 只要能让阿灵阿少出现在他面前一刻便是一刻,他并不在意什么规矩什么脸面。 珍珍对着铜镜扶了下发髻,将所有小碎发抿在了一起, 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认真回答:“我给婆婆请安去。” 阿灵阿惊讶地说:“你这么早去?不是咱两一会儿一块过去请安吗?” 他抓起怀表看了一眼,七点都不到。 珍珍说:“不早不早,你额娘年纪大加上新媳妇第一天进门,这会儿肯定已经起身就等着我去了。再说这个点能算早吗?比起咱们当初高中的时候每天去晨练根本不算早,我当初司考前每天五点就醒了,根本睡不着,今儿也是一样的道理。” 阿灵阿一想也是。 他两当年读的是寄宿制高中,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时间每天腻歪在一起。 当初学校为了“锻其体肤饿其胫骨”,不分寒暑,每天六点所有寄宿生都要出操,绕操场跑一千米。他两就这样跑了整整三年,这之后不管是高三的地狱模式还是后来大学里她的司法考试和他的国考,两人都能顺顺利利地趟过。 珍珍话里的含义阿灵阿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就是他眼中古代那些污糟烂恶习的代表,这个时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媳妇必须在婆婆跟前伺候,若是有些婆婆爱磋磨媳妇的,就会让媳妇整日都在她跟前“立规矩”。 阿灵阿按在她肩膀上说:“你等我一起去,只要我在,我额娘肯定不会磋磨你。” 珍珍打掉他的手,想了想又拔下那支金钗,换上了一支略素朴的福禄桃李金钗。 她最后理了理衣服,站起来说:“小七爷,你可得要晚着点去,越晚越好,你越晚我婆婆你额娘越高兴。” “这又是个什么理?” “你猜?” 阿灵阿一头雾水,珍珍拍拍他肩膀,凑到他耳边说:“好好想,猜中有奖。” 阿灵阿一把抓住正要离去的珍珍,重新将她箍在怀里。 “先说奖,我再想。” 珍珍红脸别过头,在阿灵阿怀里不说话。 阿灵阿笑嘻嘻地凑在她耳边:“嗯,除了五年计划,业余生活也是要兼顾的么,揆叙他们送的第二本我们还没学习呢!” 珍珍一张小脸这下可是彻底红透了,小手打苍蝇一样,一巴掌拍在阿灵阿的脸上。 “走开走开,我要伺候婆婆去了,你可知道这婆婆最爱吃新儿媳妇的醋,所以儿媳和婆婆才老成冤家。” “什么和什么啊。” 在珍珍要挣开他出门前,阿灵阿又追了上去。 已经迎上珍珍要扶她出门的徐莺明显有些无奈:咱们这位新姑爷着实太粘人,自己姑娘明明一刻钟前就能出门,姑爷一醒就一拖再拖。 珍珍回过头拿手点住他,“长命百岁,保重身体,你既然醒了不想再睡那就好好看看我给你的东西,快回去!” 阿灵阿将要跨出门的脚收了回去,倚在门边说:“我额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阿玛早死后她被那老太婆压得心里总憋着一股气,其实她性子直人很好哄。” 望着阿灵阿眼睛里的点点担忧,听着他为他额娘的种种絮叨,珍珍并不觉得烦,反而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男人与女人之间在爱情以外会有什么?约莫便是那平凡日常又絮絮叨叨的亲情了。 珍珍走回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把他往里推了一把,“你放心,我知道,赶紧保重身体去。” 终于等到她拖拖拉拉出了新房,徐莺徐鸾两姐妹的脸上没了方才在房里的嬉皮笑脸,双双庄重地欠了欠身说:“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珍珍往她两手上看了一眼,满意地点头。 “我们走吧,你去请七少爷的管家带路” 遏必隆留下的国公府有一百余间房并一座花园,阿灵阿与巴雅拉氏住在花园最北角旁的一座院落里,总共合起来不过七间房。 阿灵阿新婚前得了一等轻车都尉这个爵位,身份已仅次于法喀,若不是新赐府邸还未完成,他的新婚该是在轻车都尉府的正房里。 法喀和阿灵阿斗了近两个月的气,最终法喀退步让阿灵阿在国公府正堂行礼,且还愿意腾出离阿灵阿原来住的院落不远处一处空关的院落给阿灵阿夫妇暂时居住。 阿灵阿婚前去看那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院落时啧啧称奇:法喀这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有高人指点?竟然也有把事儿办得这么滴水不漏的时候。 可这么一来,珍珍去给婆婆请安的路便比原来要远了许多。阿灵阿派了自己最信任的管家文叔领着珍珍第一次穿过国公府的花园,她略略扫了一眼,只觉这国公府花园虽不精致,但胜在占地大气势高。 毕竟就算是在清朝,能在二环内有这么大的宅子也不是件容易事。 珍珍走了约十分钟才到巴雅拉氏的院子。她跨过穿院门的时候,府里的四个管事媳妇们已经在院子里走动。 文叔在珍珍还没靠近她们的时候,飞速与她耳语了一句:“夫人,这些都是国公府的老人,每日来太福晋这里送东西、请安。” 大宅子里的生活同后世的公司挺像的,主人家就是CEO,具体的各项工作就分配给许许多多的管事和管事媳妇们来打理,他们有的领了厨房差事、有的领了衣料差事、有的则负责为主人家清点账目,还有负责看门守夜的,和修整府邸里的花草树木的。总之分工各有不同,但每日都会来伺候的主子面前或回禀干活时遇到的问题,或来请安点卯。 文叔嘴里这句“国公府的老人”听着简单,但在知情人耳里却格外有意思。毕竟国公府是一回事,可哪个国公就是另一回事了。 院里人多嘴杂,珍珍不能拉着文叔先一一分辨,这些人是敌是友,是好是歹,她只能自己试。 这些管事媳妇们不想珍珍来得这么早,面上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极机灵地站成了一排跪下行了个大礼,齐声道:“给夫人请安。” 珍珍客气地问:“嬷嬷们安,快起来吧。太福晋可是起身了?” 珍珍嫁来之前知道,在国公府的下人们摄于小国公爷法喀的亲娘舒舒觉罗氏的淫..威,从来不敢称呼巴雅拉氏为“太福晋”,而是只敢叫她“老福晋”,这已经是这府里不成文的规矩了。故而四位老嬷嬷听见珍珍的话竟愣了愣,一个个面面相覩,一时谁都没应珍珍的话。 珍珍对此也早有预料,她既不气也不恼,面含微笑,就静静地站着笑望她们。 这下情景便更是尴尬,老嬷嬷里其中一个蓝衣裳瞧着似乎是个领头的,在其余人的眼神示意下站出来说:“老福晋已经起了,奴才们正准备进饽饽桌和早点呢。” 珍珍心道一句:有意思。 面上不动神色地问:“这位嬷嬷是?” 蓝布衣裳的老婆子说:“奴才张氏,夫人喊奴才张婆子就是。” 珍珍客气地点头,对着四人说:“嬷嬷们平日里伺候太福晋辛苦了,我是新媳妇不知礼数也不懂规矩,往后还要嬷嬷们多多提点。” 徐莺待她说完拿出准备好的荷包热络地往她们手中一人塞了一个。 张氏一捏到手里就有数,到底是宫里得宠娘娘的妹子,指不定得了皇上多少金山银山的赏赐呢。 她脸上堆起笑脸,福了福说:“夫人客气了。” 珍珍说:“那嬷嬷们先在这候着吧。” 张嬷嬷说:“夫人,奴才们正准备进屋伺候老福晋呢。” 珍珍道:“无事,今儿早点不用你们准备了,你们就都候着吧,一会儿若太福晋传你们再进去伺候。” 老嬷嬷们奇怪地瞧着珍珍,珍珍也没再同她们解释,带着徐莺徐鸾挨到门口说:“儿媳给额娘请安。” 屋里的巴雅拉氏正在给女儿苏日娜挑珠花,冷不丁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唤她“额娘”,她还愣了一下。 苏日娜眼珠子一转,提醒她:“额娘,是嫂嫂。” 巴雅拉氏惊讶地说:“她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我本来还打算一会儿派人去叫她同你哥哥呢。” 巴雅拉氏虽然得女儿指点知道这门婚事于儿子有利,后来阿灵阿得赏爵位更是与其中的裙带关系不小,但巴雅拉氏还是坚持婆婆都得有婆婆的样子——比如她已经想好的在敬茶时敲打下新媳妇,比如等会儿叫媳妇来然后说些也不知道早起的话。 没曾想,珍珍竟然一大早的自己先跑来了,这可彻底打乱了她的盘算。 苏日娜低头编着手的辫子,一眼看穿了额娘的心思:“人都在外头了,额娘就别端着了,想要立威想要摆架子,趁哥哥还没来赶紧先做了,不然等哥哥来了,我怕额娘没机会。” “小没良心,这都帮谁呢?” 苏日娜耸耸肩说:“反正我知道,哥哥是不帮额娘的。” 巴雅拉氏丧气一垂头,嘀咕着:“娶了媳妇忘了娘哟。” 然后对外说:“进来吧。” 珍珍把徐莺徐鸾姐妹二人留在门口,自个儿掀了帘子进屋。她快走到炕前,垂着头,极恭顺地先对炕上盘腿而坐的巴雅拉氏行一跪三叩之礼。 “额娘安。” 一套完整的请安礼怀着恭敬,全程是低眉顺眼、伏低做小,身姿仪态更是无一不标准,就是宫里最挑剔的管教嬷嬷都指不出一点错,更不要说巴雅拉氏了。再加上珍珍眉目如画,身段匀称,面色红润,即是百里挑一的好颜色又是健康结实的好身体。巴雅拉氏粗看两眼就能断定,自个儿这儿媳绝对能压过前院那三个。 媳妇多有用吗?没用!三个都比不过一个,就像舒舒觉罗氏四个儿子也比不上她一个孝顺。 巴雅拉氏越想越舒心,都忘记了要让儿媳多跪一会儿“立威”,顺口就说:“快起来吧。” 珍珍起身后,又对苏日娜欠了欠身,“妹妹安。” 苏日娜一笑,扯了扯巴雅拉氏的袖子说:“怪不得哥哥喜欢,等下过去前院怕是要气死前头那些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芳无、虹胎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第 68 章 巴雅拉氏横了一眼小女儿,似乎是嫌弃她多嘴。 她清清嗓子, 装模作样地说:“这是你成婚的头一日, 我原本想着今日让你们多睡会儿,一会儿再派人去喊你们起来, 没想你这一大早的就自己跑来了。” 珍珍低头一笑,腼腆地说,“媳妇儿想着要伺候额娘, 不敢贪眠。” 珍珍说完这句没听见巴雅拉氏接话,她悄悄地用眼睛偷瞄,只见她的婆婆大人盘腿坐在炕上,不声不响, 看着有点唬人。 珍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倒还好, 一旁的苏日娜还真被她唬住了,她在侧头打量自个儿老娘的同时心里不住暗暗担心。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巴雅拉氏这会儿并不是在摆婆婆的威严要给珍珍下马威, 她心里其实正在发愁呢。按理说这新媳妇见婆婆,她这个婆婆总该端个架子拿个乔,说几句冠冕堂皇教育媳妇的话吧。偏偏她在这搜肠刮肚琢磨了半天,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也不怪她,平常人家的婆婆那都是多年媳妇熬成的婆,该怎么□□自个儿的媳妇那压根就不用想, 只要学着当年自己婆婆那套来做就行了。 偏国公府情况尤为的特殊,巴雅拉氏是遏必隆的三继福晋,她嫁进来的时候遏必隆的亲妈公主娘娘都死了好多年了, 彼时遏必隆尚在舒舒觉罗氏还懂得低调做人,巴雅拉氏一进府就是中馈主母,除开几个伺候过公主的老仆人外,她基本就没吃过什么为难。 于是乎珍珍是第一回做新媳妇,巴雅拉氏也是第一回做婆婆,两个第一回碰在一起,婆媳两同样率真的眼眸一碰,竟然生生顿了那么一会儿,相对无言。 珍珍一对杏眼滴溜溜得甚是灵动,巴雅拉氏此时想起来昨儿行礼的时候珍珍头上蒙着红盖头,刚进门那会儿她又一直低着头,这还是巴雅拉氏头一次见这个媳妇的庐山真面目。 她忍不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要说长相,这媳妇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瓜子脸上一对灵动的杏眼,皮肤白皙如羊脂,这会儿冲她微微笑着,脸颊还有一对喜庆的梨涡,十足十的一个美人儿。 再仔细看冬袍下隐约的身段也妖娆,联想宫里那位德妃已给皇上生了两男两女,巴雅拉氏觉得同门一母所出这妹妹也应该不差。 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还不清楚那点性子吗?这么个娇滴滴又灵动可人的美人,难怪阿灵阿喜欢,喜欢到自个儿去求了。 一想到那死小子,巴雅拉氏这话匣子不禁就打开了。 “阿灵阿这孩子从小就说不听、脾气大,还喜欢自作主张,丝毫没有把我这个做额娘的放在眼里。就说他之前跑到你们府上吧,半点没和我打过招呼,嘴上没个把门的乱说,往后你得管着点,不能惯着来,更不能瞎起哄。” 苏日娜躲在巴雅拉氏看不见的地方捂嘴偷笑,行吧,自己老娘憋了这么半天原来不是为了训媳妇,原来是要给媳妇吐苦水呢。 珍珍将小姑子的表情看得明白,心里同样也是略略发笑。正如阿灵阿所说,他额娘心计不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单纯,心里想什么完全没有拐弯就倒了出来,怪不得在遏必隆死后的“宅斗”中败下阵来。 “我也不要你伺候,你只要把他管好了,平日里想做什么要做什么的时候自个儿心里有个估计,还记得你们有个没死的娘就行了。” “嗯哼,额娘,这是哥哥新婚第一日。”苏日娜轻轻推了她一把,笑着抱怨:“哪有儿子新婚第一日,对着儿媳说死说活的?” “小没良心的,你也不是个好的,成天和你哥哥串通起来蒙我,这个家里就我最傻,你们各个都精明。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就我个蠢的颠倒了生你们两个心眼多的。” 珍珍捂嘴偷笑,心里却明白,阿灵阿和苏日娜的精明还不是被恶劣的生存环境所逼。 珍珍笑完凑上前说:“额娘精不精明媳妇儿不知道,但额娘福气好媳妇最清楚。额娘,您先和妹妹用点早膳吧。” 本也就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巴雅拉氏说了这几句话还真有些饿了,遂说:“让他们把东西端进来吧。” 珍珍“哎”了一声,走到门口挑帘说:“莺儿鸾儿,把东西拿进来吧。” 徐莺徐鸾手上各提了一只食盒进屋,巴雅拉氏瞅着不明白地问:“怎么今儿不是管事婆子来了?” “昨儿夜里爷喝多了点,本来劝他进一碗热汤养一养,可他非不,还抱怨府里做的吃食从来都不好吃。我一晚上都惦记着这事,今儿醒来就自告奋勇抢了小厨房的活,让我带来的人按着我的法子做了些,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额娘的口味。” 这是他们两昨日抱怨大清生活惨淡一百零八条里的重要一条——饭菜不合口味,动不动从厨房端来的都已经是凉的,到了冬日更是可怕,腌菜酸菜鸭子大肉,又荤又糟,简直要把两个南方人活活逼死 珍珍穿来后情况还算好,她有李氏这个汉人和阿爷额森这个前御膳房大厨照料,跟着吃着了不少的好东西。可阿灵阿就惨了,舒舒觉罗氏掌控下的国公府拨给巴雅拉氏的几个厨子是最一般的那种,等阿灵阿挣钱有了家财后,他便要求给巴雅拉氏另开小灶,可巴雅拉氏坚决不肯。 这里面的弯弯绕阿灵阿没来得及和珍珍细说,她早上让徐莺徐鸾准备早点也只是想哄着巴雅拉氏,可到刚才看见门口的那一溜管事婆子珍珍终于明白了过来。 有管事婆子恭进早点是巴雅拉氏这个被打压了十几年、国公府真正太福晋的尊严,她不能给前院一丝机会,让她们有借口裁去自己应得的那份。 哪怕她是真的不喜欢。 珍珍知道,若是管事婆子打理的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不合胃口,作为主人有各种方式可以要求调换。她猜巴雅拉氏定是反抗过的,但看这架势必然是没争过阿灵阿嘴里前院那个“狡诈凶恶”的舒老太婆。 巴雅拉氏单纯好欺负,可她和阿灵阿都不是,亏什么不能亏嘴,这件事珍珍决不能随意让这群下人敷衍了去。 徐莺徐鸾听了珍珍指挥,将垫着暖炉的食盒层层打开,徐莺提着福禄寿食盒中第一层是一屉精致的饺子, 珍珍殷勤地介绍说:“额娘,这是虾仁水晶饺。” “虾仁?配上饺子?” 珍珍道:“是,这每只饺子里都包了一整只的大虾,饺子皮是滚开的水浇进玉米面中烫出来的,所以才能这样剔透,唯有一样,这饺子不能下水煮,须得用蒸屉蒸,吃起来虾肉鲜美,皮子弹性足,极为美味。” 巴雅拉氏听她说的口舌生津,但仍端着架子说:“倒是少见皮子都是晶莹剔透的饺子,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珍珍又让徐莺把后面几层都拿出来,这里头有的装的是蟹黄烧麦,有的是李氏教给她的三丁包子,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点心。 最后一层一打开,一股子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食盒里头放的是一碗鸡丝龙须面。 珍珍拿了银筷递到巴雅拉氏面前,“额娘,这是鸡丝龙须面,面是用得是慢火炖的老母鸡汤煨后拎出晾干,鸡丝用的是一个多月的童子鸡肉,厨子用手撕成一条条放在碗底,上面再盖上晾干的面条,最后配上几根碧绿的小青菜,要吃之前再用烧滚的鸡汤一浇后即可,最是鲜美开胃。” 这碗面堪称极品,空腹的巴雅拉氏被飘来的香味勾得饥肠辘辘,她极力掩饰着上翘的嘴角,眼神看着那碗面说:“今儿倒是准备的多。” 苏日娜可不像巴雅拉氏那样矫情,她抢在前面直接就说:“嫂嫂,我想尝尝那水晶虾仁饺。” 徐莺于是把那屉饺子送到她面前,还为她布了一碟子醋。 女儿不听话对巴雅拉氏来说根本不算怪事,她责备地看了一眼苏日娜,说:“你嫂子在跟前,怎么这么没规矩。” 苏日娜夹起一只虾饺说:“嫂嫂疼我,我等会儿还要试试别的呢。” 珍珍见状对巴雅拉氏说:“额娘趁热用吧,凉了伤胃。” 巴雅拉氏这才指了那碗面,接过珍珍递来的筷子用了起来。 这古代媳妇伺候婆婆用膳时都要立在一旁,珍珍也是如此,她空着肚子来,看着巴雅拉氏和苏日娜用的香,肚子里已经开始敲起了小边鼓。 一边是香味绕梁的鸡汤,一边是饥肠辘辘的肚子,珍珍于是开始进行精神修炼。 看来打明儿起,来请安之前还是得先用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这样想着,珍珍在心中默默地背诵起了《孟子》。 巴雅拉氏高兴地吃完了一整碗面,心满意足地搁下了筷子。 要是平常人家的媳妇,这会儿早就过来殷勤的收拾了,珍珍刚好背到那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往日里她对这句话还没什么深的感触,今天是实打实地体验了一回“饿其体肤”,她正出神地在心里膜拜孟子呢,压根就没留意到巴雅拉氏已经吃完了。 巴雅拉氏却以为她是饿得晃神了,于是道:“行了,这满满一桌我同你妹妹也吃不完,浪费了太遭罪,你也坐一起用吧。” 巴雅拉氏说完,一想到这是新媳妇第一天请安自己得摆个架子,忙又嘴硬地补了一句:“今儿这么多东西不缺你一口,要是把你饿晕了,阿灵阿那个死东西回头和我闹,我吃不起受不起那份折腾。” “谢额娘。” 珍珍心里叹道,果然和阿灵阿说的一样,巴雅拉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这样的人怀着善意你能和她好好相处,可若怀着恶意真的能捉着她各种把柄。 巴雅拉氏叫徐莺为珍珍布上筷子,三人围在一起用着早膳。 珍珍爱吃,更会吃,她虽被李氏管了十年,炼就了一副细嚼慢咽的好姿态,但她吃东西时脸上写满了尝到美味的幸福感,让看的人不禁也感同身受。 苏日娜看见抿嘴偷笑,暗叹哥哥的好眼光,而巴雅拉氏看着也甚是舒心,毕竟遏必隆死后她常年用膳都怀着和前院斗气的心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心畅快地吃过一顿饭了。 将一桌早点都吃了大半后,巴雅拉氏这才注意到徐鸾手里的那只食盒还没动过呢。 “那是什么?” 珍珍放下筷子,朝徐鸾使了个眼色。徐鸾打开食盒,依次端出汉式的点心:山楂糕,桂花糕和荷花酥;满式的饽饽:奶皮花糕、幅儿酥和奶油棋子。 珍珍亲手沏了两杯清茶,缓缓道:“这是我让她们做了几样糕点,也不知道额娘和妹妹的口味,就各式都做了些,额娘要是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尽管告诉我。” 这回不用珍珍说,巴雅拉氏主动拿了块桂花糕尝了一口。 俗语云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其实这话不完全对,因为这条金科玉律不止适用在男人身上,对任何人都适用。 同阿灵阿的婚事定下后,李氏于是将自己会的那些南人细点一一传授秘方给她。这本来是她幼年的时候,家里一位同她交好的小厨娘教她的,这些年里她又根据额森的口味改进了些,甚是符合满人的口味。她又想到珍珍从小没怎么下过厨房,光是知道菜谱也没用,又特意花重金从江南买了两个厨娘来,一个负责做一日两顿点,一个负责做两顿膳。这两人在吴雅家由李氏□□了几个月后作为珍珍的陪嫁仆人一同进了府。李氏还千叮万嘱,说嫁人后厨房务必得是自个儿的人,一是不能苦着自己,二是为日后防一手。 没想今日撞上第一回用,是在巴雅拉氏这里。 活到巴雅拉氏这把岁数还想什么呢?不就指望儿女生活幸福,自己日子过的舒心吗?人要舒心,吃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条。 珍珍听阿灵阿陆陆续续说过不少巴雅拉氏受过的苦,她十分能理解早早就守寡的巴雅拉氏内心的痛楚,正因为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她才对讨得这位古代婆婆的欢心信心满满。 此时方才在外头见过的那位张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老夫人,七爷来请安了。” 珍珍进了门大家称她夫人,自然而然就对巴雅拉氏改口为老夫人了。 珍珍平静地听完,待张氏要走时叫住了她。 “张嬷嬷,平日里伺候太福晋膳食的管事嬷嬷是哪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疾风骤雨的天气啊,我赶上了!! 这章有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其实我有点懵、 20瓶;永夜恹恹欢意少 10瓶;a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第 69 章 又是太福晋。 张嬷嬷整张脸垮了一下,要不是头脑灵活根本装不回去。 但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巴雅拉氏看见了、苏日娜看见了, 珍珍自然也不会错过。 巴雅拉氏多少年被压得习惯了懒得再计较, 苏日娜是未出阁的格格不能发作,可珍珍不一样。 珍珍在手心底比了下, 俗话说事不过三,张嬷嬷今日已经当着她的面犯了三次,现在她等她的第四次。。 “回夫人的话, 老夫人平日的膳食正是奴才伺候的。” 很好。 张嬷嬷回完以为珍珍要问话,没想珍珍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笑,而笑着的时候眉头却是皱起来的。 阿灵阿站在门外也没吱声, 就如看好戏一样听着屋内的情形。 “张嬷嬷, 我且问你,我是一等轻车都尉的福晋,那一等轻车都尉的额娘该称什么?” 张嬷嬷浑身一颤, 终于明白七少爷新娶的夫人是个有脾气的。 “夫人,奴才口误,该是称太福晋的。一等轻车都尉的亲额娘自然是太福晋。” 张嬷嬷心里过了笔账,按照夫人的说法此太福晋不是彼太福晋,只要不是国公府的太福晋,她便不算犯忌讳。 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一说辞的张嬷嬷满面堆笑, 落在阿灵阿眼里十足是个讨嫌又恶心的下人。 所以当张嬷嬷那发腻的讨好声落下时,屋外头就响起阿灵阿的叱责。 “往后我再听见哪个人喊什么‘老夫人’,‘老福晋太太’的, 立马撵出去。” 阿灵阿进屋站在了珍珍身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老嬷嬷,肃着脸说:“我刚在外头说的话张嬷嬷可是都听清楚了?” 七少爷这几年修身养性闭门读书,家里的仆人们都快忘了他从前可是京城有名的恶少,刚才这一眼,那戾气竟然是分毫未褪,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张嬷嬷浑身一抖说:“是,是,老奴记下了。” 阿灵阿说:“我额娘脾气好,由着你们明里暗里折腾,也不提发卖你们,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过几个月等真的分了府,新的府里有没有你们,就要看太福晋和福晋的意思了,哼,不过就今日这样来瞧,有些人要是等不急想先走一步,那爷我也就不留了,是该卖几个清清门户了!” 张嬷嬷抖得和筛糠一样,连连称是。 阿灵阿给了珍珍一个眼色,珍珍心里暗自好笑,他这是才唱过红脸要留个机会给自己唱白脸呢。 珍珍缓了缓,换上一副和气的语调语重心长地说:“张嬷嬷,我看你也是老嬷嬷了,家里头的规矩必然是烂熟于胸,刚才七爷同你说这几句话的用意你可明白?” 张嬷嬷猛点头,“明白,奴才都明白。” 明白,她自然明白了过来。 七少爷这是告诉他们: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后院是既有爵位又有功名,又娶了皇上宠妃的妹妹,和国公府放在一起说不好谁更得皇上,再不怕破了过去的例,也不会再忍气吞声。过去那些年里的什么不成文的规矩,都要改了重新来过。 而她自己就是七少爷如今挑了的一只鸡,做不好,七少爷立刻杀鸡儆猴。 所以,这什么老夫人、老福晋的是万万不能再说了。 珍珍见张嬷嬷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副恍然大悟后释然接受的神情,忍不住暗自好笑。 一等轻车都尉府的太福晋吗? 珍珍装着拿帕子抿了抿嘴角隐去她勾起的讥讽,她给张嬷嬷挖的是逻辑坑,只是现在人少不稀得发作。 于是她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 “张嬷嬷,我是想问问这晚膳准备当如何了?” 晚膳?张嬷嬷一愣,晚膳不就是正常做正常吃吗?还有特意要问的? “糊涂东西,夫人入府第一日,爷我和夫人要伺候太福晋喝几盅热热闹闹用的晚膳,你们这些婆子竟然没有精心准备?” 张嬷嬷一跳,支支吾吾说:“有有有,这鸡鸭鹅我马上就让他们去宰上。” 珍珍道:“嬷嬷是个明白人,如此我同爷也就放心了,去端茶过来吧。” 张嬷嬷垂着头匆匆退出去,过了会儿端了两杯茶来,才又退了出去。 阿灵阿同珍珍一人捧了个茶盅跪在巴雅拉氏跟前,齐声说:“额娘,请喝茶。” 巴雅拉氏别过头抹了抹眼角,苏日娜轻轻靠上去唤道:“额娘,哥哥嫂子给你敬茶呢。” 巴雅拉氏轻轻“嗯”了一声,思绪万千。 她接过珍珍和阿灵阿手里的茶各自抿了一口后,让他们赶紧起来。 待他们站定,才叹着气说:“这么多年我早就惯了,什么太福晋不太福晋的,不过就是个虚名。你们也别太为难如今院子里这些人,他们比比舒舒觉罗氏手下那些待我们已经算是亲切的了。就这张氏,这些年里见着我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为难过咱们。他们不过是都习惯了国公府里那套人的做派,不得已跟着混叫罢了。” 珍珍不急不缓柔声劝道:“额娘,,一声称呼看着是小事,但却显出这国公府里的十几年置国法家规纲纪人伦于不顾,小事累多了,自然会成大事。” 巴雅拉氏没有读过书,也不懂这些大道理,若是懂也不会被舒舒觉罗氏压去这么多年。听得珍珍的话,她只发出轻轻一声喟叹。 苏日娜在旁适时地敲起了边鼓:“额娘,您叹什么气啊,哥哥娶了这样好的嫂嫂进门,你不是该高兴么。” 巴雅拉氏瞧了珍珍一会儿,对苏日娜说:“去把柜子里那只犀牛角的匣子拿来。” 苏日娜一听,浅笑说:“恭喜哥哥,额娘这是要认下我这位好嫂子了。” 巴雅拉氏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娶进门就是媳妇了,哪有什么认不认的。” 苏日娜下了坑去到内屋,不多一会儿就捧了一只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的犀牛角匣子出来。 巴雅拉氏看也没看,直接就让苏日娜把匣子递给珍珍。 “这里头是我们院并你们院各处的钥匙,还有给掌事媳妇们的对牌,都在这儿了,你一并拿去。” 这…… 珍珍愣住了,她小心地瞧了一眼阿灵阿,见他也不明就里。 “额娘,您这是干什么?这盒子你不是往日都看得严吗?” 珍珍捧着匣子跪下说:“额娘,媳妇年纪尚轻,不懂规矩也不知礼数,管家的事于情于理都额娘操心。” 巴雅拉氏不耐烦地一摆手,“我本来于这事就不擅长,从前也都是阿灵阿和他妹妹替我看着,你看着就是个聪明人,管家给你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后搬去新府邸大大小小事儿会比现在更多,我没本事管不来,真的管到了还要被那群下人欺负。” 阿灵阿轻轻碰了下珍珍的肩膀,朝她微微点头,珍珍才捧着匣子盈盈一拜:“谢额娘。” 巴雅拉氏似乎是终于卸下了肩上重担,神色看着都轻松了不少。 她和两人闲话一会儿后看了眼天,问:“你们等会儿是去祠堂那儿磕头?” 阿灵阿道:“祖父和阿玛的牌位到底在那,我总得带珍珍去磕个头,要不族里那些小老头们又得叨叨个没完。” “混小子。” 巴雅拉氏刚想拿桌上的点心给儿子头上招呼过去,一想如今和过去不同了,儿媳都进门了总得给儿子留些脸面。 “说的什么胡话,你新婚不该和你阿玛祖父磕个头,问个好啊?” 阿灵阿说:“本来就是嘛,我就算把头磕出朵花,我阿爷我阿玛能知道?但我要不去,八房十房那些人的口水能把我淹死我是肯定的。” 巴雅拉氏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这幅桀骜不驯的姿态,听完这话只甩了他一个白眼。 阿灵阿说:“额娘,我不说胡话,我和您说的都是现实。” 巴雅拉氏笑着把这个“死儿子”赶了出去,让珍珍和阿灵阿回院子换身衣服再去磕头。 阿灵阿牵着珍珍的手出了巴雅拉氏的屋子,珍珍到了外头才说:“你家到底是怎么个龙潭虎穴?” 阿灵阿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催促道:“咱们现在就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你自个儿亲眼见识见识吧。” 阿灵阿催珍珍换衣服是真的,毕竟两人新婚燕尔,这换起衣服来步骤就多了这么一点。 等换了两盆水,这两人才换上了红袍。 珍珍红着脸,挑了那支最贵重的金钗戴在了头上,一边从梳妆镜里斜了阿灵阿一眼。 “讨厌,还说着急呢。” “是着急啊,着急得内里的小衣都没让你换。” 说得一本正经,但脸上嬉皮笑脸,一副如贪嘴偷腥的猫得逞时的样子。 珍珍羞得拿起桌上的梳子就要扔过去,阿灵阿赶紧讨饶弯下腰抱着珍珍在她耳边说:“你也知道我排行第七,上面六个哥哥里夭折了两,还剩下的全是我那死鬼老爹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生的。国公法喀居长,接着是四哥颜珠,五哥富保,六哥尹德。除了六哥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娶亲了,媳妇各个都是亲贵之女。颜珠福晋你最熟,皇贵妃的妹妹佟三格格。法喀头一个福晋没几年就死了,现在这个继娶的是太子的亲姨妈,一等公噶布喇的女儿。” “等等等等。” 珍珍赶紧让他打住。 “太子的亲妈是姓赫舍里吧。” “是啊。” 珍珍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佟佳氏加赫舍里氏这个组合,她捧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对了,这不就是之前攸宁吐槽过的那两大小姐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下暴雨,作者在家窝着想想,还是爆更吧- - 毕竟我只剩下方便面和你们了QAQ 18个评论红包随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小了个咪、芳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 70 章 阿灵阿还来不及问珍珍为何惊讶,就听见徐鸾在外小声催促:“夫人, 时辰到了。” 新婚小夫妻屋内胡闹, 徐莺徐鸾最清楚,两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得远远的, 不打扰他们两,但新婚期间到底还是有许多事等着两人去做,时辰到了再闹也得歇一歇。 阿灵阿和珍珍如今住的地方在国公府后院, 与前院之间隔有花园和一道山墙。前院后院势同水火,往来甬道的主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加了道门,还挂了五六把大铁锁,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留了半扇给下人们行走的门。 这一情况直到昨日阿灵阿办婚事才有所好转, 一群管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劈开那五六把大锁, 好歹能让新人拜完堂方便些回院子。 阿灵阿早就养成了从后院侧门进出的习惯,这样他出门前院很难知晓,两边避免了打照面。对于前院那一家子, 于他心里和陌生人没两样。若从前实在有不得已要去前院的时候,他也是宁死都不会走那半扇下人走的小门的,宁愿绕过整个国公府的围墙,也要从大门进去。 这一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改变。他可以不得势,但不可以没有堂堂男儿的尊严。 尤其今儿他要带着他的福晋去祠堂里给祖宗磕头,他要堂堂正正地牵着珍珍的手从正门进去。阿灵阿的老管家文叔早了他们一刻去准备, 管家文叔要从小门绕一圈到前院才能去马厩费了不少功夫,珍珍和阿灵阿到达侧门口时才将将牵来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珍珍不由感叹:“你家真麻烦。” “可不是,高门大院连石狮子都带五品官。” 阿灵阿问:“刚才说到那个赫舍里氏, 你怎么那么惊讶?” 珍珍给阿灵阿学了几句攸宁的吐槽,阿灵阿哈哈大笑,珍珍则在一旁扶额。 “有什么好笑的,这对冤家在你家做妯娌肯定比油锅还热闹。哎,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我同攸宁那么要好,结果她不喜欢的人买一赠一的都让我给接收了。” “那也是前院热闹。”阿灵阿想了想佟三格格和赫舍里氏前后入门的样子,连连点头,“他两在一个府里,前院这几年还真的是热闹得堪比油锅。” 看着阿灵阿幸灾乐祸的表情,珍珍嘴角抽了抽说:“你继续说,你五哥富保也成亲了吧。” 阿灵阿说:“轮上富保议亲的时候舒舒觉罗氏本来是想给他娶个宗室的,奈何我这五哥宁死不屈,说什么宗室家的姑娘太BH,他伺候不起,可把舒舒觉罗氏给气得够呛。他的婚事就拖了几年,最后娶了步军统领麻勒吉的女儿。” 珍珍伏在阿灵阿肩头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五哥挺有脾气啊。” 说到这,珍珍拿十指戳了戳阿灵阿的胸。 “听说咱额娘之前也动过要让你去安王家当上门女婿的念头,要是没遇上我,没准你差点就是郡主额驸了,可不可惜呀小七爷?” 阿灵阿握着她的手凶神恶煞地说:“我去当郡主额驸,你难道去当娥皇女英吗?” 得,这么多年了,阿灵阿这个大醋桶还没忘记曹荃那个湘妃竹。 珍珍心里却浮着一丝丝的甜,她勾着阿灵阿的衣角,搭在他的颈边蹭了蹭,问:“如果咱们要是没在宁寿宫遇上,我要是从了家里的安排嫁了别人怎么办?” 阿灵阿一咕噜地侧过身,珍珍被阿灵阿眼底的认真劲儿一震。 “我可是京城一霸、打遍什刹海无敌手的小七爷。管你嫁的是谁,我都会把你抢过回来。” “你就不怕皇帝……唔……” 珍珍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灵阿给堵了个结结实实。珍珍稍一动,阿灵阿长臂一箍,紧紧圈着她的腰,把人按在了车厢壁上。 两人才成亲,尤其昨儿过了洞..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珍珍被他亲得浑身发软,趁着神智还清醒的时候忙用浑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走开!妆要是花了,看不被你那些亲戚的口水淹死。” 阿灵阿抬着她的下巴,认真地看了会儿说:“嗯,是有些掉了,要不都给你弄了吧。” 珍珍不疑有他,还问:“什么都弄了,唔……”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阿灵阿这只大灰狼毫不犹豫、彻彻底底地又扑了上去,等到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宽街额亦都祠堂的时候,珍珍嘴上点的胭脂被完美卸妆,一点都没剩下。 祠堂外已经洋洋洒洒聚着许多人,其中就有国公法喀的管事和下人。 阿灵阿和珍珍下车,国公府的下人见着两人那神色近乎如临大敌,僵着身子喊了一句:“七少爷,七福晋。” 然后纷纷低下头,不再同他们搭话。 祠堂那一丈高的黑漆大门已开,一眼望去院内有太宗爷钦赐、从盛京请来的弘毅公额亦都功德碑,有顺治爷钦赐的忠义公图尔格功德碑,还有康熙爷钦赐的忠直伯伊尔登功德碑和恪僖公遏必隆功德碑,再配上门外一对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铁狮子和院内参天巍峨的松柏,满洲第一世家的功勋和威严尽显无疑。 阿灵阿望着这一丈高的黑漆大门,收起刚刚在马车上笑闹的神色,用力握着珍珍的手说:“我们进去吧。” 他握着她的手,明显掌心里已有一点点汗意。 平日里从不觉得,直到站在这扇庄严肃穆的大祠堂门前,珍珍才懂得什么是满洲第一勋贵的门第。 珍珍回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微微点头,跟在阿灵阿身后一步跨进了国公府一丈高的黑漆大门。 四座碑亭依次而立,两边厢房连成回廊,尽头是一五开间的正堂,正堂前放着半人高的香炉。 正堂屋檐下立着二十多位奴仆,每家自个儿带来的人聚成一片,互相安静地看着,也不交谈。 两人还没有到正堂门口,就有一一身着命妇诰命常服的贵妇迎了出来,她身量在女子中算得十分高挑,足比珍珍高了半个头,头发近乎全白,看着至少得有六十来岁,但精神矍铄,眉宇间英气仍存。 她被两个婆子两个婢女簇拥着而来,还未走近就伸手唤道:“小七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阿灵阿对此人十分客气,与对着其他亲族全然不同,他弯腰拱手道:“十五格格。” 珍珍于是也跟着他喊:“十五格格安。” 心里却惊得一颤。攸宁的六姨已经把她给吓了一跳,阿灵阿这竟然还有十五格格?他们家到底有多少人呢。 ·十五格格一见两人露面眼神里透出关心,又忧心忡忡地时候:“小七,我一早就赶来了,就怕你这孩子一时又想不通不来了……” 这含着的话尾别说阿灵阿,就是连珍珍都听出来了,她是生怕阿灵阿一拉脸不来了。 阿灵阿说:“我是不想来,可我若不来,您老人家估计就得上我的新房里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揪出来了。” 十五格格道:“油嘴滑舌的,也不知你这脾气像谁,行了进去吧,都已经在里头等着呢。” 阿灵阿说:“格格,小七有言在先,今儿若是他们再无理取闹,我可带着我媳妇儿扭头就走。” 十五格格拽着阿灵阿的手臂,一边说一边往里拖:“他们这回都肯让你在国公府的正堂里拜堂行礼了,那就是知道好歹肯让一步了。何况今儿我人都在这了,你这话说了就是不信我?” 阿灵阿说:“小七不敢。小七只是把最坏的先同您说清了。” 十五格格继续拖着他往里走,一边无奈说:“行了行了,他们敢找你们麻烦,我立马找他们麻烦,快点进去吧。” 十五格格领头,珍珍和阿灵阿跟在她身后,三人一齐进了祠堂祠堂。 祠堂祠堂里供奉着钮祜禄氏额亦都一系五世的先祖牌位。这间屋子阴暗森幽,除非过年过节冬至清明与祖先忌辰,平日里除了守祠堂的仆人进来为长明灯剪灯芯,连只老鼠都溜不进来。 今日不同的是,除了一排不会说话冷冰冰的牌位外,屋子里有男有女满满当当地站了两排人。 这其中珍珍只认识三个人,佟三格格就不用说了,另外两个男的就是从前在宽街门口见过的那两个骑马招摇过市的少年,他们如今长大成人,但容貌没什么太大变化。 佟三格格站在其中一个人的身边,珍珍立马就知道那定是行四的颜珠了。 那另外一个一脸倨傲的就是如今的国公爷,遏必隆三子法喀。他身边也站了一个衣着贵气的妇人,珍珍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她总算是知道攸宁之前那句“赫舍里家的大马脸”是什么意思了。 法喀对十五格格倒称得上客气,上来抱拳作揖。 “十五格格,您今儿本不必来,我既容了他们在国公府成亲,自然不会不让他们来祖宗跟前磕头。” 法喀倨傲地扫了一眼阿灵阿。阿灵阿把头一撇就当没瞧见。 十五格格眉心微微一拧,全当没闻着法喀话里的火药味。她转身对阿灵阿说:“行礼吧。” 阿灵阿拉着珍珍跪下,冲着香案上摆满了的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国公府的仆人端了茶来,珍珍端着茶先走到了法喀跟前,冉冉一福。 “三哥请用茶。” 法喀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也没看珍珍一眼,胡乱一伸手,好巧不巧的,他的手刚好就打在了茶盅上。珍珍一个没拿稳,茶盅里的茶泼了出来,珍珍被烫得手一松,茶盅应声摔倒了地上,碎瓷片和泼出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阿灵阿冲法喀怒吼一声:“你做什么!” 一把将珍珍护到身边,抓过她的手紧张地问:“怎么样,烫着没?” 珍珍摇头说:“我没事。”她目光往始作俑者身上轻轻一掠,转头对阿灵阿说:“他不是故意的。” 珍珍口中的这个“他”——国公爷法喀,这会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原来老七这个包衣出身的媳妇竟然是个如此标致的美人,到底是传说中后宫第一美人德妃的亲妹妹。 阿灵阿黑着脸说:“敬什么茶,本来就不该折腾这劳什子的事,咱们头也磕完了能走了。” 他露出一副要带珍珍马上就走的架势,此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小七爷,这茶没敬完,你准备上哪去?” 说话的正是那佟三格格。 阿灵阿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说:“我媳妇的茶已经敬完了,是你们不要砸在地上的,我看也没必要再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天被困在家里了,所以今天有三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第 71 章 佟三格格瞥了那一地的碎片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国公爷不是有意的, 你媳妇也没伤着, 小七爷,您也不是这般没有肚量的人吧。” 阿灵阿心里呵呵冷笑了几声。他很想说, 对,事关他老婆他就是小鸡肚肠。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张口,十五格格抢先说:“小七, 我刚在旁也都瞧见了,你三哥确实不是故意的,既然今儿大家伙都站在了祖宗牌位跟前,过去的成见就都暂且放一放, 咱们把该行的礼都行完吧。” 十五格格转头又问法喀:“小公爷, 你且说一句,刚才的事你可是故意的?若不是就冲七福晋赔个不是吧。” 都是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亲兄弟,相处了十几年, 法喀是个什么脾气性子屋子里其他人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从小就是被舒舒觉罗氏娇惯着长大的,哪里会赔不是?就是在皇上跟前,他也是宁肯直着脖子站着被砍头也不会服软的人。 几个弟弟们看好戏的眼神顿时就飞到了法喀身上。佟三格格的嘴角边更是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法喀僵着脸道:“弟妹,对不住。” 他这短短五个字说起来活像要了他的命似的,但到底是说出来了。一屋子的人惊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只有一个人, 不置一语地把这一切瞧在眼里,默默地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十五格格切不管法喀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小七, 你也听见了,咱们把这敬茶礼行完吧。”她转头眉头依然皱成山峰,一脸不满地对法喀身边的福晋赫舍里氏说:“公夫人,命人再沏茶来吧。” 公夫人赫舍里氏此时方才像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招呼仆人来把地上的碎瓷片给扫了,又让她们重新沏茶。忙乱之中几个奴仆手脚慢了,赫舍里氏不高兴地在一屋子人跟前还骂了几句。 十五格格见状眉心一皱,暗暗摇头。索尼这样一个八面玲珑又禅修善舞的人精,怎么家里的姑娘就这等水平? 俗话说长嫂如母,若赫舍里氏聪明些,从旁劝慰法喀和舒舒觉罗氏几句,那前院后院也不会势同水火到今天这个地步,族里那些人又何须请她来居中协调。 舒舒觉罗氏也是,这样的媳妇她也不好好教一教,幸好这都是自家人,要是在外人跟前且不丢脸? 她转念一想,顿时就想明白了。这舒舒觉罗氏原来是国公府的侧福晋,从前国公府的事都是遏必隆前头两位出身宗室的福晋在打理,尤其是颖亲王萨哈廉长女县主娘娘,嫁给遏必隆的时候已经是二婚,为人成熟稳重,执掌国公府中馈的时候人人夸赞,把舒舒觉罗氏治得更是服服帖帖的,她自己没有孩子,舒舒觉罗氏因为肚子争气彼时甚是得宠,在她跟前却也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佟佳氏冷眼旁观,神色中掩藏不住不屑。就她赫舍里氏这水平,还想当国公府的女主人、钮祜禄氏的当家主母?她们两姐妹,一个当上元后一个当上国公夫人,哪个都是德不配位,不过就是仗着她们死了的祖父索尼是宫里头那个老太太的心腹,才有了现今的地位。 可索尼都凉了快二十年了,索家如今又成了那般不争气的德行。风水也该换一换了,是该轮到她们佟佳氏了。 等茶重新沏上后,珍珍又敬了法喀一回,这次没再出岔子法喀顺利地把茶盅接了过去。赫舍里氏同珍珍没什么冤仇,法喀既然接了茶,她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他两完事了,接着就是颜珠夫妇了。颜珠倒是对珍珍十分客气,喝过茶还特意对珍珍说了一句:“多谢七弟妹。” 比起法喀的倨傲无礼,颜珠的态度可能称上谦和有礼,而且他是这间屋子里头一个会对她说“谢”字的人,珍珍心里对颜珠有了个中肯的评价:此人虽然生在勋贵之家养了一身这时代贵族子弟的常见的臭毛病,但倒不是个坏人。 敬完颜珠,接着就是咱们伟大的四嫂佟三格格了。 当年她在慈宁宫花园对珍珍那句句的挑刺言犹在耳,尤其是那不欢迎包衣入门的话,她说的时候定没想到有今日吃珍珍茶的这天。 珍珍抱着十足十的戒心,特意挑了一杯不怎么烫手的茶端手上。 要知道刚才阿灵阿都准备带她走了,却硬是被佟三格格的几句话给叫住了,怎么想她都是另有盘算。 “四嫂请喝茶。” 出乎她的意料,佟三格格这次半点为难她,爽快地接过茶盅,茶喝完之后她竟然拉着她说:“七弟妹,咱们嫁人之前在宫里就是老相识了,往后可要时常过府来找四嫂玩啊。” 她那语气中的殷勤笼络之情恶心得珍珍鸡皮疙瘩爬满身。可要论演戏,珍珍也是不输人的。她于是回了一个谦逊的微笑,说:“四嫂客气了,只怕我不懂规矩打扰了四嫂同四哥。” 颜珠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眼神,佟三格格笑得到欢快,轻拍着珍珍的手说:“七弟妹真是会心疼人的,连咱们哥嫂都心疼,想来在家也必是会心疼小七爷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说了这样的话阿灵阿也捉不着她的短处,只能不搭理她。 老四这对完了,接下来就该是老五家了,富保被康熙放了外差不在京,老五家今儿就福晋瓜尔佳氏在场。 珍珍第一回见到这位五嫂,她忍不住在敬茶的时候多瞧了她两眼。阿灵阿与她说起过五嫂是麻勒吉的女儿。 这位麻勒吉珍珍倒是印象深刻,傅达礼就是他的迷弟。从前在家学的时候,傅达礼满怀崇敬地向他们提起过麻勒吉是位大才子,在顺治年间满科会试一举夺魁成了无数满洲读书人的榜样,于傅达礼和纳兰容若都是大前辈。 他家据说不大像常见的满人勋贵之家那般喜武厌文,反倒是更像传统汉人里的书香门第,家中无论儿子还是女孩都识字、做文章,善吟诗作对。 “五嫂,请喝茶。” 瓜尔佳氏淡淡一笑,伸手把茶盅接了过去。 瓜尔佳氏生得颇为秀气,要说容貌自然是比不上珍珍,但美人是要比出来的,她同赫舍里家那位大马脸和姿色平平的佟三格格站一块,明显就被衬成了个清秀佳人,更何况她还有一股特殊的清冷淡雅的气质。 她端起茶盅送到嘴边的时候,袖口一滑,露出腕上戴着的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珍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要知道满人入关才不到五十年,许多旗人现在都还是暴发户品味,成日里穿金戴银照顾得京城几家银楼挣得金银满钵,而有眼光有品位喜欢玉石的实在是少见。 瓜尔佳氏留意到她的眼神,快速地把手一收,袖子垂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腕。 富保完了最后就是六哥尹德了。他和阿灵阿岁同岁,两人就差几个月,照理说他是哥哥应该先成亲,谁想阿灵阿却抢在了他的前头。 珍珍本来还以为他会不怎么高兴,不过尹德看着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珍珍敬茶他很爽快地就受了,半句废话都没有。 珍珍一圈茶敬完,十五格格满意地点点头。 “成了,今儿总算一家子聚在一起和和睦睦了。”她对法喀夫妇说,“如今弟妹进门你们也要做出个长兄的样子来,往后一家人和乐相处切不可再生口角事端。” 赫舍里氏似乎颇为畏惧这位十五格格,听完便连忙称是,法喀一脸不想同她啰嗦的表情,胡乱地“嗯”了一声。 十五格格没再说什么,她起身领着阿灵阿同珍珍出了祠堂。 阿灵阿一直送她出了国公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旁停着的一顶四台软轿,四个穿着体面的轿夫见了十五格格齐齐问安,随行的婆子上前恭敬地掀起轿帘等十五格格上轿。 这般熟练又体面的架势应了珍珍先前心里的猜测,十五格格嫁的必然是旗人之中不逊于钮祜禄氏的勋贵之家,说不好还是个王府贝勒府。 走到轿子前十五格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顿步回首,对阿灵阿说:“皇上给你的宅子在何处?” 阿灵阿道:“就在国公府后头,要不是婚期太赶,这会儿就该住进去了。” 十五格格道:“唉,我就说你自个儿另置宅子出府不合适,皇上真是用心良苦,他还是希望你守着咱们纽祜禄氏离府不离巷的老规矩,你可要好好体悟皇上这片苦心。往后你们既然分开了住你又自个儿有爵位,从前那些恩怨就都忘了吧。日后你出仕在朝为官,若是能做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最好,记不住也总要记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阿灵阿并不觉得康熙赐他爵位和府邸是希望国公府家宅和睦,但他一直都十分敬重十五格格,抱拳道:“您放心,他若敬我一尺,我则敬他一丈。” 十五格格欣慰地点头,但看意气风发的阿灵阿一身藏不住的桀骜,回来替他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外袄。她又定睛看看珍珍,将两人手叠在一起:“好好的,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你们小两口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 说完后,她才回身上轿走了。 珍珍也同阿灵阿上了自家马车回他们如今住的院子去。他们今日往祠堂是穿正式的礼服前去的。回屋后徐莺徐鸾姐妹伺候珍珍换衣服,阿灵阿独自进屋去换了身便服。待他从屏风后出来,两姐妹已经不在屋里了,珍珍坐在梳妆镜前把头上戴的金钗一支支取下。 古代人其实同现代人一样,对衣饰的搭配讲究的很,见什么人在什么样的场合就穿什么规制的衣服带什么样的首饰。珍珍刚刚出门是新妇去行敬茶礼自然是盛装打扮,这会儿回到自己屋子里就不再戴华丽的首饰,而是打了一条辫子后随意地用一支玉钗挽了个髻。 阿灵阿走到她身后帮她忙,珍珍嘴角含笑,在镜子了瞧着他,问了刚刚想问的事:“那十五格格是什么来历,我瞧你挺尊敬她的,就连你那个趾高气昂的哥哥都对她礼让三分,还有那个佟三,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害怕。” 阿灵阿凑在她身边,小心地替她取了耳朵上的三对耳铛。 然后才说:“她是我堂姐。” 珍珍愣了一下。 “她……她看着都五六十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 明天继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第 72 章 阿灵阿把珍珍抱起来,他自个儿坐了梳妆台前的杌几, 把珍珍放他膝盖上。 他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说:“我在钮祜禄家的辈分那可是老祖宗级别的。我那祖父额宜都死了好几茬老婆, 最后五十多才娶了太..祖..的女儿和硕公主也就是我奶奶,然后生了我阿玛这个最小的儿子。我阿玛早年娶了几个爱新觉罗家的姑娘, 各个都不孕不育,这才有了舒舒觉罗氏那个老太婆。我额娘是他中年娶的三继福晋,进门的时候我爹都四十多了, 不过他也是去世的早,死时才刚刚五十来岁。钮祜禄氏额亦都一门里和我同辈或是辈分比我大的,要不就在太宗朝和顺治朝战死前线,要不这几年陆陆续续病亡。到如今和我平辈的除了我那几个哥哥, 就剩了这么一位十五格格, 余下都是侄子侄孙。” “她是一等文襄公图海大将军的福晋。图海大将军是两宫的心腹,察哈尔叛乱的时候大将军连夜点兵出征,我这位堂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身戎装进宫,守护在两宫身边。如今图海大将军虽然去世了,但她在两宫面前依旧是极有脸面的人,法喀自然不敢轻看她。” 他这一说珍珍就明白了,她家也有这么一位年纪不大但辈分甚高的,就秀芳秀雅的爹萨穆哈。 话说到这里, 珍珍想起了一些很久不见的人。秀芳跟曹荃去了江南后甚少传消息回京,她们就没再见过面,王佳氏这几年不知道是幡然醒悟还是怎么的, 都没出来作妖,她准备婚事的时候她还依着旧俗派人送了添礼来。而她自己同阿灵阿重逢后,又是求娶又是考科举又是后来指婚成亲的,也很久没有留意关注他们家的事了。 阿灵阿说着说着,一瞧,他小媳妇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晃神了。他心情低落地说:“我是那用过就能扔的松江布吗?” 阿灵阿委屈的声音把珍珍唤回了神,他可怜兮兮瞅着她,眼神跟被抛弃的小狗崽一样。 珍珍一把拍上他的脸使劲搓揉了一番。“什么松江布,你几时是块松江布了?有你这么能说会动的松江布吗?” “那你新婚的老公跟你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跑神了呀。”他委屈地一堵嘴。“我还以为你昨晚验货完毕不满意想退货呢。” 满盘皆醋的某人再度发作,珍珍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不过过了新婚之夜怎么感觉某人更容易撒娇求顺毛了呢?珍珍哄小孩似地说:“满意,满意得不行了。” 若是养过狗便知道,这狗不高兴了,你给它撸几下毛揉揉下巴再给块肉干,它就不能不计前嫌,但是它一开心就容易得寸进尺,比如直接跳你身上滚你一身的毛。 阿灵阿也是如此,他见珍珍夸他哄他,立马得寸进尺地舔着脸说:“那既然满意,娘子要不奖励一下?” 珍珍眼角带媚、柔弱似水地依在他身上,一双玉臂轻轻圈住他的脖子,凑近着他的耳垂吹了一下,用那轻微的气声问:“不知夫君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她适时地在他膝盖上挪了挪,果然听见阿灵阿倒抽一口气。 “咱们……咋们要不去读个书?复习下功课?” 珍珍含羞带怯地说:“那你……那你先把眼睛闭上。” 阿灵阿于是飞快地把眼睛一合,没有注意到珍珍脸上已浮起的坏笑。 她用力往闭着眼的阿灵阿脸上掐了一把,抽出梳妆台上压着的那叠《如何从八党成为四党》猛地摔在了他的头上,在他没捉着她之前飞快地从他膝盖上跳走逃脱。 “你这是谋杀亲夫!” 阿灵阿不想竟被偷袭,他捂着头哀嚎一声,睁开眼睛去寻珍珍,只见她气定神闲,在房里寻摸着什么。 “我这是贤内助,敦促你上进。对了,你的刀呢,康熙给你的遏必隆宝刀呢,根据第一个五年计划,你要继续强身健体,每日坚持膳食合理与适当运动,今日份的锻炼还没有完成呢!” 阿灵阿不可置信:“我两还在新婚!康熙都给我放了婚假,你竟然还盯着我锻炼?” 珍珍说:“别偷懒,快去,等下给你泡枸杞红枣桂圆喝。” “枸杞红枣桂圆是女子养宫寒之症的……” 阿灵阿友善提醒,遭珍珍一顿白眼,“短命鬼没有资格说话,快去锻炼,然后养生!” 新婚第二日的阿灵阿竟然提着死鬼阿玛的宝刀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刀法,消息传出,巴雅拉氏拉着苏日娜差点感叹到哭,直言还是儿媳制得住自己那上天入地不服管的儿子;舒舒觉罗氏指着法喀骂了一刻钟,法喀最后摔了碗碟夺门而出据说躲去戏园子泡小厮;颜珠屋里相对无言,佟佳氏看着冬日经常咳嗽的夫君只能催他多喝点药。 练完刀的阿灵阿又被珍珍催着赶紧沐浴,要士兵打好仗,后勤保障也得做好,珍珍这个后勤部长在阿灵阿刚去开练的时候,她就指挥奴仆烧水,待他练完正好可以沐浴。 伺候阿灵阿的下人们都知道,小七爷最讨厌自己沐浴时有外人在身边,但现在终于有了个例外。 管家文叔是来看阿灵阿什么时候能去巴雅拉氏那里用晚膳的,一走进院子他就瞧见新夫人的两个婢女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矗在门口,不时捂嘴偷笑。他正一头雾水想着怎么回事呢,就听见自己一手带大,曾经威武雄壮,靠一双拳头打遍什刹海的前小霸王阿灵阿在那儿捏着嗓子问:“夫人,我这满身汗,后背上自己上不了胰子。” “自己洗!” “夫人不心疼我了!” “你多大人了!” 文叔叹了口气,徐鸾朝他一福,文叔说:“我一个时辰后再来,你们……你们抓着空稍稍催一催少爷和福晋。” 徐莺徐鸾两人都脸色不变,仿佛听不懂文叔的言下之意,齐齐回了一句“是”。 文叔点点头,然后背着手缓缓走出院子,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回看了一眼。 他如果没记错,当年太福晋还怀疑过七少爷喜欢男人来着……看来还是他们老眼昏花喽…… 果然不出文叔所料,一个时辰后珍珍才叫徐莺带人进去收拾,耳房的浴室撒了一地的水,珍珍已经自己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服。 徐鸾跟上给她梳头,一抹笑意藏也藏不住。 珍珍瞧见了脸色通红,回身拧了她一下,“坏丫头,笑什么笑。” “小姐和姑爷感情好,奴才是高兴。” 徐鸾说得一本正经,可珍珍越想越害臊,捂着脸撑在梳妆台上不说话。 直到阿灵阿穿戴整齐走出来,才把她的脸从掌心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 阿灵阿疑惑不解,但抱着珍珍湿透衣服的徐莺和徐鸾都掩着嘴在笑,阿灵阿这才明白把两人都赶了出去。 阿灵阿一脸餍足地握着她的手说:“你羞什么?都知道咱们是新婚燕尔,我看谁敢说三道四的。” 他的不要脸,珍珍已然清楚,她花拳绣腿一般地打了几下后,肃着脸说:“快准备走吧,还要和你额娘用晚膳,明儿还要归宁呢!” 归宁是汉人的习俗,汉人新婚第三日会回新妇娘家,也叫回门礼。满人入关受汉俗影响也渐渐有了这一婚俗。只是与汉人不同,满洲的姑娘们携夫婿归宁时还能在家中住上几日。 毕竟,满洲的女子出嫁前在家中是大姑奶奶,出嫁后要掌前庭后院持家,比起汉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们权力地位都要高了许多。嫁来不过两日,珍珍虽和阿灵阿如胶似漆,但已经忍不住思念什刹海的那些家人。 当晚她早早便要歇息,阿灵阿知她心事也不再闹她,第二日和她一起起了个大早先往巴雅拉氏的院子里请安,巴雅拉氏知道他们今日归宁还让苏日娜给珍珍一个盒子说是给她额娘和阿奶的礼物。 果如阿灵阿所说,巴雅拉氏刀子嘴豆腐心,哄起来并不困难。 陪巴雅拉氏用完早膳,两人就坐车去往什刹海的威武府上。 新女婿成婚后第一次登门自然不可能是空手去的,阿灵阿问过珍珍家里长辈们的喜好后打发自己那些管事们跑遍了京城各处,终于搜罗了满满一车的礼物。 威武家的人等这一日的归宁等得更是望眼欲穿,徐大柱天刚亮就亲自守在了门房。他们的马车刚驶进胡同,徐大柱就兴奋地朝院子里高喊一声:“二小姐回来了!” 并指挥门房小厮点上了悬在门上的鞭炮。 伴随着鞭炮声,听见声响的左邻右舍们不少都从院门里伸出头瞧热闹。 他们看见姑爷阿灵阿先跳下了马车,随后伸手扶住威武家二格格,口里连说了好几个“小心”。 围观的人群里窃窃私语,“这新姑爷倒是挺疼媳妇的。” 另有一人说:“可不是呢,新姑爷可是在这门口当着大家伙的面发过誓的,要是对媳妇儿不好就把自己给剜了。” “对对对,新姑爷还说过,往后媳妇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京城里和阿灵阿打过架的不少,什刹海因为酒肆多铺子多人多更是打架的高发地带,阿灵阿在这一带可是恶名远扬十年,这窃窃私语偷笑的人里有不少当年都和他挥过拳头。 “该,让他打架从来不输,就该找个媳妇治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当年被阿灵阿揍狠的人恶狠狠说了这一句,让这窃窃私语最后就变成了哄堂大笑。 在大家伙的哄笑声中,两人携手踏进了威武家的大门。同庄严肃穆又冰冷压抑的国公府不同,这而处处透着暖意和温馨。 为着珍珍今日归宁,院子里早就洒扫一新,正堂与东西厢房都挂上了簇新的红灯笼,正堂的柱子上还有新写的对联。 威武和塞和里氏都早早候在远里,珍珍刚跨过门槛,见到塞和里氏盈满泪水的样子,立即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随后挣脱阿灵阿的手飞入她的怀抱。 “额娘,我想你了,您想我了没有?” 塞和里氏含着眼泪搂着她不松手。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女儿,她的头发已经挽起做了妇人装扮,眼神仍是那般清澈灵动,但眉宇间多了一份妩媚,少了几分做小女儿时的天真,多了一丝新婚妇人的幸福神色。 “不过嫁出去两天又不是一年半载没见着面,什么想不想的,赶紧把眼泪收一收,这么爱哭新姑爷瞧着了看还要不要你。” 可到了又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说:“额娘这几日都没睡好。” 珍珍故意从她怀里起来,端详着塞和里氏的脸,说:“我瞧瞧我瞧瞧,啊呀,额娘果然眼下多了几条细纹,可还是那么好看呢。” “油嘴滑舌,姑爷还看着呢,让人笑话了。” “他才不敢!” 塞和里氏捉起她的手打了下,对阿灵阿说:“女婿,叫你看笑话了。这丫头往日在家里被宠坏了,总说些不着调的话。” 阿灵阿淡淡笑道:“不怪不怪,我就喜欢她这性子。” 珍珍这下底气更足了,她笑得和朵花一样靠着塞和里氏,满脸娇气又自豪地说:“额娘,你听听,我没说错吧。” 塞和里氏无奈摇头,可她又是欣慰,这进来短短几句话,便能知道女儿这婚后过得极好,女婿疼她也让她。 她身旁的威武捋着胡子笑道:“都进去去吧,阿爷阿奶早就在正堂里等你了。” 珍珍听见李氏和额森在等显得迫不及待起来,她把阿灵阿甩在身后,挽着塞和里氏的胳膊往屋里走,她脚步轻快,仔细看走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一踮一踮的,就差快跳了起来。 阿灵阿低头偷笑了一下,嘴里喊着:“夫人等等我。”快步追了上去。 正屋里额森和李氏端坐高堂,李氏还是往日那样清冷严肃的样子,但坐着的时候身体前倾伸着脖子,昭告着她的心焦。 额森就没有什么好掩饰之处,珍珍一进屋他就喊:“珍丫头回来喽!” 珍珍扑上李氏的膝头,仰视着她宛若小时候,“阿奶,您可好,珍珍回来了。” 额森见小孙女去扑自家夫人没有搭理自己,脸上暗暗有些失落,他咳嗽了一下,阿灵阿听见便先朝额森作揖:“阿爷好。” 没有孙女但有了孙女婿,额森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朝阿灵阿伸手拉着他拍了拍胳膊,连声称赞:“好样的,这身板不错,很有当年弘毅公的样子!” 屋里其乐融融,珍珍拉过阿灵阿,两人并肩给祖父母和父母双亲磕头行礼。 礼毕珍珍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腻到李氏和塞和里氏身边说:“额娘,我同阿灵阿说好了,这次回门要在家住满七天再走,你们可不能赶我走。” “七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 本章评论有红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第 73 章 满人回门虽说是会在娘家住,可一般也就一宿的事, 有些因为娘家和夫家离得远, 会稍稍延长一些时日,但一般住个三日也就算够了。 所以当珍珍一开口就说要住七日的时候, 塞和里氏惊地抬眼看着女婿。阿灵阿宠溺地瞧着珍珍:“岳母放心,我们出门前同我额娘都说好了。何况过两天我们还要进宫去谢恩,从您这儿过去还方便些。” 巴雅拉氏好说话又心软, 再说这国公府里鱼龙混杂,新婚小夫妻待在府里待久了免不了有些闲不住的人去找麻烦。再者,巴雅拉氏这三年来也是习惯儿子这经常不在家的状态,他折腾考科举那几年, 不是在什刹海的那家书肆里挑灯夜读, 就是跑揆叙家当住宿生,顺便接受纳兰容若的指点,尤其是乡试前的两个月他几乎都住在明珠府邸。 这才弄得巴雅拉氏有好一阵子每天提心吊胆, 误会他有那龙阳之好,对相亲不上心是因为他喜欢人的是揆叙。如今他娶了媳妇,她这桩心病才算是治好了,只要是同媳妇在一起去哪儿都成。 所以阿灵阿一提要去多住几天,巴雅拉氏除了叨叨了两句有了媳妇忘了娘,极爽快地就答应了, 还催着阿灵阿再打听打听一等轻车都尉府什么时候能造好。莫说阿灵阿,就是她也是巴不得能早一天搬出国公府去。 珍珍出嫁三日,她心里思念家人, 塞和里氏同样也是辗转反侧了三日,乍一听女儿能在家住七天那么久塞和里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转念一想新妇如此任性岂不是要讨婆婆嫌?她也是从新妇过来的,里面的规矩一清二楚。 “不行,姑爷惯着你是疼爱你,你个做人媳妇的也不知道含蓄点,你若不在婆婆跟前谁伺候?” 阿灵阿在旁解释:“岳母大人您不必担心,这事同我额娘都是商量好的,珍珍带去的那几个厨娘我额娘甚是喜欢,有她们伺候着就行。再说这几日我们也有许多事要办,要去宫里谢恩还要去明相府上道谢,国公府人多嘴杂,咱们日日进出还不方便,岳母就收留小婿几日吧。” 阿灵阿赌咒发誓他不是在哄岳母,而是句句发自肺腑,国公府的眼睛天天盯着他们后院,要是他们有些动作那便和苍蝇一样追上来闻。 何况他的确是想有些动作的。 阿灵阿这话一出,塞和里氏还没琢磨明白,但李氏琢磨明白了。 她缓慢却肯定地说:“孩子们愿意住便住几日吧,明相府就在什刹海对面,过去也的确方便。” 有婆母的话,塞和里氏便和煦又欣喜地接受了这件事,她拉着珍珍说:“你从前住的屋子,我是一点都没动,好好的留着呢,你们就住那吧。” 徐莺徐鸾姐妹是跟珍珍他们一起回来的,她两当即就退下,到外院去指挥吴雅家的家仆把两人的箱笼从马车上搬入珍珍从前的闺房中。 李氏冬日里经常咳嗽,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显出疲态,珍珍见状要扶李氏去歇息,而威武则拉着阿灵阿说:“来来来,我让管家打了好酒,咱们可要好好喝几盅。” 额森一听有喝酒吃肉,那本来要跟着李氏回屋的腿脚立马收了回来。 “是是是,得多喝几杯,其他几房的小子们可念叨了等小七爷回门必得喝痛快了呢。” 阿灵阿的脸垮了那么一瞬间,他婚宴那日可不就是珍珍那几个堂兄灌他灌得最狠,他喝完后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两张脸他当年在什刹海的冰面上和人抢过冰车。 年轻时候“作恶多端”,果然出门遍地仇人跑,一路跑到老婆家里了。 珍珍听见喝酒,回身朝阿灵阿说:“少喝点,不能喝冷酒。” 阿灵阿知道她可惦记着那五年大计,忍笑点头。 塞和里氏见一家子热闹,忙站起来去厨房里看晚膳点心备的如何。 屋里只剩下男人们的时候,阿灵阿觉得屋子里冷了下来。接着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落在他的肩上,阿灵阿一回头,岳父威武神情凝重地站在他身后。 “好女婿,咱们先来聊聊吧。” 李氏早年入关的时候吃了许多苦,年轻时候不觉得,到了老年那些隐藏的病症便慢慢显了出来,尤其是冬日里膝盖和脚上的疼痛极为折磨人。 珍珍在李氏膝下过了许多年,很清楚她的病痛,扶着她一进屋子便拿炉子上温着的热水给李氏冲了个暖手炉,套上绸套替她捂在膝盖上。 “阿奶,好点了吗?” 李氏点点头,伸手将珍珍忙前忙后时掉出来的一小撮头发别在一根发簪后面。 “姑爷对你好不好?” 珍珍轻笑一下,眼睛亮闪闪地伏在李氏膝盖上说:“阿奶不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 李氏一直是话很少的性格,和额森恰好互补,这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额森絮絮叨叨,李氏一锤定音。 现在也是这样,她满心关怀,但临说出口都只有“好不好”和“看见了”这两句淡如水的话。 珍珍替李氏揉着膝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灵阿很好,但在祠堂的那个早上,珍珍也意识到了国公府的生活定然不会容易,她在敬茶时候和法喀发生争执时想,如果是阿奶在场会如何做? 她当时没有想出来,这时候在李氏面前却有些忍不住了。 问自己为什么忍不住?珍珍想,大约是上辈子没有受过长辈的溺爱和保护,一直长大自己做决定,最后性格执拗起来连朗清都没法动摇她。 很难说穿过来是幸还是不幸,至少在这里已经有愿意宠溺她的额娘,也有愿意保护她的阿奶,还有宫里那个只希望她幸福的姐姐。就像阿灵阿那日来,阿奶明明不应该刁难他说那些不高兴的话,明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笑就能过去的,但阿奶还是站起来把好赖话都说了清楚。 虽然场面难堪了些,但李氏对她的担心是真心的,不然以她的涵养不会失态。 所以她想,回到李氏身边她失态一点,多嘴一点,也无妨。 “阿奶,我见了国公府的人了,婆婆单纯好相处,可因为这样才会被国公法喀他们的额娘欺负。” “等分府就好了。” 李氏知道分府的事情,淡淡嘱咐着她。 珍珍伏在她膝头轻轻摇了摇头。 “你担心?” 珍珍点点头,说不担心太假了,阿灵阿那浑身和刺猬一样竖着的刺就是日日防着他们哪里看不见的暗招。 “树欲静而风不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李氏只嘱咐了这一句,但这短短一句让珍珍却让珍珍分外安心,她一直伏在李氏的膝头没有起来,而李氏就一直轻抚着珍珍的后脑,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是珍珍心底最想念的,从小到大,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这样靠着她的阿奶,她的心绪就能慢慢平复。 珍珍在李氏屋里享受着家中的平静,而男人们也没闲着。 阿灵阿事先已经问过珍珍额森和威武的喜好,今儿他给额森准备了一袋子云南弄来的烟草,给威武准备的是一坛子绍兴三十年酿的女儿红。 刚好此时博启也从官学回来了,威武就摆上四只酒盅,一家子男人凑在一起先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威武拍着阿灵阿的肩说:“好女婿,知道你心疼我闺女,但作为男人,岳父还是有件事要教教你。” 阿灵阿知道这是例行的岳丈训话,他忙坐正了,还恭敬倒了一杯酒递到威武手边,说:“但请岳父大人指点。” 威武拿着酒杯猛地灌了一口,叹着气道:“这男人啊,不能太顺着媳妇,疼爱媳妇私下里疼就是了,在外头,男人就是要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得有什么都自己说了算的气魄。” 额森于这事实在是太有发言权,把烟杆子一放,猛点头。 “对对对,你岳丈他说的句句在理。” 博启此时也凑过来火上添油:“姐夫,尤其我姐是个蛮不讲理的刁蛮性子,你要是不振夫纲,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她踩脚底下了。” 阿灵阿失笑:“珍珍哪是你说的这样,她很讲道理啊。” 阿灵阿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忘记了珍珍梳妆台下压着的《如何从八党成为死党》,也忘记了自己昨儿在院子里练的刀法。 吴雅家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就怼了过来:吴雅家的女人讲道理?没可能的事! 阿灵阿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没事。哎……”威武瞧着这一表人才的女婿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妻奴俱乐部,心中甚为悲痛,“都是我不好,没养个好女儿。” 阿灵阿一听慌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说:“不不不,珍珍能有今日都是岳父岳母教的好,小婿能娶到珍珍那是小婿天大的福分。” 威武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对这实心眼的好女婿说什么。 就在此时徐鸾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姑爷,夫人问姑爷喝冷酒了没有?若是喝了要再喝一盏红枣茶暖暖胃,夫人还说姑爷就是回门也不能忘了刀法,过些日子还要去御前当差呢。” 阿灵阿跟被点将的士兵一样,“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抹抹嘴朝屋里目瞪口呆瞧着他的三人拱手。“阿爷,岳父大人,小婿每日都要练刀,容小婿去去就来。” 看着阿灵阿匆忙出去的背影,博启沉痛地对自家老爹说:“阿玛,算了,吴雅家的男人就这命。等我以后娶了媳妇,您别嫌弃我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威武爹爹心里其实暗搓搓的有些害怕,不知道宫里那位是不是也是如此。 10个评论随机红包(减少是因为发不掉,丢人了55555)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5440367 8瓶;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第 74 章 阿灵阿是真又练了半个时辰刀,再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回到酒桌前。吴雅家的三个男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阿灵阿, 阿灵阿却浑然不觉。 怎么了?有媳妇督促上进不好吗?上辈子珍珍和他在高中交流感情的方式就做作业啊! 到了晚膳桌上, 塞和里氏拿出了十八般武艺做了一桌好菜,又喊徐大柱派了小厮跑遍了什刹海买了各式饽饽, 甚至还难得备上了明前龙井和花茶等着饭后用。 珍珍在奶奶和亲妈的跟前是撒娇的小闺女,在爷爷和亲爹的跟前就成了贴心的小棉袄,一会儿给额森夹一块大肉说:“阿爷, 你吃这个,这个炖得又酥又软。” 一会儿又挑了鱼最嫩的鱼眼肉给威武,说:“阿玛,你尝尝这个。” 刚还在提点阿灵阿要重振夫纲的两人, 早就把那些抛诸耳后, 除了喜笑颜开地说“好”,其余一概都不记得了。 就连塞和里氏也只一味招呼好女婿,没人顾的博启一边和着眼泪一边啃着包子。 菜美味, 酒自然喝得畅快。阿灵阿被岳父和小舅子轮番上阵灌酒,他本身酒量虽然不错但也经不住这阵仗,最后一杯酒下肚后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珍珍很想提着阿灵阿耳朵好好教训他一番保养身子,但她是回门的第一日,阿灵阿又是同自己的亲爷爷亲爹喝的酒,她也无可奈可。 博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珍珍揪着他的耳朵说:“阿爷阿玛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在里头瞎起哄乱灌你姐夫酒呢?喝坏了怎么办?” 博启也没少喝,本来已经迷糊的脑子被二姐吼得一激灵, 他瓢着嘴说:“俺那撕替姐姐喝……嗝!” 塞和里氏见喝倒了的女婿和喝懵了的威武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这群男人,平日里人模狗样儿人五人六的,到了酒桶面前都没了把门。她插着腰对博启训道:“是啊,你混在里头喝什么喝,快去睡觉,明儿官学又要迟到了!不像话!大人喝酒,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博启委屈着晃晃悠悠回自己屋子,留下了个幽怨的眼神给吴雅氏的女人们,心里是不住感慨。 我为什么就是个独子,连个撑腰的兄弟都没有! 他还是从了塞和里氏的心也去相亲算了。这个家反正他从来就是个小透明,娶了媳妇好歹还有媳妇疼是不?只要他当个老老实实的妻奴就是了。 博启并不知道,他在无意中领会了哲学里最高深的思想:Happy Wife, Happy Life. 珍珍吩咐下人们将阿灵阿抬回了床上,奴才们想替他更衣,被珍珍给拒绝了。 阿灵阿素来挑剔,要是知道自个儿醉酒了被别人碰过身子,醒来还不定怎么发火生气呢。 珍珍想着嘀咕了一句:“狗脾气,真讨厌。” 但是还是亲自弯腰帮他解了衣服擦身,再仔仔细细地盖上被子。 睡了多年的闺床旁突然多了个人,狭小的床铺里珍珍只能和阿灵阿相拥而眠,睡梦中的阿灵阿无意识地一转身将珍珍抱紧在怀。 “珍珍……等等我……我一定会考上举人……然后来娶你。” 阿灵阿发出一声梦呓,他似乎又梦着求娶亲那段日子的事了。 珍珍把手绕到他身后,哄小孩一样,一边拍一边说:“没事,我等你,你乖乖的,多久我都等你。” 阿灵阿咕哝了一声,紧紧搂着珍珍复沉沉睡去。 珍珍瞧着他熟睡的脸,心中溢满了幸福。 真好,要是你能平安无事长命百岁的就更好了——怀揣着这个念头她渐渐地沉入梦乡。 …… 这一晚,珍珍因为回到自己家可算是睡了个安安稳稳的好觉,阿灵阿就没那么幸运了,宿醉一宿,第二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觉得头痛欲裂。 “你醒了?头疼不疼?” 晨曦下,身上一袭樱色便服的珍珍依在床头,巧笑倩兮地瞧着他。 阿灵阿挪了挪,把头搁在珍珍的大腿上,理直气壮地说:“疼!” “谁叫你不能喝还逞强。”珍珍打了他一下,却还是低下头,轻轻地给他揉起了太阳穴。 “起来吧,我额娘可是心疼你这个女婿,一早就起来给你熬了解酒汤,还亲手给你做了早点,我都要嫉妒了。” 阿灵阿骄傲地说:“那是,我这样的好女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瞧你臭美的。” 珍珍刚想缩回手,阿灵阿似乎早就猜着了,他握着她的手腕一用力,珍珍倒在床上,被他一个翻身压了个正着。 珍珍防备地抵着他的胸口:“你……你想干嘛?” 阿灵阿一脸忿忿不平:“为夫的委屈!昨日为了讨好岳父小舅子,舍得一身剐喝了一斤酒,娘子要补偿我。” 珍珍使劲揉搓了一把他的脸,“你乖,等回去了好好补偿你。” 阿灵阿眼睛一闪一闪的,期待地问:“趁早不宜晚好不好?” 珍珍拿起旁边的枕头拍在他脸上。 “这是我娘家,不要白日做梦了,好了快起来。” 阿灵阿叹了口气无奈地松了手。两人换好衣裳一起到了前院,塞和里氏果然是殷勤的准备了一桌早点。 “女婿,你头还疼着吧,先喝把这碗解酒汤喝了吧。” “女婿,你尝尝这个,这是荠菜豆干包,这可是用第一波的新鲜荠菜做的,一早送来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整个京城能吃上这口鲜的没几户人家,你快尝尝,这包子最是鲜美又解腻。” 塞和里氏又是给他盛解酒汤,又是给他夹包子,热情得阿灵阿都快不好意思了。亲生的一双儿女倒似捡来的一般被她忘到了犄角旮旯。 珍珍醋缸子打翻了一坛,娇气地说:“额娘,你偏心眼,你怎么不给我夹包子。” 塞和里氏怒瞪她:“你没手吗,自己不会夹。” 转头对着阿灵阿却和煦地笑问:“厨房里还有馄饨和面条备着,你要是想吃口带汤水的,我也立马让人给你去做。”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搁塞和里氏这也是没错的。 阿灵阿年少英俊,又身负功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清贵之气,可不叫塞和里氏欢喜。 珍珍觉得自己孤军奋战实在太痛苦,于是决心拉个战友。她偷偷在桌子下踩了下博启的脚,博启这个猪队友正在郁闷地啃包子,被珍珍一踩也没多想就喊了出来:“二姐,你踩我做什么。” 珍珍翻了个白眼,拼命给他使眼色,塞和里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她的法眼。 她冷冷扫了姐弟两一眼,说:“你两老实些啊,别以为我没瞧见,珍珍,你少撺掇你弟弟,就是他嚷嚷我也一样不搭理他,什么时候他同好女婿一样考上举人了,别说是夹包子,就是让我给他端茶递水的都成!” 博启瞬间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咬着包子都带委屈二字。 阿灵阿马上出来打圆场,“岳母,小舅子还年轻,过几年功课上必是能大有长进的。” 要是平常有人这么同塞和里氏说,她肯定会用“不可能”三个字给怼回去。阿灵阿这一说塞和里氏却是眉开眼笑。 “好女婿你是考过科举的举人老爷,你说行定是行的。” 用过早点,珍珍同阿灵阿回了自己屋子,当然两人不是躲在屋子里亲热,他们回娘家来也是有许多正经事要做的。 头一桩就是让阿灵阿帮忙清点了一下吴雅家如今的家产。姑爷插手媳妇娘家的营生说到底是桩颇为敏感的事,但珍珍先给李氏透了个底,告诉她阿灵阿如今和长芦盐场之间隐秘的关系。 李氏老家在山东昌邑,每次从京城回乡必过长芦,加上她前明家中也是累世为官,马上就知道吴雅家这点家产同阿灵阿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当下就把账簿地契都拿出来交给了他。 两口子关起门来盘点了一上午,吴雅家合珍珍带走的陪嫁如今有庄子三座,一年进项合银一万两,再有陪嫁给珍珍的崇文门外当铺一间,一年进项也是一万两,这就是两万两了。 此外自打珍珍当年撺掇威武买地,塞和里氏第一次摸着那地契后,她就对田地特别着魔,觉得世上没有比田地更靠谱的东西了,这些年吴雅家陆陆续续地又买了不少地,阿灵阿点着点着都笑了。 “你可算是达成心愿,如今是个大地主婆了啊。” 吴雅家的地契都装在一口檀香木的箱子里,阿灵阿一口气都拿了出来,点完一张就放回一张。他翻到最下面,发现有一张地契立得最早,那会儿珍珍应该才穿过来没多久。那片地到也不大,也就四十来亩,但这地方,他瞧得却甚是眼熟。 “珍珍,这里……” 他刚一张口屋外头就响起了徐莺的声音。 “小姐,额驸府派人来了,说大格格请小姐过去一趟。” 珍珍说:“哎呀,是攸宁。” 她自打开始忙婚礼的事就被拘在家里不得出门,攸宁又是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同揆叙鄂伦岱一般来旁观她的婚礼,这样一算两人竟有两个月未见了。 珍珍让徐莺进来,她递来了一封信,上头是攸宁那让人熟悉的横行霸道的笔迹。 珍珍抽出信纸一瞧,立马就乐了。 攸宁在上面写道:那对妯娌姊妹花如何?速速来与我说说。想你想你,甚想你。 珍珍都能想象攸宁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背后燃烧的熊熊八卦之心,以及她脸上的迫不及待。她笑得肚子疼,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着。阿灵阿起身扶着她的腰,眼睛往她手里捏着的信纸上飘。 “她写什么了,瞧你乐成这样。” 珍珍擦掉眼泪说:“没什么,我过府去一趟,你若觉得一个人在这不自在就去找揆叙他们去吧。我估摸着要到晚膳的点才能回来了。” 会试就在月底,揆叙这段日子除了他俩成亲那天偷溜出来喘了口气,其余日子都在闭门准备会试。阿灵阿心里甚是牵挂他,本来也打算过几日带着珍珍去明相府上拜门。 明珠家离珍珍娘家近得很,过了什刹海再走几步就是,阿灵阿先派人了个下人去问了问,明珠一早入宫议事不在府中,阿灵阿于是决定先便装去一次明相府,只看揆叙不问明珠。 于是夫妻两说好,一会儿分头去见这对前路漫漫的小人儿。 珍珍把徐莺叫进屋替她梳妆打扮,又换了身出门见人的衣裳,这才让徐大柱准备马车往额驸府去。 她走到门口刚要上马车,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珍妹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快来夸我!我是一只勤奋的咕咕! 顺便猜猜最后是谁? 十个红包的评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第 75 章 这一声,让珍珍惊得一哆嗦。 她浑身不自在地转过头, 果然发现这一声的主人是她特别不想见到的曹荃。 威武家自上次搬迁后已和萨穆哈家做了三年邻居, 两家门挨着门,墙靠着墙, 下人们就是出去买个菜都能常常照面。 这会儿萨穆哈家门口和威武家一样也停了一辆马车,曹荃站在马车旁,不知他是要出去还是刚到, 偏偏珍珍这时候出来,总之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这人真是不能想,过去三年里这一家子连个泡都没在她跟前冒过,结果她昨儿才想起他们今儿这人就活生生地在矗在了她跟前。 心里再怎么不乐意, 亲戚间也得讲个最基本的礼貌, 更何况曹荃这一身极为素净,似乎是带着孝。 珍珍挤出一丝笑,说:“原来是曹姑父, 三年不见,您和姑姑何时归京的?这是来瞧萨爷爷他们?” 平心而论,曹荃是有一副大多数女人都能入眼的好皮囊,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 尤其此番他穿着素服,容貌消瘦而疲惫, 比起过去的青涩,看着更成熟稳重了些。 “妹妹倒还记得我们已经三年不见了……” 曹荃的眼睛从珍珍的脸上移到了她已经挽起的发髻上,他的嘴角边含着一丝苦笑, 眼神里带了那么一丝丝的埋怨,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等我。 等等等等你个头! 就他这个眼神,珍珍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顺便还后悔自己竟然顾着点亲戚情面。 于是她决心快速迅速地结束这场她意料之外的寒暄。 “侄女这边有贵人召见,姑夫恕侄女先走一步。” 曹荃眼神一暗,他刚喊了一声“珍妹妹”想留住珍珍,身后的马车里突然响起的苍老女声压过了他的声音。 “荃哥儿。” 听见这一声珍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只见曹荃掀起悬在马车前头的车幔,极恭敬地从马车里扶出他母亲孙氏。 这一位老太太即便是德妃在宫里见着了也是要给三分面子,何况是珍珍。她虽不情愿但只能缓步走到她跟前,微微一福:“见过孙老夫人。” 孙氏这几年到是没怎么变化,唯有发鬓里多了几根银丝,此刻带着银簪,发后别着一支白花。 “七福晋安,福晋同国公府的七少爷成亲的时候,老婆子同小儿、儿媳正在回京的路上,来不及赶来贺喜,请七福晋见谅。” 孙氏不似从前每次见着珍珍时的热络,神态中反倒透着一丝丝的疏离。 不过珍珍倒觉得这样刚好,这一家人从前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那别有用心的“亲切”,尤其是李氏同她说了孙氏心中可能打的如意算盘之后,她对这份“亲切”就格外反胃恶心。 如今孙氏的态度说明了一切,那既然大家能单纯地做回亲戚,珍珍也乐得给她面子。 “夫人客气了。” 孙氏朝身边的仆人使了个颜色,仆人从后头的大车里取下一红绸缎包裹的盒子。 “路上听闻福晋同七少爷大喜的消息,我便让家人去准备了一份薄礼,东西准备得匆忙,还请七福晋见谅。” 珍珍让徐莺上前把礼物收下,“老夫人客气了,珍珍谢老夫人旅途之中还惦记珍珍。” 这寒暄完了,礼也送了,孙氏拄着拐杖走进萨穆哈家的大门,曹荃似乎仍不愿离去,望着珍珍的眼神里不断散发着那奇特的气息。 珍珍浑身一抖,回头得打听下曹荃什么时候生的,她怎么觉得曹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双鱼男的渣味。 “夫人。”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珍珍心中顿时是警铃大作。 行,好死不死的,这下都赶上了。 她颤颤巍巍地回过头,阿灵阿闲庭信步着从门里出来,脸上笑得是如沐春风,眼睛里却飘过一片狂风暴雪。 他一走到珍珍身旁就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完全无视了矗在前方的大活人曹荃,侧头对珍珍说:“我好了,让夫人久等了,咱们走吧。” 他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水里仿佛还掺了蜜,珍珍却吓得浑身打颤。 满盘皆醋的某人不是打翻了醋缸,这是掉进醋海里头了! 这时候坦白从宽是最明智的选择。 珍珍决心把责任全推曹荃头上,她往前一指说:“那个……刚好遇到曹姑父,被他拉着寒暄了几句……” 阿灵阿这会儿才像是瞧见了那人似的,转过头盯着曹荃瞧了好一会儿,方道:“啊,原来是曹姑父,失敬失敬,刚一打眼还以为是哪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呢。” 阿灵阿一生气,那往日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天不怕地不怕的嘴就又开枪了。 曹荃显然没见过这个阵仗,他不知道阿灵阿这种人当着康熙爷嘴上也不能落下风。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过去他是皇帝尊敬的乳母之子,阿灵阿不过是国公府一个没落的小少爷。如今虽说在吴雅氏这里阿灵阿在辈分上矮了他一截,但阿灵阿有了功名是举人老爷,还得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曹荃则是一个号称要考科举的人,但这么些年下来却还是个白身的少爷。 对着这个当年不及他胸口如今已经是名利双收还娶了他曾经有意之人的年轻人,曹荃如今只有自行惭愧这四个字。 封建社会里士农工商,读书人社会地位最高,阿灵阿如今是举人老爷,他见着曹荃可以站着不行礼,曹荃却得规规矩矩地上前作揖。 “七爷安。” 阿灵阿冷着一张脸低头俯视着他。他从来就是个护食的,对穿越来后平天儿降的便宜娘便宜妹妹都十分好,何况是他心心念念两辈子的小娇妻。 比起国公府那群禽兽,曹荃更让他痛恨。尤其珍珍这会儿都嫁了他是他的人了,这曹荃竟然在他家门口对他老婆放电,简直就是找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要不是顾念这是岳父岳母家,他就差出门把这人暴打一顿了。 阿灵阿清了下嗓子说:“听说曹姑父也是一心要奔仕途的,不知此番回京可是回来同我兄弟一起考会试的?” 曹荃低着头道:“学生愚钝,尚无资格参加会试。” 阿灵阿一听冷冷一笑:“既如此,姑父不在家闭门读书,缘何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门前流连不去?姑父也是孔孟学生,先圣教导历历在目,为何行事为何如此轻佻不羁?还是说姑父久居江南烟花之地,忘了洁身立命的道理了?” 阿灵阿这几句话说得极重,曹荃额上已经是冷汗沥沥,一味道:“学生不敢,学生不敢。” 萨穆哈府里有家仆探出头来观望,想来是见曹荃半天没进去出来看看动静。珍珍不想两家闹得太难看,她可是对王佳氏闹事的本事心有余悸的。她扯了下阿灵阿的衣角,温言软语地喊了一声:“七爷。” 阿灵阿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对曹荃道:“姑父难道来一趟,咱们就不耽搁姑父探望岳父母了,您请吧。” 曹荃嘴里忙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进了门。 阿灵阿在他身后冷哼一声。 “什么人,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不要脸。” 珍珍无奈地摇头,对徐莺摞下一句:“我们走吧。”转身上了马车。 她刚坐下,车幔一掀,阿灵阿竟也钻了上来。 珍珍奇道:“你不是说要去瞧揆叙吗?额驸府同那可不是一个方向。” “你说呢?” 阿灵阿气势汹汹地瞪了她一眼,珍珍吓得立马坐得端端正正,她决心这一路都乖一点,某人这会儿是醋气熏天。 “我送你过去,我要再不跟着看着点儿,我媳妇都要被外头的野狗叼走了。”他探出头说了一声:“出发。” 车轱辘一滚,珍珍一下没稳重往旁边一歪,阿灵阿长臂一伸,稳稳当当地把人给接住了。 珍珍决心好好表现一下,趁机滚在他怀里,抓着阿灵阿胸口的衣服说:“小七爷,你生气啦。” 阿灵阿傲娇地别过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理我?行吧,再来。 珍珍伸出纤纤食指,轻轻往他脸上画圈圈。 “人家不是故意的么,你刚来之前要不是孙氏我都要走了。” 阿灵阿歪头瞧她:“孙氏同你说什么了?还想着拐你给她儿子当填房?” “不不不。怎么会呢。”珍珍靠在他胸口,像条鱼一样扭了扭,“我都是小七爷的人了,她哪还会想着我,人家客气着呢,同我寒暄几句就走了,不过是她儿子曹荃……” 珍珍那个“荃”字不过说了一半就吃痛地“哎哟”喊了一声,走在马车边的徐莺听着了在外头问:“小姐,你怎么了?” 珍珍瞅着手背上一圈牙印,又看了看一脸“你敢告状试试看”的阿灵阿,畏畏缩缩地说:“没事没事,刚磕着脑袋了。” 醋星转世的阿灵阿黑着一张脸问:“今儿看见那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我可算是想起来了,他送你的那块玉呢?怎么没在你的嫁妆里瞧见。” 珍珍说:“我额娘收走后就没给我了。” 阿灵阿抱着胳膊不说话,但怎么看他都是在想些不好的事。珍珍说:“你……你想干嘛?” 阿灵阿道:“这事你不用管,我会自己去同岳母说的。” 但隔了一会儿,阿灵阿又笑了说了句:“那位孙老妇人真是有趣,我骂了她儿子十多句,竟然能不出来。” 刚好此时到了额驸府,珍珍还想和阿灵阿说两句这孙氏,但阿灵阿已经替她掀了车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可能6点可能9点 评论随机18个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芦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第 76 章 珍珍下车时醋厂厂长阿灵阿的脸依然板着,她下了车回头还想哄哄他, 没想阿灵阿“呼啦”一下放下车幔就让车夫驾车走了。 徐莺问:“小姐, 姑爷这是怎么了?” 珍珍朝天翻了个白眼呵呵一笑,说了一句“大醋桶”。 然后她转过身道:“行了, 不理他了,咱们进去吧。” … 马车一停,额驸府的下人就急忙进去通报了。 等珍珍穿过前院的时候攸宁已经花蝴蝶一样飞奔了出来, 扑两人一见面,攸宁上来就拿手指戳了戳珍珍的脑袋说:“你太没良心了,有了夫婿连我送去国公府的信都没有回。” 珍珍道:“还回什么信呢,我收到信这不赶紧就来了。” 攸宁拉着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看, 珍珍被她看的都快发毛了, 说:“怎么这样看我呀,都快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头上长角了。” 攸宁说:“看你有没有变化呀。” 珍珍好奇地捧着脸,“真的有变化?哪变了?眼睛变大?嘴变小了?”她从前就听人说过, 女人结了婚之后会有变化,没想到她才新婚几天就有那么明显的变化了? “嗯。”攸宁绕着她走了一圈,慢悠悠地说:“嗯,变了变了,这腰肢呀软了,脸蛋啊更嫩了, 还有眉眼间的风情一看就是被小七爷好好疼过的。” 珍珍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追着攸宁就打,攸宁一边笑一边躲, 两个姑娘一路闹进了屋子,攸宁这才止了笑让下人送茶进来。 她拉着珍珍到炕上坐,说:“来,咱们坐下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正月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脱身的。” 珍珍问:“宫里怎么又乱七八糟了?我姐姐呢?我姐姐还好吧?” “德主子还不错,而且你姐姐近日脾气见长,过年时候有人去永和宫明里祝贺你出嫁,暗里嘲讽你家攀高枝,德主子当场把人拎去了乾清宫,让皇上自个儿看着办。” 攸宁说着说着都笑出了眼泪,“你都没瞧见那架势多唬人,我算是明白了,往日脾气好的人要是有起脾气来,那简直上天入地,万岁爷都头疼。” “不可能,我姐姐怎么脾气好。” 珍珍觉得攸宁说话定是带了夸张的,只是听起来姐姐在宫里忍让的时候越来越少,这大约是件好事。 可她又有些忧虑:“姐姐这么做不是开罪皇上吗?” 珍珍虽然之前瞧着康熙很宠自家姐姐,可万一狗皇帝心情不好了,反而怪罪姐姐了呢? 攸宁神秘一笑说:“你回头自己进宫看了就知道了。” 攸宁接着打趣她说:“我一到额驸府就忙不迭地给你写信,谁知我家的仆人从西城跑到东城的国公府才发现你回了娘家,不得已他再跑断腿回西城的什刹海送信。我的好姐姐,你可是让我好找呀。” 珍珍勾着她的胳膊,“想我啦。” 攸宁翻翻眼,使劲戳了下她的额头。“臭美,谁想你了。你大外甥想你了。你一准备婚事好几个月没进宫,你那大外甥过年拉着我问了十几遍姨姨怎么不进宫。我可告诉你,你大外甥最近已经意识到是阿灵阿要娶你才耽误你进宫陪他玩了,你再不出现你大外甥可能要记恨阿灵阿了。” 珍珍满脸一个“囧”字,她想雍正爷“鞭尸”阿灵阿总不能是为了他抢了自己小姨妈,但这个小包子这么有良心惦记自己,她还是颇为感动。 “我过两日就进宫谢恩去,会给他带礼物的。” 攸宁一摊手,问:“我的呢!” 珍珍打了下她的掌心。 “我是新婚,不该你送我礼物吗?” 攸宁忖她说:“你嫁了小七爷,有的是金山银山的,哪里还稀罕别人的礼物。我可是都还记着那年在纸笔店里的事呢,小七爷不是把家底都告诉你了。” 莫说她了,珍珍也还记得攸宁和揆叙在外头听,结果一块儿滚进来的滑稽模样。她拿胳膊碰了碰攸宁。 “那这几个月你有没有见过揆叙小少爷啊?” 这回轮到攸宁脸红了,抬起胳膊就去捏她的脸。 “坏丫头,让你笑话我,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珍珍笑得花枝乱颤地躲开了,攸宁就去挠她的痒痒,两个姑娘在炕上笑闹成了一堆,一直到额驸府的下人送茶来,目瞪口呆地瞧着平日装得一本正经的小主子放肆大笑的模样,攸宁此时方才罢手。 攸宁打发走了吓得不轻的下人,理着衣摆说:“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国公府的日子怎么样?” 珍珍心知她想问什么偏卖了个关子不说,抬手扶了扶有些松的发髻,一脸矫情地说:“嗯……我觉得还行吧。” 攸宁举起手往她腰上虚晃一枪。“坏丫头,还卖关子是不是?” 珍珍嬉笑着躲开,道:“我说我说,别再来了。” 于是她把往祠堂敬茶那天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给攸宁听。 末了珍珍夸张地叹着气道:“我总觉得我是替你趟了雷了,那对姐妹花本来不是皇上弄给你的伴读嘛,怎么一眨眼都变成我的三嫂和四嫂了。” 攸宁笑嘻嘻地点了下她因为刚才那番打闹略泛潮红的脸颊。 “你是我的好姐姐,我疼你呀,自然要把好的都留给你。” 珍珍斜眼瞧她,装作生气地说:“真好?真好我改日进宫谢恩的时候就去同皇上太后说,咱们大格格瞧上了六爷尹德,刚好六爷还没婚配,就让皇上太后给你两指婚,等你嫁进了国公府后呀,咱们两下半辈子就能在国公府同那对姐妹花相亲相爱了。” 攸宁一听吓得赶紧讨饶:“哎,别别,好姐姐,可求你绕过我。我可没你那耐心同她两周旋,当初我可是一听见她两进宫就开始头疼脑热,要我下半辈子天天同她两当邻居,那还不如剃了头去当尼姑听敲木鱼的声音爽快。” 珍珍“噗嗤”一笑,说:“我看着佟三格格最近可是收敛多了。” 攸宁翻了个大白眼。 “那是,她姐姐如今要做人,要当皇后,她总不见得拖她姐姐的后腿吧。” 珍珍想了想觉得并不是如此。皇贵妃想当皇后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佟三格格早就知道,那时她在宫里都可没少踩她,彼时还放话国公府的大门她日后都别想进,如今她真嫁进了国公府照理说她应该恨得咬牙切齿才对,这改变着实不单单是为了皇贵妃。 尤其瞧见了烦人姐妹花里的另一位——赫舍里氏之后,珍珍更加肯定了这想法。 “对了,我瞧那赫舍哩氏为人还行啊,比佟三格格强些,你怎么那么讨厌她?” 攸宁说:“那是你同她交道还不深,没见识过她的本事。她自诩是元后嫡亲的妹妹,太子的姨妈,谁都瞧不上,趾高气昂的,看谁都是打鼻孔里看,说话都带三分的不屑,要不能和佟三格格闹得水火不容?不过她脑子笨,好些事都要转个弯才能反应过来,发的都是过了气的脾气,就可怜她手下那些人跟着受气。” 珍珍一听就乐了,“那她同咱们的国公爷法喀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锅配什么盖。” 攸宁说:“你们府那位国公爷也是这样?” 珍珍说:“可不是呢。”于是就把阿灵阿同她说的一咕噜地都对攸宁讲了。 攸宁想了会儿说:“算了,你们那位国公爷过得也不容易,我就不说他啥了。” “过得不容易?” 攸宁道:“天天对着赫舍里家大马脸,那能过得开心吗?” 珍珍笑得往后一倒。 两个姑娘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的私房话,珍珍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 “我得回去了。” 攸宁说:“空了可要来额驸府找我啊,我在额驸府待到二月底呢。” 珍珍说:“哟,二月底,等会试放榜?” 攸宁气得跳脚:“你还说你!” 珍珍笑着飘了出去。 攸宁倚着门在后头说:“你记得还有我的礼物,要丰厚的那种!不然我就去大外甥面前说,都是阿灵阿抢了你。” 珍珍走到一半又飘了回来:“大格格,七爷同我说,容若大哥请我们三日后去明相府花园赏春,不知道您得空否?” 珍珍脸上明明白白藏着偷笑。 攸宁看出来了,她哪是让她去明相府赏春,根本就是请她去看揆叙的。 她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到底还是姑娘家脸皮子薄。珍珍一路笑着走出了额驸府,先前送她来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又驶了回来,停在了门口。 珍珍正好奇呢,车幔一掀,阿灵阿钻了出来。 珍珍说:“你怎么来了?去瞧完揆叙了?” 阿灵阿简略地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走吧。” 他拉着珍珍上了马车。 珍珍看他一语不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还在生气哪?” 阿灵阿没理她,两眼一合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珍珍一噘嘴心想:好吧,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了,看看谁忍得住。 过了许久驾车的车夫在前头喊:“少爷,到了。” 珍珍憋了一路可是郁闷坏了,也不等阿灵阿来扶她,头一个跳下马车准备直接回家去,她可是想好了,今儿她要去她额娘房里睡,让阿灵阿尝尝独守空闺的滋味。 谁想她脚一沾地就愣住了,这哪里是她家啊,眼前这不是阿灵阿在什刹海的那家纸笔店么。 “你……” 她一回头刚要问,阿灵阿跳下马车,一把抓着她的手就往纸笔店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hmmmmm醋厂厂长要在线训妻了。 评论随机18个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第 77 章 珍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店前的门板合着,看样子并不在营业状态, 两个人是打后门进去的, 店里黑黝黝得一个人都没有,连原本看店的掌柜都不在。 “你带我来做什么?掌柜的呢?” 珍珍一路问, 阿灵阿却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把她带进了他在纸笔店后新装修的小间里。 这间屋子有一扇朝西的窗户,此时正值落日, 夕阳的余晖撒进来落在阿灵阿的身上,他背光而立,英挺的面容上泛着一丝冷峻,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 珍珍往后缩了缩, 却发现身后被门板挡着, 竟是退无可退。 “阿灵……唔……” 他的行动迅雷不及掩耳,连他的名字她都只来得急说出一半。 珍珍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推他,却被他一把压在了身后的门上。 背后是门板眼前是他, 天地间如此安静,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 阿灵阿的手摸到她的脑后,他依然板着脸,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娘子,你的发髻松了。” 随之用力抽出了固定发髻的簪子。 她的一头长发披肩而下,他的大手从她的发丝中穿过, 手指撩起一缕青丝让它们在指缝中舞动。 眼前的人让珍珍觉得陌生,她怔怔喊了一句:“郎清……” 珍珍历来都很小心,不在人前叫错, 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他的本名。 阿灵阿嘴角此时方才微微勾出一丝笑意。 夕阳西沉,一盏油灯静静地在纸笔店最深处的屋子里亮起…… …… 不知过了多久,珍珍在口干舌燥和天旋地转中醒来。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个头,随之一个茶杯被送到她唇边,她就着杯口喝了几口,口渴得到了舒缓,思绪也清明起来。 她张开眼睛,阿灵阿披着衣服坐在她边上,一脸餍足的狗男人又恢复了常态,笑得心满意足,就差没欢快地摇尾巴了。 “走开!走开!” 珍珍气得打掉他的狗爪,裹着被子往床里一缩。 阿灵阿放下茶杯靠了上去,瞪大了眼睛无辜又关切地问:“娘子,你怎么了?” 珍珍气得在被子里大喊:“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滚开!” 阿灵阿闷笑几声,说:“娘子,我要是滚开你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珍珍在被子里蒙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珍珍一听,激动地一下跳了起来。这个点她家晚膳都吃完了,他们还没回去,塞和里氏还不得急疯了? 阿灵阿笑嘻嘻地把衣服一件件给她拾回来,珍珍一把抢过衣服瞪着他说:“你走开!” 阿灵阿说:“好好,我走开,娘子慢慢穿。” 珍珍看着屋内欲哭无泪。她火速穿好衣服,两脚一沾地,立刻“唉哟”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阿灵阿忙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娘子,怎么了?” 珍珍双眼含泪,狗男人,还问她怎么了?还能怎么,她腿疼!站不住! 阿灵阿看她不回答,更是蹬鼻子上脸。 “娘子,为夫抱你上车吧。” 珍珍骂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阿灵阿无奈一松手,珍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事实胜于雄辩,珍珍无奈,只能由着阿灵阿抱她上了马车。 这时代的马车没有减震器,车轱辘一滚动,珍珍只觉头疼腰酸,随之脸色一变,一下摔在了阿灵阿怀里。 阿灵阿心安理得地接受珍珍的投怀送抱,一路上搂着珍珍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线,殊不知他的小娘子已经下了决心了,这之后一个月都他别想再有任何“学习”的机会。 车到了威武家,珍珍从阿灵阿怀里挣脱出来,勉强自己下了马车,徐大柱出来迎她,珍珍问:“大柱叔,阿奶额娘她们是不是急坏了?” 徐大柱一脸发懵,“回二小姐的话,没问呢,老夫人夫人她们都睡下了。” 阿灵阿此时也下了马车,他走上前扶住珍珍的手说:“我刚已经让人先回来知会过岳父岳母了,说大格格会留咱们一块儿用晚膳,让他们不用等我们。” 珍珍回头怒瞪了他一眼。 你不会早点说! 阿灵阿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脸上写着:你又没问。 可珍珍到底长松了一口气,这一松劲儿没用晚膳又耗力过度的她松懈下来,两眼一黑就软了下来。 阿灵阿一把抱起她,徐大柱见了忧心忡忡地问:“二小姐怎么了?” 阿灵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没事,大格格灌了她几杯酒,她醉了。” 他一路抱着她穿过前院回到她的房间,幸好家里长辈们都歇下了,否则珍珍这幅模样当娘的还不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阿灵阿打发回来的徐莺站门口说:“姑爷,让奴才来侍奉小姐吧。” 阿灵阿感觉到珍珍浑身一抖,他心里头暗暗好笑,冷着脸道:“不用,你去打水来就是了。”他又对徐鸾说:“你去夫人房里说一声,就说我同小姐都回来了。” 姐妹花各自领命去了。 阿灵阿踢开房门,把珍珍轻放到炕上。 珍珍到这会儿是全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殷勤的狗男人的阴谋!掌柜的是他支走的,他把她带去纸笔店都是提前算计好的,君不见那好好的纸笔店后堂本来堆满了《三年秀才五年举人》,现在竟然放了张软塌。 徐莺往房里送完热水就被阿灵阿打发走了。 阿灵阿在铜水盆里把松江布打湿了,挨到炕边说:“我帮你。“ 珍珍怒瞪了他一眼,“你走开!” 莫怪珍珍没给他好脸色,到底是谁害的她这会儿没脸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的。 阿灵阿笑着说:“好好,我走我走。” 他把水盆和松江布都搁在一边,绕到书架那边装模作样地去找书看。没过多久果然就听见珍珍一声哀嚎。 阿灵阿冲回到屏风后,珍珍衣裳解了一半,趴在炕上泪眼汪汪的。 “我都说了我来帮你,你逞什么强。” 阿灵阿把她扶了起来,珍珍含着眼泪用力往他肩上一锤。 “你还有脸说,也不想想都是谁害的。还不去拿键盘来跪!“ 阿灵阿一听就乐了。 “老婆,这个时代没有键盘。” 珍珍一呆,愤愤地捶了下炕。她怎么把这茬子事给忘了。 “不对啊,没有键盘那搓衣板呢?去拿搓衣板来!” 阿灵阿捉着她的花拳绣腿说:“去去去,我一会儿就去拿。咱们先把脸擦了行不?” 阿灵阿拿帕子给她抹脸,一边抹一边说:“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可嘴上这么说,神色里却无半点真心悔改的意思。 他殷勤地替她换了衣服,才又抱着她回屋歇息。 恍惚间珍珍很想把这粘人的家伙给打发走,但她也真得是累坏了,趴在软枕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姑爷,夫人说她知道了,她让我把这个给您。” 徐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开门闭,珍珍勉强真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彻底醒了。 阿灵阿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悬了一块玉正在烛火下细看。那块玉正是曹荃当年非要塞给她的。 珍珍用胳膊支着声音指着玉说:“你你你,你哪来的?” 阿灵阿说:“你刚不是听见了,你额娘给我的呗。” 珍珍倒吸了口冷气。 “你同我额娘说啥了。” 阿灵阿一耸肩,笑得一脸腹黑。 “没啥,我就同岳母说,曹家姑父回来,他似乎还惦记着他的玉。岳母二话没说就答应把玉给我了。” 珍珍捶炕。就这么简单?额娘,你怎么这么快就投敌了啊。真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儿。 八仙桌上摆了一只梨花木的匣子,阿灵阿用指尖挑开盖子,随手就把玉佩扔了进去。他把盖子一关,慢悠悠地走到了炕边,低头对着珍珍露齿一笑。 “娘子,天色已晚,咱们早些歇了吧。” 阿灵阿这一觉自然是睡得相当安慰,浑身不痛快的珍珍却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好在阿灵阿这个人肉垫子冬暖夏凉还算舒服,否则她真要一脚把罪魁祸首给踢下床去。 也许是今日春光明媚,两人起身后昨晚绕在阿灵阿周身的那股子黑气烟消云散,他笑得阳光又爽朗,简直就是后世标准的小鲜肉。要不是珍珍头还疼人还困,她都要觉得昨天在纸笔店的某人是她做梦做出来的。 两人到了前院,塞和里氏备下满满一桌的早点,她一见着阿灵阿就说:“我今儿一早就起来了,弄了两个时辰炖了冰糖燕窝,这东西补得很,赶紧趁热吃。” 阿灵阿笑说:“谢谢额娘。” 珍珍嘴角一抽在心里吐槽。 补?还给他补?额娘你一定是想气死我! 她一边吃着燕窝一边拿眼瞧阿灵阿。 这小子人高,平日穿着衣服一点看不出,但暗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练了一身肌肉,如今站在那里和堵墙一样推都推不动。 珍珍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把一些不该想的事都拍了出去,将注意力回到桌上的早点来。 塞和里氏瞧着奇怪,问:“你这孩子,没事打自己干嘛,傻了啊?” 博启在旁吐槽说:“二姐傻又不是头一天的事,额娘你才知道。” 珍珍“呵呵”一笑,“是啊,咱们家这聪明劲儿就是按次递减,大姐最聪慧,我是个傻子,就不知道你是啥了。” 博启暗骂自己多嘴,明明知道说不过她还去招惹这母老虎。他歪头瞧着嘴里吃着早点两眼还不忘一直粘在他姐身上的姐夫,心里默默叹气。 姐夫这般云英似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他老姐了?瞎了瞎了。 这一日本来是要进宫谢恩的,但用过早点,阿灵阿见离进宫的时间还早,便自告奋勇去陪额森下棋。 珍珍给自己泡了碗花茶窝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树下对着额森殷切得和朵花一样的阿灵阿。 狗男人。 珍珍心里刚刚骂完,宫里来传旨的人就到了。 珍珍和阿灵阿忙起身准备去换身衣服进宫。 传旨的太监此时已经进了前院,阿灵阿定睛一瞧这人他之前见过,正是他们成婚那日来替德妃传旨添妆的永和宫首领太监张玉柱。 张玉柱朝阿灵阿一打千说:“七少爷安。” 阿灵阿道:“张总管稍等,我同福晋换身衣裳就随你进宫。” 张玉柱一笑。“七少爷莫急,同七福晋慢慢来便是。” 阿灵阿问:“怎么?皇上还没下朝?” 张玉柱道:“两位一会儿不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6点见~ 10个评论红包随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第 78 章 张玉柱道:“皇上传旨,让七少爷和七福晋去园子。只是路途遥远, 坐轿子不方便, 奴才是骑马来的,一会儿七少爷同七福晋还是一起坐车去园子吧。” “园子?” “是, 内务府将京郊的园子都收拾得都差不多了,两日前万岁爷带着德主子移驾园子那边小住,本来打算着今儿一早就回宫的, 结果万岁爷又改了主意准备多住几日,就让奴才接七少爷和七福晋去园子请安了。” 一听京郊的园子,珍珍下意识地一激动。 圆明园! 就在差点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珍珍又在模糊的记忆里想起, 圆明园似乎不是康熙的园子。康熙自己也造了一个园子, 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畅春园, 北大的宿舍区后来就叫畅春园。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他们要去的是不是畅春园。 她看向阿灵阿,他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沉着冷静又客气热络地对张玉柱回道:“张公公稍等,我和福晋换一身朝服便去。” 穿来之后珍珍才知道,在这大清朝当官即使封了爵位,朝服也是得自己准备的, 一套朝服从补子到朝冠要花去好几十两银子,可大清俸禄又低,不少没有油水的京官只能去租。 还好阿灵阿是理财小能手, 她也是地主小富婆,符合他们一等轻车都尉夫妇的朝服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准备下了。 两人回屋仔细换好了朝服,珍珍又启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的主要是她让阿灵阿从南边精心搜集来的给她那大外甥胤禛小朋友的礼物,余下便是她特意寻来给姐姐解闷的小玩意儿,以及给六阿哥和公主的礼物。 如今阿灵阿有爵,他们入宫便自己准备马车,张玉柱则骑马在前面引路。 和珍珍去香山那次不同,通往京郊西山已经修好了一条平整宽阔的官道,从德胜门出京城往西北,行约十五里便到了康熙新修的园子。 阿灵阿下车的时候不由得轻轻感叹了一句:“原来真是这里啊……” 珍珍耳尖,踮起脚凑在他耳边问:“你学校?” “隔壁。” 阿灵阿脸上浮现一点点不屑,珍珍耸耸肩,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毕竟那会儿郎清经常叼在嘴边的就是“鄙校”同隔壁那所高校“汉贼不两立”的故事。 张玉柱引他们从一小门入内,沿着弯曲交错的堤岸河流一路向内,这是一座刚刚建成的园子,所有的屋子都是仿南方的粉墙黛瓦,没有一处雕栏玉砌起高楼,即使在“没见过世面”的珍珍眼里也说不上奢华。有几栋屋子甚至还不如攸宁住的额驸府造得气派。 这园子内若说有什么稀奇,便是纵横交错又开阔平缓的水面,有三条长堤依次在水面中蜿蜒曲折通向深处。他们沿着河岸边的小径一路向内,边走边望可看见园子里到处零零散散种着些还未成片的树木,有些角角落落的地方似乎还种着稻子的秧苗。 阿灵阿显然也是看见,他轻轻一指,问张玉柱:“敢问公公,那是……” 张玉柱一瞧,笑回:“回七少爷,这是万岁爷试种的秧苗,说是要结两季的稻子。” 阿灵阿一囧,没想这康熙还有兴趣做清代袁隆平。 不过联想他之前偶尔入宫时康熙桌上的算数题、天文望远镜和火.枪,便觉这种稻子倒也不算奇怪。要知道这位康熙爷平日里精力过剩,总找些有的没的新奇玩意儿填充看折子以外的生活。 珍珍昨日被阿灵阿折腾的够呛,到现在都有些疲乏,本来若是进宫,坐轿子到了东华门前就算是走到乾清宫也没多久,谁想一路到这儿来先在马车上颠了一个时辰,等张玉柱领着他们入了园子竟然是越走越深,走了近而一刻钟还未到。 阿灵阿见她越走越慢,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并用细微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以后还招我不?” 珍珍嫌弃地剜了他一眼,狠狠打开了他扶她的手。 狗男人就不能惯,回家还是得问问额娘,家里到底有没有搓衣板。 张玉柱听见背后这清脆的一声响,住脚回头奇怪地看了一眼。 珍珍把手一收,装得没事人一样。 阿灵阿立马一讪笑说:“对不住,我福晋走得有些累了。” 张玉柱恍然大悟,然后解释道:“万岁爷和德主子如今都住在园子里面,在这园子和宫里不一样,贵人们都爱挑清净地方。奴才这是领着二位往德主子住的横岛去,那是在园子中间的一个岛上。要是去万岁爷住的清溪书屋那便更远了,一直要走小半个时辰到最北边。如今园子刚修好,这轿子能不能进怎么进都还没定下规矩,看着规矩是宽松了,可奴才们怕犯事反而不敢把轿子往里抬了。委屈七福晋再多走几步,前头就到了。” 果然没走几步,便到了一座横跨溪流的转弯小桥前,小桥尽头是一座月亮门,再往里的一方院落里则种着两株参天柏树。 张玉柱低声介绍着:“这便是娘娘住的横岛,这处院子才修好,万岁爷昨儿才给正屋取名叫松柏室。” 接着他便留二人站在屋檐下稍后,他先入内去禀报。 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珍珍同阿灵阿今日明明没有立危墙,可偏偏听了君子不该听的声音。 康熙和德妃的声音正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 “好点了吧?朕都说了,不回去,肯定不回去,咱们就在这儿养着了,可你今儿怎么还是不笑一下。” 这声音二人都听得出是康熙的,但没听见德妃出声。 过了一会儿康熙又说:“朕都不知道和你认几回错了,可这都是他们不长眼,又不是朕。” 珍珍听得眉头一皱,心道康熙这同阿灵阿惹了她时候一样委屈巴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说来说去,还是您当初不好,不然谁要大过年受这委……” 说了一半,德妃突然没了声,里面却是一阵奴才们的慌乱。 阿灵阿和珍珍对视一眼,皆在问对方:这是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才重又安静了下来。 再过一会儿康熙从屋里走了出来,珍珍和阿灵阿齐齐要下跪,康熙一抬手说:“免了免了,小七和朕走,珍格格进去和德妃说说话吧。” 阿灵阿应了一声。 康熙看着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阿灵阿,想到这新婚的家伙每天过得蜜里调油的,就没好气地就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嘀咕了句“死小子”。阿灵阿缩着肩膀被康熙这么招呼了几下,脸上笑容不减半分,跟着康熙走了出去, 而德妃的宫女则上前引珍珍入内,康熙都要走出门了,又回头嘱咐了珍珍一句:“和德妃多说说体己话。” 珍珍皱了皱眉头想:那还用说吗? 转念又想:姐姐这里今日怎么怪怪的? 德妃歪在内室的大炕上,二月里的天室内还点着两个炭盆,珍珍为了进宫谢恩,身上穿着厚重的朝服,瞬间就热得面红耳赤。 德妃一见就笑了,“秋华,给她把外褂解了吧。” 珍珍一推脱说:“不敢劳烦秋姑姑。” 说罢她自己解了,然后赶忙迎上去唤了一声:“姐姐,你可都好?” 她注意到德妃不但燃着炭盆,这时候小腹上还盖着一条厚重的毯子,不由担心问:“姐姐这是着凉了?” “没有。” 德妃朝珍珍伸出手拉着她上炕,然后揭开毯子,珍珍一看姐姐的小腹微微隆起,竟然是又有了。 珍珍惊喜道:“姐姐,你怎么不传消息回家。” “腊月才诊出来的,诊出来时候就三个月了,家里忙着给你准备婚事,额娘性子急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两头都想顾,最后必定是两头都顾不过来。” 珍珍一哂,姐姐真是将额娘的脾气摸得透彻。 珍珍凑上去,轻轻抚在姐姐微隆的小腹上,快五个月的孩子甚至能感受到他在肚子里轻轻动着。 “怎么三个月才诊出来?可都好吗?” 德妃轻抚着肚子,许是孕中,她的眉目里更多了一丝柔情,“之前生五公主伤了身子,这回也没想到突然又有了。” 德妃上一次有孕还是在二十年封妃、后来二十一年生下的小公主,如今公主也渐渐长大,在康熙活着的女儿中排行第五,被称作五公主。 “那可要好好养着啊,刚才我们在外头听得里面一通声音,是哪里不舒服吗?” 德妃轻轻一笑说:“这孩子有些闹,没事的。” 她又含笑打趣珍珍,“你什么时候也有个孩子闹你啊?” 珍珍脸一下涨得通红,她伏在姐姐肩头气着说:“连姐姐也打趣我,昨日攸宁那个没出嫁的丫头打趣我,姐姐这个当额娘了的也打趣我。” 德妃乐得开怀,搂着她摇着她问:“快说说,小七爷对你好不好?可不能瞒着我。” 德妃伏在她耳边问了两句话,珍珍羞红了脸死活不肯答,被德妃盯着问了又问,最后才勉强点了点头。 珍珍点完头,转身就要下炕,又被德妃拉了回来。 “成了家的人了,怎么反而害臊起来。” “谁知道姐姐还要问这些,肯定都是万岁爷教坏了。” 珍珍瞟了一眼姐姐的肚子,心想狗皇帝真行。 德妃拧了她一把,“别瞎说。” 笑过后,德妃正了神色开始问她钮祜禄家里的事儿,珍珍一五一十地说,德妃若有所思地听。 都说完后,珍珍不避讳姐姐地问了一句:“有桩事要求姐姐指点,万岁爷说赐的轻车都尉府就赐在宽街,可现下瞧着宽街上还没腾屋子呢,是不是内务府那有什么别的事耽搁了?要不要让小七爷寻个熟人去问下?” “这事你不用着急。” 德妃看珍珍一脸糊涂,一挑眉拉过她的手细细解释说:“正月里不宜动土,二月里皇上让内务府相看了,看了半日还没看中,不是小了,就是屋子不正气风水不好,反正你们如今住在国公府的后院和前头还隔着墙,先住着吧,找新宅子毕竟是个大事。” 德妃这敷衍又搪塞的语气引起了珍珍的怀疑,她心头一惊,她可不想和赫舍里氏以及佟佳氏那对撕逼姐妹花“长相厮守”。 她拉着姐姐弱弱撒着娇说:“姐姐,我可等着……” “知道知道,安心吧,万岁爷自然会有安排。” 德妃越是说得随意,珍珍心头越不安稳,可她想问的所有话都被一个冲进来的小炮仗给打断了。 “姨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嘘,在二珍cp的合力下,历史线要开始悄悄动啦 我是亲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第 79 章 小包子胤禛现在已经是一只快八岁的中型包子了,在康熙这个狠心老爹的折磨下, 入了书房的胤禛可见得瘦了下来, 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他脸型鼻子和嘴巴像德妃,而眼睛则与康熙神似。 “姨姨, 额娘说你去成婚了,是不是那个阿灵阿,是不是他不让你进宫来?” 胤禛说起来是咬牙切齿, 仿佛那阿灵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四阿哥只见过阿灵阿一次,大约是天生聪慧记忆卓绝,他竟然还能记起阿灵阿。 “姨姨,他太粗莽了, 那把弓拿在手里和玩一样, 不好!” 珍珍想起阿灵阿说的自己几十年后开棺鞭尸那惨烈下场,结合小胤禛目下这恶狠狠的口气,心头一抽, 赶紧替夫君说好话:“四阿哥,姨姨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都是阿灵阿让我给你的。” 她急忙招招手,张玉柱端了一个西洋匣子放在了炕桌上,她本想立刻打开,可看见胤禛期待的表情, 她突然多了捉弄他的心思。 匣子在胤禛期待的目光下被她抽开了一点点,透过一条缝隙都能看见匣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就在胤禛的笑容越来越放大的时候, 珍珍又“咔擦”合上了盖子。 “姨姨!” 胤禛立刻开始抗议了起来,哪知道他才抗议了一声,有个小女孩飒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四哥又……又和额娘撒娇!” “我没有!” 胤禛昂着头梗着脖子吼了回去,德妃似乎是极为无奈,她揉着额头说:“四阿哥,不能吼妹妹,宝儿,不能说哥哥的坏话。” 穿一身粉色宫装、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的五公主宝儿迈着粗壮的小短腿,她一边牵着保母一边牵着六哥胤祚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她嘟着樱桃般的小嘴,炫耀又得意地说:“额娘,我今天上马啦,四哥没有上!” 胤禛瞪了她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嚷嚷着:“我看你喜欢让着你!” 五公主宝儿是德妃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女儿,她生下来后养在皇太后身边,如今是皇太后的贴心小棉袄、掌上大明珠。 按照攸宁的话说,有了能说会跳、聪颖伶俐的五公主,自己这个至今“相亲”未能成功的“老女”在“失宠”路上渐行渐远。 五公主也十分得康熙的宠爱,她个性开朗活泼,很少有姑娘家三岁便吵着闹着要去骑马,据说前面几位公主如今看见马甩尾巴还会吓得后退。 而五公主则是那个爱马的“奇葩”姑娘,她两岁看见康熙骑马就非要上去,康熙不同意,她便死死缠着皇阿玛不放,最后康熙只能无奈抱着她上马跑了一圈。 珍珍进宫来见到四阿哥的机会比五公主要多,这回见已时隔半年了,五公主似乎不太记得珍珍,她歪着脑袋问:“你是谁?你和我额娘很像!” 珍珍和德妃的五官的确有七八分相似,珍珍含笑说:“公主好,我是德妃娘娘的妹妹,您的小姨母。” “德妃凉凉是谁?” 五公主奶声奶气地问了出来,四阿哥立马抓了她的小辫子说:“是额娘啊!你笨!” “我不笨!皇阿玛说我骑马的时候比四哥胆子还大!” “你瞎说!是我让着你!” 两个孩子当即叽叽喳喳吵了起来,六阿哥胤祚这时候在哥哥和妹妹无休无止的争执里悄悄地爬上炕,戳了戳珍珍说:“姨姨,我能先看礼物吗?” 有那两位小祖宗做背景声,眼前的六阿哥简直是个“小天使”,珍珍点头,带着他背朝胤禛和宝儿,慢慢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有全透明的玻璃珠、精巧的袖珍书、羽毛笔等等,这些在现代常见的东西到了这里都变成了稀罕玩意儿。 六阿哥目不转睛地瞧着,手指还戳了戳那个硕大的全透明玻璃珠,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珍珍从里面拿了出来递给他,“六阿哥,您看。” 六阿哥小心地用双手捧过,珍珍以为是小孩子新奇,没想过了一会儿六阿哥小声问:“姨姨,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 珍珍一时语塞,她一个学法的,还真不知道玻璃是怎么烧的。 “如果是透明的,是不是就不是瓷器那样用瓷土,要用别的了?” 珍珍除了点头,也没法回答他其他,只能心里鄙视自己作为穿越女,一点金手指都没有。 终于发现六阿哥在和自己小姨妈看礼物的四阿哥甩掉了吵吵嚷嚷的妹妹,挤到了珍珍和六阿哥中间,他看到了六弟手里的玻璃珠,果然也瞪大了眼睛去戳了一戳。 “太后娘娘那里也有一个,这叫玻璃珠,只是没这个大,里面还有柳絮飘着,这个什么都没有。” 正担心孩子们要抢,哪想到四阿哥大方说:“六弟是不是喜欢?” 胤祚点点头,还问四阿哥:“四哥,这是什么做的呀?” 胤禛透过玻璃珠和胤祚“大眼瞪大眼”,最后很肯定得回答弟弟:“都没有颜色,那就是水做的!” 一屋子的人从德妃珍珍到秋华这些宫女都笑了起来,四阿哥在笑声里把玻璃珠往胤祚怀里使劲塞了塞,“六弟你可藏好了,千万别给宝儿抢了。” 胤禛交代完弟弟便又回身去翻匣子里的其他东西。 珍珍被他的大方逗得一笑:胤禛这孩子前几年还爱吃独食,这会儿年纪大了倒学会“孔融让梨”了。 看着埋头看新鲜的胤禛,珍珍倒有些疑惑,好像雍正有个亲弟弟和他抢皇位来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六阿哥? 可眼前这对兄弟实在不像是会打起来的模样,四阿哥虽然有点小霸道,但看见什么都会拉着弟弟一起玩,反而更喜欢和妹妹吵嘴。 六阿哥就更是个好脾气了,这孩子从小到大珍珍连哭都没有听见过一回,每次见到他都是安安静静,小脑瓜里总是想些很奇怪的问题。 比如今天问玻璃球是拿什么做的。上一次还问过德妃为什么风筝会飞在天上。 四阿哥清点完了礼物,然后还装作很不情愿地将匣子里一只坠着珍珠的精致小猴子送给了妹妹,又挑了一把小匕首给宝儿,语带嫌弃地说:“喏,给你,别拿出去闯祸啊!” 闹了足有半个时辰,德妃才问:“顾谙达叫人扎了个秋千,今儿天气好,你们要不要去玩?” 五公主这个小团子腿最短,但是跑得比谁都快,第一个冲了出去。 六阿哥在后面关切地喊:“妹妹,慢点!” 四阿哥在后面嫌弃地喊:“摔了不管你!” 走在最后的四阿哥都走出了院子,突然又冲回了屋里,他上来扑住珍珍问:“姨姨,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园子里可好玩了,比宫里好玩。” 德妃耐心地与四阿哥将起了道理:“四阿哥要念书,姨妈也要料理家事。” 四阿哥霸气地说:“那给姨姨多派些奴才,我那儿有好多呢!姨姨随便挑了去。” 珍珍捏了捏四阿哥脸上剩下不多的肉,“下回,下回姨姨让阿灵阿准备更好玩的来陪四阿哥,好不好?” “这个阿灵阿……行吗?” 四阿哥将信将疑,显然对阿灵阿的能力还不够相信,仿佛之前几年的玩具都没有讨过他欢心。 “行!一定行!” 珍珍举着手向四阿哥郑重保证,他才又撒开腿出去追弟弟妹妹玩秋千了。 三个孩子带着一群保母奴才呼啦啦离开,松柏室总算安静了下来,德妃揉了揉眉心说:“你若有时间,早点将府里的嬷嬷、保母都挑起来,多挑一些,别嫌麻烦。” 珍珍一愣,不明白姐姐怎么扯到了这一茬上,看她呆呆的表情,德妃是经历过的人,说来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沉重:“一则靠谱的奴才难找,你早些找早些暗里看着筛选。你人在身边放得久,那些有异心的手脚不干净的才能早些发现,等真有了孩子你哪有时间再分辨,自己的孩子又哪能容这些恶人做一丁点坏事。” 珍珍觉得德妃说的是正理,严肃地点头应了,下一刻德妃又垮了脸说:“孩子多了你就知道,再多的奴才都用不过来,唉,天天被他们闹得头疼……” 姐姐这一声叹气,叹得珍珍忍俊不禁,秋华边给珍珍换茶,边忍着笑说:“娘娘也就是身在福中的瞎抱怨,这份头疼别人都还没有,一个个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 德妃抚了抚肚子,朝珍珍挤挤眼,说:“放心吧,就她和小七爷啊,迟早能让你们也羡慕羡慕,快了快了。” 珍珍脸腾得一下涨得通红,引得德妃不住坏笑。 … 正被大姨姐念叨的阿灵阿在畅春园的水岸旁打了喷嚏,他抬了抬眼,他这位主子爷自打把他拎出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悠哉地在水榭里喂鱼。 康熙已经喂空了一盘,他看也没看将空盘往后一递,阿灵阿伸手想接,哪知康熙却紧紧握住阿灵阿根本没能拿过来。 阿灵阿又试了试,还是拿不过来,遂放弃后退在了一边。 这时有太监跟了上来,从康熙手里接过了空盘,又递了一盘鱼食给他。 康熙随手又撒了一大把,数十条锦鲤争先恐后地涌出水面,阿灵阿随意一瞧,只觉得这锦鲤“很皇家”,各个肥头大耳一身富贵味道。 “不过是成个婚,把你磨得手上劲道都没了?” 康熙翘着嘴角打趣阿灵阿,阿灵阿摸摸头傻笑了一下。 听得这声傻笑,康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瞧你这出息,别娶媳妇娶得骨头软了。” “奴才不敢。” 阿灵阿说着,但嘴角还是残存着一丁点傻气的笑容。 康熙实在看不下去了,将手里的鱼食尽数倒在水里,由得那些锦鲤如疯了一般哄抢。 他将空了的鱼食盘子朝阿灵阿飞去,阿灵阿一哆嗦勉勉强强才接住,接住后疑惑地瞧着康熙。 这位爷今儿怎么阴阳怪气的? 康熙“啧”了一声,开始责怪他:“为了你这婚事,朕是爵位也出了,钱也掏了,大过年的还要看眼红你媳妇的人在宫里说酸话。诶,阿灵阿,你说你何德何能让朕这么糟心啊?外头还都传是朕对德妃偏心眼,把她的妹妹硬塞了给你,朕真是有苦说不出。怎么着,你明儿要不跟朕去朝上自个儿和那些王公贵戚爵爷将军们把事儿说清楚,到底是谁死乞白赖地和朕求这门婚事的?” “是奴才。” 阿灵阿认得飞快,心里则把那个在康熙面前嚼舌根的不知名人物骂了个十七八遍。 我娶媳妇,要你们多嘴?!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了! 评论随机10个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第 80 章 “行了,朕也不和你废话了, 亲事也办完了, 该领该干的差事也该领了干起来了,干不好, 朕就把给你的东西都收回来。” 阿灵阿本是严肃正经地跪下向皇帝谢恩领了差事,没想他跪下后磕完头,那句“叩谢圣上隆恩”还没说出口, 却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 “皇上。” “怎么了?” 康熙横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意阿灵阿的磕头谢恩没有到位。 “万岁爷?” “到底怎么了?” 康熙抬脚差点想踹阿灵阿,要知道他整个新年都因为阿灵阿在宫里听怪话。 一会儿是佟大舅舅佟国纲回京后跑乾清宫,拿着阿灵阿和他骂自己的儿子鄂伦岱不忠不孝;一会儿是某个和索额图家沾亲带故的嫔妃, 大过年的在宫里指桑骂槐说德妃用妹妹攀高枝;一会儿又是上了年纪爱唠叨的太皇太后, 她听说阿灵阿和德妃亲妹终成眷属抱怨大格格终身至今未定都是皇帝的错。 总之,一夜之间他阿灵阿中举娶妻从京城纨绔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榜样,丝毫没有人察觉阿灵阿的成长都是他这个做皇帝的督促有方。 康熙瞪着阿灵阿, 活有那你要是说了朕不中听的话一定打你板子的态势。 没想阿灵阿真的就说了一句不中听的。 “万岁爷,您说出的宅子奴才什么时候能搬啊?” 康熙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阿灵阿,你阿玛的宅子怎么你了?让你多住几日委屈你了?” “不委屈。”阿灵阿低着头,明明是调侃但却带着十足的委屈说,“奴才是怕奴才三哥委屈,奴才福晋额娘妹妹还有那么多下人, 挤得三哥偌大的后花园好些年没去过了。” 康熙冷冷拆穿了他,“你这么说,朕是不是该把颜珠、福保和尹德也给挪出去, 你占了后院,他们占了前院,法喀这个国公爷都没地儿呆了。” “不然三哥怎么整日上戏楼呢?” 法喀纨绔爱听戏,是京城几家最大戏楼的大主顾大恩客。 “阿灵阿,这眼药上得可不聪明了啊。” 康熙嘲讽完他却朝他一抬手,让他起来。 随后定睛瞧着他问:“就真这么想搬?国公府毕竟是你阿玛挣下的家业。” 康熙提起阿灵阿素未谋面的死鬼阿玛,倒让他想起自己的便宜额娘来了。 阿灵阿对遏必隆是什么人丝毫不知,即使知道的,也都是过去史书上读来的,而真正的遏必隆都是听巴雅拉氏一点点、一次次絮叨着拼凑起来的。 巴雅拉氏喜欢说遏必隆每日饭后要舞刀,然后就给他请了刀剑师傅让他每日练习;巴雅拉氏记得遏必隆当年爱念佛,于是就会在佛祖生日时从为数不多的体己钱里再掏出一份香火钱给遏必隆供一个海灯;巴雅拉氏不懂画,可是遏必隆喜欢,当苏日娜也喜欢画的时候她便欣喜地买了京城最全的颜料给她。 巴雅拉氏的梳妆柜里至今还有遏必隆当年的伤药,有一次阿灵阿打架伤了手,巴雅拉氏随手取了出来替他上药,边上边说:“你阿玛当初有个旧伤就在手腕上,是当初南下时候留下的。” 阿灵阿没告诉巴雅拉氏,她的伤药早就年久失效了,出了巴雅拉氏屋子的阿灵阿只能悄悄找文叔再去找瓶药,第二日还告诉巴雅拉氏,她的药很管用。 他怕巴雅拉氏伤心。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后,巴雅拉氏即使伤心也只会伤心一会儿,但这一会儿足以让他心疼。 其实阿灵阿明白,巴雅拉氏是个有点浅薄又无知的“小女人”,她从来没有为遏必隆的死伤春悲秋过,只是很多年都在不停念叨着舒舒觉罗氏抢走一切的坏和遏必隆突然抛下她的急。 在那份喋喋不休的抱怨下,巴雅拉氏将遏必隆为数不多的记忆留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尽力保全了他们长大,甚至是很好地长大,他和苏日娜都没有因为困顿的生活变得乖戾变得人心险恶,直到现在阿灵阿能回来保护她。 想到这里,阿灵阿红了眼眶说:“回万岁爷的话,奴才阿玛去世的早,奴才记得并不真切,好多事都是由额娘告诉我的,可如今额娘也盼着我能独门立户自个儿做个顶天立地替她们遮风挡雨的人了。” 阿灵阿的言下之意是告诉康熙,遏必隆去世太久了,连她额娘都已经放弃去争去抢原来该得的那份,只想要一家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 康熙怔了怔,最后拍了拍阿灵阿的脑袋,“好你个小七啊……” 不知道是不是阿灵阿的错觉,他觉得康熙的神态里除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哀伤。 “阿灵阿,遏必隆如果还在,看见你今日的样子会很高兴的。” 他顿了一会儿,转过身不再看他,静默良久后说:“府邸朕过几个月赐给你,到时你要打理好,别让朕失望。” “是,多谢皇上。” 气氛突然变得沉寂,阿灵阿也收起了自己的插科打诨。 “朕之前说要将你外放,朕看了看都察院巡盐御史还缺一位,你过几个月去补上吧。” 阿灵阿应了,但满脸写着不解。 “怎么了?嫌官小?” 官自然是小了的,若他只是个举人,正七品的巡盐御史属于超拔中的超拔,可他如今身负爵位,有爵的满洲人出仕都是从正四品的佐领或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起的,七品的御史自然是低了。 可这官从另一面看又不小,甚至给的很不正常。 巡盐御史表面上只有正七品和其他御史台御史无差,但巡盐御史分管四大盐场,在古代只要和盐有关必是丰腴肥田有流不完的银子,后来红楼梦的原型曹寅便兼任两淮巡盐,用以弥补康熙南巡所造成的库银短缺。 所以阿灵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康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且他再往深处想,更是惊醒,他在明珠的长芦盐场里分成,做了巡盐御史不是自己查自己吗? 康熙看他埋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一挑眉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不好?” 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甚至心惊到一头冷汗。 康熙轻笑了下说:“怕什么,又不让你去长芦,朕给你的是两淮。” 心中所想被康熙点出,让阿灵阿着实一惊。他随口便点了长芦,这分明是对明珠在长芦的生意一清二楚了? “奴才死罪。” 阿灵阿的冷汗出到他觉得小衣都黏在了身上。阿灵阿清楚自己经商事小,和明珠同枝连气蔡事大。阿灵阿也不管康熙到底知不知道,只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将错认在前面。 “没让你请罪,那事朕不在乎。” 康熙一摆手,皱着眉头叮嘱:“御史台可不是那么好混的,你去两淮前先到御史台多学几个月,盐课其实就是那么几个盐引几锭银子的事儿。你要知道,两淮那儿比银子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 他拍了拍阿灵阿的肩,又摇了一摇他结实的身板,“可别到时候撑不住了回来哭啊。” 说罢,挥手让太监带阿灵阿去接珍珍回去。 阿灵阿离开水榭时,京城下起了第一场春雨,春雷鸣动、万物复苏,康熙播下的那些脆弱稚嫩的秧苗在雨中泛着清油般的绿色,生机勃勃又朝气澎湃。 太监为阿灵阿擎着伞慢步走着,恍然间阿灵阿想起了什么,他一回头康熙扔负手站在水榭里独自欣赏着春雨滋润他的天下。 他突然想起,康熙也是八岁的时候没有了父亲,只是没有人会对他说如果他的阿玛在会很高兴。 而顺治爷到底会不会高兴,并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能知道的事。 阿灵阿抹了抹刚才在御前被康熙吓出的一头冷汗,转念又想,做到康熙这份上,顺治爷高不高兴又有什么必要呢? … 康熙身边的太监走得比阿灵阿的腿脚要快,等阿灵阿回到松柏室外时,太监已经回禀德妃康熙等一会儿要来用晚膳。 于是德妃也不再留珍珍,她一边要催促宫人准备康熙的晚膳,一边还要处理三个玩秋千时淋雨的孩子。 走出闹哄哄的松柏室,阿灵阿接过一把太监手中的伞,揽着珍珍替她撑起了一片天。 珍珍虽然紧紧靠着他,但依然不好意思地低声说:“这还是园子里呢。” “没事。”阿灵阿一手撑伞,一手挡在她的额头前为她遮去细碎飘来的雨滴。 珍珍轻捏了下他的掌心说:“你手很凉,是不是冷?康……皇上带你去哪儿了?” “没事,我身体好。” “好什么好!”珍珍想起他“英年早逝”的悲剧,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好。” 园子里前后都是太监,两人不好说体己话,阿灵阿只能连连称是,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妻奴名声坐实。 阿灵阿上了马车赶紧找帕子,想把珍珍脸色的雨滴擦去。他轻柔地擦拭着,珍珍则把在德妃处问来的那模棱两可的话告诉了阿灵阿。 阿灵阿也是头疼,刚才见过康熙后,阿灵阿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似乎是想未来扔个烫手山芋给他,所以才叮嘱他先去御史台好好历练。 至于从国公府分府,康熙这一回大概是被他打动了,新府应该不日就会赐下。 珍珍抱着解决一桩是一桩的心态松懈下来,于是和阿灵阿念叨起三位阿哥公主来,说道六阿哥时,她问:“和雍正抢皇位的弟弟是不是六阿哥?我瞧四阿哥很疼弟弟,哪有不合了。” “那不是六阿哥,是十四阿哥,要比四阿哥小十岁,现在应该还没出生。” “那六阿哥呢?” “夺嫡里没有他,应该是夭折了吧……” 珍珍怔住了,若是阿灵阿所言不假,那她迟早有一天要眼睁睁送走这乖巧的孩子? 阿灵阿觉出她的慌乱,安抚道:“先别想了,说不定咱们能改呢?我不就改了阿灵阿的命,考上了举人得了新爵位吗?” “嗯。”珍珍镇定下来,她知道慌乱无用,只能祈祷她未来能有好运。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先办起来,且珍珍知道办了必有效果——拉近阿灵阿和要鞭尸他的雍正爷的关系。 “我和我大外甥保证,你下回一定带给他更好的东西,你可快想想。” 这倒让阿灵阿的窃笑又浮了出来,他奸笑着说:“行啊,我保证他玩到high。” “你想带他玩什么?” 阿灵阿奸诈的笑容,让珍珍有些不安。 阿灵阿轻吐了两个字:“鬼屋。” 作者有话要说:  巴雅拉氏就是个很普通的母亲,她没本事没头脑但不恶毒,所以斗不过舒舒觉罗氏。 她遭遇丧夫以后也没有心情去嚎哭去悼亡,一直都在尽力养大两个孩子,用一件件小事串起她的思念。总之是个很普通的人。 满洲的当家主母很重要,所以正妻死一年后基本都续娶,很多高门男人随着年纪越大,娶到的继妻门第也越来越低。就像巴雅拉氏嫁给遏必隆就是因为遏必隆已经快50岁了三婚,好人家不舍得女儿嫁过去。 穿过去的阿灵阿从成年人的眼光里是觉得巴雅拉氏有点“蠢”,但从被她庇护的角度,阿灵阿也心疼她花了全部心力来保护自己,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也是让阿灵阿去强大起来而不是用歪心思去做恶毒的事。 这是巴雅拉氏最不容易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 81 章 “你在找死!”珍珍伸手揪着阿灵阿的耳朵骂道:“你未来老板才多大,你把他吓傻了, 回头他记恨上你, 等你做了鬼他都不放过你!” “哎呦哎呦,娘子你轻点!轻点!我这是肉做的耳朵” 阿灵阿捂住自己被揪红的耳朵尖叫着, 引得外头赶车的奴才发问:“七少爷,您怎么了?” 阿灵阿赶紧正色道:“无事,你们赶车。” 他自然未能发现车外奴才们脸上一片“我们懂得”的玩味表情。 “他不是要点难忘的嘛……这肯定难忘……” 阿灵阿揉着耳根嘀咕着, 但见珍珍摸了摸下巴说:“不过你这主意倒不是全那么糟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创意可以用上的……” “所以呢?” 阿灵阿急切地追问着,要论和未来雍正爷的熟悉程度,那必须是珍珍比他强, 在知道珍珍用“二十四点”收服小霸王一下午后, 阿灵阿就对珍珍带小孩子尤其是高智商小孩子的能力叹为观止。 阿灵阿觉得,他家珍珍有这样的能力,未来必然能带好他们的孩子。 (备注:阿灵阿对他和珍珍的孩子必然是高智商这件事毫无怀疑。) 珍珍朝阿灵阿勾了勾手指, 低声说了几句话。 阿灵阿的嘴角一抽,想起雍正爷cosplay武松英勇“殴打”笑面虎的历史名画,举起大拇指为自家夫人点了个赞。 … 刚下马车,阿灵阿就先朝文叔吩咐去为胤禛准备“大惊喜”。 而塞和里氏听见院外的声音,立即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回来了?”她眼神殷切,语气着急地问, “德主子可好啊?” 大女儿的消息全靠内务府人零星地透露和二女儿偶尔的进宫才能知晓,塞和里氏每次稍有机会都会不停追问。 珍珍凑在额娘耳边将德妃的好消息告诉了她,塞和里氏一愣, 然后又是嫌弃又是心疼地说:“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里干什么,总得叫我进去伺候着她呀。” 珍珍却知道姐姐的多有不便,她急忙安慰额娘:“别担心了,只要宫里没大事,等姐姐临盆之期将近,咱们是能进宫伺候的,阿灵阿如今有爵,我就有品级,进宫更容易了。” 为了缓解塞和里氏的不安,珍珍故意扯开了话题,“额娘,晚膳备着了吗?咱们是去的是万岁爷西山那儿新修的园子,来回车颠得我都饿了。” “别人都是颠晕了不想吃,你怎么还颠吐了?” 塞和里氏抱怨了她一句,但接着就给她数了起来:“有你爱吃的八宝鸭,然后你阿爷把当年伺候太宗爷时做烧鸡和烩羊肉的本事都交给了齐三家的,另外便是你阿奶擅长的鱼肉饺子。齐三他们忙活了半日已经把鱼肉都剔骨剁成了鱼茸,你阿奶怕齐三他们手艺不够娴熟,等下要亲自来看来和馅呢。” “鱼肉饺子?” 阿灵阿前世就是个南方人很少吃饺子,穿过来后在国公府一般也就吃点普通馅的饺子,在威武府上听说这家人还特意做鱼肉饺子便有了好奇之心。 珍珍推了他去正屋,说:“你陪阿爷下棋去,我跟着阿奶学一手。唉,我可想这味道了,学会了我日后回去也能做。” 珍珍和阿灵阿一齐去换了朝服,塞和里氏叫下人去请李氏来,李氏换了一身半旧的布衣来到厨房。 掌管厨房的齐三家两口来威武府上也有四年了,夫妻二人自诩厨艺不错,可到了威武府上,面对老夫人李氏的心思和手艺,有时候还是自愧不如。 厨房的窗下大桌上放好了剁好的鱼茸和肥瘦相间的肉糜,按照李氏的吩咐,都是用刀仔细剁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放着备用的。另有一碗热水煮过的花椒,盛凉以后又放了姜末备用。 李氏来了后让齐三家的将两种肉馅二比一放在一起,这时珍珍问:“阿奶,可能教我?” “怎么了?你这个小馋虫一向顾着吃,怎么今日突然想学了?” 珍珍娇气地说:“我也成家了呢。” 李氏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终于有你想为夫婿忙的日子了,那去净手,我来教你,这鱼肉饺子重要的就是和馅。” 珍珍洗了手,李氏倒了一点香油和花雕酒在肉馅盆子里,然后指挥珍珍快速地将两种肉馅捏在一起,搅了一会儿后她又到了一点点花椒水,再让珍珍用力和肉馅。 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珍珍头上都沁出了微微的汗水,李氏拿了帕子给她擦着问:“知道不容易了吧?” 珍珍摇摇酸疼的手腕,点点头。 “这鱼肉饺子重要的就是两种肉馅和在一起的时候慢慢把这花椒水吃透,这可是个力气活。” 一碗花椒水都被肉馅吸收后,李氏才让珍珍停手,接着就用齐三家的准备好的饺子皮带珍珍包了起来。 她包着饺子问:“阿奶,这鱼肉饺子的做法您是怎么学得的?也是小时候家里学会的吗?” 她知道李氏是清军俘虏后才成为的包衣,她会的许多菜和点心都是汉人的样式。 “这是家乡的做法,京城里都没有。” 李氏说完催促着齐三家夫妇带着人点火烧水煮饺子,过了一会儿热腾腾的饺子便上了桌。 额森和阿灵阿下棋上了瘾,阿灵阿则听额森说故事上了瘾,珍珍知道历史爱好者“朗清”发现额森去过朝鲜前线后生出了莫大兴趣,这会儿正变着法子从额森嘴里套历史故事。 故而晚膳后爷俩继续下棋,而珍珍则跟着李氏回她的屋子,与李氏说起了阿灵阿看自家账本看出的一些问题。 问题大约便是一些土地经营开发的一般,另外便是现银阿灵阿建议去投去一些京城好的铺子上生息。三藩平定后,南北漕运也逐渐恢复往昔的繁荣,如今京城里的绸缎庄又一次集满了苏杭的绫罗绸缎,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李氏听完有从也有不从,其中土地那儿李氏还是遵从古人田分几份的老规矩,该留的祭田学田她还是想分出来保留起来。珍珍懂得李氏过去也是书香世家的出身,对儿孙念书有最深的执念。 珍珍不勉强自家阿奶,一切都随她。但绸缎庄的那个主意颇得李氏的心,她还和珍珍念叨起她十岁时京城崇祯年间流行的样式。 说到高兴时,李氏还去启了柜子里她过去画过的花样给珍珍看。珍珍一瞧,这汉人的衣裙的确衣袂飘飘,和满人直筒刚硬的风格截然不同。 她看过后捧着交还给李氏,道:“阿奶日后把这些再让人绣或是织到布料上,或许还有人喜欢呢?” 李氏笑着摇摇头,在珍珍待收回手时又抓住了她。 李氏牵起她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着眉头说:“你手上还有腥味,是刚弄鱼肉的时候沾上的吧?” 她轻轻点了点珍珍的额头,“这么腥,等下带回去都弄到七少爷身上,岂不是把衣服都糟蹋了?” 珍珍赶紧缩回手自己闻了闻,果然是满手的腥味。 她头疼地说:“哎呀,明明拿香胰子洗过了,怎么味儿还这么大呀。” “京城吃的鱼都是黄花鱼,河鱼就是土腥味重。来,跟阿奶出来。” 李氏让下人拿了把剪子给她,珍珍不懂她要做什么,好奇地跟着她到院子里。 如今生活无虞了,李氏也有闲情逸致和一方院子伺弄些花草,二进院子里的花圃里也应景地栽了几株月季,已经在京城的二月里悄悄绽放了几朵。 李氏用剪子剪了两朵,揉碎了放进铜盆中,接着叫人起一壶热水来泡开花瓣,再从自己房里取了一盒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来,用绿豆面子搓手,再用月季花泡的水洗,这样就不会有味了。” 珍珍依着她的法子洗了一下,果然几乎闻不出味了。 “阿奶,你怎么知道呀?我刚刚都用香胰子搓了好几回还是一手的腥。” 李氏拿松江白布给她擦手,嘴中说:“我小时候吃蟹的时候我娘就是这么给我洗手的。螃蟹比这个味道还重。” 珍珍一听就起了好奇心,“京城还有螃蟹吃?” 珍珍本来是一个南方人,穿来后再也没能在秋天吃上过去常吃的大闸蟹,每逢秋日她总会想念一会儿雌蟹的蟹黄和雄蟹的蟹膏,想念一会儿沾上姜丝泡醋的蟹肉。 李氏淡然说:“你忘记啦?阿奶原本家在京城,京城是钱权聚集之地,自然是什么都会有。那会儿每到秋收的季节,我爹有个在内阁做官的友人就会从太湖捕一篓子螃蟹养在水盆里,再用快船走水路送上京,一路都靠喂着虾米养活。到我家的时候啊,只有一半的螃蟹还能活着,有几个精神头好的螃蟹趁厨房一不注意就挥舞着大钳子四处乱爬。头一回在吃的时候我还不敢吃,我说这东西壳又硬长得又奇怪,还是我表姐拆了蟹粉喂我吃的。” “表姐?阿奶,我从来没听你提过表姐呢。” 珍珍其实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身世,可是李氏很少提起,她入包衣跟随的也是外祖家。入关后她的外祖家人口逐渐凋零,剩下的亲戚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李氏轻轻笑了起来,“傻孩子,阿奶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生父母养的,有表姐不是很正常。” “阿奶,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呀?” 珍珍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过去,刚好李氏起了个头,她便想问一问。 李氏说:“阿奶家其实人并不多,我爹虽然是山东莱州昌邑那边的地主,但一脉单传三代。我爹当初早早中了举人,他家中富裕又一心想考个进士,便带着我和我娘投靠了一房当了大官的远亲到京城来居住。” 李氏回忆着依稀的往事,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缓缓说道:“我娘家人才多呢,我娘姓王,据说出自琅琊王氏,是山东莱州数一数二的望族。那真是好大一家子人呢。我有三个姨妈,四个舅舅,表哥表姐们统共得有十来个。我娘在家排行第二,和我娘走得近的是大姨母和大舅舅。我刚说的表姐就是大舅舅的女儿。前朝没覆灭时她就嫁了,结的是姑表之亲,夫婿是我大姨的长子。我小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常常住到外祖家中,和他们十分相熟。” 近……近亲结婚啊。 虽然知道这才古代很常见,珍珍还是冷不丁一头黑线。 “我大姨母嫁给了昌邑本地另一望族姜氏,当时她和我娘前后出嫁,两家宅子都离得很近。在我家搬去京城前我大姨母时常带表兄和表姐来家里走动。表兄天生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作诗能写文章,我爹说日后表哥定能金榜题名。唉,可惜了……” 李氏说起往事脸上不无可惜。 珍珍追问:“那后来呢?” 珍珍记得当年姐姐入宫前,阿奶拿出那块祖传的玉的时候说过,清军到山东掳掠她在姥姥家,是她姥姥让她把玉含在嘴里。 李氏今日想起了尘封几十年的往事,一时间竟然止不住话匣子。 “这都是命。我们到京城居住后,我爹或读书或出门结交友人,日子好不惬意。可偏偏有一年碰到了宫中田贵妃逝世,据说田贵妃才华无双,思宗思念不已,东厂便想讨好上头从京城读书人家选妃。我爹不想让我进宫就把我送回了山东姥姥家暂避,谁料在姥姥家的时候遇上了后来那些事,山东王氏一族或死或俘或逃难,一大家子说散也便散了。” 李氏几句话间流露出了明显的伤感, “王氏当年散的很快,眨眼间就没几个人了。至于我爹娘……当年我也没想到还能再入关入京城,刚来的时候你阿爷去原来住的地方打听过,说是早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儿,后来又如何,那便真是人海茫茫难寻音信了。旗人不能出京,就算能出京又能去哪里问呢?如果有……大约也就是昌邑还能找找吧……” 李氏说得很犹豫,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也早就不再盼了。 珍珍也明白,所谓国破便有家亡,个人家族之荣辱无法摆脱国运的束缚。李氏当年家中的败落,便和明朝的败落是一样的,支离破碎以后再也拼不起来。 “昌邑……” 珍珍喃喃道。 李氏点点头说:“对,昌邑,那里靠海,我们过去都是拿海里捕来的鱼做饺子的。” 珍珍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地方。 阿奶去不了,可不久以后她与阿灵阿要出京,阿灵阿手下也有人,他们可以想办法找一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后,今天晚了,本章都有红包 = =作者最近被热得有点中暑了,脑子不太好使,剧情如果不顺别骂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2个;酥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瞳恋雪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 82 章 李氏说的故事一整个晚上都萦绕在珍珍心中,她既为李氏的身世唏嘘, 又感慨她传奇的一生。到了晚间回方就剩了小夫妻两个的时候, 珍珍将想替李氏到江南寻亲的心思告诉了阿灵阿,阿灵阿听完整个故事后亦是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方呢喃一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珍珍记得这是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当她年学这首诗的时候也是因为年纪尚小,纯粹就是为了应付考试, 对诗本身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 尤其他们前生都在相对太平的岁月里,很难切身体会这样的情境。然而如今,活了两辈子,经历多了, 对人生又有了一番体会顿悟, 如今听到这首诗,心中是无限感慨。 珍珍和阿灵阿两都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穿来后都是满人, 在这个时代算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很少会去想清军入关时候的事,李氏的身世是他们离明亡清兴这段故事最近的距离。 王朝兴衰,政权更替之下,有许许多多像李氏这样的人,在历史的大潮之后颠沛流离。李氏已经算是幸运的, 遇到了额森,有了一个好的结局,还有更多像她这样的, 也许就死在了出关的路上。 阿灵阿轻轻握住珍珍的手。 “这事我记下了,康熙是打算外派我去两淮监督盐政,两淮乃南北交界之地,交通便利,商客来往频繁,去往胶东也更方便,到那里之后时候咱们再派人去打听。” 下晌珍珍这边听了李氏的故事,那边阿灵阿陪着老爷子下棋,也听了不少额森的前半生的经历。 相比之下,额森的故事让人兴奋了许多,他代表的是一个游牧民族的成长史。额森出身吴雅氏一个小家庭,努尔哈赤征服了女真三大部之后,幼年的额森就作为家仆跟随彼时还是努尔哈赤儿子的皇太极。他一路跟随皇太极东征西讨,见过许多场面,甚至打到过hang,见过当时李氏朝.鲜的国王。 两人窝在床榻上,感慨着曾经在电视、电影见过的形象如今就活生生的在你的身边,第一次有一种接近历史的感觉。 可对二人来说,历史是过去,生活是未来。他们有许多想要改变的未来和期待会改变的未来——其中就有揆叙。 阿灵阿说,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明珠的儿子里中进士的只有长子纳兰容若,而如果揆叙这次也能考中进士,那便是再一次验证历史能够被改变。如果历史真的能改编,那他的未来和结局是不是也能改编? 他不是害怕被鞭尸,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无神论教育下长大的好青年,鞭尸并不是阿灵阿所畏惧的。他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按照历史他过早的离开,那珍珍该怎么办?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与珍珍心灵相通,懂她的烦恼,懂她的忧愁。如果连他都不在了,那珍珍就是孤独一个人了。 怀着这些复杂的心绪,两个人手握着手沉入了梦乡。第二天两人起床后用过早点就准备出门。 按着之前同容若大哥说好的,在归宁结束的前一日,阿灵阿和珍珍要去和威武府隔岸相望的明珠府邸赴纳兰容若的邀约,一来是赏春,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要给揆叙打气。 珍珍比阿灵阿早半个时辰出门,她要先去东城的额驸府将攸宁这个嘴硬心软的给拉出来。 而阿灵阿则先去对岸递了拜帖。 接过拜帖的管事立即去通知了明相府的大公子纳兰容若,随后阿灵阿便被迎入了容若的书房。 容若站在书桌前正在一个风筝上题字,听见他的脚步声,容若抬头和煦一笑说:“小七爷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阿灵阿拱手说:“容若大哥取笑了。” 然后他问:“揆叙呢?” 容若眉头微蹩,担忧地说:“揆叙最近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不分昼夜了,我劝了他几次,说读书要用巧劲儿,这样只能累着自己,但他对着我只管点头,一转身又一头栽进了书房里。” 容若说完后又深深地一叹气:“何必,何必呢?” 阿灵阿却是知道他的心思,他笑着宽慰道:“容若大哥,揆叙他心里有事儿,咱们就别管他了,且让他拼一拼呗。” 揆叙和大格格的事,阿灵阿从来没瞒过容若,故而容若一直是清楚的。他这样一说容若马上就懂了,他叹道:“痴人啊,痴人。” 容若拿起面前的风筝,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阿灵阿见上面写道:“连理无分影,同心岂独芳?” 这下轮到阿灵阿皱眉了,他见容若十次,有八次他都在摆弄和风筝有关的东西,要么是和风筝有关的诗词、要么是风筝本身、要么就是一曲听不完的昆曲《风筝误》。 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可惜揆叙沉迷科举不能自拔,不然阿灵阿还能打扰他,好好地问一问这位清朝第一大才子的八卦。 容若见墨迹已干,叫管事来命他去花园中放起来。 阿灵阿拦了一下,犹疑地问:“容若大哥……这……” 容若似乎很明白阿灵阿的意思,他随口说:“夫人今日回官家去了。” 阿灵阿心里松了口气,也好,官氏不在至少容若做这些伤春悲秋的事时官氏不会来闹了。他记得很清楚,揆叙说过容若每次一伤春悲秋,官氏便会和他大闹一场。他上次来的时候可是见识过那官氏的厉害,至今都心有余悸的。 脱开风筝的容若恢复了和爽的神态从书桌后走出,朝阿灵阿比了手势。 “请吧,我今日为给你们夫妇庆贺终成眷属,可让人准备了佳酿,要不醉不归啊。” … 明珠花园闻名京城,一是有太湖石若干在园中叠为假山形成一景,二是有奇花异树一年四季争奇斗艳,三是有亭台楼阁水榭雕栏鳞次栉比。 阿灵阿来过多次,每次都为明珠的豪奢所震惊。 比如冬日来时,只有红梅绿萼开放的冬日在过年时有些单调,明珠花园便有仆人们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绑上绒花。 又比如现在是初春,明珠花园里已经摆上了最先开放的盆景,另在沿岸的水榭四角都挂上了玉质风铃,一阵风吹过,清脆的铃声让花园宛若仙境。 阿灵阿想想前几日看见的畅春园,他默默觉得明珠比在园子里种地的康熙过得要奢靡许多。和明珠这个生活奢靡的大官僚比起来,康熙爷简直就是个平凡又朴实的酋长! 怪不得后来康熙要把他的相位干掉…… “容若大哥,我前几日去了京郊见识了万岁爷造的新园子。我那时就想起来我在京郊也有一片地,原来也是前明大官花重金修的园子,只是后来都破败了。我如今同珍珍成婚了,很想修整一番,到了夏天和秋天的时候一来是能去那里避暑,二来也能在园子里请友人们小聚。” “哦?”容若对康熙在京郊的那个园子了如指掌,“皇上前日已为园子赐名为畅春,披襟欢眺望,极目畅春情。万岁爷倾慕唐太宗,故以其诗为园名。畅春园和这里的花园不一样,讲求的是自然素雅、朴实无华,远离京城繁嚣,体会清净自得。” 容若是大才子,阿灵阿比不过他的满腹诗书和高雅品味,此时只有听教的份。 “你若是要在国公府修园子,我就为你推荐这花园的工匠,但你要是在西山那儿修园子,我想另有一人你可去问问。” “谁?” 容若道:“李煦,他乃万岁爷过去乳母文氏亲子,如今是畅春园总管,畅春园现在的样子都是出自他的心思手笔。” 一听乳母二字,阿灵阿立马就想到了难缠的曹荃,再加上李煦二字,阿灵阿不禁想起了《红楼梦》。 “这……容若大哥,我与这位李大人从未见过,并不相熟,贸贸然的前去请教他……” 容若似乎察觉了阿灵阿的心理变化,他说:“无事的,李煦和曹寅乃至交,我与他们二人都相熟,来日与你引荐,到时我们不谈亲缘只谈兄弟之义。” 阿灵阿听得嘴角一抽。 得,曹寅和李煦,《红楼梦》里两贾家和史家两位大家长们的原型他都有机会相见了。 容若还为他继续介绍道:“李煦父亲原是山东望族,酷爱书画造园,造诣颇高,李煦得他真传,又在江南为官数年,亲眼见过南方巧夺天工的园林,于此甚为精通,要不皇上也不会让他来当这畅春园的总管。” 山东望族?难道是和珍珍阿奶一样才充入包衣的? 阿灵阿读过红楼,只略略知道李煦、曹寅等人和红楼的关系,还真不知道李煦的祖籍。 阿灵阿还没有想下去,珍珍已经拖着满脸不情愿的攸宁往他们所在的水榭走来。 容若和阿灵阿纷纷朝攸宁行礼,尊称一句:“大格格。” 攸宁端得一本正经的姿态,她环顾水榭一周又瞟了假山那里好几眼,没有看见想看的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就这么点人?” 容若一愣,然后笑问:“大格格是觉得不够热闹?要不我请些伶人?请些杂耍?” 攸宁一滞,然后脸上微红嘴角微抽,说:“不缺不缺,正好正好。” “是吗?” 容若轻轻捻了一下髭须后轻声说:“那也好,我就不打扰揆叙温习了,毕竟还有三日就要会试了……” “诶诶诶!” 攸宁下意识喊了一句,可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再看看对面三人全都一脸坏笑,气得脸鼓了起来说:“我就不该来!你们一个个都拿我打趣!” 珍珍勾住攸宁不住道歉:“错了,我们错了,我给大格格赔不是。” 容若也大笑出来,一边吩咐管家去请揆叙少爷,一边也给攸宁赔不是。 管家不久就匆匆回来,回禀道:“大少爷,二少爷说他会试在即,就不迎客了,待殿试毕再招待各位贵客。” “这个揆叙!他的水平怎么会考不上?干什么逼自己成这样!就他那个破身板出了会试怕要病了。” 话是攸宁说的,阿灵阿和珍珍互相对对方眨了眨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攸宁喊完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她忙拿帕子掩了口鼻,慌乱说:“这园子里的花呛人得很。” 容若忍笑说:“来人,去将那些花盆都挪远些,别熏着大格格。” 揆叙不来,四人便闷闷地坐在水榭中。 阿灵阿朝珍珍使了个眼色,让珍珍去劝劝攸宁。 珍珍朝阿灵阿比了个手势,让阿灵阿去把揆叙拽来。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隔空打着嘴仗,徒留一边暗中观察的纳兰容若,和一边若有所思的攸宁。 结果这无声嘴仗还没打出过结果,管家带着揆叙来了。 管家朝容若一拜说:“大少爷,老爷回府听说了大少爷在这里摆春宴,便叫二少爷来赴宴。” 揆叙一脸变扭,阿灵阿上前勾着他说:“揆叙,用得着吗?就你这资质、这文采、这头脑,不就考个会试吗?简单得很!” “呸,你说得容易!小爷我已经为你娶亲浪费了一日了,今日又是一日。” 揆叙瞟了攸宁一眼,小声说:“还不是你开的坏例,现在娶了媳妇不顾兄弟了。” “我怎么了?我赌咒发誓说考上举人要讨赐婚,这算坏例吗?” 阿灵阿是明知故问,说得揆叙直想揍他,可在攸宁面前又不得不忍下来。 容若则问:“阿玛怎么管你赴宴了?” 揆叙一撇嘴说:“阿玛说温习不差这一日,赶我出来了。” “明相回府了?现下可空?” 阿灵阿问的是管家,管家回禀说:“明相和夫人都回府了,明相在书房,夫人和大少爷夫人在房里说话呢。” 说到大少爷夫人,容若的脸白了一下。 阿灵阿对容若说:“容若大哥,陪我去拜见一下明相吧,一直在贵府多有叨扰,还没有向明相致谢。” 容若自然应了,阿灵阿朝珍珍挤了挤眼睛,珍珍心领神会,道:“我为新妇,第一次上贵府拜见,自然是要拜见夫人的,管家,也请你帮我带路通传吧。” 管家自然也无不可,于是一时间三人分了两拨,独留了攸宁和揆叙在水榭里眼对眼、面对面。 玉质风铃在春风中叮当作响,揆叙望着三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假山后,慢慢走出水榭。 攸宁见他一句不说便要走,硬咬着牙也不喊他,忍着忍着却有泪水浮在眼眶里。 就在这时,揆叙又走了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 83 章 揆叙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牵牛花,小到若不是仔细看, 你都会忽略他手中有一多花。 他拿着花举到攸宁面前的时候, 攸宁先是嫌弃了那么一下,然后又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揆叙少爷, 你们家花园里兰花、牡丹、迎春、月季,应有尽有,你竟然挑了这么一朵?” 揆叙被攸宁怼的一噎, 然后不服气地说:“其他花盆和花坛都那么远,我要是走太远,你岂不是要哭了” “谁哭了?我没哭!你瞎说!” 攸宁拒不承认,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因为刚刚忍着泪水还是通红的, 她不但不承认, 还回敬了揆叙:“我才不会哭鼻子呢,不像有些人被随便碰几下就哭鼻子,怎么劝都不肯停。” 揆叙捏着花的根部, 直捏的都要碎了,他闷声说:“没有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我说的是某些人,你自然不记得。” 攸宁撇过了头,揆叙还举着花但也撇过了头,只是两人撇过头后还是会偷偷瞄对方一眼, 不经意的时候,视线又会相碰,然后两人如触电般又飞速地躲避。 如此来回了几次后, 攸宁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严肃说:“那个……揆叙啊……太后娘娘关心你的学业,知道你马上要考会试让我转告你,可不要辱没了你兄长的才名。” 揆叙没有懂,直接问:“太后娘娘关心我学业做什么?她老人家怎么知道我要考会试?” 太后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攸宁偶尔几次絮叨给她老人家听的。 太后也没有关心过揆叙的学业,更不会说让揆叙不要辱没纳兰容若的才名,太后连纳兰容若中过进士这事都不大记得。 都是借口,都是攸宁的借口。 “你好好听旨就好了。本格格话都带到了,你可要争气。” “我自然是争气,就是想知道若我会试考得好,太后可会给奖赏?” 揆叙将花递到大格格面前,低头露出了个璀璨的笑容。 他这几年个头窜得很快,虽然比攸宁要小一岁多,但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 攸宁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不想回答揆叙的问题。 揆叙将花又往前伸了一伸,攸宁轻轻一挡,但又没完全将揆叙推回去,就这么举着手,掌心轻轻触碰着花朵娇嫩的花瓣,像是拒绝,但又更多是不舍。 揆叙嘟哝了一句:“快拿了,不拿我回去温习了。” 攸宁一把抢了过来,然后没好气地说:“你想想小七爷都送福晋些什么?” “他是送福晋……”揆叙争辩了半句,突然发现了哪里不对,心里唾骂了狡诈的妻奴兄弟十句后,改口说,“礼轻情意重。” “谁要你重了。” 攸宁双手的指尖捏着花茎,直将花茎的汁液都揉在了手上,她轻轻说:“太后没说赏你……” 揆叙愣了下,然后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他带着忧虑问:“那太后说什么了……” “太后说……反正等你考上进士……要比你大哥好才行……” 攸宁越说头低得越低,就快要把自己埋了起来。 揆叙走近一步,弯了腰在她低垂的头颅旁,对着她的左耳问:“然后呢?” “然……然后……” 攸宁头埋得更低了,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揆叙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他的语气里多了催促和焦急。 “然后……然……” 攸宁“然”了半天没有下文,揆叙越来越着急,他又问了好几次“然后呢”。 最后攸宁猛一抬头吼了一句:“没有然后了!” 可一抬头,揆叙的脸近在咫尺,让她彻底没了方寸。 攸宁睁大了眼,猛喘了几口气,然后推开他就要跑。 揆叙没有上前拉她,而是在身后说:“我知道太后没有说然后,那也不是太后说的。” 攸宁停了下来,但没有转头。 揆叙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一定高中,比大哥要好,你等我。” 他说的很轻,那是只说给攸宁听的话,不需要别人见证,也不需要天地为媒。 只要她听到,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 该去见明珠的没去,该去见明珠夫人的也没去。 容若、阿灵阿、珍珍,三个人躲在假山后面,透过太湖石的缝隙看了一出“西厢记”。 容若小声叨叨着:“干什么拿这死小子和我?” 语气之怨念、之不服,让阿灵阿听了捂住嘴偷笑。 笑够了他才在逼仄的空间内朝容若一拜,“容若大哥才华卓绝,当世无双,自然以您为榜样。” “那揆叙要是考过了我呢?”容若转念一想又补充道,“别说名次了,他就是一次考上那也比我强了。” “容若大哥应该高兴,揆叙也总算出息了。” “也是。”容若很快接受了这一说法,继续透着缝隙看外面那两人叽叽歪歪,一直到揆叙自己走了他才叹气说,“我这弟弟不如七少爷多了。” “嗯?” 阿灵阿不明白,珍珍也不明白,他两如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容若那一脸遗憾又难过的表情。 “七少爷是快刀斩乱麻,喜欢便说清,说清便办事,我这弟弟还不知道要拖拖拉拉到哪一日。” 阿灵阿很是理解揆叙的不容易,他为好哥们辩解说:“揆叙与我不一样,他这阻碍重重,单是太后和明相夫人那里便难如登青天。” “算了,成与不成,咱们总得帮一帮。” 容若感叹完,又问阿灵阿:“七少爷可还去见我阿玛?” “自然去。” “那福晋呢?” 珍珍看看太湖石外的攸宁,想了想说:“麻烦容若大哥帮我与明相夫人请罪,我还是先陪大格格吧。” 容若自无不可,他遂携了阿灵阿去明珠书房,又让管家将阿灵阿夫妇带来的厚礼送去明相夫人处。 珍珍陪着攸宁说话的时候,管家安三带了他们的礼物来到明相夫人那拉氏的院子。 听说一等轻车都尉夫妇派人送礼来,明相夫人自然要亲自一一看过。 安三送进来的时候,明相夫人的长媳官氏低声问:“额娘,这小七爷和福晋怎么也不来拜见呢?” 那拉氏看了官氏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为何官氏会问这句话,她接了安三手中的礼单翻开看了起来,没想官氏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那拉氏“啪”得将礼单合上,官氏心中暗叫一句“不好”,然后肃了脸低着头立在一边等着那拉氏训话。 见到官氏这般,那拉氏本来想说的又吞了回去,最后只淡淡说:“小七爷小小年纪先中举后袭爵深得皇上看重,他福晋乃是永和宫主子的亲妹子,都是有分寸识大体的人,不会失了礼数。” 说完那拉氏心里又一次哀叹起那日常反复的一句话:这个官氏啊,就是心眼太实,藏也藏不住。 那拉氏再度翻开礼单,她看着看着轻轻点头。礼单上又惯用来送礼的补品珍馈、文玩珠宝,也有少见的西洋奇货、花卉盆景,还有最为珍贵郑重的御赐佳品,总之一份礼单里心意、感恩和讨好都汇聚在了一起,一看便是十足的人精才会办的。 她想了想,将礼单还给安三说:“这小七爷真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做事老练得很,怪不得老爷看重。” 安三也笑着点头,然后问:“夫人您看,这些礼物都如何处置。” “珠宝老样子分成四份给少夫人和三位格格们,药材燕窝这些都收库,西洋那几个玩意儿你给两个哥儿吧,他们也喜欢。” 那拉氏说的格格和两个小少爷都是容若的孩子,只是其中并没有官氏亲生的。官氏听见那拉氏把东西都分给了他们一房,赶紧谢了恩。 “你也别谢了,我是知道你不容易,等下分完你带着东西去几个孩子那里分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珠家最难念的就是官氏和容若的夫妻经,容若和原配以及早年身边几个妾侍所生的孩子都已经到了可以念书的年纪,容若很早就请了至交好友为他们授课。而官氏大字不识一斗,孩子们的学业容若便不许她插手,官氏一时间就少了与这些子女之间的联系,她几番想要加入都被容若挡了回去,有一次没忍住和容若大闹,结果只换来容若一句:“你要是懂,就自己来。” 官氏被噎得无话可说,当时只能悻悻然退下。 而那拉氏是知道此事的关节所在——容若是一心觉得官氏没文化又爱闹,他怕这样的官氏带坏了孩子,所以借着入学把孩子带走。 所谓一叶障目,便是容若已经看不清除了爱含酸捻醋外的官氏是什么样的人,而官氏也觉得容若做什么都是在看不起她。 “额娘,我刚才回来,看见爷又放了个风筝。” 那拉氏一闭眼一皱眉,活像要把刚刚听进去的这句话挤出脑袋,可尝试了下没有成功,于是无奈睁开眼说:“你别想多了,今日七少爷还有大格格都在,再闹起来像什么话?” “是。”官氏应了,然后断过一碗药茶给那拉氏,“额娘,这是我回家找了家里养的郎中调的,您换季老是咳嗽,这个能让您好受点。” 那拉氏看着她递来的药茶,又是一阵无奈:“你这点心思花在成德身上多好?” “爷从来不收。” 官氏说完,那拉氏沉默了半晌,她咪了一口药茶后也没有再说话。 她记得儿子写过一首词,说什么,而今才道当时错? 她看看一脸木讷的官氏,越想越头疼:这么好好的一个老实孩子,干什么非看上我这大儿子呢? 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小儿子的婚事,最后将药茶一饮而尽。 世事难两全,怎么做都麻烦。 … 明相夫人在阿灵阿和珍珍离开前,派管家安三送来了回礼,让人意外的是攸宁也得了一份。 且珍珍随意瞧了瞧,攸宁那份要比她和阿灵阿两个人加起来的都丰厚。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明相夫人为僵着的事儿来缓和,毕竟就在刚才,她知道就因为攸宁在,那拉氏作为明珠府邸的女主人都没有露面。也因为攸宁在,珍珍后来也没有去拜见明珠夫人。 一是怕攸宁落单,二是不知道是否该带攸宁前去。若她真的带了攸宁去了,明相夫人若还记恨自己阿玛阿济格的事总会有一点点难堪;若不带,那明相夫人不出来给攸宁见礼也不太对。索性珍珍把锅背了,变成她拖着攸宁说悄悄话,既没来得及去给明相夫人见礼,也没给明相夫人机会给大格格见礼。 有了这默契后,管家将珍珍的礼物带到,明相夫人回礼意思收到感谢,两边都是体面明白人,不会计较太深,反而还对互相放了一码而加深了感情。 所以明珠夫人给攸宁的厚礼是什么意思? 珍珍下意识觉得是明相夫人松口的信号,结果攸宁却摇摇头说:“夫人在与我客气,罢了,我走了。” 攸宁走得很快,连多余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珍珍,而阿灵阿跟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揪心了,刚刚我去见了明相,他口气里的意思是他这里不难?” “不难?” 阿灵阿笑了笑,玩味地说:“明珠可是人精,他说不难自然不难。” 这话珍珍相信,她掰着手指数起了日子,“还有三日会试,四月又是殿试。我们要不要替揆叙准备点什么?” 阿灵阿摇摇头,“我和容若大哥都说了,我和鄂伦岱去就行了,你们都别送。这小子如今心态差得很,我和鄂伦岱才能哄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都有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第 84 章 这日回府后的珍珍和阿灵阿是最后一日在威武家住,明日他们就要回国公府去了。李氏和塞和里氏两人准备了一桌珍珍爱吃的菜, 晚膳用毕之后, 珍珍仿佛是屁股粘在了凳子上,坐在桌子前迟迟不愿起身。 “怎么了?吃傻了呀?” 塞和里氏正要叫人来收拾, 但见女儿坐在桌前,一副拉都拉不起来的模样。 “怎么了?病了?” 塞和里氏抬手摸了摸珍珍前额,一切正常毫无问题。塞和里氏说:“好了, 别作怪,回屋收拾收拾去,明天不是要回去了嘛。” 珍珍拉住塞和里氏的手说:“额娘,我今晚要和你睡。” 额森刚刚站起来, 威武也没走, 李氏还坐着,加上塞和里氏和阿灵阿,五个人听见珍珍这话都闷笑了一下, 只有博启嚷着:“二姐,你厉害,越活约回去了!” 珍珍瞪了他一眼,博启出于求生的自觉闭了嘴,他打着哈欠说:“那我回屋做功课去了。” 阿灵阿是懂珍珍的心,虽说娘家离婆家坐车一就一会儿的功夫, 但出嫁了心情总是不一样。人哪,总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最好的。他有心成全珍珍,于是叫住了博启, 说:“我陪你一块去吧,也替你看看掌掌眼。咱们这回努力一把,今年秋天的官学考评,你要是能得上等或能去国子监呢。” 一听国子监三个字,博启都吓得一哆嗦,他是没吃过猪肉可是也看过猪走路啊。能当上国子监的监生,荣耀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里头的人各个都有考科举的真本事。远的不说,就看他身边的这两个吧,一个大堂兄傅达礼,另一个二姐夫阿灵阿,他入了国子监那就变成了一个活靶子,考不上功名在家里都抬不起头来。 阿灵阿这个过来人一看他紧张的脸安慰说:“不用怕,国子监监生除了科举,授官也是优先于他人,能当上监生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塞和里氏听了连连点头,催促道:“快去快去,你姐夫可是人中龙凤,这是百忙之中还想着你,快去快去。” 在老娘的连声催促和一家人的鞭策眼神下,博启灰头土脸地跟着阿灵阿去了书房,丧失了夜里发发呆早睡的机会。 李氏冬春转圜之际常咳嗽,珍珍不敢叨扰她,可内心是想拉着李氏和塞和里氏一起睡一晚,她知道过了今日往后再回家住这么久的机会定是少之又少。 李氏读懂了她的眼神,对额森说:“你今儿去客房将就一晚?” 额森立马懂了,啧啧了一声:“博启是没说错,越活越小。” 之后塞和里氏先去关心剩下的家务,带着徐大柱媳妇在院子里四周再看看,然后盘一些简单的账目。 李氏则带着珍珍先回自己的主屋,他们从正屋出来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闹。 李氏朝贴身婢女庆香使了个眼色,庆香去门口张望了一眼,回来禀报:“老太太,是隔壁萨爷爷家的大姑爷回来了。” 一提曹荃,珍珍就浑身一哆嗦。 李氏自然感觉到了,她牵着她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告诉她:“看你和姑爷忙里忙外也没告诉你们,秀芳他们夫妇俩刚好也回门,近日都住在你萨爷爷家里。” 珍珍默默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那天还碰了个正着呢。但她没有接这个话茬,她觉得自己不合适接。 李氏轻轻和她说:“你萨爷爷二月里被派到南方去了,才出门几天。” 说话间到了李氏的房里,李氏近日正闲着指点几个婢女学绣牡丹,她叫庆香和绫香把绣架搬来,又取了丝线框给珍珍。 “你坐这儿帮我挑一会儿丝线。” 珍珍小时候也常做这个事,每当李氏觉得她应该静静心,或是收敛下心思时便会让她理理丝线。 思绪便如丝线,珍珍将框里不同颜色的丝线一点点捋顺,按色彩之由浅到深分成了一撮撮挂在了框的边沿上。 约莫一刻钟,本来一团乱麻的丝线便理得一干二净。 “心比小时候静多了,以前这点丝线你要理足足半个时辰。” 珍珍双手捧还给李氏,撒着娇说:“跟着阿奶自然要有长进。” “你们那日出门碰见曹荃后,回来姑爷随口问了句玉的事,我便做主让你额娘给他了。” 珍珍一垂眸,腰间的酸疼又被她回忆了起来,想着想着就握起拳头,想冲回去用小拳拳再捶一遍那个混蛋的胸口。 “七少爷愿意在乎是好事,你可见曹荃在乎秀芳想什么了?” 珍珍先是羞涩笑笑,然后又为秀芳一哀,“曹家这是欺负人呢。” 李氏从框里挑了最金贵的金线递给珍珍,让她穿一根针,然后自己坐到绣架边替牡丹争春里的蝴蝶绣上细巧的金边。 她指尖翻飞,口中念着:“隔壁如今也不是只有秀芳他们夫妇,还有孙老夫人,你萨爷爷一出门,她就也搬来住了,大约是和你小奶奶聊得来吧。” 噗…… 珍珍本来喝着李氏备下的花茶,听到这句差点没喷出来。 她连呛了好几口,被李氏回头斜了一眼,“刚刚说你沉稳了,怎么转瞬又变回来了?” 珍珍顺着气问:“阿奶,您和孙女儿开玩笑吧?孙老夫人和小奶奶?” 李氏不置可否,只是露出一丝丝淡笑,在她向来平静的脸上显得有那么一点突兀。 “阿奶,隔壁小奶奶是打什么心思了?” 珍珍心里警铃大作,以她对王佳氏的了解,一日不作上房揭瓦,三日不作天塌地陷,这回都三四年被压着没作出什么事儿来了,怎么看都是要憋个大的。 李氏把针猛地戳在了绣架上,用力狠了指尖都沁出一地血将白色的绣布染了一片。 “你别管,回你的国公府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对付好你那些妯娌吧,在分府以前不要掉以轻心,你可明白?” 珍珍点头,这话出嫁前李氏就嘱咐过好多次。 “孙女懂,孙女如今身边用的都是您给我带去的人。” 李氏微微点头。 “咱们家如今虽然是富贵了,但到底根基不稳,你带去的也都是后来买的,虽然我是手把手的□□过,但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自个儿可也要多长个心眼儿。” 李氏拿帕子包着指尖按了按后,又拉着珍珍说,“你来日进宫,把孙老夫人回京的事和娘娘说一声吧,怎么样也都是亲戚,孙老夫人的夫婿曹玺曹大人亡殁,在江南处理完丧事后,这回上京怕是要常住了,也请娘娘出份心意。” 虽然李氏这话让珍珍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说了“知道了”。 应完后她又想起了个要事,“阿奶,曹老爷亡殁,那曹姑父他们都回京了?江宁织造呢?” 李氏摇摇头,“不知道,后面都是圣裁。不过孙老夫人从江南带了许多布匹回京,也送了些给我们,你回头挑些去。” “我就不要了,且让秀雅自己嘚瑟去吧。” 李氏嗔怪道:“你别说秀雅,她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点大家闺秀样子了呢。” 秀雅和大家闺秀? 珍珍自认自己是够不上这四个字,但你要说秀雅够的上,她是一万个不答应。 “秀芳姑姑有孩子了没?要是带了孩子回来,秀雅肯定耐不住性子,她最怕吵了。” “带了。”李氏顿了一下,然后说,“是个很伶俐的丫头,取名叫毛毛。” “毛毛……”曹家可是后世要写红楼的,珍珍听见这名字根本不敢信。 “贱名好养活,你以后就知道了。” 等塞和里氏来了,祖孙三代又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塞和里氏,心里头到底有些不放心,非拉着珍珍问那出嫁前给的册子上的事儿,把珍珍逼急连头带人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才作罢。 第二日用过早膳,珍珍拜别亲人启程回国公府。 马车上,阿灵阿搂着她说:“随时都能回来看看,你别伤心。” “还好。”珍珍狠狠擦掉眼角的泪珠,然后问起了揆叙的事。 阿灵阿让她别急,且让揆叙过了会试再说,而说起会试如何考过,阿灵阿表示:对兄弟十二万分信心。 珍珍问:“若是真的没考过呢?” 阿灵阿斩钉截铁道:“没有,不可能,那我就去把主考揪出来,好好给他看看眼疾!” 珍珍语塞,感叹男人的友情真是奇怪。 … 国公府,似乎一切如常。 珍珍和阿灵阿照常要从后门进入,避开前院的纷扰,谁想后门竟然停了一辆马车。 奴仆带着马车等了一会儿,阿灵阿等得不耐烦时一掀开帘子,发现是福保福晋从马车上下来。 “奇怪了,五嫂从后门进出干什么?” “怎么了?” 珍珍凑了过去,透过车帘子,只见福保福晋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带着兜帽,要不是她身边的婢女霞夕在侧,旁人根本认不出是她。 在他们的注目下,福保福晋飞速地闪进了院门,接着又有人搬了几个箱子跟着入内。 阿灵阿一甩帘子道:“也没什么,五哥不在,五嫂一个人抵着前面那几位大爷大嫂也不容易。” “你那个五哥品味不错啊,我瞧你五嫂比赫舍里家的大马脸和那个鼻孔朝天的佟三好多了。” “还行吧,五哥从小行武,性格粗中有细,五嫂人温柔,两人挺般配的。” 可说完,阿灵阿又纠正了那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前院的人不管什么样都得打起精神对付。” 最后他又合手朝天拜了拜,“康熙爷,我可求您赶紧吧,给咱们两可怜人送套一环小宅,小宅就行,让我们能脱离苦海。” 珍珍笑得软倒在他身上,最后是被阿灵阿抱下车才止住笑。 回府他们自然先去拜见巴雅拉氏。 巴雅拉氏的院子里,那些个嬷嬷依然肃在外等候,巴雅拉氏日常能不要她们进屋便不要。 今日也是如此,阿灵阿他们来了恰好管家文叔也在,便由文叔去通传。 七日不见,珍珍觉得巴雅拉氏似乎圆了一圈。 可她没好意思指出,由着巴雅拉氏喜笑颜开地迎了他们进屋。 老太太高兴成了一朵花,嘴里是一边说着:“瞧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惦记我,去了那么久。” 一边是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挽着儿媳朝苏日娜喊:“你多少天没见哥哥嫂子了,也不想着点来叫人。” 苏日娜捧着一堆画稿从屋里走了出来,往阿灵阿手里一塞,一副累得要生要死的表情。 珍珍瞄了一眼,惊得眼睛瞪成了铜铃。 苏日娜塞给阿灵阿的全都是衣服的画稿,可这衣服怎么没有一件是大清朝的正常款? 作者有话要说:  中暑作者,激情赶稿!!你们都不爱我了,不留言了,摔桌子! 你们不许猜奶奶,再猜我写什么!55555,所以今日快猜苏日娜小妹妹肿么了! —— 来推个基友的小甜文: 《卿卿真绝色》by眠风枕月(直接搜文名!有的!) 卿卿生于乱世,父亲是一州刺史,手握重兵,所以还算千娇百宠的长大。 奈何一朝兵败,卿卿一落千丈,沦为俘虏,被献给了敌军主将姬行云。 传闻,姬行云暴戾阴鸷,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送到他房里的女人第二天早上都被拧断了脖子,死状惨烈…… 是夜,卿卿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皮相俊美的男人,眼泪哗啦啦往下流,“你直接杀了我吧!” 男人一声冷笑,杀她?他怎舍得杀了她。 自从两年前看了她一眼,那琼姿花貌,姣美不可方物,实在叫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后来,卿卿不仅脖子没有断,还被那个人人畏惧的男人捧在了心尖上,宠进了骨子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 85 章 苏日娜乖巧地说:“哥哥安,嫂子安。” 珍珍瞧着她心里头却是一格愣。 难道…… 苏日娜也是穿的? 当着巴雅拉氏的面珍珍不好问, 只好先把这事藏心里。 幸而巴雅拉氏对苏日娜手里拿着的东西也不好奇, 问了几句亲家的情况,珍珍自然是一一照实说, 并感激了婆婆许她回门在娘家住了这样久。 巴雅拉氏这几日被珍珍带进府的两个厨子伺候得是通体舒畅,她们一个擅长做各式淮扬名点,一个擅长做席面菜, 手艺就是在京城最好的酒楼里也是当掌勺的份。珍珍离去前嘱咐过她们,她们也晓得主子珍珍是少夫人,巴雅拉氏是这家的老夫人,自然是要尽心服侍的, 这些日子是换着法子把看家的本事都在巴雅拉氏跟前露了一遍。 什么水晶虾饺, 桂花拉糕,蟹壳黄,文思豆腐, 水晶淆肉,扬州狮子头,等等,各路淮扬名菜轮番上。 阿灵阿这个大直男于是就极没眼色地说了一句:“额娘,你脸怎么圆了。” 惹来一屋子女人的白眼。 此时刚好到了巴雅拉氏去佛堂礼佛的时辰,三人请过安就退出了屋子。 一到院子里, 刚刚珍珍还悬在心口的公案立马就破了。 阿灵阿捧着那叠子画,兴高采烈地说:“哎呀,我的妹子到底是有才, 哥哥不过同你了一次,你竟然就画的是分毫不差。” 珍珍转头问:“你让妹子画这些个奇装异服做什么?” 阿灵阿一本正经地说:“教学啊。你瞧,圣人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那才能识广。我大清虽说幅员辽阔,疆域万里,可出了边疆再往西的毛子国的人是什么样,或者往东渡海后的倭国人又是什么样,这些阿哥们就算读书也很难有个印象。我让苏日娜把他们平日穿的衣服都画下来,我找人做好衣服,再让咱们的人穿上,那阿哥们不就能亲眼见识了?你说这主意好不好?” 珍珍脸一抽,这不就是Cosplay么。 阿灵阿正在那孜孜不倦地解释他是如何通为清朝皇子的教学添砖加瓦的,苏日娜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哥哥,我的功课都交了,你说好帮我去寻的画呢?” 她手往前一伸,理直气壮。 珍珍好奇地问:“什么画?” 苏日娜一副生怕阿灵阿食言的模样,故意大声说:“黄荃的花,宋徽宗的鸟,哥哥说我要是把事办好了,就送我他们两人的画。” 珍珍就算是再怎么不懂艺术品这码子事,那也是听说过这两人的大名的,他们的画别说后世了,就算在清朝,也是一等一难求的古董,价值千金。 珍珍疑惑地斜眼瞅着阿灵阿:“你有黄荃和宋徽宗的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阿灵阿尴尬地“嘿嘿”一笑。 “现在没有,将来总会有的么,做人要有希望。” 苏日娜轻轻“哼”了一声,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插着腰说:“我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反正哥哥耍赖也不是一两天的,本来我就没期待哥哥能兑现诺言。” 珍珍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瞅了阿灵阿一眼,意思是说:你瞧,连你的亲妹子都信不过你。 阿灵阿怒拍大腿,道:“哥哥什么时候食言过了,不就是宋徽宗和黄荃的画么,你等着,半年之内,哥哥一准替你弄来!” 苏日娜甜甜笑着冲珍珍一福。 “嫂嫂今日可是也在,嫂嫂您都听见了?” 珍珍果断点头。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苏日娜这下笑得更欢了。 “那妹妹就放心了,半年后苏日娜等着收哥哥送的画。” 她冲阿灵阿眨眨眼,随后潇洒地飘然而去。 珍珍瞧着她婀娜的背影,拿胳膊捅了捅阿灵阿的胸口。 “你这妹子可是不简单。那画到底哪里去弄,你心里可是有底?别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啊。” 阿灵阿笑着说:“我就算被打脸,那也不是一般的胖子,是个英俊的胖子。” 珍珍剜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处女座还是双子座啊,正经点,答应妹子的事可不能言而无信。” 阿灵阿牵起珍珍的手握在手心。“咱们苏日娜可是多了个好嫂子,心疼她多过心疼自己的夫婿。” 珍珍甩手准备回房去,阿灵阿忙哄住她说:“好了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你看你相公我,几时是这种信口开河的人了?我现在确实是没有他们两人的画,不过我知道这些画哪里有,也知道要怎么才能买到这些画。” 他老神再在的模样到也吊起了珍珍的胃口,珍珍问:“就我知道,如今就算是在京城古玩最多的琉璃街,要找他们两人的真品,那也是极不容易的。你上哪寻去?” 阿灵阿一个用力把她拉到身边,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珍珍惊讶地问:“真的?” 阿灵阿说:“真的,比金子还真,所以你就放心吧。” 小夫妻于是两手牵着手回自己院子去不提。 阿灵阿得了画后马不停蹄地找人去做他的Cosplay衣裳,珍珍一面打理着国公府这两所小院子里的日常生活,一面在心里头回想那日姐姐在畅春园里同她说过的话,如此一晃眼便到了会试之日。 阿灵阿天没亮就起来了,比珍珍往日去给巴雅拉氏请安还早。珍珍揉着眼睛歪在床上,睡眼惺忪地问:“你这就走了?” 阿灵阿拿起中衣往身上穿,点头道:“嗯,这会儿揆叙也该是往贡院去了,卯时二刻就要落锁,一关就是三天,我去给他送行,打打气。” 珍珍在心里头算了一下,那就是六点,真厉害,后世高考也没那么早开考的,古代的科举可是比高考难多了,真正是一场脑力和体力的马拉松。 珍珍打着哈欠下床,取下屏风上挂着的外衣披到他肩上。 “容若大哥指点揆叙那么久,我瞧揆叙就算谈不上十拿九稳,也是八九不离十,你一会儿让他别紧张,稳定发挥就行。” 阿灵阿转身捏了下她的鼻尖。 “嗯,真是长嫂如母,我瞧着你比他亲嫂子官氏待他还好。” 珍珍“噗嗤”一笑。 “那是。”她伸手往阿灵阿胸口一比,“你忘了,我可是在他还是颗小豆芽的时候就同他相过亲的,这些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阿灵阿一想也觉得缘分甚是奇妙。当初太后给他们四个人捉对相亲,月老却将他们四人的红线调了个个,他同珍珍已经走到了一起,他自然也是希望他最好的兄弟能同自己喜欢的人缘定今生。 “你放心,揆叙啊才不需要安慰,他呀,只需要激励。” “激励?” 阿灵阿拾起他一早起来在油灯下写的一卷纸,往珍珍跟前一挥。 “好了,我走了。” 下人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马,阿灵阿骑上马一路奔贡院。他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站满了各地赶来会试的举子们。会试之前的乡试和县试那都是地方性的考试,会试却是全国性的考试,每三年才在京城举办一次,能参加会试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拔尖的读书人。除开顺天府来应试的举子外,其他人一般一个月前就到京城来了,或适应适应京城的气氛,或拜访一下已经在朝廷任职的同乡,打听下今年会试考官的喜好,这一个月京城各大客栈的生意可是好到爆,一房难求。 阿灵阿一眼望过去,这些举子们大多三四十岁,就算是四五十岁头发花白的人也不在少数,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阿灵阿数着,最多也就三十来个,而和揆叙一般年龄的,一个手就数得出来,尤其揆叙还是一身旗人贵公子的打扮,在这群人里就显得格外的打眼。不少人惊讶于他的年轻,纷纷对他侧目。有几个参加过顺天府乡试的人在那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这就是顺天府乡试里得中亚元的那个神童?” 阿灵阿把马绳往树上一拴,走到揆叙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瞧,你可是本场会试的大明星,大家可都看着你呢。” 揆叙这呆子平日总嚷嚷着他要连中三元,每回考试都不怎么当回事的,今天也不知是起得太早还是怎么着,竟然没马上接阿灵阿的话,过了半天才“嗯”了一声。 阿灵阿稀罕地眉头一挑,他指着揆叙问陪他一起来的纳兰容若说:“这傻子,该不是在紧张吧。” 这句话揆叙却是听得明白,他气鼓鼓地一巴掌打掉阿灵阿的爪子。 “谁在紧张了?小爷我,我是在找乡试里压我一头的那个家伙!” 贡院门口少说也站了上千号人,揆叙的话一听就是在扯淡。 容若含笑地一点头。 “我看着也是。” 揆叙不满地道:“我真没有。” 阿灵阿“嘿嘿”笑着胳膊一伸搭住他的肩。“没事,紧张么,谁都有这时候,来,哥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保准你瞧了马上就不紧张了。” 揆叙斜眼看他:“什么东西?” 阿灵阿慢悠悠地袖袋里把一卷纸抽了出来递给揆叙,揆叙展开,打头第一列写的是:一等男又一云骑尉孙思克子孙承恩。揆叙眼珠子一瞪,第二列写的是科尔沁郡王奇他持从孙,博尔济吉特氏班第。 “这是什么?” 阿灵阿使劲点了下他的脑袋。 “你傻,这都看不出来?前儿我不是同我媳妇去畅春园谢恩么,太后娘娘说,大格格年纪也着实不小了,姑娘大了留来留去怕是要留出仇来,珍珍同大格格是好姐妹,就让珍珍给相看相看,这张纸上到底哪个青年俊秀是大格格会喜欢的。” 揆叙瞬间倒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202又欺负揆叙了,摸摸可爱的小揆叙,考试加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 86 章 揆叙把纸卷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罢立刻是不满地嚷嚷了出来:“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太后不是说纸上都是京城里如今住着的青年俊秀吗!我都考上举人了, 还是乡试第二名, 论才论貌,怎么也该有我的名字啊!” 纳兰容若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片红晕, 他有点庆幸这会儿人多,来考试的举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故而没人注意到他们这的情景。 “小七爷见谅, 我家这弟弟就是这样没规没矩的,说话也没个分寸。” 揆叙一听他家大哥不但不帮着他,反倒是帮着外人,更加不满了。 “哥, 你评评理, 我哪点说错了?” 容若素来不是口齿伶俐爱争辩的,红着脸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阿灵阿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说:“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你还不知道理由吗,你从来就不是太后心里考虑的对象,自然不会把你列在名单上,你在这瞎嚷嚷啥。” 揆叙道:“我当然要嚷嚷啦,你看看,太后这都是挑的什么人, 就算不挑我,那也不能选些个歪瓜裂枣啊。就说这永谦吧。” 阿灵阿问:“永谦怎么了?他是一等公颇尔盆的长子,早晚也是要继承爵位的人。现如今已经过了侍卫的考试, 马上就要在乾清宫皇上跟前同容若大哥一起当差了。” 揆叙翻了个白眼:“这人我可比你熟悉多了,他是我嫂嫂的弟弟,呆头呆脑,还不是靠有个好爹。” 阿灵阿一听差点没气笑了,揆叙竟然有脸说人家是靠爹,他自己才是最靠爹的那个吧,谁不知道明相的厉害,举朝遍野都是他的党羽,要不能成为索额图的眼中钉肉中刺。 阿灵阿笑着说:“好吧,那其他人哪里有歪瓜裂枣了?” 揆叙说:“喏,再有这第二个也是啊,这个班弟我见过,是太后娘娘家的亲戚,蒙古来的,从小就同大阿哥他们玩在一处,这家伙连汉话都不会说,你说大格格将来同他一起过日子,那不是每天鸡同鸭讲话嘛。还有,他是蒙古亲贵,总有一天要回蒙古去的,难道让大格格也跟他去受草原的大风啊。不成不成,这名单实在是不妥,大大的不妥。” 阿灵阿忍着笑意说:“你说不妥就不妥了?太后娘娘都定了人选了,说大格格的夫婿就从这里头挑。” 揆叙一下绷紧了脸,这会儿他是彻头彻尾的不紧张了,他急,急得快上房了。 “不成不成。” 贡院的大门开了,举子们纷纷到门口排队准备进场。 揆叙头上汗都冒出来了。阿灵阿看他这火上浇油的功夫是差不多了,假意地咳嗽了一声说:“你看,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要说青年俊秀,那谁比得上状元爷光彩夺目啊,点中一甲的旨意可是同时从宁寿宫和乾清宫发的,一甲进士还要到乾清宫磕头谢恩呢,到时候再有什么人在太后娘娘身旁适时地美言几句。” 揆叙“蹭”地一下转身就往贡院大门走,走开几步后他转过身来冲阿灵阿嚷嚷:“你们都给小爷等着,小爷一定会高中一甲回来的,在那之前你给小爷守着大格格,要是太后给大格格许人了,咱们往后这兄弟就别做了!” 他也不等阿灵阿回话,一下就涌进了排队的人流里,没几下就没了踪影。 纳兰容若含笑说:“小七爷这激将法使得甚好。” 阿灵阿甩甩手腕。“哎,不枉费我大半夜的点灯爬起来,琢磨了两个时辰才弄出了这样一份名单。为了兄弟我可算是两肋插刀了。” 纳兰容若仰头大笑。 阿灵阿卸下了笑容,郑重地问:“容若大哥,你看揆叙他这回到底有没有可能?他同大格格的事咱们都帮不上忙,两人要能突破如今的僵局也只有靠他自己了。” 纳兰容若说:“会试对揆叙而言并不是难事,甚至是殿试我也并不担心,但是……”纳兰容若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愁。 阿灵阿问:“容若大哥你在担心什吗?” 纳兰容若说:“有桩事我一直都没有同揆叙说过,你可曾注意到,本朝立国开科取仕至今,从未有过满人出身的状元。” 阿灵阿道:“不会啊,我五嫂的阿玛麻勒吉不就是状元?” 纳兰容若道:“大人是顺治九年满科的状元,那科是先帝爷的恩典,为了鼓励满人多读书,但凡满汉同科的,别说状元了,一甲里也是从未有过满人出身的举子的。所以,揆叙最后能走到哪里,撇开他自己外,还得看皇上的圣意。” 阿灵阿眉毛微微一皱,原来里头还有这样的故事。 “阿灵阿!” 不远处裹得跟头熊似的鄂伦岱跑了过来,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见揆叙不在,遗憾地说:“揆叙进去了?” 阿灵阿道:“嗯,揆叙已经进贡院了。” 鄂伦岱昨晚在宫里当值,今儿早上一下值就飞奔过来了,不曾想竟然还是没赶上。 “哎,本来是铁定赶得急的,我正和接班的兄弟交差呢,皇上突然把我叫了进去,吩咐了桩不痛不痒的事,这不,就耽搁了。” 阿灵阿同纳兰容若对视了一眼,纳兰容若的眼中浮现起耐人寻味的眼神。 “皇上看来是不希望你来给揆叙送行,所以才故意把你支开的?” “哎?”鄂伦岱这就想不明白了。“那皇上是不希望揆叙考中吗?” 阿灵阿想,也许是,也许不是,他遥看紫禁城的方向,这位千古一帝的帝王心思果然比那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数日后的乾清宫中,刚下朝的康熙皇帝正由太监伺候着脱下厚重的朝服和朝冠,顾问行低头走了进来,还未说话,皇帝眼角余光一掠就瞧见了他。 “会试结束了?” 顾问行道:“是,来考试的举子们都散了。总裁官大人已经开始让他们誊抄试卷了。” 康熙说:“朕让你去取的东西可是取来了?” 顾问行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纸,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奴才寻了一个小屋子亲手抄的,除了奴才外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康熙点点头,他展开纸卷,才瞧了一眼,就转头对顾问行说:“你这字,就不能再练练么?瞧得朕眼睛疼。” 顾问行“嘿嘿”一笑。 “奴才这不是忙着伺候万岁爷,没工夫。” 康熙气得都笑了,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这是抱怨忙?变着法子同朕讨休沐呢?” 顾问行灵巧地躲开了,嬉皮笑脸地说:“奴才不敢,奴才是老实人,伺候皇上的时候就尽心尽力,若是不伺候皇上的时候也只做皇上想让奴才做的事。” 皇帝道:“成了,你个鬼东西,往后准你每日抽一个时辰的空去翰林院,找个人教你写字。” 顾问行低头道:“奴才谢主隆恩。” 皇帝努力凝神,忍着顾问行的一笔狗爬字,开始看起了这份他秘密抄来的会试试卷。他脸上时而欣慰,又时而露出几分犹豫,顾问行悄声问:“皇上,可是揆叙少爷答得不好?” 出乎他的意料,皇帝竟然难道地叹了口气。 “吾家儿郎初长成,揆叙此番能过会试当不是难事,接下来到是朕的烦恼了。” 顾问行说:“皇上,您坐拥四海,睿智英明,又有什么事是皇上您还解决不了的。” 皇帝瞥了他一眼,说:“嘴上跟抹了油似的。这事同你说也说不清,算了,你去吧。” 顾问行打了个千,应了一声“喳”,弯折腰退了出去。 皇帝走到紫檀木的书桌后,又再把这分试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寂静的书房里,他一个人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会试得过者接着就是参加殿试,由皇帝亲自考,故而会试的阅卷也分外的严格缜密,揆叙是二月末参加的会试,结果直到三月中旬才出来。放榜的那天,揆叙先是长舒了口气,随后信心满满地说:“你看,小爷说过的,没问题吧!” 他此番不但过了会试而且名列所有举子里的第三名,算是个相当好的成绩。 揆叙摩拳擦掌地说:“会试我已经拿到了第三,殿试只要不出问题,一甲怎么也有个探花了。”他仰着头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问纳兰容若:“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纳兰容若心中自然是有着更深一层的顾虑,但对着揆叙却笑着说:“嗯,想来应该是大有可能。” 揆叙乐得就差尾巴翘上天了。 错过给揆叙送行的鄂伦岱心里一直甚为过意不去,他一拍揆叙的肩说:“走,哥出钱,请你去最好的酒楼,给你庆祝。” 揆叙端着脸说:“留着等我高中一甲的时候吧,我要回家读书去。” 鄂伦岱一听,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阿灵阿道:“算了,让他去好好准备吧,殿试也就是下个月的功夫,你要喝酒,我陪你去。” 于是乎信心满满的揆叙拖着他哥哥回家继续给他辅导功课去了,阿灵阿陪着鄂伦岱喝了一顿酒才打道回府。 他一进屋珍珍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就知道揆叙考的不差。 “揆叙考上了?” “嗯,还是第三名。” 珍珍脸上露出了真心真意的笑容。 “会试能中第三,那殿试的时候就是一甲了。” 阿灵阿脱下身上的外衫,珍珍拿了在家穿的便服给他换上,阿灵阿低头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说:“听容若大哥的意思,为了拉拢汉人仕子们的心,满汉合科的时候,满人从来没有点过一甲,揆叙的殿试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珍珍惊讶地问:“真的?” 她看阿灵阿无比郑重地点了个头,心又一下沉了下去。 阿灵阿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你也不要如此担心,皇上会不会为了揆叙破例还是未知数呢,就算揆叙考不上一甲,只要他能得中进士,如果你姐姐和惠妃娘娘还有皇上都乐意帮他,他在太后娘娘那翻盘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阿灵阿提起姐姐,珍珍说:“刚好你那些衣服不是做好了,咱们说好明天要进宫去见姐姐的,我看,我明天同姐姐说,让姐姐探探皇上的口气吧。” 阿灵阿道:“也好,这事,你姐姐来做,比我们做都容易。” 两人说罢歇下不提。 第二天,阿灵阿和珍珍带了一个大箱笼进宫,德妃搂着五公主在怀里,指着两人脚边的箱笼问:“你两这是捣腾什么呢?” 珍珍说:“阿灵阿让人做了些异国人士的衣服,说要让四阿哥、六阿哥开开眼。” 阿灵阿打开箱笼,先取了一件毛子国男人的衣裳出来,他左右瞧了一圈,逮住了伺候德妃的永和宫总管张玉柱说:“张公公,这衣服得人穿上才能有个样子,要不,张公公穿了演示演示?” 张玉柱也是个好奇心重,爱尝试新鲜事物的,他看了眼德妃,问:“主子的意思?” 德妃笑说:“成了,你去穿上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张玉柱得命去了,阿灵阿在旁边的屋子里指点他怎么穿,怎么扣扣子,破费了一番功夫才穿好衣裳,两人一出门,一屋子的女人们是哄堂大笑。 毛子的衣服不像清朝,男人们穿袍,他们是上衣下裤,同现代人一样,但上衣更长一些,有些像后世的长款西装。但滑稽就滑稽在他们下半身,大红裤子外头套一双到膝盖的白色长筒袜,再配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格外的不伦不类,要不让人看了大笑不止呢。 五公主捂着嘴在德妃怀里“咯咯”直笑,她搂着德妃的脖子说:“额娘,小柱子的样子真奇怪。” 张玉柱自我感觉到挺好,还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德妃笑得也是眼泪都出来了,搂着五公主说:“小柱子穿得好看,那你说:这衣裳就赏了小柱子了。” 五公主娇憨地一笑,说:“小柱子,衣服就赏你了。” 张玉柱打了个千道:“奴才谢公主赏。” 四阿哥同六阿哥此时从书房下学回来,一走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的笑声。胤禛对弟弟说:“走,咱们快进去,一定是阿灵阿又弄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来。” 胤祚秀气的眉毛一拧。“哥哥,额娘说了要叫小姨夫。” 胤禛到现在都对阿灵阿娶了他最喜欢的小姨的事忿忿不平,就是不肯改口叫姨夫。他拉着弟弟的手进了屋子,被张玉柱那一身打扮给唬了一跳。 阿灵阿此时从箱笼里取出一顶假发说:“张公公,刚忘了,还差一顶假发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 87 章 张玉柱一看吓得是浑身哆嗦,套着雪白长筒袜的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七少爷, 奴才不敢。” 满人入主中原对大明百姓就一个条件“留发不留头, 留头不留发。”,但凡不剃成个瓢秃的那都得掉脑袋。 阿灵阿想说这就是个假发, 闹着玩的,谁知他还没开口呢,才牵着胤祚的手进门的胤禛嚷了起来:“小柱子, 赶紧把假发戴上我瞧瞧。” 他两眼放光,眼珠子都快粘在阿灵阿手上那顶深棕色,还带着蛋糕卷的假发上头了。 阿灵阿不动声色地给了珍珍一个眼神,嘴角一勾, 那意思是:你看, 我说的吧,他喜欢。 珍珍忍不住扶额,原来网上那些雍正皇帝的奇型装的画都是真的, 不是后人的恶搞! 胤禛看张玉柱没反应,着急地催促他:“小柱子,快啊。” 兹事体大,张玉柱还想着借他主子德妃娘娘的东风日后更上一层呢,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他看了看德妃, 德妃捂着嘴笑说:“成了,阿哥让你戴你敢紧戴吧,闹着玩的不会杀你的头。” 张玉柱听了这才哆哆嗦嗦从阿灵阿手上接过假发套, 扣在他的脑袋上。 胤禛一脸惊喜,绕着他转了好几圈,一会儿摸摸他的脑袋,一会儿又摸摸他垂下来的大波浪。 他转头冲阿灵阿问:“这个是怎么卷得那么大的。”他揪起自己的辫子举给阿灵阿瞧。“你看我,就只有发梢微微打卷。” 皇帝的儿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胤禛和胤祚两兄弟发梢微微打卷,明明皇帝和德妃两个人都是直发,珍珍觉得要么就是她家祖上有卷发基因,要么就是老努或者绿太极中的一个是卷发,只是画像上看不出来。 阿灵阿道:“四阿哥,毛子国的人大多都是这样天生的大卷发,他们和咱们不一样,皮肤像豆腐一样白,鼻子和眉骨都高,眼睛有的是灰粽色的有的是蓝色的,还有绿的。” 胤祚在哥哥身后捂嘴一笑。 “绿眼睛,那和黄大仙一样。” 德妃冲他招招手,他小跑到德妃身边,偎着德妃问:“额娘,您见过毛子国的人吗?” 德妃道:“额娘哪里会见过,你们皇阿玛见过。” 胤禛好奇地问:“毛子国的人除了相貌同我们不同,还有什么不一样?” 阿灵阿道:“他们吃的也和我们不同,他们吃黑面包,喝牛奶。” 五公主听到这,樱红的小嘴一撅,说:“不要奶,丑。” 宫里头喝牛奶的少,平日都是喝的羊奶,羊奶自有一个羊的味道,喜欢的人就爱那口,但对像五公主这样的小孩,味道就太冲了。 阿灵阿说:“公主,牛奶好喝得紧,没什么味道。” 五公主咕哝了一句:“不要,我不要喝。”转头就把脸埋进了德妃的怀里。 胤禛不关心牛不牛奶的问题,他关心的是阿灵阿话里提到的另外一样新鲜东西。 “黑面包是什么?” 阿灵阿道:“那东西就是毛子国人吃的馒头,同样也是拿麦子做的,但比咱们的大得多,也硬些,放得久,更扛饥饿。除了这个之外,他们还喝一种红色的酒。” “红色的酒?”胤禛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不就跟喝血一样了嘛。” 阿灵阿笑说:“四阿哥,这种酒是拿葡萄酿的,所以是红色。四阿哥可是读过《凉州词》?里头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就是这种酒。” 胤禛从前对阿灵阿是带着三分防备,三分讨厌,三分漠视,一分期待。 没法子,谁叫他娶了他最喜欢的小姨,还在皇阿玛跟前没大没小,但阿灵阿同他说的这番话倒是让他对这人有些刮目相看。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阿灵阿道:“奴才有些家奴替奴才在京城外看生意,奴才时常对他们说他们去到一个新地方,就要把那的风土人情都记下来,回来一一告诉奴才。奴才还想着,若是日后皇上出巡,奴才一定要跟了去,亲眼瞧一瞧这些地方。圣人云: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去过的地方多了,眼界开阔,自然也就懂得多。这也是奴才为何弄了这些奇装异服来,奴才就是想让小主子们也瞧瞧,咱们大清国之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对。 阿灵阿垂下眼眸。 你们要多学多想多看,永远对新鲜事物保持好奇和接受度,这样国家才不会走历史上闭关锁国的旧路,这样国家才能躲开清末百年的屈辱。 作为一个穿越者,如果问郎清,他想不想改变历史,他当然想,但比起他被雍正鞭尸这样的身后事,他更想改变的是后来的百年屈辱史。他既遗憾自己没有穿到清末,又很庆幸自己穿到的是康熙朝,如果他能够影响康雍乾这三位清朝盛世时候的皇帝,那改变历史也许真的可行。 胤禛怔怔地瞧着阿灵阿,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此时屋外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阿灵阿说的有道理,胤禛、胤祚,你们要把他说的这番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屋子里的人乌压压跪成一片的时候,皇帝领着顾问行踱步走进屋。顾问行一瞧见张玉柱这一身打扮,一个没忍住,转头笑了出来。 皇帝挥手示意众人都起来,他走到张玉柱跟前抓瞎他头顶上的那顶假发在手里颠了两下。 “这个到有趣。”他问阿灵阿,“你那口箱子里还有什么?” 阿灵阿道:“回皇上,还有倭国人的衣裳和法兰西的衣裳。” 胤禛此时上前问皇帝:“皇阿玛,儿臣也想行万里路去长长见识。”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欣慰地说:“成啊,等你长大了,皇阿玛就给你一道手谕,让你去做钦差大臣,代天子出行,巡视我大清疆域。” 胤祚一听立马跟着也说:“皇阿玛,儿臣也要去。” 皇帝笑着说:“好,那皇阿玛就封你们一个正使,一个副使,你们兄弟两一起去。” 两个男孩可是高兴了,五公主一听这事竟然没她的份不高兴了,她在德妃怀里扭了扭,德妃无奈地把她放下,她摇摇晃晃地跑到皇帝身边,一把抱着她皇阿玛的大粗腿说:“皇阿玛,儿臣也能去么?” 胤禛笑她说:“妹妹长大了要嫁人呢,去不了。” 五公主生气地说:“哥哥们能去,为什么我去不了,那我不嫁人了!” 一屋子的人又为她的童言无忌笑了,皇帝把她抱了起来,在她小苹果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咱们宝儿就跟皇阿玛去,皇阿玛去哪,就把宝贝带去哪儿,成不?” 五公主在皇帝怀里开心地拍起了手。 “皇阿玛最好了。” 阿灵阿看皇帝也是颇有兴趣,于是又找了一个宫女和张玉柱搭配,一个穿男人的衣服,一个穿女人的衣服,可把这一屋子的人给逗得不行。尤其是那洋人女的大裙摆,刚穿上走路都难,德妃身边那个叫碧霜的宫女才走了半步就狠狠地绊了一跤。 皇帝下晌还要接见朝臣,他是特意弯过来瞧瞧德妃的,坐了一会儿看完了阿灵阿导演的cosplay秀就走了。走的时候顺道还把阿灵阿给拐走,说是要让他陪着练练箭法。 珍珍记得阿灵阿同她说过的话,在阿哥们午休完又回书房去上课后,她陪姐姐德妃在屋子里头唠唠家常,说着说着,珍珍自然而然地就把话题转到了揆叙身上。 “下个月就是殿试了,也不知揆叙能不能考中,真为他忧心。” 德妃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啊,瞧着比惠妃娘娘都忧心他的仕途。” 珍珍说:“我自然忧心,我与大格格也相识多年,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嘛。他同大格格的事都仰赖这次的殿试呢。” 德妃倒没听过这故事,问:“怎么又同大格格扯上了?” 珍珍于是把这小两口暗生情愫,互有好感,偏偏又隔着家仇的事一股脑地都告诉了姐姐。 “揆叙是想着到他金榜题名的时候,再同太后和他额娘说,也许太后娘娘一欢喜,他额娘又见他如此心诚,为了大格格连状元都考上了,那这事没准就成了。” 德妃道:“若他能高中状元后再求娶大格格,那到还真是一桩能流芳百世的佳话,太后和明相夫人也必定是会允的。” 珍珍说:“可不是呢,但容若大哥说,就怕皇上寻着旧规矩,不点他。” 德妃不明白。“旧规矩?什么旧规矩?” 于是珍珍又向姐姐解释了一遍为何皇帝不点满人为状元的道理。 德妃一听微微叹息。 “我看皇上一贯喜欢揆叙,或许会怜惜他的才华。” 珍珍说:“姐姐,你看若是揆叙真的在殿试上表现卓越,皇上会不会点他状元。” 德妃蹙眉想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珍珍沮丧地说:“不会?” 德妃握着她的手道:“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有些话皇上会对我说,有些他从来在我跟前都不提一个字,揆叙的事我想皇上自有他的决断。但他怜惜从小丧母的大格格,太后珍视大格格,若大格格同揆叙真有缘有份有情,自然会为他们两人做好两全其美的安排。” 两全其美?康熙爷有那么干脆? 珍珍心里有些不确定。毕竟当年康熙爷可是因为她无意的一句“文武双全”就把她和阿灵阿折腾了五年的人。 “你啊!” 德妃点点忧心忡忡的妹妹,抚着隆起的小腹,嘴角上扬画出美丽的弧线,笃定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有棒打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第 88 章 这日是三月二十,经过千锤百炼、从地方层层考上最终终于杀入殿试的所有贡生们于寅时正点集合在太和殿前, 他们将在太和殿外完成最后一场的考试。 康熙年间的殿试与后来乾隆定制的四月二十一日不同, 康熙朝的殿试大多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在康熙皇帝万寿节后的几日。且康熙年间, 康熙本人并不喜欢亲自出题,每年礼部奏请皇帝钦定试题时,康熙都会推脱一番让礼部与大学士们决定。 但这几年汉臣大学士里杜立德、李霸、冯溥三位老臣先后致仕, 油滑的王熙加上资历尚且的宋德宜不够格独当一面,满臣大学士则以明珠为首。康熙看了一眼乾清宫里站着的所有大学士后,大笔一挥决定亲自命题。 至于主考官,明珠是直接拱手说小儿今年在贡生之列, 请求回避。他说这话的时候隐隐透露着一股自豪, 毕竟能站在御前面试的所有满汉大臣、宗室王公里,膝下能有一子考上贡生的都是凤毛麟角,而他明珠一下有两个。 康熙听到明珠奏请, 岂不知他心里的得意,也顺势夸了一句:“明珠教子有方。” 等他一夸完,就看见明珠瞟了索额图的一眼,索额图作为索家人,作为当朝知名不争气纨绔之家、数次被康熙亲自痛批丢太子脸面的索家人代表,当时就气得面红耳赤。 这能怪谁?索家和明珠家都是吃皇粮长大的, 康熙觉得自己对索尼和索额图那家人可比明珠还厚道,你们如今一个两个没明珠家争气,必须怪你们自己。 接着, 顺治爷在世时最喜欢的文人王熙,在康熙朝当了数年“花瓶”的老油条王熙,被点成了本科主考。汉臣们互相窃窃私语,王熙是什么人啊,前明进士王崇简的儿子,家学典范的代表,人老王家两代进士,父子同朝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传为佳话,让这样的人去做这一科的主考,皇帝的深意不言而喻。 王熙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任命,回去后关在书房里叹了三天气,最后含着参片坐在了太和殿前的主考椅上。 王熙觉得: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个左右都不靠的大学士难上加难。 殿试主考要在三天内挑出十份卷子恭送皇帝,再由皇帝点一甲二甲。他与顺天府学政有交情,偷偷看过揆叙从乡试到会试的所有试卷,明白自己那是得手瘸了才能把揆叙踢出二甲之外。 可他一旦把揆叙的卷子放在十份之内,自己以后就算不上明珠这条“贼船”,那索额图那本“小黑账”里也肯定有自己的名字了。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呗,怪来怪去就怪明老贼太会养儿子了! … 开科取士,这一制度千百年来给了无数寒门子弟们改变人生的机会,只要过了今日这最后的一关,那今后的人生就将是一条完全不同的新道路。 这一日,贡生们安静异常地等候午门侧门的开启,下次他们再来便是传胪之日,到时候只有三人能从午门中门出来。 这天,除鄂伦岱和阿灵阿这两位好基友外,就连避嫌本科的明珠和长子纳兰容若也都来为揆叙送行。 对这个从小瘦弱的次子,明珠也不曾想过他会有这样大的成就和决心。一身便装的他上前轻轻往儿子肩上一拍。 “你去吧,不管结果如何,尽力即可。” “是,儿子谨遵阿玛教诲。”揆叙冲父亲一躬身。 鄂伦岱道:“我今日当值,一会儿也要进宫,你从太和殿出来了来找我,我送你出宫。” 揆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我可是比你熟,要你送我干嘛?” 鄂伦岱气得倒抽了口凉气。 阿灵阿笑着说:“成了,你看他这牙尖嘴利的模样,今回是不紧张了。” 揆叙不服气地说:“会试的时候我才没紧张,我那是起得太早,还没回过神。” 眼见这三人又要干起嘴仗,纳兰容若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行了,揆叙,你去吧,记得我的话,不骄不躁,心平气和。” 午门开了,礼部的官员们拿着名册出来喊名,被喊到的人就跟着侍卫从侧门进去。 揆叙整了整衣摆说:“我走了。” 殿试只考一日,日出而入,日落而出,接下来就是繁忙的封卷和阅卷。王熙带着康熙钦点的一群翰林院学士和掌院学士选出最优的十份试卷,呈交皇帝,由皇帝最后亲定一甲和二甲。 顾问行小心翼翼地捧着礼部送来的试卷踏进乾清宫,原本在批奏折的皇帝听见动静搁下手中的笔。 顾问行道:“王大人说今回殿试,最佳者十名,试卷皆在此,呈请皇上勾阅。” 皇帝微一点头,他并没有同顾问行额外多说什么话,示意他把试卷放在案头后就立即命他退下。 顾问行一退出乾清宫,就瞧见鄂伦岱迎面冲他走了过来。 “鄂侍卫。” 鄂伦岱才没这闲功夫同他打什么招呼,他伸出熊掌一把抓着顾问行,二话没说就把人拖到了不起眼的拐角处。 “试卷送进去了?皇上看了?说什么了?” 对于他的三连问,顾问行的回答是简简单单。 “才送进去,还没看,奴才不知。” 鄂伦岱瞪了他一眼,奈何顾问行连皇帝的百万伏电压眼都不怕,哪里会怕他。他轻轻往鄂伦岱肩上一拍,说:“奴才知道鄂侍卫您哪是为了揆叙少爷操心,可这事全凭皇上一个人的圣意,咱们哪,做不了主。” 说完,他扔下鄂伦岱潇潇洒洒地走了。 鄂伦岱翻了个白眼,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其实顾问行也没说错,点一甲这事还真是皇帝一个人做主,一般当科主考将试卷送给皇帝亲阅,阅毕朱笔圈出一甲发还礼部,礼部再拟定剩余人的名次,呈皇帝阅览,皇帝第二日登殿召本科贡生传胪,赐本科进士及同进士出身。 但这回就颇为奇妙,王熙送完卷子后过了三日,乾清宫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皇帝一直没有将圈定好的试卷发还礼部,王熙也装得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急,仿佛自己没送过卷子,也没当过主考。 于是第三日开始朝中就流言纷纷,私下开始纷纷猜测,到底是这科都考得太好了皇帝难以决断,还是都考得太差,皇帝不知道该选谁? 这些窃窃私语在朝会上更进一步升级,朝臣们自然是不敢看皇帝的,于是那打量的目光就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明珠。毕竟能站在乾清门下的人都知道,明珠的次子也参加了此番的殿试。 明珠大风大浪什么都见过,这一回依然不改老狐狸本色甚至还加码升级,在这几日努力地装个花瓶,而且是个温柔谦和没有脾气的花瓶。 谁的目光刚刚射向他,他便立刻端上亲切和善的笑容,主动问一句:“这位大人,是和明某人有话说吗?” 然后目光的主人立刻慌乱地回道:“不不不,没有没有,只是想问明相一向可好。” “好好好,大人也可好?” “好好好,多谢明相关心。” 这一来了五六次后,谁都不敢再看明珠。然后明珠就继续云淡风轻、笑而不语、满面春风,浑身散发着□□和谐、天下太平的气息,就差在乾清宫前大声朗诵:“大清朝的天真好啊!” 那些被明珠“温柔”回敬过大臣们转念一想:明珠位极人臣,他儿子就算考不上进士那也已经是贡生了,比比自己家里得靠荫恩当官的儿子,自己哪有资本去关心他、说他的闲话。 手底下这些人各异的表情自然是一个不落地都落在了皇帝眼里,这日下了朝,皇帝一路回乾清宫的路上嘴角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顾问行瞧得心里头直哆嗦。他这位主子爷又在想什么折腾人的点子呢?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皇帝开口说:“去准备下,朕要去畅春园住几日,让太后和后宫娘娘们也一起去。” 顾问行忙出去传旨,沿着宫墙走的时候他心想,到底是万岁爷更魔高一丈,你们不都支着脖子等结果么,我就偏拖着不让你们知道。 作为皇帝近身的头等侍卫,鄂伦岱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一交往班就火速地奔向阿灵阿在后海的纸笔店,这家店最近一直都是他们三个好基友碰面的地方。 他把皇帝要动身去畅春园的事说完,干瞪着眼问:“咋办,你说皇上迟迟不做决定是为什么?” 揆叙倒是比他放松,拖了张凳子一坐,说:“管他呢,反正皇上也不可能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今天不发,明天不发,再过个十天半载的也总会发的。” 鄂伦岱抬起手就往他后脑勺招呼了一下。 “你这臭小子,哥我这么急吼吼地跑出来不还都为了你,敢情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阿灵阿问:“惠妃娘娘那可有递出来什么消息?” 揆叙道:“大堂姐说她已经差人去找顾问行探过口风,可惜什么都问不出来。” 鄂伦岱道:“咱们的乾清宫总管大人可是个锯嘴葫芦,皇上不想让他说出来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头蹦的,你们也不用再试了,我已经问过了。” 阿灵阿看了珍珍一眼,珍珍点点头道:“皇上出宫了到是桩好事,我同阿灵阿打算去园子里给我姐姐请安,若是遇着皇上刚好探探皇上的心意。” 撇开这个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珍珍于是差人往畅春园递了口信给德妃,德妃第二日就遣张玉柱来领两人去畅春园。德妃在畅春园的时候最常住的地方就是横岛,这地方三面环水只有一面同陆地相连甚为幽静。 珍珍同阿灵阿请过安,刚起身,五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 “小姨夫,今儿你又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德妃赶紧抱住这小祖宗,说:“别闹,小姨他们是有事来的,乖,额娘让朴嬷嬷、霁云姐姐她们陪你去骑马。” 五公主性子活泼又好哄,虽然没得新玩具,但听着能放她去骑马也开心地笑了,德妃遂让朴氏牵着她下去。 珍珍不好意思地瞧着姐姐说:“倒是让姐姐替我们操心了。” 德妃笑笑道:“你的心思我哪里又不懂,你们且坐会儿,皇上一会儿就来了,一会儿你们先别开口,就当纯是为了瞧我来的。” 果然如德妃说的,到了午膳的点,皇帝御驾就到了德妃这儿,他一瞧见珍珍同阿灵阿,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说:“哟,咱们小七爷和福晋来了啊,这是知道德妃这儿的点心香,还是知道她新酿了桃花酒不肯拿出来喝?” 德妃横了皇帝一眼,要说这美人就是美人,就算这会儿眼角微带几分埋怨,眼波流转之间也皆是风情。 “臣妾的妹子和妹夫来瞧瞧臣妾,万岁爷这又是不让了?再说,皇上可给他们爵位俸禄,怎么还能贪两口吃的。” 皇帝一听,赶紧说:“让,让,你又冤枉朕,朕几时说不让了?” 德妃此时才展了笑颜:“珍珍他们难得来一次,臣妾想同妹妹一起吃顿饭,不知皇上可允?” 德妃都这样说了,皇帝还能如何? 他朝顾问行使了个眼色,顾问行忙出去招呼午膳。 “等等。”德妃在他身后喊住了他,“七福晋最喜欢吃素烧海参和清蒸时鱼,记得加这两道菜。” 作为一个抠门的金牛男,皇帝听得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这两道菜得花他多少银子?阿灵阿从办婚事开始到底用了他多少银子了? 于是,这顿午膳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进行,德妃和皇帝用一桌在上首,阿灵阿和珍珍用一桌在下手。 整顿饭只有德妃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高兴,她时不时让秋华把自己这里的菜赏给下面的两人。还吩咐他们再去拿好酒和燕窝让妹妹多吃一点,可她不知道,她每招呼一次,皇帝望着珍珍的眼神就冷了几分。 好不容易熬过了午膳,宫女们刚上茶,皇帝端着茶盅就发话了。 “七福晋,大格格也来了,朕看她甚是想你,你去太后那瞧瞧她吧。” 珍珍本想着酒饱饭足之际是个探探皇帝口气的好时候,没想皇帝一张口就直接要打发她走。她看看姐姐,德妃不着痕迹地冲她一点头,珍珍知道,她这回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是,奴才告退。” 等珍珍随霁云去了,德妃也起身冲皇帝一福。 “皇上,宝儿也该睡午觉了,臣妾瞧瞧去。” 皇帝冲她一笑,轻轻捏了下她的手。 “去吧。” 德妃离开后,皇帝脸上的笑容一下隐去,他默默地一抬手,顾问行会意地也招呼其他人退下。 阿灵阿一下子挺直了背脊,他知道,这一刻才是正戏。 作者有话要说:  王熙:我真的好难啊! 康熙:爱卿,朕不难嘛? 揆叙:万岁,我才难! 202:别吵了!赶紧定!急死个人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月 10瓶;喵小了个咪、芳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第 89 章 那一边,珍珍跟着太监穿过畅春园到了疏峰轩太后所住的院子。 当朝太后可谓是如今心气最平和、最幸福、最没有心事的贵妇了, 宫里宫外都在为揆叙的事焦心, 只有她丝毫未受影响。 太后斜靠在紫檀木的长榻上,攸宁端坐在一张圆杌上, 手里捧着一本《三国演义》□□给她听。 珍珍屈膝一福,说:“臣妾给太后请安,大格格安。” 太后转过头对攸宁说:“行了, 知道她是特特来瞧你的,去吧,你们两姐妹好好说会儿话去。” 攸宁把书交给宫女,牵着珍珍的手退了出去。 一到外头, 刚才屋里那个端庄的皇家格格立马握着珍珍的手焦急地问:“怎么样, 皇上那儿可松口说什么了?” 珍珍把她拉到屋里,关上门才道:“你先别急,皇上的嘴那能是一般的严吗?” 大格格一听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急,我就是心里不上不下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管结果如何,给个痛快也好啊。” “呸,不吉利, 快呸掉!”珍珍按着她的肩膀在炕上坐下说,“这事我同阿灵阿琢磨过,皇上迟迟不让放榜, 那定是皇上难以下决心。” 大格格一开始眼神还有些迷茫,渐渐缓过神来后,她激动地一把抓住珍珍的手。 “你的意思是,揆叙他……” 珍珍微微一点头,“若我猜得不错,揆叙这回殿试应当是头名。” 被珍珍断言殿试头名的家伙,正百无聊赖地在家里享受每个考生放榜前都会有的悠闲时光,其中每隔一会儿就跑到文殊菩萨前跪着拜一拜。 而他的好基友阿灵阿正为了他站在康熙跟前,享受着康熙雷霆万钧目光的洗礼。 康熙爷那对三角眼扫了他半晌,连阿灵阿靴子头上粘的泥是畅春园那块地上沾来的都看看明白了后,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接着他端起茶盅慢悠悠地说:“阿灵阿,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不像你啊,刚这膳用的都是你媳妇在说话。” 阿灵阿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康熙爷这个狗皇帝可真是越来越能演了,明明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还先说起了这种风凉话,这不是摆明要他先提揆叙吗? 不行不成不好。 阿灵阿在心底深思熟虑地酝酿了一番后,决定将大蒜装到底。他缩着肩膀用惊恐的口气说:“回皇上,奴才一直是个老实人,从来都不善言辞。” 康熙这一口上好的碧螺春茶在嘴里,听到这句差点没喷阿灵阿脸上。好不容易咽下去,又恨不得再喝一口真的喷到他脸上。 他把茶盅往炕桌上一甩,指着阿灵阿的鼻子骂道:“你阿玛、你姐,那都是极要脸面、端庄得体的人,你这没羞没躁的性子跟谁学的。” 跟您学的呗。 阿灵阿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顺势往地上一跪,他昂着脖子说:“皇上,反正在您眼里奴才就是个脸皮厚实的,奴才就斗胆问一问,皇上打算给揆叙点第几名?” 康熙脸一黑,“蹭”一下站了起来手一伸捏着阿灵阿的脸骂道:“朕说你胖,你还就给朕喘上了啊,你还真有胆子问啊!” “皇上,哎,疼疼疼疼……” 阿灵阿的惨叫从东梢间飘了出来,西侧间里德妃正哄五公主睡午觉,五公主在她怀里揉着眼睛说:“额娘,小姨夫在嚷什么?” 德妃死死忍着将要冲出胸膛的闷笑,她轻拍了几下女儿的背,然后捂上她的耳朵说:“没什么,你皇阿玛在教他规矩呢。” 五公主把头往额娘怀里拱了拱,咕哝了一句:“那定是小姨夫犯了错皇阿玛才要教他规矩。” 然后又揉揉眼睛说:“皇阿玛老是教训人,昨天还骂我,说我欺负五哥。” 五公主宝儿是宫里的一个小霸王,平日里太后宠着在宫中横冲直撞没少被康熙叨叨以后要嫁不出去,所以她对皇阿玛教训的所有人都很有同情心。 “那是你不乖,现在乖,快睡了。” 五公主点点头,又靠着额娘沉沉睡去。 秋华伸头往东梢间瞧了眼,担忧地说:“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眼七少爷?” 德妃摆了摆手,“我这个妹夫可是比你想的要机敏,他应付得来。” 刚被德妃夸赞完的人,眼含热泪捂着红肿的脸站的炕边,康熙刺了他一眼,从炕桌下拿出一口黑漆的小箱子。 “你不是想知道吗?自己看看呗。” 阿灵阿把箱子打开,露出了里头垒成一打的试卷。他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礼部呈请康熙勾阅的头十名。 殿试一共有八位阅卷官,每份试卷都经过过誊抄,誊抄后分辨不清本来的字迹后再由阅卷官一一看过。每位阅卷官看过后若是觉得极差就画个叉,若是觉得极佳就画个圈,最后挑选十份圈最多的呈康熙选阅。 被点为主考的大学士还有一份特权,若是他极喜欢或是极厌恶的试卷,他可以决定不放入或特拔入十份中。不过王熙这回端的姿态是一碗水端平,阅卷官通通看过后,对照上面的圈和叉直接启出原卷送给了康熙。 康熙悄悄数了数,王熙自己画过的圈叉都是所有阅卷官中最少的,真不愧是做了二十余年不倒的老油条。 康熙既然让他看,阿灵阿自然是不会客气,他于是一张张翻看了起来,待全部看完,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无他,纳兰揆叙的卷子是这里头得圈最多的。 阿灵阿捧着揆叙的卷子问:“皇上,既已得贤才,为何不点状元?” 康熙拿起桌上的笔,用笔顶轻轻点中阿灵阿的额头。 “本朝祖制,满不点元,连一甲都不点,这个规矩你难道不懂吗?” 阿灵阿道:“奴才自然懂,可天下没有不能改变的规矩,三王守边疆也是祖制,皇上您既然连三藩都能撤,又缘何不能改区区一个满不点状元的规矩?” “放肆!” 康熙把笔一放,怒道:“阿灵阿,这事又岂是你想的如此简单,为何满不点元,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阿灵阿道:“奴才自然知道,先帝和皇上为了拉拢汉人士子之心,这才立下了这样的规矩。可是皇上,天下大道以贤为上。过去皇上不点满人为状元,那也是因为满人里从未出过如此配得上状元之名的贤才,如今既有了堪配其位的揆叙,皇上何不就此点揆叙为状元,一来振我满洲士子之心,二来也显皇上满汉一家,同心同策。” 康熙听罢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轻轻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说:“你啊,文章不及揆叙一半,就是这张嘴能说。” 阿灵阿跪下道:“皇上,揆叙是奴才的兄弟,为了兄弟,就算是刀山火海,奴才也是要闯一闯。” “刀山火海吗?” 康熙戏谑的眼神飘了过来,阿灵阿不知道为何,康熙刚才发怒的时候他不害怕,康熙现在这样对着他笑,他到心里抖了起来。 “行,你阿灵阿行。既然你那么想闯这刀山火海,那朕就成全你,随朕来吧。” 康熙一撩袍子推门出屋,阿灵阿把卷子放下,心里带着重重疑惑跟在康熙身后。 康熙腿长一路走得飞快,阿灵阿紧赶慢赶跟在后面,一溜太监小跑跟着,洋洋洒洒的一群人走到疏峰轩前阿灵阿才回过神——康熙这是带他来见太后了。 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才睡过午觉,此时精神正好召了人清唱那《宝剑记》,正唱到:“啼痕界破残妆面,德言分镜几时圆?” 她打着拍子突然唱腔都停了才睁开眼,惊讶地问: “皇上怎么这个点就来请安了?” 康熙平日若来请安,要么是在早膳前,要么是在晚膳后,若这两个点都不是,那便会派太监先来问一问太后是否有空。在这个点康熙突来乍到,两头不靠一声不问,太后觉得奇怪才有此问。 她又瞧见了跟着康熙进来的阿灵阿,心里顿时想起了刚刚被攸宁带走的珍珍。 太后看着朝她跪下请安的阿灵阿,打趣地说:“哟,这不是国公府的小七吗?怎么了?这是怕咱们大格格欺负媳妇,求了皇上带你来接媳妇早早回去?” 阿灵阿尴尬地一笑,康熙却睁着眼说起了瞎话:“可不是,这阿灵阿在朕跟前议事,说到一半眼睛都往西洋钟上飘,朕一问才知道是想福晋了。皇额娘赶紧去把大格格和珍格格都叫来吧。” 太后大笑,赶紧让身边的乌嬷嬷去喊人来。 珍珍和攸宁正在聚在屋里想对策,乌嬷嬷来了直接喊她们去太后那里,也不知这其中缘由,只当太后一时兴起要找她们说话。 一头雾水的两人进屋见到皮笑肉不笑的康熙和满是窘迫的阿灵阿,珍珍立即心中犯起了疑惑,她瞅了眼阿灵阿,用眼神朝康熙歪了一歪,又挤挤眼睛,意思是问:你怎么在这?康熙又怎么回事? 阿灵阿冲她摇摇头,全靠心灵感应向珍珍传达:我也不知道,怪康熙。 两人作为前生今世累计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秒懂了对方的含义后,交流了一个“狗皇帝太可恶,我们要小心”的眼神。 就在两人是在用眼神核对情报时,太后看见了他两的眉来眼去。这明明是交换情报互相提示,落在太后眼底却成了眉目传情。 老太太乐得说:“你两想说什么就说呗,这么眉来眼去的我瞧着都累。” 阿灵阿和珍珍尴尬地肃了肃,才说了一个“不”字,康熙在旁冷飕飕地开口了:“皇额娘,是阿灵阿求朕领他来见太后的。” 阿灵阿“唰”的一个眼神投向了康熙。 我啥时候求过这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刚才在园子里明明是您老走在前面的! 康熙的演技早已经出神入化,心态更是稳如狗,他又哪里会受阿灵阿的眼神影响,他神色如常还,说:“阿灵阿说,他要代揆叙求太后恩典。” 我靠!哪有这样的! 阿灵阿和珍珍惊讶得差点没跳起来。攸宁更是紧张的一张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局促地揪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应该跳出来阻拦。 太后似是一点没发现屋子里的风云突变,她年岁大了喜欢做好事,一听“恩典”就立即兴致盎然地问:“哦?揆叙这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说就是了。” 康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他转过头,对着阿灵阿说:“是啊,阿灵阿,谁不知道皇太后是菩萨心肠,宫里宫外满蒙八旗从巴林到科尔沁,谁不是有点事过不去就找太后帮忙的,太后又哪有不允的。现在朕把你领到太后跟前,你还不赶紧替你的好兄弟揆叙求求太后?” 求?求什么? 康熙这是让他自己挖坑自己埋,他坐等在坑边看大戏。但他现在这个档口要是不说就是同时得罪了康熙和太后,那都不用等三十年后雍正鞭他的尸,一柱香后他就该被拖出去庭杖了。 而且,现在不求,下次还能在哪啊…… 他转过头飞快地看了珍珍一眼,珍珍又瞧了瞧大格格。 事关大格格和揆叙的终身幸福,他不想没有经过大格格点头就代他两做决定。大格格眼睛闭了闭,手里的帕子揪得快要破了,珍珍站在她一边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才敢睁开眼点点头。 阿灵阿深吸一口气,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重重跪下磕头道:“太后,奴才求太后替揆叙指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 90 章 阿灵阿还没有说完,太后脸色陡然一变, 然后又迅速地恢复了常态。 她一拍手道:“对了, 说起揆叙,上回在慈宁宫皇额娘和我说觉罗氏教子有方, 明珠家的几个孩子都有出息,容若就不说了,揆叙也是个极其争气, 说是今年也考上了贡生,还要参加殿试。我记得皇额娘那时还说呢,等回头名次出来了,她要看看是这明珠家的大少爷考得好还是二少爷考得好。” 这突然被打断的话茬, 阿灵阿只能生生吞了下去。 传胪康熙要下圣旨, 若当朝太后还在世亦要下懿旨,虽说本朝历届历科在宁寿宫那都是走过场的,但太后提起来问一句也属正常。 皇太后搬了老祖宗太皇太后打断这一切, 康熙必须站出来接话,他轻飘飘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明珠这不又多了个有出息的儿子,这回殿试他答得极好,文采出众,朕问了王熙,王熙说揆叙的文章堪配状元。” 别的大学士皇太后一概不熟, 但王熙这个人那皇太后是门儿清,顺治爷的遗诏和康熙的大名都是那年皇太后陪着太皇太后召了王熙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故皇太后对王熙的人品学识都极为佩服。 “这状元难考吗?揆叙如此有出息定是极好的一孩子吧?” 阿灵阿一听机会来了,忙说:“回禀太后, 难,难如上青天。常人十年苦读才能中举,中举之后又需十年才能中进士,一届殿试三百人应试,得中进士的不到二百人,一甲又只有三人,状元只此一人。阿灵阿不才,考举人就舔居末尾,这不连会试都不敢去考。” 太后唏嘘道:“如此听来果真是难如上青天。” 她叹着气又问:“那咱们满人从前可出过状元?” 康熙细细于太后说:“满汉合科从皇阿玛到儿臣这,凡历十七科,历届状元都是汉人,从未有过满人。就算容若也只是点了二甲第七名。” 太后甚是欣慰,合掌笑说:“一门两进士,一位状元郎,觉罗氏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 珍珍一听,立马把手绕到阿灵阿背后,重重地往他腰上掐了一把,阿灵阿双眼里及时蓄起了泪水,他吸吸鼻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太后见状问:“阿灵阿,揆叙这不是好事吗?你哭什么呀?” “回禀太后,奴才听皇上说,皇上不打算点揆叙为状元。” 阿灵阿满脸委屈,好像说的不是揆叙的事,是他自己的事。 太后拉着康熙急急问:“王熙不都说了揆叙可点状元,皇上缘何不点?王熙我可是知道的,文采斐然,他都觉得行,那是一定行。” 康熙一脸无奈,“皇额娘,祖宗规矩,为了拉拢汉人士子,满人出身的进士不得点状元。” 太后从来就是最心软的人,尤其阿灵阿前头又把揆叙一路之不易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康熙说不能点他,太后这心就像听戏听到男女被棒打鸳鸯、劳燕飞分时一样难过。 但满汉一家四个字是自先帝至今本朝治国的纲要,太后只能勉强打起精神问:“那今科一甲,皇上打算点谁?” 康熙说:“状元和榜眼朕心里已经有人了,只是这探花……” 太后问:“探花怎么了?” 康熙道:“这排下来朕是看中了个探花郎,但朕召来大臣一问,说他眉间有颗长了毛的大痣。” 太后这又不懂了,“这和点探花有什么关系?” 阿灵阿笑着说:“太后,探花又称探花郎,据说在唐时,进士及第后的杏园初宴上,要选两个最为英俊的年少的为探花使,遍游名园摘采鲜花,这便是探花一名的由来,故而历科的探花郎便会选个相貌英俊的。” 太后嗔怪地瞅了康熙一眼,“揆叙这孩子我也是大小看着长大的,他不是像他额娘觉罗氏吗,生得俊,现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搁眼前,皇上既不能点他做状元,为何不点他为探花呢?” 康熙到了此时仿佛如醍醐灌顶一般,一拍大腿说:“太后此言甚是,朕怎么没想到呢?” 珍珍和阿灵阿心里齐刷刷地吐槽:我信你个鬼! 太后和颜悦色地说:“听说皇上因为定不下一甲的名次迟迟未放榜,如今皇上既已经有了定论速速命礼部放榜去吧,莫要再让贡生们心急了。” 康熙起身道:“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 皇太后一脸话都已说完,皇上赶紧去办事的表情,也不再问阿灵阿的恩典是什么,就让乌嬷嬷送康熙和阿灵阿先去办事。 等康熙一走,刚才周身萦绕着喜气的太后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她看着在康熙出门的那一刹潸然泪下的攸宁,冷声说:“攸宁,跪下。” 珍珍立即陪攸宁跪在了太后膝下。 攸宁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落泪,此刻她能不能同揆叙结为夫妻都不重要,她是真心实意地为揆叙高兴。 攸宁在落泪,珍珍一直焦急地在看她、劝她。良久,太后伸手摸了摸攸宁的头顶,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怨我刚才打断阿灵阿说话吗?” 攸宁擦擦眼泪,摇摇头。 “你怨我就是不肯答应你和揆叙的事吗?” 攸宁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还是摇头。 太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里面满是心酸和心疼。最后还是乌嬷嬷走到攸宁身边,搂着她对太后说:“太后,大格格是个好孩子,这是懂事呢。” 珍珍听到这里便懂得,太后刚才是什么都知道,但偏偏又要装糊涂。 她心中感叹了一句:在宫里做人真累啊。 然后和阿灵阿一样,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攸宁开口:“太后,大格格的婚事数年未定,都是因为您的一片慈爱之心,您知道大格格身世看着高贵其实内里颇多尴尬,又不舍得她远嫁蒙古所以才一拖再拖。既想帮她找勋贵依靠,也想这夫婿能忠实可靠上进,还希望大格格自己能够看中,您的一片慈爱之心在此,莫说大格格了,就是奴才看着都感动不已。所谓爱而生乱,您刚刚打断阿灵阿时奴才就明白,您知道了大格格和揆叙有意,可您不想提,正是舍不得大格格受一点点的委屈。” 太后看着攸宁摇了摇头,“你啊,英王和你外祖家那是血海深仇,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耿家那个样子,你外祖年纪也大了,觉罗氏又治家严厉,性子刚烈,等我一蹬腿一闭眼,谁来护着你?” “太后,大格格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迟迟不与您开口。您真心爱护她,她何尝不感恩您拳拳爱护之心,不忍让您忧心让您为她焦急啊。” 太后捂着嘴看着攸宁,眼泪如流水一般地留下,她站起来蹲在攸宁面前,摸着她的脸颊说:“你额娘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是个豆丁点大的孩子。那时候我和她说,柔嘉啊,是我们对不住你,大清的国仇家恨不该让她去承担,可她说没有后悔,因为耿聚忠很好。所以,我如今只问你,揆叙好不好?” 攸宁握着太后的手,不住地点头。 “啼痕界破残妆面,德言分镜几时圆?远水高山,眼睁睁棒打鸳鸯散。”太后拍着攸宁因抽泣的背脊轻声说,“我这个没人疼过的老太太,怎么忍心棒打鸳鸯啊。” 听到这里的攸宁再也没忍住,“哇”得一声抱着太后哭了出来。 太后抱着她说:“你是我最娇贵的外孙女儿,断没有自己上门去求人来娶的道理。” 太后摞下这句话后,起身让乌嬷嬷搀扶她回后殿去。 留着攸宁在地上,重重磕下了一个头。 … 康熙在疏峰轩演了这样一场戏后,他再也没有必要耽搁本科的传胪。 当日,他召王熙面议了一甲,接着由礼部排出二甲进士及三甲同进士出身。第二日便在召当年贡生,亲点了状元、榜样和探花。 当本科一甲三人从午门正门中走出时,康熙二十四年乙丑科进士榜也正式张挂于贡院门外,同时,礼部宣旨的堂倌也抵达了什刹海的明珠府。 这日休沐在家的“和善人”明珠,他的夫人觉罗氏以及长子纳兰容若皆正装于明堂迎旨。 传旨之人朗声道:“上谕,太后懿旨,赐殿试贡士纳兰揆叙一甲第三名,授翰林院编修,钦此。” 送走传旨特使后,明珠将圣旨供于家庙之中。 揆叙是过了一个时辰后骑马回家的,管家安三赶紧带着他到家庙磕头,等揆叙起身后明珠长舒一口气看着揆叙难得夸了他:“满汉同科凡十七科来,你是头一个一甲,我明珠如今在祖宗灵前也算有交代了。” 觉罗氏搂着一双儿子说:“你们外祖父命苦,早早就去了,他一生戎马连满文都写不出几个,若是知道外孙里能出两个进士,怕是会狠狠地掐自己一把,再问一问可是在做梦。” 本该最是高兴的揆叙却肃着一张脸在父母双亲跟前跪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觉罗氏诧异地问:“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行如此大礼?” 揆叙道:“儿有一不请之请,求额娘进宫代儿向太后求娶大格格。” 觉罗氏身子一晃,不置可否,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揆叙,让家庙里本来洋溢的所有欢愉都成了尴尬。 明珠见此立即叱责了揆叙:“孽畜,这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转头哄着觉罗氏说:“夫人莫生气,我这就让人把这孽子拖下去,打个二十板。” “阿玛,二十板会不会太重了?” 纳兰容若一听紧张地赶紧替弟弟求情。 明珠心里暗骂一声:呆子,看不出我这是虚张声势嘛。 明珠扶着夫人,怔怔地瞅着儿子,心里一阵发愁,想他明珠如此机敏之人,怎么会生出容若这么个鲁直的儿子来? 觉罗氏低头瞧着跪在眼前的儿子不肯退下的儿子。 揆叙这个孩子从小害羞内敛,又岂是会信口开河之人?更不要说是求娶大格格这样的话了。她从未听说过这孩子提过他喜欢过什么人,这些年她每每说起要给他相看的亲事,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她轻轻推开明珠,质问道:“你,当真要娶大格格?” 揆叙道:“当真。五年前在慈宁宫初见大格格,儿便有此决心。儿知道当时年少,若是同阿玛额娘提及此事,必不会拿儿的话当真,儿于是立下誓言,要得中进士以明此志,如今儿得皇上、太后恩赐探花,儿叩请额娘替儿求娶大格格。” 觉罗氏夫人深吸一口气,问:“若我不允呢?” “若额娘不允,儿亦不强求,但儿愿孑然一身,此生甘愿与诗书为伴。” 明珠怒瞪了揆叙一眼,笑呵呵地对觉罗氏说:“小儿信口雌黄,夫人不必当真。” 觉罗氏夫人解下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自己的儿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情么,他几时是这种人了?当初他说要考科举,咱们都不信,如今他已经是咱们满人里唯一的一甲进士了。” “夫人的意思是……” 觉罗氏一叹,“你起来吧,你既有心,又考中进士明志,额娘若是再不答应你,那就真是逼你一辈子当光棍了。” 揆叙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下来,他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 觉罗氏抚着他的后脑勺说:“好了好了,不都有了喜欢的姑娘,怎么还那么爱同额娘撒娇?日后你媳妇见了岂不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觉罗氏:哭,哭什么哭! 揆叙:日后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格格:楼上说撒,咋地啥意思? 阿灵阿&珍珍:任务完成,我们要回去看书生猴子了,再见了您勒! 本章都有红包,留言让作者醒醒神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懒猫winni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 91 章 第二日,明相夫人觉罗氏换了诰命服入畅春园求见皇太后, 皇太后与明相夫人在畅春园新种的牡丹丛中彻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方出。 到了, 皇太后对觉罗氏说:“我这个不懂事的外孙女儿就托付给你家了。” …… 德妃所住的横岛北面有一处回芳墅,恰好能看到牡丹苑的一角, 珍珍陪着攸宁就等在这里,一直盯着那儿的动静。 攸宁的脸上一会儿是笑一会儿是急,一会儿又变成了忧, 再转头却还是喜。 珍珍一直盯着牡丹苑没有观察过攸宁的神色,倒是跟着德妃的五公主先发现了,她拉了拉母妃的袖子问:“额娘,大格格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德妃一手搂着女儿, 一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问:“宝儿怎么这么说?” 五公主长得很像康熙, 除了脸盘像德妃外,眉眼都是康熙的样子,她皱着眉的样子也像康熙, 小小的眉头紧皱着,严肃地说:“皇阿玛说宫外最近好多人病了,大格格是不是也病了?” “胡说!”德妃轻轻捂住五公主的小嘴,装作严肃地教训她,“又口无遮拦了是不是?那是疫症,发大水的地方才有。别以为你皇阿玛和皇太后宠你, 就整天没个公主的样子,小心额娘罚你抄书。” 五公主噘着嘴不开心地跳下了她和德妃所坐的美人榻,跑到了攸宁和珍珍所在的窗边。 她的小短腿挤上了攸宁和珍珍并排所在的单翘长榻上, 小人儿从她两中间探出脑袋来问:“姨姨,大格格,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呀?” “我们……” 珍珍语塞,攸宁无心回答,德妃在后面唤了一句:“宝儿,回来了。” 五公主不肯,她抱着珍珍的手臂娇憨问:“姨姨,大格格怎么了?我说她生病了,额娘说我胡说,可我看她脸色变来变去,一定是生病了。” 珍珍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五公主说过她有多像康熙,只是现在这张本来“老奸巨猾”的脸在她面前撒娇卖萌,她竟然也觉得萌化了。 “大格格不是生病,她好着呢。”珍珍将坐歪了的五公主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大格格大约是……思春?” 攸宁本来焦心外面,听见这话终于回了头,往珍珍身上推了一把,“你这个成亲了的越来越坏了。” 德妃在后面打趣道:“我看她说得挺对的,大格格别看了,再看揆叙少爷也跑不了。” 德妃隆起的腹部还是盖着毯子,她临盆之期还有三个月,近来也越来越少走动,陪了攸宁和珍珍半日浮现了一抹疲惫,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替攸宁高兴。 “啊呀,你们这姊妹两一唱一和,欺负起我来了!” 珍珍和姐姐相视一笑,珍珍牵着五公主另一边挽着攸宁离开床边,到德妃身边坐下。 德妃叫人送来了水果,这是农历四月第一批的青梅和蜜瓜已经送入皇宫,宫人们将青梅洗净一部分腌制一部分直接送来享用,蜜瓜更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叉上银叉,德妃还会叫他们撒一些青梅制成的蜜酱,更显甘甜。 德妃叉了两个送到两人手上,念着:“绕床弄青梅,都被你们两个成了,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两人接过,五公主嚷嚷着:“额娘,我也要青梅!” 满室的人都忍俊不禁,德妃掐着女儿的小脸问:“小东西,你知道要青梅是什么意思吗?也不害臊!” “吃的!” 五公主挥着小胳膊不服气地说着,珍珍将还没有吃的青梅递给了她,她抱着吃了一嘴的汁水。 秋华拿了帕子给五公主擦拭,德妃温柔地看着,突然问珍珍:“你都成婚两个多月了,找个时间让郎中给你把把脉。” 珍珍一个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这下轮到攸宁打趣她了。 “就是,小七爷那么疼你,赶紧叫人来把把脉!” “你们,你们真是!” 珍珍羞红了脸往攸宁身上掐了一把,又气恼地瞪着姐姐,五公主拍着手乱起哄喊着:“把脉!姨姨把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通传的声音:“主子,安王家的郡主求见。” “六姨?”攸宁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郡主进来先给德妃请了安,攸宁问:“六姨,你怎么来了?” 郡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说:“我怎么来了?来给你主婚啊。” 秋华为郡主拿了圆凳,他们这才听了郡主说来龙去脉。 明相夫人入宫请婚,别的都还好,只是婚事大格格这边娘家的一应事宜由谁看着成了难题。柔嘉公主早逝耿聚忠病入膏肓,太后又久居深宫,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安王家这里。 可柔嘉公主的生母继福晋也早逝,如今的福晋好巧不巧是索尼的女儿。索家对明珠,那就是斗鸡对斗鸡,怎么看都不对付。最后攸宁这位六姨自告奋勇,到太后面前领了差事。 郡主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如今这位嫡母人正直不喜欢索额图那几个破烂货,但怎么着还是索家门出来的。我说攸宁你也真够可以的,偏偏挑了安王府最不对付的人家,不行不行,我等下出宫就杀到什刹海去瞧瞧去,这揆叙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睛把我家孩子这么给套住了。” 郡主抱怨归抱怨,但她还是真心疼攸宁,这边在太后面前讨了差事,回去就去额驸府张罗了起来。 耿聚忠如今是个只剩半口气在床上的人,但还是撑着叫管家把积年的家财都拿了出来,只请郡主看着给攸宁办嫁妆。 皇太后那里自然也不会少,一应首饰、头面和体己都是皇太后从自己的官中析出。 康熙视嫁攸宁如嫁女儿,内务府那里也不会少了当铺皇庄做陪嫁。 还有便是安王府,老安王岳乐这么倨傲的人有一回下朝喊了一声“明相”,朝里很多人都看见他向明珠拱了拱手。 仔细想想岳乐戎马一生,到头来也不得不为了儿女子孙之事妥协。 郡主压着攸宁点完她所有嫁妆后豪气地一拍桌子,“攸宁,别管他明相府多富得流油,你嫁过去也足够压一头了!” 珍珍满脸黑线,这郡主的气势哪里是嫁人,怎么弄得和打架一样? 郡主一边给攸宁理着账本一边叨叨着:“都说觉罗氏是个母老虎,明珠平日里朝上威风八面,下朝在家里顶水盆的事儿都不少。所以他家肯定不会有什么宠妾灭妻的破事,不像那个钮祜禄氏,啧啧啧,家门不幸。但母老虎当前,万一她发作你,明珠那肯定是屁都不敢放的,所以你要是回头受了欺负就跑回安王府,咱们家那么多小子呢,看你那群小舅舅不打死揆叙。” 家门不幸的钮祜禄家的媳妇珍珍眉角跳了跳,攸宁小声嘟哝了一句:“六姨,您说话注意点。” 郡主横了她一眼,再看看珍珍,一副恨铁不成钢、防患于未燃的姿态嘱咐珍珍:“别看小七爷现在人模狗样儿,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看法喀那个小国公爷,这几年年纪大了也学会勾栏里乱来了,听说抬进门的戏子都好几个了。” 珍珍咳咳了两声,连连表示对前院的事情一无所知。 “没事儿,你和攸宁好得和亲姊妹一样,我都看在眼里。小七爷要是以后敢欺负你,你就和攸宁一样去安王府,咱们家那么多小子呢,揍他一个阿灵阿没问题。” 唉……郡主额驸……您在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诶…… 珍珍和攸宁互看一眼,心里都是这句感叹。 攸宁这边嫁妆一准备妥帖,下面便是婚仪。 和珍珍一样,攸宁的婚事也备的急,不一样的是,她的更急,因为耿聚忠看上去时日无多了。 纳彩之前,攸宁回府时耿聚忠把她喊去,言语里都是让她赶紧出嫁,生怕自己万一有个好歹,依着汉人的习俗攸宁怕还要守孝三年。 耿家虽入了八旗,但这些旧俗并未变。 攸宁依依不舍,耿聚忠却发了火:“你别给我守孝,我不要你守!” 攸宁抱着阿玛哭了一场,最后是揆叙赶来在耿聚忠床前发誓,才止住了父女间的哭泣。 纳彩、问名、纳吉都顺利地过去了,到了纳征前几日,康熙突然在畅春园想起了揆叙和阿灵阿。 阿灵阿如今还赋闲在家,康熙迟迟没有下旨,他也乐得清闲每日就陪珍珍玩乐和盘点生意。 揆叙这边中了探花,按说是要入翰林院的,不过他有一门亲事在身,康熙也不急着让他去。 康熙传旨让两人穿了骑装去畅春园,到了的时候康熙自己正陪着五公主射箭。 阿灵阿知道自己大姨姐的女儿有点男孩脾气,却没想到能男孩子气到如此,他们到的时候康熙正带着四岁多的女儿开弓,五公主的脸上满是兴奋。 有康熙带着,五公主这弓开得又稳又准。她站在一张小桌上,靠着自家皇阿玛一脸得意,康熙和她鼻尖对鼻尖满是宠溺地说:“宝儿最厉害了,比哥哥们都厉害!” 阿灵阿和揆叙双双跪下请安,康熙随口叫二人起来,点了点旁边的两张弓,“去射三箭,要是连公主都不如可要罚的。” 阿灵阿内心吐槽:公主那是有您做靠山。 但手上不敢耽误,赶紧去开了三箭。阿灵阿身强力壮,三发全中,揆叙弱一些,但也中了两箭。 康熙抱着女儿问:“宝儿,你看你小姨夫武功这么好,是不是该委以重任啊?” 五公主哪里懂这些,只会高兴得拍手叫好。康熙对着这个极像自己的女儿心花怒放,又哄了好几句才让人把公主带回去。 阿灵阿脸皮厚,看着公主下去夸道:“皇上是虎父无犬女。” 这句话康熙极其受用,他又拿起弓自己开了一箭,边开边说:“阿灵阿,一等轻车都尉的府邸弄得差不多了,朕让国公府隔墙旁边的两个院子腾挪了下,合成一处五十多间房的院子,等六月就能住人了。” “多谢皇上。” 阿灵阿谢完恩,脸上但还是纠结,隔墙?他实在是很想离法喀越远越好。 “等揆叙成亲后,你们也该干点正事了。” 康熙点着二人吩咐:“探花自然要入翰林院。阿灵阿,朕曾和你说过,五月你就去都察院领两淮巡盐御史,到了秋天就去两淮吧。” 揆叙一脸茫然,他悄悄扯了扯阿灵阿,小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阿灵阿轻轻说:“没和你说,想等一阵再告诉你。” 康熙拿拇指上射箭用的铁扳指敲了敲长桌,不满地说:“你两能不在朕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了吗?” 揆叙抬起头舔着脸对康熙说:“皇上,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就别说。”康熙嫌弃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有话快说。” “奴才也想外放,这清江浦那里缺知府知州知县,奴才愿意去历练一番。” 康熙扬手就要往揆叙脑袋上招呼,揆叙抬手往后躲了一步,康熙指着他骂道:“你去干什么?你这哪是想去外放历练,你这就是想跟着阿灵阿。” 揆叙争辩道:“阿灵阿也是初次外放,他福晋年纪也小,我和他一块儿去互相还有个照应。” “你把大格格也带去?” “大格格定然是乐意的!” 康熙的手终于忍不住扇在了揆叙脑门上,“揆叙,你到底是要娶大格格还是要嫁阿灵阿?” 作者有话要说:  揆叙:我不能离开我的好基友。 202:是揆叙不肯离开我。 康熙:朕对这两人无话可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月 10瓶;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第 92 章 “不不不,是揆叙他有病。” 阿灵阿反对的比揆叙还要快, 他甚至跳开三步远离揆叙, 手摆的像快要断了一下。 揆叙猛地回忆起自己当年为帮阿灵阿挡“亲事”做出的牺牲,面红耳赤地低叱了一句:“阿灵阿, 你良心被狗吃了。” 阿灵阿狡猾,揆叙则有点迂,康熙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说:“朕真是不知道拿你两怎么办好。” 揆叙则还在纠结阿灵阿要外放, 而他不能的事,他踌躇问:“皇上,奴才去外间历练也是应该的,阿玛已经是大学士, 我兄长也在御前, 到了我也合该外放几年去体会民间冷暖。” 康熙心思转了转,反而生了调戏揆叙的心,他摸了摸下巴装着思索的样子说:“倒也不是不行, 宿迁府的确缺个知府。” 揆叙眼神一亮,正要跪下喊“皇上英明”,谁知康熙下面一句生生让他真的跪在了地上。 “不过理藩院也缺人,说来朕也觉得御史有点委屈阿灵阿了,要不去理藩院从郎中做起?” 阿灵阿内心朝天翻了翻白眼,他深知康熙就是故意的, 打定了主意非要调戏他们两。 揆叙嘴笨,跪在那里哑口无言。阿灵阿跟着跪在他身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的腔调说:“奴才但凭皇上吩咐。” 康熙见他如此, 无奈笑了笑,指着阿灵阿对揆叙说:“揆叙啊揆叙,你还是多和阿灵阿学学圆滑,到底大你两岁,吃过的饭都比你多两口。” 揆叙摸了摸鼻子,有点委屈地说:“谁和他一样狡猾。不过皇上,虽然阿灵阿比我年纪略长,但满人勋贵,尤其是有爵的勋贵向来不外放,阿灵阿领着一等轻车都尉衔外放做个巡盐御史,奴才觉得不合规矩。” 阿灵阿心底无奈,他不知道揆叙吃错了什么药这是赖上了他,生生要在康熙面前搅和他下江南的大业。 天知道他多想去江南,两淮富裕温柔,他很想带着珍珍去逍遥两年好不好! “揆叙,你就问问阿灵阿愿不愿意去。” 阿灵阿朗声说:“为万岁爷效力,奴才万死不辞。” 揆叙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不知道如何再往下接。 康熙暗中好笑,可面上还是要装得一本正经,他今日本来就是要找阿灵阿和揆叙说正经事的,这是生生被揆叙对阿灵阿的恶心劲给打断的。 “揆叙,别人在翰林院清苦,不过你没这烦恼,去了后将宫中散失的前朝书籍细细理起来,过个一年半载朕要考你。” 揆叙轻轻“唉”了一声,似乎对这份差事很是失望。 “阿灵阿,别人在两淮过得骄奢,可你不行,你是家财有爵位的,那些同流合污的事情你要是做了,别怪朕要你项上人头。” 阿灵阿“嗻”了一声,自然明白其中轻重。 康熙吩咐完想让二人去跳马与自己跑一圈,可揆叙一直苦着脸。 最后他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你少耷拉着脸了,没几个月朕就把他调回来。” 这么一说,揆叙才终于雨过天晴。 … 两人陪康熙骑了两圈马才告退,刚走出园子便碰上了下值的鄂伦岱。 自从康熙常常住在畅春园后,他们见鄂伦岱就不如往常方便。畅春园在西山脚下,像鄂伦岱这样的御前一等侍卫都会搬到离园子近一些的地方方便当差,而揆叙和阿灵阿这样不用日日出入御前的则还是住在京城,这么一算三人竟然也好些时候没聚在一起了。 “揆叙,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不是要抱上媳妇了吗?前几天还看你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高兴得跟只狗似的。” 鄂伦岱在这接近夏天的日子已经开始了“脱衣”大法,一下值他浑身上下就剩了一件贴身的便服,还将袖子撩得极高光出两条健硕的手臂。 他手臂一揽揆叙挤兑他说:“不是,你小子见到大爷我怎么这样?一声都不吭。诶诶诶,阿灵阿,你评评理,这人怎么回事?” “他有病。” 差点被康熙误会的阿灵阿给揆叙下了判词。 揆叙拉着张脸质问:“阿灵阿,你早就知道要外放了怎么不说?” 鄂伦岱一挑眉也问:“你要外放了?” 阿灵阿点头。 接着鄂伦岱高嚎一声:“我也想外放!” 这一声嚎撕心裂肺,另有几个下值的侍卫路过他们身边,还以为鄂伦岱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纷纷张望过来。 阿灵阿假装挡太阳遮住了一半脸,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鄂伦岱三尺。 “你轻点嚎,你想外放干什么?和你阿玛又吵上了?” 鄂伦岱一张“我倒了血霉”的脸,开始哭诉:“别提了,自从我阿玛和罗刹谈判后回京,天天在家里找茬,一边看我不顺眼,一边看我二叔牙痒痒。” 阿灵阿长吁一声,深深为鄂伦岱无奈,他阿玛佟国纲为人耿直脾气暴躁,佟国维则是个柔和多变的人,兄弟两一柔一刚从小不合。鄂伦岱和阿玛则是硬碰硬,佟国纲和鄂伦岱吵了十余年,最生气的一次是直接冲入乾清宫,让康熙替他杀了鄂伦岱。 据说康熙爷当时吓得朱笔都掉在地上,派了三个侍卫才把佟国纲扫地出门。 鄂伦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摇着阿灵阿吼道:“我和你换,我要出京,我要外放。你两一个两个媳妇娶着、小官当着,只有大爷我在御前日晒雨淋,隔三差五还要陪万岁爷去塞外吃沙子,不公平,不公平!” 阿灵阿甩开鄂伦岱的膀子,从候在畅春园外的小厮手里牵过自己的马。 他翻身上马,打了哈欠,“你两就作吧,真以为去两淮是什么好差事吗?万岁爷那是逼我去自讨苦吃去了,真是的。” 说罢,他也不再解释,一甩马鞭走了。 … 阿灵阿倒也没有回京城的宅邸,他踏上官道走了一里就转头往东,再行五里便到了一处尚还简陋的私宅前。 他刚到门口便有人打开了门,珍珍穿着一身家常衣服嗪着笑在等他。 “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阿灵阿将马拴在外面,牵了她的手往院子里去,“万岁爷拉我和揆叙骑马,出来的时候又碰上了鄂伦岱。” 他大略说了说鄂伦岱和揆叙刚才的事,等说完揆叙,珍珍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上下打量他。 “小七爷,你真的没问题?说来,当年揆叙的汗巾子你也用过呢……” 阿灵阿一把抱起这个逞口舌之快的小女子,吓得她尖叫大喊:“你放下来,你干什么!” 院子里有一方小小的荷花池,此前刚刚清过淤泥种上了初夏的第一批荷花,而岸边则零散摆着些许不平整的石块。珍珍就被阿灵阿提溜起来,放在了一块两脚都站不下的尖石上。 “我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 珍珍怕摔,搂着他的脖子不敢伸手,但实在气不过就伸手拧了下他的后脖子。 “嘶……”阿灵阿又将她举高了起来,喊了一声,“你谋杀亲夫。” 脚离了石头,阿灵阿又作势要松手将她扔在荷花池里,珍珍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干什么呀,偷偷把我叫到这儿来,就为了作弄我?” 阿灵阿仰头看着她,将她放低了一点,咬了咬珍珍精致小巧的下巴说:“最近都忙着揆叙的事了,我们多久没好好自个儿休息会儿了?” “休息?怎么休息?” 珍珍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脸涨得通红,搂着他的脖子扭捏了几下。 阿灵阿就笑着看她,到最后还是仰着头,但闭上了眼睛。 珍珍看着他那虔诚的样子,最后还是服了软,低头赏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明明是蜻蜓点水,可有人不依不饶,一直闹到夕阳隐去在西山后,阿灵阿才披了衣服,从所在斗室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叠纸来。 他点了蜡烛,戳了戳歪在榻上披头散发、一脸餍足的珍珍,笑说:“让一点,来,举着这个烛台。” 珍珍娇气地“嗯”了一声,翘着嘴满脸不情愿,最后阿灵阿只能把所有东西都放下,拿了三个软枕放在她背后再抱了小祖宗往里面躺一些,自己则靠在她一侧为她展开图纸。 “我记得从康熙二十四年以后开始,康熙就会经常住在畅春园。今儿我碰到鄂伦岱也是,他已经在附近找了个屋子先住起来方便当值,过几年这西山就会遍布王公大臣的别院。我们当年在这里买了将近四十亩地,准备拾掇一下早些弄成园子,方便来日来住。” 他让珍珍捏着图纸的另一边,替她解说起来:“虽然说康熙要放我出京,但他今儿也露了口风,我最多去个一年半载是必要回来的,这事早早打算最好” 珍珍一手拿着,一手轻轻划过图纸,她眼见上面画着精致错落的园林,可仔细看下去并不止一个园子。 她点了点上面的隔墙问:“怎么看着有好几个?” 阿灵阿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当年你和揆叙相看亲事,我哄骗揆叙去娶大格格我替他出聘礼,虽然是戏言但也成了真。再想想鄂伦岱和揆叙是我碰见你以前唯二真心待我的兄弟,我想也该送他们礼物以做报答。所以就想把地一分为三,修三座并排的小园子。” 说到这里阿灵阿皱了皱眉头:“可也有一点麻烦的,我手里才四十亩还不够,我正让管家去寻周边其他地的买主,据说也卖出去十来年了,看着那买家也是个识货的,我得出个高价才行。” 珍珍突然眼睛一亮,和阿灵阿说:“你是得出个高价!”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了!@!! 本章都有红包哦~~~ 你们还记得吗?买家是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小了个咪、天晴无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第 93 章 阿灵阿还未察觉,他以奸商的本质在那儿絮絮叨叨地算着账:“我想了下, 那买家买的时候应该比我买的时候贵了一点点, 大约花了五六十两,如今不打仗西山又有了御苑, 地价确实涨了起来,但我给他翻个倍总行了吧?” 珍珍嘴角抽了抽,她出嫁的时候吴雅氏已经日渐宽裕, 皇庄、铺子样样都有,李氏说当初家里最早买的西山那片地都是珍珍的功劳,于是就将那四十亩都放进了她的嫁妆,转而又买了傅达礼之前看中的北顶娘娘庙一带的一片去换给威武两个弟弟。 其实她的嫁妆早就给阿灵阿看过, 只是几张地契压在了箱底, 之前他们点了前面铺子的账本后一直没往后仔细翻。 怪谁呢……大概要怪家产太多,翻不过来。 “嗯……我觉得翻倍不大行,怎么着也要个十倍吧!” 阿灵阿倒抽一口冷气, 直接敲了她一个板栗,“败家娘们!你相公我就是家财万贯也不能做亏本生意,我来了以后还没做过亏本生意呢!” 阿灵阿是什么人,对着明珠都能捞到油水的人精,做生意亏本于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珍珍捂着脑袋,娇艳欲滴的双唇轻轻在阿灵阿耳边晃过说了一句话, 便让他瞬间石化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后阿灵阿才反应了过来,他握着珍珍纤细的手腕,盯着她那狡黠的神色瞧了又瞧, 最后发狠地说了一句:“我简直爱你爱的想掐死你啊啊啊!” 两个穿越的财迷在榻上抱在一起笑到翻滚,闹得那图纸撒了一地,最后是珍珍打着阿灵阿让他去捡回来。 阿灵阿拾回图纸后,在围墙那儿画了个圈:“娘子给力,这样我们把地都合一合,如果有缺的小块地再让人去买,连成一片就好。” 他志得意满,又郑重问珍珍:“我与你说真的,我是想着要送鄂伦岱和揆叙的,所以你的地若是不想送现在就告诉我,我出钱买也好另买地也行,这是你家人给你的陪嫁都是心意。” 珍珍靠着阿灵阿说:“反正你的都是我的,难道你还想休妻不成。” 阿灵阿收紧手臂,将珍珍在怀里拢了拢,埋在她发间说:“那不行,我去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心有灵犀的夫人。” “哼,那是。” 珍珍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亭台楼阁,想象着未来的春夏秋冬,“这园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动工?这图又是谁替你画的?” “容若大哥替我介绍的那位李煦大人,他找了工匠替我画了这图纸。我想了想大约在揆叙成婚前后可以开工,到了入秋的时候能有个大概的模样,到了明年花草都能植上,那时候咱们应该能从两淮调回京城,搬进自己的的园子了。” “园子……” 珍珍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她闹了一下午有些头晕腰酸,倒在阿灵阿怀里嫣然一笑,“阿灵阿,没想到跑大清朝来,我们一环里有了四合院不算,还跑海淀这个学区房的地盘弄了个园子。” 阿灵阿怔了怔,他心里默默算了下花销后说:“娘子,我觉得清朝买园子比买学区房便宜……” 珍珍被他一说也愣了一下,接着明白了过来:当年买二十亩地就是死契都只花了五十两。 “清朝五十两折合RMB多少来着?” 阿灵阿揉着额头说:“如果按照米价换算,大概五百吧……” 珍珍这个财迷突然腰不酸腿不疼,瞪大了眼坐起来拉着阿灵阿说:“买,我们再多买点学区房!” 阿灵阿不怀好意一笑,从放着图纸的底下抽出一本书来。 “娘子,学区房不是给上学用的吗?咱们家没有适龄入学儿童怎么办?” 珍珍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往后退了退,“你手里是什么?哪里来的?” “来嘛,咱们再好好学一学,回头教孩子得心应手。” 珍珍一个粉拳打了上去,恨不得锤死这个开车没刹车的混蛋。 … 难得清闲的半日过后,珍珍和阿灵阿分别投入了不同的“事业”。阿灵阿领了差事先去都察院报道,而珍珍则陪着攸宁准备婚事。 攸宁近日的“婚前焦虑”十分严重,她看着内务府送来的皇庄、当铺、田产,焦躁地抓着头发又抓住珍珍,“你刚才叫我的算盘是怎么弄来着?还有还有,那个账本怎么看的?你再说一遍?” 皇家有皇家的好处,譬如攸宁在大场合的礼节规矩和诗书骑射都分毫不差于他人。 但皇家也有皇家的坏处,便是皇家从来不会想起要教公主、格格如何打理家务。 公主出嫁都有公主府长史打理家务,一应所有都有内务府照看,宫中的太后就更不用操心了,管事太监就有五个,能使唤的内管领高达三十个。只要想要的,随便开个口就有人上赶着替她办了。这样的生活下,太后自然不会想到要教攸宁如何打理家务。 其实在珍珍眼里,攸宁不学这些也没什么要紧,毕竟明珠家万贯家财,皇家也不会不管她,做个甩手掌柜惬意生活也不错。 可攸宁不许自己这样,她如今是逼了自己说什么也要在过门前学会点基本的“理家常识”。 她环顾一周,安王府出身的郡主和宫里的公主娘娘们没什么区别,也都是背靠王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样子,最后能请教又不会嘲笑她的只有珍珍,所以现下日日拉着珍珍学东学西。 好不容易学会了看田地上的产出,攸宁一摔笔趴在了炕桌上,呜咽道:“你阿奶真是太厉害了……” “我阿奶是比我强。”珍珍坐在她对面也支着下巴,有些小郁闷地说,“其实我嫁了阿灵阿,这些事儿一点没用上,他看账做生意比我强,我现在也是日日坐吃山空。” “揆叙可没阿灵阿精明,我还是看着点吧。”攸宁趴在桌上伸手拉了拉珍珍,“苟富贵无相忘啊,哪天我和揆叙把山吃完了,你家可得让我们蹭饭。” “去!”珍珍打了下她的手背,“你少来了,太后哪能不管你。” “那不一样。”攸宁翻开了下一本账本,深吸一口气继续战斗,“我看几个嫁出去的公主都不好意思回宫开口呢,我可不要让人笑话。” … 转眼间,就在攸宁终于学会了用算盘后,揆叙和攸宁的婚事总算到了迎亲这一步。 鄂伦岱在揆叙婚前三天被阿灵阿逮了起来,在初夏日日光着膀子的鄂伦岱被阿灵阿硬套上了一件棉袄。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大爷我会热死的!” 鄂伦岱气急败坏,他就是怕热又怕冷的体质,夏天多一件衣服掉一次命。 “揆叙这个小子……呵呵。” 阿灵阿阴笑了一声,弄得鄂伦岱本来怕热的身体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 “揆叙是不是也找你带御前侍卫去撞门?” 鄂伦岱老实点头,这是阿灵阿的前操作,揆叙觉得非常有用于是重金收买要求一样的待遇。 “大格格家里才几个人,他揆叙需要吗?” 鄂伦岱伸手将棉袄裹了裹,捂住自己以抵挡眼前这个“奸人”可能对他残害。 “不是,揆叙这个婚事不容易,你就让人高高兴兴把婚事办了……呗……” 说到最后几个字,鄂伦岱眼瞧着阿灵阿气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揆叙,在我办婚事的时候躲在后头,替我福晋娘家人出馊主意堵我的门,让他好过?我小七爷在京城不要混了!” 鄂伦岱缩了缩脖子,感叹阿灵阿自从立志考举人以后,京城一霸小七爷都消失多年了,这回为了揆叙要重出江湖……揆叙面子真大啊…… “你打算怎么整他?” 他附在鄂伦岱耳边说了几句话,鄂伦岱愕然,“你这也太毒了吧……” 阿灵阿“哼”了一下,说:“俗话说,婚事就是要闹,越闹越喜庆,往后这夫妇才能过得好,我这是为了揆叙好!” 他伸手将鄂伦岱的大棉袄裹紧了点,“鄂伦岱,干不干这票?” 干,得干! 鄂伦岱突然来了兴致,虽然这招狠了点,但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反正他早就成亲了,不怕人报复! 前官学恶霸之一鄂伦岱如是想。 … 揆叙去迎亲的那日,京城的石榴花已盛开似火彩一般明艳。 在这之前,太后钦点俊俏探花郎的说书段子已经在南城的茶馆戏院被说了一遍又一遍,传得是有鼻子有眼,传到最后已经把揆叙吹成了文曲星下凡。 当揆叙骑着马从什刹海边出发沿着大街一路向东,许多胡同巷子里都窜出了好奇的人围观探花娶亲,蜂拥而出的人让揆叙在下马时候颇费了翻功夫才挤到门前。 揆叙心里感叹:还好自己准备周全,早早叫鄂伦岱请了那些御前侍卫的兄弟们给他开道,不然说不准都没法好好下马。 再瞧瞧身边的围观百姓,揆叙的背挺得又直了些,想想自个儿成亲比阿灵阿还热闹。为什么?因为自己比阿灵阿俊呗! 当然这事是他自个封的,阿灵阿可是绝对不认。 接下来的事儿他都是驾轻就熟,先是让娶亲老爷去敲门,再是答了几个门里的问题。有了阿灵阿的前车之鉴,揆叙早早就把对福晋好的但书背的清清楚楚,还现场作诗一首以显自己的诚意。 跟在后面的阿灵阿听见揆叙开始深情吟诗的时候,鼻子都歪了歪,恨不得当场就发大招。 不行,他得忍。 果然在三轮过后,揆叙也用上了阿灵阿的撒钱大法,硬是让里面开了一条门缝,接着他手一挥示意鄂伦岱撞门。 按照揆叙的交代和阿灵阿的套路,这时一干侍卫兄弟们应该毫不犹豫地去将那一条门缝撞开,可接下来的事却让揆叙直接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 94 章 揆叙手一挥,鄂伦岱带着一干兄弟们冲到了门前, 然后齐齐转身看向了揆叙。 “你们……” 揆叙根本没反应过来, 而阿灵阿躲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新郎官带的人反水啦!” 这一声,让所有围观的人都亢奋了起来, 纷纷摩拳擦掌看这出天大的热闹。 揆叙太熟悉阿灵阿的声音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死阿灵阿!” 揆叙怒气冲冲地看向鄂伦岱:“鄂伦岱,我可没对不起你的地方啊。” 鄂伦岱挥挥手, 把他抱怨当苍蝇一样赶走。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题目:“请探花郎以十二月为题作诗十二首。” 揆叙想挣扎,但鄂伦岱带着彪形大汉守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他机会。 幸好揆叙这文采是千锤百炼, 稍稍想了想便以十二月花令作了诗, 除了平仄稍有瑕疵,其他都是上乘。 阿灵阿依然躲在人群里,他捏着嗓子又喊道:“探花郎看上去身板弱啊, 这回头新娘子背不动怎么办?” “阿灵阿,你再说小爷弱试试?” 鄂伦岱叉着腰说:“这样吧,你要不弱也行,红缨枪你得耍一个吧?” 揆叙脸上一黑,这死阿灵阿迎亲的时候都没舞红缨枪,竟然有脸要他舞? 这时, 不知道哪儿递出来一杆,逼得揆叙无法只能舞几招。 好在他虽然身材瘦弱,论武是远远比不上鄂伦岱和阿灵阿, 但到底是满人,从小也是学过的,真舞起来虽说劲道有些不足,但一招一式也是似模似样的。 他耍完拿枪一戳地吼了一句:“阿灵阿,行了没!” 这时候阿灵阿突然窜出来,对着鄂伦岱吼道:“鄂伦岱,你干什么呢?兄弟娶亲,你就这么欺负人呢!” 一干彪悍的侍卫都被阿灵阿的装腔作势引得大笑,这才纷纷往里替揆叙去撞开额驸府的大门。 外面闹得厉害,珍珍则在里面为攸宁最后打点礼服。 郡主一直在那儿碎碎念着:“这个要锁好不能摔出来,那个箱笼要先搬出去,那边那个送子观音不能这么放。” 一圈都看完,她又转回攸宁身边,拿着红盖头走到她面前。 “都说要小舅子背出门的,咱们家没了这规矩,就让我替你额娘送送你。” 听到去世的柔嘉公主,攸宁垂眸乖巧地点点头。郡主牵着的她的手走到内室勉强坐着的耿聚忠面前,耿聚忠在初夏还穿着厚厚的外袄,他难掩激动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锁片放在攸宁怀里。 “你额娘让我在你嫁出去那日给你的,收好啊。” 公主去世,内务府按例会将公主遗物和公主府一应收回,攸宁从小能得到的母亲遗物大多是皇太后后来的赏赐。 只有目下这一件,是真真实实她额娘想留给她的。 攸宁解开锁片的链子扣,交在耿聚忠手中,转过身说:“阿玛帮我带上吧。” 耿聚忠抖着手,由两个下人架着才勉强能给攸宁带上。 他戴完轻声说:“去吧去吧,总要嫁人的,去吧。” 攸宁这婚事宫里派了教引嬷嬷,倒是不用再让人背,只是行礼又多了几个步骤。 珍珍陪着她走到二院便要止步,她最后捏了捏攸宁的手心,小声说:“别怕,我给你放了册子在梳妆匣子里,别怕。” 攸宁点点头,由郡主盖上红盖头,在教引嬷嬷的引导下往外走去。 送走攸宁,珍珍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这时徐鸾走了过来在珍珍耳边轻声将门外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珍珍扶额,知道阿灵阿这是打击报复揆叙当年装她娘家人的事,以她对阿灵阿的了解,这后头还没完呢。 “姑爷呢?现在在哪?” “跟着迎亲的队伍去明相府上了。” “备车备车,我这是做完娘家人还得去做婆家人。” 于是珍珍紧赶慢赶地去了什刹海的明相府,门口接待客人的管事见是她来了赶紧去通报明相夫人觉罗氏。 觉罗氏见到珍珍疑惑地问:“七福晋不是在额驸府吗?” 珍珍福了福说:“是来瞧瞧我家七爷的,怕他喝了酒在贵府闹得丢脸。” 觉罗氏是通透精明的人,迎亲阿灵阿闹揆叙那点事儿她自然不会错过,听珍珍一句话就知道她的来意。 不过觉罗氏和珍珍都不急,毕竟婚事哪有不闹的,这年头婚事就得闹着笑着才有意思才有喜气,像阿灵阿和鄂伦岱这样和揆叙交好的弟兄是最好的推手。 觉罗氏和珍珍也摆了一壶佳酿,两人坐在后堂就着一些小菜说着点京中的闲话。觉罗氏很健谈,言语间还告诉了珍珍不少关于前院那些人的“小事”。 “满洲读书人家不多,你们国公府的五福晋家是最出名的了,当年福保看上福晋听说也是倾慕才气。” 珍珍摇摇头说:“我倒是还没见过五哥呢,我嫁过去之前他就领差出京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般倾慕佳人大概也是读书人了。” “嗨,国公府就你家小七爷一个读书人,额亦都的后人哪个不是武人?你家小七爷算是生歪喽!” “是吗?那我还真的就不知道了。” 觉罗氏晃着酒杯说:“想当年啊,颖王家的县主娘娘还在的时候,这遏必隆的府上干干净净,连只苍蝇都没有。都说我们明大人惧内,那县主娘娘活着的时候,遏必隆回府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觉罗氏眯着眼睛瞧着珍珍说:“我真是老了,故人都去了,你们这些孩子都成家立业了。” “夫人莫伤怀,过几年揆叙少爷和大格格有了孩子,还要您教导呢。” 大约是喝到了兴头上,觉罗氏夫人一拍桌子说:“你的也带来,我都一并教了!你瞧我养的几个儿子,哪个差了?” “是是是。”珍珍敬了她一杯,郑重道,“夫人辛苦。” 两人说得尽兴,这时明府的管家安三进来禀报:“夫人,二少爷喝得有点上头了。大少爷本就风寒,奴才已经让人扶回去了。” 觉罗氏点点头,然后拿眼睛睨着珍珍,仿佛在说这呆了一晚上到你上的时候了。 珍珍心领神会,放下酒杯对安三说:“管家,领个路,我去将我家七爷带回去。” 安三领着珍珍穿去前院,这都已经三更天了,院内依然灯火通明。满人的喜宴必得喝满三巡,不到过夜决不能散。这不,揆叙正被阿灵阿带着人行酒令,五对一弄得揆叙已经喝得直打嗝。 珍珍对着身边的徐莺使了个眼色,然后施施然扶住徐鸾站在廊下。 徐莺走到阿灵阿身后站定,唤了一句:“姑爷。” 大约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徐莺的声音,阿灵阿浑身一个激灵,他转头,说话声音都打了结:“你……怎么在这儿?夫人呢?” 徐莺挑挑眉,指指不远处。 阿灵阿再转头,又晃晃头,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喝多了。 “夫……夫人?” 珍珍就朝他笑,也不答话,离那群宾客足有三丈之遥。 徐莺福了福说:“夫人问姑爷,还想不想回府了,若是不想回府……” 阿灵阿可不想听那个若是,他坚定打断徐莺喊道:“没有若是!回回回,我走了!” 阿灵阿放下酒杯拍拍揆叙的肩膀,“进洞房别怂啊!” 揆叙已经喝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用手指着阿灵阿以表愤怒。 阿灵阿摇摇晃晃朝珍珍走去,这时突然不知哪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嚷了一句:“小七爷还真是怕福晋啊!” 阿灵阿回头反驳道:“什么怕!我这是敬爱,我夫人心里没我会这么管我吗?” 然后小跑着到珍珍身边问:“你是不是怕我喝多了?” 珍珍揪了揪他通红的脸颊说:“我是怕你耽误攸宁和揆叙的第一夜。” … 终于在揆叙婚宴上大仇得报的阿灵阿在马车上躺在珍珍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哼着小曲。 珍珍仔细听了听,这是一首她都快忘记的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她摇了摇头,问:“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因为我结婚的时候,揆叙也是这么高兴的。” 珍珍浮起欣慰的笑容,在这个原本陌生的时代,因为有这些互相关心的人,才会让世界变得不陌生。 … 皇家的婚礼虽比寻常人家更繁琐也庄严,但出嫁女子三日归宁这事不会改变。 对攸宁来说,额驸府固然是她的本生所在,然而宁寿宫才是她生活最久的地方,太后更于她有养育之恩,算起来宁寿宫更像她的娘家。 出于敬爱,她的归宁礼便安排为先进宫叩谢太后,随后小夫妻两再往额驸府拜见耿聚忠。 于是乎出嫁后的第三日,新科探花郎揆叙携夫人耿氏入宫归宁并叩谢皇太后赐婚。 两人才入了东华门,就有一群宫女闻讯蜂拥而来,各个都想看一看探花郎的风采。 毕竟明相二公子同大格格的事不但在宫外为人津津乐道,在宫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二公子在殿试的时候因为生得俊俏被太后一眼相中,想要把大格格许给他,于是就让皇上点了二公子做探花郎。 试问这世间英俊的少年哪个姑娘不喜欢?宫女就算出宫前没有自由,但并不妨碍她们在心里倾慕英俊二郎,为枯燥的宫廷生活解闷。 揆叙牵着攸宁的手一过隆宗门进入内庭,就浑身不自在地一抖。 他侧过头问:“大格格,你觉不觉得今儿有些冷?” 攸宁摇摇头说:“没觉得啊,快入夏了,太阳晒得我都快出汗了。” 难道是我昨儿没歇好着了凉?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作者今天还见得到自己的评论区吗…… QAQ 在这样困难条件下留言的都有红包(等评论区不抽了我来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 95 章 一个觉得冷,一个觉着热, 可两人都对四周窥伺的眼神毫无察觉, 就这样携手进了宁寿宫。 伺候皇太后的宫女们平日里都是受过乌嬷嬷的严格管教,往常这些宫女形容举止挑不出一丝半点差池, 可今日不同,她们一个个眼底有雀跃之色,一早就翘首期盼探花郎的来到。 攸宁与揆叙二人甫一进门, 宫女们就一窝蜂地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有大胆地还伸长了头偷看揆叙。 攸宁是从额驸府出嫁的,且揆叙上一回入宁寿宫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 故而宁寿宫的宫女们或不记得或是没见过揆叙, 新人一露面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捂嘴偷笑,笑得攸宁一脸莫名其妙。 她拉住自己相熟的一个大宫女问:“文澜姐姐,你们这都怎么了?” 众人又是一阵窃笑, 笑过了,那个被攸宁称做“文澜姐姐”的大宫女才站出来说:“奴才见过探花郎、探花夫人。” 攸宁在宫里被喊了十几年“大格格”,乍然间还不甚习惯“探花夫人”这个新称呼,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 她上前握住文澜的手说:“好姐姐,你往后还叫我大格格吧,什么夫人的听着生分极了。” 文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 瞧了一眼揆叙,戏谑着说:“奴才不敢,夫人如今已经出嫁, 女子出嫁从夫,奴才们怕探花郎生气呢。” 揆叙没听出来是在逗他,还傻愣愣地说:“我不生气,在家的时候我也是叫她大格格的,姐姐们原来怎么称呼的还是怎么称呼吧。” 阿灵阿要在场非拍桌子大笑不可,这愣头青竟然不知不觉地把小夫妻两的私房话都给抖出来了。 果然听完亏这话,一屋子的宫女们是哄堂大笑,在这叽叽喳喳的笑声下揆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不像阿灵阿圆滑,连当年讨好攸宁也都是用的最笨的法子。这会儿功夫耳朵根都红了,傻傻地站在原处不知道是该进该退。 攸宁拿出当年宫中骄横的大格格气势说:“好呀,几日不见,一个两个都学坏了!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苏嬷嬷,让她一个个罚你们!” 她作势就要出门,文澜几个忙笑着将她拖住了。 “大格格,奴才们错了,赶紧随奴才们进去吧,太后娘娘一早就起来了,可一直在等着您呢。” 一听“太后娘娘”四个字,攸宁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点了点头,两人随文澜进了西稍间。 太后常年礼佛,识字不多的她一直会在床头放一本佛经。 今日的香炉里点着迦南香,太后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在念念有词。 攸宁和揆叙跟在她身后跪下,也跟着念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太后念完了整本经书站起来,她一手一个扶起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笑问:“还都好吧?” 这话听着很有意思,攸宁新婚面子薄,被太后这一句颇有深意的话一问,往揆叙身后躲了半步。 揆叙不懂她怎么了,反而直接回说:“回太后的话,一切都好。” 乌嬷嬷拖了攸宁出来,拉着她细嫩的手说:“太后,咱们大格格终于知道害羞了。” 太后左瞧右瞧,攸宁是害羞不敢看人,揆叙则规矩腼腆地低了头。 瞧着这一对璧人,太后欣慰地连声说:“挺好挺好,我看这探花郎比小七爷好,小七爷那个油嘴滑舌的只能让珍格格去治,咱们攸宁没心眼,就得要个老实孩子,当年倒是我差点错点鸳鸯谱了。” 刚在宫女们跟前还能假装气势汹汹的攸宁,在太后跟前只剩下了羞涩,她飞快地瞧了揆叙一眼,低下头搅着手里的帕子说:“太后谬赞他了,他……他才没有那么好。” 太后和乌嬷嬷对视一眼笑了。瞧小两口时不时地就对望一眼,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哪里是“不好”的样子。 乌嬷嬷故意把脸一板:“大格格,探花郎哪里不好,你告诉奴才,奴才替你教训他,奴才当年在草原上可是替太后训马的!” 攸宁不知乌嬷嬷早就看破了她的心思,还以为乌嬷嬷是真要教训揆叙,顿时就觉着她刚才话说重了,忙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他除了有些呆气,其他都好得很,好得很。” 太后笑着把这孩子一把搂进怀里,“傻丫头,乌嬷嬷是同你说笑呢。” 乌嬷嬷也笑着福了福,“大格格,奴才给您赔个罪。” 攸宁这下是更不好意思了,躲在太后怀里怎么都不肯见人。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攸宁起身和太后禀告说:“太后,我想着该去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 揆叙也说:“是,奴才也想着成婚后给万岁爷磕头谢恩。” 康熙多年来待攸宁如父,她和揆叙的婚事看起来是阿灵阿最后在太后面前摒弃规矩大胆直言,但实际却是康熙和德妃暗暗指了路,又拿了阿灵阿当枪。攸宁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一直想给康熙磕个头,只可惜出嫁前康熙政务繁忙终不得见。 皇太后知道攸宁的心意,她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甚为欣慰,但略一深想却有些闪躲地说:“你们两个的心意我知道,皇上也知道。只是宫里这几日有些事,皇上怕是没得闲,你们还是改日再来给皇上请安吧。” 皇帝日理万机,就是从前攸宁住在宁寿宫的时候也不是常常相见,更何况是如今出嫁之后。 攸宁对那句“宫里有些事”没有在意,和揆叙一起又陪太后用了午膳便准备出宫。 两人刚出了宁寿宫,就听见一声戏谑声音在宫道转角传来:“探花娘子~” 攸宁一回头,那站在黄瓦红墙下,一身翠绿,明眸皓齿边噙着一丝笑瞧着她的人不是珍珍是谁? “珍珍!” 攸宁几步上前握着她的手,又惊又喜。 “你怎么在这?” 珍珍轻轻点了下她的脸颊,“知道你是新媳妇出趟门不容易。我想着你怎么也要在归宁的这日来宫里见太后的,就借着进宫来见我姐姐的机会在这等你了。” “真的?” 珍珍白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什么真的假的,我一早就进宫了,都在这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揆叙知道她们两有话要说于是道:“大格格,我在隆宗门那等你。” 珍珍笑着说:“哟,探花郎,怎么还叫大格格哪,听着怎么那么生分,缘何不称一声‘夫人’?” 揆叙刚才已经被宁寿宫的宫女姐姐们取笑过一次,这回对着珍珍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清清嗓子说:“在家的时候我自然是称‘夫人’的,但大格格身份尊贵,在宫里当然要用尊称。” 珍珍听了他这番强词夺理笑得更欢。 “咱们探花郎到底是文采出众,说来头头是道,我都词穷了。” 攸宁涨红了脸,推了把揆叙说:“你……你先去吧,我同珍格格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去找你。” 待揆叙走开,攸宁拉着珍珍去到慈宁宫花园,两人寻了个亭子坐下。珍珍牵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只一昧地盯着攸宁的脸瞧。 攸宁问:“你总瞧我做什么呀?” 珍珍说:“嗯,我成亲后咱两第一次见面,你不是说我容貌变了么,我现在就是想仔细瞧瞧,你可是有变?” 攸宁捂着脸问:“我……难不成我也变了?” 珍珍说:“当然,眼儿也媚了,腰也软了,还有啊……”她眼神往攸宁身上一掠,“还有嘛……别的总也会大一点……” 攸宁茫然地看着珍珍,珍珍用手比了比,然后“啧啧”两下一声坏笑。瞬间明白过来的攸宁羞得大叫一声,伸手就去挠她痒痒,珍珍跳起来要躲,两人笑闹追逐了好一会儿才罢手。 攸宁还像未出嫁时一样,把头靠在珍珍肩上,无不遗憾地说:“可惜我这就要出宫去额驸府见我阿玛,我憋了好多话想同你说。虽说成亲才三日,可我觉得我明白了好多事,还想问你些事儿。” 珍珍说:“你如今嫁到了宫外规矩可是少得多,日久天长的,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攸宁一下坐直了,“就是,我是新媳妇不方便出门,可你能来找我啊,再说你们分府在即,回头你出门更方便了。” 珍珍脸色暗了暗,“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攸宁瞧她脸色突变,紧张地抓着她手问:“怎么了?你家里出事了?是赫舍里家的大马脸还是那个佟三为难你了?” 珍珍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今儿进宫才知道六阿哥病了,就是你大婚的那日突然在上书房不舒服上吐下泻,吃了几天的药也没好。姐姐身怀六甲,皇上怕她忧思过重影响身子,就把六阿哥接去了乾清宫放在身边照顾,每日就让姐姐看看不让守夜。可母子连心,姐姐这几天没守着可是人眼见都瘦了下来。” “德主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啊……” 攸宁在宫中久,德妃的五公主又一直在太后身边从小跟着攸宁一起玩,德妃的事她颇为清楚,德妃这一胎怀的不算安稳,吐到六个月才好一些,好不容易养好一点,如今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珍贵。 但另一边,德妃的六阿哥聪颖伶俐、俊俏可爱是除太子外目下康熙最钟爱的皇子,入书房读书后康熙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夸了好多次六阿哥的功课。 手心手背都是肉,目下这情况可称得上是两头着火。 难怪太后刚才不让她去乾清宫请安,还说皇上没得闲,原来是这个道理。 “知道是什么病了吗?” “还不知道。太医只说有风寒,但风寒的药下去并不见好。”珍珍愁眉不展,“姐姐还是那样,有事儿也不知道给我捎个信。本来怀胎八月内务府可以接额娘入宫陪她,她也让额娘别来。” 攸宁叹了口气,她是宫里长大的,自然明白德妃的忌讳,“德主子是小心人,她这一胎一落地,就成了膝下唯一有四个孩子的嫔妃,这宫里多少人缺孩子想孩子,自然要倍加小心。” 珍珍和攸宁两人惆怅间,乾清宫派人来寻珍珍,说是康熙旨意让她在宫内陪伴德妃几日,待六阿哥康复再回府中。 攸宁见此在珍珍耳边提点了她几句宫里的小事:“西六宫的贵妃虽说是钮祜禄氏,可你家小七爷和前院都已撕破脸,你没有人带着千万避着贵妃。” “贵妃不好相与?” 攸宁摇头,但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宫里好相与的人才是最不好相与的。至于东六宫,承乾宫的皇贵妃你姐姐自然会挡住。最近若有事,着急时候先去找延禧宫的惠妃娘娘,她找太后或是递话出来都方便。” 攸宁句句都是实用的好话,珍珍一一记在心里。两人别过后,珍珍回永和宫,攸宁则和揆叙去了额驸府拜望耿聚忠。 珍珍回到永和宫,还没走进后院就撞上了姐姐,却见德妃已经穿戴整齐,扶着肚子似是要出门。 “姐姐,你这是哪里去?” 秋华见了忙和珍珍说:“七福晋赶紧劝劝吧,娘娘这才从昭仁殿回来休息了一会儿,说心里不安稳又要去瞧瞧六阿哥。” 珍珍上前握着德妃手,只觉得一手凉汗让人心惊胆战,“姐姐,回去歇歇吧。” “不行,我这眼皮跳的厉害,再说今日还没见过太医呢,我要听太医说说病情。走走走,你陪我去。” 德妃紧抓着珍珍的手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我不看过,心里就不安稳,怎么都睡不着。” 这时,四阿哥胤禛大约是下学后来给德妃请安,他见到被额娘死死拉住的小姨,乖巧地走到珍珍身边说:“姨姨,您陪额娘一起去看看吧,我也好几日没有见六弟了。” 胤禛说着说着眼里都泛起了一点泪花,“六弟那日病倒以后,皇阿玛就不让我见了。我去见见他,替他把最近的功课说一说,我都记着呢。” 这时候的珍珍看着姐姐和大外甥,心里浮现出一个疑惑。 九王夺嫡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胤祚”的六阿哥?她似乎记得和雍正夺位有一个亲弟弟,但阿灵阿说那是还没有出生的一个孩子。是不是姐姐如今怀着的这个?那六阿哥呢,他如何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她扶住姐姐,让秋华牵着胤禛,说:“姐姐,我陪你去看看,可你要答应我,看过回来一定好好眠一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同摺⑾肟葱蘼蕹 10瓶;Eveyifan 5瓶;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第 96 章 那厢给耿聚忠磕完头后的攸宁和揆叙在傍晚时分才回到明珠府,才进门就见大管家安三急匆匆地往外头走, 险些同两人撞上。 安三的岁数比明珠还大几岁, 他在明珠府掌事多年,一向沉稳老练, 如此行色匆匆神色慌乱实属罕见。 揆叙见状奇怪地问:“安叔,出什么事了?” 安三一抹额头上的急汗匆匆道:“回二少爷,大少爷早上还好好的, 风寒之症虽说没好,但也没加重,夫人去瞧大少爷的时候大少爷还说说没什么胃口,夫人还吩咐奴才们让厨娘们准备大少爷爱吃的给他开开胃, 谁想用过午膳后大少爷突然上吐下泻不止, 府里的孙郎中看过后让夫人还是找一位太医再来看看才妥当。” 揆叙知道府里的孙郎中医术不错,他说要请太医必定不是小病,自家额娘从来都心疼他们, 从小遇上他们生病都容易慌神,揆叙觉得这时候还是要阿玛明珠在场才能稳住额娘。 “阿玛呢?阿玛怎么说?” “老爷一早进宫到现在都没回来。” 揆叙略一沉吟说:“派人进宫找阿玛,请他做主去请太医。” 安三听到吩咐,为二少爷的心思缜密叹服,连忙喊了人与他一起去东华门找人给明相传信。 两人急匆匆走到纳兰容若的院子,还没进屋就听见觉罗氏焦急地大喊:“成德, 成德!你怎么了?” 纳兰容若本名纳兰成德,因同宫里惠妃娘娘生的大阿哥保成同字,于是后来改叫纳兰性德。如今觉罗氏竟然喊了他原本的名字, 足见她已经是方寸大乱了。 容若的夫人官氏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身上满是容若刚才呕出来的脏污。觉罗氏抱着容若,只见他痛苦地捂着胸口不住呻.吟与呕吐,仿佛要将内里的心肝脾脏都呕出来才能好受。 揆叙见状上去代替了觉罗氏的位置,容若的抽搐是一阵一阵地来,每当发起抖来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护着头和关键部位。 如此熬了一个多时辰,安三才领来了一位太医。 太医刚刚为容若把脉,攸宁就拉过安三低声问:“怎么是这位李太医,别人呢?” 攸宁在宫中长大,慈宁宁寿两宫又是太医来往最频繁的地方,什么太医好什么太医不好她一清二楚,眼前这位太医资历极浅,若是明珠出面不该请这位来。 安三苦着脸道:“大格格,明相说宫里太医都不够用,先救急看一下吧。” “宫里?” 安三低声说:“六阿哥午后也说不行了,万岁爷正在乾清宫着急上火呢。” 攸宁轻轻“啊”了一下,只觉得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一屋的人静静看着太医和孙郎中轮流号脉,只有容若痛苦的喊叫回荡着。一刻钟后,两人用焦虑的眼神对视一眼。 觉罗氏揪着心问:“到底是什么病?” … “到底是什么病?” 乾清宫昭仁殿,此时康熙问了和觉罗氏一样的问题。 院使与院判及众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提着脑袋在当差,说错一句就会小命不保。 最后院判颤巍巍地开口吐出两个惊天动地的字:“瘟疫。” 康熙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推开顾问行,自个儿撑着炕桌的一角,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骂道:“荒唐至极!皇宫内院,阿哥又是如此金贵之身,怎么会得瘟疫!” “阿哥的脉象浮躁一时把不准确,可阿哥的反应却和京郊近日流行的瘟疫极为相似,先是寒证,然后上吐下泻,呕吐中有绿色。” “不可能!不可能!” 康熙正要发作在他心里胡说八道的太医,内屋浑身疼痛的胤祚艰难地睁开眼睛,哭喊道:“额娘,嬷嬷,我疼,疼。” 这一声喊得康熙心跟着生疼,他奔进里屋想抱一抱儿子,顾问行“噗通”一声跪着死死抱住他的腿说:“皇上,奴才幼时听村里老人说过,这瘟疫凶险至极,一家若一人得病其余家人也是命不保。您万金之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院使与院判也跟了上来,急着说:“是啊,皇上,您千万不能靠近六阿哥,昭仁殿这得赶紧隔开,最好是将六阿哥尽快送出去。” 康熙盯着痛苦地在床上翻来滚去的胤祚,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将那掌心划破。 “不能送,从现在起太医不许出宫,守着六阿哥直至康复。德妃那里务必瞒住。” “皇上,您要瞒着臣妾什么?“ 两人一回头,只见一脸震惊的珍珍扶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德妃站在门口。 孕中之人最受不得惊吓,更不要说是将近临盆的德妃,她这一句话问完人便软了下来,珍珍急得只能将自己垫在了底下。 跪在地上的德妃没有歇斯底里的追问,也没有大哭大喊,她只是用颤抖的声音用最绝望的语气轻轻求了一句:“皇上,我能看看他吗?” 这话一出,谁都知道德妃刚才听见了。 “不行。”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康熙蹲下来握着德妃颤抖的手说,“你先回去,有朕在,你先回去。” 康熙说这话时,德妃的泪水沿脸颊而下,她还是那么轻柔地求了他一句:“就一眼。” 康熙最终心软了下来,他扶起德妃,让她站在六阿哥所在的内室外远远地看了一眼。接着,康熙就让跟在后面的珍珍赶紧送德妃回永和宫。 “德妃若有什么差池,朕惟那你是问。” 珍珍知晓其中利害,她赶紧寻了四阿哥胤禛一起回去,可是乱糟糟的昭仁殿里却没有他的声音。 珍珍急得大喊:“四阿哥!四阿哥!” 一眨眼,六阿哥屋里守着的太监也大喊起来:“四阿哥,您不能在这儿。” “放开我!放开我!” 胤禛只有八岁,体格高大的太监一把抱着他让他出来。珍珍在现代的双亲都是医生,她立刻吩咐秋华:“快去带四阿哥换衣服,洗手,刚才的衣服都要烧掉,身上全都用艾叶熏过,一点都不能留。” 在现代,瘟疫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传染,像四阿哥这样年少的孩子更是容易中着。 太医也上来附和,并让顾问行带康熙也同样如此处理。 珍珍拖着德妃回到永和宫,德妃全程都很安静,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她被扶到后殿的炕上,坐在那里自己愣愣地抱着一个软枕什么话也不说。 珍珍坐在她身边,想要拿走她怀里抱着的软枕,可怎么也抽不出来。她轻轻唤道:“姐姐,姐姐。” 她轻轻推了推德妃的肩膀,德妃没有反应。她抱住德妃的肩膀,在她耳边说:“姐姐,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好不好?” 德妃缓慢地摇摇头,珍珍越看她这样越痛苦,她急得快要痛哭时,德妃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瘟疫……很难救了……” … 宫中乱作一团,明相府中也如是。 送完珍珍进宫的阿灵阿本打算去见下明珠,结果就从明珠那听说容若也病倒的消息,他于是骑快马从都察院赶到明珠府直奔容若所在的院子,里面一团乱麻,孙郎中和被请来的太医聚在一起一筹莫展。 太医犹疑地说:“孙大夫,恕我直言,这症状实在很像京郊的瘟疫。如今是初夏,正是瘟疫高发时节,容若公子风寒后上吐下泻,冷汗抽搐,这与瘟疫一模一样啊。” 可孙郎中却像是对这一诊断极为不认同,他反复摇头,最后又一次为容若把脉。 要说这孙郎中原本也是济南一代坐堂的名医,后来卷入一场田产纠纷身陷囹圄,明珠当时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巡查济南刑名的时候救了他,他由衷感激自愿入府为明珠效劳。 他的医术并不在太医院太医之下,只是他为人谨慎,容若的脉象又摸不准,这才让觉罗氏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两人会诊好下定论。 但太医所说瘟疫,却让孙郎中不敢立即苟同。他久在乡野,也遇见过瘟疫,但总觉容若公子的病表症是瘟疫,但内里并不是。 可官氏已经着急了,她对觉罗氏说:“无论如何先用药啊,我看大人这病的确是瘟疫,太医院的太医不会看错,先用。” 觉罗氏素知孙郎中的医术,她将目光看向了他,“孙大夫,您请说。” 孙郎中的手还扣在容若的腕上,他沉吟片刻后对觉罗氏说:“老夫无能,实在不能确认,只因大公子的病带着风寒,初看极像瘟疫,但细细论究却有不同。请夫人给我些时间,让我将大公子近日用药的方子接触的事物都一一看过。二是,若真是瘟疫,瘟疫一病十染,请各位贵人都速速回避。” 太医也帮道:“是是是,瘟疫最忌感染,先请各位贵人回避以防万一吧。” 攸宁较为沉着,她扶着觉罗氏说:“额娘,咱们出去等一等,且等一等。” 门外的阿灵阿和宫中的珍珍一样,他现代的父母也都是医生,深知瘟疫是传染病,在里面乱作一团时就让安三去准备艾叶、白醋、热水、皂角和全新的衣服。 等攸宁扶着觉罗氏一出来,就安排他们换衣沐浴。 在阿灵阿的坚持下,觉罗氏他们被安置在容若隔壁的院子。无他,阿灵阿实在太了解传染病,他现代的父亲就是传染病学的医生。 如果有疫苗和抗生素该有多好。 可惜他现在只能想一想,他知道在清朝这个时候,连基本的化学都没有诞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瘟疫不传染这家里的其他人。 一个时辰后,孙郎中还是没有结论,官氏已经急得在哭,她恨不得此时叫人打孙郎中一顿才好。 阿灵阿却知道中医之南,没有验血、没有仪器,所谓的望闻问切就是医生的经验之谈。 他与揆叙说:“你在这儿看好,我去去就来。” 接着他请安三带自己去找孙郎中,容若院子不远有两间小厨房,一间是官氏所用的小厨房,一间则是容若的茶房。 容若和官氏不睦良久,到现在已经很久不在一起用膳,故而容若的茶房也兼做了他的小厨房,平日里他的茶水补药膳食都在这里单做。 孙郎中此刻就蹲在这一堆的药渣和食物里愁眉不展,阿灵阿蹲在他身边问:“孙大夫,到底哪里不对?” “回大人,我总觉得大公子今日的上吐下泻其实只是普通的腹泻,只是大公子本身有寒证在身,近日他郁郁不畅所以风寒久久不愈,他腹泻前日京中夜半大雨暑热忽然间转寒让他寒证加重,再加上腹泻之兆,的确像极了瘟疫。” 阿灵阿懂得,纳兰容若的风寒拖了快一个月,迟迟不好都是他在为官氏的事赌气闹心,像昨日这样的下雨天更喜欢开着窗写词饮酒,这么作,风寒能好才怪。 “孙大夫觉得,大公子是吃错了东西才会上吐下泻?” “是,大公子本来就是脾胃不和的体质,稍有吃错便会腹泻,今日这状况与往日类似。可老夫不才,实在找不到根源啊。”孙郎中急急拨弄着这一堆东西并一张上面写着容若膳食的单子,“腹泻和瘟疫用药全然不同,瘟疫都是牛黄、生石膏等重药清火,若是大公子本是寻常腹泻,这么下去反而会送命的!” 孙郎中一通解释让阿灵阿着实感佩。 做医者是件不容易的事,许多郎中为怕贵人怪罪,都是急急先下个诊断,然后开一个不缓不急的药拖着,能治好皆大欢喜,治不好再说重病情并求饶说自己无能。 可孙郎中并没有用这招,他现在拖的每一刻,都让他以后的处境更为危险。 阿灵阿陪着他将所有的东西再点了一遍。点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他突然眼睛一亮。 “这个东西,大公子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你们说……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施展神迹拯救我方66了QAQ 我今天发的红包都收到了吗???? 我花了半个小时才成功,一直显示:服务器开小差 哪天晋江服务器换高级不卡了,我要十更庆贺(并没有这一天,呵呵哒) 本章留言有红包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 97 章 “这是……芸豆?” 张郎中说得极为犹豫,芸豆这个东西是洋人传来的, 且这芸豆耐不住热又受不得寒, 传到京城几十年也没流行起来,只有春季种得稍多一些。 而且这东西细嚼慢咽, 做得不好还有一股涩味,很不符合旗人粗犷的口味,故而满城里的勋贵人家很少食用或采买。 张郎中能认识也是因为纳兰容若喜欢, 芸豆一颗颗剥出来后将那豆子泡水,然后煮开成芸豆汤,汤汁和芸豆和米混在一起递上几滴香油,能煮成带有清香的芸豆饭。而这么麻烦又耗时的做法, 在京城里也只有既有钱财又有雅兴的容若可以享用。 可这芸豆饭容若素来食用, 张郎中从来未见他哪里不适过,故他皱着眉问:“七少爷,这芸豆哪里不对?” “去把小厨房的掌厨叫来, 问问这几日容若公子除了芸豆饭有没有吃过别的烧法。” 跟着阿灵阿的小厮赶紧去把厨娘招来,厨娘伺候大公子十余年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还没进来先腿一软跪倒在了门口。 “你起来,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先说大公子除了芸豆饭还吃过别的烧法的芸豆吗?” 厨娘哆哆嗦嗦地点点头, 阿灵阿又急问:“怎么烧的?” “大…大公子说……这芸豆嚼劲好,过水稍稍煮一下不变色就拿去伴盐,然后配着烧刀子看雨正好……” 阿灵阿愣了下, 重复了一遍:“你就照着他吩咐的稍稍过了下水?” 厨娘害怕地点点头,阿灵阿将手里的一筐芸豆一甩扔在了地上,大骂了一句:“受着风寒的人呢,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张郎中拽着发脾气的阿灵阿问:“七少爷,您先别发火了,可告诉老夫这样做如何了?说真的,大公子平日里突发奇想配酒吃个什么是常有的事,这芸豆素来都吃,从没出过事啊。” 别人不知道,可阿灵阿知道,芸豆就是四季豆,他当年去泰国吃的色拉里面都配有这生的四季豆,也不知道是不是国人的肠胃问题还是体质问题,他们吃完当天就上吐下泻闹得半死不活,泰国人和他们一起生吃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生吃怎么吐怎么拉的,阿灵阿就算隔了前生今世都还记忆犹新,简直和死过一回要把胃都翻出来晒一晒般的难受。 纳兰容若还有胆子配烧刀子……英雄啊! 阿灵阿理了下思路,和张郎中说:“我素来喜欢去南堂拜访那些洋人,从他们那里知道这芸豆不煮熟容易引起腹泻,洋人与我们体质不同很少犯病。可他们招的那些入教的教徒和洋人同吃同住时,每回一吃就上吐下泻,久而久之他们都不敢让教徒吃这个了。” 张郎中也不知该是信还是不信,但他行医多年颇有主意,仔细一想后说:“这腹泻致命吗?” 阿灵阿摇头,这个他自己有经验,上吐下泻完后一两天自己就好了,只是和蜕了一层皮一样难受。 “我先为大公子开一副温和止泻的药,请厨娘再按那日的做法做一次,请一位身体强壮之人试一试,看是否如七少爷所说。” 阿灵阿叫来管家即刻就去办,觉罗氏听说了精神一震,想到是自己儿子性命,当即就点了十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来试。 于是小厨房里一阵忙乱,厨娘打起精神又炒了一次。而张郎中先开了一副温和的药让人去煎药。 就在药将好的时候,容若的房里又传出了一阵慌乱的尖叫。 … 相对于明珠府的杂乱,宫里整个下午都安静得很,只是这种安静让人心慌意乱。 永和宫的德妃没有说话,下人们也不敢出声。四阿哥胤禛跟着从乾清宫回来以后一直很安静地窝在德妃身边,一直到傍晚时候才显得有点熬不住了。 他头一点一点往下垂,看着是像要瞌睡的样子。珍珍见了,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将他抱了出去,秋华见状为珍珍打开了西间的门并拿来一床被子。 刚刚把胤禛放在西间的炕上,他自己就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喊了一声“额娘”后才发现是小姨。 他又嘟哝了一句:“小姨。” 然后有些怯怯然地拉着珍珍的衣角问:“小姨,瘟疫是什么病?六弟还能好吗?” 瘟疫…… 珍珍心下戚然,她自然清楚这是什么病,这是一种在古代听天由命的病。在这个时代甚至没有办法区别到底是什么引起了瘟疫,能做的就是用凶险的药强压下去。 而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只有六岁。 大约是珍珍的犹豫加重了不安,胤禛缩着肩膀钻进珍珍的怀里,“小姨,六弟太聪明了……” 珍珍摸着他脑后的小辫子,轻声说:“我知道,六阿哥一直很聪慧。” 珍珍是有耳闻的,这是容若告诉揆叙的话,六阿哥去年秋天一入书房就被许多人夸过“天资聪颖”,连大才子容若都说过,六阿哥的记忆力卓绝,所教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是读三遍便能背诵。 而康熙这个“炫儿狂魔”已经忍不住在许多人面前秀自家的小神童了,尤其是揆叙高中后,许多人夸明珠家“连出奇才”的时候,康熙还曾说要让容若和揆叙日后都做六阿哥的皇子师傅。 胤禛窝在珍珍的肩头,凑到她耳边轻轻说:“小姨,六弟不该这么聪明的……” “什么?” 珍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看向胤禛,小人儿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闭上眼睛把头埋了起来。 她摇了摇胤禛问:“四阿哥,你和小姨说清楚好不好。” 四阿哥捂着嘴摇头不肯,珍珍凑在他耳边说:“你小声和小姨说,到底怎么回事?” 四阿哥一直摇头,珍珍捧着他的脸说:“四阿哥,他是你的亲弟弟,骨肉相连,这时候若想到什么一定要告诉大家。” 胤禛点点头,他放开自己捂着嘴的手又快又轻地说了一句:“可六弟是得病了。” “你告诉姨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四阿哥,你一定要告诉我。” 四阿哥看着珍珍,他的眼神还是一个孩子的眼神,那么清澈、没有被凡俗的人斗事争给污染过,这样的眼睛里珍珍却看到一丝害怕,甚至是恐惧。 珍珍小声地问了出来:“四阿哥,你在怕什么?” “六弟,不该这么聪明……” 胤禛说完抖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生怕有别人听见这话。 珍珍没有再问,她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等着胤禛自己说下去。 胤禛靠在珍珍耳边,鼓起勇气说:“六弟入书房学得太快了,他学得比所有人都好。大哥本来读书就不好也不在乎,可是太子和三哥读书都不错,可有了六弟,他们都被比下去了……” “我有一次看见太子看他的眼神很不高兴,就与六弟说要背的慢一点。六弟那一回藏了一下,结果三哥就激他说他不行,六弟一生气又没藏住。” 珍珍听着,心里满是讶异,胤禛只有八岁,太子也不过十二岁,这些皇家的孩子在书房里就这样开始勾心斗角了吗? “我以前听太皇太后说慧极必伤,额娘为了不让六弟进书房还和皇阿玛争执过,可是……” 珍珍看着越说越低落的胤禛,最后抱住他说:“四阿哥,这些话以后对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 胤禛在珍珍怀里点点头,“我知道,皇贵妃娘娘要抢我去做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要藏拙,我不好我会哭我会闹,她才看不上我。” 珍珍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哭遍皇宫、让人头疼的四阿哥,心像被一根小针在不停地戳,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觉得反复而折磨、持续不断到让人麻木。 因为珍珍知道,她再心疼,胤禛也必须如此,这是紫禁城活下去的基本准则。 胤禛窝在她怀里呜咽着:“六弟真的太倒霉了,我们一起上学,平日也都住在阿哥所,只有他这回得了病,姨姨,是不是太皇太后说的那意思……” 珍珍突然间一激灵,瘟疫,只有六阿哥? 她捂住嘴防着自己尖叫出来,然后定下心神,和胤禛说:“四阿哥,有没有饿了?我让秋嬷嬷给你弄些吃的好不好?” 胤禛今日的情绪大起大落,说了这会儿话后露出了困倦。他点点头,珍珍替他盖上被子,然后走到了外间。 永和宫里一片寂静,德妃仍然窝在东暖阁的炕上抱着那只软枕,仿佛那就是胤祚。 珍珍看了一眼,心疼到不能自已。她深吸一口气,叫来秋华和张玉柱,这两人都是德妃最信任的奴才。 “你们去问问,六阿哥的乳母、保母、哈哈珠子,可有什么异样?既然是瘟疫,那看看是从谁哪里染的,又有谁比六阿哥得病晚。” 珍珍说的很委婉,张玉柱立即领命去了,而秋华待张玉柱走后,悄悄问:“二姑娘是觉得有蹊跷?” 珍珍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说:“我希望,没有蹊跷。” … 乾清宫外。 为了六阿哥的病康熙已经两日没上朝了,今日等在殿外的朝臣已经没了前一日的平静。 一等公法喀“啧”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样:“皇上这也太过了,不过是个包衣生的皇子!” 索家的法保,也是另一个国公爷拍了拍法喀的肩膀,一副“兄弟我懂”的神态,然后酸溜溜地说:“包衣怎么了?皇上喜欢,包衣也能富贵啊。” 法喀被这话一提,瞬间就想起德妃母族抬旗且还塞了个妹妹进他家门的事。这人倒抽一口气,甩开了法保的手吼了回去:“你骂谁呢?” “诶,法喀,你怎么好心当驴肝肺啊,我可是帮你这头的。” 法喀想想也是,只狠狠剜了法保一眼。 另一个狠狠剜了法保一眼的人是明珠,他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煎熬。康熙为六阿哥的事撩着他们,他是内阁首辅要在皇帝撂挑子的时候担着朝政,可另一边他也是自家府里的顶梁柱。 容若还在危急中,他一个做阿玛的必须忍耐住,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软弱,不能放下一切回去看他。 他双手合十朝天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又为殿里的六阿哥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说实在话,明珠辅佐康熙近二十年,常有觉得康熙不讲理难伺候的时候,但今日康熙的忧愁、焦躁甚至是崩溃,明珠却觉得感同身受。 父母之爱子,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就在这时,有东华门侍卫跑过来和明珠说:“明相,大格格请您尽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 = 大家好!晚上还有! 你们求66的时候都不看作话,我伤心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将离 10瓶;Eveyifan 5瓶;有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第 9 8 章 像明珠这样的地位,在宫中的时候如若有事, 管家在东华门请侍卫来递话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今日来的侍卫是看守东华门的包衣护军参领。 这人一出现,就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大臣和旁边的人咬起耳朵来。 而更让人耐不住的是明珠的反应, 这个一贯让人看不出心思的笑面虎听了两句后脸色大变。接着走到乾清宫前对守在昭仁殿院外的太监抬手作揖说“这位公公,可否请顾总管出来说一句话。” 法保的头伸长了看了半天,先戳了戳躲在后面的自己的亲哥哥索额图。 “三哥, 这老东西怎么了” 索额图沉着脸说“慎言,今天你在乾清宫外话太多了。” 法保明显是不服气的,他又拽着一等侍卫马武问“你耳朵好,刚才站得近, 可听见什么了, 瞧把那老东西吓成那样。” 马武对他称明珠“老东西”这三个字不予置评,淡淡地说“回国公爷,我并没有听见什么, 大约是为了容若侍卫的病。” 本来沉着脸的索额图,听见这句话没忍住脸上的一丝嘲讽笑意,不是想着皇帝的儿子也在生病,他能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 明珠这阵子可是春风满面、志得意满,谁让他是满朝文武最会生儿子的那个呢 他大儿子容若才高八斗得皇上喜爱,这么优秀的儿子有一个就已经能算是老天爷恩典了。谁想到他家老二更有出息, 要不是满不点状元,那一甲头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如今揆叙又娶了太后最宠爱的大格格, 日后怕比容若更有前途。 你说,为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叫他纳兰明珠一个人给占尽了他们赫舍里氏怎么就没一个能扶得上墙的 尤其是他那几个兄弟还有那几个侄子,都不说指望他们在朝政上帮着搭把手了,能不添乱都算是个好人了。 索额图随便一抬眼,就看见法保勾着遏必隆那个傻儿子法喀在那儿贼眉鼠眼地乱笑。 家门不幸。 索额图复又把自己的头低了下去,他和明珠在御前斗了十来年,有一桩事他还是明白的别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捋倒毛,皇帝伤心你做臣子的就得伤心,皇帝高兴你就是丧了考妣也得高兴。 他四处看看,果然见康熙爷的那两位平日里跟斗鸡一样的亲舅舅这时候脸上端得比谁都沉重的神色。 他再看看法喀和法保那对活宝,又念叨了一句家门不幸。 昭仁殿里,顾问行听见小太监的传话,没好气地低声呵斥了一句“没看见殿里都成什么样了吗” “可是明相说府里是大格格来传话,怕是容若侍卫也” 顾问行张望了下天色和康熙的神色,为保妥帖还问了康熙一句“万岁爷,乾清宫外的朝臣” 康熙果然一挥手,示意不想见。 “行了,你去和明相说,万岁爷一时半会想不起外头,也请他让朝臣们都回去吧。” 康熙捏着手里清瘟疫的药房,一支笔提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院使这时又被点了名,“你说这药下去,是不是太重了。” 院使满头大汗,他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回万岁爷,六阿哥还小,这药已经是酌情减量了,若真是瘟疫,这点子药怕还不够” “什么叫若真是瘟疫” 康熙气急败坏一脚就踢在了院使的肩上,“若不是,你还得起朕的六阿哥吗” “是是是,臣该死” 院使连着磕了几个响头,院判在旁说“万岁爷,六阿哥的症状的确是瘟疫之兆,只是六阿哥本来就有风寒,臣等也不知道” 太医如此说,康熙这看着药方的手更无法下手。 里面是孩子的痛苦挣扎,而手里的药方就像一封夺命书。 他划掉了两样后交给太医“轻一点,如果有用再加,快去。” 太医接过药方纷纷告退,康熙的拳头砸了下桌面,叫来了顾问行“刚才是谁找你德妃吗永和宫如何了” “奴才派人去永和宫看过,德主子闷在那里,珍格格他们陪着。” 顾问行靠近康熙耳边说“刚才是明珠大人来禀报,说容若侍卫病重,大格格托话让明珠大人速速回府。” “大格格觉罗氏呢” 明珠的夫人觉罗氏悍名在外,有她在,明珠府就和铁桶一样牢固,怎么会是大格格派人来传话 可康熙还来不及细想,就有人隔着门禀报“万岁爷,六阿哥似乎好受一些了,不呕了。” 康熙因六阿哥的改善面有喜色,可回府的明珠却是焦头烂额。 自己的夫人觉罗氏是红了眼睛,地下跪着自己的长媳官氏。 觉罗氏边流泪边指着官氏骂着“他喝酒他淋雨,都因为点什么不就是因为你闹吗往日你哭着说成德不在乎你我哪次不帮你了可如今我看出来了,是我瞎了眼,成德和我说你无知你一心急就不管不顾,我还觉得是他偏见,可现在我儿的命都要栽你手里了他是看得一点没错” “夫人,这是怎么了,夫人” 觉罗氏看见明珠,一直支撑着的身躯倒了上去,嚎啕大哭地抱着明珠说“老爷,成德怕是要被这人害死了。” “好好说话,别说这不吉利的。” 明珠环视一周,只见大格格也在,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攸宁简短地说“太医诊了说大哥是瘟疫,可张郎中不觉得,便让夫人等一等。大嫂心急就悄悄煮了清瘟疫的药喂了大哥。可七少爷帮张郎中找到了大哥上吐下泻的原因,这清瘟的药和大哥的病症相冲。” 明珠一听也急得发燥,可他到底不是一般人,还是稳了心神问“现在呢现在如何” “小七爷和揆叙让人逼着大哥把药吐出来了,张郎中在熬对症的药了。” 攸宁说话简明扼要,句句都在点子上,明珠点点头很是欣慰。想终究是宫里养出来的孩子,在要是急事上不会昏头。 “大格格派人叫我叫的对。” 他扶着觉罗氏,觉罗氏已经哭得六神无主,她嫁给明珠前阿济格的王府已经被抄家,明珠对她不离不弃才有了下半生的幸福,她把所有心血都耗在了和明珠生养的孩子身上。 明珠搂着她的肩膀,替她顺着背说“阿弥陀佛,济兰,有我在有我在,都有我在,成德也在。” 觉罗氏抹着眼泪不住点头,明珠扶着她踉踉跄跄地去了成德的院子。 明珠等人走了,而官氏还跪在地上痛哭,似乎除了痛哭以外她已经不会再做别的了。 攸宁叹了口气,让身边的婢女去扶她起来。 攸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想与她说,她知道官氏是心急,但也就像容若对她的评价那样,官氏“一心急就不管不顾”。 说到底,有些事即使出发点是好,但终究会害人害己。 “大嫂,您先回去吧,一切待大哥好了再说。” 说罢,她也不再管官氏,跟着明珠他们去了容若的院子。 张郎中的药已经煎好,正如阿灵阿预测的那样,生吃芸豆的下人饶是体格健壮也都有了腹泻呕吐的情况,尤其是配喝了烧刀子的那三个,已经呕得连胆汁都翻了出来。 觉罗氏又哭又笑,她抽泣着挥手好像要吩咐什么,还是明珠又用哄孩子的语气对觉罗氏说“济兰是不是要赏他们” 觉罗氏连连点头,明珠立即说“安三,去赏他们每人十两黄金。” “走,走。我们去看看孩子。” 阿灵阿见状引了明珠和觉罗氏入内,揆叙正看着容若吃药,刚才那剂清瘟药里又是牛黄又是生石膏,引得容若的腹泻呕吐加重。他现在极为虚弱,药都是一点一点咪着进去,生怕再伤到他脆弱的脾胃。 可好歹是能喝药,且不是治不好的病了。 明珠手一直扶着觉罗氏,可看向的是阿灵阿,“多谢小七爷。” “明相客气了。” 攸宁跟了上来说“小七爷要不先回去吧或者派个人入宫问一问,您从都察院来还不知道吧,七福晋被留在了宫里,说是六阿哥不大好。” 明珠听见也点点头,对阿灵阿说“是,皇上两日没有见朝臣了,今日的动静似乎不大好。但是太监们守口如瓶,臣子们都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阿灵阿的脑袋轰一下炸了开,可他没有办法入宫,只有干着急的份。 攸宁想了下,对明珠福了一福“阿玛,我想,若是大哥好一些明日还是我入宫看一看今日要不是小七爷,大哥是要遭大罪了,我出入宫里方便,替小七爷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明珠点点头,他也挂心宫内,至少大格格去了能捎个准信回来,能让他安稳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容若到了夜里就不再吐了,只是风寒未愈,重药伤了脾胃得好好将养。 揆叙和觉罗氏把他的院子守了起来,不许他吃不该吃的,也不许他伤春悲秋。揆叙最绝,找了自己的弟弟揆方一起,拿了一本冯梦龙的笑府给容若念书。 见到这样情况的攸宁,第二日天刚亮就穿戴吉服带着皇太后给她的令牌从神武门入宫。 她先去见了太后,太后见到她就知道是什么事,只说“你别去乾清宫,那儿谁都进不去,太皇太后派了苏嬷嬷去都被拦了回来,你去永和宫吧,先去永和宫德妃那里探探风。” 攸宁讶异问“您都不知道乾清宫怎么了” 太后摇头“问不出来,太皇太后都问不出来,皇上自己不想让人知道,那就谁都不敢传话。顾问行只忠于皇上,这时候太皇太后扒了他的皮也不敢说实话的。” 攸宁以自己在宫中生活十余年的经验看,这宫里还没有什么事是皇上不能和太皇太后说的。 她抱着满腔的疑惑匆匆赶往永和宫。 永和宫的气氛里透着诡异,正殿大门紧锁,后院里站着两排太监。后院的殿门也紧闭着,只有东偏殿的半扇门开着,她定睛一瞧是德妃身边的秋华在门后闪过。 她快步走上去,想喊一声,却看见坐在里面阴着脸的珍珍。 “珍珍,你怎么在这儿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珍珍脸上是彻夜未眠的疲倦,但眼底却是狠厉与恨意。她看见攸宁也没细想她为何来了,而是一把抓住她问“你知不知道宫里怎么才能审人” “怎么了” 珍珍咬着牙说“一定有人对六阿哥动了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和基友说,我有两个愿望,一正常的打开评论区,二让珍珍小宝贝生个小魔王 基友缩第一个没戏了,第二个不是看你吗 她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本章评论都有红包哦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第 99 章 珍珍的话让攸宁大惊失色,她呵道“这是宫里你别瞎说话” 她将珍珍拉到东偏殿的最里间, 用气声说“你小声点和我说, 到底怎么回事” “瘟疫是会传染的,可我让张玉柱去查了, 六阿哥身边的人、书房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只有六阿哥得了病,所以这必然不是瘟疫, 而只是症状同瘟疫相似的病。” 攸宁眉头一跳,她突然联系起纳兰容若来,她遂将明珠府里的情况一一告诉了珍珍,包括这吐起来如何像瘟疫, 风寒如何搅乱太医的诊断。 攸宁说“六阿哥会不会也是误食了什么, 什么芸豆之类的,又因为风寒所以太医们才误诊为瘟疫” 她说罢欣喜地握住珍珍的手说“如此那六阿哥就有救了,咱们快去见皇上。” 珍珍听完攸宁的一番话, 脑袋里开始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纳兰容若最早也是风寒,后来他在风寒中贪嘴误食了没煮熟的芸豆之后病情才加重。 而姐姐同她说过,她的小外甥一开始也就只有风寒的症状,压根就没有人想到是瘟疫,太医们也都是按着风寒来治的, 后来病情加重后才说可能是瘟疫。 看着这两件事极相似,但其中有一处关键的地方却并不一样。 珍珍沉着脸说“宫里是不许吃这样的东西的,阿哥们的膳食不是一直有保母试的吗” 珍珍见过四阿哥身边的人, 每次同样的东西都有太监试吃,而且宫里住着的都是金贵的人,无论是御膳房还是各种的小厨房都绝对不会将这种不熟的东西送到主子们的膳桌上。 攸宁是在宫里长大的,珍珍这样一说她立刻就沉默了。 珍珍在心里又把这桩事从头到尾细细地想了一遍,她觉得攸宁猜的并没有全错。 容若大哥是在吃了芸豆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六阿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太医们突然改口诊断说是瘟疫的呢 珍珍脸色一变,“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攸宁说“你想到什么了” 珍珍点点头,附在她耳边把自己的想的告诉她。攸宁听罢亦是深受震动,“怎么办”她望了一眼窗外,那是永和宫德妃的寝殿,那里门窗已经紧闭一夜毫无生气,“要告诉德主子吗” 珍珍点点头,“为母则刚,这时候,只有看姐姐的了。” 珍珍跪在德妃的下手,她紧紧握着姐姐的手,把她的推测全都告诉了姐姐。 德妃听完了珍珍刚刚的话,红肿的双眸已经不再流泪,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周身散发着冰凉的气息,让一贯熟悉她的珍珍不寒而栗。攸宁有些着急,她连声呼唤“德主子德主子” 德妃突然冷笑了一声, “好啊,好啊。他们是嫌我手上没沾过血是不是以为我孩子多就只顾着积德了是不是” 德妃叫来了张玉柱“你去,你去乾清宫问,六阿哥的病情如何了” 张玉柱急忙点头,转身跑了出去,刚刚出去又被德妃叫了回来。 “顾问行若问你我如何了,就说只是不说话,旁的看不出来。” 张玉柱没有多问,立刻去了乾清宫。 一刻钟后他回了来,向德妃禀告说“六阿哥昨日好了一点了,万岁爷不敢让太医用重药,都是缓缓而治的法子。原本已经略有些效果了,夜半六阿哥还喊饿,万岁爷大喜就让他们做了粥,但” 德妃微微俯下身,眼中一片冰冷。 “然后六阿哥就又吐了” “是又吐了” 德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发颤。珍珍道“姐姐,瘟疫来势汹汹,一人得病身边无一人能幸免,然而六阿哥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好好的,这绝不是瘟疫。” 朗清现代的父亲是传染病学的医生,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甲流、乙流传播时候的样子,朗清的爸爸当年连乙肝疫苗都定时会去补打,就是怕疫苗失效,而传染源太容易接触。 六阿哥上吐下泻,这么多传染源在乾清宫几天了却一个人都没事,珍珍觉得若六阿哥真的是瘟疫,她要给康熙颁发传染病防治能手称号了,所以,她才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绝不可能是瘟疫。 事情到了这会儿真相已然就在眼前。 珍珍寒着脸说“六阿哥病倒后就搬到了乾清宫由皇上亲自照看,再这之后病情突然加重,太医才说只怕是瘟疫。到底是谁敢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动手” 德妃低垂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似乎是在问自己“会吗会这么大胆吗因为觉得没人敢,所以才敢动手” 珍珍突然也懂了,正是因为在乾清宫,因为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人敢动手脚的情况下,才有人兵行险着。 德妃扶着肚子站起来,她紧紧握着珍珍的手,脸上一片肃杀。 “若是真的,我一个都不放过她们。” 乾清宫里的康熙这一晚过得异常煎熬,明明已经好一点、可以进食的六阿哥突然又将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拿着手里的药方,手腕不住发抖,太医将上面的生石膏和牛黄又加了量,他揉了揉额头,痛苦地问院使“这样下去,孩子熬得住吗” 院使不敢回答,他不住地在磕头,希望皇帝能饶了他。 院判则说“六阿哥昨日突然好些,臣等只怕” 康熙的后脑像被针刺一样疼,药方在他手心被捏成了一团,最后他又把药方展平还给了院使。 “拿去熬药,拿” 就在这时,有人劈手把药方夺了去。 “你” 这拿掉的仿佛就是六阿哥的命,康熙气急败坏,但抬头一看,却是德妃。 她双手极快地撕掉了药方,然后与康熙说“皇上,臣妾求您彻查六阿哥的膳食药渣。” 康熙眉头皱成了山峰,“这里是乾清宫。” “正因为是乾清宫。皇上,孩子十天前就来了,乾清宫哪里有瘟疫宫里又哪里有瘟疫若是有瘟疫,为何偏偏又只有六阿哥一个人得了他是风寒啊,风寒迟迟未愈也就罢了,怎么会突变成京郊流行的瘟疫” 康熙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德妃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他,他是爱子心切才一叶障目了。 德妃转头对珍珍说“珍格格,速速将大格格同你说的事在皇上跟前再细说一番。” 珍珍跪到地上,把容若发病到阿灵阿猜出他是误食芸豆中毒的事一一告诉了皇帝。 不等康熙开口,跪在一旁的顾问行顶着一头冷汗说“奴才这就去查六阿哥这几日吃过什么,都是过的谁的手。” 德妃转身就要去昭仁殿,康熙回过神急忙拽了她回来“你干什么去你怀着身孕呢万一呢” 可德妃突然生出了极大的力气甩开了康熙,硬是闯进了点满了艾草的昭仁殿内室。 面色已经发黑的六阿哥正躺在保母怀里,他三个保母围着面纱围着他努力让力气耗尽的他能吃下一点东西。 德妃上前摔掉了保母手中的碗,抢过六阿哥说“珍珍,这些人都交给你,立即带走。” 三个保母见到德妃纷纷跪在地上惊惧交加,珍珍跟着进来就叫张玉柱把三人绑起来。 康熙跟了上来,他拽了院使说“把脉,再细细把。” 攸宁则说“皇上,明珠府中的孙郎中昨日诊过容若侍卫,他病情和六阿哥相似,奴才请您去明珠府将孙郎中请来。” 康熙点头,顾问行立即让自己最得力的徒弟拿着令牌去明珠府请人。 德妃抱着六阿哥轻轻唤着“祚儿,祚儿” 康熙在她旁边说“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可德妃恍若未闻,她一直抱着自己的孩子,说什么都不撒手。 珍珍管不了这些,她立即请顾问行找一个地方将这三个保母关起来。 顾问行心惊胆战地说“七福晋,这宫里的人要审都要送到慎刑司。” “那就去慎刑司,我要看着审,不然我不放心,德主子也不放心。” 她说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攸宁跟了出来在她旁边劝她“宫里慎刑司多可怕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我要去看看,这宫里的人到底能多黑,能对六岁的孩子如何下手。” 从她穿来开始的每一天,过得何其幸运,有长辈有姐姐有阿灵阿,他们都在尽力呵护她周全,即使是隐约能知道姐姐的难处,可她也没有直面过其中的任何事情。 阿灵阿说,他们两在这里做了一些事可能会改变未来的结局。那她现在最想改变的就是活在别人保护下的安全感,去让她爱的人平安幸福。 正如攸宁所说,在神武门旁矮房里的慎刑司处处透着阴森,在初夏京城的暑热里显得格格不入。 让珍珍没有想到的是,内务府慎刑司郎中竟然还是个名人曹寅,未来红楼梦那个曹雪芹的长辈。 曹寅看见被压过来的人和跟着进来的珍珍时,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指了指里面的刑房,接着退后半步似是避嫌的样子,作揖道“福晋,您还是避一避。” 珍珍没有不答应,她只是让顾问行领着她去了隔壁的空屋,接着要了一杯冷茶安静地等。 冷茶在烦闷的季节里正合适,能让她的心也静一静。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慎刑司的堂官在外禀报说“曹郎中审过了,都吐不出话来,三个人说的话也都一样。” 珍珍想了想,问“这些日子六阿哥有吃什么吗有没有芸豆” 堂官回去禀报了曹寅,片刻后慎刑司里响起了更大的动静。 珍珍冷静地听着,她的手攥成了拳头,直到有人趴在了她的膝头上。 “四阿哥,你来做什么” 今日一早,珍珍就让人送了四阿哥回阿哥所,他这个点出现,应该是从书房里逃了出来。 “姨姨是不是想查有人对六弟的食物动手脚” 珍珍点头,四阿哥踮起脚在她耳边说“姨姨,六弟喜欢吃土豆磨成的粥,他过年掉了一颗牙,说那个软乎乎的吃起来牙不疼。” 土豆 珍珍如醍醐灌顶,方才她推测里缺失的最后一片因为四阿哥的这一句话终于给补上了。 纳兰容若是因为芸豆中的皂素才中毒,皂素在高温之下毒素成分就会受到破坏,然而发芽的土豆中含的龙葵素即便是经过高温加热,毒素也是不会被破坏的。 宫中不管是皇帝还是嫔妃阿哥公主们都不可能吃没煮熟的东西,六阿哥不是芸豆中毒,而是中了龙葵素的毒。 下毒的人心思极其缜密,他首先挑了极不起眼的龙葵素毒,其次并没有直接在平日就下手,清朝的人或许不知道发芽的土豆里有龙葵素,但宫中的厨子们会把发芽的土豆都弃之不用的。所以这个下毒的人一直等到六阿哥生病,搬去了乾清宫养病,在这最危险又是所有人都最疏忽大意的地方下手。 珍珍从来没那么感谢过自己当年生活在双亲都是医生的家庭里,才让她还记的这些。 珍珍惊起连忙叫人去传话给曹寅“不是芸豆,是土豆就问是谁给六阿哥准备的土豆,哪个人想出来这样的做法,隔开问。” 过不多久曹寅传了话回来,这做法是慈宁宫那里苏麻喇姑的小厨房想出来的,这东西做法讲究,每次都是六阿哥的哈哈珠子去慈宁宫那里讨来的。 珍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立即回到乾清宫。乾清宫里,孙郎中已经被明珠送了来,他给六阿哥把脉后说与容若侍卫的状况的确相近。 但不同的是,六阿哥年纪小又实实在在喝了这些清瘟的药,生石膏是极为凶猛的东西,六阿哥本来就腹泻再碰上生石膏,脾胃经受了重创,治起来怕不如容若侍卫快。 但好歹不是瘟疫,康熙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但听见是吃食有问题他又一次勃然大怒。 “谁敢在乾清宫里弄这些东西” 珍珍一进门便被眼光敏锐的康熙发现,他点着她问“慎刑司审出什么了” 珍珍应声直直跪在了地上,她不敢说,这答案牵扯的意味太奇怪,她根本不敢细想。 康熙见她这样疑窦丛生,立即又指着顾问行问“你说,查出什么来了” 顾问行跪趴在地上,嗫嚅着说“六阿哥爱用土豆磨粉熬的粥,这粥一直是慈宁宫苏嬷嬷厨房里做的曹郎中已经派人去抓做粥的人了” “不可能” 康熙断然否认,苏嬷嬷是什么人太皇太后是什么人 但就在这时候,抱着德妃的六阿哥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的脸上是震惊更是伤心,她拉了拉康熙说“是她一定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救的很辛苦你们夸我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 5瓶;芳无、有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第 1000 章 德妃口中的“她”被带来时,珍珍在记忆深处想起了这个快被她遗忘的人。 万琉哈氏, 当年住在南官府胡同隔壁的那个小姐姐音秀。 她周身素袍, 头上只有一支银簪,消瘦凹陷的脸颊显得她落魄又狼狈。 德妃看见她只问“是不是你” 音秀冷笑了, 说“你命真的好,就这样你都躲过去了。” 德妃轻轻将胤祚放在康熙怀里,然后走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她抬手又想打的时候, 却收了手。 “音秀,我说我看错你了,事到如今我是真的看错你了。” 德妃回到床边抱起了胤祚,她没有再说话, 接着是康熙说“将她交给慎刑司。” 音秀仿佛是认命的样子, 由着太监将她拖了出去。 到这里珍珍才真的安下心来,六阿哥虽然伤了身子,但能一点点喝下药, 即使是喝三口吐一口,也让人看见了他能活下去的希望。 德妃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离开孩子,康熙也只能由着她去,继续陪在一边看着她们母子。 攸宁从明珠府闹到宫里,连续折腾了两日,她走出昭仁殿靠在院墙上对珍珍说“还好, 没事就好了。” 珍珍替她理了理发梢说“你快回明相府歇一歇吧。” 攸宁缓了口气,可实在累得挪不动腿,于是请乾清宫的太监将她的软轿抬过来。 珍珍扶着她走出昭仁殿的小门, 刚踏出去却有缩了回来,乾清宫外站着洋洋洒洒的一群朝臣。大部分人她不熟悉,可国公府里的法喀她认识。 两人虽然退的很快,但是一些眼尖的朝臣还是看见了两人。 法喀一直记得阿灵阿福晋,他是第一个认出昭仁殿进出身影的人。他脸一黑,冷哼一声“呵,都上赶着跑到昭仁殿来了,永和宫这个女人真是” 法保凑在他边上问“你说什么呢” “刚才那两个从乾清宫出来的,你可瞧见了” 法保摸着下巴说“瞧见了啊,嘿,你认识那个高挑一些的可真是个美人儿啊。” , 法喀轻蔑地一笑“呵呵,那可是我们家小七爷的宝贝福晋啊。” “哟,咱们七福晋不待在府里,怎么从昭仁殿出来呢” 法保笑得颇为暧昧。 这群纨绔子弟,读书的时候先生说的圣贤故事一个都不记得,就记着娥皇女英的典故了。 “怪道永和宫的得宠,原来是姐妹花齐上阵哪。” 法保拿胳膊捅了捅法喀,“你瞧瞧,就人家那个手段,怪道你妹妹就算生了儿子也比不过她。” 法喀横了他一眼,“你嘴巴放干净点,拿我妹子和那等狐媚子比什么” “不比不比。”法保不怀好意地凑在他耳边说,“狐媚子嘛有什么稀罕的,昨儿给你抬回去那个不也是狐媚子嘛咱们万岁爷能有一对,咱们就不能有一双了兄弟回头再给你寻个标致的送过去如何” 法喀露了一丝玩味的笑,拿胳膊肘戳了下法保,“瞎说个什么呀” 法保勾着他说“行了行了,咱们去京郊打猎去,守在这儿干嘛,关我们什么事儿” 法喀想想也是,他和法保勾肩搭背地要走,索额图横插一杠挡在了两人面前。 “六弟,今日还没有叫散呢。” 索额图是庶子,而法保是继承索尼爵位的嫡幼子,他看不起索额图是向来就有的事,这时候索额图劝他在他眼里就是在他面前摆架子。 法保一伸手将索额图打到了一边,嚷嚷道“咱们两国公爷想打猎,索大人管得着吗” 法喀跟着也笑了出来,他和法保是气性相投,向来一个鼻孔出气,在法喀眼里索额图简直就是法保家的阿灵阿。 索额图黑着脸,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明珠今日没来,那边佟国维和佟国纲是在场满臣地位最高的人,佟国维圆滑,他走到索额图身后说“索大人莫生气,随他们去吧,其实看着皇上今儿也不会出来了。” “是吗” 索额图摇摇头,又站了回去,心里只剩那一句家门不幸。 四阿哥胤禛这一日从书房下学,先去了永和宫没有见到额娘,接着他就领着哈哈珠子跑到了昭仁殿。 守在昭仁殿外的珍珍看见他,蹲下来替他抹了抹汗问“你怎么来了” “六弟好了吗” “好多了。” 珍珍揪揪他的鼻尖说“多亏了四阿哥。” “嘘”胤禛朝珍珍比了个手势,“别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珍珍伸出小指说“那我和四阿哥拉钩,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胤禛点点头,伸出小指和她勾了勾,然后欢脱地跳起来在殿门口喊“皇阿玛,额娘,儿臣胤禛来请安了” 听到四阿哥纯真的喊声,珍珍笑着摇摇头。 人小鬼大。 她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于是请顾问行也替她喊了轿子预备出宫。 昭仁殿与乾清宫咫尺之遥,她等待的时候听见外面有法喀和几个不熟悉的声音吵吵嚷嚷的喊声,过了一会儿又寂静了下来。 再过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从门外窜进院子,找到顾问行耳语了几句。 又过了一会儿,康熙从殿内走出从通往乾清宫的小门走了出去。 珍珍不明所以,好奇心让她上前了两步透过门缝瞧了一眼,只见朝臣们三三两两走进了乾清宫,似乎是康熙招了他们议事。 就在她要退回去的时候,总管太监顾问行打开了小门,他撞上珍珍似乎不意外也不在意,端着笑容说“七福晋,皇上有旨,请您在宫内陪德主子生产。” “这” 顾问行弓着腰说“七少爷那里,奴才会派人去传旨的,您有什么常用的要带进宫的不妨开了单子给奴才,奴才派人去取。” 珍珍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顾问行为珍珍打开了昭仁殿的殿门,屋内胤禛正向德妃磕头,似乎是要告退。 她上前揉揉胤禛的脑袋,胤禛朝他眨眨眼,接着乖巧地牵着哈哈珠子的手退了下去。 六阿哥在床上睡得正熟,德妃看见珍珍的脸色问“怎么了” “皇上让我留在宫里陪您。” 德妃默了一下后说“你待几日就回去,我会和皇上说的,宫里你不宜久留。” “姐姐审的如何了。” “万琉哈氏招供了,是她处心积虑用往日恩情买通了慈宁宫小厨房的人,将发芽的土豆粉磨进了六阿哥喝的粥里,万琉哈氏被抓后厨子自知不保已经自尽了,皇上下旨玩琉哈氏杖毙,其家人发配宁古塔。” 说这话的德妃面色狠厉,她握着拳敲了下床板道“便宜她了” “姐姐,好歹查出来了,六阿哥也没事了。” 德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摇摇头,“万琉哈氏说的只能信一半,这些事她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尤其是慈宁宫的厨子岂是她那么容易就买通的。” “姐姐怀疑后面还有人” 德妃点头但又摇头,她长叹一声“查不下去的,先到此为止吧。杖毙、流放,够吓唬这群人一阵子了。” 德妃揽过珍珍,和她靠着头说“多谢你,要不是你” “姐姐和我说这些干什么。”珍珍抹了下眼角将要留下的泪珠说,“姐姐,我陪你生完孩子再离宫吧,我不放心。”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要是连生个孩子都自己保全不了自己,我以后还怎么活” 德妃拍着珍珍的肩说“等六阿哥好了,我催皇上督促内务府把府邸给你们修好,等过了夏天你们赶紧去南边上任,京城并非善地,这一回你也好、阿灵阿也好都锋芒太露了,躲一躲,躲过这阵再回来。” 珍珍明白姐姐的苦心,可心里也不住在思索到底会是谁呢 阿灵阿是在明珠府中接到宫里传旨太监的话的,他急急告辞回府为珍珍打点些贴身东西,刚刚到后门,就见文叔伸长了脖子在等他。 文叔见到阿灵阿立即上前耳语“夫人从宫里带了信,嘱咐爷在外万事小心。” 接着递上了珍珍的一封手书,是珍珍辗转通过惠妃的人送出来的。 阿灵阿刚刚想珍珍怎么如此不谨慎,但打开一瞧心又安定了下来。 珍珍用的是他过去给她写情书的法子,满文拼成的英文成了最好的密码。 待书信看完,阿灵阿的心沉到了底。 文叔见他看完,又说了另一件事“前院这几日闹的厉害,三爷要给看中的戏子抬姨娘,还是索家的国公爷法保帮着抬进来的,公夫人气得昨儿闹了一夜。” 这是阿灵阿给文叔的嘱咐,前院平日能躲则躲,但凡事都要紧紧看着并报给自己。 阿灵阿听完后没有再追问文叔,而是回到自己的院子,拿出康熙赏的遏必隆宝刀练起了刀法。 珍珍制定的“五年计划”近日因为种种原因实行得断断续续,他已经很久没有大汗淋漓地舞一次刀了。在刀风飒飒的声音中,汗水沿着他的背脊、额头向下滑,直如雨下。 这时候的他,眼前晃过了很多人索家、佟家和自己家中的人,他见过没见过的,京城里皇城里那么多人。如果宫里有人向德妃和六阿哥动手,会是谁 珍珍问了他这个问题,可他觉得自己根本答不上来。 京城处处都是敌人,亲朋不过数人而已。 苏日娜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兄长木着脸在院中杀气腾腾舞刀的样子,自从嫂子嫁过来后,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过哥哥如此戾气横生的姿态。 “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阿灵阿听见妹妹的声音停下刀来,拿甩在一旁的外袍抹了抹汗。 苏日娜又问“嫂嫂呢昨日不是入宫去了吗怎么没回来。” “妹妹,你听见前面近日闹成什么样了吗” 苏日娜自然察觉哥哥的躲避,但她还是怀着讥笑回答阿灵阿“闹吧闹吧,前院又不是第一回闹了,只不过索家人这回胳膊肘往外拐,公夫人受不了自家人也埋汰自己了呗。” 法喀嫌弃公夫人赫舍里氏是人尽皆知,这几年姨娘小妾讨了一院子,赫舍里氏每回都要回娘家哭上一日,可这一回是索家的法保,她的亲叔叔帮着弄进来的人,她连哭都没处哭了。 阿灵阿心下讽刺,对自己这不争气的哥哥只有摇头,权当一个笑话看。 “哥哥,昨日前院的姨娘是从后门抬进来的,路过咱们院子的时候我听到索家的管家在嚷嚷,说索额图让法保赶紧回去,在这种时候不要出来生事。” 苏日娜轻声细语,阿灵阿却眉毛一抬,“妹妹,你耳朵够尖呢。” “尖不尖要看前院闹成什么样。”苏日娜懒懒地伸了伸腰,“一等轻车都尉府快好了,等咱们搬出去这样的热闹都看不到了,我可得抓住机会多听几遍。” 遏必隆的宝刀还未进壳,阿灵阿将它放在膝上,手指轻轻划过刀背。 “妹妹,等你嫂子回府了你每日过来和你嫂子学着怎么打理家事怎么算账吧。” “怎么了”苏日娜听见阿灵阿的吩咐扁扁嘴,“我每日画画的功夫都不够用呢。” 阿灵阿拍拍苏日娜的头说“府邸太大,额娘太好糊弄,我怕等我和你嫂子出了京照看不过来。” 苏日娜歪着头,很是不解。 阿灵阿又站了起来,对苏日娜说“哥哥给你舞一套刀法,额娘说这是阿玛当年袭爵的时候给顺治爷舞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都有红包 qaq从综艺里跑出来的作者,更完我继续学明学去了 法保和法喀凑成法制组在线作死,小七爷会干啥呢回府的珍珍会干啥呢 再推一下我的预收好不好 我一直说想写个架空九王夺嫡人设的故事,最近我把人设修了一下,大纲调了一下,大方向没变,是一个曾经循规蹈矩的女子重生后撕掉过去的故事 文名太后妖娆重生 文案后面会再修 她是权倾天下的太后,也是惑乱后宫的贵妃。 重活一世,两面人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河川 10瓶;小欧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1 章 六阿哥的病逐步好了起来,但他瘦小的身子受了这般大罪恢复起来要比成年人慢得多, 到容若恢复的差不多可以重新出入宫中当差时, 他也还没能重新下地,照看六阿哥的康熙也就没有完全恢复早朝。 但珍珍在宫中待到第五日, 德妃就说什么也要送她出宫。拗不过姐姐的珍珍, 悄悄在四阿哥耳边嘀咕了几句, 胤禛头连点了十多下,然后伸出小指说“拉钩拉钩,姨姨答应我了” 德妃从内室伸出半个脑袋,一脸问号地看着大儿子和妹妹,稀奇地问;“你们两凑一起干什么呢” 胤禛抱着珍珍的手臂得意地说“这是我和姨姨的秘密,就不告诉额娘” “小坏蛋你气谁呢我是你亲额娘好不好” 从六阿哥病危的痛苦里逐渐恢复的德妃又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随手拿了一卷书扶着腰就要追着胤禛打他屁股。胤禛笑着窜得比猴还要快, 趁体态臃肿的德妃一个不留神跑回了六阿哥的床边。 胤祚靠在软枕上,脸色还有些发黄, 本来圆润的小脸因病塌陷了下去,可见到哥哥还是笑着甜甜喊道“哥哥, 陪我玩” 胤禛爬上床, 钻到弟弟被窝里说“胤祚来,我们不贪玩,哥哥教你背书” 德妃跟回来指着他道“你学会拿弟弟做挡箭牌了对不对” 哪想胤祚反应更快,他一把抱住胤禛说“哥哥哥哥,快教我,书房里我要落后了” 珍珍被这兄弟两一搭一档糊弄亲额娘的模样弄得笑岔了气, 扶着门框猛擦眼泪,只有德妃气呼呼地拿了手里本来要打儿子的书敲在了她脑门上。 “笑,你还笑快收拾收拾出宫去了” 珍珍装腔作势地努着嘴,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瞧着姐姐“姐姐竟然赶我走,我就是讨人嫌。” “你赶紧回去吧,后面还有得闹呢。” 珍珍品出了姐姐似乎有言下之意,她悄声问“姐姐,怎么了” 德妃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顾问行那日和万岁爷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说的你们府国公爷的事,我倒没听见是什么,但顾问行走后我看万岁爷脸上就不大好看了。” 法喀这个活宝啊 珍珍想想也知道这种人大约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绝没有什么中听的话,但这是在宫里,这位小国公爷能放肆成什么样珍珍难以想象。 她怀着满腔疑问坐轿回府,她路过宽街的巷口,听见轿子外一阵喧哗,随意掀帘一看是许多内务府的工匠从一处院落里搬着木材。这大约便是康熙准备分给他们的宅子了,而工匠正在做一些修整。 珍珍想着西郊的园子已经动工,宽街的宅邸不日也会正式赏下来,那法喀在宫里说什么做什么和他们也便没什么关系了。想到这里,刚才心头的那点疑惑便不再困扰她。 轿子再走百步路就到了国公府的后门,她下了轿子跨进门,阿灵阿的老管家文叔却疾步走来对她说“福晋,您且等等再过去,奴才在这里守着您。” 只见文叔一脸凝重地站在她前面,看着远处眼神满是不屑。 “怎么回事” 她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一贯冷清的后花园今日格外热闹,她眯着眼睛仔细再看看差点傻了眼。 国公夫人赫舍里氏还有她的贴身嬷嬷们正凶神恶煞地立在后院的二门口,有两个看上去就娇软孱弱的女子正跌在门槛上不住痛哭流涕。 “国公府也是你们这些人能撒泼的地方吗滚,我告诉你们,今天就给我滚我就什么都不给你们留,给你们件衣服都是体面了” 赫舍里氏一张马脸这时拉得又长又丑,她素日里爱画长眉入鬓,这时候更衬得她横眉怒目,活像要吃了那摔在地上的两个女子。 “文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到后头来了” 文叔靠近她低声说“那是索家的国公爷给三爷讨了一对姐妹花。公夫人要赶她们从后门出去。” 珍珍脸上一窘,心里也为赫舍里氏觉得不容易。法喀不是个东西整日爱沾花惹草也就罢了,竟然连她的娘家人也跟着凑热闹往她这里塞人。 家门不幸啊。 珍珍不知道的是,她给这群人的判词恰巧和索额图给这群人的判词重合了。 她皱眉问“还有什么地方能绕吗七少爷呢回府了没有” “七少爷去都察院了,奴才派人去请回来了。福晋,这后院就这么一个二门,要绕不还得绕到前院嘛。” 珍珍明白,要是绕前院那和现在走上去撞上那大马脸没什么区别。 得,累了五日的珍珍只能继续在这里杵着,心里算着从宽街到都察院走个来回得有多久。 赫舍里氏哑着嗓子在喊“我告诉你们,我今儿就把你们两个娼妇从后门轰出去了,我看哪个敢给你们做主” 哪想地上本来坐着哭得极惨的两个女子,其中有一人突然硬气了起来,昂着头指着赫舍里氏骂了回去“你们国公府又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姊妹好歹是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卖了身契的,你们国公府外面看着锦绣荣华,内里都脏成了什么样现在还贪我们的东西,你把我们的陪嫁交出来,我才不稀罕你们这懊糟地方” 赫舍里氏被这女子一顶,又听她骂的难听,立即指着嬷嬷说“给我打,给我撕烂她的嘴。再敢顶嘴就直接卖去窑子里” 老嬷嬷得令,立马上前左右开弓打了上去。 那女子挨着打,没想喊得更响“这都你们那国公爷自己说的,说你没用,不像别的房宫里姊妹齐上呢,好好一个元后家的人哪哪都不如别人” 珍珍一听脸色大变,她脸上泛起冷笑,心里总算是明白了姐姐说康熙脸上不好看的缘由是什么了。 陪在她身边文叔更是立即眼神发狠,活像是要上去吃了这赫舍里氏的状态。 文叔向她一拱手说“福晋,您且等等,老奴才去轰他们走。” 她心头一软,想起阿灵阿说过文叔从他小时候起就护着他,是遏必隆留给巴雅拉氏的老奴才。 珍珍拦住文叔说“不用你,你去前面通报说我来了。” 文叔有些犹豫,珍珍严厉又坚决地说“文叔,这点子事儿我扛得住,你快去” 文叔小跑出去,在二门高喊了一声“七福晋回来了。” 那里嘈杂的一群人愣了一下,赫舍里氏更是大惊失色,立即示意嬷嬷说“快快快,快捂上这两小贱人的嘴” 珍珍嘲讽地勾起嘴角,可笑这赫舍里氏倒不是完全糊涂的人。可惜了了,她那个没头脑的夫君恰恰是个完全糊涂的东西。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后院的二门口,瞥了一眼地上被老嬷嬷死死捂住嘴的两个女人,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赫舍里氏说“给三嫂请安,好些日子不见三嫂到后院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赫舍里氏看见珍珍这貌似和善的表情,摸不透她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局促不安地笑笑说“让弟妹见笑了,嫂嫂这是清理门户呢。” “门户”珍珍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揉了揉脑袋说,“我这不常往前面去,倒不知道国公府前院的正门是坏了呢还是不够宽,竟然让嫂嫂清理到后门来了” 珍珍这是明着嫌弃赫舍里氏手长多事,到后院里来折腾了。 可偏偏赫舍里氏心里有鬼,说话也就容易气短。她往日要听珍珍这样的嫌弃,早就能摆起架子训斥珍珍长幼有别,白话一通国公府都是她的地盘的道理。但今日这个时候根本不敢看珍珍的眼睛,只会讪讪一笑说“弟妹就是爱说笑。” 珍珍笑着点点地上说“我看三嫂就是好性子,要清理门户那就绑起来,请三爷和三爷额娘出面就好了,累得自己脏了手气坏了身子做什么”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女子突然用尽全力咬了捂嘴的嬷嬷的手,然后挣开了飞速爬到珍珍脚边,抱着她的腿哭诉“七福晋,七福晋救我们,这恶婆娘是抢了我们的陪嫁要赶尽杀绝把我们卖到窑子里去啊” 珍珍低头一瞧,这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她裙角的正是刚刚那个硬着脖子和赫舍里氏顶嘴的女子。 按说她甚为同情这样的女子,做妾也好卖身也罢都是随波逐流,她们自己无法选择。可刚刚口吐那些脏话的也是她,就凭刚才那些话,她早就是同流合污的那种,自己饶她并不值得。 珍珍低头看着她摇着自己的裙角,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哭到人都快抽过去了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点头急说“刚才通报了,您是七福晋。” 珍珍喃喃了一句“是啊,可你不知道七福晋是谁吗” 接着她朝文叔一使眼色,文叔立即让身后的小厮将这女子拖开。 珍珍对赫舍里氏说“三嫂,我刚才宫里回来也没力气听您这出好戏了,您且慢慢处置吧,我回院子歇着去了。” 那女子并非蠢钝之人,一听那宫里回来便面色惨白滑到在地上。 珍珍跨过二门,身后女子的撕扯声依旧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她无心再听,手却越攥越紧,生生忍着才没有转身去撕了那群人的嘴。 她一回院子,徐莺徐鸾迎了上来,徐莺问“小姐,您这脸色是怎么了” 珍珍冷笑了一声说“被狗咬了。” 她并不解释,而对两人说“你们去给我备水,我累了,想要泡一泡。” 半个时辰后,珍珍躺在了浴室的木桶里,感叹着大清朝的种种不便。比如洗个澡要等烧水一个小时,比如明明成了小家还要听这些妯娌无尽的烦事。 她拿了一块丝绢沾了水敷在额头上,过一会儿有一双手替她在太阳穴缓缓地用力按摩。 她问“文叔都告诉你了” 这么粗糙又用力的手,毫无疑问是阿灵阿的。他替珍珍按着又亲亲她覆着丝绢的额头说“夫人受气了。” “气也就气一阵。”珍珍甩了一把水在阿灵阿的脸上身上,噘着嘴说,“怪来怪去,都怪你投的好胎。” 阿灵阿抚着她的脸颊说“福晋别气了,晚上加个菜,毛蟹炒年糕好不好” 珍珍上辈子最喜欢吃螃蟹,现在是六月是吃六月黄最好的时候。 六月黄就是江南的童子蟹,薄壳黄多的公蟹剥开用生粉裹上油煸,配上料酒酱油年糕炒一炒是江浙的一道家常菜。可京城没有六月黄,珍珍这个原南方人穿来后再也没有吃过正宗的毛蟹炒年糕。 “你弄来了六月黄炒的” 阿灵阿嘿嘿一笑。 “哪能啊,我让人弄的永定河的螃蟹。个头小点不过味道也不错。” 珍珍脸上露出一点遗憾,阿灵阿不动声色都瞧在了眼底。 “哼,这哪是毛蟹炒年糕能消气的。” “当然不能。” 阿灵阿替她拿过绒毯和寝衣,替她擦干更衣,抱了她出浴室。又用一条新的绒布替她细细擦干头发,最后拿了桂花头油和梳子替她一点点梳通。 珍珍靠在他肩上问“不能,怎么不能这么难听的话你还能告御状” 阿灵阿耸肩说“有什么不能的” 珍珍说“康熙在宫里说不准都通过耳目听说了,你瞧他怎么样了吗” 阿灵阿将全幅精神都放在了珍珍柔顺的头发上,用牛角梳子一根根替她梳开。 珍珍喟叹说“赶紧搬走吧,一点不想看见他们了。” 阿灵阿“咔哒”放下梳子说“搬我觉得国公府挺好的。” 珍珍倏地坐了起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说什么呢” “皇上拖了咱们的府邸拖了半年,我一直觉得是他抠门,现在却不觉得了。” 珍珍一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因为国公府很好,适合我们继续住着。” 阿灵阿倾身上前吻了吻珍珍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qaq 我是一个有二更的勤奋的鸽子,咕咕咕咕咕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攸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河川、ritter 10瓶;快快快行动 3瓶;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02 章 法喀和法保连续多日都在京郊打猎,这前一日马跑得疯了点, 索性就在香山找了个农舍住了一晚, 第二日连去宫里应卯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两人骑马浪了半日,回到京城找了酒楼再度灌足了马尿, 才一起勾肩搭背回到宽街。 法喀摇摇摆摆晃回府里, 醉德连鞭子都举不起来, 是国公府的两个管事一左一右将他扛进门的。 法保跟在后面也摇摇晃晃想进府,嘴里还嚷着“法喀,你等我啊咱们再喝它个十七八杯,叫你那两小妖精来再唱两个” 这时索府有人急匆匆赶来拦住了法保,道“公爷公爷,您醒醒, 索相请您速速回府。” “回个屁他索额图要摆相爷架子去朝上朝明珠老贼摆去, 在我们家里,轮不到他个庶出的当家作主” 法喀打了个嗝, 接着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这时里头又跑出个管事, 朝法喀连声呼唤“公爷公爷, 福晋请您赶紧过去” “不去爷今儿那么好的心情,不能见她。” 这管事急得满头大汗,对一左一右地人疯狂使眼色,“走走走,快扶爷去醒醒酒。” 索府的管事见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扛上法保就往外带, 也不管喝多了的法保怎么吼“我才是你们爷”,先把这酒鬼塞回轿子再说。 法喀一边被拖着,一边还有最后的清醒,酒鬼拖在地上不往前走,边退边喊“我不去福晋院子,我要去琴娘、箫娘那儿扶我去扶我去” 可他脚上没力气,只能由着管事们把他扛进赫舍里氏的屋子。他刚被放在正堂的座上拍了下桌子,要撒的气还没冲出口,就被泼了一盏冷茶。 一把冷茶浇下去,法喀一个激灵总算清醒了点,他瞪大眼睛一看,自家老娘舒舒觉罗氏阴着脸杵在他眼前。 “你跑哪里去混账了” 舒舒觉罗氏恨铁不成钢,拿着尖指甲就往他脑门上戳,连戳出好几个红印。 “家里闹得沸反盈天,你还有心思出去浪,怎么不浪死你个小畜生” 舒舒觉罗氏说完抄起桌上的茶壶又浇往法喀头上淋了下去,法喀躲避不及,连着“啊哟”了几声,抱着头问“额娘,这干嘛呀” “干嘛你还问我干嘛” 舒舒觉罗氏哆嗦着嘴唇指着缩在角落里的赫舍里氏,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手又指回了灌多了马尿的法喀,气得横眉毛竖眼睛地吼起来“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跟着你们去死才好啊” 法喀骄纵惯了不服舒舒觉罗氏管教,她这么一吼,他脾气跟着也就上来吼了回去“额娘你怎么又要死要活的” “你讨的那两个贱婢在后院胡言乱语,要是传出去,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琴娘,箫娘她们两怎么了” 这琴娘箫娘就是法保送给法喀的那对姊妹花,法喀是真心宠爱这两人,近日惯得她们在府里无法无天,气得赫舍里氏直跳脚。 法喀再看看垂着脑袋躲在一旁的赫舍里氏,突然反应过来大喊“是不是你趁我不在为难她们了” “我”赫舍里氏要争辩,但看见舒舒觉罗氏的眼神缩了回去。 舒舒觉罗氏一拍桌子吼道“主母要发卖几个妾侍,算事吗这两个贱婢出去的时候嘴里不干不净,说的都是你告诉她们的懊糟话,你还长没长脑子就算你再讨厌后院,这些话是你能随便说的吗” “懊糟话”法喀懊悔地一拍脑袋说,“我这瞎说的,她们怎么还当真了” 然后他又心疼又气恼地问“这两人现在在哪呢” 舒舒觉罗氏阴恻恻一笑“你还想问她们去哪了” 这琴娘箫娘法喀近日是当心肝宝贝一样得爱,舒舒觉罗氏这一笑弄得他心惊胆战。 “额娘,她们只是被儿子惯坏了” 赫舍里氏捂着脸嚎哭起来“额娘,您看看公爷,这种时候了还在帮那两贱婢说话” “还不是你趁我不在就要折腾别人不然她们两能吓得说胡话吗你就见不得爷好” “够了”舒舒觉罗氏气得直捶桌子,“这人不能出去,先关起来严加看管。” 赫舍里氏吸着鼻子上前对舒舒觉罗氏说“额娘,我觉得这两人不能留,后院那个吴雅氏今日似乎是听到了,这有个万一” 舒舒觉罗氏沉重地点点头,这事就怕有个万一,万一传到宫里,就算他们可以抵赖地一干二净,但架不住永和宫那个得宠的会闹,到时候闹开了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我也是这般觉得的” “额娘,我觉得这事还能商议,她两对我都是真心的。” “公爷,您可醒醒吧。今日这事都是妾身的错,但后面不能再错了,得赶紧收场啊” “你是犯了一点错,她们也犯了一点错,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爷妾身觉得” 法喀急叫“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听我的先关起来,处置的事儿后面再说” 说完法喀就跑了出去,还叫管事去把那两人送回院子,只是多加了人手将两个姨娘的院子看管了起来。 国公府正堂里的这出大戏当夜虽然收了场,但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第二日国公府的几房人都知道了法喀和福晋为了两个姨娘大闹一场的事。 一些风言风语传遍了钮祜禄氏的各房各院,连带一些远亲过了几天都在嘀咕这事儿。 只是归根究底是什么原因闹起来的,除了法喀他们母子夫妻三个,便只有那么三四个人知道。 和阿灵阿通过气的珍近日到午膳时分请苏日娜来自己房中,压着她的小姑子好好学习打理家事。 这天珍珍点着当铺和田产的进项,让苏日娜打算盘的时候,文叔进屋来拜见珍珍。 苏日娜拨着算盘一笑,问“文叔,你不是和哥哥忙去了吗怎么这时候上嫂嫂这里来了还是哥哥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讨好嫂子让你送来那我可得跟着开开眼。” 文叔一笑说“格格说笑了,老奴才是来替少爷告诉福晋一声,步军统领衙门抓了前院的公爷走,等会儿宫里若是有人来请福晋或是有人来问福晋话,您一概都别回答,只等少爷来了再说。” “抓怎么抓的” 一抬头一问话间,她手抖了一下,一滴墨就滴到了手上,黑漆漆得在她白皙的手上甚是乍眼。 珍珍将湖笔轻轻搁在笔架上,一挥手让徐鸾端来了水盆,她挑了一点皂角将指尖的墨迹洗去,看着没有回话的文叔说“文叔说呀,怎么抓的。” 文叔低着头,平淡说“自然是用了铁链锁着抓的。” “哦这样啊” 苏日娜晃了晃手里的算盘对珍珍说“嫂嫂,我这账没法算了,府里出大事了呢,我心口慌得很。” “那便不算了,妹妹,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如何” 苏日娜高兴地点点头,挽着珍珍往后花园走去。 国公府的后花园是一处约三亩大小、有湖有山的好地方,可这园子也颇为尴尬,它横亘在前院和后院之间,成了舒舒觉罗氏和巴雅拉氏两支之间的楚河汉界。 平日里前院的人不想在花园看见阿灵阿他们,后院的人不想在花园撞到前院的人。于是久而久之,这个园子就日渐荒废,比如在这盛夏时节,一个好好的池塘都没有人去种点荷花,只有一些芦苇荡在那里。 苏日娜挽着珍珍走了几步后说“我过去听老人家说,国公府的花园在和硕公主尚在的时候山石林立,花草遍布,每年到了夏日都会有大把的莲蓬吃也吃不完,那时候和硕公主就叫人做了清火的莲子汤放在宽街的巷口,让来往的行人随意取用。” “如今这光景是不大好。”珍珍挑了一处亭子带苏日娜坐下,四周看看后又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国公府,真的可惜了。” 就在这时,有前院的管事寻了过来,见着珍珍便跪下请安说“七福晋,步军统领衙门来人请您到正堂说话。” 苏日娜抬了下巴,摆着格格架子说“你什么意思步军统领衙门是逮了我们七爷了叫我们福晋干什么” “这”这管事也是个机灵人,他脑子一转便头磕着地说了实话,“七福晋,公爷的一个姨娘昨日逃出去到步军统领衙门告了公爷,说公爷强抢民女,如今东窗事发要杀人灭口。这姨娘上告的时候说,曾经在府里见过您。” 他又磕了个头,说“七福晋若不愿去,奴才替七福晋去回了,再派人去请七爷回来。” 这管事说话条理清晰,像是个明白人。 珍珍站了起来说“这事怎么说是国公府的事,步军统领衙门来找,我还是要去的,带路吧。” 她轻轻拍了拍苏日娜的手说“你先回去额娘那里,等我回来。” 珍珍随着那管事穿过一道小门来到前院正堂,她上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还是成婚在祠堂叩头敬茶的时候。 公夫人赫舍里氏已经在屋内哭成了泪人,舒舒觉罗氏黑着一张脸,颜珠福晋也就是佟三格格站在门边远远站着,仿佛和这一切没有关联,而法保福晋白着一张脸拿帕子咳嗽着正在和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说话。 珍珍一进屋,哭的说话的都没了声响,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因为出事的是一位当朝二等公,前来国公府问话这事步军统领衙门派出的也不能是等闲之辈。这回来的便是一位正三品的总兵,他身穿一身齐整的官服朝珍珍拜了拜说“七福晋,下官叨扰了。” “无事,大人请问。” 总兵打开折子问“外逃国公府妾侍琴娘交代,公夫人那日殴打她,她曾向七福晋求救,可有此事” 珍珍点头。 “琴娘又说,七福晋当时并未理财,可有此事” 珍珍点头。 总兵问“七福晋,您可知道国公爷的两个妾侍琴娘和箫娘乃是索府公爷伙同顺天府诬告其家人后抢来的” 珍珍摇头。 从头到尾,珍珍只说了六个字,其他的一概只点头摇头。总兵见她不愿开口,也知道妇道人家参与到此间的事情颇为不便,便不再为难她。 总兵朝屋里的贵妇们一拱手说“下官得罪了” 说罢,便要告退。 这时候福保福晋跟了上去,她让侍女塞了一锭金子到总兵手中说“请和我阿玛说,让他善待国公。” 阿玛 珍珍心漏跳了一拍,看着病弱的福保福晋送走总兵后朝舒舒觉罗氏拜了拜便起身离去。 接着舒舒觉罗氏怨毒的眼神朝珍珍射了过来,“你得意了” 珍珍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福了福后转身离开。 舒舒觉罗氏站起来冲着她的背影说“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你别想得意” 珍珍片刻未停恍若未闻,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阿灵阿赶回的时候,珍珍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捧着冰碗怡然自得。 阿灵阿蹲在她身边点了她额头嗔怪“干什么不等我回来,自己去对着她们干什么” 珍珍舀了一勺冰塞到阿灵阿嘴里,那是兑了花蜜和切碎的桃肉的冰碗,在燥热的天气里吃一口就能让人幸福起来。 塞了满嘴冰的阿灵阿并没有停下唠叨“你去了,那个恶婆子更得恨你。” “我不去,她就不恨我了” 珍珍把冰碗里所有的冰水都舀了出来,一滴都不放过喝进了肚后说“我们就没打算让她们好过,怕什么” 阿灵阿在她脖颈里笑起来,最后和她击掌相庆。 “那个琴娘还真是个人物,给她一条缝,就能钻出去成这么大的事儿。” 珍珍把碗搁在一旁的小桌上,掏了帕子给阿灵阿擦着额头的汗问“前面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吗” “不会,我们的人没露脸,只是给她留了道门,传了点法喀要杀她的话。” 珍珍又问“这琴娘真是法喀抢来的” “戏班子里所谓的义父罢了,本来那班主养着她们也就是要卖的,班主对法保狮子大开口法保气得不肯给,法喀又看得喜欢,法保就去伙同顺天府把班主扔进大牢,再把姊妹两抢了过来。这琴娘当初能为了富贵带着妹妹出卖义父,现在为了活命出卖法喀也不奇怪。” 珍珍扶额说“这两人还真是一搭一唱,一起不是个东西,这下好了,一起成了大清法制组典型了。” “放心吧,罪不至死。” 阿灵阿感慨道“也是法喀走了狗屎运,这琴娘逃出去后竟然去了步军统领衙门。” “对了,我瞧你五嫂和步军统领衙门似乎很熟” “所以才说法喀好运气呢。”阿灵阿有点无奈地说,“你看,京城高门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就在这里,年初新上任的步军统领可是咱们五嫂的好阿玛。” “啊”珍珍惊呼一声问,“那他怎么不帮法喀压下去” 阿灵阿摇头,“麻勒吉可是万事不敢沾的清高性子,他要是帮法喀压下去,回头被人捅到御前,怕是会以死谢罪的。不过有这层关系在,麻勒吉大概会帮法喀一把,至少把姊妹俩其实是自愿卖身伺候法喀的事儿查出来。” 珍珍愤愤不平地说“便宜他了” 与此同时,康熙在昭仁殿里举着麻勒吉的折子,看着议政王大臣会议给法喀和法保定下的罪名,轻蔑一笑说“便宜这两狗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初的王公贵胄都挺神的,和康熙都是直接撸袖子吵架,其他极品行为包括宫里撒尿的上朝迟到的家里杀人的兄弟斗殴的,一直到雍正乾隆才好一点。 另外,你们体会到作者周末读明学的精髓了嘛 本章评论都有红包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想看修罗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 103 章 康熙把这封折子扔在一边, 又摸到了一封内务府送来的折子,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后, 又把法喀和法保的那封折子捞了回来。 顾问行进屋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康熙爷那个不太愉快的神色,他心头一跳, 按他对万岁爷的了解, 这样的神色一般是要找地方出气了。 果然,就在顾问行站定在殿内一角的时候, 康熙用折子敲敲桌角说“小顾子,去步军统领衙门让麻勒吉把那两个畜生绑了来, 再去把索额图、明珠、两位舅舅都叫来。” 顾问行领命去了, 一个时辰后, 上述这些人集体立在了乾清宫东暖阁。 法喀和法保手上还锁着铁链, 索额图继续一脸“家门不幸”的惨状, 明珠一脸“奴才无辜”的漠然,佟国维佟国纲则是一脸“活该”的嘲讽。 这日正巧是鄂伦岱当值, 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他本来是能在屋内就决不去屋外站岗。 可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里, 他就是把自己变成汗水做的, 也要硬撑着站在乾清宫外听壁角。 只见顾问行和翟林连番往殿内送了两回茶, 第一回是麦门冬参须泡茶, 第二回是雪梨润肺茶, 两盏润喉清嗓的好东西, 支撑了康熙爷拍着桌子大骂了一个时辰。 鄂伦岱擦着满脑门的汗想辛苦万岁爷了,真是辛苦了。 一个时辰后,康熙爷骂到兴处上了头, 直接砸了桌子上可怜的砚台和茶盏,并让太监将这群人全都轰了出来。 顺带还附送了两条圣旨一是法喀法保革爵罢免,罚三年俸禄,并鞭一百。 第二条就有那么一丝奇怪了索额图管教法保等家人无方,命革去大学士。 鄂伦岱瞧得真真的,索额图出来的时候满脸晦气,明珠则衔着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而佟国维脸上尽是得意。 鄂伦岱立马和相熟的侍卫交了班,溜出宫去找阿灵阿报信。 按照阿灵阿的话,法喀、法保这对法制组是比他和揆叙还要“情比金坚”的好基友,能一起进富贵温柔乡,也能一起上刀山下油锅 这不,连被撸掉国公爷的爵位也是一块儿,交罚金也是一块。 圣旨下达后,赫舍里家如何珍珍不得而知,但宽街的国公府比油锅还热闹珍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圣旨下达的当天,法喀被压在步军统领衙门,在康熙派出的钦差监视下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顿。 他拖着满身鞭痕被送回国公府,舒舒觉罗氏扑上去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哭儿子身上的伤呢,还是哭掉了的爵位。 接下来,本该好好养伤的法喀同福晋赫舍里氏就开始了天天敞开门大打出手的日子 一个骂福晋是败家娘们帮不上忙还拖后腿,一个骂丈夫是窝囊废草包自己丢了爵位还要拖累她娘家。 就这样,康熙似乎还嫌不够,三日后他让内务府将法喀领有的国公府财产给清点了一下。 顺便通知法喀,已经不是国公爷了,就不要占着这些东西了。 啥你还有罚金要交 内务府的堂官端着一张刚正不阿的阎王脸说“国公爷,哦不,法三爷,这罚金得您自个儿从私产里掏,奴才收走的是朝廷赏赐给国公府的家当。” 他顺带打量了一眼法喀住的那宽敞的五开间大屋,然后一副惋惜状说“万岁爷仁慈,念您还有伤在身让您缓一缓再腾屋子。” 法喀听见,差点没背过气去。 接着赫舍里氏又哭又闹,舒舒觉罗氏则又打了儿子好几下,屋里顿时鸡飞狗跳。 法喀的国公没了,但他当初的爵位来自图尔格挣下的军功爵。 大清祖制是军功爵夺爵不停袭,按理法喀的爵位丢了,宽街上那成堆的额亦都子孙都成了潜在袭爵人选。 不过夺爵后老例都是从被夺爵人的亲兄弟当中选,因而遏必隆儿子中的四房五房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尤其是四房颜珠的福晋佟佳氏,最近没事就一头往宫里钻,不是跟在她姐姐皇贵妃身边鞍前马后的献殷勤,就是上太皇太后、皇太后那儿“请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应该决定此事的康熙却日日摆着一副我大清有这么两个国公实在让朕痛心疾首、夜不能寐的姿态。 连着十来天的功夫,康熙是乾清门早朝要提一嘴,东暖阁议事要提一嘴,地方督抚回京述职要提一嘴,南书房日讲要提一嘴。 这日提夜提的架势,阿灵阿觉得康熙简直比祥林嫂还祥林嫂。 可康熙这个祥林嫂每天痛心疾首,就是不提这两个夺了的爵位后面该怎么处置。 有几个大臣不知是不是受了佟国维的授意,在某一天康熙又一次叨叨起这事的时候插了一句,问“哎呀,万岁爷,您瞧瞧这事都这么久了,这索家门的一等公和钮祜禄氏家的二等公该怎么处置啊” 结果大清“影帝”康熙爷立马把眉头一竖,拍着桌子吼了回去“法喀法保有辱先祖门风,先祖对我大清忠心耿耿得来的两个爵位全被他们糟蹋了” 某大臣这时候想着康熙疼爱太子,于是乎从太子入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万岁爷,索尼老相爷当年为国鞠躬尽瘁,这一等公爵乃是索尼大人辅政所得,请万岁爷念在索尼大人和仁孝皇后的恩情上,将爵位赐给索尼大人的其他儿子。” 康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结果第二日下了道谕旨索尼原军功一等伯尚在,另有元后之承恩一等公,而辅政一等公本为加恩,如今法保深负朕恩,令停袭。 那几个说话的大臣得到这封谕旨,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他们结成一伙还想去乾清宫和康熙说说理,结果刚到门口被大总管顾问行全都挡了回去。 永和宫喜得公主,万岁爷高兴着呢没空见人。 这么一来,朝臣们这些人精都品出一丝诡异的味道,没人敢在康熙面前再提钮祜禄氏的那个爵位。 相比四房五房的焦躁,珍珍同阿灵阿对此事显得有些淡然,只因他们两想得比旁人更深一层。 若是按着原本的历史,这个爵位应该非阿灵阿莫属。 但原本该早夭的六阿哥和英年早逝的纳兰容若都安然无恙,阿灵阿记忆里纳兰容若应该有的一个红颜知己也迟迟没出现。 或许,历史已经在某个拐点悄然转了个弯,这个国公的爵位他阿灵阿该怎么得、会不会得或许都还有变数。 可至亲挚友安然无恙,对珍珍和阿灵阿来说比那个虚妄的国公更为珍贵。 他们自己的幸福平静,也远比和法喀那群人斗气要重要的多。 于是,阿灵阿和珍珍一合计,在赴任盐道之前避开宽街府里的这些事端,选择搬到已经修得颇有样子的西郊园子里住。 大暑来临之前,阿灵阿带着媳妇、额娘、妹妹以及一干下人浩浩荡荡地搬去了西山小住,美其名曰“避暑”。 西山的园子虽说出了四九城,但骑快马到东华门也就半个时辰。 阿灵阿每天早上骑马出发,去都察院报道办公。午后“下班”再骑马回园子,若是高兴还会特特弯去外城给珍珍捎份她喜欢吃的干果点心。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幸福又满足,阿灵阿骑在马上的时候想,索性那个什么一等轻车都尉府和国公府都不要了。就把家搬来西山,不就是西四环吗骑马不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吗 相比上辈子动辄在人山人海的地铁里被挤成沙丁鱼罐头,这样的“通勤”方式可舒服不少。 就这样,暑气从盈满到消退,荷花从盛开到凋零,蝉鸣从嘈杂到萎靡。忽然有一夜,京城下了一场暴雨,吹起了习习凉风,梧桐银杏披上了金色的树叶。 珍珍知道,京城最好的时节秋日,来了。 这天清早,阿灵阿迷茫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揽住身边人却意外的扑了个空。 他翻身坐起,只见珍珍已经穿戴妥当,伏在书桌旁叼着笔杆思索,不知她想写些什么。 阿灵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那么早就起了写什么呢” 珍珍急急又写了一些,然后将信举起吹了吹,等墨迹干透后她将信装进信封里,这才走回床边沿着床沿坐下。 阿灵阿笑嘻嘻地去抓她的手想将她拉上来,珍珍却敏捷又机智地躲了开来。 金步摇随着她的躲闪在乌黑的发间摇曳,衬得她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阿灵阿痴了一下,可接着就被珍珍用手里的信封打在了脑门上。 “今日回家的时候替我跑个腿,去趟额驸府,把这个交给攸宁。” 在珍珍和阿灵阿搬到海淀的园子前,攸宁同揆叙已经搬进额驸府小住,方便照顾越发兵弱的耿聚忠。 阿灵阿一把抓下信嘀咕“写什么了” 珍珍嘴角一弯,弯下腰对阿灵阿一番耳语。 阿灵阿咧嘴一笑,扯了下珍珍的耳铛,狗腿地说“夫人的主意妙极了。” 然后,赖床的阿灵阿被珍珍从床上拖起。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男人打发出门,接着她又忙不迭得指挥家仆忙碌了起来。 以前她不当家不知道,家中杂事看着不起眼,其实最为细索,从厨房到前院后院的角角落落,等到一群管事将桩桩件件都禀报完,她该决定该问的都过了一遍后再一抬眼,就已经是午膳时分了。 这时,前院的管事来报,说阿灵阿带着客人回府。 她迎了出去,见园子门口四匹马上驼着四个人阿灵阿、揆叙、攸宁,还有便是才大病初愈不久的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骑在马上,正对这个园子门口的匾额皱着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晚了,今天回家晚了qaq 有二更,我在赶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蓝1989 174瓶;阿笙 52瓶; 10瓶;梦醒时分′冷桐花 7瓶;凤舞 5瓶;karen、焚城、小欧尼、李大夫、悠忧优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 104 章 珍珍见到容若, 是欣喜地迎了上去“容若大哥, 你怎么也来了” 而容若此时依然瞪着园子上的那块匾额, 仿佛在看什么怪诞诡奇的可怕东西。 不过 珍珍想起匾额上的字,对容若现在的眼神深表理解。 话说搬来后的某日, 珍珍问阿灵阿“雍正爷的园子叫圆明园, 康熙爷的园子叫畅春园,咱们是不是也要附庸风雅一番给园子起个名字” 阿灵阿觉得夫人此话非常有道理, 于是要求红袖添香,他作为举人老爷大笔一挥写下了“欢乐谷”三个字。 珍珍吓了一跳, 在阿灵阿兴师动众将匾额挂上去的时候拉着他小声问“你不觉得这名字在大清朝不太正经吗” “怎么了”阿灵阿抬手让文叔再挂高点, 顺便再和珍珍小声嘀咕, “你想想欢乐谷当年就那么几个过山车, 玩起来多无聊, 现在我们的园子里想玩什么有什么。不欢乐吗” 对这样强词夺理的阿灵阿,珍珍只能干瞪眼, 但看看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感觉自己又仿佛和过去又了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有一天巴雅拉氏去香山上香回园子, 她大字不识几个, 于是就兴高采烈地问身边人匾额上写的是什么 她得到回答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等阿灵阿回来巴雅拉氏拿着鸡毛掸子就把他抽了一顿, 勒令他必须把这个“没正经”、“像窑子”一样的破名儿给改了 结果阿灵阿撑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 就在他头都快愁白了的时候,京城南堂和他相熟的洋人送来了几瓶法兰西带来的香水。 于是他灵光一闪,大笔一挥又写了三个字“迪士尼” 珍珍当时在吃葡萄, 看见他举起手里的纸时差点葡萄划进喉咙里噎死。 珍珍哆嗦着嘴唇问“你你你想干什么这这这大清朝理解不了啊” 阿灵阿义正言辞地说“你说当年那些老外造的游乐园,旺季门票大五百,进去之后随便玩个项目都得排上2、3小时的队,东西还又贵又难吃。我们现在自己门上挂一个,回头秋千滑道弄起来,想玩就玩一文钱不用花,这感觉多好。” 珍珍无语凝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灵阿把这无厘头的匾额给挂了上去。 阿灵阿跳下马,把马绳扔给下人让他们牵去马房。 他走到珍珍身边,说“我去督察院的时候刚好容若大哥也在,就邀他一块儿来了。” 纳兰容若往鬼门关前走了这一遭人瘦了许多,衣服都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不过他瞧着精神抖擞,过往的忧郁颓丧之气少了很多。 他朝珍珍作揖笑问“七福晋,可是不欢迎我这个来蹭饭的” 珍珍报以一个绚烂的笑容,“怎么会,容若大哥大驾光临,鄙舍蓬荜生辉。” 攸宁下马正好听到这句,被珍珍这文绉绉的话弄得恶寒。 她也抬头看了一眼,指着门上的牌匾直接问“这上面什么意思啊” 珍珍耸耸肩说“阿灵阿想不出,瞎写的。” 容若叹了口气说“我既然来蹭饭也没有带礼物,就为你们提一个园名如何” 珍珍连连点头,无视阿灵阿那“这名怎么了”的噪音,赶紧让管事去准备纸墨笔砚。 容若见状捻须微笑,再看看那将要被摘的牌匾,脸上满是舒适。 珍珍请了三人入园,接着才发现,今日阿灵阿他们的三剑客怎么少了一个人 “鄂伦岱呢” 阿灵阿道“他有些事,一会儿就来。” 珍珍点头,先领着三位客人进园子。 阿灵阿和珍珍成婚后就把两人各自所有的四十亩地都拼到了一起,又按着阿灵阿的想法把这八十亩地一分为三,打算各自造一所园子。 如今这片“迪士尼”就是在阿灵阿当初买的那四十亩地上造的,当年阿灵阿买这地时想的就是要造园子搬出来。所以这些年来他主要就是干两件事,一件是恢复水系,另一件就是修整山石。 经过多年经营恢复,绕荷花池的四周已颇成气候,所以这一片也是规划中三所园子里第一个动工的。 在他们搬来之前,地面已经平整,荷塘、亭台都已修好,主要的地方也种上了应季花草。 一眼望去,当初的沼泽经过淤泥清理和重新规整,已经恢复了它原本的清流蜿蜒、水波宁静。 沿着荷塘水流,又建起了连绵的亭台楼阁,皆作苏式式样,楼阁间都以曲折回廊相连。 阿灵阿又命人在溪流里养上鲤鱼,还放养了几只绿头鸭,当它们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游过水面的时候,还真能勉强够上“寒塘渡鹤影”这句诗。 只可惜那太湖来的山石还来不及从运到,故而园景看着略有些单调,但比之过去的明末废园已是脱胎换骨。 攸宁平日出入的地方不是森严肃穆的皇宫就是富丽堂皇的额驸府,这样清隽别致的园子她只去过畅春园,可畅春园如今的光景更像是康熙爷的稻田,与阿灵阿的园子风格相差甚远。 她一进园子就握着珍珍的手惊喜地说“这地方真不错,小七爷有品味。我也想要弄一座这样的小园子,到了夏天的时候可以不时来住上日。” 珍珍同阿灵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哪用你弄啊,某人早就把这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珍珍把所有人引到一处凉亭,今儿的宴席就设在凉亭里。 珍珍上学时候就喜欢陶渊明的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如今她在学区房最贵的海淀有了自己的园子、自己的亭子,便也能随着心意种上喜爱的花,然后悠然见“西山”。 除了秋日开得最娇艳的菊花,种在此处的还有不少不知名的小野花,一眼望去不少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攸宁瞧着忍不住一笑,转头睨了揆叙一眼。 揆叙呆头呆脑的没体会出媳妇的意思,还傻愣愣地问“大格格,怎么了” 珍珍掩口一笑,挽着攸宁说“探花郎,你可分得清扑棱蛾子和蝴蝶” 这事简直就是揆叙一辈子的羞耻,他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然后一甩袖子坐在了亭子里的一张石凳上。 他板着脸说“我分得清。” “好好好。” 珍珍和攸宁对视一眼,珍珍暗戳戳指了指揆叙。攸宁于是走到他身后拍着他的肩膀说“当年分不清,现在分得清不就好了” 揆叙拉着她的手缓了脸色,没想攸宁又说了下一句“再说你当年认错了吓到我,我也打了你,还害你哭了鼻子,早就扯平了。” 揆叙还没高兴一会,就听正在研磨铺纸、要给阿灵阿题字的容若惊讶地在背后喊“揆叙,你你小子竟然在宫里哭过鼻子” 容若那张斯文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我叶赫那拉家的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的表情。 众人笑作一团,揆叙郁闷地扶着额头,瞪了这亭子里除了他媳妇外每人一眼。 “你们笑什么呢,那么乐” 鄂伦岱的声音打众人背后冒了出来。 暑热尽褪,他今日衣衫俱在,总算恢复成了个正经人样,但怪异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鱼篓子。 “喏。” 鄂伦岱随意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鱼篓子往地上一放。 “那船今儿早上才在永定河靠岸,一到我就给你快马送来了。” 鱼篓子还在往外“滴滴答答”的滴水,一股子味儿飘了出来,一开始众人只当是鱼,可飘出来的味道又同鱼腥略有不同,更接近水塘本身的土腥味。 大伙凑近了瞧,只见鱼篓子里似乎装了许多活物,在里头一动一动,还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突然一只细长带绒毛的胳膊从鱼篓的孔眼里伸了出来,攸宁“哇”的大叫了一声,转身扑进揆叙的怀里。 揆叙刚才被嘲笑的郁闷心情瞬间转晴,他搂着自家夫人,拍着她的肩说“别怕别怕,它们出不来,出来也有我呢。” 鄂伦岱朝天翻了个白眼,秀恩爱是吧欺负他没带夫人是吧 攸宁躲在揆叙怀里,伸出半个头问“那里头装得是什么” “那是螃蟹。” 珍珍转头去瞧说话的阿灵阿,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骄傲嘴角一勾,似乎是在说“如何,我厉不厉害还不快夸我”。 珍珍转头轻拭眼角,仿若是因为风的缘故,才让她红了眼睛。 多少年了,原来他还记得,上辈子她一年里最期待的就是在秋天能痛快地吃一顿大闸蟹。 她望向阿灵阿,千言万语都在眼底,只有那一句朗清,谢谢。 攸宁疑惑地问“珍珍,这东西很可怕吗你怎么都吓哭了” “没什么,风吹进眼睛里了,这地没完全修好,总有砂石,你可小心。”珍珍展颜一笑,“攸宁,这东西又叫大闸蟹,隔水蒸熟之后蘸姜醋吃无比鲜美。” 珍珍说罢让文叔把府里的扬州厨娘请来,珍珍问她“这东西京城里少有,咱们府里从前没做过,少爷难得弄来一篓子怕糟蹋了,把你叫来是想先问问你会几个做法” 厨娘把手往身上的围兜上一抹,用一口江淮官话说“回少夫人的话,这可是巧了,奴婢从前服侍的家主也是极爱吃这个,往年到了这个季节顿顿都少不了,头一道自然是煮螃蟹了。” “煮螃蟹” 珍珍上辈子一般都是吃蒸螃蟹,煮的她是听说过但没尝过。 “若是煮会不会鲜味就跑了” 厨娘笑呵呵地说“不会不会,咱们淮扬人有独门的料包,煮螃蟹的时候用纱布把料困结实了一起下水煮,又鲜又嫩,还没一点土腥味儿。” 珍珍含笑点头,“那就依你所说用煮的吧,我们也尝尝不同的做法,除了煮螃蟹之外呢” 厨娘道“除外就是蟹粉豆腐、芙蓉蛋,还有蟹斗,蟹粉包了馄饨也是极好的。拆蟹粉要些功夫,奴才先上煮螃蟹,其余请各位贵人多等等。” 珍珍越听越兴奋,她连连点头,急急安排到“就这么安排吧,你快去做了来。” 厨娘提着鱼篓退了下去。 攸宁咽了咽口水说“哎呀,听得我都饿了,几时才能吃上啊” 珍珍道“好的东西总要等一等,咱们请容若大哥替园子题字吧。” 纳兰容若笑着提笔,边写边说“今日这润笔费,听着格外好啊。” 说罢,他稳稳当当地写下“适安园”三字。 作者有话要说  写饿了 大闸蟹的季节马上就要来啦 本章为红包章,你们懂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娃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嘟嘟猫、懒猫ni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 06 章 “你急什么” 阿灵阿瞪了他一眼, 然后点点头。 揆叙愁眉不展, 说“那我要和万岁爷说,我也得去。” 阿灵阿全当没听见,他知道能阻碍揆叙粘着他的人有很多, 比如大格格,比如明珠, 比如康熙。 他拍了拍揆叙的肩膀,用老年人的口气说“揆叙啊,成家立业的小伙了, 不要总缠着本少爷。” 揆叙啐了他一口“呸”,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用罢大闸蟹后,珍珍和阿灵阿送了几人离开,到了晚膳又煮了蟹请苏日娜和巴雅拉氏享用。 有大闸蟹的这个初秋里,珍珍慢慢开始打点去江南的行装, 等候着阿灵阿南下的旨意正式下达。 等着等着, 便到了秋风吹落梧桐叶的中秋, 阿灵阿南下的事没有消息传来,他们的一等轻车都尉府也没有消息传来。 传来的消息是法喀搬家了。 一直躲在西山“避暑”一直避成“避秋”的阿灵阿和珍珍,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晴天霹雳”。 因为法喀搬的,是他们以为康熙要准备给阿灵阿的一等轻车都尉府。 两人这日坐在前往畅春园的马车里,阿灵阿一拍车窗说“这不是耍无赖吗” 珍珍也是满脸黑线,“文叔打听清楚了没有都搬过去了四房五房六房都走了” “康熙好狠一皇帝,趁我们不在京城,让内务府把那个一等轻车都尉府的地方扩了扩, 分成四个院子给他们,让他们搬进去。” “你四嫂怕是不肯吧” 珍珍想起佟三格格那个脸,她觉得佟佳氏和颜珠大约要比她和阿灵阿更震惊。 就她所知,这个夏天佟佳氏可没少在宫里走动,就指着要把国公府这个爵位给弄回来。 “不然怎么说康熙好狠一皇帝呢,在要颜珠他们搬前,让领侍卫内大臣关心了下颜珠身体,问最近怎么总不在侍卫里见他。咱们那四哥就一整个是病秧子,夏天热成那样他怎么可能去当好侍卫的差事,他现在那个一等侍卫就和吃空饷一样。有这么提前温柔地关心,现在佟国维怕根本不敢给女婿开口,万一说错话,康熙改成追究颜珠当差不利怎么办到时候别说国公了,连一等侍卫都能给罢免了。” 珍珍懊恼地抓抓脑袋,小声骂了一句“狗皇帝,太狠了。” 按照阿灵阿原本的打算,法喀的爵位夺了搬出国公府是自然的事。 但颜珠福保都有背景深厚的福晋,要他们搬走,或是退出国公爵位的继承大战需要一些时日。 所以他和珍珍并不着急,可以先领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和盐道的差事,离开京城去避一避。若是南方差事办得好,他想争取爵位也好,他想在朝中更进一步也好,都能有底气。 结果康熙爷竟然就这么明晃晃把事儿办在前面了这是打算提前把爵位塞给他了 阿灵阿现在真的头疼起来,他很想去江南。他在心里朝基督佛祖太乙真人全体拜了拜,求各方神明千万别让他的下江南就此黄了。 到了畅春园门口,二人分道扬镳。 珍珍跟着德妃的管事太监去横岛,阿灵阿跟着康熙的总管太监去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里,康熙正站在紫檀螺钿书桌后看一幅地图,见是阿灵阿来了,他拉长了一张臭脸气冲冲问;“阿灵阿,你到底在西山有多少地” 阿灵阿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不多不多,没您多。” 康熙抄起旁边的一张废纸揉成一团扔在了他脑袋上,“那你还在买” 阿灵阿一把接住砸在他脑袋上的纸说“奴才这是发现发现地不太够用。” 阿灵阿近日开始修整想送给揆叙和鄂伦岱的园子,修着修着就觉得地不大够用,于是他和珍珍土地公公属性大爆发,大笔一挥决定买它个两百亩。 康熙背着手坐到炕上,敲着炕桌问“怎么不够了我看你小池子小花小草假山一片片的听惬意的啊,哪不够了不够你滚回京城住啊” “不不不,万岁爷都喜爱西山,奴才这是和万岁爷学得啊哟” 康熙将炕桌上果盘里的山楂果子直接扔在了阿灵阿脑门上,“你别和朕油嘴滑舌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灵阿老实交代了“奴才这不是想送鄂伦岱和揆叙个礼物吗万岁爷,奴才当年过得不容易,全靠鄂伦岱和揆叙一路扶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咱们几个京城里没法比邻而居,就到这西山来一起住呗。” 康熙听到这倒有些动容。 阿灵阿再接再厉,接着说“再说,奴才在京城的府邸不是迟迟没赏下来吗奴才在西山这几个月倒住出了趣味” 他偷偷看康熙的神色,只见康熙立马逮住了他的小眼神,喝骂道“阿灵阿,你别和朕揣着明白装糊涂,朕想把国公府给你,你不知道” 阿灵阿立马跪了下来,连声说“不敢不敢,奴才是真的不想。” “你还跟朕喘上了是吧” 康熙站起来拽了阿灵阿的耳朵让他站起来,然后把两封折子摔在他怀里。 “这是河道和漕运的折子,盐道这事无外乎收收盐课,然后把该运的盐都运到京城来。可漕运和河道里的水就不一般了,你去了以后好好学学,把眼睛睁睁大,等着朕来考你。” 阿灵阿浑身一凌,漕运和河道是康熙朝水最深的两件事,明末后黄河夺淮,让治河和漕运成了后世百年间的一桩头疼事。 阿灵阿记得,就为漕运和河道,康熙朝栽进去的大臣不胜枚举,其中甚至包括了明珠。 他捏着这两封折子手心出汗,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康熙看上得去干这差事。 “怎么觉得朕点你做这差事很奇怪” 阿灵阿讪讪一笑答“奴才毕竟年纪小、资历浅。” 康熙从书桌的一个匣子里抽出一张纸,问阿灵阿“你记不记得你考顺天府科试的题目” 阿灵阿当然记得,那年顺天府科试难到发指,最难的是它竟然“超纲”,在考策论的地方竟然考的是论黄淮之患。 大多考科举的多数人,四书五经懂得多,策试中论天下大事也头头是道,但黄淮之患这种事属于地方政务,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揆叙是长在明珠的相府里还能略知一二,而阿灵阿就基本是靠自己前世的“历史课”了。 “黄淮所在,国之要冲。”康熙展开那张纸朝阿灵阿晃了晃,“你写的,朕可记着呢,把你当年写在考场里的话都用到实处去,朕把国公府给你留着,过些日子可要查你的差事。” 阿灵阿突然灵光一闪问“万岁爷,那年顺天府科试的题目是不是您出的” 康熙咳嗽了一声,硬生生问了阿灵阿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对了,大格格说你那儿有个蟹油不错,怎么不孝敬朕一点” 清溪书屋的康熙用跳跃式思维意图打劫阿灵阿手里的蟹油,这边横岛的德妃则冷着脸压着珍珍呃,看病。 被按在太医面前交出手腕的珍珍一脸茫然地对姐姐说“姐姐,我没病啊” “你闭嘴” 跪着给珍珍把脉的太医在诊了一会儿,也躬身回话说“回德主子的话,福晋的身子没有大碍。” “就是啊,姐姐,我活蹦乱跳哪有什么病啊” 德妃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珍珍半日后,开始盘问“夏日里你洗凉水了吗冬日里府中炭够吗平日里常着风寒吗” “姐姐,怎么了啊” 德妃暴躁地拍桌说“快回答我” “我没有啊,阿灵阿怕我着凉,根本不许我碰凉水,炭也不可能缺,我隔三差五进宫看您,我哪次生病了” 德妃皱着眉摸着下巴嘀咕道“难道是小时候生病伤着身子了” “姐姐姐姐” 德妃拉着她手,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告诉我,小七爷对你好吗” “什么好吗很好啊” 德妃“啊呀”了一声,然后急冲冲说“是那个好吗” 珍珍“腾”得一下挣开了姐姐的手,弹开三尺远说“姐姐,你问什么呢” “我问你个小祖宗成婚大半年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华憋不住在旁边笑了出来,赶紧给德妃打圆场。 “二姑娘,娘娘前些日子掰着手指算了算,说您成婚大半年了,竟然没半点消息,越想越愁,这不是才找了太医想给您瞧瞧吗” 德妃在那儿不住地碎碎念“我觉得这事说不准和你小时候生病有关系,那时候你病得可重了,别看现在都好了,说不准病根在里面查不出来呢” “秋华,要不你把上回万岁爷赏的那个山参和燕窝都拿来,给她带回去让她再补补” “姐姐。”珍珍赶紧拉住极为焦虑的德妃,抱着她手说,“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等我回头去了江南一定好好补补,说不准那儿风水一换,我就有好消息了呢” 德妃刮了她的鼻子说“就想着去江南,不在京城里陪陪我” “姐姐有万岁爷陪,有公主阿哥们陪呢。” 珍珍摇了摇旁边的小摇篮,里面德妃三个月大的女儿,小名叫绵绵。 德妃告诉她,这是来自于曹植的洛神赋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 小女孩明眸皓齿,煞是可爱,丝毫没有被在额娘肚子里时的那些危难所影响。 德妃跟了过来,一边拍着小女儿一边和珍珍说“去江南好好养养吧,有个孩子日子都会不一样的。等你有了好消息,姐姐给你送小衣服长命锁来。” 中秋后,珍珍同阿灵阿倒是益发忙碌。 阿灵阿是忙着跑户部去调两江和漕运的档,悄悄和吏部套话摸一摸两江那些官员的底。 珍珍则是忙着整理箱笼,顺便听姐姐的话开始养生之道。 两人这番下江南少说也得待个大半年的,她同徐莺徐鸾两姐妹不知不觉就收拾出了十个大箱子。 理到最后屋里都摆不下,便直接都堆在了院子里。这可把当日回家的阿灵阿吓了一跳,连问她“这是出差呢,还是搬家呢康熙可抠门到现在还没说把国公府给我们呢” 于是珍珍拉着他开始一一细数,每说一个都要问一句“是不是很需要是不是很该带” 阿灵阿每一个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是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当然什么都不能缺。 可听到最后,他发现这十个大箱子完全不够。 最后阿灵阿豪气地一拍大腿说了一个字“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上了,我真的赶上了qaq 本章都有红包。 滴新地图即将打开,我们要去江南干很多事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眠秋 137瓶;猴子还是onkey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7 章 “还要买” 珍珍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哪知道阿灵阿继续豪气地一拍大腿说“买个最精致最复杂最难开的锁去” 珍珍顶着满头的问号,看着文叔被阿灵阿磨着去南城买了一打锁回来, 然后阿灵阿找了个朴素无华的黄花梨匣子。 他放在珍珍手里说“就带这个,然后把外面的行李全部减半” 珍珍打开匣子,惊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弹出。 匣子里躺着一沓银票和一排金条,银票有拇指厚,金条一整排金光闪闪,怎么看都有一股暴发户的气质。 “暴发户”阿灵阿指挥着珍珍说“箱子顶多带五个, 江南那是什么地方, 要什么没有,衣服首饰样样都比京城精致。爷又是什么人, 家里缺啥也不缺钱, 到了江南不够就买” 珍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抱着“暴发户”的脑袋猛亲了一口。 接着叫徐莺徐鸾把十个箱子全都打开,超过半年内的衣服一件不带,东西八成新以下物件也不许带。 女人, 最重要的乐趣就是剁手,尤其是她还有一个支持她剁手的老公。 穿来后珍珍才知道,清朝其实没有电视剧里动辄扔出来的几万两银票,这年头用银票的人都很少,而面额最大也不过五十两。 同时金子用的人就更少了,像阿灵阿放在匣子里的是重约三十两的金条,在康熙金银价格比约是一比十。 据给苏日娜买画的阿灵阿交代,这年头十根金条能买一幅王羲之。 珍珍按照此算, 觉得自己已经躺在了人生巅峰,在江南买什么都不用眨眼。 她要用那一箱金子,给自己买个新世界回来 这样的高兴一直延续到夜里睡觉前,财迷珍枕着自己的金盒子要入睡时问阿灵阿“你说要不要像以前出去旅游时一样,把钱分开来装这样防盗” 阿灵阿又一拍大腿,说了句“夫人所言有理”,然后叫文叔把刚才剩下的十一把锁都配上盒子,再装上新的银元宝、金条和银票。 看着这一排盒子,阿灵阿叉着腰说“总算没白挣这么多年钱夫人,你要花的尽兴花的愉快,别让为夫失望” 揣着巨款的两人在十月的第一天出发,前一晚他们在园子里陪巴雅拉氏与苏日娜用了午膳。席间,苏日娜可怜兮兮地用眼神无数次叮嘱阿灵阿要记得给她搜罗画。 晚膳则进城去了珍珍家,两人准备在南下前在威武家住一晚。 好女婿难得上趟门威武自然是特别高兴,招呼吴雅家的男人拉着阿灵阿喝了一晚上的酒。 珍珍则陪着李氏在后院修剪花枝,李氏的手很巧,一盆梅花盆景被她左一剪右一剪便成了那清雅傲然的姿态。 珍珍在旁边帮她浇水时问“阿奶,江南您去过吗” 李氏点点头说“去过,很小的时候,和爹娘去过一次。” 珍珍原来就是南方长大的,可她不知道清朝的江南会是什么样。 “江南好吗” “温柔水乡,惬意舒适。”李氏睨了一眼珍珍却提醒她,“你和七少爷要去的是扬州,更是富贵之处。就是要路过黄淮合道之处了,前朝时候那里就常年水患民生凋敝,小七爷是去做官的,难免要碰上那里的难事。” 珍珍知道这一遭,又问李氏“阿奶,我和阿灵阿到了那儿想派人去山东替您看看,您这里还有什么念想物件吗” 李氏摇摇头,“我只剩了那块玉了,王家如今也没什么人了。” 那块玉卖了没几年,吴雅氏手头宽裕不少,额森曾去南城找过一次,可惜当铺说因为成色好很早就被其他玉器店的人买走。 。 李氏转念一想拉着珍珍回屋,拿出笔墨来画了一幅画交给珍珍。 “这是那块玉的模样,你拿着这个去找了试试吧,这是我娘给我的,据说她们家的女孩子各个都有。” 珍珍小心地叠起来,放在贴身的荷包里。 李氏朝她笑问“你们可给你大堂兄写信了” 傅达礼如今是漕运总督常驻淮安,珍珍和阿灵阿去扬州任上必然路过淮安,她早早就给傅达礼夫人那拉氏写了信。 “写了,好多年不见大堂兄,我也甚是思念呢。” 李氏颇为感慨,忆及往昔之情况说“我少时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去辽东,到了辽东没想到自己会回京城,后来也没有想到自家孩子还能去江南。” 珍珍勾着李氏豪气地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没想到的阿奶,日后我们陪您去,去山东去江南去哪里都行” 李氏一笑,刮着她鼻子轻声说“你阿爷腿不好,阿奶要陪他,哪里也不去。” 珍珍靠在李氏身边问“阿奶,阿爷当年到底是怎么娶您的呀” 李氏说“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这一晚,珍珍靠在李氏身边听她说盛京的往事,而阿灵阿则喝得酩酊大醉。 两人本来准备第二天用过早膳就走,结果被灌了至少半斤酒的阿灵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只能在威武家用过午膳再出发。 文叔带着收拾好的箱笼提前等西直门外的官道上,这回南下珍珍身边只带了徐莺徐鸾,阿灵阿则只带了文叔和两个管事。 徐莺徐鸾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来没出过院门,上了马车后比珍珍还兴奋,不时地东张西望的。 珍珍留恋回望了一眼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大清京城,心里和这高耸雄伟的城墙说了一声,“faree”。 阿灵阿醉酒疲乏,人还没缓过劲来,十分颓废地躺在马车里补眠。珍珍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城墙,便钻进车厢里陪他,只嘱咐徐家姐妹到了永定河渡口喊她。 去江南最好的便是走水路,他们拿着吏部的通关文牒,会从永定河开始一路向南。 可马车刚刚向西走了一会儿,徐鸾忽然在外禀报“夫人,奴婢似乎瞧见探花郎同探花夫人了。” 珍珍掀开车幔,徐鸾指了指停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架马车,珍珍瞧了一眼便忍俊不禁地笑了。 驾车的车夫坐在一棵树下打瞌睡,车幔被卷了起来挂在车顶,车里有什么都瞧得一目了然。 揆叙盘腿坐在马车里,手捧着一卷书看得浑然忘我,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攸宁则闭着眼歪头靠在他肩上,似乎是睡着了。 珍珍转身把阿灵阿摇醒,阿灵阿打着哈欠问“到永定河了” 珍珍说“没呢,揆叙和攸宁来送我们了。” 阿灵阿精神一振,坐起身探头看了一眼也是笑了,“这两人,先前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要来送我们。” 他扶着珍珍下了马车朝那两人走去。 揆叙翻书页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瞧见了他两,他轻拍了拍攸宁的脸颊说“大格格,阿灵阿他们终于来了。” 攸宁睡得两眼迷茫,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了笑着朝她飞来来的珍珍。 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好呀,就没见过比你俩出门还悠哉的人了,谁出个远门不是一早就上路的你俩倒好,睡到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你们到底还走不走了” 珍珍缩着肩膀捂着耳朵说“那是不知道你们要来送啊早知道你们这么不舍得我们,我们就不走了。” 她说着还拿了帕子开始擦眼泪,却被攸宁一把夺了帕子。 “矫情,太矫情,要不你现在马车去畅春园和万岁说不走了” 珍珍夺了帕子回来,“那不行,万岁爷都不答应。” 攸宁说“行啦,你们到了江南多给我写信,在信里多说些江南好玩的好看的还有好吃的,我们就原谅你们抛下大家逃出京城行为。” “我们没有抛下大家。”珍珍连番狡辩,“真是万岁爷看我和阿灵阿不顺眼,把我俩踹走的。” 攸宁一脸“你别吹了”的表情。 最后珍珍妥协说“你要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在信里告诉我。” 攸宁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这还差不多” 这边两个女人是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一副不想分开的样。那一头,阿灵阿和揆叙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弥漫着一阵诡异的尴尬。 阿灵阿忽然长叹一声,揆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叹什么气难不成是对皇上交代的差事没把握” 阿灵阿说“非也非也,我是在叹这人啊着实变得太快,从前我两好得你娘、我娘,还有皇上都以为我两有什么,如今你娶了媳妇,对着我竟然连一句送别的话都说出不。” 揆叙气得把书一卷追着他就打,阿灵阿大笑着扭头就逃。 这论吟诗作对写文章,阿灵阿或许是不如揆叙,可论逃跑他可是比揆叙强太多。 没办法,这都是当年在什刹海打架练出来的,揆叙在他身后追了半天连他的衣角都没摸上,气得插着腰在那直喘气。 揆叙横了阿灵阿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喏,我阿玛给扬州地方的信,有我阿玛的脸面,他们肯定让你们吃好喝好像弥勒佛一样的供着你们。” 阿灵阿不客气地走回来边走边说“多谢了多谢了。” 此时又一架蒙着黑布的大马车从城里驶出来,一瞧里头坐的定是富贵人家。 阿灵阿大摇大摆把手搭在揆叙的肩上说“哟,今儿怎么回事,又不是初一十五,怎么这么多贵人出城” 刚说完,隐隐约约有一阵狗叫声不知打哪儿传来,接着那马车垂着的车幔一动,一只雪白的哈巴狗从马车上“咕咚”跳了下来,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一蹦一颠地朝他们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吗 作者瑟瑟发抖 有加更吗 作者泪流满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攸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小了个咪 9瓶;啾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8 章 阿灵阿头上飞来三道黑线, 他可是认得那条狗的,尤其那狗身上还穿着他让人做的衣服。 “四阿哥” 他话音刚落, 胤禛的小脑袋就从车幔后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从阿灵阿脸上飞速地一掠后就再没看他一眼,只当他是空气。反倒是笑着朝珍珍挥手,大喊“姨母,姨母,快帮我抓着大白” 这条名叫大白的小狗脾气性子同主人是一个样,都不用珍珍动手, 它自个儿就屁颠屁颠地跑到珍珍脚边主动投怀送抱。 珍珍把它抱了起来, 胤禛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车,他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珍珍连忙把大白塞到阿灵阿手里, 伸手拉住他。 “小心些,摔坏了怎么办你怎么来了德妃娘娘知道吗” 胤禛一吐舌头,比了个“嘘”的手势说“姨母可千万别告诉额娘。” 珍珍下意识想揪他耳朵教训她,结果她还没下手, 四阿哥就把耳朵捂了起来大喊“姨姨我会想你的不要和额娘告状” 从小看到大的肉包子这么喊,珍珍心都软了,抱着他说“那你等会儿早点回去姨母这就出京了,哪里会去告你的状对了,四阿哥你怎么从宫里出来” 胤禛说“我知道姨母今儿走就求皇阿玛让我来送你们。” “皇上答应了” 胤禛臭着脸说“皇阿玛才没答应呢,他让我去练骑马,这么冷的天他还让我去骑马,我又不是宝儿” 珍珍扶额, 胤禛一如既往讨厌骑射,五公主一如既往喜爱骑射,这兄妹两是不是生倒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 胤禛“嘿嘿”笑着说“我去求了大阿哥,他同侍卫处的人熟,就帮我偷偷跑出来了。” 他看看珍珍一脸要昏倒的表情,马上补了一句“姨母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我把苏培盛也带出来了。” 这苏培盛是胤禛的贴身太监,打他小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了,甚是靠得住。 他身手不如胤禛灵活,这会儿等马车停了才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站着不打扰自己主子同珍珍话别,珍珍瞧见他这才放下心。 珍珍把大白放回胤禛怀里,“万岁爷知道你偷溜出来非罚你不可,你还是快回去吧,我们这就要走出发了。” 胤禛依依不舍地揪着她的衣角“姨姨,你到了江南要多给我写信,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写在信里告诉我。” 珍珍听得忍不住笑了,她看了看攸宁又看了看胤禛,心道真不愧是表姐弟,连说的话都一样。 “姨母会记得四阿哥的,四阿哥要是有想要的也写信告诉姨母好不好” “真的,我怎么寄出来。” 珍珍想了想说“我会给娘娘写信的,四阿哥的信就附在娘娘的回信里吧。” 攸宁格外义气,跟着说“是啊四阿哥,宫里寄信不方便的话,还有我呢,我从宫外给七福晋寄,又会常常进宫,到时候您派人放在五公主那里就好了。” 攸宁隔三差五要进宫看望皇太后,五公主又在皇太后身边,这般安排再好不过了。 胤禛和攸宁也熟悉,毕竟当年二十四点大战,他是珍珍的手下败将,攸宁是他的手下败将。 “那好说好了” 胤禛又伸出了小指要和珍珍拉钩。攸宁见了也把小指勾了上去,三人正式结盟。 胤禛看看攸宁,想着姨母要出远门有大格格一起玩也不错,自觉地在拉钩后站在了攸宁旁边。 胤禛抱着他心爱的大白,老气横秋地对立在一旁的阿灵阿命令道“阿灵阿,此去江南千里迢迢,皇阿玛交给你的差事你可要好好办,我还听说秦淮那多的是狐媚子,你一眼都不准看,宫里慎刑司刑具很多,本阿哥还没有一一试过。” 有未来的雍正爷给自己撑腰,珍珍那叫一个底气足,她眼里含笑问阿灵阿“四阿哥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阿灵阿道“奴才听见了听见了,四阿哥的吩咐奴才都记在心里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珍嘱咐揆叙和攸宁送胤禛回宫,她同阿灵阿上了马车,一路回头冲他们招手,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里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阿灵阿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失落,毕竟这是第二次她不得不同至亲至爱之人分离,他握住珍珍的手说“你放心,咱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嗯。”珍珍微微点头,她转过身瞧着阿灵阿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写的那本如何从八党成为四党呢” 阿灵阿浑身一哆嗦,身子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一直靠到了车厢壁上。 “你问这个做什么大概大概在哪个箱笼里吧。” 珍珍眯眼一笑,“相公,此去千里,闲来无事何不认真读书我瞧四阿哥刚才都没怎么正眼瞧你,定是你修习此书不认真。江南离京城天高皇帝远,此行为妻一定会好好督促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学成之后学以报国。” 从永定河渡口上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不过五日就能到达淮安。 自从黄河侵淮,淮安就成了南北要冲,如今大清的漕运总督府和河道总督府都常驻淮安。 一南一北犹如黄河岸边的两颗明珠,说他们是明珠是因为这两位总督真的都很有钱。 漕运和河道的有钱是两种概念,河道的钱是来自户部银,在三藩和台湾都相继平定后,康熙将每年至少三分之一的户部支出都用在了修缮黄淮大堤上,流水般的银子在河工上,就有流水般的官员从里面捞钱。对此,康熙至少有一半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河工非一日之功,河工花了几千万两白银至今还有问题。阿灵阿想,无论是哪家老板,被花了这么多预算却十余年还没把事儿办成都得生气。这也是阿灵阿被踢到这里的原因。 漕运的有钱是来自于税收、漕帮和往来商船的孝敬。每年江南出产的稻米、布匹、盐及其他珍玩,都沿着隋炀帝当年修到亡国的大运河一路向北,让京城的达官贵人能过的更舒坦奢靡。 漕运总督每年秋收后要清点全国的漕粮,尤其是苏湖、两湖流域的漕粮,还要负责在入冬前押解至京,这当中收多少用多少船,都是流水的银子在操作。 珍珍和阿灵阿下船的时候,正是时下漕运总督傅达礼刚刚忙完的时候,他与其说是特地到码头接他们,不如说是“刚下班”正好接他们。 珍珍已有快八年没怎么见过傅达礼了,他人胖了不少,肤色也深了一些,一身官府配上两撇胡须,颇有那达官贵人的态势。 两人刚下船,傅达礼便迎了上来,很是惊喜地说“珍二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啊” 珍珍福了一福,阿灵阿也上前作揖。 傅达礼是第一回见阿灵阿,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拍了拍阿灵阿的臂膀说“不错不错,是咱们吴雅氏的乘龙快婿了。” 傅达礼叫人抬了两顶软轿,与他们一起回府。 到了府中,他的夫人那拉氏已经备好了茶点等在正堂,见到珍珍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稍稍坐定后,那拉氏连声问“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珍珍初来乍到不好意思暴露本性,但不自觉咽了好几下口水。毕竟坐船南下,在船上可是将就了好几日,大多数时候都是馒头配些简单饭菜就打发了的。 那拉氏唤了下人去准备饭菜,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 蜜酒蒸鲥鱼、糖醋黄鱼、松仁玉米、软兜长鱼、酱爆河虾,还有精致的东坡肉配百叶,连米饭都放在珐琅的小瓷盅里撒上了一把芝麻。 看到这一桌饭菜,珍珍打趣了一句“大堂兄,不同往昔,刮目相看啊” 那拉氏笑说“这里是清江浦,和你们要去的扬州都是名厨聚集之地,咱们这儿只能算一般呢,听说扬州有一位姓李的盐商,那每个月桌上都没有重复的,像现在这个季节,他们家蟹能做出几十种吃法。” 珍珍戳了戳阿灵阿说“有意思,咱们去了扬州你个巡盐御史可要拜访一下。” 傅达礼捻须摇头,“这人脾气怪,从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你们是没这个机会了。来来来,先在我这里将就了” 珍珍和阿灵阿从看见这桌菜时,就已经眼冒金星,等到吃上后,全程两人竟然是一句话也没说。 酒足饭饱后,那拉氏与傅达礼打趣了一句“坐了几天船真把孩子饿坏了。” 饿坏了,当然饿坏了。两人心想,他们自从穿来就天天快被饿坏了 傅达礼让他们回屋稍稍歇息,自己还要处理些公务。让那拉氏带他们先去客房歇息,当门一关,珍珍和阿灵阿抱头痛哭。 “相公,你说咱们能不回京城吗” “娘子,要不我现在就给康熙写信” 珍珍和阿灵阿,两个前世的南方人,在大清朝的京城活了十几年,天天吃着单调的饭菜,尤其是在十月以后,京城再富贵的人家都几乎顿顿大白菜,日日吃羊肉。 哪像江南,一顿饭鱼都有好几种,蔬菜新鲜可口,汤羹鲜美顺滑。 “我本来还在船上后悔没把厨娘带出来,现在看不用后悔了,咱们去扬州多买几个吧。” 阿灵阿摇头,“买厨娘有什么用,你还记得你的暖棚吗咱们到了扬州先试起来,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啃着那小青菜就在想,京城冬天就缺这么一口好的,你知道我现在看见大白菜都反胃” “是是是” 两个吃货当即窝在一起盘算了起来,文叔来敲门都没有发现。 文叔觉得奇怪,最后伸手推开门,惊讶发现自家少爷和福晋连衣服都没换拿着纸笔凑在一起画着什么。 “不对不对,你猪头啊,这里肯定是玻璃,那里要留个门。” “少爷,少爷” 阿灵阿一个激灵,赶紧把纸捏着一团,发现是文叔才松了口气。 “文叔啊,你怎么进来了” 文叔拜了拜说“少爷,奴才都敲了好一会儿门了,这里是江南原本咱们有的人手的名单,江南的铺子生意上的三个掌柜都到了,就等着看少爷什么时候见一见” 阿灵阿在江南财产不多,只有两间当铺和一间布庄,他叫他们来一是想盘点生意,二是想让他们去办个事儿。 他拿出一张纸样递给文叔“这里有个画样,你让三个掌柜先把江南大的玉器铺子列一列,然后派了人去寻这样一件白玉挂坠。”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感受下标题里那个六个点里作者的精疲力尽qaq 本章依然是红包章如果你们能去把不是红包的章也评论了作者会爱死你们滴 e加更的话,你们要不把作收和预收都戳一戳,摇摆摇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嘟嘟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090 章 据李氏所说, 在家中条件好了手头宽裕后,额森曾去那年当玉的当铺上问过玉是否还在。 当铺掌柜说,因为那块玉因为成色好, 额森当出去后很快便被其他玉器店的人看中收走。 李氏的这块玉是少见的羊脂白玉, 如今大清还未收复西域, 籽玉料本就稀罕少见。而这块玉因为是给女眷做传家宝,所以雕的细致小巧并不符合京城贵人们的口味, 玉器商人收购后很快就把它转贩到两淮。 两淮盐商、文人聚集,这样温润如玉、气质内敛、小巧精致的玉坠子更符合他们的品味。 所以他们一到淮安就想着先往淮安、扬州、金陵等地的大玉器店里查问, 广撒网一一问过总能找到踪迹。 不出半日的功夫, 一张玉器店的清单便放在了两人桌上。 珍珍一看,光淮安当地就有一家上等铺子,两家中等铺子。 阿灵阿笑说“要不他们查他们的,你先去买起来据说京城的满人喜欢金器因为富贵, 两淮的文人爱玉器因为温润, 咱们也附庸风雅一下, 先买点君子所爱” 珍珍当然心动,可一会儿傅达礼派人来问阿灵阿要不要一起先去看看黄河大堤, 阿灵阿于是说“我先去看河堤, 康熙还等着我到了两淮的第一封折子。你今日先去买一次, 过几日我再陪你去扬州那儿逛” 珍珍理解, 男人嘛,事业重要。尤其是阿灵阿这样被康熙塞了任务出门的,要是做不好, 以康熙这个狗皇帝斤斤计较的抠门性格,回京以后他们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珍珍问那拉氏借了马车,带上徐莺和徐鸾,让文叔把车往淮安城最繁华的街上赶。 这淮安虽不过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城,但地处南北交汇之地,南北客商在此盘货故而极是繁华。 淮安城最主要的商业街就是县衙后的那条兴荣街,这条街自码头一直通到关公庙前,足有五、六百米长,两边店铺林立,商业繁盛丝毫不逊京城。 珍珍看了一会儿就瞧出了点门道,这条长街自西往东,东边接着渡口,开的店铺都是一些小饭馆、小酒馆,店面都不大,进进出出的也都是一些挑夫或是船上的船夫。越往西,店面益发宽敞,进出人的衣着也更好。 珍珍手里捏着店名报给了文叔,她笑说说“文叔,你就沿着这条兴荣街一直往西走,准在这街最宽的地方。” 文叔应了一声好,驾着马车往西直走。 过了一盏茶功夫,文叔掀开车幔的一角说“福晋,您瞧,果然是在这山西会馆和广东会馆中间,是最宽的地方。” 马车停在一两层高、八扇门面宽的店铺前,屋檐下悬着的匾额上一笔飘逸洒脱的行书写着“珍珑阁”三个大字。 徐家姐妹先下车,她俩一个去挑帘子,一个扶珍珍下车。 出门在外为避锋芒,珍珍刚特意将身上的织锦缎的衣裳换下,换了件普通的绸缎衣裳。 那织锦缎是用宫里赏的,两淮一代的商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送进宫的贡品,穿这样一身在这地方实在是打眼。 珍珑阁的掌柜是见惯南来北往旅客的眼尖人,即便珍珍换了身装扮,他瞧着徐莺徐鸾两姐妹的仪态,再看珍珍的形容气质,心里就有了数了,进门的这位必是位贵客。 他一抬手挡住了要上前的店小二,自己走在前面迎了上去招呼道“请夫人安,可有小的能效劳的地方” 珍珍示意徐莺,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那张纸递了过去,“我们夫人想买这样的一件玉坠,掌柜这里可是有” 掌柜的接过瞧了一眼便说,“小店里原是有过这样一物。” 珍珍心中大喜,她的金手指这是开成了什么样一出门竟然就能撞上这块玉 “你确定掌柜的你真的没看岔眼” 掌柜听珍珍这话笑了起来,举起他的双手说“夫人可是瞧见小的这双手了” 珍珍身边相熟的男人里有吴雅家的亲人,有夫婿阿灵阿,以及阿灵阿的那些朋友,哦,勉强还能再算上一个康熙爷。 这些人里额森的手最粗壮,他打过仗又替皇太极操过锅铲,是家里体力劳动最多的人。手最细嫩的是年纪小的揆叙,其他人就算是康熙爷这个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的主,一双手也是宽大厚实,虎口关节处多厚茧。 主要是因为满人入关后开始学汉人读书写字,但骑射功夫也没落下,时时要练。 眼前这位掌柜的手却与他们截然不同,手指细长白皙,指甲打磨得圆润不见一点毛糙,比闺中姑娘的手保养的还细嫩。 珍珍虽然不解他为何展示双手,但给了他两分薄面略一点头说“掌柜的保养得当。” 掌柜一拍掌说“小的在这行干了快二十年了,玉石皆有灵气,若是一双粗手去碰玉石只会伤了这天地灵气之物。小的入行第一年开始就万分小心地保养这桩手,这几十年来有幸摸过无数的好玉,凡是过手的玉件件铭记在心。小的记得清楚,这坠子器型虽小,用的却是极品的和田玉籽料。” 珍珍急问“那坠子现在在何处” 掌柜的说“夫人,好物件自然有好去处,这东西是我一相熟的货商送来的,放在我这里不过两日就被一位老主顾看上了。那位主顾可是位看玉的行家,他买走的时候还添了一倍价格给我做赏金呢。” 珍珍手心微微发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想她刚到淮安就寻着阿奶玉佩的线索了。 “掌柜的,这块玉我于我十分重要,可否请您行个方便将这位买主引荐与我” “这”掌柜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实不相瞒,这位老主顾于我相识多年,连小店这匾额都是他题的,按说夫人真心相求,小的自然应该行个方便,可我这位老主顾是个性子极变扭的人,一是从不爱见生人,二是从不转手自己的爱物,只怕我告诉了夫人,夫人也无法如愿。” 文叔见状,一皱眉想开口说什么,但珍珍拦住了他。 “既如此,是我为难掌柜的了,还是请掌柜的拿些别的好东西让我开开眼吧。” 掌柜的于是启出几件上好的玉发簪、玉佩、玉镯给珍珍选看,珍珍看过后全单收入,临走还给掌柜加了一成银子做赏。 出了店门,徐鸾很是不解“小姐,这掌柜的都驳了您的面子了,您还买他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他不敢告诉我是怕得罪自己的大金主,可我要是也做了他的大金主呢左手右手都是钱,你说他会得罪左手的钱还是得罪右手的钱呢” 徐莺又问“可掌柜的一直到咱们出门也没说啊” “怎么说谁的口说都是门道。这掌柜能在淮安这样卧虎藏龙的重镇开一家这么大的玉器店,当然不是一般人。” 文叔替珍珍掀起车幔,轻声说“奴才等会儿就派人打听打听,这店招是哪位高人所写。” 珍珍点头,露出满意地笑容坐在了马车上。 掌柜的不是一般人,她家阿灵阿的管家也不是一般人。 到了晚膳,阿灵阿与文叔是一同进屋的。 文叔一拜说“福晋,派人打听了,珍珑阁负责做饭的一个厨子说,店招乃是一位李姓盐商所书,他近日就在淮安督货,住在城郊的一处别苑里。” 阿灵阿刚才进来的路上,已经听文叔说了这事,他对珍珍道“你看咱们这运气,是不是都赶巧了才来淮安就打听到了这玉,而这玉还在我管的着的地方。” 阿灵阿拍拍珍珍的肩膀说“行了,这事就交给为夫了,为夫保管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第二日阿灵阿就特意弯了一程去拜访那位李姓盐商,可门房和他说主人去了码头。 于是阿灵阿又去了码头,结果码头李家的伙计说主人已经上船回扬州了。 阿灵阿心中遗憾,晚间还把此事和傅达礼说了一通。没想到傅达礼一听哈哈大笑说“你啊,这是碰了一鼻子灰了,他不是走了,他是知道你要他手里的东西脚底抹油躲着你呢。” 傅达礼遂把这李姓盐商的事儿和阿灵阿掰扯了一番。 “这李念原可是扬州有名的怪人,倒不是他盐商的生意做得有多大,而是他心思就从没在这生意上。” 傅达礼指指端上来的蟹黄小笼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买古玩、画画和吃,他可是放出话来,古玩是大姨娘,画笔是二姨娘,吃喝是正房太太。” 这倒是个奇人了,阿灵阿好奇说“这样的人还能做生意” “能啊,李念原经商是个奇才,囤货议价都是高手,他看中囤积的货物隔了几个月总是会涨价。可惜他每年正经做商人就那么三四个月,其他时候都和他那两房姨娘和正房太太厮混,从来不关心生意。扬州的商人都说,幸好他念原先生心思不在生意上,不然其他人怕是要没饭吃了。” 傅达礼拉着阿灵阿坐下,给他斟上一杯酒劝道“你说的这块玉要是想从李念原手里弄回来,怕是要费一番大功夫,他这个人收进去的古玩从不示人也不出手。也可惜了了,他至今未娶无子,好多喜欢字画古玩的人都在等着他哪天一命呜呼好去捡漏呢。” 阿灵阿想了想说“他怎么着还是个盐商,我这个巡盐御史到了扬州先见一见他还不行” 傅达礼把酒杯塞在了阿灵阿怀里,有点打趣地和他碰了个杯说“你试试,你试试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想看修罗场 10瓶;谁以微笑,淡了流年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01 章 阿灵阿心里头嘀咕这李念原总不至于比康熙爷还难搞吧他都能从康熙爷手里娶到他媳妇了就不信搞不定一个盐商。 心里这样想着他面上没露出半分, 继续陪着傅达礼喝酒。两人把酒言欢谈得正投机,傅达礼的长随进门来说“老爷,靳大人自天妃匣回来了。” 傅达礼把酒杯一放, 激动地一把拉起阿灵阿。 “你们明日就要去扬州我原以为碰不上了, 真是老天爷有眼, 走,我领你去见见咱们的河道总督大人。” 阿灵阿作为一个上辈子经常混迹铁血论坛的人, 傅达礼他并未听说过,但靳辅他却是如雷贯耳。 铁血曾经有一高楼专门就是讨论历史上几位知名的治水名臣谁最了不起, 其中就提到了傅达礼口中的这一位。 两人匆匆赶到码头边, 一艘哨船在夜色中缓缓靠岸,跳板一放,两个仆人打着灯笼在前,引着一身材高大的男子上岸。 阿灵阿心知这便是那河道总督靳辅了。 “紫垣兄。” 靳辅脸上略有些疲色, 但目光如炬精神尚好, 他见是傅达礼客气地说“傅老弟, 劳烦你每回都来接我。” 他眼睛一转瞧见傅达礼身后还跟了个衣着富贵的年轻人,疑惑地问“这位是” 傅达礼侧过身, 比着阿灵阿说“这位是故恪僖公遏必隆大人的小儿子, 一等轻车都尉目下领着巡盐御史的阿灵阿。” 靳辅是镶黄旗汉军旗人, 满洲镶黄旗钮祜禄氏额亦都一族他当然是如雷贯耳。 “我记得傅兄的小堂妹是嫁了弘毅公府” 傅达礼颇带了几分自豪地道“这一位便是小堂妹的夫婿了。” 阿灵阿拱手作揖“见过靳大人。” 三人寒暄一番便一起去到傅达礼府上, 由傅达礼设宴为靳辅洗尘接风。 靳辅虽说人不在京,可不代表他对京中的事毫无所知,哪一位封疆大吏不是人在地方心在朝廷的, 京城之中靳辅也有自己的线人。宫中德妃受宠,德妃又牵线搭桥把自己妹妹嫁进一等公府的事他自然也是略有耳闻。 他原本以为这一等公府的七少爷不过是一寻常纨绔子弟,今日一见阿灵阿生得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书生气质,便知此人能来做这官小权大的巡盐御史,必是深得皇帝信任有其过人之处。 即如此,倒是个绝妙的好机会。 靳辅轻轻捏着手里的小酒盅,不动声色之间心思已是转了几转。 此时傅达礼刚好问了一句“紫垣兄,天妃匣一代水势如何” 靳辅一听,暗呵一声“问得好”,放下酒盅一脸愁眉不展。 “水势涛涛,足见上游水流之湍急,照此形势,来年春汛之时,怕是两岸长堤不保啊” 傅达礼脸色一变,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同在淮安,全因一条黄河系两岸生灵数百万,亦系南北漕运之命脉,若是黄河决堤,那漕运必然也就此断绝。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阿灵阿,漕运若是停了,那两淮的盐就运不出去,盐税必然大受影响,这一张桌子上的三个人都交不了差。 阿灵阿心里虽然也有些震动,但他到底是看过历史的,知道自从这位河道总督上任之后黄河再没决堤过,情势虽急,眼前之人应当已有应对之法。 “总督大人可是已有对策” 靳辅顺水推舟道“我巡河三月,前思后想,唯有挑开中河这一个办法。” 他命人取来纸笔,兴致冲冲地画给两人看中河应该怎么开辟,又如何引水入河的方法,傅达礼这些年辅助靳辅治河也称得上是半个专家,靳辅说完他就拍着大腿称“妙哉妙哉”。 靳辅问“御史大人觉得此法如何” 阿灵阿于水利工程那是个大外行,但靳辅开拓中河的办法当年在论坛上是被一致夸赞的奇思妙想,他遂说“大人此法甚妙。” 靳辅起身对着阿灵阿一拜“既如此,为了两岸百姓,彼时还请御史大人多多施以援手。” 阿灵阿一怔,旋即苦笑着还礼“大人客气,朝廷之税自然用在朝廷之需上。” 两人这一来一往之间已是定下了数百万两白银之巨的交易。 靳辅要开拓中河,这一项工程少说也要二、三百万两银子,朝廷如今刚从三藩之乱中恢复,国库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这钱只可能从阿灵阿负责的盐税里出。 靳辅这是暗示阿灵阿,他收来的税银,他是要定了。 傅达礼轻轻往阿灵阿的肩上一拍。 “小七爷,您就多帮帮忙,要说两江一代的官员,哪个不是日日在府衙之中享受江南的富贵,再看我这位紫垣兄,一年三百六日,一多半的时间都飘在水上,还得时时忍受朝廷里莫须有的弹劾,尤其是那索额图” “傅兄,不可” 靳辅大手往傅达礼的手腕上一按,对着他微微摇头。 阿灵阿不曾想在这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淮安还能听见这么个熟悉的名字,他问“咱们索相爷的手还能伸得那么长” 傅达礼不答反问“小七爷,你可知咱们在座三人都有一个共通点” “什么“ 傅达礼哈哈一笑“咱们三人在旁人眼里可都是明相爷的人。” 阿灵阿一震,靠,他什么时候成了明老狐狸的人了 傅达礼道“紫垣兄是明相的故交,我是明相推荐自盛京调任至此任官,而小七爷,谁都知道你同明相的二公子探花郎是至交好友。咱们三落旁人眼里,那就是铁打的明党。” 阿灵阿嘴角一抽,得,他这“八爷党”的帽子还没摘呢,又被扣上了一顶“明珠党”,他就想当个无党派人士,怎么就这么难 “咱们这索相,但凡明相认同的他都要反对,但凡明相反对的他都赞同,我和紫垣兄在淮安这些年没少被他挑刺找麻烦,小七爷,你可当心点,我看呀他寻来磋磨你的人没准已经在京城摩拳擦掌了。” 阿灵阿冷冷一笑。 他倒要看看,索额图这个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的人,能用什么招对付他。 回到驿站后阿灵阿把方才宴席上靳辅和傅达礼的话告诉了珍珍,珍珍伏案大笑“你行啊你郎清,又是八党又是明珠党的,从前你导师让你写个入党报告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不知不觉已入二党,感觉如何” 阿灵阿郁闷地说“还不都是揆叙这小子害的,谁叫他是谁的儿子不好,偏偏是明珠这老狐狸的儿子。” 珍珍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成了,明珠总比索额图靠谱,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明珠贪是贪了点,好歹是个干实事的人,你瞧瞧索家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纨绔子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阿灵阿凑到珍珍耳朵边说“如此看来,太子后来被废也是情理之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不知道大阿哥有明珠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在,身边又聚集了一批有能力的能臣,怎么最后比太子倒台还快。” 珍珍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我记得电视剧里好像是说大阿哥弄了什么巫蛊之术诅咒太子,康熙大怒就把他给圈禁了。” 阿灵阿道“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算了,等阿哥们再长大一点,这些事咱们想避都避不开,尤其你那大侄子还是”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珍珍,珍珍微微点头,是的,有些事终究是他两躲不开的劫。 两人就此歇下,第二日一早便自淮安出发乘船去往扬州。 阿灵阿如今这个两淮巡盐御史并不是个常设的官职,他本身隶属督察院是御史官衔,只是被临时派遣来两淮巡查盐务。故巡盐御史没有官署,平日都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中办公,没有官署自然也就没有官邸。 在珍珍他们出发之前,阿灵阿就先派了一位管事在扬州买下了一处幽静别致的小园子。这园子原是前朝一位官员的旧居,几代不仕之后其后人已经难以为继扬州的奢靡,把园子卖了返回湖南老家。 珍珍一见就喜欢上了这地方,园子有三进,同北京的四合院不同,江南的园子从来不是那样规规矩矩四四方方,每进之间或用穿堂相连,或用游廊相接,房子既有一层高的堂,也有两层高的楼,乍一看高高低低,其实是错落有致,主人家的卧房在最内的楼的二楼,从卧室里就能俯瞰整座园子。 珍珍和阿灵阿是参观过苏州的拙政园和狮子园的,但还颇费了些功夫才适应同四合院完全不同的结构。徐莺徐鸾两姐妹更妙,一进园子索性就迷了路,转了个大圈才摸回到明堂里,可把珍珍乐坏了。 阿灵阿换了身衣服说 “走吧,我明儿才去转运盐使司报道,今天先陪你去见见那李念原。” 珍珍说“咱们贸贸然去他会见吗那掌柜的说他可是从不见外人的。” 阿灵阿从袖袋内取出一封信“昨儿见了靳辅我才知道,这李念原虽说脾气古怪但不是个坏人,还捐了不少钱给他修河道。靳辅于他有过数面之缘,听说我要找他就替我写了这一封信。” 有了河道总督的亲笔引荐信,想来这李念原不会不见。两人当下坐车出发,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所深宅大院前。 眼前大门紧闭,四周鸦雀无声,也不知里头有没有人在。 文叔下车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仆人出来开门,文叔把靳辅的那封引荐信递了过去,说“敢问贵府的李老板可在我家主人想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记说了这是红包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嘟嘟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1 章 仆人看文叔递了封信过来,谨慎地问“这是何人写的信” 文叔老老实实地说“河道总督靳大人是我家主人的友人, 我家主人知晓贵府老爷和总督大人相识, 特意请总督大人写的引荐信。” 文叔本以为报上靳辅的大名对方应该马上开门相迎,谁料那仆人态度是客气了几分, 嘴里却说“对不住您, 可是不巧,我家老爷不在家。” 文叔问“敢问贵府老爷去到了何处” 仆人笑笑说“老伯, 你可别为难我了, 老爷们的事怎么会告诉小的” 文叔无奈只能返回马车边,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的大门“碰”的一声给关上了。 阿灵阿看着那扇门开了又关上,待文叔一回到马车边他便问“怎么李念原不在家” 文叔说“是, 少爷,奴才问了, 那人说他不知道他家老爷现在何处。” 阿灵阿问“你可是把总督大人的引荐信给了他” 文叔说“给了给了, 他还问了是谁写的信。” 阿灵阿撑着下巴没吭声,珍珍说“不是说靳大人同他相识么, 有靳大人的信他应当是不会闭门不见的,我看八成是真不在家吧。” 阿灵阿叹了口气, “这李念原还真能跑, 前儿不在从淮安跑回了扬州, 这又是跑哪去了”他轻轻握着珍珍的手,“本想今儿陪你来走这一趟把这事给了了。” 珍珍笑着说“好事多磨,反正这李念原的家就在这, 他就算今日不在明日不在,总有一日也要回来的,跑不了他,过几日我自己再来一趟便是。” 既如此也没别的法子,阿灵阿让文叔驾车他们准备打道回府。 殊不知他们的马车刚一动,原先那扇关得死死的门微微洞开了一条缝,那仆人从门缝里看见马车走开了,这才拿着信一路奔回向内院。 在穿过假山,走过一片竹林后,踩着楼梯上了一栋二层的小楼。他候在一扇雕着兰花的门前恭恭敬敬地说“老爷,刚又有人来寻你。” 一个浑厚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屋里问“都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都打发走了,只是那人拿了一封信来,说是河道总督写的。” “你进来吧。” 仆人推门而入,他有些日子没到主人屋里伺候了,一进屋就着实下了一跳。屋子的中央三张五尺长三尺宽的紫檀木桌子首尾相接拼在一起,几乎占了这间书房一半的地,两个锦衣男子围在桌子前,低头看着桌上摊放着的一副长卷。 仆人嘴角一抽,得,他家老爷正在宠幸二姨娘呢。 桌子边站着的两个男子一个高,一个矮,高的那个精瘦精瘦,矮的那个体态敦厚,长了一颗好似土豆般圆滚滚的脑袋,一条半花白的辫子垂在背后。 这两人凑在一起到也是个风景,珍珍见了保准要说“这不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嘛”。 那矮个男子头也没回,只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 “信呢,拿来。” 仆人把信递上,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李府上下都知道,他家老爷在宠幸二姨娘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扰。 男子拿着信看也不看,就往旁边一扔,屋子里另一个高瘦的男子说“李兄,这不是总督大人的信吗,你都不看” 李念原头都没歪一下,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画。 “不看不看,他靳辅又不会跑,又不是他本人来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看画要紧,这幅富春山居图我可是千辛万苦花费巨资够得,我已经看过,九成九应是大痴道人的真迹,你也来掌掌眼。” 高瘦男子嘴角一弯,瞧着身边人的眼里含着一丝不为人所察的无奈和纵容。 “好好,看画,咱们先看画。” 两个人围着这幅画看了好半天才坐回太师椅上,李念原端起那碧水晴天的青瓷茶器,翘着下巴含着得意又炫耀的语气问“徐兄,你看过了,这可是真迹” 徐承志柔和一笑说“嗯,念原先生的这一幅十有应是真的。” 李念原横眉毛竖眼睛地怼了回去“什么十有,什么应是不是,这十成十是真的这幅画要是假的,你那珍珑阁里一多半的宝贝那都是假的,没一个真的” 徐承志急忙点头道“真真真,你说得都对,你先瞧瞧总督大人的信吧。” 受不得徐承志跟老妈子一样的唠叨,李念原无奈把刚被他丢在一边的信拿了起来,他匆匆扫了一眼说“哈,我就知道。” 徐承志问“刚才来的是谁” 李念原不屑地道“还能是谁,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呗,他赶这时候大老远的从北京跑来不就是等着秋收后就要伸手同咱们要银子,今儿是先礼后兵来了。” 徐承志道“啊,原来是他。他毕竟是河道总督引荐来的,你不见不大好吧。” 李念原白皙的脸上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一歪,横了他一眼。 “我就是为了躲他这才吩咐门房谁都不见,果然是被我料中了,这人还是来了。” 徐承志耐心劝道“秋收后天妃匣那眼瞅着就要开工了,这一动那银子就跟水一样往外泼,少说也要二百万两,我还听说那河道总督最近想了个新点子,要开条什么中河,那就至少要四五百万两银子,朝廷才打完仗没几年,我看国库是填不住这位总督大人那个大坑的,要不北京的小皇帝这回专程派了巡盐御史来监收盐税。我看啊咱们今年比往年总要多交一成。” 李念原浅酌了一口杯中的极品龙井,满不在乎地说“不就一成嘛,交就交呗,我全当散财消灾,买个清静自在。但钱我会给,人我不见,我不想见这群旗人老爷,这总不犯他大清国哪条王法吧,我就不信这叫什么牛咕咚的小小御史能把我怎么。” 李念原把茶器一放。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你今儿可是有福,我这些日子又研究出几道蟹菜,一会儿螃蟹就到让他们拿新鲜的螃蟹做了,咱们配着三十年的女儿红,吃个痛快。” 牛咕咚阿灵阿在摇晃的马车里打了个喷嚏。 珍珍说“你感冒了” 阿灵阿道“不是,你闻着什么味没” 他一说珍珍也是闻着了,好大一股子腥味儿。这又不是在渡口哪里来的腥味 珍珍掀开车幔,只见一个车夫赶着一辆牛车同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他两闻见的那股子腥味就是打那牛车上传来的。 牛车上摆了两个大箩筐,上头黑布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只有水滴滴答答地从箩筐里滴到地上。 牛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后停到了李家大宅的偏门口,阿灵阿突然说“文叔,停车。” 珍珍问“怎么了” 阿灵阿也凑到她身边去瞧那牛车。牛车的车夫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就有人从偏门里出来,把牛车上的两个大箩筐搬进了园子。 这下珍珍知道阿灵阿为什么让文叔停车了。 这李念原果然狡猾河鲜不容易保存,死了后毒素在数小时内快速累积,很快就会发臭。 李念原无妻无子,可是大光棍一条。他若是不在府里,李府买这么多河鲜是给谁吃 牛车的车夫收了钱就赶着车往回走。阿灵阿对文叔说“文叔,你且把那人拦下来问一问,他给李府送的是什么” 文叔下车去了,过了会儿回来说“少爷,那赶车的说送的是大闸蟹。他还说这李府的老爷极爱此物,每日给他十两银子,让他从渡口挑两筐好的送来。其中五对还另有要求,说是公母对半,公的要每只六两朝上,母的要每只五两朝上。” 阿灵阿一听都快气笑了。 “这小老头,装着不在家的样子,却让人悄悄地把好东西送进府里,自个儿躲府里偷吃呢。” 珍珍也笑了,“还是个大吃货,知道要一公一母一起吃,还知道要挑壮的。” 阿灵阿说“成吧,让他躲,有本事在家别吃蟹啊走,咱们这就杀他个回马枪。” 珍珍笑着扯住他的胳膊。 “哎,且慢,他既然是故意躲咱们,咱们就算这会儿杀回去,他装死缩在宅子里抵死不认在家,你又能怎么办总不见得冲进他家去吧。就算咱们能冲进去,也难保他不会不要脸地翻墙对不对” 阿灵阿一想也是,这李念原的狡猾和不要脸的程度实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没准真如珍珍猜的,把这小老头逼急了,他能翻墙跑路。 阿灵阿撑着下巴想,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只缩头乌龟给捉出来呢。 文叔愤愤不平地说“少爷,您是举人老爷还是皇上亲封的轻车都尉、巡盐御史,哪有您一个官老爷上门去见一个商人的道理。这李财主实在是放肆至极,咱们就不能找这扬州本地的知府老爷告上他一状,让他把这李财主给揪出来,治他个不敬之罪” 阿灵阿道“文叔,李念原乃是两淮盐商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捉了他,那其他人以为皇上不是让我来收税是让我来抄他们的家,到时候他们一跑了之,那该怎么办” 珍珍道“文叔,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一对充满灵气的眼珠子轻轻一转,掩口一笑,“对付吃货啊,就要有对付吃货的办法。” 她说吧倾身附到阿灵阿的耳边一番耳语。 阿灵阿哈哈大笑,一把搂过珍珍的肩。 “你啊你,亏你想得出这么损的招来。” 珍珍眼神一动“打蛇要打七寸,知其要害攻其短处,如此才能一击必胜。”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那个问号了吗 那是作者对自己赶二更的疑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郷下姑娘 16瓶;苏青盏 10瓶;喵小了个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2 章 李念原一个月前就听说北京的小皇帝派了一个亲信来当这一任的巡盐御史,人一过中秋就下江南。他是两淮一代数一数二的大盐商, 要收盐税头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要银子就银子吧, 给,没问题, 老子没爹没娘没妻没子, 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但要他卑躬屈膝地去见这巡盐御史,陪他应酬, 他宁愿窝在家里陪他的大老婆和两房姨太太。 说真的, 那日珍珍和阿灵阿觉得他是怕他们要抢他玉那事儿真是误会。 李念原还没听说珍珍要买那块玉, 只一听说巡盐御史到了淮安,立马就从淮安跑回扬州躲了起来。 本来嘛,这个时节出门应酬什么, 待在家里吃蟹、喝酒、赏菊,这才是应该做的事。 尤其徐承志最近闲来无事又扔下自己的生意不打理跑来找他下棋, 他连陪着说话解闷的人都有了, 在家躲上个个把月,等到交税的时候他多交个一成税银, 那御史收了钱自然不会再来烦他。 蟹啊,蟹啊。 李念原如今脑袋里想的就只有那些石青色, 横着爬的丑玩意儿。 嗯, 昨儿厨子们在他的指点下那几道蟹菜烧得极好, 连徐承志都吃了不少,今儿等蟹送来了,他要再试试另几个他琢磨出来的新菜式。 李念原优哉游哉地走到竹林里准备先打一套太极活动活动筋骨, 他家的总管急匆匆地沿小路跑来,李念原慢悠悠地打出一记横拳说“跑什么,老爷我不是在这吗对了,那张二把蟹送来了没记得一送来就拿去厨房让宋厨娘用泉水养着。” 总管苦着脸说“老爷,您今儿的螃蟹吃不了了。那送蟹的张二到这会儿都没来” 李念原把架势一收,惊呼道“你说什么” 本该给李府送螃蟹的张二,这会儿手捧着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站在了新任巡盐御史家的园子里。 他觉得自个儿最近绝对是得了财神爷的青睐了。李老爷让他一日一送螃蟹,撇开给捕蟹人的钱,他一日能赚上二两银子。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桩极好的买卖了,谁想,新来的御史夫人比李老爷更爱吃螃蟹,李老爷只要两筐,她却让他把整个清江浦的螃蟹都给买了,还说不在乎大小公母,就两个字全要。 如此他一日能赚五两银子,还不用费那个功夫蹲在一堆螃蟹跟前挑肥拣瘦,这样的好买卖他是傻了才不做。 打发走兴高采烈的张二,珍珍瞅着园子里这满满一大车的螃蟹开始发愣。 徐莺徐鸾姐妹咯咯笑了起来。 徐莺说“少夫人,奴婢怎么觉着您这主意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啊,这一院子的螃蟹您打算怎么办” 珍珍凉凉地瞅了她两一眼,“怎么办,吃呗。” 徐鸾故意说“少夫人,咱们家里就这几口人,如果不吃光,放也是放不下啊,而且您不是吩咐了那张二,明天继续把清江浦所有的螃蟹都买下送来嘛,今儿吃不完明儿又送来新的,咱们要吃到哪天去啊。” 珍珍“呵呵”笑了两下。 “在适安园宴请大格格和探花郎那回你两可还记得” 两姐妹道“奴婢记得。” 珍珍说“那日厨娘不是说过,扬州的厨子会在产蟹的季节把蟹肉蟹黄和蟹膏都挑出来,熬蟹油存着日后吃么。在京城的时候咱们么那么多螃蟹,做不了这蟹油,如今螃蟹可是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徐莺欢喜地说“少夫人说的是,奴婢到把这一桩事给忘了。” 珍珍坏笑着问“你两可想吃这蟹油” 当日宴席的时候两姐妹也伺候在旁,厨娘说得她两口水都要淌下了,珍珍问她们想不想,她们自然是把头点得同拨浪鼓一样。 珍珍眼神一闪,道“成,既然你们想就去厨房学着拆蟹粉吧,没有蟹粉就熬不成蟹油。” 徐莺徐鸾两姐妹这才知道又着了夫人的道了,可话是自己说的,只能苦着脸手拉手地去厨房。 阿灵阿今日要去转运盐使司报道,在屋子里换官服的他从头到尾旁观了珍珍如何调戏两姐妹。 珍珍进屋的时候他笑着说“这两位徐小姐也就你治得了她们,我平日见着她们都是绕道走。” 珍珍插着腰气鼓鼓地说“两坏丫头越发没规矩。” 阿灵阿道“还不都是你惯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把清江浦这些螃蟹都买来,那李念原可不得在家气得跳脚。” 珍珍笑着把官帽取来递给他,戴在他脑门上又给他理理衣服和朝珠。 “不就是要让他气得跳脚,气的在家坐不住出门来,咱们这才好逮他啊。” 珍珍看着阿灵阿穿戴整齐,很有那狗官样后,她才拾起桌上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他。 “这是什么” 珍珍道“你一会儿去转运盐使司之前,先去一趟漕运总督衙门,请大堂兄也帮咱们一回。” 阿灵阿这回可是着实吓着了。 “帮什么忙还买螃蟹” 院子里这些撇开他们自己吃的,熬蟹油都够吃到明年了。 珍珍轻轻往阿灵阿脑袋上一点,“李念原到底是淮扬一代的数一数二的大盐商,清江浦买不到螃蟹,他不会上太湖上淮河去买吗于他无非就是费点事罢了。所以我才要你去找大堂兄,让他暗地里帮忙,寻些借口把李家的船能扣的就扣,不能扣的就在运河里拖上几天,总之别让李念原有船可用。再让他给漕帮打个招呼,这几天谁都别接往扬州城送螃蟹的生意,尤其是李念原李老爷的生意。螃蟹毕竟是水生的,离了水能活的日子短,水运一天就到的事,走陆地至少也要两三日,螃蟹就算撑得了那么久,到了李府的时候也饿空饿瘦了,李念原听着就是个饕餮,对食材一定挑剔得很,你看他买螃蟹要买公六两母五两的就知道了,那饿空的螃蟹绝对入不了他的法眼,上不了他的台面。” 阿灵阿听罢珍珍的计划,坏坏地咧嘴一笑。 “你这双管齐下彻底堵死了他的货源,他想不跳脚都难。” 他拿了珍珍写给傅达礼的信,兴高彩烈地出了门。 傅达礼听说后二话没说就给下面人打了招呼。他是漕运总督,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就是运个螃蟹罢了,大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乐于给他个面子。 于是一连三天,清江浦码头的螃蟹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巡盐御史大人的府邸,弄得整个扬州城的鱼贩子们都知道,御史大人的夫人极爱吃蟹,另一方面,太湖、淮河一代的螃蟹却没有一只能进得了扬州城。 螃蟹于普通人不过是秋日里额外的一道珍馐,能吃上是锦上添花,吃不上也不会伤筋动骨。整个扬州城并没有因为没螃蟹吃饿死人,酒楼也并没有因为少了一道蟹菜而倒闭,大家依旧是照常度日。 然而却有那么一只吃货,每日只能在家靠着往年存下的蟹油勉强度日,暴躁地都快把屋顶都给掀了。 于是到了第四日,巡盐御史大人家收到一张拜帖,署名是松江府徐承志。 珍珍捏着拜帖笑了,阿灵阿瞧了一眼也笑了。这人他两虽然没见过但都见过这名字,他便是珍珑阁的老板。 “哟,馋虫憋不住,这是先请人来当说客了吗” 珍珍道“谁知道呢,何不请进来一问便知。” 这对老夫老妻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坏笑一声。珍珍解下帕子,遮一遮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让文叔把人领进院子。 徐承志看着不像个成功的商人,这时代的商人大多体型富态,他却是高大细弱,竹竿似的一个人。 他身上也没有商人的市侩之气,反倒是文质彬彬,若不是知道他是珍珑阁的东家,两淮一代排得上号的盐商,珍珍倒要以为他是个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徐承志拱手作揖。 “徐某见过御史大人,夫人。” 阿灵阿道“徐老板客气,内子在淮安的时候有幸光顾过徐老板的珍珑阁,买回不少中意的玉器。” 徐承志客气地说“不才的手下眼拙不知是御史夫人大驾光临,怠慢了,徐某今日登门是特意来赔罪的。” 珍珍故作天真地说“徐老板不知者无罪,何况珍珑阁卖给我的玉器都是上品,价格也公道,您何罪之有啊” 徐承志说“惭愧惭愧,徐某不知御史夫人也好玉,徐某其实珍藏了几块上等的玉石并未放在珍珑阁里售卖,今日徐某是特意带来请夫人掌掌眼,夫人若看得上眼只管拿了去。” 徐承志取出一紫檀木盒子交给徐莺,徐莺拿到珍珍眼前,盒子里是一对和田玉镯子,其色纯白如油脂,不掺一丝杂色,质地细腻盈润,一瞧就是极品羊脂玉。就是在姐姐德妃的首饰匣里,珍珍都没见过这样品貌的镯子,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对。 更绝妙的是,她拿起镯子的时候发现,镯子的圈口刚好适合她的手腕。要知道买镯子一是看眼缘,二是看手缘,有些你看得上眼的镯子圈口不适合戴不上,那就是白搭。 珍珍一看便知,这哪里是他珍藏的,这分明是他先寻了一块羊脂玉又问了珍珑阁的掌柜,按着她手腕的圈口现雕的。 这徐老板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竟然能在几天的功夫里就寻到这样一块极品羊脂玉,又雕好了送到她眼前。 为了几只螃蟹,徐承志至少花了一万两。 珍珍问“这镯子我甚是喜欢,不知徐老板开价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上了 还是红包章拉 吃货李老板在线暴躁我要吃螃蟹,断我蟹路,我要砸你园子55555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青盏 7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将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第 113 章 见珍珍露出想要的意思, 徐承志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买卖玉石最讲求一个缘分, 夫人既然同它有缘, 不才愿意割爱。且这块料子本就是偶然所得,花费不多, 夫人给我一千两绰绰有余。” 他没有说白送给珍珍, 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一是因为他想主动替巡盐御史规避行贿受贿的口舌;二说这玉石是偶然所得,仿佛是他开了高价, 而不是送给珍珍便宜。 而他开口要价一千两也是有心人的体现,因为当日珍珍在珍珑阁刚好花了一千两购买玉石,这笔钱她出得起。 珍珍又打量了徐承志几眼, 他看着是个翩翩君子极有风度, 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让人不自觉想同意他或是靠近他。 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还能留有这样一身气质,珍珍觉得他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珍珍不露声色, 温和一笑, 微微颔首,“徐老板如此说, 我便却之不恭了。莺儿,去取五根金条来。” 如今金价,一根金条约折合三百两银子,她出五根还是给徐承志加了价格。 徐莺将金条拿来放在桌上, 徐承志只拿了四根,说“与夫人有缘,不才取这些足矣。” 珍珍再度颔首,抚着镯子笑说“多谢徐老板割爱了。” 徐承志见气氛刚好,便想开始进入正题,突然听珍珍柔柔地说了一句“徐老板,我呀,平生就爱两样东西,美玉和珍馐。” 徐承志默默地在心里点头。 嗯,他懂,和某人一样。 “美玉要买,大闸蟹也要买。” 徐承志心里一惊,他抬起头,刚好对上珍珍灵秀的双眸,那双眼眸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徐承志愣了愣神,此时就听珍珍又轻轻柔柔地问了他一句“徐老板,你可知我是何意” 徐承志走南闯北,不敢说见过多少大人物,可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然而眼前这位年轻的清丽夫人却让他有一种无力招架的感觉。 兵行险着,出奇制胜的前提就是不能让敌人察觉你的踪迹,他现在莫说踪迹了,连行军路线和策略都叫这位夫人摸了个底朝天,这仗根本没法子打。 徐承志跟着徐莺出了园子,他脸上依旧是和煦如春的表情,内心却是凄风苦雨,一声接一声的哀叹。 他上了马车,让家仆送他至两条街外,那里有全扬州城最有名的富春楼,里面的一碟烫干丝无处可比。 他慢慢走上位于二楼的雅间,还没伸手开门,李念原就“哐”一下拉开门,那张吃的圆乎乎的胖脸戳到徐承志面前兴冲冲地问“如何镯子她收了没” 徐承志点头道“收了” 李念原长舒了口气,收了就好。 接着他突然想起一事来,问“你卖了多少钱” 徐承志道“一千两。” 李念原作为有名的“奸商”心口一阵抽痛,可转念一想这是他徐承志的钱又不是我的,我心疼个什么 我只要心疼我的螃蟹就成。真是的,这到底是打哪来的没家教的丫头片子,北京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得吃啊,竟然跑扬州来抢他的螃蟹吃 李念原挥开心里的那一丝丝痛,搓了搓手,兴奋地问“老徐,我的螃蟹呢带来了没” 徐承志尬笑着说“念原兄,你听我说,镯子她是收了,可那御史夫人说,美玉她要,螃蟹她也要吃。” 李念原圆溜的身躯“蹭”一下弹了起来,发抖的手指着徐承志,一脸不可置信。 “徐承志,你还是不是生意人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哦,三百两黄金在西域买来的极品和田玉,花了半年才运到扬州,为了这个死丫头片子你花了一千两让扬州最好的师傅连夜给你雕出一对镯子来,结果你就卖了区区一千两,也就管个工匠钱。好吧,卖就卖了,可没有这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卖法啊,钱花出去了,你好歹也得听见个响声啊。我的蟹呢连条蟹腿你都没带回来你这么些年没把你爹的家产败光,是不是你娘在家日日烧高香给拜出来的啊。” 徐承志对李念原的指责表示全盘接受,并惭愧万分。 “念原兄,事已至此,我看你就忍了吧,我打听过了,这巡盐御史是康熙近臣有爵位的官宦子弟。他们最多就在这扬州待一年,下一个秋天肯定不在了。好男不与女斗,等她一走,明年就没人和你抢螃蟹吃了。” 李念原忍了三天,已经自觉是极限了,徐承志竟然还让他再忍一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行”李念原奋力地一拍桌子,“老子忍不了了螃蟹每一天味道都不一样不行” 珍珍趴在屋里的一张单翘黄花梨软榻上,把手腕举得高高的,欣赏着套在腕上那对她才花了区区四根金条捡回来的绝世大便宜。 阿灵阿在旁帮她沏茶切水果,送到她嘴边喂着她吃进去后,问“夫人,开心否” “开心,太开心,让他藏我阿奶的东西,让他躲着不见人。” 这时,文叔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少夫人,外头有人要求见少夫人。” 珍珍臭美地把手腕在眼前左比右比,心不在焉地问“谁啊” 文叔说“没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说要找夫人来买螃蟹,还说全清江浦的螃蟹都被夫人买走了,他要吃螃蟹只能找夫人买。” 珍珍笑得趴到了软榻上半天才直起腰,阿灵阿也笑得不行,对她说“得,你瞧你把人逼的,堂堂两淮大盐商舔着脸上门求你卖他几只螃蟹,我看你改行当大闸蟹二道贩子算了。” 珍珍道“快请快请。” 她和阿灵阿直着脖子好奇地都想瞧瞧,这李念原到底长什么模样,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敦实哪里都圆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杀进了屋。 见了两人一句客套话不说,张口就问“御史夫人,多少钱一只,您今儿直接开价,我一口都不还。” 珍珍还没来得急开口,李念原眼睛一转刚好瞧见了摆在桌上的一盘椒盐蟹。这也怪不得珍珍,实在是家里大闸蟹太多了,她如今都到了拿它当零嘴的地步。 李念原倒吸一口凉气,“你们就这么个吃法这是暴遣天物我的个蟹兄弟哦,你死的太惨了,你怎么能这么被糟蹋了呢” 他说着说着,真情实感地眼泪都要流了下来,瞪着珍珍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个仇人。 珍珍乐得不行,问“哦我就只知道这个吃法,不知还有什么别的做法” 李念原脑袋上青筋一抽一抽,他耐着性子说“别的我们后面再说,大人和这位夫人先让我厨子把这螃蟹给你们烧了。我李念原不爱和人共享饭桌,今日我就破一破这规矩,给你好好看看蟹应该怎么做” 傅达礼曾说过,李念原的正房太太乃是吃喝,就今日的形势来看所言不虚。 虽然他闯进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坏了规矩,但一言一行里透着点京城那些王公贵戚没有的天真可爱。 又恰好珍珍和阿灵阿不是土生土长的满洲贵族,两人心里都装着一颗二十一世纪的心,所以当李念原说要让自家厨子给他们做饭展示下真正的蟹的n种做法时,二人“包容”了他的胡闹。 然而以上都是瞎扯,真正让他们“包容”李念原的是吃货的心。 李念原要给她做饭,那一定是她占便宜,她端着架子轻点了下头,阿灵阿一挥手比了个“请”。 两人刚刚答应李念原让他占用厨房,李念原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一刻钟后,他就带着自己的厨子带着锅碗瓢盆加食材进门。 进来一共五个厨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年长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最小的少年看着只有十三四岁。 一群人带着活鸡、肉、蛋、菜进了厨房立即热火朝天的开干。 李念原嘴里叨叨着“这做饭是比诗词歌赋、书画印章更文雅更优美的事,来来来我带着你们好好看看啊” 说着他就亲自站在门口满含得意、笑意带着珍珍和阿灵阿做起了“监工”。 厨子里最年长的老太太和年纪最小的少年先从水缸里挑出八只最活蹦乱跳的肥蟹,然后用棉线飞速绑上放进蒸笼。那里有个粗壮的厨子适时煽火点灶,一气呵成的动作看着就是做过无数回。 然后老太太从带来的框里挑出两只鲍鱼,改刀成花状,拿水烫过后备用。 又找了一捆半透明的粉皮,泡在冷水里,过一会儿后切短。 李念原得意地一点头,“宋姨伺候我四十年时间,我从小就吃她做的蟹黄粉条和鲍鱼蟹粉,这两道一贫一富却各有风味,足见这蟹乃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体面物。”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不是形容老婆的嘛 珍珍呵呵一笑,阿灵阿咽了咽口水,两人又见目光看向了最小的少年。 这少年正在飞速地剥咸蛋黄,将上好流黄的咸蛋的蛋黄剥出捣碎。接着又拿出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成肉泥,磕入鸡蛋倒入黄酒生抽盐。 李念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周郎今儿手还是那么快,看着比前几日更好喽” 他的架势活像是这少年的啦啦队,那少年腼腆一笑,飞速又去拿了别的菜料。 李念原继续炫耀道“周迪采可是我新近发掘的人,你别看他年纪小,蟹粉与咸蛋黄在他手里那么一炒,天呢天呢” 然后是一个备蔬菜的中年妇人,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一颗小白菜切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有菜有茎。旁边还有一把洗净的芦笋,切成了长短一致。 李念原“啧啧啧”三声,明显是咽了下口水,他指着中年妇人说“这人呢要有荤有素,荤素搭配才是圆满。林嫂就擅长素菜荤烧,那蟹油沿着菜缝往下渗呢唉,这样的菜才不枉在世上被种出来。” 在厨房的一角,有一个人瘦小的小老头一直专心致志守着一个小灶台,用不急不缓地速度煽火,看上去如温吞水一般,和其他人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 “林叔,还有多久”李念原拿怀表看了下时间,自问自答,“还有五分钟” 小老头点点头,手依然是匀速在摇。 李念原脸本来就圆,现在笑起来典着圆肚子如同弥勒一般,他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饭乃人之根本、人之元气,一口好饭才能让人有精神有品质,一碗香气四溢、硬软适中的好饭和一桌好菜显得般配。苏湖的稻米到了林叔手里才能变得粒粒饱满、无可挑剔。做成一碗好饭看着简单,这当中啊水要不多不少,火要不急不缓,这样才不浪费” 珍珍暗暗扯扯阿灵阿的袖子,悄声说“我们白活了。” 阿灵阿扯起嘴角,想到那在畅春园天天不是羊肉锅子就是鸭子,零嘴还是番薯干的康熙,悄声回珍珍说“我们还好,康熙是白做皇帝了。” 那给蒸着的大闸蟹煽火的大汉这时大喊“蟹好了” 然后秦嫂和周迪采立马放下手里的食材,打开蒸笼将蒸好的蟹拿出来,开始剥起蟹粉。 他们剥蟹粉也有讲究,女的剥母蟹,男的剥公蟹决不混淆。剥蟹的时候膏、黄、身子的蟹肉、蟹腿、蟹钳肉全都分开,两人手脚极快,不一会儿八只蟹就全都剥好。 然后秦嫂、周迪采和林嫂分别取了自己要的蟹肉部分下锅,而那个彪形大汉则拿出面粉开始擀面。 “蟹黄水煎包,周大爷最擅长的东西,水多少面多少,最后要咬开那么一口,蟹油和汁水一起蹦出来,哗那才是滋味” 李念原说着还比了个飞溅的手势,像个小孩一样哈哈大笑。 一刻钟后,鲍鱼蟹粉、蟹黄粉条、双黄荟萃、蟹粉金盏、蟹油炒小白菜和蟹粉芦笋全数出锅。 李念原亲自指挥他们按着颜色搭配,将不同的菜色盛在不同的器皿中。 边放还边念念有词“这是元青花,这是粉彩,那是釉里红,不一样不一样。” 他又高声嚷嚷了一句“周大爷,水煎包要放在这个白釉攒盘里,这东西太油得配素的” 周大爷埋头在和馅,只点点头算是应声。 接着李念原一挥手,煞有介事又神气活现地说“走,用膳” 珍珍和阿灵阿全程大开眼界,两人像“土包子”一样,跟着兴高采烈就差没舞一曲的李念原去自家的饭厅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来了 要加更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kiura 30瓶;清河川 10瓶;chuhanan 5瓶;vi瓶怡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第 114 章 三人坐定在阿灵阿刚买的鸡翅木餐桌旁, 李念原一抬手说“等等” 然后他“蹬蹬蹬”跑到外面的园子里, 折了两支晚秋的墨菊, 在屋里的架子上捡了一只素面朝天的白花瓶插上,然后对着阳光放在了恰好的角度上。 接着搓搓手说“开始” 李念原挺着背脊慎重地拿起筷子, 珍珍见一桌香飘四溢的好菜, 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李老板果然会吃。” 却被李念原横了一眼,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说“用膳要尊重, 要尊重,不能说话” 然后三个人在一刻钟内专心吃饭,用风卷残云之态, 扫掉了满桌的美食。 珍珍越吃越想哭, 这李念原到底是什么神人啊,怎么能做出这么一桌美食。 她前生今世加起来四十年都白吃大闸蟹了 她吃完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阿灵阿,他也是这个表情,同时看向李念原的表情里写满了大神,收我, 收我做弟子, 我要和您一起吃喝玩乐。 可转念一想,珍珍觉得自己不能被美食冲昏了头脑, 她清了清嗓子,叫徐鸾拿了水盆来净手。接着从荷包里拿出了阿奶画的花样。 她拿在手中对李念原说“李老板,其实想见您是有一件要事。” 李念原喝了一口茶,啧啧两声“这茶不好, 水不好,你们回头弄点山泉水泡茶才行。” 他抱怨完放下茶盏看向珍珍,有些嫌弃又有些无奈,“御史大人新到扬州要立立官威我懂,可小老儿不爱见官场人,您二老放过我成不竟然拿我的蟹威胁我,恕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啊,下作了丫头,下作了” 珍珍轻轻笑了下,摇摇头,递上手里的纸,李念原并不接。 她求物心切,悬着手说“李老板,我们想见您是想求您手里的一件宝物。” “不是收税” 阿灵阿摇头,问“您以为我求见是为了税” 李念原这才抽了珍珍手里的纸,边打开边说“盐税入冬后要清结,御史大人折腾半日竟然不是为了税金” 阿灵阿讪笑一下道“税金的事自然也要和李老板商议,只是目下这事事关我夫人家人,所以我们做的过了些,请李老板见谅。” 珍珍连连点头,“李老板,我们在珍珑阁听说您买下了这块玉佩,这才急急求见您,可否请您割爱给我们价格都好商议。” 李念原一挑眉抖开纸张,看了一眼后说“这个不行,一,我李某人手中的宝物从不卖出。二,这枚玉佩我喜欢的很,没得商量。” 珍珍一听便急了,她倾身说“李老板,您买下它多少我出十倍给您。” 李念原一挥手直接拒绝“不行。” 阿灵阿拱手“李老板,您和河总大人也是旧识,我与河总大人是同僚,往后盐道漕运河工大家都还有交集,能否给我一个薄面” 阿灵阿搬出靳辅来也是提醒李念原,他虽官位不高但有实权,而李念原再富裕也不过是他可管的盐商。他希望李念原能知道好歹,不要过于守他的那些规矩。 李念原自然也听出了言下之意,他双唇抿紧想了想,才用极不情愿的口气说“这样,我新得了一幅富春山居图,暂且让给你们,那比这块玉值钱。” 珍珍站起来朝李念原一拜,“李老板,我只求那块玉,此物对我很是重要。” 李念原的暴躁脾气瞬间爆了,他也吼了回去“这东西还对我重要呢不让,不让” 阿灵阿见两人互不退让,他知道珍珍是着急,着急难免就口不择言。他立即插进去站在珍珍面前替她说话。 “李老板,这块玉乃是我夫人家老人的贴身之物,当年家中落寞才不得已当了出去。我们寻寻觅觅多年才终于寻到,这块玉于您不过是一件玩物,于我家老人却是思亲的唯一念想。” 李念原突然瞪圆了眼睛,呆呆地问“老人哪个老人什么老人” 珍珍见他似乎动容,行了蹲礼垂头恳切求道“这是我祖母的东西,请您高抬贵手” 李念原一伸手打断她说“你是哪里人你不是京城来的吗” “我家是满洲吴雅氏” 珍珍说到一半,李念原这个急脾气立刻又打断了她。 “放屁你家是满人满人什么贴身之物,肯定是当年你们劫掠的战利品给了你祖母当玩具的” “不不不,您听我说完。” 阿灵阿也连连拱手,将李念原按在了椅子上,请他听完。 “我阿奶原是山东人氏,这块玉从小就跟着她。当年清军一次打到山东时她和家人被掠到关外,她将玉含在嘴里才没有被抄没,后来就一直放在身边。直到十年前我家中困难才拿去当了,阿奶只记得这花样,特地手画了交予我来寻,天可怜见,我们才到江南就知道了玉佩下落,请李老板看在老人份上,割爱于我们吧。” 李念原每听一句,脸色都暗一分,珍珍说完后他问“你阿奶姓什么” “李氏。” 电光火石间,珍珍突然惊讶道“李老板,您也姓李” 李念原大笑一声说“是啊我也姓李” 他一拍脑袋跳起来问珍珍“你家是不是在京城你刚刚说叫什么来着吴雅氏” “是” 珍珍想问他点什么,可李念原根本不听,已经带着那张纸飞奔了出去。 阿灵阿追上去,可没想到李念原看着是个敦实的胖子,跑起来倒异常灵活。等他追到门口时,李念原已经自己跳上马车把马夫都给赶下来自己驾车走了。 阿灵阿无奈回到正厅,刚才吃剩的餐桌还没来得及收拾,珍珍正瞧着李念原插上的那两支墨菊发呆。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怎么了怎么发起呆了” 珍珍抓着阿灵阿的手疑惑道“这李念原真的是阿奶家人你说会是什么人呢阿奶说她当年家里很多人很多人,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阿灵阿想了想说“看李念原的年纪比你阿玛也就大个几岁,大约是侄子辈吧,我派文叔去他府上再问一问,这人脾气急又古怪,刚才那样大概是激动的忘乎所以了。” 这时,在厨房里做水煎包的周大爷,端着一盘水煎包走了进来。 他发现只有御史夫妇时很是奇怪,“不应该啊,李老爷从不错过吃的。” 于是乎,文叔带着李念原撇下的这群厨子,亲自去了一次李家大宅。 等到了那儿门房千恩万谢文叔将厨子们带回家,但告诉文叔,自家老爷出门了。 有上次的经验,文叔只觉得这李念原又骗他,于是派了两人守在李府的前门后门。 没想到看了三天后,发现这李念原真的是出门了,家中别说是送螃蟹了,连个送菜的都没有。家里的一堆厨子两天后还被那个徐承志接走,送到码头上了一艘往北的货船。 回来禀报的文叔说“徐承志接走了十二个厨子,老奴才活这么久,也就京中几个王爷府里能养这么多厨子。可几位老王爷哪个不是一堆福晋阿哥格格的这李念原养的厨子也忒多了” 阿灵阿握着拳头一敲桌子,文叔唬一跳,以为阿灵阿是为李念原又不见了生气。 没想到阿灵阿竟然说“买,我也要买十二个厨子” 文叔悄悄摸了摸汗,心里嘀咕少爷诶,您真是越来越讲究了。 李念原是从淮安的漕运码头走的,漕运归傅达礼管,只要稍稍问问便知道李念原是一路向北北上了。 阿灵阿和珍珍猜测,这小老头是火急火燎上京寻亲去了。于是一起给京中的吴雅氏写信,尤其是写了珍珍的阿奶李氏。 写完信封口的时候珍珍说“我阿奶是个淡如水的脾气,我阿爷是个急脾气,这李念原一声招呼不打上门,我怕我阿爷把他扫地出门。” 阿灵阿叫来下人,让他们快马从驿站往北送。一边安慰珍珍,“等信到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咱们总算为老人家做了点事儿了。” 这时文叔走进来禀报“少爷、福晋,那个徐承志求见。” “徐承志他怎么又来了” 想着徐承志和李念原关系相熟,阿灵阿便叫文叔请他进来。 晚秋的江南有了一丝寒意,徐承志清瘦的身躯裹在了一件宽大披风中徐徐走来。 不同于上次那明里暗里的交锋,珍珍这一回是真心欢迎他,请他入座。 徐承志看着珍珍也怀了更多的暖意,他让身后的小厮先递上礼物。 “小人不曾想竟然和御史、御史夫人有如此缘分,念原兄和我是至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他的亲人我也都视作亲人,区区礼物,请夫人收下。” 珍珍打开他送上的螺钿匣子,里面又是一对手镯,这一次碧色通透乃是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 这东西少说又是千两以上的价格,珍珍往年只知道盐商阔绰,没想到徐承志竟然阔绰至此。 “徐先生,这我不能收,尚不知李老板与我家的真正关系,贸然收您此等礼物不合适。” 徐承志摆摆手,再次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春风微笑,“不不不,您和念原先生是实实在在的近亲,这份礼我若是今日不送,等他回扬州定骂我小气,要与我绝交。” “哦徐先生知道那日李老板走得急,什么都没与我说呢。” 徐承志笑得无奈又包容“我认识念原兄三十年了,他就是这么个脾气,还请夫人见谅。” 然后他又作揖说“这事他确实与我说过,还是在我店中看见那块玉的时候才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嗷,来了 鼓励我,我加更,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青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优昙伽罗 130瓶;恣柒不甜 20瓶;想看修罗场 10瓶;梦醒时分′冷桐花、安心 5瓶;淓彷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5 1章 徐承志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说话声音轻柔, 让人不自觉就会去倾听。 他理清了思路后向二人缓缓道来“我是三十年前在金陵开绸缎庄时认识念原兄的, 他乃家中独子,又是老来子, 家里宠的很,所以养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嗨,现在人人都说念原兄越来越古怪, 可我瞧着他是一如往昔, 从来没变过。他家是书香之家, 他父母在世时一直逼他考科举, 他这人聪明,七岁就是秀才, 不到十五已是举人。” 珍珍睨了一眼阿灵阿一眼, 似乎是在说, 瞧瞧, 我家也有读书好的亲戚。 徐承志轻捻胡须含着对往事的怀念,道“可惜,他未到婚配父母就病亡了。他父母病殁后我怕他孤独便带他一起跑了一次生意,跑了一回后他就再也不肯考进士也不肯娶妻生子安定成家,反而要跟着我经商。说来惭愧, 我徐氏是世代经商, 我应该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但到了生意场我倒不如念原兄了。当时他明明笑说是要我带着他,结果我两到京城跑了一趟布料生意, 回去后便都是他带着我了。” “念原兄多年不肯婚配,总说自己是孑然一身之人。我也问过他家里亲人的事,他说家里是逃难至金陵的,其他都不肯多说。他脾气古怪,逼急了要他多说几句不肯说的,就会躲十天半个月不肯见我,久而久之我就不问了。” 徐承志说着说着又再度无奈地摇摇头,珍珍抿嘴一笑很是同情徐承志,在她就和李念原见过一次,就已经体会到这个小老头的“古怪脾气”。 这徐老板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还能和李念原做朋友,得有多宽容的一颗心。 “直到上回在扬州,北来商人带了一批新货,本来是金陵一家玉器铺看上预定的。惭愧惭愧,我家玲珑阁掌柜眼光好会做生意,听说了以后硬是截了回来。念原兄素喜好玉,便兴冲冲去了玲珑阁拣选,当时一批好货念原兄唯独选了那块玉,还多给了掌柜一倍钱。我觉得奇怪便去问他,没想见他抱着那块玉竟然在哭。” 徐承志叹了口气,“我认识念原兄三十年,他这人脾气古怪归古怪,但从来是大笑大闹没有掉过眼泪的。我问了他半日,他才说这是长姐的东西。我这才知道,他原本有个姐姐失散在山东,他父母当年苦寻不得才在高龄又生下了他。念原,乃是念媛,是思念女儿的意思。” 徐承志红着眼眶说“他说父母当年寻到山东老家,为许多家人收了骸骨,唯独没有找到小女儿的,故而他父母总觉女儿只是失散还未死。这玉佩是李家女儿的贴身传家宝,当年他母亲还让人纹了这样的花纹在他手肘上。他说玉佩这回从北边流过来,那便是清军劫掠的铁证,他那姐姐终究未躲过怕是死在乱军中了。” 徐承志站起来朝两人一拜,“抱歉了,念原兄之前说过忘母临终前还念念不忘长姐,他这回是高兴疯了,才不告而别直接上京要去寻亲。他做事就是这样,高兴起来不管不顾,过去买画买古玩也这样,听说哪里有货就立马不告而别,我是习惯了,只是让二位那日受惊,我替他道歉。” “不不不,我知道了也高兴呢。当年离京,我阿奶将那花样给我时本来没有含太大指望,没想到如今玉佩找到了,亲人也找到了。” 徐承志连连点头,这才说了心中压着的另一件事“今日我来,除了替念原兄解释,告知二位我所知道的往事。另也有一件小事想和二位打个商量。” 珍珍现在是大喜过望,她没想到阿奶还有至亲在这世上,徐承志说有事相求,她立即问“何事您尽管说。” 徐承志露出微微窘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道“念原兄走得匆忙,忘记了如今是最后一段吃蟹的日子。他最好这口,上了去京城的船才想起来就这么走了蟹都吃不上,现在日日在船上伤心落泪。” “噗”珍珍捂嘴笑了出来,想起她这个“舅爷爷”那吃喝是正房,古玩大姨娘,画笔二姨娘的理论,大概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所以呢舅爷爷有什么想要咱们帮的” 珍珍这一声叫的亲切,徐承志面上松了下来,这才继续往下说“之前念原兄任性躲着二位,李家的漕船装蟹被漕总的人看得死紧,如今都知道其中缘故了,可否请御史大人让漕总行个方便只要每天放一艘船让我的人能把当天的蟹快船送给念原兄即可。” 阿灵阿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他当时拜托了傅达礼帮忙,后来傅达礼去了天妃匣还没能回来,这漕运上的人还看着李念原的船不让装蟹呢 他当即修书一封请人快马送给傅达礼,徐承志见事已办妥,和两人客气了一番才起身告辞。 按着李念原好友徐承志的说法,李念原已经吃着螃蟹坐着船急吼吼往京城去寻亲了。 珍珍其实很想回去一趟,好不容易她替她阿奶找着了亲人,嗯,严格来说应该是误打误撞寻着了亲人,她很想回京去感受一下亲人团聚的气疯。 但康熙爷的御令在前,她和阿灵阿无旨不得返京。 于是珍珍再修书一封,接着上一封的事儿把李念原的家世在信里都交待明白,差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希望赶在李念原之前送到李氏的手里。 余下的便是苦兮兮地在扬州城里边吃着美食边等消息。 好在珍珍同阿灵阿都有事要忙,冲淡了等消息时候的这份焦急难耐。 今年是个丰年,江南苏湖乃是国之粮仓,这个季节田野相间到处可见成捆的水稻,堆得如小山一样昭示着丰收。 新米最是清香,家家户户都会用当季上市的新稻米和糯米一块儿磨碎了做米糕,桂花糕、海棠糕、南瓜糕、红枣糕、花生糕,等等等等形形色色的糕点让扬州城里到处弥漫着让人闻一下就感到幸福的香气。 秋收接近尾声便是交税时节的来临,阿灵阿这些日子开始忙碌了起来。他没有急着去收税,他先赶去天妃匣与视察河工的靳辅与傅达礼汇合。 阿灵阿心里清楚,两淮的盐税,一年打底是三百万两,不管他来或者不来,都至少有这个数。 今年皇帝特意派了他这么个亲信来收税,盐商们多少心里明白,今年怎么样也会比往年交得多一些。 然而,到底应该从他们手里抠出多少钱来,这不取决于阿灵阿,也不取决于盐商,甚至不取决于皇帝,而是取决于靳辅的中河工程需要多少钱。 他这一走珍珍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就开始琢磨起她嫁人前就想干的事了造暖棚。 要说江南果然是能工巧匠云集之地,北京城里撇开皇宫,只有几家铁帽子王府和明珠家装了玻璃。 可两人一到江南就发现,江南不少的大户人家都装了玻璃窗,甚至不少还装上了广东十三行运来的彩绘玻璃。 就他们如今买下暂住的这座小园子来说,虽然在扬州城里算不上顶级豪宅,可明堂的窗户也都是玻璃的。 有了玻璃造暖棚就方便了。 珍珍打算在家里先弄一个小的试试看。她花了几天功夫将她和阿灵阿那天打的草稿翻来覆去地修改,最后终于弄出一张设计图来。 造暖棚一是棚体结构很重要,要能扛得住冬天的雨和风雪;二是要能维持暖棚里的温度。 第一样,珍珍想到的是她上辈子去内蒙旅游时候住过的小木屋。 木头隔热 ,即便是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小木屋里供上暖气后依旧能热得穿裙子跳舞。但光是造一座密不通风的建筑是不够的,植物要生长还得需要阳光来禁行黄光作用,所以她把墙上的窗户都用玻璃来取代传统的纸糊窗,屋顶也从琉璃瓦片改装玻璃透光。 除开这间设计独特的屋子,第二样就是要怎么维持暖棚里的温度。 珍珍当初想到暖棚是因为在皇宫里瞧见了苏麻喇姑弄的那个大蒙古包。苏麻喇姑对于维持室温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法烧炭。 她在皇宫里,身后有太皇太后的财力支持,要多少碳自可以大手大脚地用。珍珍一个习惯了后世环保思维理念的人自然是不会和她用同样的法子的。 她的灵感是北方人用的炕。 北方家家户户都用炕来过冬,但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碳的,大多数家庭的炕下面有一条炕道直通厨房的炉灶,每当起炉灶的时候,炉灶的热度就会传导至炕下。 珍珍就是想用同样的法子来维持暖棚里的温度,在设计图里,她设计了一条从厨房一直通往暖棚的“炕道”。 人要觉得温暖室温至少得维持在二十度以上,植物就不需要那么高的温度,十五六度的室温再有充分的阳光,植物就能正常生长。 她家一日两顿膳加两顿点,大灶开四次,有这些温度足够将暖棚里的室温维持在十五度以上。 画好了设计图珍珍就让文叔去找工匠。谁知这搭屋子、造玻璃的工匠都好找,砌炕道的工匠怎么都寻不着。 和北方包括皇宫在内家家户户都有炕不同,南方人是没有炕的,既然没有炕自然也就不会有砌炕道的工匠。 珍珍一听可是傻了眼了,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难不成她还得从山东去绑个炕道师傅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e对弟弟亲弟弟 请表扬作者三更,并给她留言,然后再度收获红包好不好 今天我们是很多个点的交易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青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困困 30瓶;cytheria 20瓶;kay、黛丽希亚、浅笑安然 10瓶;南月楼、蔚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6 章 好在咱们中国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 负责珍珍这个暖棚计划的工头是扬州城里颇为有名的木匠师傅, 他虽然不懂什么是炕道, 但听珍珍说了之后就大致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南方虽然没有炕, 但也有类似“炕道”的东西,不过寻常百姓家不会用这个, 这东西窑厂里有。瓷器对烧制温度的要求相当高,窑厂里就有这样一条道来控制窑里的温暖。 木匠师傅自己是不会这个的,但他有个亲戚就是在窑厂里烧瓷器。于是他就请了这个亲戚来按着珍珍的想法设计了一条“炕道”。 木匠师傅看了珍珍的设计图还给她提了几个修改意见。 一是屋顶不能全用玻璃, 南方不怎么下雪但是有冰雹, 雨水也多, 他的意见是屋顶一半瓦片用来扛冲击分雨水, 一半改装玻璃透光。 二是她的园子里能用来早暖棚的地方不大,不如把屋子顶盖得高一些, 留出足够的空间。地里种菜, 花草装盆可以摆在架子上。 珍珍一听就在心里感慨, 劳动人民果然都是有大智慧的。这不就是后世空间梯度的理念嘛。 等木匠师傅的亲戚一到, 珍珍的暖棚工程正式开始启动。 因要造“炕道”,这回还要对她家厨房也进行改动,反正厨房也用不了,珍珍索性放了厨娘假让她回家探亲去,她带着文叔和徐家姐妹开心地日日下馆子, 趁机吃遍扬州美食。 此时的清朝康熙年间, 扬州是盐商们的聚集之地,普通的盐商们富甲一方,豪奢的盐商富可敌国。 有钱之后的人就会拼命想追求物质享受, 没有什么比吃一顿美味佳肴更让人通体舒畅。盐商们对舌尖上快感的追求成就了淮扬菜的精致美味。 后世的扬州人讲究早上皮包水,晚上水,这皮包水就是说的扬州早点。 而如今的扬州城里点心最出名的就是燕云楼。珍珍带着文叔和徐家姐妹要了一间雅座,坐下后就让店小二把燕云楼有名的点心都各上一份。 这样的贵客店小二自然是殷勤伺候,不多一会儿,千层油糕、豆腐皮包、烫干丝、五丁包、蟹黄汤包、宝塔菜、翡翠烧麦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文叔目瞪口呆,问“少夫人,咱们吃得完这么多么” 徐家姐妹一听乐了。 姐姐徐莺说“文叔,咱们少夫人有两个肚子,一个肚子是吃饭的,一个肚子吃点心的,尤其吃点心那个,几乎就是个无底洞,你放心吧,有多少都夫人都装得下。” 珍珍剜了这坏笑的丫头一眼,说“文叔,你放心,吃不下咱们带回去,浪费不了。” 要看一位点心师傅的水准是高是低,别的不用尝,只要吃一口那千层油糕就知道了。 在珍珍所在年代后不久有一位叫袁枚的吃货写下“扬州发酵面最佳,手捺之不盈半寸,放松仍隆然而高。” 千层油糕这个点心乍一看颇像松糕,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它的蓬松是由一层一层薄如纸的面皮堆叠而成。 点心上桌后珍珍就先夹了一块油糕,一咬下去,果然是绵软香软,甜而不腻,好吃得她一块吃完又吃了一块。 珍珍放下筷子赞道“这道千层油糕同我在淮安逸香阁吃过的味道很像,但这一道的甜味更独特,可是比我在淮安吃过的还要好。” 店小二在旁笑呵呵地说“夫人有眼光,咱们燕云楼的师傅可是东家不惜花费重金从逸香阁挖来的,逸香阁如今的大师傅还是咱们师傅的徒弟,扬州城数他的手艺最好。” 珍珍一听奇道“听说淮安和扬州的厨子都是镇店的宝贝,东家宁愿多给工钱也不会让他们走,你们老板是怎么请到他来扬州的” 店小二说“ 夫人怕是才来这扬州不久不知道吧,咱们燕云楼的老板是盐商李念原李老爷,李老爷同逸香阁的老板徐老爷是至交好友,徐老爷这才肯割爱的。” 哦。可是巧了,原来这燕云楼是李念原的产业。 珍珍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冲冲嘴里的味,准备尝下一道点心。 瞧着燕云楼下如梭的人流,珍珍心想不知道现下李念原到了京城没。 李念原到京城没 在珍珍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两天了。 吴雅家在哪他已经知道了,但他没有急着去什刹海,他正在京城最豪华的客栈中发呆。 他捏着手里的玉坠子不住地骂自己是个智障。他怎么就没想到,姐姐也许又进关了呢 他生意做大后就想往关外去寻亲,但清廷命令汉人没有公文不得出关,于是只能数次托相识的人参商人去往关外打听,谁料的到李氏在顺治元年就跟额森重新回到北京,他当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徐承志慢悠悠地打开自己带来的茶罐,用银勺舀出二钱老君眉放进他挚爱的一对南宋龙泉青瓷杯中,再往茶器里添上八分热的水,一时老君眉浓厚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 要说年轻时候,他也曾血气方刚过,人到中年,渐渐的他就成了个慢性子。 他端起青瓷杯,不紧不慢地浅酌一口,侧目望着身边还在发呆的人。 “你今儿还不打算去吗” 李念原浑身一震,敦实的身躯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灵活,“嗖”地一下跳了起来。 “去,当然要去” 徐承志眉头一挑,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在屋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就从大门口又转悠回了太师椅上。 李念原的心情他何尝不懂,他十岁上母亲就去世了,十五岁时父亲也去世,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单了半辈子,如今乍闻亲人尚在,那是希望就在眼前又担心空欢喜一场的忐忑不安。 他温柔地一笑,放下茶杯,伸手轻按住李念原的手腕。 “你别担心,你不是说九成九是寻着了么,错不了。” 李念原道“当然错不了,你没见那同我抢螃蟹吃的丫头片子,眉眼同我生得有七八分像吗” 徐承志呆呆地盯着李念原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能把这句话接下来。 要说这人在一起三十年是什么感觉他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样的,他只知道自打李念原中年发福,体态日趋敦实后,年少时他清俊倜傥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就如同琵琶别抱的青楼头牌,自此是一去不复返。 他慢吞吞地道“真没看出来。” 李念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徐,你年纪大了人不好看了眼神也不好了,你做的玉器生意最考验眼光,我看你赶紧把生意传给你儿子吧。” 徐承志看看自己依然是当年的风流潇洒,只是多了几条皱纹。再看看骂他的李念原,圆脸配刀子嘴整个像“冬瓜”。 罢了罢了,反正他徐承志忍了三十年,就喜欢他这张刀子嘴,于是不但没生气反倒是劝他“你在这呆着也不是个办法,你一跑了之,那御史夫人肯定会写信回家告诉家里遇着你的事,你再拖下去,你的脚还没进人家门槛,她的信就到了。” 李念原身子一颤。 先别说他做生意从来就没晚过别人一步这事了,万一那丫头片子的信比他先到,对方瞧了信知道了原委,他就试不出对方的真假了。 “去,今天就去,现在就去。” 他跳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徐承志慌忙把茶杯一放,拿上搁桌子上的一封信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两人坐车到了什刹海吴雅家门前,李念原抬头看了一眼围墙和大门,挑剔地说了一句“这宅子小了些。” 徐承志轻声说“京城寸土寸金,住的都是权贵,只有王侯勋爵之家才能住五进以上的大宅,有这样一座三进的大院子算是相当殷实富裕的人家了。” 李念原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还不知道,我就随口说两句不行吗 他上前去敲门,不多一会儿门缓缓打开,徐大柱探出头来,他瞧着两个陌生人站在门外,打扮穿着还与京城里的旗人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从外乡来的,一下便警觉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打哪来的” 李念原刚要说话就被徐承志给拉住了。 徐承志递上一封信道“我俩乃是两淮的商人,有事要求见你家主人。这是如今寄居江宁的前武英殿大学士、刑部尚书熊赐履大人替我二人写的引荐信。” 徐大柱原本听见“商人”二字都打算关门了,徐承志后半句话又把他给拽了回来。他疑惑地瞧着两人,他是不知道熊赐履是谁,但大学士,刑部尚书是多大的官他可是知道的,毕竟隔壁就住着他家老爷的堂弟,如今的工部尚书萨穆哈萨老爷。 徐大柱说“你们且等等,我进去回禀我家主人。” 李念原道“你晚了几天来就是跑去江宁弄了这么一封信” 徐承志道“那巡盐御史出身当朝勋贵钮祜禄氏家族,御史夫人想来也是出自门当户对的人家,咱们是下九流的商人,贸贸然登门谁会见咱们好在我在江宁有些产业,同那熊赐履的家人略有交道,这才托他写了这样一封信。” 李念原一听就懂,什么狗屁交道,无非就是徐承志砸了钱请那熊什么的家人在他跟前说了好话,这才得了这样一张纸。 说来这满清的小皇帝果然是没开化的,瞧瞧用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熊熊赐履就是牛钮祜禄的,听说还有头猪明珠,一朝堂的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李念原的画风就是这么神奇,嘿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 2个;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0 33瓶;eveyifan 15瓶;章鱼小丸子、蓁蓁的小萌宝、阿帆er、胖胖 10瓶;55 5瓶;无、安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8 1章 于是李念原便把珍珍在扬州怎么把清江浦的螃蟹全买了去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李氏, 说的不多不少, 倒也没冤枉珍珍和阿灵阿这两“小坏蛋”。 最后他总结道“姐姐,我本来呢是生气的,要是搁外人我非得揍一顿才解气,不过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 我饶了她吧,往后的螃蟹我给包了。姐姐你是没看见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糟蹋蟹的,把我给心疼的哟” 李氏被弟弟神气活现又上蹿下跳的动作逗得直乐,难得畅快地大笑出声。 吴雅家的人看李氏今日好多了, 也就放心地留他们姐弟两说话续旧。 塞和里氏不敢走远, 在外屋里做针线活, 万一李氏再一个激动昏倒她好进去照看。 她时不时往里张望一下,感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回听婆婆一日内大笑这么多回。 里屋中,李氏让李念原上炕坐她身边, 李念原打小就在南方长大,不怎么习惯炕, 他人又敦实, 吭哧吭哧地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的腿盘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李氏淡淡地笑着问“你到底是南方长大的, 不习惯炕吧。” 李念原嘀咕问“难道姐姐就习惯了” 李氏点点头, 嗪着浅笑说“都半辈子了,早就习惯了。” “姐姐, 回头你和我回老家,再去扬州去金陵,我在江南好多大宅子, 保你一天换一张床一年都不重样。” 李氏摇摇头,点点他说“姐姐老了,而且旗人不能随意出京的。” 李念原不屑地撇撇嘴又想起了一件要紧事“那满” 他本意是想说“那满洲鞑子对你好不好”,可一想好歹是姐姐的夫婿,只能刹住车改口问“那满洲粗人待你好不好” 说来老李家不但遗传吃货舌头,还遗传护短,李念原心里他姐姐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额森这坨牛粪上。 而珍珍眼里她姐姐德妃配康熙同样也是如此,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心里不住嘀咕满洲鞑子,一个总爱把一顶“狗皇帝”的帽子罩康熙爷脑袋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氏看他眼中愤愤不平又怎不知他的心思,她握住弟弟的手说“山河破碎风飘絮,姐姐能有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子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了,你姐夫他待我很好,若是我没被掳,按着爹娘的安排嫁人,也不一定能寻着这样好的夫婿。” 李念原松了口气,有点不情愿地说“姐姐说好我便信了。要不好嘛,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此时他眼神兴奋地闪动着,“姐姐,你住的这院子有些小,我给你换个大的可好姐姐你还缺什么要什么都告诉我,你别替我省钱,我这辈子穷的只剩钱了。” 李氏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这院子是皇上赐的,换不得,家里就这几口人,住那么大院子做什么,足够了。我什么都不缺,皇上赏了三座庄子一座当铺,如今都交给了珍珍的夫婿在打理,一年一万两的进项不仅能够家里吃喝,还能每年再另外置产。” 李念原一句“鞑子皇帝”到了嘴边生生给噎了回去。这也怪不得他不喜欢康熙爷,要不是他祖宗入关烧杀掳掠,李氏也不会被掳去关外,他们家也不至于生离死别。 虽然这不是康熙干的事,但祖债孙偿,这顶帽子还是得扣他脑袋上。 “姐姐,皇帝为什么要赏你宅子我瞧着姐夫也不是当官的啊。” 李念原是盐商,少不了和淮扬官场打交道,他见过额森一次就闻得出他身上没有官气。 想到这里李念原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大爷的满洲官老爷各个又贪又色,幸好姐夫不是当官的,不然可苦了姐姐。 此时,在黄河大堤边的阿灵阿也打了个喷嚏。 李氏一时间到不知道要该怎么同他说,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你在江南见着了珍珍可是” “是啊,这小丫头片子有趣的很,还和姐姐有五六分相似。” “那是我的小孙女。”李氏道,“我还有一大孙女,比珍珍年长一些,生得同我更像些。” 李念原欣喜地问“大外甥孙女在哪她也是旗人吧,可是也嫁在了京里姐姐要不把她叫回来让弟弟见见” 李氏轻轻咳了一下。 “她十年前进宫去了。” 李念原没懂她的意思,只当大外甥孙女是去做宫女。 说来前朝那也是有宫女的,他小时候听爹娘提过,每到选宫女的时候皇宫的太监就会到京郊到处抢女孩,一抢进去终身都出不来。 李念原听得心口疼,他一拍大腿说“别担心姐姐,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咱们砸他个十万两,十万两不行就砸一百万两,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救不出大外甥孙女。” 李氏看他没明白,又咳了一下。 “她她是伺候皇上的人,出不来。” “伺候” 李念原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思,突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李氏大惊连声喊着“念原念原”。 塞和里氏原来以为是婆婆又不舒服赶紧跑了进来,可进屋一瞧发现舅老爷昏倒,当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愣在那里。 李氏对她说“快去请大夫来。” 李念原这一昏昏了大半天,等他也悠悠醒转的时候都是下午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守在床边的徐承志。 满脸担忧的徐承志半个字都没说呢,李念原就扔了徐承志盖在他头上的湿帕子,拽着徐承志的手又嚎又哭。 “老徐,我姐姐命苦啊,我的大外甥孙女更命苦。你可知道她进宫后被鞑子皇帝给糟蹋了,出不来了。爹娘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我对不住死去的爹娘啊,我怎么就没早几年寻着姐姐,要早几年我宁愿把我的一家一当都献出去,我也要保着姐姐的血脉啊。这苦命的孩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宫里怎么受苦呢。老徐,你可认识皇宫里的太监不管花多少钱,咱们要想个法子把这孩子救出来啊” 徐承志来的时候看见李念原面无血色地躺着床上,急得差点摔倒。 等李氏同他说了前因后果,他一听就知道,得,是这个急性子话没听完又理会错了意思,自己吓唬自己呢。 徐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原兄,你那大外甥孙女在宫里不苦。” 李念原怒瞪着一对滚圆的黑眼珠说“怎么会不苦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君看白发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些就学时读过的诗,你都忘犄角旮旯里去了啊。你跟我说说,怎么可能不苦” 徐承志扶额道“念原兄,你大外甥孙女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德妃娘娘,她过得好着呢,真的不苦,你姐姐的一家一当都是皇上宠爱你大外甥孙女赏的。” 李念原呆若木鸡,徐承志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慢慢等他缓过神。 好半天之后李念原方道“真的” 徐承志道“真,比你那十二个厨子和每天吃的螃蟹还真。” 李氏这时候进屋里来,她见李念原醒了,一颗心这才放下。 李念原拉着李氏的手问“姐姐,大外甥孙女真没事” 李氏道“你放心吧,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阿哥和公主们也都好。” 李念原又呆了一下。 “阿哥和公主” 李氏眉眼间堆满了笑意。 “娘娘膝下如今有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最大的四阿哥今年都有八岁了。” 李念原脑袋因李氏这几句话而一通混乱。 他仇视害他们国破家亡的满洲鞑子半辈子了,以他的才气要考取功名出仕易如反掌,可最后只考了个举子宽慰父母之心。待父母亡故后就弃文从商,为的就是不效力清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早逝的爹娘和不知所踪的姐姐,总要在心里问候康熙爷祖宗十八代一番。 结果姐姐不但嫁了满洲鞑子,如今外甥孙女还是小皇帝的爱妃,还给他生了孩子 徐承志瞧他一脸呆相就知道这轴人的脑袋瓜子又僵住了,徐承志决定把李念原这个呆瓜放一边,等他过一会儿慢慢转回来。 徐承志转而亲切地问李氏“撇开四阿哥外,不知其余几位皇子公主几岁了都属什么我手上有一批生肖的小玉雕,老夫人若是瞧得上眼就代我献给娘娘,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李氏还没张口拒绝,李念原缓过神来了。 他一抹眼泪对徐承志说“我家的孩子,要你献什么殷勤就你有玉,我没有吗徐承志我警告你,别在老子面前炫富,老子明年多做一个月的生意挣得就比你多了” 他转头问李氏“姐姐,你同我说说,孩子们都喜欢什么,我来买。” 李氏摇头笑道“宫里什么都不缺,用不着你买。” 李念原憨厚地嘿嘿一笑,扯着李氏的衣袖问“姐姐,四皇子将来能当皇上吗” 李氏一呆,徐承志倒吸一口冷气,李念原瞅着他道“你吸什么凉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安排吗,我无儿无女,死后打算把家当都捐给天地会,如今我寻着亲人啦,那这事就不作数了。四皇子要能当皇上我还反个屁的清,呜呜呜老唔老徐头” 李念原后头的话都被堵在了徐承志的手心里。 徐承志抱歉地看着李氏,好像他才是李念原的家人,一副“是我没管好孩子”的歉疚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舞起来 本章都有红包,周末加更 现在知道李念原为啥不见阿灵阿了吧,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嘴巴管不住,脾气管不住。给钱就好,话就不要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瑶er 44瓶;嘟嘟囔囔 40瓶;悠忧优伶 6瓶;梦醒时分′冷桐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18 1章 于是李念原便把珍珍在扬州怎么把清江浦的螃蟹全买了去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李氏, 说的不多不少, 倒也没冤枉珍珍和阿灵阿这两“小坏蛋”。 最后他总结道“姐姐,我本来呢是生气的,要是搁外人我非得揍一顿才解气,不过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 我饶了她吧,往后的螃蟹我给包了。姐姐你是没看见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糟蹋蟹的,把我给心疼的哟” 李氏被弟弟神气活现又上蹿下跳的动作逗得直乐,难得畅快地大笑出声。 吴雅家的人看李氏今日好多了, 也就放心地留他们姐弟两说话续旧。 塞和里氏不敢走远, 在外屋里做针线活, 万一李氏再一个激动昏倒她好进去照看。 她时不时往里张望一下,感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回听婆婆一日内大笑这么多回。 里屋中,李氏让李念原上炕坐她身边, 李念原打小就在南方长大,不怎么习惯炕, 他人又敦实, 吭哧吭哧地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的腿盘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李氏淡淡地笑着问“你到底是南方长大的, 不习惯炕吧。” 李念原嘀咕问“难道姐姐就习惯了” 李氏点点头, 嗪着浅笑说“都半辈子了,早就习惯了。” “姐姐, 回头你和我回老家,再去扬州去金陵,我在江南好多大宅子, 保你一天换一张床一年都不重样。” 李氏摇摇头,点点他说“姐姐老了,而且旗人不能随意出京的。” 李念原不屑地撇撇嘴又想起了一件要紧事“那满” 他本意是想说“那满洲鞑子对你好不好”,可一想好歹是姐姐的夫婿,只能刹住车改口问“那满洲粗人待你好不好” 说来老李家不但遗传吃货舌头,还遗传护短,李念原心里他姐姐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额森这坨牛粪上。 而珍珍眼里她姐姐德妃配康熙同样也是如此,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心里不住嘀咕满洲鞑子,一个总爱把一顶“狗皇帝”的帽子罩康熙爷脑袋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氏看他眼中愤愤不平又怎不知他的心思,她握住弟弟的手说“山河破碎风飘絮,姐姐能有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子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了,你姐夫他待我很好,若是我没被掳,按着爹娘的安排嫁人,也不一定能寻着这样好的夫婿。” 李念原松了口气,有点不情愿地说“姐姐说好我便信了。要不好嘛,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此时他眼神兴奋地闪动着,“姐姐,你住的这院子有些小,我给你换个大的可好姐姐你还缺什么要什么都告诉我,你别替我省钱,我这辈子穷的只剩钱了。” 李氏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这院子是皇上赐的,换不得,家里就这几口人,住那么大院子做什么,足够了。我什么都不缺,皇上赏了三座庄子一座当铺,如今都交给了珍珍的夫婿在打理,一年一万两的进项不仅能够家里吃喝,还能每年再另外置产。” 李念原一句“鞑子皇帝”到了嘴边生生给噎了回去。这也怪不得他不喜欢康熙爷,要不是他祖宗入关烧杀掳掠,李氏也不会被掳去关外,他们家也不至于生离死别。 虽然这不是康熙干的事,但祖债孙偿,这顶帽子还是得扣他脑袋上。 “姐姐,皇帝为什么要赏你宅子我瞧着姐夫也不是当官的啊。” 李念原是盐商,少不了和淮扬官场打交道,他见过额森一次就闻得出他身上没有官气。 想到这里李念原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大爷的满洲官老爷各个又贪又色,幸好姐夫不是当官的,不然可苦了姐姐。 此时,在黄河大堤边的阿灵阿也打了个喷嚏。 李氏一时间到不知道要该怎么同他说,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 “你在江南见着了珍珍可是” “是啊,这小丫头片子有趣的很,还和姐姐有五六分相似。” “那是我的小孙女。”李氏道,“我还有一大孙女,比珍珍年长一些,生得同我更像些。” 李念原欣喜地问“大外甥孙女在哪她也是旗人吧,可是也嫁在了京里姐姐要不把她叫回来让弟弟见见” 李氏轻轻咳了一下。 “她十年前进宫去了。” 李念原没懂她的意思,只当大外甥孙女是去做宫女。 说来前朝那也是有宫女的,他小时候听爹娘提过,每到选宫女的时候皇宫的太监就会到京郊到处抢女孩,一抢进去终身都出不来。 李念原听得心口疼,他一拍大腿说“别担心姐姐,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咱们砸他个十万两,十万两不行就砸一百万两,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救不出大外甥孙女。” 李氏看他没明白,又咳了一下。 “她她是伺候皇上的人,出不来。” “伺候” 李念原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意思,突然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李氏大惊连声喊着“念原念原”。 塞和里氏原来以为是婆婆又不舒服赶紧跑了进来,可进屋一瞧发现舅老爷昏倒,当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愣在那里。 李氏对她说“快去请大夫来。” 李念原这一昏昏了大半天,等他也悠悠醒转的时候都是下午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守在床边的徐承志。 满脸担忧的徐承志半个字都没说呢,李念原就扔了徐承志盖在他头上的湿帕子,拽着徐承志的手又嚎又哭。 “老徐,我姐姐命苦啊,我的大外甥孙女更命苦。你可知道她进宫后被鞑子皇帝给糟蹋了,出不来了。爹娘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我对不住死去的爹娘啊,我怎么就没早几年寻着姐姐,要早几年我宁愿把我的一家一当都献出去,我也要保着姐姐的血脉啊。这苦命的孩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宫里怎么受苦呢。老徐,你可认识皇宫里的太监不管花多少钱,咱们要想个法子把这孩子救出来啊” 徐承志来的时候看见李念原面无血色地躺着床上,急得差点摔倒。 等李氏同他说了前因后果,他一听就知道,得,是这个急性子话没听完又理会错了意思,自己吓唬自己呢。 徐承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原兄,你那大外甥孙女在宫里不苦。” 李念原怒瞪着一对滚圆的黑眼珠说“怎么会不苦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君看白发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些就学时读过的诗,你都忘犄角旮旯里去了啊。你跟我说说,怎么可能不苦” 徐承志扶额道“念原兄,你大外甥孙女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德妃娘娘,她过得好着呢,真的不苦,你姐姐的一家一当都是皇上宠爱你大外甥孙女赏的。” 李念原呆若木鸡,徐承志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慢慢等他缓过神。 好半天之后李念原方道“真的” 徐承志道“真,比你那十二个厨子和每天吃的螃蟹还真。” 李氏这时候进屋里来,她见李念原醒了,一颗心这才放下。 李念原拉着李氏的手问“姐姐,大外甥孙女真没事” 李氏道“你放心吧,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阿哥和公主们也都好。” 李念原又呆了一下。 “阿哥和公主” 李氏眉眼间堆满了笑意。 “娘娘膝下如今有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最大的四阿哥今年都有八岁了。” 李念原脑袋因李氏这几句话而一通混乱。 他仇视害他们国破家亡的满洲鞑子半辈子了,以他的才气要考取功名出仕易如反掌,可最后只考了个举子宽慰父母之心。待父母亡故后就弃文从商,为的就是不效力清廷。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起早逝的爹娘和不知所踪的姐姐,总要在心里问候康熙爷祖宗十八代一番。 结果姐姐不但嫁了满洲鞑子,如今外甥孙女还是小皇帝的爱妃,还给他生了孩子 徐承志瞧他一脸呆相就知道这轴人的脑袋瓜子又僵住了,徐承志决定把李念原这个呆瓜放一边,等他过一会儿慢慢转回来。 徐承志转而亲切地问李氏“撇开四阿哥外,不知其余几位皇子公主几岁了都属什么我手上有一批生肖的小玉雕,老夫人若是瞧得上眼就代我献给娘娘,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李氏还没张口拒绝,李念原缓过神来了。 他一抹眼泪对徐承志说“我家的孩子,要你献什么殷勤就你有玉,我没有吗徐承志我警告你,别在老子面前炫富,老子明年多做一个月的生意挣得就比你多了” 他转头问李氏“姐姐,你同我说说,孩子们都喜欢什么,我来买。” 李氏摇头笑道“宫里什么都不缺,用不着你买。” 李念原憨厚地嘿嘿一笑,扯着李氏的衣袖问“姐姐,四皇子将来能当皇上吗” 李氏一呆,徐承志倒吸一口冷气,李念原瞅着他道“你吸什么凉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安排吗,我无儿无女,死后打算把家当都捐给天地会,如今我寻着亲人啦,那这事就不作数了。四皇子要能当皇上我还反个屁的清,呜呜呜老唔老徐头” 李念原后头的话都被堵在了徐承志的手心里。 徐承志抱歉地看着李氏,好像他才是李念原的家人,一副“是我没管好孩子”的歉疚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舞起来 本章都有红包,周末加更 现在知道李念原为啥不见阿灵阿了吧,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嘴巴管不住,脾气管不住。给钱就好,话就不要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瑶er 44瓶;嘟嘟囔囔 40瓶;悠忧优伶 6瓶;梦醒时分′冷桐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 125 第章 阿灵阿火速冲进屋里,只见珍珍也是一脸呆地瞅着李念原。 李念原圆滚滚的眼睛在他两身上转悠了一圈, “你两这么瞧着我干嘛” “舅爷爷, 你是不是穿呜呜呜” 珍珍刚想问他是不是也是穿来的,阿灵阿上前捂着她的嘴把人拉到了角落里。 珍珍抓下他的手, 瞪着他问“你干嘛你” 阿灵阿压下她的脖子,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你先等等, 万一他不是穿越者,我们不就暴露了” 珍珍一想, 可不是。暴露后要把这个事圆过去别提多麻烦了。 “那咱们怎么办” 阿灵阿道“咱们先试试他呗。”他示意珍珍别开口, 让他来问。 “喂,你们小两口在那嘀咕什么呢要说私房话回你们家去说。” 李念原看他两躲在角落里嘀咕了半天, 不耐烦地嚷嚷了起来。阿灵阿道“舅爷爷,我听说这扬州附近有一间寺庙求官运极其灵验,我们想去求一求。” 李念原从前心心念念的事是找到姐姐,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四皇子能当皇帝, 这当皇帝跟当大官落他眼里那是一个意思, 他遂好奇地问“是什么庙在哪我回头带你两一起去。” 阿灵阿“呵呵”笑了两声。 “叫下海庙, 听说在断背山。” 珍珍觉得额头上飞来三条黑线。真亏阿灵阿吹得出口,还吹得如此一本正经。 李念原摸了摸下巴, 一副费神思考的模样。 “下海庙没听说过啊, 只听说过海神庙, 哦,有朋友从广东那回来说那边有妈祖庙。还有断背山是哪扬州城方圆百里都没听说过这地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阿灵阿和珍珍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阿灵阿问“舅爷爷,你是真没听说过下海庙和断背山吗” 李念原摇摇头。 珍珍这时忍不住在阿灵阿身后喊了起来。 “那你刚刚说什么1024” 李念原说“我这燕云楼抛开成本一天能净挣1024两,为了高朱普这群猪头害得我不得不关门歇业一天,我是在心疼我的钱呢” 珍珍嘴角一抽,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不对啊。 珍珍又想到一事,问“舅爷爷,你刚刚为什么说四阿哥是将来的,将来的那什么。” 珍珍可不像李念原这么大胆,她不能直接说“皇上”两个字,手往阿灵阿的顶戴上一比,意思是他上面的人。 李念原一脸理所当然。 “现在紫禁城里坐着的不是咱们娘娘的夫婿么,四阿哥自然只能是将来的啊。” 珍珍这下是目瞪口呆。 从来只听说宫里们的娘娘是皇上的人,到了李念原嘴里,皇上到变成了她姐姐的男人了。 “舅爷爷,你等等,等等。” 珍珍知道这李念原脑回路与众不同,她得缓缓,理理思绪先。 “舅爷爷,在京里的时候你可听我阿奶说了皇上已经立了太子了,太子还是元后生的。姐姐虽然封了妃,但她上头还有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娘娘,盛京来的宜妃娘娘,再往上头还有阿灵阿的三姐,贵妃娘娘和国舅爷的女儿皇贵妃娘娘。” 李念原圆圆的脸上半带着笑半挂着无奈,他牵起珍珍的手,轻轻拍了拍,珍珍真要觉得他一张口该会蹦出一句“年轻人,too young too sie, ti nave”来。 还好他说的是“珍丫头,你舅爷爷我虽说也没有才高八斗,但好歹也是打小读书,考过举人的。我就问问你从武王立周到今天,有哪几个太子最后当上皇帝的。” 珍珍虽说历史不如阿灵阿他学得那么好,但也知道,却是没几个人。皇权是天底下最独一份的东西,而太子这个角色,天生就是来分皇权的,所以,皇帝和太子,既是父子,也是隐形的对手。太子强则皇帝弱,皇帝强势必然太子就弱。 就看汉武帝和卫太子,唐太宗和李承乾,哪一对不曾经是父慈子孝的典范,结果呢都落得了什么样的结局。李念原不是穿越者不知道,珍珍却是清楚的,二十年后康熙和如今的太子胤礽也即将走上这条不归路。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果断摇头。 李念原眼中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皇上春秋正盛,娘娘如今内庭独受宠爱,膝下又有聪慧的四皇子、六皇子,还有两位公主,时间还长着呢。” 珍珍仰起头。 “舅爷爷,你” 李念原乐呵呵地一笑,又恢复成了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好似刚才那个满脸精明的胖子只是珍珍一时眼花。 “好了好了丫头,咱们不说这些事,你快同我说说,到底要如何才能见着娘娘和皇子公主我在京的时候就整天琢磨怎么才能进宫,老徐同我说,要进宫,要么我能再苦读十年去考个进士,殿试的时候自然就能进宫了,要么就只剩一刀子把自己给阉了,不但能进宫,没准还能去娘娘身边呢。” 珍珍嫣然一笑。“舅爷爷,可没这么难,四阿哥前儿给我写信了,瞧他信里的意思,皇上怕是要南巡,姐姐和阿哥公主们也会一起来。到时候不用进宫也能见着他们。” 李念原高兴得就差原地起跳。 “真的那皇上什么时候来” 珍珍转头看阿灵阿。皇帝要南巡的事是阿灵阿猜出来的,也只有让他来说。 阿灵阿道“皇上还没有下旨明宣,但我估摸着怎么着也是明年开春后的事。京城到这千里之遥,皇上带那么多人走陆路太慢,要下江南必定是走水路。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两淮的水道还好,靠近京城端的运河都结冰了,皇上要动,必定会等到明年开春冰化了之后。” 李念原听罢,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半天之后他长舒了口气,说“好,我不回京城了。” 珍珍点点头。 李念原又道“我要留在扬州接驾” 珍珍一听又笑了。 “舅爷爷,江苏偌大一个省,上下官员少说也有上百号人,上至江苏巡抚,下至扬州知府,此外还有阿灵阿这样的钦差御史和两位内务府出身的织造大人在,哪需要舅爷爷你去接驾的,他们可都巴望着凑到皇上跟前伺候呢。” 珍珍笑看着阿灵阿,用胳膊捅了下他的胸口。 “我说的可是,御史大人” 阿灵阿两眼朝房梁看。 “我可没帅颜保他们那么狗腿。” 说罢他又尬笑了两声。 “不过在皇上跟前露个脸,让他能记得你总是利大于弊么。” 珍珍朝李念原两手一摊,“你看,我说的可对” 李念原眉头一皱,摆着手说“不对不对。你们这群官老爷懂什么。”他伸手一指屋子里的太师椅。“来,你们两坐下,听我慢慢说。” 珍珍看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拉着阿灵阿一起坐下。 李念原把太师椅往前拉了拉,凑到两人跟前,神神秘秘地问“你们可知道这扬州城里的四大才子都是谁” 珍珍眨着眼,想也没想就说“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徐祯卿。“ 阿灵阿幽幽地叹了口气。 “珍珍,那都是前朝的人,这会儿都作古了,而且他们也不住在扬州。“ 珍珍问“那都是谁我只听说过江南四大才子,江南八怪,可没听过什么扬州四大才子的。“ 李念原一脸得意地说“这扬州四大才子,说的是扬州的四位盐商老爷。天下富贾在扬州,咱们盐商不但富裕,还富得十分有才,这四个人啊,分别将吃喝嫖赌其中一样做到了极致。“ 吃喝嫖赌这也叫才还做到了极致 珍珍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阿灵阿笑得转身趴到了珍珍肩上。 李念原瞪着他说“哎,我说外甥孙女婿,你笑什么,这吃喝嫖赌虽说称不上是什么好事吧,可要能做到极致那也是才啊” 珍珍抽了抽嘴角,要是换个人对她说这番话,她早就跳起来骂人了,可李念原好歹是她阿奶的亲弟弟,本着尊老的心态,她说“好好,那您说说,这吃喝嫖赌还能怎么个极致,怎么个才法,也让我两开开眼界。” 李念原下巴微微一扬,捋了捋下巴上短短的胡须说“这头一样,吃,自然就是你舅爷爷我了。” 珍珍在心里吐槽可不是,您老为了一个螃蟹能闹上我家来,这饕餮精神可是登峰造极。 “你瞧你舅爷爷我,家里养的那三个厨子,每个都是我花了十年功夫精心调。教。出来的,刀工火候配菜,煎炒蒸煮炸,哪一项都是一流的人物,做出来的菜那是色香味俱全。你别看他们都跟我住在扬州,八大菜系那是信手沾来,他们中任何一人随便放扬州哪家酒楼那都是掌勺的大厨,燕云楼的大师傅同他们比那也就是这么个角色。” 他竖起小拇指在珍珍跟前比了比。 “我敢说,这天下只有我李念原不知道的,没有我没吃过的美味佳肴。任何菜端到我面前,我只要尝一口,就知道他是用什么原料做的,怎么调味的,做得的时候火候如何。” 珍珍扶额。 “好好,舅爷爷,论吃,您这水平的确能算得上极致,也确实是有才。” 珍珍愤愤地一拍椅子扶手。 “可那嫖赌喝都是恶习啊,这也能算得上登峰造极,也能叫有才么” 李念原说“当然算啊,那是你们年纪小,经历的事少,没见识。那高朱普,老高,你们前儿可是见着了” 珍珍点点头。 她有印象。 贼瘦的一个人,和李念原的体型天差地别。 李念原捻着胡子道“老高这嫖的本事那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优柔寡断、爱吃包子的包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番番外一 徐承志去广陵书院的时候刚过完十二岁的生辰。 他们老徐家原本只是江宁一代的小布商, 主要靠把江南的布匹贩卖给长江以北的商人营生, 说白了就是个二道贩子、赚差价的中间商。 后来, 徐老太爷祖上积德中了头彩,娶得一个小盐商的独女, 顺带接收了岳父的生意。 这样一来,老徐家这才慢慢发了迹。不过就老徐家的那点产业,根本没法子和扬州城内一年动辄千万两进项的大盐商们比。 徐老太爷算是个善于通过婚嫁改变自身阶级的人, 他自己娶了个小盐商的独生女,将徐家从小生意人跻身中游商人的行列, 对一双儿女, 他却有了新的打算。 这人吧, 往往就是有钱了想要名, 有名了想要钱,总像个无底洞。徐老太爷在生意做大之后就想着得抬高身价, 弄个好名声。 在古代,除了皇族贵戚官僚之外,余下的人按士农工商依次排列。商人虽然有钱, 但社会地位最低,读书人也许清苦,可就算是本地的父母官,见着也要客气地拱手作揖。 徐老太爷于是花了五十两请了一位两淮本地最好的媒婆,再许诺她,若是相着了好人家结成婚事,额外再给她一百两。 媒婆这下是下了死功夫地到处打探, 终于在一个月后给徐老爷引荐了一门第家世都颇合徐老太爷心意的人家。 这户人家姓陈,算是淮安本地知名的书香世家,如今当家的是陈举人陈老爷,他父亲也是位举人,做过一任县学的教谕。祖父更厉害,乃是万历二年甲戌科的二甲进士,曾任南直隶提学御史,如今两京六部不少的官员都是他的学生。 陈举人出身这样的书香世家自然也是打小苦读,他三十四岁就中了举人,要说眼瞅着四十岁就能中进士,前途一片光明。 谁想一场风寒彻底拖垮了他的身子,他祖父、父亲又爱惜家族的名声,为官的时候甚是清廉,身后也就留下一栋老宅,一屋古书和几亩薄田给他,若不是举人不用纳税不用服徭役,陈家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徐老太爷发迹了之后可说是豪宅黄金美人样样都有,可就是没有文化。他做梦都想同这样的书香世家结亲,好和“书香世家”这四个字沾上边。 可一般这种门第的人家结亲也都是同圈内的读书人结,哪看得上他这二道贩子出身的暴发户啊。 媒婆往陈家跑了几次,天天软磨硬泡,陈举人就是都不答应,说商人重利轻仁义,媒婆无奈之下只能把陈举人的意思告诉了徐老太爷。 徐老太爷做了半辈子的生意,深深了解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买不到那只有两个原因一,出的价还不够高;二,买的人不够诚意。 于是徐老太爷揣着十万两白银亲自登门,同陈举人说,他想结门扁担亲,所谓扁担亲就是他让自己的儿子娶陈举人的女儿,同时他也把女儿嫁给陈举人的儿子,这样两家便能亲如一家人。 钱和嫁女儿虽然诱人,但并不能让陈举人下定决心,真正动摇他心思的是后一项。这陈举人有个儿子,虽说人很聪明,长得也眉清目秀,但生来一条腿就残疾。 古代当官也是要看身体的,残疾之人除非优秀到让皇帝超拔,否则是做不了官的,故陈举人的儿子在考上秀才之后就基本放弃仕途这一条路,自己弄了个私塾收学生教书为生。 他腿有残疾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好人家的女儿哪会选他当女婿,一般的乡野村姑陈家又看不上,于是这位陈秀才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徐家又是送银子,又是送个闺女,一片赤诚的态度终于是打动了陈举人,于是在一个良辰吉日,两对新人同时拜堂成亲,徐家同陈家结为了亲密的亲家,徐老太爷是如愿以偿成为了书香世家的亲戚。 这陈家女儿嫁到徐家之后的第二年就生了徐家的长孙,徐老太爷给取了小名叫长寿。 徐承志出生的时候,坐在北京城金銮殿上的皇帝还是老朱家的崇祯爷,而等到了他启蒙的年纪,崇祯皇帝已经在煤山的老歪脖子树上把自己给吊死了。 接着天下大乱,李自成抢了陈圆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开了山海关放清军进关,大明哪,就这么亡了。 许多京畿的大族世家纷纷南逃,江南虽然尚未被战火洗礼,却也已经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滋味。 陈举人身体不好,脊梁骨却挺得很,自谙是大明子民,听说崇祯爷吊死的时候就把裤腰带给解了往房梁上一挂,家里人吓得赶紧拖住了他。 等到鞑子小皇帝在京城登基的消息传到江南,他又把裤腰带挂上了房梁,好在这会儿他身子更虚弱了,有力气挂裤腰带,却没力气把自己给吊上去。 懵懵懂懂的徐承志,就在一屋子大人的哭声中被推到了外公陈举人的病榻前,于是文化人陈举人亲自给外孙取名“承志”,意为承袭祖先志向,光复大明之意。 后来的事大伙也都知道,清军在肃清北方的农民军后就挥师南下,南明小朝廷就像个水泡一样不经打,一戳就破。 徐家彼时已定居在淮安躲过一劫,但繁华的扬州城却被一夜血洗,之后满洲朝廷就在江南颁布了剃发令。 陈举人躺在病榻上却仍不忘自己是大明子民,让家人抬着他进了一所道观,拜道长为师,旋即结发成为道家弟子,几天后就在道观病故,但好歹是带着完整的头发躺进了棺材。 徐家和陈家的人不可能人人出家啊,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大家都想活命,于是只能是乖乖把脑袋给剃了。 好在徐家是生意人,原本就只在乎谁给他钱赚,对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反倒不怎么感兴趣。 徐老太爷从前有个生意伙伴,这人不知怎么巴结上了豫亲王多铎,在清军占领江南后混得是风生水起,徐老太爷抱着这条大粗腿不但守住了家业,还吞下了一座原本隶属于前明皇族产业的大布庄。 此时就不得不说陈举人看人有眼光,好在他已经去世,要活着看见亲家这样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于是乎在皇帝从姓朱变成姓金的时候,徐老太爷也着着实实地给自己的家产镀上一层金,徐家不但没有没落反而是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好。 再说回陈家。这徐家的女儿嫁进陈家之后却一直未能有后代,估摸着大约是这陈秀才除了腿有残疾之外,身体也不怎么好的缘故,不过好在夫妻二人性情相投,日子过得倒也美满幸福。 两人因为没有孩子,故而十分疼爱大外甥徐承志,基本拿他当亲生的孩子看待。 徐承志六七岁上的时候就由姑姑徐小姐做主,到了姨夫陈秀才的私塾跟着其他孩子们一起读书。 陈秀才观察了他几年,觉得他算是个好苗子加可造之材,于是就同徐老太爷提议说,家里既然不差钱,可以让徐承志试试走科举之路,光耀门楣。 陈秀才这提议让徐老太爷是老泪纵横,他同陈家联姻为了什么,用现代话说不就为了改造基因,让老徐家跻身读书人的行列嘛 徐老太爷当即挥着自己满是戒指的大粗手,在家中嚷嚷着读考买也要把我孙儿买成金子,哦不,进士 于是陈秀才就动用了他爷爷的人脉,将徐承志塞进了江南知名的大书院广陵书院。 这广陵书院的院长白老爷子和陈秀才的祖父陈御史,是一对同科同年的好基友。 陈御史致仕之后就在家“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白老爷子是人老心不老,回老家后还想散发退休后的热情,一不做二不休,跑广陵书院当起了院长。 广陵书院坐落在扬州,乃是两淮一代知名的大书院,别说乡试中榜,自打嘉靖朝到现在,每科殿试都至少有三名广陵书院出身的中进士。 若是拿现代作类比,差不多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水准别嫌弃三名少,进士三年一考,取的少还要分省录取,故而无数学子挤破脑袋也想进广陵书院。 陈秀才动用了祖父的人脉,外加将徐老太爷给他的一百两黄金捐给书院,白老头这才答应将连秀才都没考过的徐承志收进来。 大人们想尽各种办法,又是花钱又是求人才弄来的这个“重点中学插班生”的名额,徐承志却一点都不在乎。 徐承志这个人吧,说优点就是特别现实,什么时候都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说缺点就是因为太过现实,完全没有什么激进或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心里清楚得很,考秀才没问题,举人大概也行,考进士,这个可就不是他能轻易掌握的事了,不但得比现在努力千倍万倍读书,还得看考官是不是赏识他的文章,难度太高。 但徐老太爷都下了决心,身为孝孙的徐承志又能咋办呢 徐承志刚过完十二岁的生辰就被通知行了,明儿卷铺盖去扬州吧。 别人听说去广陵书院那是开开心心,他是完全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老徐老陈家三代都指望他一人,实在是压力山大。 可不高兴管不高兴,他还是被徐老太爷配上了五个书童七个丫鬟送上了路。 徐承志第一次到扬州,便是这一年。 此时正值春天,扬州城内百花齐放、绿树成荫,酒楼、赌坊、勾栏院,哪一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而扬州城郊的这所书院却是一派祥和,学生们三三两两,或是在讨论着今年乡试可能出的题目,或是在温习功课。 徐承志站在院子里的一株桃花树下,一边看着桃花像下雨一样往他的头上和肩膀上落,一边无聊地听着屋子里姑父陈秀才和广陵书院院长白老头的交谈。 陈秀才跪坐在蒲叶编的垫子上,脸上掌着笑容说“白院长,这孩子是我夫人的内侄,您也知道我和夫人膝下无子,拿这孩子当亲生的一般疼爱,他七八岁上就来了我的私塾,是我手把手交出来,如今送来广陵书院是想着院长您好好一番,让他试试走科举。” 白院长捏捏胡子说“嗯,既是你亲自教的,想来底子打得不错,但为何到现在也没想着让他去考个县试试试水呢” 陈秀才说“他们徐家是经商的生意人,把孩子送我这读书我本以为就是图个识字,没想过科举这回事,后来看他是个可造之材,我才对我岳父提了一提。” 陈秀才说着把徐承志写的文章还有做得诗词拿给白院长看。 白院长眯着老花眼瞅了瞅说“嗯,功底扎实,遣词用句干净利落,没沾上什么坏习惯,倒是块璞玉,行了,莫说他的品格,就是看着同你祖父的交情,这人我也是会收的。” 陈秀才高兴地说“那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这孩子去甲字班读书” 广陵书院此时共有大约七八十号学生,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班,最好的当然是甲字班,相当于重点中学里的竞赛重点班,除了白院长会亲自教之外,还有多位广陵书院的名师当教习夫子。 其余的乙丙丁三个班,教师阵容就稍微差些。每届乡试、会试中榜最多的也是甲字班的学生。 白院长略有些为难。 “这甲字班的学生都是书院里成绩最好的,他们大多数七八岁上就来书院了,去年都已经考过了县试”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徐承志的耳朵里。 他心里无风无波,看看,这不都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么。 姑父就是把事想得太容易了,他一个外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就这样突然被安插到甲字班里,何况他就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 徐承志无奈地望天,突然有人穿过院子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跑过,卷起一地的碎花在空中飞舞。 “白老头你瞧瞧我拿什么来了” 那人步态轻盈跑得飞快,徐承志没瞧着他的脸,只见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提着一个竹子编的食盒冲进了白院长的屋子。 那人经过的地方空气中留下了一股浓郁的味道,徐承志嗅了嗅,似乎是叫花鸡的味道。 他望着那个背影心里有一丝丝小小的震撼。 徐家虽说是商人,但家风严谨,徐老太爷在家说一不二。 当初为了同陈家结亲,说要把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嫁给一个瘸子也是说嫁就嫁,家里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平日在家,吃饭的时候徐老太爷没碰过的菜,没人敢下筷子,每每总要等他尝过一口了,大家才敢去夹了吃。 尊敬长辈,晨昏定省,问安行礼这些规矩就更别提了。 这白院长是两榜进士出身,当过官,年纪么看着也有个六十来岁的样子,那叫他“白老头”的人,虽说他没瞧着正脸,但看他黑黝黝的辫子听他清亮的嗓音,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人竟然如此张狂地称呼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为“老头”,这在徐家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 白老头拿起桌上的一卷论语就往那人头上重重地敲了一击。 “兔崽子,没大没小的,有客人在没见着吗” 那人捂着头倒退了好几步。 “我是好心好意给你送叫花鸡来的,这鸡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没那个味了。” 白院长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我在谈正经事,去去,你要吃鸡自个儿吃去。”他嘴巴硬,眼睛却很老实,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就往那人手上的食盒瞟。 那年轻人说“我吃过了啊,这不是上回,就你看我吃芙蓉糕那次,说我不分给你不够尊师重道吗你谈什么事呢还有多久才能谈好” 陈秀才被夹在一老一少中间,听着他们谈吃ji的事,脸上只剩下了一个大写的尴尬。 他咳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 年轻人问“这位夫子找白老头是何求” 陈秀才说“我有一位内侄儿想请白院长安排到甲字班读书。” 年轻人说“嗨,就这么点事,白老院长大人你答应了不就是了。” 白院长瞪了他一眼。 “甲字班都是考过县试的准备接下来府试的,他这位内侄儿还是个白身,怎么进甲字班” 年轻人想也没想就说“那还不容易,去乙字班不就得了,您要喜欢那孩子,觉得他资质好,没事多去乙字班讲讲课,顺便造福下乙字班的学生呗,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白院长捏着胡子略一点头。 “此话到也言之有理。” 陈秀才一听虽说进不来甲字班,但去乙字班也是不错的结果,当即大喜过望,朝白院长连连作揖。 白院长说“那就这么安排吧,一会儿你就领那孩子去乙字班吧。嗯”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年轻人手上的食盒。“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多说了。” 他说罢起身牵着年轻人的手往后屋走,想也知道,这一老一少定是吃鸡去了。 院子里站着的徐承志已然是目瞪口呆,等到陈秀才出来的时候他问“姑父,刚进去的那人是谁” 陈秀才笑着说“今儿多亏了他了,我先前也没见过这人,但听他喊院长白老头,看着又同他甚是亲近,想来就应该是广陵书院里那位出名的神童了。他比你还小一岁,已经过了县试了。” 徐承志心想那刚才这人定是甲字班的学生了。 广陵书院的学生除极少数外,大部分人都是住在书院里。 书院不但凭请名师授课,还得管三顿饭,束脩却甚是低廉,一年只要四两银子。就是普通的农户之家勒勒裤腰带也拿得出来。 书院能在少收费高开支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主要还是因为背靠着扬州这座江南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不少盐商同徐老太爷一样富裕了之后就想着让家族子弟出仕提高家族的地位,于是前仆后继地把家里优秀的孩子往书院里送,当然还附带一大笔银子的捐款。 再有这白院长致仕之前也算是两江地位赫然的高官与文坛领袖,有他来坐镇,两江官员往日来孝敬自然也是少不了。 书院分甲乙丙丁四个班,每个班的学生吃住读书都在一块。年龄小的孩子们都睡大通铺,年龄大些的尤其是有了秀才功名准备乡试的,就会住单人间。 陈秀才交了四两束脩,安顿好徐承志,又对他说了一番勤勉刻苦的话后就走了。 至于徐老太爷配送的书童和丫鬟,在白院长压抑的白眼下被陈秀才如数带回了淮安。 徐承志被安排进乙字班还真是安排对了,同班的同学水平都和他差不多,大多数都是没考过县试或者考过一次没考上的。 他们有地主家的孩子,也有普通贫苦农户出身,有官员子弟,也有和徐承志一样出身盐商的。 徐承志个性随和,外表看着老实人一个,虽然不到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地步,不过也能相处融洽礼尚往来。 在广陵书院的第一晚,徐承志睡得算不上踏实,倒不是想家,而是整个梦境里总充斥着叫花鸡,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自己都觉着啼笑皆非。 科举考试不但要考脑力还得考体力。 会试一连考三天三夜,有些体弱的连卷子都写不完。 书院里的夫子们最差的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各个都是从县试府试乡试会试到最后的殿试一路考上去的,可说是身经百战。 于是乎在几位夫子的提议之下,书院里所有的学生每天早上都得早起锻炼身体。 具体怎么个锻炼法呢 简单来说就是按着四个班分成四组,一组去后山的君子泉挑水,一组去学田务农一个时辰,一组负责打扫学院,还有一组负责做今天的早点。 第二天再轮换,以此类推。美其名既强身健体又能让学子们从俗务之中获得人生体验。 徐承志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徐老太爷的人生信条是男子远庖厨。徐家男人别说生火做饭了,这辈子连菜刀都没摸过一下。 不过他觉得这个主意挺有意思,本来嘛,他就觉着男人进个厨房做菜又怎么了他家用的厨子不就都是男的,难道他们就不是男人了何况民以食为天,只要是个人就得吃饭,既然能吃为何不能做呢 但让他觉得可惜的事,他在广陵书院的第一个早晨轮上的却不是做早点,而是去学田务农。徐家是商人之家,家里连徐老太爷这辈子都没下过地,徐承志就更不会了。 好在乙字班里有好几位出身农户的学生,手把手的教徐承志怎么用锄头除草,怎么耕地。务农就一个时辰,但结束的时候徐承志累得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佩服地看着乙字班另一位出身扬州城大盐商的黄姓同学,他干起活来十分轻松,不到一会儿就把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地给收拾好了。 黄同学看徐承志一脸惊叹的眼神,笑着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干不好,第一天腰酸得睡觉的时候都不敢翻身,不过一个月之后就习惯了。胳膊粗了,力气大了,吃饭的时候都能多吃两口,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爹娘都夸我长高长壮实了。” 徐承志淡淡地笑了笑说“希望我也能如此吧。” 一个时辰的务农结束后,乙班的学生回到书院。四个班的学生用膳的时候都在向辉堂里一起用,每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今日的早点,除了一人一碗小米薏仁粥外,蒸屉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包子,有猪肉小葱馅儿的,三丁馅儿的,还有青菜豆腐馅儿的。 满屋飘香,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跟着同学落座后,饥肠辘辘的徐承志首先就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这一口惊得他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不是难吃,而是因为好吃到难以想象。他这辈子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包。 刚那位黄姓同学也拿了一个肉包,他咬了一口就喃喃自语地说“哦,今儿看来是甲字班的做得早饭。” 同一桌用早点的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徐承志其实有点好奇他们怎么知道的,但好奇心此时实在是抵不过饥肠辘辘和食物的诱惑,他只顾着填饱自己的肚子。 等用过早点刚才的这个问题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书院的课程分上午下午,早点过后就是上午的课,一般是授课,就是由夫子来讲授四书五经。夫子们讲得非常细,一篇文章几乎是一句一句地解读,解毒完又让他们反复诵读一直到能背诵为止。 上午让人头晕脑胀的课结束后,就是半个时辰的午休,此时整座书院都会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一只外号“混天霸”的大黄猫会趁大家伙都午睡的时候偷偷猫进厨房偷吃东西。 徐承志在家的时候也有歇午觉的习惯,他躺下没多久后就被周公招去下棋了,两人正杀到将对将的时候,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着火了”,接着敲云板的声音和钟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徐承志被这声音惊醒,一咕噜地坐了起来,他把被子一掀,顶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就准备往外头冲,同屋的同窗,慢悠悠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身上披衣裳。 徐承志说“这这不是失火了嘛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一屋子的同窗们两两相望都笑了起来。黄姓同窗说“别担心,甲班负责做早点的时候十次里有七八次,厨房总要着火的,大家伙都习惯了。” 徐承志惊得说“如此手笨之人为何还让他们进厨房” 黄姓同窗耸耸肩膀。 “管他呢,反正咱们只知道包子好吃,厨房失不失火同咱们有什么关系” 徐承志一想到早点那几屉包子的绝妙滋味,就觉得自己大概率最后也是会为了舌尖上的这一口而妥协。 两淮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厨子,徐家有了钱之后家里的女眷们就不再洗手做羹,而是由徐老太爷请了厨子回来。 这几位厨子在他们家干了十来年的活,徐承志吃着他们做的食物长大一直都觉得甚是美味,可今儿尝了甲班做的包子之后才知道,他那是坐井观天,压根就没吃过真正好吃的东西。 这包子从包子皮上就显得尤为不同,面皮蓬松,但咬在嘴里又十分有弹性。三种馅儿里最美味的是小葱猪肉包。 他平常在家吃的猪肉包虽然也是美味的,但肉馅总有那么一点点干,甲班的这包子不知怎么调的馅儿料,一口咬下去略略有些汁水,但又不同于汤包那么多,刚好能让你尝到鲜味,徐承志直到这会儿嘴里都还回味着那滋味。 果然,书院看来早就习惯了这事,他们刚穿好衣服还没出屋子呢,云板声和钟声就都停了。好在午休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点,徐承志跟着同屋的人往学堂去,他遥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厨房的屋顶上这会儿正冒着一股股的浓烟。 徐承志心想还真着火了啊,看来火势还不清。 下午的课主要就是作文章和诗词。 他们落座后不久,白院长黑着一张脸进来了。 负责下午授课的汪夫子说“这回这火烧得挺厉害啊,我刚瞧见那烟一股股地往上窜。” 白院长说“我已经让人在收拾了,不影响晚膳。” 汪夫子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们都习惯了。” 白院长气得一吹胡子道“你们习惯,老夫可没习惯,到这会儿我这心口都在疼呢” 一屋子的学生在下头窃窃发笑,白院长扫了他们一眼说“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好笑那今儿你们就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来写一篇论述,再用失火为题做五言、七言绝句各三首,再做三首定风波的词。” 白院长摞下这句话一掀袍子走了。学生们于是展开宣纸乖乖提笔开始做文章。 他布置的这功课不可谓不多,也不可谓不难,徐承志费了半天功夫才做完其中的一半,他看乙字班的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有几个是抓耳挠腮,脸都憋红了。 不过倒没有人因此对把厨房烧起来的罪魁祸首报以一句怨言,这叫什么,这大概就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 尤其当第二天,换成他们班做早点的时候,吃着自己捏出来色香味都和昨天想去甚远的包子,徐承志想,就为了那一口美味,再做十首满江红他都乐意。 书院里的生活平静而充实。除了见着院长和夫子要行大礼外,平时同窗们之间相处都甚是轻松。 都是男孩子也都是爱玩的岁数,书院虽然不让他们出门,但下课之后想干什么却不拘着他们,有些会相约去蹴鞠,有些一起品文章,还有些无聊地则上后山打鸟去,总之干什么的都有。 徐承志是长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徐家因为徐老太爷的“规矩”总显得死气沉沉的,弟妹虽然可爱,但每天见着也就点头问安,从来不和他玩在一处。 徐承志来了书院之后反倒是觉得日子比以前轻松多了,还多了像兄弟一样的同窗好友,现在想想,当时自己不想来简直就是脑袋被驴踢着了。 当然,书院大几十号学生,有守规矩的就有不守规矩的。总有些性子野的耐不住寂寞的学生,想法设法地要溜出书院到扬州城内去玩。 白院长也不知是高瞻远瞩还是未雨绸缪,他来到书院后立刻是雇了一批体格高大的仆役,他们中有不少人听说都是混过农民军的。 这群仆役平日有三个工作,一是守护书院的安全,据说当时清军入关的时候一队鞑子兵闯到书院里想掳掠一番,结果硬是被书院的这群仆役们给挡在了门外,二是做一些粗重的体力活,修个屋顶啊,到了天气好的时候把书院里的书都搬出来晒啊,三则就是负责抓这些总想偷溜出去玩的学生。 猫若是厉害,这老鼠的智商也是水涨船高。 仆役们手上有功夫学生们拼力气是拼不过的,于是就得开动脑筋。这五花八门的法子就这样出来了。 钻狗洞的有,翻墙的有,爬上树从树上翻出书院的更是大有人在。每天这群仆役们就和学生斗智斗勇。 徐承志这天同丙班的几个学生约好了,一起坐下来打算聊聊“家国形势”,下课后他和黄姓同窗正往丙班的学堂去,一辆载着酒坛子的板车从两人身旁经过,往书院大门口去。 书院里上至白院长,下至夫子,没事都喜欢喝两口,扬州城有名的酒坊杏花坊每十日会送一批酒来,再顺道把上回的空酒坛子拿回去,这都是书院里惯常的事了,徐承志来了几个月都瞧见过好几回。 但今日,当那杏花坊的伙计推着板车经过徐承志身边的时候,他却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黄姓同学说“你瞧什么呢该不会是想偷夫子们的酒喝吧。” 徐承志说“那东西有啥好喝的,又辣又苦,我才不喜欢呢。我就是觉得这车今儿有些不大对劲,这才多看了两眼。” “哦,怎么个不对劲” 徐承志指着那伙计说“你看他,车上不过装了几个空坛子而已,他怎么推得这样吃力,头上直冒汗。” 黄姓同学看了一眼,果是如此,伙计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推着板车往前走。 “再有,空酒坛子放车上这么被推着走,总会七摇八晃的不稳,可你看看,那车上每个酒坛子都稳得很。” 黄姓同学再点头表示同意。 徐承志得到认可十分开心,最后往地上一指说“最后就是这地上车轱辘的痕迹了,都是空酒坛子,怎么车轱辘印会这么深” 黄姓同学恍然大悟,说“难不成,那酒坛子里别有玄机” 徐承志噙着笑说“咱们在这看着,马上就能知道了。” 杏花坊的伙计推着车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被看守大门的仆役给拦了下来,这些仆役每天和学生斗智斗勇,早就练出了火眼晶晶。他们把满头大汗直喘粗气的伙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就呵斥他到一边站着去。 几个伙计围着板车走了一圈,最后一个人跳上车,他先伸手在酒坛子上敲了两下,若是个空酒坛,应该发出“哐哐”的声响,而现在却是“咚咚”的声音。 他哈哈一笑,把手伸进酒坛子里一抓再一提,竟然提出了一个身材滚圆的小胖墩出来。 那小胖墩在他手里挣扎着大喊“放我下来,快放小爷我下来” 他这一喊从其余的酒坛子里冒出了好几个脑袋,他们像猴一样灵活地钻出酒坛,跳下马车撒开腿就往回跑,仆役们的工作只是不让学生们出书院,故而并没有去追那几个学生。 被伙伴们抛下的小胖敦气得对着那群人大喊“李念原、卢荀,你们这两没良心的狗东西,就把小爷我给扔这儿了啊回头看我不和你们爹妈告状去” 跑开的学生里有个身材纤细的转过身来,他同他们隔得有些远,徐承志并未瞧清他的脸,只听见他清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高胖子,谁叫你跑得慢,叫你平时多动动,活该” 被逮着的高姓学生就这样毫无尊严,被仆役揪着衣领去见白院长了。 黄姓同窗佩服地说“承志,还是你聪明,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徐承志道“凑巧,都是凑巧。” 他其实心里也挺佩服那群学生,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若是杏花坊的伙计力气再大些,或是那个高姓学生能瘦些,没准就真让他们蒙混过关。 李念原,就是广陵书院那个出了名的神童啊。 徐承志暗暗笑了笑,广陵书院最大的传奇就是这个李念原,他做的包子,写的文章,闹的笑话,闯的大祸,都是书院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相比起他,徐承志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平淡如一杯白开水。 不过徐承志觉得,白开水也有白开水的好处,生活可以没有喷香的包子,但缺不了那口必须的水。 像那日猫抓老鼠的游戏只是书院生活的一些点缀,对所有学生们来说,书院生活最重要的就是半年一次的考评,在徐承志来到书院的第四个月,考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老李第一次让老徐记住是,叫花鸡 老李后来知道的时候觉得非常没有面子,怒斥了三只叫花鸡。感谢在20191117 21:43:5320191117 22: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蓁蓁的小萌宝、e的堂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驌纔、晨曦 10瓶;vi瓶怡宝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番外外一 甲乙丙丁四个班, 因为进度不同, 平日从不在一块儿授课,其他三个班的学生还偶有来往, 甲字班的学生却甚少同他们打交道。 这也难怪, 他们大多过了县试和府试,接下来不是准备府试就是要考决定命运的乡试,都忙得很。 但半年一次的书院考评却是所有学生都在一起。 考评的这一天用过早点所有学生就都集中到书院最大的讲堂明心堂之中。学生们按班座, 甲班坐在最前头,然后依次是乙、丙、丁三个班。 这日刚进明心堂,徐承志就看见了一个奇景。 那个广陵书院的神童李念原被白老夫子压在明心堂的正中, 正用一把戒尺狠狠打他手心。 白老夫子向来彬彬有礼的面庞此时有些狰狞,边打边还骂“让你逃出去见识那些个烟花柳巷, 解出来的文章里都是烟花气” 李念原有一张白净清俊的脸,这时候却满是不服,“白老夫子你又找借口打我” “我替你爹和你死了的老娘打你” 和李念原一起被压着的还有上次从酒缸里被逮出来的胖子, 他见李念原挨打正乐得笑到抽抽, 结果白老夫子发现一把戒尺直接打在了他的腰上 “别瞧你现在是个胖子就你这么个玩法,这么饿中色鬼的德行, 回头发虚发飘肾腰不调都是你” 这时有同学小声地问徐承志“承志, 什么是肾腰不调” 徐承志是古板严谨家脚下长大的孩子,他眼睛朝明心堂的房梁看着,生硬地说“不懂。” 白老夫子又抽了两人几下,他瞧着学生们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两人回去。 广陵书院考评时, 白院长和夫子们会随机问被叫到的学生一段四书中的文章,并让学生背诵且解释,最后再对该学生的表现进行打分。 徐承志是头一次参加考评,他不停地在嘴里小声背着自己常错的段落。黄姓同学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放轻松着来就好,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甲班的李念原那样是个神童的。” “可他刚刚不还在挨打” 黄姓同学一笑说“嗨,要求不一样呗,再说也不是谁都和他一样能折腾的。” 徐承志是后来才知道,那几个躲在酒坛子里想偷溜出去玩的学生竟然都是甲字班的。他有时候感叹这就是差距,他们埋头苦读偏偏就不如这些花心思玩的人。 考评一开始,白院长端在在前,就像故意一样,他一翻开学生的名册就先喊“甲字班高朱普。” 刚才被抽的小胖墩揉着腰、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这高朱普生得其貌不扬,还有些微胖,但人是真聪明。白院长面无表情地给了他孟子中告子章句这个题目,高朱普从头到尾先解释了一遍,然后再背诵了一遍,只在背的时候出现了两个脱字。 白院长点点头,露出一个“尚可”的表情,接着他又像故意得一样,叫了甲字班的第二个人,“李念原。” 清瘦少年揉着手心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白院长说出了他接受考评的题目“中庸。” 这李念原果然是神童,一篇中庸从头到尾流利又完整地背了下来,对文章的解释不但正确还深刻。 白老夫子却仍有不满,剜了他一眼说“写文章时也要这么工整、守规矩” 李念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白老夫子才放过了他。 徐承志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李念原写了什么能把白老夫子气成这样。 考评成绩会在第二天的课上下发到每个学生的手里。徐承志第一次参加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二等下。 他一点不伤心难过,心中直喊万幸甚哉。毕竟在见识过甲字班的学生后,他知道自己不足之处甚多。 在广陵书院生活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徐承志在四平八稳地考过了县府试和院试后,已然是个秀才了。 白老夫子看他文章朴实,功底扎实,还特意写信告诉陈秀才,一是夸他二是建议他过几年试一试江南乡试。 原本一切都应该按照这样的计划来进行,徐承志在书院的三年也渐渐爱上了读书人的生活,此时心中满是圣贤书,给家中的信里也常常抒发自己科举后对为官为人的想法。 至于李念原这号人,在李念原没有在书院里捣蛋的时候,徐承志都不太会想起他。他们隔得太远,从来没什么正面的交集。 可老天爷总爱捉弄人,就在徐承志心态转变时,他那位伟大的祖父徐老太爷终于是两脚一登,驾鹤西去。 这个时代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来说孝道是比天还高的事,但凡家中至亲的亲人去世都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不能办喜事不能当官也不能考功名。 于是徐承志只能收拾好行李回淮安老家。他当初来书院的时候是孑然一身,离开书院的时候同样也是如此。 他花了三两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当马车载着他离开书院的时候,一群年轻人欢呼着冲进书院,嘴里大声嚷嚷着“院长,中了,中了,李念原乡试第二,卢荀第三,两人都中了” 马车里的徐承志此时忽然想起,是了,今日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而甲班的今年都参加了乡试。 他露出一丝欣慰却又有些期待的笑容,他想,三年后自己回来,应该也会有这样一天。 可回到淮安的徐承志体验了一把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给徐老太爷出殡时,徐承志的父亲操劳过度倒在灵堂前,就在他一把骨头快散架的时候,徐家在江宁的亲戚杀到了淮安,还敲了淮安府的登闻鼓。 原因也简单,他们要分徐老太爷留下的家产。 对徐承志的父亲来说,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那群亲戚振振有词。说徐老太爷当年起家的时候徐家各房都出过钱,这些年徐老太爷“心怀愧疚”一直养着江宁的亲眷们。如今徐老太爷死了,他们理当分家。 徐承志可算是见识了人间的恶毒,徐老太爷是大家长心态,才会去接济那些老家的亲戚们,如今他尸骨未寒,这些人却用分家产来报答他。 徐承志的父亲本来就病着,被这群人一气,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十五岁的徐承志站在祖父的灵堂前,在淮安知府的调停下,被迫分出了徐老太爷在江宁的绸缎庄。 徐父幸得老天垂怜最后捡回一条命,但他的身子再也不适合做东奔西走的商人。 徐承志同父亲开成公布地深谈了一次,决定放弃考科举的路回家继承家业。 徐父老泪纵横,拍着徐承志的肩膀直说对不起他。可徐承志倒是想得开,天大地大总得有条路,一扇门关上了说不准还有别的门会开呢 分家后,徐承志继承的家业清点了一番如今的产业。徐家如今领有盐窝,还有一处专营的小盐场,每年盐这一块的进项是白银二十万两。此外还有在淮安、扬州等处皆有分号布庄合意庄,这一块一年也有二十万两的进项。徐家完完全全能挤入两淮中等富人的行列。 这样规模的生意光伙计就有上千人,布庄分号又有十家,要管理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徐承志这人的性格就是少年老成,写的文章朴实,学做生意也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来。 在守孝的三年之中,他先在扬州混迹了一年,熟悉整个盐务和盐道。然后接下来的两年里他轮流将十家布庄都待了一遍,熟悉每个分号的管事以及伙计。 徐承志为人就是如此,他不是天纵奇才,但是做事十分细致,且极有耐心。 等三年守孝期一过,徐承志便奉父母之命成亲。 徐家因为徐老太爷的“高瞻远瞩”,在婚配时也跻身了淮安一代的上层阶级。 徐承志如今身上又有了功名,陈秀才亲自为这个外甥的婚事牵头,最后定下前明江苏学政刘继业之女。 刘家是书香世家,听说徐家是盐商原也是不同意的。后来经过陈秀才多番劝说,外加又亲自见了徐承志,刘继业对他甚是满意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 于是在徐承志守孝期满的第二个月,徐家就热热闹闹地把刘家小姐迎进了门。 这位刘家小姐无论是外貌性格都是上上的人品,婚后小夫妻两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刘小姐进门后头一年就生下徐家长孙,第二年又生了长女,二十岁的徐承志便成了儿女双全、家业丰厚的儒商。 但老天爷又一次作弄了徐承志,长女满月后不久,刘小姐却因一场风寒离开人世,于是徐承志就做了有一对儿女的鳏夫。 徐家当然不可能放着他这样孤身一辈子,刘学政既疼惜外孙和外孙女,又疼惜女婿。于是便想把次女嫁给徐承志当续弦。 徐家人自然是无不同意,一来刘家女儿的人品从刘小姐身上就可见一般,二来刘二小姐是两个孩子的亲姨妈,对孩子们也是好事。 但出乎意料的事,从来都顺着长辈们心意的徐承志这回却拒绝了这门亲事。 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中,徐老爷还在孜孜不倦地劝着儿子,试图改变他的心意。 “承志啊,你才二十岁,难道就打算就此孤独终老吗就算你能接受,可大郎妞儿呢,你就忍心让他们从小没有娘吗” 徐承志望着半空中如女子柳眉一般的一弯新月,淡淡地说“爹,芸娘临终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我从她的眼神里看了出来,她是有多担心我续娶之后会忘记她,又是多担心新夫人对孩子们不好,所以我那时候就答应了她,十年之内我绝不续弦。” 徐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深知儿子性格虽然温和,但骨子里却执拗。 “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重义。罢了罢了,你既答应了她,十年就十年吧。” 这时,岸上一行人提着灯笼往这而来,徐承志起身整了整衣摆。 “爹,家里的事回去再说吧,他们来了。” 说话间画舫一晃,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徐兄,哎呀呀,抱歉抱歉,被事耽搁来晚了。” 一个又高又黑的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徐老爷笑着迎上前说“高兄客气,来,快请这边坐,我早已备好美酒佳肴就等着高兄呢。” 胖子乐呵呵地往船舱里扫了一眼,看见了站在徐老爷身后的年轻人,他手一指,问“这位,莫不就是令郎了” 徐老爷道“高兄好眼力,就是犬子了。承志,来,快来见过咱们江宁商会的会长,高富贵,高老爷。” 徐承志拱手长揖,“高老爷,晚辈这厢有礼了。” 高富贵挺着富态的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听说令公子也曾在广陵书院读书那同犬子还是同窗呢。” 他盘膝往酒桌便一坐,泰山般的身躯挪开之后,徐承志这才发现,原来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看着同他差不多岁数,身量修长,眉宇俊秀不凡,尤其是一双桃花眼,让人一见难忘。 这样的人混在商人里,那读书人的清贵气和旁人有些格格不入。 徐承志想当然耳,于是客气地问“莫非这一位便是高老爷您的公子” 高富贵哈哈一笑。 “我家那不争气的狗东西还没能从书院出来呢这是他的同窗好友,他爹同我是世交,说来也是可怜,我那世交去的早,孩子不得已出来自己打理家业啊我这不是能帮衬就帮衬帮衬,带着孩子出来多见见像您二位这样的高人。” 年轻人朝徐老爷作揖,又冲徐承志一拱手,他一开口,那清亮的嗓音让徐承志浑身一颤。 “晚辈李念原,见过徐老爷,徐兄。” 徐承志惊得瞪大了眼睛,李念原三个字就是广陵书院的传奇。可以前徐承志每次在书院见到他,不是看着他的侧影听他背书,就是看着他的背影被白老夫子打手心。 这般近距离的面对面,竟然还是八年来第一次。他倒是从书院里的顽皮气变成了如今的清俊模样。 可徐承志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大变样了吗当场在广陵书院,同学都说他老实憨厚,可如今连来会这场局也不单纯。 他想抢回江宁徐老太爷的祖业,这才来拉拢江宁势力最大的高家。 四个人坐定后,徐老爷拍了拍手,从后舱里涌出一群伶人,弹着琵琶在月色下唱起了江南小曲。 高富贵是喜欢热闹的人,兴致一来便让倒酒,徐承志给他斟上满满的一杯,自己的跟前却只有一杯西湖龙井。 高富贵说“哎,贤侄,你怎么光给我倒,自己却喝茶呢” 徐老爷说“他还不会喝酒呢,酒量差劲得狠,一杯就倒。” 高富贵一听摇着头说“哎,不成不成,这酒是仙宫琼酿,不会喝酒且不是虚度此生,贤侄,你可得回家练练呐。” 一旁的李念原笑说“高伯伯,徐兄不会喝,我陪您喝吧。” 他提起酒壶自斟一杯,高富贵拍着桌子道“好好,贤侄,你陪我喝。” 李念原拿起酒盅朝高富贵的碰了碰,接着一饮而尽。转瞬间两人已经轮番喝了十几盅,高富贵醉意醺醺,舌头都大了起来。 李念原除了两颊微微泛红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变化,坐得也稳当,着实让人佩服他的酒量。 当月亮爬上天顶时,今儿这场宴席也是到了尾声。画舫驶入船坞,已经有两驾马车在岸边等候。 徐家父子搀扶着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的高富贵上了高家的马车,李念原跟在他们身后也从画舫上下来,徐承志客气地拱手道“李兄,今日幸会了。” 星光之下,李念原忽然爽朗地一笑。 “徐兄客气,往后叫我念原就行,虽然在广陵书院的时候我是甲字班,你是乙字班,但咱们也是同窗啊。” 徐承志一晚上都没提过这事,没想到冷不丁被李念原说了出来。 他惊得问“你你记得我” 李念原自然地说“当然啊,考评时候咱们不都在明心堂见过吗还有就是那白老头在你走了以后翻来覆去念叨了好久,说你家的破亲戚拖后腿,你多好的一苗子,被逼的回去继承家业了。” 徐承志又惊又喜,他想起他离开书院的那天,正是李念原乡试得中的那一天。 这位深得白院长喜爱的神童本应走功名之路,未曾想也出现在了这商贾聚会之中。 “念原兄,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念原兄已经过了乡试,后来可有再继续功名” 李念原脸上倒是释然,“该上京参加会试时,我爹突然病倒。” 徐承志“啊”了一声,“伯父他” 李念原摇了摇头,“我爹过世也好几年了。好在我那时没听他的,放弃会试留在他身边,这才能侍奉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不然我怕是此生追悔莫及。” 徐承志点点头,他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李念原跳上马车,月光之下,他爽朗地一笑。 “徐兄,听说你生意做得大,我有兴趣入商场,可否带我一程” 徐承志笑着说“我过些日子就要回淮安,两个月后秋收将至,两淮的盐场、漕米都到了最忙的时候,念原兄若是有兴趣可以来淮安徐府找我。” 徐承志原本以为李念原只是和他客套,可没想到秋收时李念原真的扣响了他家的大门。 徐承志此时才知道,李念原的父亲在江宁是有名的地主,他家在前明是科举世家,他爹也有举人功名。 李家原本住的京城,后来因为战乱才回到江南。因着举人的身份和丰厚的家底,李念原坐在家中即可收租度日,可偏偏李念原性子里不是安分守己、坐吃山空的人。 李念原的性格和徐承志刚好相反,他有活力激进,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同时记忆力观察力敏锐 ,对数字有天生的敏感。 李念原厚着脸皮、赖着徐承志在扬州和淮安足足混了一个月,将盐课和漕米的生意都摸出了门道。 当年冬日,李念原靠着父亲生前的世交和徐承志的帮忙,拿出十万两家底买了盐窝,又拿了万两银子置了五艘船,卖掉了江宁三分之一的土地换成了扬州的两家商号,正式“下海”做了盐商。 就像科举一样,经商也是需要天赋和头脑的。徐承志在商场靠的是过往的人脉和踏实的人品,而李念原在商场靠的是毒辣的眼光和不凡的手段。 但凡李念原压得货物,不出两月必会抬价;客栈酒肆、玉器店绸缎庄,只要经过李念原的一番改动指点,不久后就能力压别家。 除此以外,便是李念原有时候着实不太“厚道”。 李念原有一日终于得知,徐承志不是土生土长的淮安人,而和他一样来自江宁,且本在江宁有祖产后盘问了徐承志一天。 最终,他终于知晓徐承志家的那些极品亲戚在徐老太爷灵前干的极品事。李念原气不打一出来,发誓必得给徐承志出一口恶气。 徐承志倒没他这么气愤,一是都过了好些年了,二是那群人不善经营,徐老太爷留给江宁的布庄最为挣钱,可这些年已然落寞,三是他已经把绸缎布料生意做回江宁,就等着哪一日买回祖父的那些布庄。 可李念原却觉得实在不解气,“你这样缓缓而治要拖到个什么时候人呢,活一日爽一日,糟心事绝对不能拖长了,不然得拖出病来” 徐承志想,这事要是能拖出病来,自己十年前就气得一命呜呼了,哪能拖到今日。 可开口还是问“那你待如何” 李念原眼珠子转转说“你等着瞧” 过了些日子,李念原拖着徐承志回到江宁,说是去看看江宁官坊最新的花样,到了夜间却把他拽进了金陵最大的青楼凌霄阁。 徐承志和李念原相处,觉得李念原这人千好万好,就是这上青楼风流这点不好。 他闻着那浓重的脂粉味,又开启了自己的小老头日常教训李念原模式“念原兄,不是我要说你” 李念原听着这开头就知道徐承志要说什么,他斜了眼徐承志说“老徐,在青楼你和我说成家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时候一群打扮艳丽、香气浓郁的妓子们飘过他们身边,有一大胆的拿帕子扫过徐承志的脸娇嗔着“大爷还成什么家呀咱们这儿给您十个家都行” 徐承志忍着不发作,就拿谴责的眼神看着李念原。 李念原夹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来都来了,别假正经了,我给你找了江宁的大客人和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让你早点抢回爷爷的东西。” 徐承志还没答应,就听见一人在他身后喊“徐兄,你可也来喽” 喊他的人叫赵裕昉,是江宁各大绸缎庄和布庄最大的顾客。他手里握着通往闵浙两广的通路,每年都选了各家的布料绸缎往更南的地方运送。 徐承志当然认识他,他十岁就在家中看见过祖父宴请此人的父亲。 赵裕昉身边还有个黑瘦高,此人看见李念原的那刻,有些晦暗的脸色瞬间被点亮。 “啊哟喂,我的念原老弟,可想死我了” 李念原皱着眉头朝他瞅了半天,终于在记忆深处想起了这人,“我的个天呢,高朱普你个混蛋还真被白老头说中了嫖的人都虚了” 赵裕昉好奇问“你们两认识” 李念原和赵老板似乎是很熟,他与赵老板勾肩搭背着告诉他“我和他过去广陵书院同窗。” 但凡生意做得大,那性格都是爽快利索的人,赵老板瞧着今儿这局全是有交情的故人,里面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对老妈子说“都选最好的来,不好不许进屋啊” 他说完,拉着李念原一马当先地去了凌霄阁最大的厢房,徐承志和高朱普紧随在后。 这时候就瞧出人和人的不同了,徐承志走在青楼中一面是不适一面又怀着打量,而高朱普就像鱼放回了大海,一双眼睛闪得比鹰还锐利。 他们一坐下,高朱普眼睛还在别处,嘴里倒是问起“赵老板,你怎么和李念原这个家伙勾搭上了他这些年在扬州抢了我家好多生意,我就等着机会要揍他呢。” 李念原做商人后主战场在扬州,的确是在扬州步步做大。李念原不服气地怼了高朱普“怎么了读书就不如人,做生意也不如人,万一打架还不如呢” 高朱普却没回他,眼睛一直贼兮兮地朝着屋外瞧。 赵老板知道高朱普入了青楼心思就飞了,于是自己扯起话题,回忆往事。 “我和念原老兄可是不打不相识。这还是去年的事了,你知道我不是你们淮扬本地人,但我这人又爱极了淮扬菜,每次来采买办货,总要去春满楼吃它家的招牌菜清蒸刀鱼。这菜需得用新鲜的长江刀鱼做,刀鱼每日整个河口就能捕到这么几条,晚了就吃不上了。那日我到得晚,小二说只剩最后一条,我刚想说我要了,这位李老弟就在我身后板着一张脸说那条刀鱼是我预订下的。” 李念原笑着说“然后赵大哥宁死都不肯退让,还说要宁愿出一百两同我买这条鱼,我这人生平就一个爱好,喜欢吃,也最是喜欢同懂吃的人打交道,于是就和赵大哥不打不相识了。” 李念原和赵老板在叙旧,徐承志却瞧着高朱普在回忆往事。广陵书院于他已经是尘封过往,他是愣没想起高朱普是哪号人。 可过了会儿他也懒得想了,广陵书院百来号学生,出名的也就李念原一个,他那年中乡试第二时有个人跟着中了第三。可差一名就是差一名,徐承志也想不起那个差一名的人是谁了。 李念原这时候凑过来,指指那个眼睛到处乱飘的高朱普说“就那,还记得我们秦淮河画舫认识那次吗老高就是那位高老爷的儿子,高老爷年纪大了,如今商会的位置给了高朱普。” 此时凌霄阁的老妈子领来一群姑娘,这群人是真敬业,在江南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各个都只穿了薄纱长衫,内里或绣牡丹或绣蝴蝶的肚兜一览无遗。 高朱普自打这群姑娘进来,眼睛已经就差贴在薄衫上了。他仔细看过后抬手点了四个,全是这群姑娘们中最妖艳的角色。 四个姑娘于是坐到他们身边,徐承志和李念原两人生得俊俏,姑娘家都爱俏郎君,即便是青楼里也不例外。 尤其是坐李念原身边那一个,似乎年龄最小,入行时间不久。 她带着几分青涩为李念原斟酒,李念原客气地说了声谢,她的脸立时是涨得通红,眼里的仰慕之情几乎快溢了出来。 李念原似乎是很习惯逢场作戏这一套,对身边的女子十分友善,不时还会说几个笑话逗她们笑。 于是过不多久,他身边那小女子已然软软靠在他肩上,一口一个相公。 徐承志瞧着他这熟练的模样,就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人怕是没少出去逍遥。他心里憋闷又嫌弃地念着李念原的不是,想着出门后如何再与李念原好好说说娶亲生子的人生大事。 若是李念原知道,怕是又要唾弃老徐没品了。 此时他身旁的女子也斟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 “郎君为何不说话,让妾也侍奉郎君喝一杯吧。” 李念原听见这话转过身来说“我这朋友喝不得酒,一杯就倒,姐姐还是别为难他了。” 赵老板一听惊诧地说“徐兄竟然不能喝酒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徐兄回家可是要练练啊,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李念原为徐承志解围说“赵大哥,人总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咱们就别为难徐兄了。不过你可不能因为徐兄不能喝酒就欺负人家,我这位兄长可是个老实人,过去受了不少委屈,唉,说起来都是泪。” 李念原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先干了,以后赵大哥可多关照咱们。” 赵老板笑着说“李老弟的朋友就是我赵某人的朋友,关照都是应该的。回头受什么委屈都告诉我,能帮忙出气的地方我赵某一定帮” 李念原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闪,高兴地又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念原身边的女子看他连饮两杯,便拿起酒壶想再给他倒满,谁想她也是心急,酒壶没拿稳,“哐当”一声翻到了李念原的身上。 她急得赶紧拿帕子去擦,嘴里说着“相公,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妾的错。” 李念原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温柔地说“没事,几滴酒而已,不碍事,我去换件衣裳来就是。” 李念原起身到隔壁去更衣,那小女子也跟着他一起去。 在妓院里,“更衣”是个有双重含义的词,高朱普看着李念原的背影不满地说“老李竟然比我早,天呢。” 赵老板哈哈大笑说“年轻人么,自然,自然。” 一刻钟后,李念原换了一袭青色的衣衫回来,那小女子乖巧无力地依在他身旁,此情此景让人浮想联翩。 李念原坐下后说“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来,我们继续喝酒。” 他举起酒壶为赵老板和高朱普都斟上酒,正要把酒壶放下的时候,徐承志忽然说“也给我倒一杯吧。” 李念原惊讶地看着他。 “徐兄,你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徐承志今日实在憋屈得很,他觉着他要不用什么东西压一压,他都快喘不过气起来了。 “没事,你们说得对,男人就应该会喝酒。” 他抓过李念原手上的酒壶,果断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烈酒顺着喉咙流淌进肚子,所经一处皆是一片火辣辣的,却意外地将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好酒” 徐承志大喊一声,又倒了一杯一口饮下。 李念原愣愣地瞅着从前滴酒不沾的人,“老徐,你真不要紧吧” 徐承志说着“没事”又灌了一杯下去,然后就毫无意外“咚”得一下,滚到了地上。 屋里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李念原蹲到地上用力拍了拍徐承志的脸,徐承志是一动不动,他好笑地说“老徐这酒量真不行,三杯就醉死了。” 高朱普说“让人抬他去隔壁躺着呗,咱们继续乐。” 李念原说“他是真不会喝酒,刚才又喝得少,第一次醉酒一会儿有得难受了,我看着他吧。老高,赵大哥,此处有美酒佳肴与美人,你们随意吧。” 李念原招来凌霄阁的人,让他们把徐承志抬进了刚才他换衣服的屋子里。 那两个原本陪他们喝酒的女子也跟了进来,李念原说“你们去陪那二位吧,我一个人照看他就行了。” 刚刚伴着李念原的小女子眼里写满了失望,另一个则有眼色得多,当下也不说什么,拉着同伴就告退。 李念原推开窗户,这座凌霄阁名满秦淮,坐落在秦淮河要处,上看碧空下览河波。今夜又是明月当空,照得秦淮河繁花似锦、万紫千红。 李念原侧身坐在窗楹上,闭上眼静静地听着远处飘来的丝竹钟罄,让河面吹来的凉风拂去他身上的脂粉酒气。 床边的长榻上,似乎不怎么舒服的徐承志轻轻sheny了一声。 李念原于是起身,找了块巾帕打湿盖在他的额头上,他刚准备收回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徐承志没有醒,他迷迷糊糊地喊“水,拿水来。” 李念原又拿了床边的茶盅递到他嘴边,徐承志就着喝了两口,眼神才渐渐转回清明。 他放开手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可惜他的神志虽然回来,身体还被酒意困着不听使唤,竟然失去平衡地往榻下摔。 李念原忙一伸胳膊抱住他,徐承志身量比李念原高大,醉酒的人身体又格外沉重,最后竟然是压着李念原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李念原翻了个白眼,骂了句“老徐你有病是吧没事干喝什么酒啊” “对不住,对不住” 徐承志脸烧得通红,赶紧往一边让开。 徐承志勉强爬回床榻上,捂着头依然在说“对不住”。 李念原坐在地上“噗嗤”笑了一声,摆着手说“没事没事,你成日里一本正经酒色不沾,今日呢酒也碰了,要不色也补上刚才那两小美人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呢,现在叫回来如何” 徐承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叫两个做什么你刚才更衣没更完” 徐承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身体不错嘛” 李念原捶地大笑。 徐承志剜了他一眼,“老李,你能不能做个正经人你瞧瞧那个姓高的,看着就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你爹娘虽然去的早,可你也不能糟蹋日子吧听我的,以后别老成日里在混迹这些地方,也踏实点过几天成不” “别别别,我受不住,我受不住啊” 徐承志叹了口气,别过头懒得再理他。 李念原寻了杯茶塞到徐承志怀里,瞧着他那正经模样忍不住推推他肩膀,“你怎么就这么无趣呢” 徐承志把茶杯一甩,又剜了他一眼,“我无趣,你回头别拉我移居扬州,淮安挺好的,我住惯了。” “那不行,我地都给你找好了。” 李念原选了扬州定居,可他住下后发现徐承志家在淮安。淮安和扬州虽然不远,但李念原觉得如此和徐承志一起吃饭着实不便,于是软磨硬泡要徐承志搬家到扬州。 其实徐承志也不是被李念原逼的搬家的,就李念原那句“你搬来后日日来我家用饭”,徐承志当时心里就直接“投降”。 不过是后来犯了点懒,乐意见李念原为自己忙里忙外挑园子挑家具,这才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李念原对着夜空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也受不了老高那色眯眯的眼神,咱们另找点别的事做。” 徐承志问“做什么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不爱我了,哦不,不爱舅爷爷了, 完结木有留言了哼。 推个基友的文文 拯救皇帝一百回穿书by簌晓 沈初黛发现自己活在里,她是给炮灰皇帝殉葬的炮灰,刚开局就挂的那种 女主踩着他们的尸体上位,风光无限,还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展开爱恨纠葛。 沈初黛敲里吗 在随手救下“百分之百英年早逝”的炮灰皇帝,又无意点亮了“皇帝一死她重生”的技能后。 于是她过上了拯救皇帝的日子 选后大典时,沈初黛劈手夺去刺客秀女手中的匕首。 众秀女鼓掌沈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女 帝后大婚时,她接过皇帝手中的合卺酒往花盆里倒去,绿叶瞬间萎靡发黄。 众宫女星星眼没想到皇后竟还精通医理 祭祀大典时,皇帝手捧玉礼器站在祭祀台上,沈初黛拉过他往后退三步,一道闪电劈到方才的位置。 众大臣呆若木鸡皇后竟还通晓周易之术 后来坊间将沈皇后传得是神乎其神,沈初黛表示小皇帝一死她就穿回七天前,她只是不想删档重来 再后来皇帝把病弱的面具摘掉,露出乖戾阴郁的模样,将她的细腰箍得紧紧得,贴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跑,朕就死给你看。 论如何用最狠的方式说最怂的话 感谢在20191117 22:23:5920191118 23:3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ian如艺、冰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去去 80瓶;流星飞过 50瓶;玥丫玥、蛋挞葡式蛋挞 10瓶;清水潋 7瓶;安心、晴天正好 5瓶;悟空你怎么还不胖 3瓶;夜幕下de哈尔滨 2瓶;2482830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番外外一 其实李念原也没想出来该做些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几杯酒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徐承志觉得现在胸口也不闷了, 脑子也清醒了, 精神也比刚才好了些。 在李念原苦思冥想之际, 他抬眼看着窗外, 秦淮河上被来来去去的画舫妆点得灿若星河。 徐承志忽然说“念原兄, 我们索性撇开那两人, 偷偷溜下去夜游秦淮河吧。” 李念原脸上亮了起来,但嘴里却是不屑“老徐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趣,秦淮河你没见过吗还夜游呢, 游个什么啊” 可他嘴上这么说, 但还是和徐承志一起偷摸到凌霄阁的后院,翻过墙掉在一搜画舫上,把里面原来正在风月中酣畅的男女们吓得乱窜跳起。 就在那画舫的船夫举着鱼叉要来叉死他们两个歹徒时,两人又纵身一跃进了秦淮河,奋力游到了岸边看着气愤大吼的船夫哈哈大笑。 人生纵情肆意, 莫过于此。 徐承志一生除了意外颇多, 其他时候大多过得四平八稳、老成持重,只有碰上李念原这个顽童才会这般任性妄为。 李念原一生大多顺风顺水,能醒着的时候都在大笑大闹,尽情享乐,只有碰上徐承志这个老实人才会安静几天。 转眼又是几年,徐承志和李念原从生意到生活都变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尤其是生意场上, 李念原选货压价,徐承志结交奉承,两人合在一起既充实里子又全了面子,徐庄李铺在两淮地界有了实打实的名气。 而高朱普嘛,他流连风月,被他那富贵老爹不知道抽了多少回也没改。左手挣钱右手献窑子,没几年在两淮的盐运和漕米就被徐李二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好在他心思实在活络,高家毕竟在江宁根深蒂固,他脚底抹油嘴上抹蜜巴结了京城派到江宁的高官,用另一种方式站稳了脚跟。 徐承志觉得,做生意自然是要巴结官场的,但官场瞬息万变,巴结也要有巴结的底线,像高朱普那样,便是没了分寸。 他把这想法讲给了李念原,李念原听的时候正在专心钻研六月黄的十八种做法,非常随意地甩甩手说“随意,你定。” 徐承志不满地撇撇嘴问“你也不怕我哪天把你坑进大狱里” 李念原把拟好的菜单移到徐承志面前,六月黄从生到熟、从黄到腿,全都有不同的做法,不同的口味,只想一想都知道是一席天上有地下无的佳肴。 “你坑我谁给你安排这些吃的” 徐承志敲敲桌子说“赶紧,我等下吃完还得去铺子呢” 李念原似乎是真的把徐承志的话听进了耳朵,自从靠着高朱普和赵老板帮徐承志买回江宁布庄后,就不太和高朱普来往了。 徐承志有日子没听过高朱普的信后,李念原还特别不满地撇撇嘴“老高眼神有问题” “什么问题他巴结的大官让你不顺眼了” 李念原“哼”了一声,“他捧得花魁比他巴结的大官还不入流。” 徐承志满脸窘态,掐指算算自己上个月去了两湖,倒的确错过了三月春晓秦淮河的选花魁。 本来即使他不去湖南,他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只是李念原喜欢,他每年总会在李念原身边搭张椅子,手捧一杯清茶适时给李念原泼点冷水。 徐承志相信自己是绝对为了李念原好,老李这人挣钱快,花钱更快,且花钱就图一个“爽”字。 平常最舍得花钱的就是吃和书画,可若到了捧花魁的三月,那简直卯足了劲的撒银子,非要和两淮江宁所有贵人们一争高下。 徐承志想想都发愁,生怕老李哪天把一家一当都砸进去。李念原有次被他叨叨地烦了就说“老徐这样吧,咱们一起合开的生意,你每回分账前都扣我两成,我要哪日真玩光了你再给我呗。” 徐承志最生气的不是李念原乱来,而是他这随意的态度,当即就拉着脸一言不发甩袖而去。 李念原回过劲来上徐家和徐承志道歉良久,发誓改过。当然,誓言只生效了半个月,一切就又重回原样。 不过从此以后,徐承志真的就默默给他扣了两成,一扣就是三十年。 徐承志和李念原相处,深知他是个薄情之人。但看他捧的历任花魁,看上的时候掏心掏肺,每次都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要搬到江宁和那女子日日相见。 但到了秋日大闸蟹成熟的时候,他立马脚底抹油,嘴里喊着“我心爱的蟹哟”,也不管那花魁的泪有没有淹没秦淮河,就高高兴兴回家吃蟹去了。 对此人的没心没肺,徐承志是最习惯的那个,但他也知道,李念原自有亲厚依赖不可割舍的人。 李念原是家中独子,父母早亡后唯有一个老管家尚在。这老管家是前明时候就跟着李念原父亲的,据说跟着李父的时候才不到十五,和李父走南闯北足足跟了四十年。 李父去世后,李念原就给这老管家买了个宅子,侍奉他好生终老。 这一年,老管家突然想去北边跑个差事,李念原劝了半日没劝住,就派了得力的管事跟着一起去。没想到的是,老管家一回扬州就重病而亡。 李念原深受打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死活不肯出来。。 徐承志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天津谈生意,他当即跳上自家的商船,星夜返航。 老管家不是李念原的亲人,但李念原还是坚持为他穿孝,徐承志到的时候李念原还在为老管家烧纸,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徐承志没想到他伤心至此,蹲到李念原的跟前,用力晃了晃李念原的肩说“念原兄,你振作一点。老管家本也是高寿了。” 李念原突然回过神来,他打掉徐承志的手,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头走。 徐承志跟了上去,担心地问“念原兄,你要去哪” 李念原没回答他,他一路蹒跚而行,最后在一间小屋之前停下,他推门而入,徐承志也忙跟了进去。 此时他才发现,这是一间小佛堂,正中挂着一少女的画像,她的眉目和李念原有几分相似。 徐承志上前扶着那摇摇欲坠的人问“这是令堂” 李念原摇摇头,苦涩地说“这是我姐姐。” 他对脸露惊讶的徐承志说“你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不奇怪,我也没见过她,在我出生之前她就被那些该死的满洲鞑子掳走了。” 徐承志连名字都含着怀念亡国之意,但他为人小心从来不说出来,若是平时他定要谆谆告诫李念原不可胡说,但今天他懂李念原心中痛楚,什么也没说,陪他默默地点了个头。 李念原说“我娘为此大病一场,身子虚了下来。后来京城动荡他们南迁,二人日夜思念女儿,决定再生一子,这才有了我。可惜我娘怀我的时候年纪太大,生的时候又难产,虽然勉强把我生下,身体却是一落千丈,这才那么早就撒手人寰。我爹伉俪情深,我娘死的时候他就想随她而去,只是怕我接受不了。可他的身体却也垮了下来” “我后来才知道,爹娘去姐姐失踪的地方找过,满地亲族骸骨,但就是不见姐姐。他们想了许多法子,今年初老管家也是听了个风声,说关外有当年家乡的人做了官,这才寻了过去,可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听说过姐姐。” 李念原捂着脸说“他回扬州后觉得对不住爹娘,拉着我说人怕是真的早就没了。老管家为这事拖垮了身子,如今也弃我而去。唉,如今李家只有我,我真是孤家寡人了。” 孤家寡人四个字听着极为悲凉,徐承志想起自己过去日常教训李念原要早点成家的事,可又想李念原这份凉薄,未必不是因过去的家破人亡而起。 他已经尝过一次失去的人,必然不想再失去,而不再失去的方法,便是不要去拥有。 徐承志越想越替李念原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抓着李念原的手“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拽着他就往外头走。 他把死气沉沉,毫无反应的李念原推进马车,让车夫驾车回徐家。 当他把李念原拖进家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一跳。毕竟李念原现在一身缟素、面如死灰,活像一滩烂肉一样被徐家老爷拽着往前。 徐承志进门就问“大郎姐儿呢” 管家呆若木鸡地说“少爷和小姐都还在书房练字呢。” 徐承志拖着李念原就往两个孩子的书房走,徐承志的两个孩子只差一岁,母亲病故的时候都还年幼,这些年徐承志又当爹又当娘的,他们同徐承志的感情十分深厚。 徐承志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在偷懒,大的趴在书桌上折纸玩,小的则趴在书上在梦中与周公下棋。 “大姐儿,醒醒。” 七岁的小丫头不情愿地在书本上转了转脸,眼睛都睁不开,抱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爹,我困。” 她素来身子弱,在书房偷个懒只要软软撒娇,徐承志都会原谅她。 而徐承志的长子则跐溜一下直起背,端正地坐好,就怕父亲打自己板子。 徐家这对儿女基本没怎么见过李念原,李念原脾气怪嘴巴刁,觉得徐家的厨子不够精致,只肯拉徐承志去他家吃饭,却不肯到徐家吃个点心。 徐承志先拍了拍坐得笔直大儿子的背,一把将李念原拉到床边,他对儿子说“大哥儿,往后他就是咱们的家人了。” 孩子的脸上多了一丝困惑,他问“家人” 徐承志回答的甚是坚定。 “对。” 李念原俊秀,平素又没什么烦心事,看着比徐承志要年轻许多。 徐小少爷看着李念原比爹爹年轻许多的脸庞,天真地问“那我是多了个哥哥” 徐承志想着不对,摇了摇头。 “那是叔叔” 徐承志同样觉得他不是这样想的,又摇了摇头。 此时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儿童言无忌地咕哝了一声“那是娘亲吗” “” 徐承志身躯一震,一时哑然。小女儿却以为自己说对了,欢快地跳起来想爬到李念原的怀里喊一声“娘亲”。 可真的爬到李念原面前,这句“娘亲”却死也说不出口。 小丫头觉得自己受了父亲欺骗,看着李念原胡子拉碴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多久“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徐承志手忙脚乱地哄了女儿一阵,只听他儿子对妹妹说 “小笨蛋,他和爹爹一样都是男儿身,怎么可能是你娘亲。” 觉得被爹爹欺骗,又被哥哥训斥的小丫头委屈得上了天,她从小没见过娘亲,想要个娘亲有什么错 她越想越委屈,委屈地就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往爹爹肩上抹。 徐承志慌里慌张地掏手绢的时候突然觉得膝盖上的分量变轻,一抬头,原来女儿被李念原搂进了怀里。 李念原捧着他湿漉漉的小脸,轻声细语地说“不是娘亲,是干爹。” 小丫头用湿润的眼睛瞅着李念原。 “干爹是什么” 李念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下愣住了。 两双大眼睛,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徐小丫头吸吸鼻子,委屈地一副又要水漫金山的模样,李念原赶紧说“干爹就是二爹爹,小爹爹” “小爹爹” “对,小爹爹。” 小丫头歪着头看亲爹徐承志。 “大爹爹” 徐承志给了她一个笑脸。 接着她又转过头看李念原。 “小爹爹” 李念原也赏脸地给了个笑脸。 小丫头顿时是破涕为笑。 没有娘亲也行,她爹爹就有两个了,也不亏 相比之下徐小少爷比妹妹要懂事的多,他跟在妹妹身后也认了人,然后才带妹妹离开。 等孩子们都走了,李念原才回头对徐承志说“老徐啊” 他叹得又凄惨又感激,闹得徐承志浑身不适应。 “你有话好好说,念原兄,没这么吓我。” 徐承志想说,自己情愿天天看那个没心没肺的李念原翻自己白眼,也不想看如今这个李念原以泪洗面。 “我知道你的好意了,回头多请你吃几顿饭,哈” 徐承志长舒一口气,这才是李念原,天下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吃一顿饭,若是还解决不了,就吃两顿。 徐承志搭着他的肩说“念原兄,人生总要抱着希望,你姐姐如果是被掳走的没准现在尚在人间,清军出关入关,现在又四处驻防,说不准在天下哪个角落呢” 李念原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徐承志也知道自己只能用言语安慰他,人海茫茫又失散多年且经历国破山河碎,能生还的可能性实在是低。 好在徐家的小丫头是个能玩能闹的主,自从认了李念原做小爹爹,便央求着徐承志要日日和小爹爹玩。 徐承志本来就隔三差五去李园吃饭,现在就带着女儿一同前去。李家饭菜大约是真的比徐家的可口,小丫头去了两回后就彻底惦记上了李家,到了饭点就自己找了碗要徐承志带她去吃“好吃的”。 妹妹有地方蹭饭,哥哥也不甘示弱。于是徐承志索性买一送一,把孩子们都带着去了李园。 向来清冷的李园一时间多了许多生气,孩子们吵吵嚷嚷在园子里吃着李念原的饭,爬着李念原的树,摘着李念原的花好不快活。 李念原有人插科打诨搅乱生活,也就渐渐忘记了哀伤之事。见他有所好转,徐承志便重回天津,去办上次丢下的生意。 临走前,他嘱咐李念原记得等自己回来,“到时候你来我家过年吧。” 李念原满口答应,可等徐承志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他留下的一封信。 信上,李念原振振有词,说自己化悲愤为动力,要去多跑跑事业以消思亲之痛,故而已经启程去江西瞧瞧。徐承志捏着信纸不疑有他,只是惋惜过年时少了个人。 徐承志的女儿比徐承志更觉得惋惜,她拽着徐承志说“大爹爹,是不是我吃掉了小爹爹所有蟹油,小爹爹不高兴了” “你吃掉了你吃掉这么多”徐承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小丫头却摸摸脑袋说“唔我就觉得好吃,就多吃了几口,又分给了哥哥一点,分给了厨娘一点,分给了我的丫头一点,分给了小爹爹的小厮一点,那东西好好吃,大家都夸我” 徐承志问“小爹爹没生气” 小丫头摇摇头,“小爹爹就看了眼那个空罐子,然后热了一碗饭倒进去吃了,旁的什么也没说呢。” 李念原倒是宠爱这丫头,要是往日早就炸毛了。 徐承志想着,心里有一丝安慰。 李念原再回来已经是清明时节,他刚到扬州就请徐承志过去用饭。 徐家两个孩子都被徐承志送去了私塾,故而徐承志单独去了李园。 徐承志进来时候,李念原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杯清茶。 李念原让徐承志坐,然后告诉了徐承志一个事儿,说事儿的时候徐承志刚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接着一口茶全喷在了李念原脸上。 “老徐啊,我想娶个人。” “咳咳咳咳。”徐承志掏出帕子抹抹嘴角,又指指李念原的脸,“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是不小心的。” 李念原自己掏了帕子擦了一把,然后又说了一句话,这回徐承志听完后一天没吃下饭没喝下水。 “我想娶水莲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老徐这辈子最大的咳咳好像是情敌吧,望天 感谢在20191118 23:31:5520191120 00: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的堂妹 5个;蓁蓁的小萌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柯凡 101瓶;梧桐晴月 50瓶;清水潋 7瓶;玉珊儿13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番番外一 徐承志呆若木鸡。 李念原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老徐, 老徐,你怎么” 他刚喊了两声, 手碗突然被徐承志抓住。 “你,你说你要娶谁水莲” 李念原对徐承志的震惊茫然不解, 还特意关切地问“老徐,你怎么了,对啊,我是说要娶水莲啊。你难道不认识水莲姑娘吗” 徐承志心想, 岂止他认识,这两淮一代的盐商们和风流才子们又有哪个不认识她的。 这水莲姑娘是天香楼的头牌,生得倾城倾国不说, 身段还妖娆多姿。不知有多少盐商和风流才子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但这秦淮河的花魁们每个人都颇有个性,不是你有钱就能进她们的闺阁,得首先博得她们的青睐才行,李念原说的这个水莲尤其如此。 徐承志捂着额头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水莲的” 李念原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瞟。 “她她是名声在外的花魁么,前阵子和人谈生意去了天香楼, 就这么认识了呗。” 徐承志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真喜欢她” 李念原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啊,水莲姑娘生得那么美, 性格又温柔,谁不喜欢娶到她是天大的福分。” 徐承志转身走到圆桌边拖出一张圆凳, 他冲着李念原指了指, 示意他坐下。 李念原一头雾水,但依着他的话坐下。 徐承志自己又拖出一张圆凳,与他面对面坐着。他一拍李念原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老李啊,姻缘乃人生大事,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冲动行事,万一没娶对人,岂不是一世都要成为怨侣再有,你想娶水莲姑娘,人家不一定想嫁你啊,两淮想娶她的人大概都能从天香楼一直排到夫子庙。” 李念原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想了会儿。 “你说得倒也颇有道理。” 徐承志点着头说“所以,别冲动,咱们冷静冷静,等冷静下来了,回过头再想这事。” 于徐承志来说,他压根就没觉得李念原是认真的,欢场之中,情到浓时都会来一通月下盟誓,什么海枯石烂此心不变,我若负你断手短腿。 可等第二天天一亮,出了青楼,那誓言转瞬间就会被抛诸脑后。有几个从秦淮河出来的人断手短腿过即使有,也不能是因为和相好发了个车后誓。 那日之后,李念原倒再没提过要娶水莲的事,两人见面的时候李念原照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于是徐承志也渐渐当他忘记了这事,心下稍稍宽慰,慢慢也把这事给淡忘了。 转眼到了秋天,稻谷丰收、螃蟹肥美,正是饕餮们最钟爱的季节。 徐承志知道李念原爱吃,特意买了一篓子螃蟹,提着上他家去,谁想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扑了个空,要知道往年这个时节,李念原基本不会踏出扬州半步,非得吃足两个月的螃蟹再出门。 徐承志问李府的下人李念原哪去了,下人们只说他十天前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 徐承志心里纳罕这吃螃蟹的季节,李念原这只饕餮究竟会上哪去 这个答案在几天后他收到一封从南京送来的信时迎刃而解。 信是李念原写的,他殷切地拜托徐承志用徐家运布料的船替他送一样东西螃蟹。而送货的终点是天香楼。 徐承志捏着信纸险些昏倒,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念原这些日子竟然都在天香楼 天香楼里还能有谁让李念原这般,除了水莲,也就是水莲了。 对于一个饕餮来说,这世上竟然出现了比美食更加重要的事。 徐承志警铃大作,都来不及等到第二天,他匆匆骑马到码头,跳上自家的船就让往南京开。 到了南京他直冲天香楼,此时还没到晚上,天香楼尚未开张,来迎他的老鸨打着哈欠说“这位客官客观,您也太心急了些,这天还没黑呢,姑娘们这会儿都在休息,我可没人能招待您。” 徐承志说“我不要你招待,我是来找人的,我有一个兄弟姓李,名念原,是扬州的盐商,他可在这” 老鸨一听笑得是满脸生花。 “知道知道,李公子嘛,他可是咱们水莲姑娘的贵客。” 徐承志问“他现在在哪” “他这些日子都住在咱们天香楼水莲姑娘的房里呢。” 徐承志狠狠地磨了磨牙,好啊,他果然是在这 “带我过去。” 老鸨一看徐承志一张脸拉得老长,心里头倒犹豫了起来。 这人莫非不是李公子的朋友,而是来寻仇的仇人 她是见惯了江湖的人,当下心思一转,编了个理由说“哎,这位爷,这大白天的人都在睡觉呢,我可不方便带你去,何况水莲姑娘如今是咱们李公子的人,我怎么能让她随随便便见外人,您啊,还是晚上再来吧。” 徐承志这会儿又哪里能等到晚上。 他把老鸨用力一推,踩着楼梯就上到了二楼。 “李念原,你在哪,快出来” 他一路喊一路往前头,走到一间屋子前就伸手把门拉开。果然如老鸨所说,屋子里姑娘和恩客们大多都在睡觉,被徐承志这一闹,许多人被吵醒之后骂骂咧咧地嚷嚷开了。 徐承志一连闯了几间屋子,除了看见数对衣不蔽体的狗男女之外,压根就没见着李念原的影。 而身后老鸨已经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哎哟,我说这位大爷啊,您可不能这样,您是在砸我的生意呢。” 徐承志压根就不理她,当下加快了脚步,他走到二楼最里挂着莲花阁牌子的屋子前,伸手用力一推,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迎面而来的是“淙淙”的琴声,若是仔细听便能分辨出弹得是一曲凤求凰。 而伴着琴声,有一女子嘤嘤地在唱着“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徐承志推门而入的声音让琴声和歌声同时中断,他大步走进屋子,垂地的珠帘之后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琴,一座香炉,那幽香就是从香炉而来。 长桌之后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那坐着抚琴的人,正是他要找的李念原。 李念原惊讶地说“老徐,你怎么来了” 他脸上一喜,起身撩起珠帘迎了出来。 “难道你亲自给我送螃蟹来了” 徐承志听他到现在活人不想,心心念念地想着的还是螃蟹,气得一口气险些没能喘上来。 他指着帘子后那个身段妖娆的女子问“她就是水莲姑娘你这些日子都同她在一起” 李念原说“是啊,对了,你还没见过她。来来来,今日巧了,水莲啊,来见见我家老徐。” 帘后的人听见“我家老徐”身影晃了晃,但很快就踩着细碎的莲花步,一猫腰从珠帘里钻了出来。 水莲婉婉一福,落落大方地说“奴家见过徐老爷,久仰徐老爷大名。” 要说这水莲姑娘看着几乎还真是个完人,长得美、身材好就不说了,也不像这天香楼其他姑娘一样浑身冒着庸俗之气。 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是上上之品,简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唯独那眼角里的精明让徐承志警惕。 徐承志一想就更头疼了,要是个没脑子的,他还不担心李念原,眼前这就是一活生生的人精,万一把李念原给骗了埋了怎么办 徐承志现在有点后悔就给李念原扣了两成收益了,他预备这几个月都扣五成,万一哪天李念原给女人掏空家财,他还能给他留个压箱底重新做人。 徐承志一股气梗在胸口,过了好半天才问“我让你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想想,你这是想过了” 李念原说“自是想过了所以才来这地方,你说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才来这个地方,两个人是不是合得来,能不能过到一块儿,总要相处了才知道。” 徐承志一时哑然,简直被李念原的逻辑给深深折服。 此时老鸨终于追了上来,她一把抓着徐承志的胳膊说“哎哟我说老爷啊,您见着李公子了,他人好好的同我们水莲姑娘在一块呢,您也是该放下心了吧咱们能走了吧” 徐承志眼睛一一扫过眼前的两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一脸弄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另一个分明已经明白他为什么而来,却装什么都不知道,打刚才起就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徐承志说“我不走,我也要在这住。” “住” 老鸨愣了愣。 徐承志转过身来说“对,住,你们天香楼除了水莲姑娘之外还有其他的花魁吗” 老鸨一下回过神,点头如捣蒜一般地说“有有有,怎么会没有,那自然是有的。咱们水莲姑娘啊还有位妹妹玉莲姑娘,生得也是冰肌玉骨,倾城倾国的,同样是我们天香楼的红牌。” 徐承志望着眼前的两人,说“好,那从今天起,玉莲姑娘就由我包了。” 打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的水莲姑娘此时突然开口道“徐爷,玉莲妹子也是有规矩的人,您想做她的入幕之宾,可得我这位妹子先点头。” 老鸨笑着说“徐公子一表人才,咱们玉莲怎么会不喜欢呢妈妈我这就去请玉莲来。” 徐承志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就往嘴里灌。李念原困惑地问他“老徐,你是认真的” 徐承志淡淡地看着他说“当然是认真的,玉莲姑娘也是名动秦淮的美人,我可是倾慕已久。” 李念原困惑地喃喃自语“奇怪,从前没听老高提过这事啊” 徐承志一时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李念原道“没什么,没什么。” 恰好此时老鸨引了玉莲姑娘来,顺道就把这话题给揭了过去。 徐承志说到做到,当夜就在玉莲姑娘的屋里安营扎寨。 什么玉莲姑娘不同意 呵呵,徐承志当即先让自家的绸缎庄搬来一百匹的新货来,说是全都奉献给玉莲姑娘,这里面还混着几匹江宁织造新做的官用缎子。 玉莲姑娘当即眼睛都被闪花了,缎子多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那几匹出自江宁织造之手的。 秦淮楼的花魁们也有互相攀比,攀比恩客的出手是最重要的环节。李念原自然是土豪一个,他有钱有闲有品,半年给水莲的古玩珍宝能堆出一条街来,但他唯独没有送过绸缎。 绸缎是徐承志的老本行,李念原自己用的缎子还都是徐家送来的呢。 玉莲瞧着就知道,单这几匹缎子,只要裁成了衣裳,她便能在秦淮压过姐姐一头好些日子。 再看看徐承志,虽然比李念原看着老臣一些,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的市井气。 玉莲姑娘自然高兴地应承了下来,请徐承志安在了自己的厢房里。 住在玉莲厢房中的徐承志自然干不出什么风流事来,但他也会该在勾栏院里干的事品酒。 徐承志当然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但架不住他如今就是爱上了那琼浆玉酿的美味。 玉莲知情知趣,发现徐承志这一爱好后便寻了无数佳酿,今日女儿红,明日秋露白,后日桃花醉,日日不断日日新。 而徐承志喝酒也极有意思,先是皱着眉头看着房门喝几口,喝着喝着就长叹一气就着酒壶直接往下灌,灌这灌着就“哐啷当”一下往后倒,倒着倒着就开始说胡话,胡话说着说着就开始吐,吐着吐着就直接不省人事。 一开始几日玉莲被吓得花容失色,几次想着要不要赶徐承志走,但酒醒的徐承志又是谦谦君子,对她和善又可亲,还不住送上各式珍奇与她赔礼。 然后再一次重复那醉酒的德行。 终于有一天,玉莲房中说胡话的徐承志引起了水莲房中李念原的注意,他从隔壁跑来一瞧,发现老徐就着酒壶只剩了半口气,二话不说就夺了酒壶,然后把他弄到榻上浇了一杯凉水。 被李念原收拾后的徐承志也不再发酒疯,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玉莲感激地对李念原道了谢,李念原不在意地说“老徐不会喝,但就好这口,他喝多了你回头还是来找我。” 玉莲本把这句话当客气,但后来徐承志愈演愈烈,她只好去搬动李念原这座大山,大山一来他又安分如昔。 如此,他们几乎养成了习惯,徐承志喝多了酒,玉莲便去敲水莲的门,李念原杀到把徐承志安顿好,陪他醒酒醒到天亮。 有时候徐承志真的喝多了,还会跑出屋子去隔壁撒酒疯,李念原就只能生拉硬拽,把他塞到水莲的屋子让他歇息。 水莲自然就只能去和玉莲安寝,李念原找个小榻睡在地上等徐承志醒酒。 秦淮河的花魁除了才貌双全,看人看心也都是一流,水莲和玉莲未必没出其中的道理,但两人各有心思,谁也没在自家恩客前戳破。 而徐承志嘛,一是美酒不错,二是懒得解释。 只有李念原觉得此事甚是正常,老徐压抑了大半辈子了,总得有个嗜好嘛至于自己照顾老徐,那就更没啥了,这么多年老徐照顾他还少吗 说来,自从徐承志搬来了天香楼,李念原还觉得生活完整了。他这几个月总觉得吃饭的时候少点什么感觉,现在想来才知道是少了徐承志。 毕竟只有徐承志会真心在他的饭桌上评头论足,而别人大多只能跟在他的刁舌头后谄媚地夸句好。 左手爱人右手友人,你说李念原的人生完整不完整惬意不惬意 李念原觉得火候已到,在九月十五月上西楼的时候,决心与水莲好好谈谈下半生的事。 他刚刚与水莲说到在扬州如何,他会待她如何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何事” 是玉莲身边丫鬟的禀报“李老爷,徐老爷又喝多了。” 原本李念原二话不说就会站起来,可他今日要事在身,便说“且让你们姑娘等一等。” 丫鬟得了话便回去了,李念原便又说起会如何替水莲赎身,说到一半更急促地敲门声响起。 “李老爷,李老爷” 李念原又问“徐老爷怎么了再等一等,他要闹你找几个人压他一下。” 丫鬟急得都快哭了,她敲着门说“李老爷,来不及了徐老爷他这回是喝疯了,姑娘刚才一个没拦住,徐老爷就往外跑了,这会儿在巷子里穿着个中衣乱跑呢我家姑娘求您赶紧出去瞧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徐承志玉莲真是个好姑娘啊 感谢在20191120 00:41:0620191120 23: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nodancer、清晨时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手好闲妞 236瓶;万能阿曼 50瓶;绯亿今天看文了吗 20瓶;胡椒粉君 8瓶;23348876 5瓶;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外番外一 李念原一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 玉莲姑娘大约是左等右等等不来李念原, 急到冲进来屋子来拽着李念原就跑,“李老爷, 您赶紧看看去吧,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 她一拽李念原还傻愣愣地站着,只好先拽着李念原的手走到窗户边,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往下瞧。 黑夜中, 青楼林立的小巷里有一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在往秦淮河边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狂笑着,那声音分明就是徐承志的。 “疯了疯了,老徐真是喝醉耍起酒疯来了。” 就两人看的这么会儿功夫,徐承志已经进入到了醉酒的下一个阶段既从只穿着中衣发展到啥都不穿。 只见他大笑着伸手去扯身上仅剩的衣服, 把白色的中衣脱下后, 潇洒地往地上一扔, 于是,他就那么没羞没臊地彻底曝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李念原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老徐没穿衣服的模样,原来老徐比他还白 徐承志一边跑一边大笑,小巷两边的青楼里,不少人被他闹出的动静吸引着到窗边来看热闹,只听小巷里有人高喊“哎呀,大家快来看看,巷子里可有个不穿衣服的人在跑呢” 这一嗓子把更多的人给召唤了出来,一时间惊呼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李念原知道自个儿要再不下去拦着, 徐承志可就该名动金陵,芳满秦淮了。 他一转身正要走,玉莲姑娘随手抓起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往他怀里塞。 “等等,好歹拿件衣裳给他穿上吧。” “谢了。” 李念原匆匆出了天香楼,顺着徐承志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老徐这暴露的样子和狂笑的嗓门在黑夜里到颇是好认,李念原没多久就追上了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徐承志已然是跑到了秦淮河边上,看那架势他还打算一路跑河里头去。 李念原赶紧在后头大喊“老徐,停下,你赶紧停下” 徐承志突然转过身,李念原刚庆幸着松了口气,想他这是疯了一段总算醒过神来了,结果徐承志下一句话就彻底让他把刚才的念头扫角落去。 徐承志张开双臂,裸着上身冲他大喊“念原兄,你快过来,这儿凉快得很。” 是哦,是哦。 李念原朝天猛翻白眼,心里把老徐骂了十七八遍再千刀万剐了十遍。 都敞着呢,可不是凉快得很。 “是是,我这就过来,你站好了别动啊。” 李念原拿着衣裳走到徐承志跟前,把衣服往他身上一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就把他从秦淮河边上拉走。 灯笼的光一照李念原才发现,刚才玉莲姑娘给他的衣裳竟然是水莲的,也就是说他这会儿给徐承志穿了一件女人的衣裳。 醉得裸奔的徐承志一脸不高兴地去扯身上的衣服,嘴里还咕哝着“这衣裳怎么这么小念原兄,你是缺钱花买不起绸缎吗走,去我家的绸缎庄,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我一个铜板都不收你的。” 李念原看他还在那说胡话的,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说“是哟,我是缺银子了,走,你回去拿银子给我使。” 徐承志含含糊糊地说“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我把我全部全部的家当都给你也成” 李念原架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徐承志往天香楼走。 “行,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醒过来就忘了。” 两人回到天香楼,老鸨、水莲姑娘和玉莲姑娘都在等他们,尤其是玉莲姑娘,一脸歉疚地说“都是奴家不好,平日里没这么快醉的,哪知道今日闹得这么大。” 李念原摆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老徐喝大了就这样,今日大概是酒太好上头了。他闹起来别说你了,就是我在场也拦不住他。” 两人口中提到的人这会儿终于是抵不住醉意,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李念原让老鸨把天香楼的伙计们叫来,让他们把徐承志抬回玉莲姑娘的房间。李念原一直陪在徐承志的身边,一来是他放心不下,二来他也是真没法子,徐承志一直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他让玉莲姑娘绞一块凉巾帕来,他接过后搭到了徐承志的额头上。冰凉的巾帕一碰到额头,徐承志就不舒服地皱起他那双英挺的剑眉,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咕哝“渴,水,拿水来。” 李念原瞪着他无辜的脸说“是是,徐大爷,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他想站起来去倒茶,偏偏这徐承志活要他干,揪着他衣袖的手却怎么都不肯撒。 一旁的玉莲姑娘含笑说“李爷,还是奴家去倒茶吧,您就在这陪着徐爷好了。” 李念原歉疚地说“劳烦你了。” 玉莲姑娘眨眨眼,娇声说“李老爷还是歇在此处我那儿有一床新的被子,您说之前的有香粉气睡不着来着,我就找人新做了一床。” “多谢。”李念原顺口回道。 玉莲姑娘把被子递给他,又问“还是睡在这床边的脚榻这儿” 李念原再次点头,玉莲姑娘便把被子放在了那里,接着飘飘然地离去。 李念原听着她走到门外的时候似乎是遇上了水莲,水莲问她“李爷可在里头” 玉莲回答“在,李爷在照顾徐爷呢,姐姐,今儿李爷还是回不去了,我也不叨扰姐姐了,还是去妈妈那里歇吧。” 水莲淡淡地说了一个“好”便走开了。 李念原听出她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追过去同水莲继续说先前被老徐醉酒打断的事,但他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醉成这样的徐承志。 等到玉莲姑娘端来茶的时候,他才惊觉,这样一个简单的抉择他竟然想了这样久,想到水莲早就走开了。 素来不喜欢多想事的李念原很快就把这些个杂思赶出脑袋,他把徐承志扶了起来,端起茶盅恶狠狠地往他嘴里灌茶。 “喝吧,等明儿你醒过来,看你还有脸面在这继续住不。” 李念原清晨溜回了水莲那里,水莲姑娘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小衣斜卧在美人榻上,一手勾着一只玉杯一手摇着一面纨扇。 见门开了是李念原,抬眸轻轻唤了句“老爷,您回来了啊。” “咳咳。”李念原正了正身板说,“水莲啊,昨儿我们说到哪了。” “您说扬州春有十里桃花,秋有三里桂子。然后呢” 李念原欠身说“我愿与水莲朝朝暮暮共赏美景。” 水莲摇摇扇子说“可我喜欢金陵呢,我在金陵十余年,早就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不舍得离开呢。” 李念原有些黯然问“你不同意你不想与我共度余生” 水莲泪花浮在眼角摇头说“自然不是,水莲自然是想和李郎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只是李郎,咱们把家安在金陵可好” 把家安在金陵啊 李念原挣扎了下,想想自己过去也在金陵长大,倒也不是不行,就是金陵官气太重不如扬州自在。 “那就金陵也买个宅子,咱们分着住,偶尔也回回扬州,尤其是到了秋收时候,毕竟那里离漕口近,我还得回去打理生意呢,总不能都交给老徐。” 水莲扬了扬眉毛,小声问“李郎的生意也都是和徐老爷一处的吗” “自然,老徐主外来往达官贵人,我主内挑选货物店铺,咱们是多少年的老搭档了。” 水莲的纨扇轻轻掩着檀口问“那以后咱们成家了徐老爷怎么办” “老徐这人不讲究,我买园子的时候给他选块地就好了,他自会在隔壁买下了住。” 水莲垂眸一笑,娇声说“李郎,千好万好我就有一求。” “你说你说。” 李念原想,都千好万好了,我还怕你一求吗 “徐老爷这喝酒的毛病实在瘆人,咱们以后能不让徐老爷住隔壁吗我是怕是怕耽误了和李郎长相欢好。” 等等 李念原突然就不大高兴了,“老徐怎么不能了老徐照顾我这么多年,我照顾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李念原就上了头,从徐承志怎么照顾他做生意开始,到什么家中出丧徐承志替他跑前跑后,连让孩子认他做爹都翻了出来。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老徐就和我那是过了命的,绝对不能抛弃 水莲姑娘倒也有骨气,最后轻飘飘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求了,李郎再想想吧。” 李念原伏低做小了几个月,本来是对她千依百顺,可这下是来了脾气。 又想想刚刚水莲问生意问宅子还想常住金陵,啊这就是嫌着老徐了 李念原越想越生气,推门说了句“不送”拔腿就走。 倒是玉莲姑娘,打着哈欠似乎是想回自己的阁中,路过姐姐的莲花阁看见姐姐红着的眼眶问“姐姐,怎么了李老爷呢” “走了。” 水莲也不杵,她这是欲擒故纵,只要李念原心里还有她,就不怕没有回来的那天。 玉莲飘了眼天香阁的长廊,朝水莲笑了笑说“李爷可不是低头认错的人,至少不是对姐姐。” 说罢她揉着眼角扬长而去,回自己屋子后推了推在她床上睡得正沉的徐承志说“徐老爷,李爷走了,您起不起啊” 徐承志裹着被子往里一翻,嘟哝了句“他走他的,我睡我的,玉莲姑娘,今儿晚上换什么酒” “可不敢给您这么烈的了,北边来了些马奶酒,说是草原庆贺喜事时喝的,您要不要试试回味甘甜,半点苦涩都没有哦。” 徐承志拍着枕头唱了句昆曲,算是同意。 李念原这人脾气一上来就难以回头,就这么一句龌龊,他是再也不提要娶水莲的事来。 倒是徐承志,继续在天香楼日日和玉莲姑娘把酒言欢,李念原三番两次去天香楼找他,可徐承志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走。 李念原十一月自己回了扬州,吃了半个月的独食实在过于寂寞,某日半夜带着两个小厮把徐承志从玉莲姑娘的阁中绑回了扬州。 在回扬州的船上,微醺的徐承志瞧瞧自己被绑的手,抬着下巴问“老李,你想干什么” 李念原鼻子出气,拿着一本书敲在徐承志的大脑袋上骂道“回扬州马上就腊月了,你不回去瞧瞧你儿子和闺女” 徐承志打了哈欠,无所谓地说“大郎去了广陵书院,没个四五年回不来,姐儿去了外祖家,我让外祖替她寻摸个书香世家做亲。” “怪不得有心思在天香楼鬼混。” 徐承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索性人往下滑,从椅子上直接摔在船舱地上横躺着就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李,给我解绑。” 两人认识这些年,徐承志都是个正经人,李念原是从来没正经过,过去全是李念原躺地上耍无赖,徐承志蹲在旁边和他讲大道理。 今日这般,李念原觉得自己可能是收到了老天的报应。 李念原直肠子,立即开口问“老徐,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学我的你过去可从不这样” 哪想徐承志还真的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本来是就想和你学学,但学久了发现,这般果然乐趣无穷老李,给我解绑,我要回玉莲那儿喝酒” 他边说还边蹭了蹭船舱的地板,“你娶水莲,我娶玉莲,正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念原卧了个大槽,老徐你想干啥 感谢在20191120 23:57:4020191122 01: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心晨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送你一条薄秋裤、纯紫的弎弎 10瓶;桃花夫人 5瓶;一缕阳光、弯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番外番一 李念原瞪着眼前分明已经喝醉了酒, 却还一口一个玉莲姑娘的人,气得抬起脚往他肩上一踹。 “还玉莲姑娘呢,早知道那天就该放你去跳秦淮河” 徐承志被他一踹,人往后倒在船舱里半天没动一下,李念原以为踹伤他了, 赶紧跑到他身边查看,却发现他竟是睡死了过去,这会儿正轻轻侧躺着打鼾呢。 “行, 你就睡死在这吧” 李念原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他这一整晚都睡得不甚踏实,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头大郎和大姐哭得和泪人儿似的来找他,说爹爹要续弦, 大姐拽着他的手就往家走,让他去拦着爹爹。 李念原进到徐家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一身喜服的徐承志喜气洋洋地牵着新娘的手准备拜堂, 此时打门外忽然刮进一阵大风,吹落了新娘的红盖头,红盖头下露出的脸竟然不是玉莲而是水莲。 李念原吓得大叫一声“不”, 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在满身冷汗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 因为噩梦而疲惫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着力气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抓起长衫往身上一披,走出自己的房间。一拉开门,一股龙井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混沌的头脑瞬时清醒了许多。 徐承志跪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茶几前,手里提着他最是心爱的紫云山人亲制的紫砂壶。壶嘴一歪,茶水自壶口注入杯中,一片水汽氤氲之中香味随之蔓延开。 他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在手里,拿起另一杯轻轻放到对坐。 “刚泡好的,既然起来了,就一起来喝一杯吧。” 有人伺候自己倒茶喝,李念原当然不会拒绝。他扯着身上的衣服往地上盘腿一坐,不客气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徐承志摇着头深深一叹。 “可惜,可惜,一百两一两的顶级雨前龙井,满洲小皇帝都喝不到的好东西,就这么被你暴殄天物了。” 李念原剜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万两难求的前明女儿红,这些日子被你糟蹋的金陵城都快找不出第二坛了。” 徐承志瘪了瘪嘴。 “行吧,那咱们彼此彼此。” 他主动提起茶壶往两人空了的杯子里填满茶水。 李念原看着他问“你这是酒醒了” 徐承志道“醒了,早就醒了。大半夜的在船舱里就被冻醒了,某人自己在屋里呼呼大睡,却连条毯子都不给我。” 李念原有些心虚,他端着茶杯转头朝船舱外看。 “啊,今儿天气不错,嗯,风也大,我看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了。” 这两个人,一个喝茶,一个倒茶,气氛一下恬静下来,再也没人提什么水莲姑娘或者是玉莲姑娘。 一个时辰后,船靠上码头,徐承志和李念原先后下船,码头上挤满了人,一个官差凶神恶煞地赶着一群人往一艘船上走,人群里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各个都用绳子捆着手,女眷们低着头靠在一起低声呜咽。 徐承志心里一阵不舒服,不自觉地拧着眉。 徐家的船夫在两人身后叹着气说“哎,可怜哟,听说是江都县的张举人家,据说是在他家抄出了反诗,这不,全家都跟着倒了霉,听说是要被押到南京去审。” 江南在满人入关后成为了南明小朝廷的中心,扬州沦陷后桂王逃进云南,改年号永历,江南的百姓许多人嘴上说着顺治年,心里用的却是永历年号,尤其是在前朝考取过功名的许多读书人,都心系故国。 郑将军和李将军在南边的大捷无疑是给了江南的仕子们复国的希望。 徐承志默默地看着那群人像畜生一样被驱赶上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当然记得外祖父临终前把他叫到身边,怎样含着眼泪,念着他的名字。年幼的时候他也有过复国梦,在广陵书院的时候,还和同窗们偷偷清谈过复国的理念,然而这些年少时的梦想都随着时间早已远去。 满人政权日益稳固,而云南的小朝廷却不时传出三王内讧的流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明,是回不来了。 “喂,你看什么呢” 李念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前头,他懒洋洋地望着他,语气里透着些不耐烦。 “没什么。” 徐承志快步上前。 “走吧,上我家去,我让家里买了一篓子螃蟹,一到家就蒸上。” 李念原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亮, “哎,螃蟹好好,咱们快走,这就回去。” 到家后,李念原说吃螃蟹可不能没有他独门秘制的蟹醋说要回去一趟,半个时辰后他一手提着一小盅蟹醋,一手提着一坛女儿红回来。 这一晚,没有水莲,没有玉莲,更没有秦淮河畔的喧闹。 在徐园的竹海之中,两人吃着螃蟹,把酒言欢。 有李念原看着,这一晚徐承志并没有喝到断片,不过是微醺,但第二天,他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李念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的,还抠门地把剩下的蟹醋都带了回去。 徐承志自然没有回秦淮河娶玉莲,他倒是后来跟着李念原回过天香楼,又在玉莲那儿喝过几次酒。 更让秦淮河的花魁们羡慕的是,玉莲是秦淮河历代花魁里最早赎身的女子,据说徐承志花了十万两才让天香楼的妈妈松口放了青春正好的玉莲。 可花了银子的徐承志也没娶她,而是花了五千两本金又替玉莲在秦淮河最好的位置开了个酒坊。 徐承志自己的字一般,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李念原,替玉莲写了“花魁卖酒”的招子挂在酒坊门口。 玉莲还真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徐承志稍稍指点她就学会了盘账点货,到了来年徐承志去金陵看她时,发现她还别出心裁地改了酒坊的卖货方式。 玉莲把所有好酒一次排开,有人来买她就摇着扇子说起两淮金陵的大盐商徐承志如何酒醉天香楼。只听她点着一坛坛的酒用娇柔的嗓音说着,这个酒徐老板喝了微醺,那个酒徐老板喝了会吐,某个酒徐老板喝了打人,这种最厉害,徐老板喝了那天没穿衣服在秦淮河跑了一圈。 多少慕名而来的人按着这方式一一“挑战”,有好事者还会问“那有没有徐老板没喝过的,也给我们尝尝” 这时候玉莲的美目一转,修长的手指勾着一把艳红的酒壶妩媚一笑说“那就只有这种了” “什么酒” “合欢呢” 徐承志在一旁听得连连摇头,玉莲招待完客人还请他点评一番,徐承志哪里敢点评,只能拱手请玉莲来日嘴下留情。 李念原也偶尔会想念水莲的善解人意,但每次看见水莲瞧向徐承志的眼神,他又会生出几许不快,久而久之到了选新花魁的春天,他又移情别恋去砸银子捧别家的花魁。 徐承志再也没错过过秦淮河选花魁的好日子,每年这时他就会在李念原旁边摆个小桌默默喝酒,玉莲姑娘还会特意挑几壶好酒来陪着,时不时还在徐承志耳边笑着说几句话。 天香楼的姑娘都说,还是徐老爷一往情深,这么多年玉莲姑娘赎身都还去她那儿喝酒,哪里像李老爷,唉男人啊,尤其是好看的男人,都不顶事 这话传到徐承志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忙着在家里点银子,这一年夏日快到,正是要给两淮所有官员孝敬冰敬的日子。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徐家的管家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刚才码头那来报信,咱们家的商船都被扣下了” 徐承志一拧眉,利落地放下笔问“可是知道是什么缘故扣咱们家的船” 管家说“听说是昨儿有一伙歹徒袭击了官船后逃河跑了,官府估摸着他们是逃进了当时行驶在运河上别的船里,于是就在江都的渡口那把所有的船都扣了,说要一艘一艘地查。” 徐承志听着心里有些纳闷,现任扬州知府赵普平素不是个爱折腾事的人,尤其盐商们一年到尾孝敬他那么多银两,那可是万倍于朝廷俸禄的。 扬州知府对盐商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这一回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那伙歹徒是什么来历” 管家哆嗦了一下,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后挨到徐承志身边,压着嗓子说“听说是天地会的。” 徐承志心里一颤,这下他知道他们的赵知府怎么突然卯起劲儿来了。 这天地会是最近在江南秘密盛行的民间帮会,同漕帮这种走了明路的不同,他们基本不露面,都在地下活动因为他们干的是抄家灭族的行当反清复明。 管家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徐承志“就是去年冬天抓的张举人,说江宁已经审完要押往京城刑部,结果半道被劫走了。” 徐承志皱眉说“你带人仔细看管商船,这时候不要出岔子。” 还好的是,查归查,赵知府对扬州的几个大盐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查得大伙都不高兴了,冰敬他赵普还要不要了 再说扬州的蔡冒荪、徐承志、李念原、高朱普这四人都不是吃素的,在扬州能做大做强,都是互相扶持互有靠山,鬼知道他查坏了哪个,哪个背后的靠山也不高兴呢 一群人都不高兴,他赵普的肥差就黄了。 赵普明白事理,很快抓了几个小虾小鱼交差了事。 商船正常通行后,徐承志往知府的园子跑了一次,送上比往年更丰厚的冰敬后才去了李念原那里。 李念原昨日深夜给他送信,非要他来吃个早午饭。 当时捏着帖子的徐承志就笑得无奈,你瞧,不是早膳,不是午膳,是早午膳。 为何因为老李睡得晚起得晚,早膳过了点,让他等到午膳他个饕餮会发疯,所以李家独有的便是早午膳。 徐承志到的时候还被李念原抱怨了一通,说他来晚了小米粥都凉了一半。徐承志瞟了眼桌子,没好气地说“那你也没等我啊” “林叔说了,这粥凉了软糯就不正了。” 徐承志端起来尝了口,又问“林叔是哪个今儿你早膳不是宋姨做了” 宋姨是跟着李念原二十年的厨娘,李念原常说自己是父母生的,宋姨养的,他这一张刁嘴大半都是宋姨的妙手供成的。 “我新收了两个厨子是对夫妇,男的擅厂做粥饭,女的擅厂做素菜,宋姨都测过了,都是一等一的好厨子,咱们有口福喽” 徐承志品着手里这碗小米粥,的确觉得有所不同,他很快喝到见底,抹着嘴问“哪找的好厨子” 可李念原的回答差点让徐承志把吃进去的小米粥全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玉莲追星的最高境界,就是我这样滴 感谢在20191122 01:04:5420191124 00:2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城 111瓶;fionaong 40瓶;懵懵懵 25瓶;阿帆er、比圆更圆、825832 10瓶;胡椒粉君 9瓶;食野之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