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仙》 第1章 第1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 淡如白纱的云雾缭绕在群山之巅,从远山汇聚而成的溪流明澈清冽,还夹杂着些许冬日冰雪的气息。一片青瓦白墙的建筑群依山傍水,在此而建。 酒馆二楼,满头银发的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一拍醒木—— “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无不有天命在身,此乃天道至理,不可更改。今日,小老儿就跟诸位说一说这位天选之子的故事。话说,从前有座山,山下有个镇,镇上住着一个人,名叫……” “李太白!” 身穿麻衣的少年一个箭步从楼梯口冲出来,朝着众人大喊道。 “……” 原本还萦绕着些许嘈杂交谈声的二楼瞬间寂静了下来。 然而,片刻之后,满屋子的人同时大笑起来。 “阿清,还在找他呢?”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懒懒散散靠在桌边,笑着冲那少年举了举杯,“那你可真是来的不巧啊,太白这家伙一个时辰之前刚刚从这儿离开。啧啧啧,那一步三晃的哟。” 他手舞足蹈的向众人绘声绘色的形容了一番:“看到那门框没有?我可是亲眼看到,他的脑门直接跟这玩意儿来了个零距离接触。那‘呯’的一下,乖乖,听着我都疼!” 在座的人都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倒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有人起哄道。 “不止,不止,”那人摇头晃脑的道,“你们猜,那太白又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众人都围了过来,一个劲儿的催促他,“快说!” “他呀,”他哈哈大笑道,“估计是醉糊涂了,用手狠狠推了一把门框,嘴里还念叨着:‘去!’结果又把自己推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声哄笑起来。那声音,几乎都要把楼顶给掀了去。 站在人群中的少年听着这些调笑话,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要反驳,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得恨恨的一跺脚,咬着牙转身跑下楼去了。 那人见状,连忙喊住他:“哎哎阿清,别忙着走啊。话说你们家先生呢,怎么不管管太白这家伙,就让他天天喝成这样出门游荡?” 阿清扭过头来,没好气的对他道:“先生他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镇上了!” 那人大惊:“什么,先生半个月前就走了?!那我家那个臭小子不去念书,每天都在不务正业的鬼混什么?” 他猛的站起身来,酒也没心思喝了,撸起袖子铁青着脸就要出去找那小兔崽子算账。但刚一起身又觉得不对,连忙伸长了脖子,冲着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少年遥遥喊道: “那先生这是要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逐渐远去的回应声从底下一级级的荡上来: “长安!我也不知道!” * 雨后的青石板路上还积着浅浅的水坑,砖石缝间的青苔在雨水的滋润下浮现出深深浅浅的绿意。此时已至傍晚时分,家家都忙着烧火做饭,炊烟四起,徐徐回旋上升又随风而逝。 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落霞灿然,玫瑰色、朱丹色、橙红色……霞光云氤,婀娜多姿,天边层叠的积云在夕阳下显出深深浅浅的瑰丽色彩。 好一派如诗如画的人间自然之景。 ……只可惜,人不配景。 麻衣少年唉声叹气的走在街道上,那垂头耷脑的样子,活似只斗败了的公鸡。 “太白这家伙,究竟又跑哪儿去鬼混了?” 他这大半天几乎是把整个镇都翻了一遍,街头酒巷市井瓦房,连王大妈家的鸡窝他都去瞅了一眼——毕竟李太白这混不吝的,喝高了跑到哪儿都有可能。这么来来回回的几趟下来他的腰都要跑断了,真是好大一通折腾。可到头来,他要找的人连鬼影都没见着! 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啊,他忧心忡忡的想。 “嗨,吃我一剑!” 清脆的童声夹杂着孩童们的嬉笑声,从道路的尽头远远传来。 “不行不行,你们现在应该装死才对!”女孩嘟着嘴巴,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不满地数落着面前的几个男孩,“看到我手里的剑了没?我演的可是花将军!”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的挥了挥手中的木剑。扎在头上的两个丸子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了晃,一副要散不散的蓬松样子看上去煞是可爱。 男孩们的脖子上都系着一块黑布,似乎是用来充当披风一类的东西。脸上还套着用纸做成的鬼画符面具,纸上的墨水估计还没干,弄得脸颊黑一块白一块的,简直就像是刚从煤灰里爬出来的偷鸡贼。 他们也很委屈:“阿琰,可一直都是你当花将军我们演楼兰军,我们也想当大英雄啊!” “你们是男孩子,花将军是女英雄,那当然是要我来当啦。”阿琰理直气壮的道。 “可是……” 男孩子们很不满意,但也苦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拉下脸来消极怠工。 阿琰一看这样不行啊,得找个法子提升一下自己小弟们的积极性。于是,这位人小鬼大的大姐头眼珠子咕噜一转,小手一挥:“那这样吧,这次表现最好的人,下次我就让他和我一起当大英雄!他可以演辛将军,怎么样?” “辛将军?” 男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数脸茫然。 “辛将军是谁?” “辛将军你们都不知道?”阿琰瞪着他们,大惊小怪的嚷起来,“你们这也太……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阿清用力拍了一巴掌。 “好疼啊!”女孩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抬头看向上方的少年,“阿清你太过分了!” 阿清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们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这种游戏少玩,就算楼兰军已经销声匿迹好几年了,但保不准会有人看到去报官。官府对于楼兰军的态度,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环顾众人,一字一顿的道: “楼兰军同党,杀、无、赦!” 几个男孩被少年阴恻恻的语气吓得一激灵:“阿清你别唬我们啊,我们就只是玩玩而已!” 阿清插.着腰,斜眼瞥着面前这一个个把脸抹的黑里吧漆的皮小子们,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话说,你们是不是没告诉家里人私塾放假了?今天我可是正好去了镇上的酒馆,好好的通知了一下你们的长辈呢。” “什么?!” 男孩子们这下终于淡定不起来了,你推我嚷一窝蜂的往家里跑。阿清哼哼的看着他们个个都像屁股着火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满意的拍拍手:“一帮臭小子。我管不住李太白,还治不了你们吗?” 悄悄蹲在一旁时刻准备开溜的女孩看到这一幕,立刻拔腿就跑。没跑两步就发现自己的领子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最后只能被少年像是拎猫崽子一样提溜了回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将脑袋缩起来,乖乖朝面前的少年举起双手:“我错了!” 阿清看到她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间是好笑又好气:“早干嘛去了?天天就知道跟那家伙学一些三五不着调的!” 眼看着火力即将集中到自己的身上,阿琰急中生智,立刻转移话题:“阿清,你找到太白了没?” “……” “没有!”一提起这个他就来气,“最好别让我逮到他,有本事,他就永远别回来!” 说着,他又唉声叹气起来。 不过老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少年抬头看了看已经挂上枝头的月亮,对阿琰道:“回去吧。现在还是早春,晚上风大,就穿这么点在外面逛小心着凉。” “好好好。”阿琰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少年无奈的用食指刮了一下女孩圆圆的鼻头,拉着她一起慢慢往前走。 小镇的面积着实不算大。顺着这条路走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镇外的驿道了。 站在路口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琰疑惑的转头问道。 “啊呀,我忘了把衣服晾起来了!”少年懊恼道,“今天真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糊里糊涂的。” “呃,那个,要不,咱们明天再去晒吧?”阿琰犹犹豫豫道,“都这么晚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淡白的圆月正静静的悬在夜空之中。月色皎洁,繁星暗淡,万里无云。看来,今夜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不行,这里本来就潮湿,湿衣服堆在一起再放一晚上,肯定会有馊味的!” 阿清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样,你先一个人回去吧,我去把衣服晾好就回私塾找你。”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哎哎,等等我!” 女孩目瞪口呆。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在少年后面跑了过去。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小镇紧靠群山,白天是树木葱茏仙气飘飘,一到晚上那可就全然变了一副样貌,那似百鬼出行张牙舞爪的阴森森样子,看一眼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发憷。不仅如此,夜里的深山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那叫一个毛骨悚然,说是鸡皮疙瘩落一地都毫不夸张。 不过,这儿离私塾也确实没多远。没跑多久,女孩就看到了矗立在路旁的那块千斤巨石。 “终,终于快到了。” 阿琰停下来,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她抬头望了一眼巨石,又重新奔跑了起来。 “不要跑这么快,等等我啊——” 她的声音连同小小的背影一起,渐渐隐没在了道路前方。独留下那块爬满青苔的千斤巨石在原地默默无言的注视着这一幕,历经沧海桑田,亘古不变。 月光明亮,隐隐可见巨石上刻着的一行字。 这行字与嶙峋巨石完美的融为了一体,气势万钧,狂放不羁,仿若浑然天成。字是好字,雕刻的劲道更是苍劲有力,入石三分。 若是连起来看,那刻的好像是一句诗: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而要是再仔细一点,就能看到其下的一行小字: “大唐四百八十四年,XXX留。” 那人名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用刀剑抹去了,已经无法辨认出具体的字样。 “阿清,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呢?” 终于来到了大溪之畔,阿琰喘着粗气停下来,她有些疑惑的看着阿清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跨过溪边大大小小的碎石走到他身边,顺着少年的视线好奇地望向前方。 月光如水,波光潋滟。 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耳畔,拂面而来的清风扬起了女孩的发梢。 阿清眯着眼睛看向飘浮在水中上上下下晃动的那些个黑色不明物体,似笑非笑的问身后的人,又好似在自言自语:“阿琰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女孩定了定神,伸头认真一看:“这是……酒坛?” 少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原来是跑到这儿了。月下泛舟,真是有闲情逸致,倒是叫我一通好找!” “……” 阿琰根本不敢去看身边已经彻底燃起熊熊怒火的少年。她悄莫莫地缩回自己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偏过头,慢慢望向河流的上游。 月下的溪水泛着银光,倒映在水面的圆月于微风中轻轻颤动,静谧而美好。 一叶扁舟静静的漂浮在溪上,悠悠荡荡的顺流而下。 这小舟细细长长,宛如一片真正的柳叶。 苍茫的月下,一个人歪歪斜斜的坐在这小舟之中,自顾自的畅然独饮着。 那人的穿着实在朴素:半长不短的凌乱黑发不扎不束,任由它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一身简单到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麻布白衣,前襟还大敞着;腰上倒是紧绑着一根黑色长布条充当腰带,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 他的手里抓着个歪脖子葫芦,头一仰,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往喉咙里灌酒。 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沿着脖子上下滚动的喉结一直滑落到胸膛,几乎浸透了半边衣裳。 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却因为这人生的一副剑眉星目、顾盼烨然的好相貌,硬生生带上了几分放荡不羁的自在洒脱之感。 “好,好酒!” 一口气将葫芦里的酒灌下去大半后,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无比满足的喟叹。 他醉眼朦胧的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迷迷糊糊的哈哈笑了几声,又再度举起了手中的葫芦。 “举杯……邀明月!对影……对影……嗯?” 男人摇摇晃晃的支起半边身子,他垂下头去,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舟畔的溪水波澜不定,却也明明白白的只显出了他自己一个人的样貌。 然而那男人却道:“一、二、三……怎、怎么有三个人?”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从底下捞上来个什么东西。但估计是因为醉的太狠了,这白衣男人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晃荡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撑住,连人带船的一下子全部翻进了水里。 “太白——!!!” 一声惊叫后紧接着的是好一阵兵荒马乱。费了老半天功夫后,少年终于将人拽了上来。 夜间的山林溪畔,万籁俱寂。这一声突兀的喊叫却惊的山间一众生灵纷纷从沉眠中苏醒,一个个都竖起耳朵警惕的左瞧右盼起来。待到好一会儿不见动静了之后,才又放心的蜷缩回了自己的地盘,安安静静的开始享受起了这宁静的夜晚。 “噗!” 四肢摊开平躺在地面上,就算是差点淹死都不忘攥紧手中葫芦的男人吐出一口水,猛的睁开了眼睛。 初春夜晚的溪水冰冷刺骨。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就算是喝的再烂醉如泥的人,也得清醒过来了。 “咳咳咳……” 这个刚刚被捞出来、浑身湿的像个落汤鸡的家伙瞪大了双眼望着夜空,惊魂未定的狠狠咳了老半天。 同样全身湿透的阿清筋疲力尽的倒在他旁边,累的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白衣的男人偏过头去,看他这副头顶水草蔫眉耷脑的倒霉相,到底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 阿清用尽最后的力气锤了他一拳。但在打完之后,连他自己也撑不住了,手脚放松的瘫在地上,跟着身边的人一起笑出了声。 这是大唐四百九十九年的一个普通又不寻常的夜晚。 正如那些久远而荒诞的神话传说总是配备着一个老套的开头一样,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从前有座山,名叫天姥山; 山下有座镇,人称天姥镇; 镇上住着一个人,自号天下第一风流浪子酒中仙。若是有人问,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其人名曰—— 李太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天姥镇坐落于群山脚下,民风淳朴,虽不至于和外界完全隔绝,但也只能算是个规模不大的乡间村落。 若是从这里出发,途经黄河一路向东,跋涉千里,就到了那传说中大唐的天上五城——白玉京。 所谓白玉京,就是曾经的大唐最繁华的一片区域,由长安、金陵、洛阳、启封以及楼兰组成。其中大唐皇庭的所在地长安,身为整个国度的中枢心脏,更是享有“人间仙境”的美誉。据说,只要是去过那里的人,就没有想要再回来的。 ……而之所以还要加上一个“曾经”,是因为如今的天上五城,早已是名不副实、今非昔比了。 房间内,□□着上身坐在板凳上的男人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铁钳。他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炉中烧红的炭火,点点赤红的碎屑顺着热气流飘荡上升,不多时,就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所以,你听他们说了我什么,醉鬼?混子?天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李白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身边的少年:“有什么关系,被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呗。” “再说,这评价其实蛮中肯了,”他笑眯眯的道,“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阿清就是拿他这副不思进取的样子没有办法,但他气的不是这个。 “你比他们说的还要可恶一百倍好吗!”他咬牙切齿的道,“可这群人,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平时跟你称兄道弟,一副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样子,一到人后就开始嚼舌根……一帮酒肉之徒,你还真把他们当朋友了?” 他气道:“换作是我,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们!” 李白哈哈笑起来:“酒肉之徒好啊,喝完一拍两散,这朋友交起来才没负担。” “你!” “好啦好啦,阿清,”李白笑着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头,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你整个人就离‘放心’两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 阿清不满的嘟嘟囔囔了几句。等他再抬头一看,身边的人已经四仰八叉的瘫在了凳子上,还时不时的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惬意的长叹,看上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阿清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但立刻就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教训他:“你看看你,简直就跟镇上那棵大榕树下拿着蒲扇乘凉的老大爷一模一样!” “那不是挺好吗。” 李白懒洋洋的将双臂枕在脑后,对他道:“提前过上养老生活,人生一大快事啊。” 阿清瞪了他一眼,正欲再度开口,却突然停住了话头。 靠在墙上闭眼假寐的李白发觉屋内突然没声了,微微掀起眼皮,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少年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他僵硬着身体,顺着少年的视线一点一点低下头去—— 他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一把拽起床上的干净衣裳——也是一件白衣——三两下便胡乱的套在了身上。 “矜持,矜持!”他喊道。 “是你先不好好穿衣服的,”阿清毫不示弱的反驳他,“现在又在这儿脸红什么?” “我……” 李白瞠目结舌。他瞪着少年,少年也不客气的立刻瞪了回来。两人就这么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又一起笑出了声。 “小丫头片子,”李白摇摇头,笑骂道,“捉弄到我头上来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望着火光下少年已经初显棱角的侧脸道:“也怪我,一时忘了。但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你摘掉那玩意了。阿清,你准备戴它戴到什么时候?” “……” 少年双手交叉躬身坐在椅子上,出神的凝望着炉中静静燃烧的炭火。李白看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着急,溜溜达达的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又开始摆弄起了那堆炭火。 阿清垂下眼睛,他顺着脖子上的红绳,从衣服里拉出了一块红玉。 章章之玉,赤如丹霞,其上雕刻的图样则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他闭上双眼,捧起玉佩,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坐在那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上下的少女。 乍一眼望去,少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光看她的眼神,甚至不太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给人的感觉有些过于冷硬和锋利了。 但她也的确是美丽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顾盼有神,似乎总带着些许不服输的倔强。这种天真而不蛮横的精神气,让人不由得联想起那肆意生长在山野间的花,任他风吹雨打,依旧自顾自地开的热热烈烈,开的漫山遍野。 李白伸出手,帮她把垂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脑后。“这样挺好的,”他道,“信我,那家伙出的根本就是个馊主意。他给你的玉只能帮你伪装到十八岁,那接下来呢?难道就不过了吗?简直可笑。” “别这么说先生。”少女轻轻拍了他一下,“先生也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太白,”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道,“我是真的想过一辈子不摘下来,从此就当个男人。就算是去做苦力我都认了。” 李白“啧”了一声:“瞎胡扯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大好年华还在等着你呢,别搞得跟天要塌了似的。” “放心吧,”他无奈道,“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就算发生了,不是还有我保护你吗?” “你?” 少女一下子乐出了声,眉眼间笼罩的淡淡愁绪终于消散了大半:“太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要真到了那一天,咱们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你先别忙着反驳我。”她竖起一根指头,对面前摆出一脸“你简直是在胡扯”表情的男人笑道:“某些人是不是忘记了,上次扳手腕输给我的事?” 李白瞪着她,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咱们再来比过!” “太白,我知道,男人的自尊心嘛,也不是不能理解。”少女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语重心长的劝慰道:“虽说我们都是拥有灵力的人,靠后天努力也可以不断变强。但天赋这种东西,除非你回炉重造,否则实在是没办法啊。” 她冲身边的人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你的灵力……咳,要是能控制的精细一点的话,在生活中应该还是很有用处的。” ——比如说,敲个核桃开个瓶盖什么的。 不过,少女很有眼识的咽下了最后半截话。 李白:“……” 见他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阿清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以后我罩着你!”她又拍了拍自己胳膊上莫须有的肌肉,豪情万丈道:“再过个四五年,我估莫着就能抬起镇上那块百来斤的石墩子了,到时候若是有贼人来,我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李白耷拉着脑袋坐在炭炉前,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几个大字。 他有气无力的抬头望了少女一眼:“这么有精神,你今晚是不是不打算睡了?” “还有两个时辰不到就天亮了,还睡什么?”此时此刻的少女满身都是干劲,她目光炯炯,神情亢奋:“太白,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成为花将军那样的人?拒敌于城门之外,身怀万夫莫敌之勇……” 李白缓缓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又来了。 别看阿清平时一副沉稳的样子,实际上,她可是花将军的狂热粉丝。一旦开了这个话头,那后面必定是没完没了和滔滔不绝和没完没了……总之就是没完没了! 火红的光芒在男人漆黑的双眸中轻轻颤动,他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炭炉,大脑放空,双眼无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畔一直嗡嗡作响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李白后知后觉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身旁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他看着少女疲惫的眉眼,叹息了一声。阿清平日里一直是和阿琰一起睡的,今天就是因为不想打扰到她,才决定拖着炭炉来自己屋里呆一晚上。却没想到,之前信誓旦旦说着要熬夜的是她,这会儿撑不住睡过去的也是她。 他缓缓起身,动作轻柔的将她安顿好。就在这时,少女垂在外面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红玉眼看着就要砸碎在地上。李白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红玉,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在了她的枕边。 在为她掖好被子后,李白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子,无奈的看着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少女。这么大动静都没醒,看来是真的困了。 “你呀,”他盯着少女酣睡的侧脸,突然自顾自的低声笑了起来,“这么些年,我李太白什么好话歹话没听过。但被说天赋不行……还真是头一遭。” 他摇了摇头,转身熄灭炭炉,顺手拎起地上的酒葫芦别在腰间,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在关上房门之前,他最后朝里面看了一眼。黑暗的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熟睡的呼吸声。 背对着月光,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 伴随着“咔嗒”一声微不可闻的关门声,最后一线光亮也被挡在了房门之外。 溪水潺潺,草丛中昆虫稀疏的鸣叫不时从远方传来,明月高悬天空,整个小镇都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白衣的男人独自一人坐在私塾后的山坡上,静静的望着远方。 他就这么坐着,直至浮云初开,天光破晓,沉睡的小镇迎来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天姥镇居民的生活,就好似年过花甲的老人饭后的遛弯一样,永远是不紧不慢的。 等镇上卖早点的王大妈家妥妥帖帖的收拾好东西开摊,李白已经站在旁边等了快半个时辰。 “难得大清早看见你啊,太白,”王大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麻利儿的给他装了几个包子,想了想,又塞进去两个鸡蛋,“给阿清阿琰补一补。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算大妈送你的,不用给钱了!” 李白笑眯眯的接过来:“那我就先替她们先谢过您了。” “嗨,谢什么,不过两个鸡蛋的事儿。”王大妈一摆手。“对了太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李白,“我家那小子,过大半个月也准备上城里去了。你在镇上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和他结个伴?一起出去闯荡闯荡也好啊。” “你家的……”李白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那小子啊。他也已经到离家的年纪了吗?” “是啊,”王大妈叹息道,“毛刚长齐就想飞了,拦也拦不住。心野了啊。” 李白看她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声劝慰道:“年轻人有点儿闯劲是好事。以前在私塾里上课的时候我看那小子就有股机灵劲儿,所以您也不用太担心他到了外面会吃亏。” “至于我的话,还是算了吧。”他笑着摇摇头,“没啥本事,也不准备去那大城市里趟这个浑水。而且我看我们镇上挺好的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在这儿呆一辈子,估计死后还能混个隐士的名号流芳百世呢。” 王大妈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太白,你呀!” 她看着男人咬着包子冲她摆摆手,拎着一篮子早点悠哉悠哉的离开,唏嘘不已。 人长得这么俊俏,心眼儿也挺好,却白白浪费大好年华蹲在这穷乡僻壤的旮旯地儿,真是可惜了。 这边的王大妈在自顾自的惋惜着,那边的李白倒是正巧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阿清。他三两口把已经吃了大半的包子吞下去,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阿清接过他手里的篮子。“你一晚上没睡是不是?”她自责道,“都怪我,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还占了你的地儿……” “一个人没睡,总比两个人一起熬夜好吧。”李白道。他费了半天劲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抬头便挑了挑眉:“哟,镇上今儿倒是来了位贵客。” 就在不远处的大路上,一队人马正停在那里。 那马个个昂首挺胸,矫健俊美,躯干壮实四肢修长,浑身上下并无半点杂色,毛发光滑水亮。跨在马上几个家仆更是昂首挺胸,身着不凡,头戴乌羽帽,足踏皮制靴,腰间一齐别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看那模样,怎叫一个威风了得。 令人讶异的是,被车队簇拥在中间的那辆马车反倒是平平无奇,朴素的很——样式就与平日里来镇上做生意的客商乘坐的没什么区别。阿清看的奇怪,不由得拉着身边的人靠近了几步去凑个热闹。 一走过去才发现,他们的马车似乎是卡在了路上。 “这是什么鬼地方,车都不同轨?”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路边大发脾气,“这儿的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 阿清定睛一看,得,那原来是私塾几个皮小子们前几天在路上玩闹时挖出来的一条沟壑。原本没下雨倒还好,但这两天阴雨连绵,道路被积水弄得泥泞难行,这么大的车队过去,可不就得陷在里面了吗。 想清楚了原委,她一时间是又急又气。急的是看这群人下马推半天推不动车子,气的是那群愈发无法无天的臭小子。 她用气音对李白道:“太白,要不我去帮帮他们吧。这是私塾里那帮臭小子们挖的坑,不能耽误了人家的行程啊。” 李白叹了一口气:“你急什么?你看人家那车队的主人下来没?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办法。你在搞清楚情况之前,就不要巴巴的赶上去帮忙了。到时候一不小心被人家套出来话,知道你跟挖坑的人是一伙的,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想呢。” “可是……” 阿清的反驳还没说出口,车队正中那辆马车终于有了动静。 马车里坐着的似乎是一个青年。他低下头,用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掀起帘子,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的迈了下来。 那青年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更是显得他弱不胜衣。大概是因为病弱的原因,他一直微蹙着眉头,眉宇间总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 “咳咳咳咳……” 刚一下车,还未站定,青年就连连咳嗽起来。他以袖掩面,低低的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管家赶忙跑到他身边,焦急道:“公子,您下来干什么啊!这路上尘土飞扬的,您先回车上去,我这就让他们再加把劲儿把车子给推出来……” “不用了。这么半天都没推出来,肯定卡的很深,再推也是白费力气。叫他们挪开个位置吧。” 那青年低低的喘.息了几声,哑着嗓子对管家道。 “公子,您这是要……” 他不顾管家的连声劝阻,穿过人群走到那辆被卡住的车后面,伸出手轻轻按在了车厢上。 伴随着他的动作,一缕明亮而不刺眼的白光浮现在青年的掌中,化为了道道白绫牢牢的缠绕在马车的车厢上。 他低声道:“起。” 只见青年忽而收紧了手中的白绫,二指并拢向上勾起,明明也不见他用了多大的力,可这辆连人带马使了半天劲都推不出来的车子,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被他一点一点从泥里拔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卡在泥里动弹不得的车轮终于重新滚动了起来。 众人齐声叫好,站在人群中的青年的倒是面色不改,只是对那管家道:“休整一炷香后重新出发吧。记得注意避开这个坑。” 管家连连点头:“公子放心!” 李白望着不远处的一主一仆,低头笑着问阿清:“怎么,想去认识他?” “嗯!” 又幻化成少年模样的阿清重重的点了点头。 天姥镇上拥有灵力的人不少,但大多都只是半吊子水,除了能在茶余饭后吹吹牛之外没有半点用处。然而阿清不一样,凭借出色的天赋,就算是放在白玉京,她也能被人赞一句天资卓越,百年难遇。因此,即便是对于灵力的运用还远未成熟,她光靠身体里庞大的灵力支撑,就能直接撂倒镇上最强壮的男人。 李白想,一直处在这种独孤求败的环境中,也就难怪她这么渴望找到同伴了。 “但他们一看就是大家族的人,说不定还是贵族……” 尽管内心蠢蠢欲动,然而真到了要去打招呼的时候,有些认生的少女还是扭捏了起来。 “贵族怎么了?”李白低笑一声,“阿清,你要记住:交朋友,别去看他是什么身份。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只要对了眼缘,那就是了!”说着,他就拽着阿清的手腕大步朝着那边迈了过去。 “哎,哎!你轻一点!” 阿清被他拽的跌跌撞撞的,差点一头栽到路上去,也没心思想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了。待她气冲冲的挣脱李白的手,一抬头,就直直的对上了一双好似深林雾霭般朦胧晦暗的烟灰色双眸。 “你们是……” 青衣青年注视着面前的二人,略带迟疑的问道。 李白大大方方的向他行了一礼:“在下李白,兄台称呼我表字太白即可。”说完,他拍了拍阿清的肩膀,笑道:“我家这小子的灵根还算不错,平日里呆在这小地方,也没什么能接触外界的机会。方才看到兄台一手四两拨千斤,佩服的不行,吵着闹着要拽我过来结识一下英雄豪杰。喏,现在人在你面前了,满意了吧?” 李白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少女。阿清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这个当着她的面睁着眼说瞎话的家伙——到底是谁拉谁过来的?! 青年看着他们的互动,似是觉得有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如冰雪初融,海棠花开;又似一缕春风拂面,轻柔而浅淡。 他这一笑,差点把站在他面前的阿清看呆了。在天姥镇这样的小地方,少女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这必定是书香门第经年累月熏陶出来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不紧不慢的优雅风度,令人心驰神往。 淡定,少女使劲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这位公子固然称得上是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但再好看能好看过先生吗?阿清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英雄豪杰不敢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侥幸习得一点仙术罢了。”那青年笑道。 紧接着,他收敛起笑意,拂衣展袖,向李白还了一礼,正色道:“在下李商隐,表字义山。幸会,太白兄。” 说完之后,青年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李白这个名字。 但不待他细想,那边的管家就小心翼翼的来催了:“公子,后面又来了一队人马,咱们的车队堵在这道上……” 管家说的很委婉,但李白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于是对他们笑道:“怎么好耽误了义山兄的行程。离此处最近的驿站也有近百里,义山兄若是有急事的话,还是即刻出发为好。” 青年听罢,面露歉意,又朝李白行了一礼:“其实在下也并无急事,此次出行,不过是金陵友人相邀同游罢了。主要是不愿阻拦他人道路,所以实在是无暇与太白兄深谈,还请太白兄见谅。” “请不要这么说,本来就是我们先贸然打扰您……”阿清连忙摆手道。李商隐冲她笑了笑,突然转头低声吩咐了管家两句。 管家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上去有些惊讶。他转到车队的后面,不一会儿,带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回来了,他恭敬的低头站在青年的身边,将盒子双手呈上。 “拿着吧。”李商隐冲阿清笑道。 “这、这是……” 阿清长大了嘴巴,她木木地接过青年手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精美盒子,纠结的想了想,还是略略的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就立刻“咔嗒”一声合上了。 那是一枚白玉做成的平安扣。 “做什么呢,”李白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没礼貌。” 少女的脑袋几乎摇成了拨浪鼓:“不行,这太贵重了,请收回去吧!” 李商隐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不是礼物,而是信物。如无意外的话,此次我会在金陵待上很久。因此,如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拿着它来找我。” 他冲李白笑了笑:“金陵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个家乡。到时候,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阿清捧着那个盒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白看她一脸纠结到肠子打结的表情,乐了:“既然是义山兄的一片心意,那你就拿着吧。” 天姥镇和金陵山高水远,隔了不知道几百上千里,普通人又怎么会为了这一个小小的承诺背井离乡。李商隐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因此,这枚平安扣说是他白送的一点儿也不为过。但为了让人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意,居然采用如此迂回婉转的方法…… 真真是谦谦君子啊,李白心中叹道。 阿清低下头去,由于抱着盒子没法行礼,她就向着面前的青年深深鞠了一躬。李商隐摆摆手,对李白再行一礼:“在下就先告辞了。有缘再会,太白兄。”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在管家的搀扶下跨上了马车。 “出发!” 车队慢慢又开始了移动。李白和阿清两人退到路边,目送着车马滚滚而去的背影。阿清专注地注视着那个方向,感叹道:“好一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只可惜,身体太过孱弱了。” “有失必有得呗。” 李白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在外面坐了一整夜,他就算不困,屁股也疼啊。 “不过你这自来熟交朋友的本事,我倒是服气的。”少女笑道。 “那是!” 李白得意洋洋的对她说:“不是我吹。我李太白的朋友,那叫一个五湖四海遍地是,四面八方处处有——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 阿清瞥了他一眼,看男人这副鼻子都快翘到天上的样子,哼声道:“哦?我看啊,估计还是那种酒肉朋友吧。不然这么些年,怎么没见人过来找你呢?” 李白被她堵的一噎,梗着脖子道:“怎么没有!那是你没见到!” 阿清懒得跟他辩。这人一贯爱吹牛,牛皮都快吹到天上去了也不管,反正他总能用花言巧语给它圆回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本人更是美其名曰“语言的艺术”。她只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哎,你不是讲你是在长安长大的吗?” “我的确是在长安长大的。”李白说道,“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罢了。”阿清笑道。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黑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男人,那眼神,直把李白看到浑身发毛:“你看什么?” “看你啊。”少女大大方方的说道。 她一边看还一边故意惋惜的连连叹气:“唉,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看看人家公子,嚯,那礼仪,那气度。同样是来自白玉京,长安可是比金陵还要繁华的啊,但你……” “我怎么了?”李白眯起眼睛问她,神色中透出一点危险的意味。 “没什么。”阿清正色道。但很快就撑不住,嘻嘻的笑了起来:“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的本性肯定很顽强,日日熏陶都改变不了……哎呦别打我!” “小丫头片子,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李白作势还要打她,阿清笑着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前面,甚至还有功夫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 李白看着少女摘下红玉后如同林间小鹿一般雀跃跳脱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行进的车队中。 “李白,李白……” 李商隐靠在窗边,他紧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那朦朦胧胧的记忆在他不断的重复之下,一点一点浮出了水面—— 青年猛的睁大了双眼。 他在激动之下,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放置在马车案桌上的水杯。 精美的瓷器落在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残骸。那清脆的声音引得坐在外面的管家慌忙提高声音询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咳咳咳咳……” 他正欲回答,就觉喉咙一痒,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外面的声音更加急促了。 过了一会儿,车厢里仍是无人回应。就在管家忍不住想要直接进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坐在车内的青年终于出声了。 他道:“无事,不用担心。” 那声音略带喘息,但气息听上去倒还算平稳。管家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他这边安心了,与他一墙之隔的人脑海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须臾间,千万种头绪齐齐涌上了心头。 李商隐闭目凝神许久后,这才弯下腰,准备一点一点将碎在地上的瓷片捡起来。却不料就算他已是万分小心,手指仍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割出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他有些费解的注视着自己缓缓渗出鲜红血珠的食指。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双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李白,李太白……” 他闭上双眼,将头靠在车厢上,神情复杂的喃喃道: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起——” 石块纹丝不动。 “起!起!” 石块恍若未闻。 “……” 百试不成,少女急眼了。她蹲在地上,双手张开,虚虚拢住那块看上去足有锅盖大小的石头,盯着它咬牙切齿的喊道:“你倒是给我起来呀呀呀呀——!!!” 这一次,石头倒还真给了她面子。 它在原地微不可查的来回晃动了一下,还屈尊降贵的掉了点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院里石凳上的李白和阿琰早就东倒西歪的笑成了一团。阿清气得不行,转头朝这两个笑得无法无天的家伙喊道:“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来!” “我的灵力是偏向治疗型的,当然比不了阿清姐啊。”女孩笑嘻嘻的道。阿清哼了一声,她原本也没想跟小姑娘计较,她看不顺眼的,当然是那个为老不尊没心没肺的家伙—— “说的就是你,李太白!” 坐没坐相的白衣男人立刻直起身子,一脸无辜的看向她:“我怎么了?我就笑笑还不成吗?噗……” 但话还没说完,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清气道:“你别站在一边只会说风凉话。这玩意儿看着容易上手难,你来试试!” 李白连连摆手:“免了。我再怎么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那点灵力,连你百分之一都没到,你换块鹅卵石来还差不多。”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最后还是慢斯条理的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李白走到少女的身后,在她背上点了几个穴位:“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先把灵力先顺着这条经脉流转一个周天,然后再试试看。” 阿清将信将疑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依言照做了—— “起!” 这一次,石块在原地剧烈的颤抖了两下之后,应声而起。 阿清又惊又喜的看着稳定的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块,兴高采烈的扭头冲边上的人喊道:“太白,你看!我成功了!” “是是是,”李白笑眯眯的对她点点头,“所以,某些人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 阿清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含糊不清的快速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多谢指点”一类的。但李白却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道:“我要听的可不是这一句。” 他顶.着少女暗含威胁的目光,故意清了清嗓子,眨巴着眼睛,矫揉造作细声细气的道:“我要听你说:太白哥哥好厉害呀~哎呦!” 阿清冷着脸一脚踩在了他的鞋面上:“你想得美。” 一旁的阿琰咯咯的笑了起来:“太白,你这装嫩装的也太过分了吧?还叫哥哥,我们叫你叔还差不多!” 阿清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男人义正言辞的道:“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众所周知,拥有灵力者寿命是普通人的两倍,至十八岁后,变老的速度也会是常人的二分之一。因此,就算是辈分足了,但怎奈何我这人就是长着一张二十来岁的脸啊。天姥镇这个小地方暂且不论,你们知道在当初的长安城里,有多少年轻的闺阁姑娘青楼花魁为我如痴如狂神魂颠倒吗?” 阿清、阿琰:“……”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不说话?”李白看了看她们,奇怪道。 阿琰面无表情:“阿清姐,我好像看到天上有东西在飞耶。” 阿清冷漠如霜:“我也看见了。阿琰乖,那是牛在飞。” 李白:“……我说的都是真话。” 但唯二的两位听众都明确的表示了我们信你个鬼。所以难得一次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的李白只能独孤求败,叹着气惋惜作罢了。 就在此时,阿琰突然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了?” 李白和阿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滚滚黑烟直冲云霄,风中隐隐传来了人们此起彼伏的焦急呼喊声。 那里是镇中心的位置。 “这是……着火了吗?!” 阿清猛的推开了院子的大门,跑到私塾后的山坡上向底下张望着。李白很快也过来了,他看着镇中心那凶猛的火势,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你和阿琰留在这儿。”李白对少女道。 然而,他刚准备离开,胳膊就被人死死的抓住了。 “我也能帮上忙的。”阿清盯着他说道。 李白站在原地和她僵持了几秒,到底还是顺了她的意思。“那就一起去吧,”他告诫少女,“到了火场,你可不要瞎给我逞英雄,明白吗?” “明白!” 阿清向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人商议定了便不再多话,立刻转身朝着镇上奔去。而那边还站在院门口的阿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再抬头看看天空中逐渐弥漫开来的灰黑色烟尘,心脏控制不住的开始咚咚直跳起来。 加油啊阿琰,不要害怕,你能行的!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女孩的灵力,正如她之前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极其少见的、天生就带有治疗功效的灵力。平日里镇上的居民有个什么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不管是外伤内伤还是风寒感冒她都能治,因此也被送了个“小神医”的外号。 但根据李白的说法,她还太小了,经脉发育不完全,灵力的回路很脆弱。所以治疗一个轻伤的病人就几乎要耗费掉她全部的体力,那一天都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因此,早在几年前先生就严令她不许擅自为他人治病,尤其是那种自己吃药养养就能痊愈的小病。即使不是这种,也必须先向他或者太白汇报,经过他们的同意后才能动用灵力。 女孩想到先生曾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内心纠结。然而她又忧心忡忡的想,这一次镇上的火势这么大,肯定有很多人烫伤烧伤吧?这可不属于骨折扭伤一类,而是会让人很痛苦、还会留疤的伤势啊。 她一直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灵力而感到自豪。虽然有时候也会很羡慕阿清姐,但相比之下,为病人减轻痛苦、让他们重新展露笑容才是令她最快乐的事情。 我这次就治伤的最重的人,阿琰在心中默默道。 打定了主意,女孩也不再犹豫,她生怕自己耽误了救死扶伤,心无旁骛的一路狂奔起来。 再说李白与阿清那边,两人匆匆赶到火场,李白一把抓住一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家伙,问他:“怎么回事?” 这人他认识,是镇上远近闻名的一个滑头人物,嘴碎还爱贪占小便宜。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小道消息比谁都灵通。 那人抬头一看:“啊呀,太白。你也来了!” 他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抖着手,指着那一片冲天火光连连叹气:“这是镇上的平氏典当行,说是家里人熬药的时候忙忘了,结果好好一栋楼,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说着,他又摇摇头:“救水的人已经跑了好几趟,周边的火势基本已经控制下来了。只是平老板的这典当行……唉,平老板说救也救不回来了,只能任它烧完,到时候直接重建还方便一点。” 平老板就是这典当行的掌柜,生得矮矮胖胖十分富态。为人和气,常年是一张笑脸迎八方客,因此在镇上的人缘很不错。不管是哪个在路上见着他,都会笑眯眯的唤上一声“平老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家里养了个好吃懒做不着四六的儿子,成天在外鬼混,平老板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几乎都被他这儿子挥霍的一干二净了。 李白松开他,凝眉望向站在火场边上被熏得一脸焦黑、在众人的搀扶下哭天嚎地的典当行老板。 他没提别的,只是问:“火场里还有人没出来吗?” 那人瞥了李白一眼:“这倒没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嗨,我看呀,估计就是这典当行里的人犯了什么忌讳,老天让他破财消灾的!” “我呸!放你娘的屁!” 本来在一个劲干嚎的典当行老板听到这话后立刻转头,破口大骂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挣来的清白家产,你个心眼儿糟烂的东西,空口白牙胡乱造谣!那我还说是你一肚子坏水放的火呢,你敢认吗?” 那人连连叫屈:“我可没胆子干这事!得,得,平老板,您老别跟我计较,我这人口无遮拦说错话了还不成吗?” 然而,他表面上讨饶,嘴巴里却仍是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不中听的话,诸如“谁不知道你家那小子天天在外跟一群牛鬼蛇神厮混”一类的。还没等他说两句,典当行老板瞪着一双红眼就要扑上来打他:“我打死你这个嘴巴活该烂掉的家伙!” 两人在地下滚作一团,周围众人连忙拉架的拉架,劝解的劝解。咒骂声、厮打声混合着在场小儿的啼哭声和房屋在熊熊烈火中逐渐倾倒的嘈杂之声,真是活似三千只鸭子下油锅,好不热闹。 阿清长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些平均年纪都足有她三倍大的成年人。她来这儿是为了帮忙救火的,但看这情况,火用不着救了,倒是看戏成了正事。 对于此,李白只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闹剧。” 他摇摇头,转过身再不去看那边。 “太白,”阿清拉拉他的袖子,“就算楼被烧毁了,但如果救的及时的话,典当行里的宝贝应该也是能捞出来一些的吧?为什么就要等着它们白白烧没?” 李白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而且听那人的意思,似乎是老板自己不让人去救火的。可看他面上一副混合着恐惧担忧后怕的神情,感觉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说是老板自己放的火,那就更说不通了——这可是他自己的家产!干什么没事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呢? 想不通的话,那就不要想了。李白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于是,他果断的朝阿清招呼了一声:“走吧,这儿没我们什么事了。” 然而,少女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李白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问道:“怎么,没捞到你出场大显神威的机会,不满意?” 阿清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望着男人撇了撇嘴巴:“才没有,你不要瞎说。我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就亮起了一个大嗓门: “让一让,都让一让,镇长来了!” 镇长的名头在天姥镇这个小地方还是很管用的,众人纷纷自发为来人让开了一条道路。李白远远的瞧上了一眼,正准备和阿清一起趁机离开的时候,匆匆赶到的镇长反而不去先看那火势如何,而是上前两步,在人群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焦急道:“太白,你们家阿琰出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李白猛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他立刻扭头问道。 镇长连连叹息道:“有人在镇外面的大道上发现她倒在那里,整个人烧的通红,浑身上下汗出的跟水淋过一样!似乎是不小心被路边的蛇咬了一口,脚肿的都快不能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白就反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厉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叫人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馆……” “馆”字的声音才发出了一半,只见一道白影闪过,镇长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而站在一旁早就急得不行的阿清更是紧随其后,一路喊着“让一让,请让一让”连推带拨的钻出了人群。 医馆。 “哟,这不是私塾那位小神医吗?” 忙活着洗毛巾的伙计看到床上这位昏迷不醒的女孩,觉得稀奇:“要不是几年前私塾的那位先生不许她轻易给人治病,咱们这医馆估计都得倒闭!怎么今儿个她自己进来了?” 正闭目凝神把着脉的老中医眼皮都不抬一下:“胡扯。那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她怎么治?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哪有这么简单就被取代。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是真的什么都能治,御医大夫甚至稳婆统统不要了,那女人生孩子怎么办?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接生吗?” 那伙计一下子就乐了:“阿伯,你这嘴巴是厉害。我说不过你!”他摇着头,把洗好的毛巾拧到半干,叠起来放在女孩的额头上。 “乖乖,这烫的。”伙计摸着她的脑门咋舌道,“她不是自己能治病吗?怎么会烧成这样?而且太白这家伙也不管管,不会是又上哪儿去喝酒……” “阿伯!” 正说着,前院里就远远的传来了李白的声音:“阿伯,人在你那儿是不是?怎么样了她?” 那伙计闭上嘴巴,悻悻然不说话了。 “唉,你啊,”老中医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太年轻,不会看人。我早说过,少跟镇上那帮闲汉一起来往,他们懂得什么?” 他哼了一声,便再不理人,只是附身去翻病人的眼皮和唇舌。李白和阿清两人来到后院门口,阿清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阿伯,她是中了什么蛇的蛇毒?一般的蛇毒应该都对阿琰不起效果的才对啊……” 老中医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们道:“所以这不是普通的蛇毒。嘴唇发黑,眼珠泛青,高烧不止,从这些症状来看,她中的,恐怕是石蛇的蛇毒啊。” “石蛇?”阿清狠狠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蛇?” “石蛇是一种很少见的蛇,剧毒,被咬上一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小老儿我也只是在年轻时见过一次这样的病人……虽然他被送到医馆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 阿清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一晃,差点没站住,还多亏站在她旁边的李白伸手扶了她一把。 李白看上去倒还算冷静,他问道:“可阿琰现在只是高烧不止。她的这种灵力属性,就算是再强的毒也不会让她当场毙命,她现在的状态就是身体在进行自我保护,是不是?” 老中医点点头:“没错。这女娃子的灵力确实很厉害,这种蛇毒的毒性在刚进入人体的半个时辰内是最猛烈的,她既然能挺过来,那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这个过程估计要漫长一点,持续十天半个月的都有可能。” 阿清苍白着脸长出一口气,她扑到床前紧紧的握住女孩的手,身体因为后怕不住的颤抖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这句话。 然而,李白的脸色却不见转好,反而逐渐阴沉了起来。 “脸都快憋的跟炮仗一个色了,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不住呓语的女孩,冷冷道:“就算是不被蛇咬死,可一个大活人发上一个星期的高烧,等醒过来脑子也要烧傻了吧。”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他问道。 阿清也抬起头,神情恳切的望着老中医。“太白说的没错,我们怎么忍心就这么看着阿琰她一个人硬生生熬过去,”她撑着床站起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意,眼神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她需要针灸?还是吃药?镇上如果没有药材的话,那我就去别的地方买,大不了直接上山去采都行!” 那老中医笑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少年——毕竟阿清平日里都是不会将玉摘下来的。他笑眯眯的道:“好小子。不过也确实不是没有办法,你们有没有听过四方草的传说?” 李白拖长声音道:“阿伯,现在可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啊。你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在哪儿找就是了。” 老中医恼了,冲他吹胡子瞪眼的唬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没耐心!我这不是正要讲吗!”大抵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好为人师的固执毛病,直见到李白举起手来连声告饶了,他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 “四方草是一种能够巩固经脉、促进灵力流动的珍惜草药,针对女娃子现在这种症状正好起效。在二十年前天姥镇还未发展起来的时候,就有药商来这里收购它。但这种药材长在群山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要想弄到手可谓是难上加难。所以,也只有白玉京那种地方才能偶尔见到它的身影,而且无一不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啊。” “我要去。”阿清斩钉截铁的说道。 “小子,你可知道这不是说着好玩的?”老中医斜着眼睛瞥着她,“我知道你有个把力气,但大山深处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豺狼虎豹毒蛇毒虫还好说,万一遇上个变异的凶兽,你准备怎么办?你力气再大,速度再快,能比得上凶兽的牙和爪子吗?” “那我也不能呆在这儿什么都不干。”阿清不为所动。 老中医连连叹气,少年轻狂害死人啊。 “太白,你也劝劝他。我本意可不是想让你们上山去采那比金子还贵重的劳什子草药,而是希望你们托人问问有没有门路在城里买到和它效果类似的替代品,虽然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总比直接上山找死好吧!” 他见阿清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气也上来了:“就连镇上经验最丰富的猎户都不敢进深山,你算哪根葱?仗着自己有二两力气就倔起来了,到时候等你家先生回来了,看他怎么教训你!” 阿清不服气的反驳道:“先生一直教导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更是把阿琰当自己亲妹妹来看的,要是在这种时候我光是在一边干瞪眼什么都不做,那我真是治学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 老中医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指头指着阿清,气的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上来;阿清则梗着脖子站在他面前,气势半点都不落下风。 “好了好了好了,您老人家别跟小孩子计较,她懂个什么呢对不对?”李白生怕他上了年纪,没病先被阿清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搬过来一把椅子想要扶着他坐下,“您老消消气,消消气……” “我不坐!”那老中医一杨袖子甩开他的手。 ……嚯,这老人家腿脚看上去不大好使,脾气倒还不小。 李白苦笑着摇摇头,转而开始给阿清做思想工作。他把一脸不情愿的少女拽到门外,点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低声道:“你呀,跟阿伯有什么好倔的呢?人一老,不管是脾气还是想法都容易变得硬邦邦的,可你才多大?他不同意的话,你不会变通吗?” 阿清愣了一下,然后猛的抬头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她犹疑道。 男人笑眯眯的冲她点点头:“呆会儿你不要说话,看我的。” …… “四方草喜阴凉潮湿背光之地,一般生长于寒潭周边,灵气浓度要求极高……” 医馆门口的大街上,阿清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几句话,眼神发亮。 “太白,这都能套出来话,真有你的!”她兴奋的狠狠一拍男人的肩膀。而背着手站在旁边、原本满面笑容的李白在她这一掌下来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垮下了脸。 “小祖宗,你不知道你的手劲儿有多大吗?”他“嘶嘶”地从牙缝里抽着凉气,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抱歉,我忘了。”少女也想起来了这回事,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李白白着脸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幸好他现在别的不行,也就身板还算耐抗一点——然后清了清嗓子,对阿清道:“既然现在得到了四方草的讯息,非常时期,咱们就各自分工吧。你负责在医馆照顾好阿琰,我上山去采药,怎么样?”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阿清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听清吗?我说,你来照顾阿琰,我上山去采药……” “不是,你之前说的话都是糊弄我的吗?!”阿清不干了,她抬起头来瞪着李白:“我只是为了让阿伯说出四方草的消息才同意服软的,不代表我就真的不上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让我去罢了!” 她似乎是异常气愤于李白的言而无信,左顾右盼了半天,突然指着前面的一块儿空地对他说:“过来,站好!” 李白有些没搞懂她的意思,不过还是按她的话照做了。 “站好了没?站稳了没?” “好了。你要干什么?”李白看着她问道,“我……唉唉唉唉!慢点儿!!!” 只见面前的人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松松的就把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推得差点儿头朝下栽过去——之所以说是差点儿,是因为阿清在李白眼看着就要后脑勺着地的那一刻及时拉住了他。 两人现在的姿势可以说是非常不雅——李白颤颤巍巍的觉得自己的发梢都快垂到地面上了,整个人的平衡全靠阿清的一只手来支撑。 “服不服?”阿清拉着他,哼了一声。 “不是,你这是干嘛?”李白保持着这个不上不下的姿势,哭笑不得的问她,“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但真不是一码事……啊呀!” 阿清气的直接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衣的男人干脆就这么坐着不起来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不让这小丫头上山的话,她今儿能跟自己没完。 “算了,我同意你上山了。”他抬头望向少女,一脸无奈的道。 但看着阿清瞬间欣喜起来的表情,李白又道:“不过我有三个要求。” “你说。”阿清如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我都答应你!” 李白:“……我还没说呢,你瞎答应什么。” “其一,我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一天没找到四方草就必须得回来,绝对不许在山上过夜。” “没问题!” “其二,如果碰见了凶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先逃跑,不要想着和它正面对抗,知道吗?” “放心吧,傻子才会这么做,我可聪明了。” 李白笑起来:“你倒还真会往脸上贴金。那听好了,这第三点要求就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阿清愣了,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可阿琰谁来照顾?” “我会把她托付给王大妈。她儿子以前在私塾上过几年学,阿琰还帮她家治过病,所以她一直是把阿琰当干女儿来看的。”李白道,“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被别人照顾倒是很有经验,照顾别人……还是算了吧。” 阿清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深有体会。这家伙在日常生活里真的是太会给人找麻烦了,迄今为止,在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里面,唯一不会因此而动气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先生。 不过…… 李白看她一脸怀疑的表情,笑着问道:“怎么,觉得我去没有用?” 阿清低着头咕哝道:“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李白哈哈大笑一声,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他还能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但他也不辩解,只是道: “好了,别在这儿呆站着了。明儿一早上山,今天还有的忙活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天姥山名气不如五岳,但也实属灵秀之地。群山绵延,绿树葱茏,云雾如烟似涛,飘渺浩荡。山岩重叠,崎岖的小道盘旋弯曲直上云霄,令人仿佛身处仙府洞天,飘飘欲仙。 但此时身处其中的两人,显然是没什么心思欣赏美景的。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深山了,那边路难走,危险也多,跟紧我知道吗?”李白回头问道。 身后,背着小药篓的少女抹了一把汗,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注意脚下。”男人提醒了她一句。 山间道路湿滑,更何况前方有没有道路还要两说。阿清微微喘着气,一步都不敢大意,她拄着一根从山下找来的树枝充当拐杖,尽量让自己不给太白添麻烦。 她现在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因为这样在爬山的时候显而易见的会更方便一些。然而外表变了,体力可没有变——就算她的体质比常人要好,但毕竟还是个没怎么锻炼过的普通人,而且在马不停蹄的、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爬了一上午的山之后,她也快撑不住了。 虽然少女一直咬着牙没出声,但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终于引起了前方人的注意力。李白停下了脚步,对她道:“休息一会吧。”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懊恼。 阿清也没力气逞强了,她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上,撑着身体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回过劲来。 “真是奇也怪哉,”阿清喘着气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笑意盈盈的男人,觉得那笑容看上去真是十二万分的可恶,“你一个天天泡在酒罐子里的人,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见有锻炼过,怎么体力这么好?” “你这话说的可太过分了,什么叫吃了睡睡了吃,我又不是猪。”李白一脸无辜的道,“不过事实证明,生命在于静止——你看,我就算天天懒得动弹,关键时刻还是比你这小丫头片子顶用。” 阿清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会贫。懒得理你。” 李白哈哈一笑,取下腰间的葫芦抛给她:“喝点儿吧,喝完继续上路。” 阿清下意识的接过他扔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 少女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她冲着对面的白衣男人道:“我有水。而且你疯了吗,这时候让我喝酒?就我这一杯倒的酒量,呆会怕不是要上山打醉拳哦。” 说着,她又一把将葫芦抛了回去。 “留着自个儿喝吧,多谢了您呐。” 李白悻悻然打开葫芦:“里面是水好吗,我再糊涂也不可能在山上喝酒啊。”但紧接着他又咕哝了一句:“不过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话……” 阿清没听清,她正要开口询问,深林之中却骤然刮起一阵阴风,一道犹如山崩地裂般的兽咆声轰然乍响! 那声势,摇撼山林,震天动地,霎时间惊起仓皇鸟兽无数。 正在稍作休息的二人立刻起身,阿清警戒的四处打量了一番,但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却并无丝毫异样,平静的一如往常。 就好像刚刚的那一声咆哮是她的幻觉一样。 “阿清,你下去,沿原路返回。”李白沉声道。 阿清猛的瞪大眼睛看向他:“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白皱起眉头盯着她:“你要是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的第二个条件,那就乖乖听话。” “当时你可没说你要一起来!”阿清道,“要是我在这儿的话,不管是什么东西起码还能有一拼之力,你呢?” “凶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知道凶兽是什么样子,但我只知道遇到危险没道理个高的先跑了!”阿清振振有词道。 李白简直拿这小丫头没办法。说也说不通,她自有她的道理,一旦倔起来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直接上手管教又不忍心,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再说了,要是真动起手来……估计得是阿清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吧。 说不得打不得,软硬不吃,浑似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你说说看,他还能怎么办? 李白烦躁的长叹一声,屈起食指给这小丫头来了一下狠的。“你呀,”他看着眼泪汪汪的捂住脑袋的少女,咬牙切齿的道,“要换了我以前那脾气……” 他到底是没说完,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走吧,切记要跟紧我啊。” * 此时离正午时分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阿清含着嘴里甜滋滋的“糖块”,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她嘴里的“糖块”,其实是从白玉京传过来的一种高档补品,据说里面蕴含了一丝经过提纯后的灵气,有滋阴补血、强身健体的效果。 不过阿清觉得这纯粹就是在胡扯。 在她看来,这“糖块”唯一也是最大的效果,就是能顶一顿饭。而要说别的,那还真就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价格会被炒到那么贵。 私塾里还存着一大把,先生一般是让她们当糖果吃的。但她和阿琰一般都不会去碰它——再好吃,一块糖能有阿嬷做的饭好吃吗?所以这玩意最大的消耗还是在太白身上。当初这人出门前经常在身上揣上几块,然后饭也不用吃了,一喝就是两三天。最后先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三令五申之下他才有所收敛。 阿清在脑海中漫无边际的想着,她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下方愈发沉重的双腿上转移开。可这个方法一开始确实挺有效果的,但到了后面,就着实不太管用了。 深山之中人迹罕至,自发现有凶兽出没后更是无人敢深入至此。因此根本就没有前人走过的道路可以供他们行走,到了较为陡峭的地带,他们甚至不得不手脚并用的踩在岩石藤蔓上爬过去。 “要我背你吗?”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突然出声问道。 “什……不用!我能自己走!” 李白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好强好的要死,哪怕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也要逞这个强。也不知道生了这么一副性子对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往前看去,前面是一片还算开阔的地带,一泓清溪蜿蜒而下,那水澄澈透明,还带着些许早春的寒意。而两畔堆积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也已经被水流冲刷的十分圆润了。 李白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惬意的长叹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朝着后面喊了一声:“咱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吧。阿清,你在哪儿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就来!” 阿清嘴上答应着,但人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林子里。李白看她半天不过来,觉得奇怪,朝那边张望了一眼——就见她正呆呆的望着一处堆着枯枝乱石的陡坡发愣。 “看什么呢,”李白慢悠悠的朝那边走过去,“这么入神?” 阿清没有回答他,她只是直勾勾的望着陡坡上被那些枯枝乱石遮掩住的黑暗山窟,心脏莫名的狂跳不止起来。 她费劲的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出声道: “太白,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她看到了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寒光的眸子。 伴随着一道饱含愤怒的低吼声,一只外形酷似野狼、灰白毛发上爬满碧绿色纹路的凶兽龇着一口骇人的尖牙,瞬间冲撞开面前的障碍,朝着少女飞扑而来! 她的脑海在那一刻完全空白。 不,其实不能说是完全空白,因为她还有心思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阿清想,太白和阿伯说的是对的,凶兽与人根本不是一码事。这种面对顶级掠食者时发自内心的恐惧感……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靠意志力克服的。 即使在心中拼了命的呐喊,身体还是僵硬到根本动不了。 自己……要死了吗? “咚!” 那凶兽被一块横飞过来的石头击中了柔软的腹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声从半空中滚落在地。但它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地将头转向了白衣男人所在的方位。 它似乎是被彻底激怒了,双眼呈现出一片赤红,毛发炸开,碧绿色的纹路好似具有生命,一瞬间蔓延到了全身,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荧光。 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狼”的生物高高昂起头颅,站在原地扬天长啸,随后狠狠一爪挠下,在脚下坚硬的石块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跑!”李白朝阿清吼道。 就在他喊出声的那一刻,那凶兽同时发力,如箭矢般冲向了他的面门! “太白!” 千钧一发之际,李白险险的躲过了过去。但还没等他站稳,只听那边的少女不但不跑,反而学着他的样子朝这边扔过来一块石头—— 正中凶兽的脑袋。 “……我的小祖宗!” 李白简直要被她这番神操作弄崩溃了。他刚刚是为了救急,这姑奶奶又是干什么,故意挑衅吗?还是说嫌这畜生还不够疯?! 打脸这种事情放在任何生物头上都是莫大的侮辱。果不其然,那凶兽彻底狂暴起来了,开始不管不顾的追着少女撕咬起来。 “轰——!!!” 这是树木接连倒下、石块崩裂的声音。这场追逐战打的可谓是灰尘漫天,山崩地裂,昏天黑地。阿清咬着牙,在那畜生大张着利齿扑过来的一瞬间,将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插.进它的嘴巴。却没想到只听“咔嚓”一声,粗如儿臂的木棍居然被它直接一口咬烂了! 尽管如此,这番操作还是为少女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她绷紧下巴,从侧面狠狠一拳锤在了凶兽的脖子上,这一记重拳下去,凶兽的骨头立刻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啦咔啦”声。 李白呆呆的望着那边握紧拳头喘着粗气的少女,霎时间肃然起敬。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只歪倒在地上、努力尝试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凶兽,忍不住想道,这一下若是锤在人身上…… 估计得把脑花都打出来吧。 阿清一下一下的喘着气,她盯着趴在地上的凶兽半晌,在确定它已经完全丧失攻击力之后,才浑身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阿清——!!!” 然而,就在她神经完全松弛下来的那一刻,李白突然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拼命朝这边跑了过来。 “快躲开!”他厉声吼道。 “怎么……了……”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好奇的转头,但头转到一半,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 我这是……飞起来了? 她呆呆的望着眼前那一片被茂密枝丫遮挡住的天空,下一秒,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 “阿清!” 那只新来的凶兽——看这足足大上两倍的体型,应该是原来那只的爹娘叔婶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总之肯定是长辈。它在一巴掌打飞阿清之后还不满足,低吼一声,又立刻朝着半空中的少女扑了上来,一副势要将面前人撕成两半的架势。 李白见避无可避,干脆就不避了。他跳到空中,右手揽人,左手臂则拦在前方护住两人的脑袋,挡住了那大号畜生横扫过来的一爪子——然而,他的身板就算是再结实,也禁不住这凶兽足以穿金裂石的一巴掌啊。 男人闷哼一声,一阵钻心的剧痛从他的手臂上传来。他单手抱着少女,有些狼狈的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那凶兽大概是觉得胸有成竹了,慢悠悠的踱步走过来,幽绿的兽瞳中满是玩弄猎物的残忍兴味。 然而,就在它走到那两个人类前方,咧开大嘴,正准备狠狠撕咬下去的时候,面前这个一直保持着垂头半蹲姿势的人类突然慢慢抬起头来,用一种不带半分情感、冰冷彻骨的眼神望向它。 空气在那一瞬那间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深林之中,白衣的男人紧搂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女,他死死的盯着前方蓄势待发的凶兽,冷声喝道: “——滚!” 那凶兽的动作僵住了。 就在它与那个人类的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存在于野兽血脉之中的天性突然开始疯狂的尖叫预警起来,恍惚间,似乎有一种如巍巍高山般的恐怖威压笼罩在周身,不断提醒着它: 危险!极度危险!!! 所谓凶兽,即能够感知灵气、孕育灵气并使用灵气的野兽。它们的智慧普遍要比一般的野兽高很多,会通过探查活物身上蕴含灵气的多少,借此来辨别对手的强弱,可谓是看碟下菜。 然而,它面前的这个人类,明明就只是一个灵气少到可怜的蝼蚁,为什么……会拥有这样恐怖的气息? 凶兽的智慧还不足以让它搞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它只知道,那双漆黑如夜的双眼所给它带来的恐惧,甚至让它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只是一只幼崽的时候,从一头成年凶兽爪下死里逃生的经历。 它呜咽一声,试探性的退后了半步,看面前这个恐怖的生物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于是又退了两步,最后直接飞奔到一旁,叼起自家崽子逃之夭夭了。 等这两头凶兽走远好一会儿之后,李白才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 他现在背后全是冷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后怕的。说实话,要不是刚才那凶兽的智慧比较高,李白还真没把握它会不会离开。而若是很不幸的,真的遇上了那么一头傻了吧唧的凶兽,那他…… ……也没办法,只能乖乖等死了。 谁叫他这人一向胆子大,而且在这方面的运气也是厉害,多少次都以为自己小命快没了然而最后还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连胳膊腿儿都没少一条。 但是,这是以他一人外出、独自冒险为前提啊! 男人将怀里的少女放在地上,开始查看她的伤势。不幸中的万幸,虽然那一巴掌看着严重,但没有伤到脊柱和内脏,只是这肩膀上的一大片淤血估计得疼上她好几天了。 但阿清就算现在外表是个臭小子的模样,内里毕竟还是十来岁的姑娘,李白也不好太过仔细的检查,只是大致的确定了一下她的伤势便作罢了。然后他便开始处理自己断掉的手臂,不过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固定、包扎两件事。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处理,也疼的他出了一头冷汗。 “让你别跟来别跟来,现在好了吧,”他一边绑着纱布,一边冲着地上的少女絮絮叨叨的说着,“再加上阿琰,咱们就可以直接组一个病弱伤残三人组了。你说说,搞不搞笑?” 少女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紧闭双目,微蹙眉头,似乎是在梦中看见了什么不祥的东西。 李白望着她,叹了一口气,把药篓拿起来,仍旧让她背上。而他自己则慢慢背起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朝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我……这是在哪儿? 阿清茫然的在心中想道。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难以辨别东西;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只能就此沉沦于这无边的黑暗,不断的下坠、下坠…… 她的头脑渐渐昏沉起来。 混沌之中,耳畔忽然响起了一段旋律。 这声音犹如隔雾看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却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韵味。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是谁在唱歌? “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阿清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物似乎在上下晃动。她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要让视野变得更清晰一点。 “醒了?”李白问她。 那歌声戛然而止。 阿清轻轻摇了摇头,让自己缓了下神。 背后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地间一片橙红霞光;再转头瞧瞧四周,道路宽广平坦,一看就是身在群山脚下了。 阿清急了,她挣扎着直起身子问道:“我们这是下山了?四方草呢,采到了吗?” “嘶……您老别乱动行不行?”李白正好被她压到了手臂,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既然受伤了就消停点吧。那草,就在你背后的篓子里放着呢!” 阿清顿时面露喜色,但她立刻就注意到了男人手臂上的纱布,连忙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受了什么伤?” “折了。”李白没好气的答道。 阿清愣住了,片刻后,她僵着身体道:“莫不是因为我……” 自责和内疚瞬间淹没了少女的内心,她抖着唇对身下的人道:“太白,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算啦,这一路都背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唉你可别乱动啊,当心又碰着我的手。”李白看她还想直接跳下来,忙不迭的警告道。 背上的人果然一下子就安静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我们两个谁都没发现还有第二只凶兽,所以要说的话,倒是我的责任更大一些。”李白边走边道,“你一个小丫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虽然受到了夸奖,但阿清看上去却丝毫不开心。她的全部心神仍沉浸于深深的自责之中。然而她也明白男人的意思,所以强笑道:“放心吧太白,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 李白叹息一声。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又钻牛角尖了,还说什么明白,明白她个大头鬼哦。 不过安慰人这件事他向来不擅长,一般这种活计自己都是让那家伙来的,可谁叫他现在身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呢?估计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风流快活了。 ……虽然他自己说的理由是什么劳什子的“走访亲友”。 所以李白没法子了,只得亲自出马,绞尽脑汁的想着用什么别的话题可以转移少女的注意力:“马上就到镇上了。等会儿我让阿伯给你抹点药,你记着,这次可别说漏嘴了啊。” 阿清趴在他背上,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李白干脆闭嘴了。他就知道,让自己去干安慰人这种事,那只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的走了好一段路。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 残阳如血,如梦似幻,天地在这浩荡霞光中仿佛融为了一体。暮野寂静,只偶尔听得道路两侧的荒草中响起几声春虫的短促鸣叫,却更显孤寂。 最后,还是阿清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太白,”她问道,“之前……是你在唱歌吗?” “是啊。”李白坦然道。他笑着问少女:“你觉得唱的怎么样?” “……” 阿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声音挺好听的,就是有点儿跑调。” 李白:“……任谁背上背个百来斤的大活人爬山唱歌,气息都会不稳的好吗!” 他看上去很有些气愤的样子。阿清想,这人也真是奇怪,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甚至恶意中伤都能笑眯眯的不放在心上,说他唱歌跑调倒是真情实感的生起气来。真是个怪人。 像个小孩子一样。 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太白,你急什么?行行行,你唱的最好听,比那个大唐第一歌手、最近风靡长安城的李龟年唱的还好听,行了吧?” “那你倒还真是没说错,”李白深沉道,“那家伙确实跟我这么说过。” “……太白,你省省吧。” 阿清见他又肆无忌惮的吹起了牛皮,果断决定换一个话题。 她想了想,问道:“对了,你唱的那首歌,应该是首古体诗吧?作者是谁?” 虽然她对灵力的运用技巧了解不多,但最基本的还是知晓一二的:身体内的灵力需要精神力加以引导,才能在体外化为实体;而文字——尤其通过诗词歌赋等形式表现出来的文字集合,更是能将原本无属性的灵力转换为天地五行的力量,发挥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威力。 然而,这些文字集合所凝聚出来的力量,只能为创作者所用,在其余人手下便仅仅是最普通的文学作品而已。这也是为何古往今来诗词卷宗浩繁如海,饱读诗书者更不知几何,但真正能称得上文武兼备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据传言所说,于此一道的顶尖高手甚至能做到伏虎降龙、移山填海。也因此,在现在的大唐,“书生”这个词早已不代表原先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考取功名利禄的人了。做学问,从前是为了明事理、求前程,如今还多了一层求仙问道的用意。李商隐当初所说的“仙术”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灵力是天生的,但奇怪的是,若是一个人的灵力强大,那他不一定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但若是一个人的诗词文章写的好,那么他的灵力就一定不会弱。究竟为何会如此,没人能解释的清。这也算是当今人世间的一大未解之谜了。 阿清一脸憧憬的道:“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写的真好。感觉,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很梦幻很华丽,给人一种五彩斑斓眼花缭乱的感觉。作者肯定是个学问深厚灵力强大的前辈,我……不是,太白你这家伙笑的这么得意干什么?我又不是在夸你。” 李白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起来,他不停的追问道:“真的?你真这么想?” 他一边追问一边在心中唏嘘不已道,不容易啊,不容易。能从这小丫头嘴里听到一句好话,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阿清看他这一副莫名来劲的样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长久以来跟李白斗智斗勇的经历让她不由得警惕了起来:“真的倒是真的,不过你得告诉我作者到底是谁。” 李白畅快的大笑三声。 听到这句话,真可谓是通体舒畅,简直比痛饮三百杯还要来得爽快。 接着,他对背上一脸莫名其妙的少女笑道:“作者就是那个刻下镇上石碑的人。” “石碑?”阿清一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李白说的是镇边上的那块千斤巨石。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好奇过那个石头上刻字作诗的人是谁,去问先生时,先生告诉她,作者是一个云游四方的侠客,因为不愿留下姓名,才在题名之后又将其抹去的。 “是他啊。”阿清叹道。 虽然她很想知晓那位侠客的姓名,但既然这是他本人的想法,少女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尊重前辈的意愿。 她又问道:“所以,石头上的那句诗,和你之前唱的那几句,是同一首诗喽?” “是啊。” “从头唱一遍吧,太白。”阿清道,“说起来也惭愧,这么多年了,我居然没想过它是一首完整的诗。我很想知道这首诗里都写了些什么。” “唱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得坦陈的回答。” “你说。” “到底是我唱得好还是李龟年唱得好?” “……李太白,你是三岁小孩吗?” 李白又哈哈笑起来。阿清既担心碰到他的手,又忍不住想笑,最后只得趴在他背上跟着一颤一颤的。 前方,私塾的轮廓已在道路的尽头隐隐可见。 屋顶飘荡的炊烟告诉两人,阿嬷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而先生散养在院落外的几只呆头大白鹅,正在池塘里欢快的扑棱着翅膀戏水。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听着男人略显低沉的吟唱声,阿清想,她之前没说错,太白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阿清默默的听着,忽然有些怅然。原来,这是如此悲伤失意的一首诗吗?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歌声回荡在旷野之中,少女眨巴着眼睛,逐渐否定了自己原先的看法。 在唱到最后一句时,李白顿了一下。 他在想,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仗剑立于天姥山脚下,满腔豪情、一身傲骨的少年人吗? 阿清以为他不在乎旁人的言语,其实不是的。他表现的洒脱,但正如那家伙所讲的一样,他骗的了旁人,却骗不过自己。 明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却终究意难平。 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的阿清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不唱了?应该还有下文的吧?” 他张了张嘴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那最后的旋律已经脱口而出: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阿清见他唱完了,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品尝什么令人回味无穷的美食一样。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话:“写的真好。” 李白忽然问她:“阿清,我是谁?”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奇怪道:“没烧啊。怎么,上山一趟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见男人莫名的执着于这个问题,阿清好脾气的道:“你是太白啊,李太白,不然还能是谁?” “哈哈哈哈哈……” 李白突然大笑起来,吓了他背上的人一跳:“你好好的又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认清了一个事实。”李白笑道,“还要多谢阿清了。” 阿清心中十二万分的疑惑:“认清什么?谢我什么?” “就是刚刚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啊。”李白悠悠道。 “我是谁?我可是李太白啊。十年前是,二十年前是,现在……当然也是。”说着,他又摇着头笑了起来。听他的那副语气,就仿佛李太白三个字是等同于什么“绝世无双”一类的形容词一样。 阿清沉默了一会儿。 “太白,你实话告诉我。” 她突然扒着男人的肩膀,一脸严肃的问道。 “你这是喝了几两啊,醉成这样?” 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结果,还是瞒不过阿伯。 这也是当然的。想也知道,就算采到了草药,怎么煎熬服用不还是要听阿伯的吗? 不过老中医一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就知道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肯定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一边气咻咻的给李白重新包扎固定,一边骂他:“干脆直接疼死你得了!那么大一人,做事也不知道轻重!” 男人七分真三分假的叫唤起来:“阿伯,轻点儿,我知道错了……” 刚刚上完药的阿清难得看到太白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老中医立刻抬起头来,冲她横眉冷眼道:“你笑什么?这次也算你们两个命大,否则等躺在山上的骨头凉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阿清乖觉的收敛起笑容,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阿伯,你是不是忘了,身怀灵力的人死后是不会留下尸骨的吗?” 老中医:“……我当然没忘,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比方!而且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俩可以直接人间蒸发了!” 他绑好绷带,狠狠一甩手转身离开:“把那草药按我说的煎好了,一日三次服下去,不出三天那女娃子就又能活蹦乱跳的给人找事了,就跟你们一样!天色已晚,恕老朽不能送客,请吧!” 李白和阿清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脸上的苦笑。 阿清道:“阿琰她现在没法回私塾,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我准备带着药去王大妈家住一晚,太白,你怎么说?” 李白懒洋洋的道:“我?我可不会照顾人。等明天阿琰好一点了去叫我,我背她回私塾,其他的你看着办。” 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阿清还是瞪了他一眼:“甩手掌柜,你倒是轻松。” 李白哈哈笑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什么事?” “这个嘛……秘密。” 眼见着男人即将走出医馆门口,阿清连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记得阿伯的嘱托,不要去喝酒啊!” 李白没回头,只是举起了右手在半空中慢悠悠的晃了晃,示意她自己听到了。 阿清忧心忡忡的坐回原来的位置。她望着街道上清冷的月光,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家伙才能让人少操点心啊。 此时还未至深夜,街道两侧还能看到些许幽暗的烛光从窗棱门缝中透出来。虽然大唐已经出现了以灵石为能源的照明装置,但那毕竟价格昂贵,不是住在天姥镇这种偏僻乡下的百姓可以消费得起的。 料峭春寒,李白却仍穿着那一身看上去就十分单薄的白衣——不如说他除了隆冬季节之外,一年四季都是这一套。一方面是由于他现在对于温度这种东西感知不太敏锐,一方面也是因为有现成的在手边,他就懒得再去买了。 以前阿清曾在好奇之下问过他,到底有多少件这样的衣服。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衣服也不是他自己个儿买的。那家伙几年前上集市,傻不愣登的被人一顿忽悠,直接抱着一模一样的十几套衣服回来了——结果到了私塾才发现买大了,他自己根本就穿不了。于是乎,就全都塞给了自己。 李白现在想起那人当时捧着衣服、一脸懊恼的神情,就还是很想笑。 真是可惜,他摸摸下巴想道,那会儿身边要是有留影石把他的样子印下来就好了,到时候给阿清阿琰她们看看,这可是发生在她们最敬重的先生身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名场面啊。 他一边笑一边来到了目的地——平老板的典当行。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一片废墟。惨白的月光下,焦黑到看不清原来样貌的残骸堆积于一处,几根孤零零的残柱框架立在那里,显得分外荒凉。 李白站在废墟前,低头注视着脚下沉沉的黑色粉末,久久不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突然转头,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扬声道:“长夜漫漫,看来,睡不着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你说是不是,平老板?”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人理会。 李白也不着急,只是耐心道:“平老板,我知道你是个忠厚的生意人,但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逞强担下来的,担不住,那你就是在害人。你仔细想想,我说的可对?” 良久,从前方的阴影之中慢慢转出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月光,虽然有光线暗淡的原因,但他的脸色实在是苍白憔悴的过了头。不过一天多不见,这个心宽体胖的典当行老板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被吸干了水分的蔫白菜,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近十岁。 “太白,你,你……”他哆哆嗦嗦的问道,“你知道多少?” 李白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知道多少不重要。但你要明白,我是能够帮助你的人。而能帮多少……这就要取决于你对我的坦陈程度了。” 平老板的脸色再三变幻,似乎正在内心中做着什么复杂的斗争。最后,他像是放弃了似的,长叹一声,对李白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李白,径直转身走了。 李白依言跟上,但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果然,他猜测的没错,阿琰的受伤与此事也有关联。 他在知道阿琰被石蛇咬了之后就心中起疑,石蛇喜干燥、炎热的环境,一般只会出现在沙漠地带,像天姥山这种偏向于多雨的潮湿地区怎么可能会出现石蛇? 况且此蛇数量稀少,由于其珍贵的药用价值,价格也是十分昂贵。如果说它是一路栖身于商贩的货物马车中、跨越沙漠来到了这里倒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样的大商贩,怎么可能会来天姥镇这样的小地方进行贸易?所以也说不通。 这么多年下来,李白只知道一个地方有大批驯养石蛇的习俗——那就是楼兰。 “要真是我想的那样,那可就麻烦了啊……”他低声叹息道。 自典当行失火后,平老板和他的家眷就都住到了镇东头的一间院落里。李白跟着他一路走到大门前,只见平老板颤颤巍巍的走上台阶,很急促的敲了三下门。片刻之后,从里面传来了一道惊恐的男声:“谁?!” “是我!”平老板压着嗓子斥责道,“瞎嚷嚷什么,你娘好不容易才睡下!” 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一个干瘦的男子站在那里,一脸心有余悸的道:“爹,是您啊……这大晚上的,您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出去干什么?” 他抱怨完才发现站在平老板身后的白衣男人,一时间又惊又怒:“爹,您把他带回来干什么!”他抖着手指着李白,不可思议的转头问道:“您不会以为他能帮忙解决这件事吧?爹,您老糊涂了吗?!” “住口,孽子!”平老板气得浑身直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瞧瞧你干出来的混账事!” 那男人似乎也是心虚,见平老板是动了真火,一下子就蔫蔫的不敢说话了。不过还是在暗地里装模做样的瞪了李白一眼。但李白根本就懒得理他,权当没看到直接忽略过去了。 在他随平老板跨进院落里后,那干瘦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将大门紧紧的关闭锁死,就仿佛外面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平老板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长袖一甩,背过身去,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向李白道:“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了一件狭小的偏房,估计这里原本的用途是堆柴放杂物之类的,面积实在是小的可怜,放下一张桌子、四五把椅子便已显得满满当当的了。 平老板将点燃的烛台放在桌上,幽暗的烛光勉强为这间简陋的房屋带来了些许光明。李白借着光抬头一看,四面老旧的墙漆早已大片大片的风化剥落,墙角还织着几层厚厚的蛛网。他估摸着,这屋子光是没有人住的年头,就起码要有二三十年往上了。 平老板拂袖吹去桌上的灰尘,一脸歉意的对李白道:“时间仓促,没整理出什么干净地方,内人这几天又很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实在是不想去打扰她……还请见谅。” 李白摇摇头:“怎么会。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帮您排忧解难的,若是惊扰到了您的家眷,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无意在一些客套话上纠缠太久,在坐定后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平老板,您实话告诉我,您的儿子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唉……家门不幸啊!” 平老板坐在李白对面,长叹一声,神色颓唐。他正要开口,房间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那干瘦的男子跳进来,大叫道:“爹,您不能告诉他啊!” 他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的抱住平老板的腿,痛哭流涕道:“爹,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儿子去死啊……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 “滚!” 平老板一脚把他踹了个倒仰,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地上人的鼻子低吼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八百年就把你挂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他气的浑身直发抖,捂着胸不住的大喘气。李白一看这样不行啊,别这老爷子先背过气去了,连忙跟着站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平老板,别动那么大的肝火。您告诉我,他们要的是什么?” 平老板张了张嘴,他颤声道:“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 他连着重复了好几遍,才稍稍镇定了一些。费劲的咽了一口唾沫后,平老板抬头问李白:“太白,你听说过一种叫做‘源石’的东西吗?” “源石?”李白皱眉道,“没有,我只知道灵石。它是什么?” 平老板叹息道:“源石就是灵石的源头,位于灵脉矿最中心位置的本源之石。一条灵脉矿可以开采出堆积如山的灵石,但只能挖出不到半米见方的源石——而且一旦将它开采出来,这条灵脉矿……也就算是废了。” “源石这种东西,对于寻常人来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都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毕竟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多灵脉矿以供开采呢?把源石挖走了,那以后上哪儿弄灵石来呢?” 李白静静的听到这儿,了然道:“所以,您家里肯定是有一块这样的石头了。” “……你说的没错,祖上百年前确是传下来了一块源石玉佩。但它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平老板说着,一跺脚,指着地上的干瘦男子恨声道:“就是这臭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只要卖了它,从此就能过上神仙般的富贵享乐日子。然后就去城里到处托人打听有没有人收源石,结果好了,没找着买家,却引来了一群瘟神——” “楼兰军。”李白叹道。 地上那干瘦男子听到这三个字后,下意识的就是一哆嗦。 “我怎么知道……”他神经质的喊道。 “你知道个屁!”平老板恶狠狠的骂道,“他们要那石头,你乖乖给他们就是了!还妄想着讨价还价……哈,简直可笑!楼兰军是你平日里那些成天不干正事的狐朋狗友吗?他们是杀人犯!是一群屠过城的恶鬼!是连圣人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的叛军!在这些亡命之徒的眼里,我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平老板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他那可恶至极的儿子身上,因此他没有看见,在他说出“屠城”两个字的时候,身边人的表情几乎是在一瞬间阴郁了下来。 “平老板,”李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既然现在您的儿子还活着,那那块玉佩……” 他顿了一下,突然醒悟道:“火是楼兰军放的,玉佩已经被他们拿走了,对不对?您是怕他们继续报复所以才不敢叫人救火的,是不是?” 平老板沉痛的点了点头。李白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太白,实在是对不住了。”他一脸愧疚到不行的表情,低声对李白道:“我听说了阿琰的事情,想来也肯定是那帮人干的了。等先生回来,我一定会带着这小子上门赔罪的。” 李白本想婉拒,但一看他这一副咬死不松口的样子,只好点头同意了。 他心想,到时候就不管自己的事了,反正是那家伙出面,自己也乐得轻松。 他又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您也就放心吧。咱们镇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唯一的宝贝估计就是您的那块玉佩,现在也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平老板,您换位思考一下,他们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呢?” 平老板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我可不敢跟这群家伙换位思考。” 李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副唯恐避之不嫌的样子,看来真是被吓破胆了啊。 他的余光无意间扫过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干瘦男人,忽然心中起疑:按理说,这件事可以算是到此为止了,应该有的情绪也大抵不过是一些懊恼愤恨之类的,可为什么平老板的儿子却还是这样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呢? 那干瘦男子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他看着李白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你看什么看?” 李白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嘴上却对平老板道:“平老板,我觉得您这儿子肯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出来。” “你不要胡扯!我才没有……” 李白突然问道:“那源石还在你手上,是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那人瞬间哑火了,战战兢兢的停顿了半天才弱弱的反驳道:“你这家伙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可能?” 但平老板对于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再了解不过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干瘦男子,嘴唇直颤,一时间是又惊又气,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着: “孽子,孽子啊……” 那人急了:“爹,您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啊!” 平老板不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重复着“孽子”二字。片刻之后,他突然大吼一声,拍案而起:“你这混账东西,到底把玉佩藏在哪里了?说!” 连坐在他旁边的李白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直面自家老爹滔天怒火的儿子呢。那人本就心虚,再被突然这么一吓,立刻就哆嗦着手坦白了。 “我、我把玉佩放在您卧房的花瓶里了……” 话音未落,就听院落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瓷器碎裂声,与此同时,一道划破天际的凄厉尖叫声震碎了这深夜的寂静氛围。 李白在听到响声的那一刻就冲出了房门,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而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平家父子二人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呼小叫的朝卧房赶去。 可到了现场,平老板只看到了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嘤嘤哭泣的夫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倾倒的衣柜、大敞着的抽屉和碎成无数残片、无一幸存的花瓶。至于李白和那贼人,早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与只会在一旁痛哭咒骂的儿子不同,平老板看也不看地上的废墟,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到妻子的身边连声问道:“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这个被贼人从睡梦中惊醒、现在几乎吓破胆的妇人见到平老板,瞬间痛哭失声,趴在他怀里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哽咽道:“并无,只是受了惊吓……我原本睡的就不沉,浅眠中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醒来了,却不料与那贼人正对上了眼……” 说到此处,她惊魂未定的喘了两声,又道:“那人见被我发现,便立刻威胁我不许出声,开始加快动作不管不顾的翻箱倒柜起来。我看那人手上有凶器,实在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便由他翻去——却没想到,在找到东西之后,这丧心病狂的贼人居然想要直接杀人灭口!” 那妇人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脸色惨白的吓人:“还好我见势不对,在他发作之前叫出了声。那人正想对我行凶的时候,太白闯进来了……幸亏他来得及时!那贼人回头瞧了一眼便翻窗逃了。” 平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被撞开的窗户,现在只剩下了几根歪歪扭扭的窗框晃晃悠悠的挂在上面,看上去颇为凄惨。他转过头来,忧心忡忡的问妻子:“太白是追着那贼人跑出去了吗?” 妇人红着眼眶点点头。 见平老板匆匆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她连忙拽住他的衣角问道:“你要去哪儿?” 平老板顿了一下,又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恨声道: “去找镇长!” 再说这边,李白在一脚踹开卧房大门后,只见一个身披暗红色斗篷的蒙面人高举着匕首站在床边,而床上手无寸铁的妇人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缩在床上,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李白在门口弄出来的这通大动静,成功的将那蒙面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李白看着他那身衣服,瞳孔骤缩;而那人倒也是果断,见机不妙,便毫不犹豫的立刻扭头就跑。 他甚至连打开窗户的功夫都省了,一个冲刺直接撞烂了窗户跳了出去。 李白都被这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搞蒙了,那道暗红色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但他也不过只是慢了半拍,在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翻窗追了上去—— “别想跑!” 估计是因为不熟悉道路的原因,那人慌不择路下在镇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闹得各家的鸡鸭鹅在院里直扑腾打鸣。另一边,平老板和镇长也赶到了,一帮人呼啦啦的举着火把围过来,将整个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趴在床边的少女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先是下意识的去探了探床上阿琰的体温,温温热热的感觉让她不禁心下一松。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王大妈在外面低声问道:“阿清,你和阿琰没事吧?” “没事。”阿清道。 她起身开门,有些奇怪的看着王大妈:“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好像是说要捉什么放火的贼人,现在镇长正带着一帮人去包抄他呢!”王大妈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火光,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火是因为自家不小心才烧起来的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放火的。唉呀,天姥镇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人哦……” “放火的贼人?”阿清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那太白呢?”她突然问道,“对了,太白他肯定也在里面吧?” 犹豫了片刻,少女还是决定要出门看看。她匆匆向王大妈打了一声招呼便跑出了门去,王大妈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的喊道:“阿清,你小心点儿啊,外面这么乱……”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王大妈站在家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 “……人呢?” “……好像往那边去了!” “……快来,在这个方向!” 嘈杂声、喧闹声在街道上嗡嗡的响起,几乎半个镇的青壮年都出动了,众人拿菜刀的拿菜刀,拿锄头的拿锄头,分成几队气势汹汹的搜查着镇上的每一个角落。 而等李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一脸崩溃的问道,“我本来好好的追在人后面,眼看着就要逮到他了!你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坏事的?” 镇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们这不也是为了捉贼吗……” 李白往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庄稼汉、小商店老板、跑腿的伙计以及凑热闹的闲人——他心想,这要是还能逮住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人群外围就有人高声嚷了起来:“我看见他了,在那边!” 李白猛的抬头望去,正巧看见一抹红影消失在那边的拐角处。 “……不能吧。”他呆愣愣的自言自语道。 就这水平,去当个小偷估计都不合格,还去做反贼…… 不如趁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这样还痛快一点。 虽然内心满是疑惑,但李白还是第一时间追了上去。众人举着火把一窝蜂的跟在他后面,先不论战斗力如何,反正这气势是做足了。 “太白!”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李白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果然是阿清。少女费力的挤开人群,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边跑边道:“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呆会再跟你讲!” 李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道。 李白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那人的前进路线,心道不妙,看样子他终于在黑夜中摸清了出镇的道路。果不其然,只见那蒙面人一个急转弯,直直的朝着镇外的驿道奔了过去。 有人急呼道:“别让他跑了!” 但光是呼喊并没有什么用处,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跑出镇外。 就这紧要的关头,一人牵着一匹马,打远处慢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了。 那人戴着斗笠,身形在黑夜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动静,他伸出一只手,稍稍抬起了斗笠,正巧与那位正在夺命狂奔的仁兄的视线不偏不倚的直直撞上了。 本就有些力竭的蒙面人看见那匹马,眼前一亮,开始奋力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而那人似乎是被来人挥舞着匕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原地,任由蒙面人将他狠狠一把推倒在地,夺过缰绳后逃之夭夭。 李白见状,也明白再追已经是没有希望了。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然后朝着那位无辜被抢走马的倒霉蛋走过去。 他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不知看到了什么,男人站在那边,忽然就不动了。 后面的阿清觉得奇怪,连忙跟上去问道:“太白,怎么了?” 李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的笑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喏,”他朝那人努了努下巴,对阿清道,“你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 “什么我……”阿清的话说到一半,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的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斗笠,正慢斯条理的拍着身上的尘土。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笑眯眯的对面前的二人道:“许久未见。阿清,太白,我回来了。” 少女慢慢睁大了眼睛,一双杏眼瞪的溜圆溜圆的。 她又惊又喜的望着眼前的人,快活的喊了一声: “先生!” 蓝衣青年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举着火把的镇民们这会儿也围上来了,为首的镇长走过来问道:“这是哪一位……” 然而他看着那青年,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 刚刚在黑夜之中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光线亮堂起来了,那青年的样貌衣着也就明明白白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身着一袭冰蓝色广袖长袍,雪白的里衬在火光下浮现出隐隐约约的华丽云纹,袖口处也用白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卷云,织工繁复却不显冗杂,在夜风中轻扬时更是呈现出了水波荡漾的缥缈之感。 这种衣服,一般的巧手织娘即使花上个三年五载估计都做不出来。但这青年将如此仙气飘飘的衣物穿在身上,却丝毫都不显得违和。 那青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随意站着,挺拔的身姿仿若孤松琼树,不沾染半分风尘;脸庞更是美皙如玉,姿容胜雪,眼睛里倒映着黑夜里明明暗暗的火光,就像是墨里面揉了金。 恍恍然不似凡人。 阿清呆呆的望着蓝衣青年,她一直知道先生很好看,却从来没见过先生穿成这样。但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先生……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地跳起来,脸颊浮现起了一抹浅淡的红晕。 李白这个只会煞风景的家伙在旁边懒洋洋的开口了:“你这一身,是准备去上朝还是怎么着?” 那蓝衣青年也注意到了众人炙热的视线,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叹道:“原本就是想着趁深夜无人的时候回来换掉的,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你们。” 他偏头看了一眼李白,视线微微在他受伤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 “刚刚那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见李白轻轻摇头,他便自然而然的将未说出口的“楼兰军”三个字咽了下去。平老板见状大松一口气,他之前只是告诉镇长家里来了贼,可没具体说过这到底是什么贼啊——要是被众人知道他引来了楼兰军,那他们一家,可就是全镇的罪人喽! 镇长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了,但他仍不敢直视那青年,只是转头向着众人喊道:“好了,既然人已经跑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记得以后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啊!” 尽管对这样的结局有所不满,人群还是不情不愿的散去了。余下镇长、平老板和李白他们几个人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平老板踌躇再三,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镇长,并乞求他保密——可是镇长听完之后几乎要被他吓破了胆:“你家那混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种事情,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兜得住?!” 他慌得站在原地直打转:“这可怎么办,万一那人叫来同伙报复我们,镇上这点人怎么可能是楼兰军这种凶徒的对手?这该如何是好啊!” 李白沉默了。那件暗红色的斗篷象征着什么他不会不明白。那个家伙,他是真的……会派人过来灭口的。 毕竟人命这种东西,于他来讲,不值一提。 就在几人心下沉重的时候,那蓝衣青年悠悠的开口了。 他道:“不必担心,他叫不来同伙的。” 李白猛的抬头看向他,见那青年一副眉眼含笑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哈哈笑起来,上前一步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还是你有一手!” 他一脸放松的笑道:“真是来得及时啊,孔明。” 平老板立刻摆出一副如见救星的样子,连忙问道:“您说他叫不了人……这是何意?先生,孔明先生,小老儿我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就行行好,给我支个招儿吧!” 镇长站在他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而阿清作为先生的忠实拥护者,见此情景,便也跟着众人一起巴巴的看向蓝衣青年。 “两位莫急,此事关于全镇安危,我自会尽力而为。”诸葛亮诚恳道,“至于我说他叫不了人是什么意思……不瞒二位,就在刚刚那人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动了一点手脚。算算时间,此人现在应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吧。” 他淡定的朝面前目瞪口呆的几人微微一笑,神情笃定、斩钉截铁的道: “所以,他跑不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几人沿着驿道搜寻,果然在一里外的草丛里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蒙面人。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匹马正低着头慢悠悠的嚼着他的头发,阿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人的头发从它的嘴巴里扯出来,挽救了他即将斑秃的命运。 “马儿乖,”少女温柔的抚摸着它的头,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下次记得,不要乱吃脏东西,会拉肚子的。” 李白:“……”这话太狠了,他没法儿接。 众人扯下他蒙在脸上的黑布,不出所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李白站在一旁,看着平老板和镇长这两个人嘴上说着害怕,手上功夫倒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人从里到外都扒了个干净——介于有伤风化的原因,最后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条底裤。 李白:“……”都是狠人,不服不行啊。 阿清盯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突然出声道:“不对,我记得楼兰军不是这样的。” 平老板和镇长面面相觑,李白和诸葛亮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李白丢给蓝衣青年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来说。 诸葛亮叹着气摇摇头。只要他在,太白这家伙可以说是把“懒”字诀贯彻了个彻底,能说话绝不动弹,能闭嘴绝不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他惯出来的毛病。 他对迷惑的镇长二人道:“阿清的意思是,这人的打扮与她曾经见过的楼兰军有所不同,根据官府的告示,楼兰军的标志是赫赤、霜白、乌黑、靛青四色的斗篷和与之对应的面具,而非此人简单的蒙面。” 见二人恍然大悟,他又道:“若他当真是楼兰军成员的话,不想引人瞩目就没必要穿如此招摇显眼的斗篷;如果不怕被人认出来,那他又为何做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打扮?更何况楼兰军军规森严,对衣着制式都有严格的规定,但大家仔细看看便能发现,他这斗篷上的纹路根本就是瞎画出来的。” “因此亮可以断定,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楼兰军,只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罢了。” 说着,他看向地上那人,问道: “你自己说,我讲的可对?” 那贼人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了,正趴在地上如捣蒜般拼命的点着头。估计也是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伪装叛军的罪名总比真被按上楼兰军的头衔要好上些许。 平老板一听,顿时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恶向胆边生,上前劈头盖脸的对那人就是一通好打。 待那贼人已经成了一副青肿猪头样,李白这才不紧不慢的上前拉了一把。 “成了成了,”他半真半假的劝解道,“该送官府的送官府,到时候自有他的苦头吃,平老板你也消消气,别闪了腰才是。” 那边的镇长也终于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心,正握着诸葛亮的手热泪盈眶的发表着劫后余生的人生感言。阿清看着先生一如既往的完美微笑似乎都有些僵硬了,连忙上前劝阻道:“是啊镇长,这天都快亮了,事不宜迟啊。” 好说歹说,这两人终于押着那贼人兴高采烈的走了。李白望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一声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阿清跟着他点点头道,“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去故意假扮楼兰军呢?一旦被抓住,轻则牢狱终生,重一点的话,可就是千刀万剐啊。” 说完,她又低声咕哝道:“不过那也是他们该死,活该!” 李白顿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以示安慰。 他明白阿清的心情,毕竟她当初就是因为叛军作乱才会家道中落,最后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往外地。小小年纪就亲身经历过战火动乱,饱受流离之苦,也难怪她会对楼兰军如此愤恨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方才还心情低落的阿清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先生也牵着马过来了,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来。李白见她围在蓝衣青年身边不停嘘寒问暖的模样,挑了挑眉,故意摇头晃脑的念起诗来:“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啧啧啧,好诗,好诗!” 蓝衣青年一下子笑出声来。阿清的脸涨得通红,气得连话都不想说,狠狠瞪了一眼李白后便直接闷头跑到前面去了。 诸葛亮漫步走到他身旁,望着前方少女怒气冲冲的背影,含笑道:“你也少逗她,哪天阿清真急了,我可帮不了你。” 李白一脸无辜的看向他:“我哪儿有。再说了,这不是我和她常见的相处模式吗?这段时间你不在,我也不好真去捉弄她,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天,倒还真是不习惯了。” “太白,你呀。” 诸葛亮无奈的摇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闲得慌,天天没事找事做逗小姑娘玩儿呢。 “话说回来,太白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他牵着马边走边道,“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毛贼,就被你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自己说说,像不像话?” 李白被他的话堵得一下子噎住了,他张口结舌了半天,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诸葛亮看他一副郁闷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的笑起来:“早就跟你说过,人和刀剑是一样的,刀剑如果长久闲置不用的话会生锈,人也一样。” 白衣的男人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气话来: “……别管我,就让我腐烂到底吧。” 诸葛亮不理他,只是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太白,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去长安吗?”不等李白回答,他就自己接上了话:“我去拜访了一位友人,跟他商量定了一些事情。” 李白有些奇怪:“说话弯弯绕绕的,不像你啊。有话就直说。” 蓝衣的青年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望向身边的人,目光温和,语气坚定。 “太白,”他道,“准备一下吧,我们要搬家了。” “……搬家?” 李白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好的,搬什么家?要搬到哪儿?”他问道。但紧接着,李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你不会告诉我是……” “没错,”诸葛亮缓缓点头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他轻声道:“一起去长安吧,太白。” 李白死死的盯着他,足足有十几秒没眨眼。 在确认过这家伙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之后,他一言不发的调头就走。 “太白!” 诸葛亮在后面喊他,但李白根本不想理这人。 简直是荒谬,荒谬至极!!! 他旋风似的大步回到私塾,在屋里呆了不到片刻,又一阵风似的迈出大门。原本还生着气的阿清都被他这副面色阴沉来去匆匆的模样吓到了,等到诸葛亮牵着马过来时,就看见她站在院门口,正忐忑不安的四处张望着。 “先生!” 阿清看见他,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太白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她有些不安的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刚才……” “想什么呢,”诸葛亮笑了笑,“不关你的事,太白他是气我。” 阿清诧异道:“为什么?您才刚回来啊。” “是啊。”他叹道,但显然无意在这方面深谈。阿清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那等晚上的时候我去找太白吧,正好也是他自己说的,要帮忙把阿琰接回来。到时候我去劝劝他。” 诸葛亮收拾东西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也好,”他道,“若是你能说服他,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怕……” 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但蓝衣青年到底还是把那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冲一脸莫名的阿清笑了笑,低下头,又开始整理起了那些他从长安带回来的零碎东西。 * “哟,太白,好几天没看见你人了嘛!” 人声鼎沸的酒馆里,几个闲汉聚成一团,正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酒。李白才刚刚迈进门来,就被他们眼尖的发现了。 那帮人立马就来了精神,这是冤大头来了啊! “来来来,”其中一人大声招呼道,“太白,这你可就不够朋友了啊,今晚必须得请咱们哥儿几个喝个痛快!你也得先自罚三杯才是!” “对!”其余几人也哄声道,“说的没错!” 酒馆里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纷纷跟着一起大声嬉笑哄闹起来,连楼上端茶倒水的小二都停下了脚步,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乐得伸着脑袋往下直瞅。 白衣的男人孤身站在大堂中间,他被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一言不发的端起旁边桌上的酒壶,连杯子也不拿,直接一仰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酒楼内,一时只能听见男人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待到最后一滴酒下肚,李白微微喘气,在众人面前将酒壶直接翻过来晃了晃,然后扬声道:“今天,这酒楼里的账——我全付了!” 全体寂静。 但紧接着,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爆发! 在这样狂欢似的气氛之中,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他们从座位上跳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互相敬酒。大笑声、击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毕竟,酒这种东西,生来就是为了让人开怀忘忧的。三杯黄汤下肚,管他人世间有多少糟心事,都统统叫你甩在脑后,忘他个一干二净。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向他敬酒,李白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他也不跟人废话,到了面前,只一个字,喝!就是了。 他跟一帮人从白天喝到晚上,喝倒了一批又一批,到最后整个酒馆的人都摇摇晃晃的倒下了,他还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 等到傍晚阿清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 她先是被瘫倒一地的人吓了一大跳,然后立刻抬头看向大堂正中唯一坐着的男人,厉声质问道:“我……太白,你这是喝了多少?身上还有伤,你不要命了吗!” 李白原本正托着下巴斜靠在桌子上,听到少女的声音,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冲她道:“是阿清啊。”说完后他就闭上了嘴巴,也不理人,就这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自己的酒。 阿清看他这副样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怒气冲冲的跨过一地的“尸体”,拉开李白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按着桌子瞪着对面的人:“你……”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闭上了眼睛,狠狠的喘了几口气,看上去是在努力平息内心的怒火。半晌后,她平心静气的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李白问道:“你和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生气?有什么事,大家好好的坐下来一起聊一聊不行吗?” 李白举着酒杯冷笑一声:“聊?还聊个屁。孔明这家伙多厉害啊,神机妙算赛半仙,先斩后奏那一套玩的是出神入化,在下甘拜下风。” 男人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反过来问她:“你之前知道吗?知道他准备搬家去长安这件事吗?” 阿清也是一愣,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不知道。但我想先生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 李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得了,你也别说了,”他道,“我知道你跟那家伙肯定是一伙的,阿琰也是。所以我同不同意有用吗?算啦,你们走吧,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反正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以后记得隔个三年五载的过来看看,我就知足了。” 他的话音未落,阿清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死死的盯着面前一脸无所谓表情的男人,颤声道:“李太白!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来不管!” 少女由于过于激动眼眶都有些泛红,李白看着她这副样子,一时语塞,嘴唇嚅动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阿清的双眼,目光躲躲闪闪的移开了。 “太白,你看着我!”阿清大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抗拒长安,但你扪心自问,我和先生会害你吗?” 李白没有说话。 但看他的表情,明显是不想继续和少女谈论下去了。 就在阿清又急又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好了,”诸葛亮轻声道,“阿清,你先回去吧,我来和太白谈一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听到声音的阿清猛地转过头去,有些委屈的喊了一声:“先生……” “放心吧。”青年对她笑了笑,“我已经请人帮忙把阿琰送回私塾了,现在她身边没人照顾,阿清,你去看看她吧。” 他现在已经换下了那件一看就不合时宜的蓝衣,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常见的灰蓝色麻布衣。但即使是如此朴素甚至称得上简陋的打扮,也难以遮掩青年那如皎皎明月般出尘的样貌和气质。 也许是因为青年身上的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阿清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先生为了让自己离开而找的一个借口,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先生,相信他能够一如往常的完美解决问题,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是,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李白说。 然而,直到她离开酒馆,少女都没有再开口说上一个字。 李白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拎起地上的酒罐子就准备往外走。 “太白,”诸葛亮在他身后轻轻叹息道,“我们谈一谈吧。” 白衣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未回头。 他冷声道:“没什么好谈的。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回去。” 诸葛亮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尸横遍野”,低声说了一句: “去老地方吧。” * 大溪之畔。 水面荡漾着一层稀薄如轻纱似的白雾,月光将这素娟般的雾笼起来,伴随着水流的波动轻柔的摇晃着,朦胧而迷离。 李白侧倚在溪边的石头上,出神的凝望着月下的河流。诸葛亮背着双手,静静伫立在他身后半步处。没有人开口,但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那么一丝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最后,还是李白先开口了。他看上去平静了很多。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到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了一句“抱歉”便再无下文了。 诸葛亮笑了笑,他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他也没说别的,只是从怀里掏出一片薄薄的、竹简一样的东西递给李白。 “这是你的入城证明,昼司那边刚刚批下来的。”他道。 “昼司?” 李白挑挑眉,将东西接过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帮人不是一向秉持着内斗其乐无穷的原则吗,怎么又和夜司掐起架来了?” 诸葛亮摇摇头:“此事我也觉得奇怪。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好像是昼司上头的大人物直接下的命令。是你当初认识的人吗?” “昼司的上面……” 李白喃喃自语道:“昼司上头的大人物,那就只有三公了吧?” 大唐向来有“上三公,下三司”一说。三公,即司徒、司马和司空这三个圣人之下最为尊贵的官职的合称。 而三司,则分别代表着昼司、夜司和瑄司—— 昼司是大唐最为家喻户晓也是权力最大的中央机构,旗下分支众多。上到颁布政令下到具体执行,从官员选拔再到农田水利,可以说除了军事、刑罚和祭祀礼仪这三样以外,几乎就没有它不管的。 有了昼司,当然也就会有夜司。夜司主管的范围较昼司来讲更加狭窄,它主要管理的是刑罚政令和审理案件相关的事务。而由于审理案件的需要,管理户籍审批证明一类的事情也一般是由夜司负责的。 除这二司之外还有一个主管祭祀礼仪、观星卜兆的瑄司。但因为瑄司的存在对于大多数一辈子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所以此处先放下不谈。 李白望着天,苦思冥想了一番。 司徒、司马、司空,这三人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虽然现在司马一职暂时空缺,但在朝为官的另外两位,自己真的是连面都没见过啊。 也不知是哪一位这么有闲心,在日理万机之余,还有空来关心他这么一个蹲守在犄角旮旯乡下地里的闲人。 李白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跟那两位大人物有过什么交集,便直截了当的道: “不知道,不认识。” 不过看上去诸葛亮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他在听到李白的回答之后便点点头,换了个话题继续道:“我在长安有一友人,他愿意与我们一起合办一所书院。现在私塾里的那批孩子基本上都到了可以帮忙干农活的年纪,虽然我很想继续教他们,但太白你也知道的,对于这些镇民来说,能识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继续读下去的。” “况且太白,通过这次的事件你难道还没有警醒吗?虽然那贼人不过是一个冒牌货,但如果他是真的,如果当时我没有回来,如果他真的回去通风报信了——” 诸葛亮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就凭现在的你,打算拿什么来收场?”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李白给不了他答案。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逼的太紧,否则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循循善诱道:“太白,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不想再说什么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之类的大道理了。坦白说,我这次搬家的目的,不过是想要未雨绸缪罢了。” 他问道:“太白,我听阿清说了你们在山上发生的事。你实话告诉我,那道灵力封印是不是松动了?” 李白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但他很快就补充了一句:“只有外层的那道松动了,里面的还是好好的。” 诸葛亮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那是当然的”。 还没等李白反应过来追问,他又道:“我虽然学过一些五行封印术,但并不精通,最多能帮你解解封印,反过来可就一窍不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封印这种东西就像是江河大堤,一旦出现了裂缝,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全线崩溃——在灵力探测仪之下,你躲到哪儿都没用了。” 他轻声问道:“太白,你觉得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楼兰军会怎么做?” 李白的嘴唇抿的有些发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类似于冷笑的发音,表情凝重却又带着几分蔑视的嘲讽。 楼兰军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他,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闭了闭眼睛,问道:“什么时候走?” “月底。” 李白苦笑着摇摇头。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 长安呐,长安。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孔明,你先回去吧。让我在这里一个人呆一会儿。” 诸葛亮顿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夜晚,光线暗淡,万籁俱寂。 白衣的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溪畔。他一口接一口喝着葫芦里的酒,明明应该体会到的是辛辣的感觉,然而酒入喉肠,唇舌间泛起的却是如白水一般、令人厌倦的寡淡无味。 李白费解的想了想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可能喝的太多了。 “过犹不及啊。”他叹道。 男人放下手中的酒葫芦,就这么随意的席地而坐。他也不管那被溪水浸湿的衣角,只是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大腿,自顾自的唱起了歌。 不过,说他唱的是歌其实也不太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又念又唱。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响亮的时候像是在嘶声力竭的呼喊,低声的时候又像是在如泣如诉的呻.吟。 没人听得出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念些什么、唱些什么。他虽然没有观众,但也乐得自在。无数天马行空的想法和陈旧的往事从他有些混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到什么了,便直接大声的念出来。 念给他自己一个人听。 ——但这些大都是关于长安的。 那些久远而泛黄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无法抗拒,势不可挡,将他就这么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浪潮之中。 “昔在长安,嗝,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 男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念道,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说的最清楚的一句话。不过紧接着还有下面一句: “气……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 李白灌下一口酒,忽然仰面躺倒在地上,一脸醉态的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的前襟大开,黑发凌乱,这副不成体统的放荡模样,任哪个正经人看了都要啐上一口:“醉鬼!” “长安呐,长安。” 李白闭上双眼,摊开四肢,声音低至几近弱不可闻。 它是天上五城之首,它是不可复制的奇迹,它是这世上最繁荣、最伟大的一座城市。 它是大唐的荣耀,是万千百姓的骄傲,也是他李太白……一生的魂牵梦绕。 他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去想念它啊。 在这座城市里,光明似乎从不会暗淡,黑夜仿佛永不会降临。天南海北的文人骚客、才子佳人们聚集于此,将他们一生之中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这片土地,无怨无悔,矢志不渝。 恍惚间,李白似乎又看到了昔日长安城上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似锦繁花,以及十里长街中璀璨夺目光彩辉煌的绚烂灯火。三十年浮生一梦,如今,徒余一地荒凉。 他紧闭着双眼,哑着嗓子轻声喃喃道: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摧心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私塾院落中。 莹莹绿光在女孩的掌中浮现,不多时,李白长吁一口气,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行了行了,差不多已经好了大半了。”他道,“自己的病才刚刚好,再治下去,难不成你还真想又在床上瘫两天起不来?” 阿琰喘着气垂下手,她的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脸色看上去倒还算红润。 她笑嘻嘻的道:“没关系没关系。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次病好之后我就发现了,自己的经脉比原先几乎强韧了一倍!现在的我,完全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轻松治疗好一些小伤小病,哪怕是治疗太白你这种伤筋动骨的伤势,后遗症也只不过是脱力一两个时辰罢了。” 阿清抿着唇给她擦了擦汗:“知道你厉害,但也别逞强啊。太白说的对,你的病才刚刚好,还是悠着点吧。” “嗨呀!” 阿琰不乐意听他们两个唠叨,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坐在石桌旁正在看书的青年身边。然而估计是因为力气还没恢复,她在离青年还有两步路的地方一下子软了腿,自己被自己绊了一下,直直的向前摔了过去。 “啊!” 原本正坐在石凳上、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古籍的诸葛亮听到女孩的惊呼声,立刻眼疾手快的放下书,一把接住了她。 “冒冒失失的干什么,”他轻斥道,“记得仔细着点儿脚下。” 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女孩笑眯眯的胡乱点头应了应,然后就扒在青年的身上不起来了——诸葛亮无奈的笑了笑,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古籍,指着开头的一行字道:“阿琰,将这两句话念一遍。” 阿琰在他腿上窝了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然后定睛一看:“这是……《千字文》?先生!” 女孩一边叫着,一边不满的嘟起了嘴巴。整个大唐,谁不知道《千字文》就是用来检测灵力水平的啊。她之前才说自己的灵力有所进步,现在先生就拿这个来给她看,虽然,虽然也不是不行就是了…… 在青年温柔而鼓励的目光下,阿琰有些不情不愿的念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伴随着女孩的朗读声,体内充沛的灵力开始在经脉中缓缓流动,如流水清风一般萦绕在她的周身,落在院落里的零星落叶也被平地里吹拂而起的风卷上了半空。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起来,隐约之间似乎都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像是清晨青草地的泥土芳香,又像是弥漫在雨后森林里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霎时间通体舒畅,心旷神怡。 站在李白身旁的阿清屏气凝神,用心去感知空气中的气流波动。不消片刻,她便惊喜的睁开双眼,对坐在那边的两人道:“阿琰,你的灵力果然大有长进!现在都能具现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所说的“具现化”,是人体内灵力通过文字表现出来的一种方式。这种具现化,可以是视觉方面的、嗅觉方面的,当然也可以是听觉和触觉方面的。从难度来讲,视觉最简单,嗅觉和听觉并列排在其之后,触觉最难。 毕竟,触觉并不只是相对于生物来讲的,它其实是一种将灵力化为实体、并对自身以及其他一切事物加以变幻改造的运用。这个解释听上去似乎玄而又玄繁复难解,但只要举个例子便容易理解的多——比如当初李商隐对于灵力的运用,便综合了视觉和触觉这两个方面。 要知道,灵力这种东西原本是无色无味无形无状的,只有经过后天的学习训练,才能根据不同人的属性将其赋予颜色和形状。比如李商隐的灵力是白色,阿琰的是绿色,阿清的是红色,而李白的…… “别看我,你看我也没用,”似乎是注意到了阿清的目光,李白朝她笑着耸了耸肩,“我的灵力就那么点,光凭《千字文》估计都测不出来吧。” 阿清吐槽道:“那你怎么还笑得这么灿烂,这难道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我再不济,也要比那家伙好啊,”李白朝那边努了努下巴,“虽然也没好上多少就是了……”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阿清白了他一眼。先生那是因为先天体质的原因不能拥有灵力。在这个普通人只要能够读个两三年书便可拥有微末灵力的时代,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千万人中也难遇一个。不然,凭借先生的学识,那肯定早就成为享誉大唐的贤者学士了。 坐在那里的诸葛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道:“这可不一定。太白,你现在要不要再试一试……” “咳!”李白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立刻开始不安分的左顾右盼起来:“哎,今天的天气不错啊,咱们要不要出去走走?正好私塾现在也闭馆了。” 阿清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故意转移话题。她疑惑的想,刚刚先生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可明明听上去就是很自然的一个提议啊。还没等她深入思考一番,那边的阿琰立刻举手喊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要出去走走了,这几天在屋里,都快把我憋坏了!” 但阿清还有些犹豫:“外面风大,你的病才好……” “就是因为病才好所以才要出去透透气啊,”阿琰理直气壮的回答道,“不然老是闷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了!” 阿清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她问:“那我去准备些吃食吧。我们是去哪儿?” 诸葛亮将坐在他腿上的女孩抱下来,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身上被压出些许褶皱的衣服,然后抬起头道:“阿琰大病初愈,不宜远行,就去溪畔坐一会儿吧。” “啊……” 看着女孩沮丧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阿清,帮我把屋里的那把‘绕梁’取来吧。” 阿清慢慢张大了嘴巴,阿琰眼前一亮,拽着他的衣角无比兴奋的问道:“先生,你今天是准备弹琴吗?” 见青年点了点头,少女简直是迫不及待的转身跑回了屋里。“我这就回去取!”她喊道。阿琰也跟着她一起跑走了——只不过一个是直奔书房,一个是直奔厨房。 毕竟对于阿琰来说,她现在还不到能够欣赏琴音的年纪。虽然知道先生弹的很好,但点心零嘴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吸引力可远比只能听不能吃的琴声大多了。 “哟,不容易,您老居然肯搬出那把老古董了啊。”李白慢悠悠的走上来,戏谑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准备哪天去城里把它卖个好价钱了呢,天天光擦不弹,那这琴放在那儿跟块木头有什么区别。木头好歹还能烧了当柴火使呢。” 诸葛亮看着他,无奈的道:“太白,你这话说的。那只是日常保养,况且我又不是没弹过。” 李白却不理他,只是背着手摇了摇头:“唉,那么好的琴,被你闲置在那儿一放就是好几年,期间弹的次数我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你自己不用,我问你要来弹弹吧,你也不给。那斩钉截铁的拒绝哟,把在下的一颗心都给砸得粉碎……” 说完,他还故意做出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垂着头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摇头。 诸葛亮招架不住了,他叹着气投降道:“好好好,给你弹,给你弹,行不行?” “先生您别理他,他就是装的来劲儿!” 这边,阿清已经抱着琴回来了。这么多年,她早就识破了太白这家伙的本质,就是个混不吝爱挑事的,也不知道先生这么慧眼如炬的人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发现,每次都被他忽悠的团团转。 “你说先生不给你琴,太白,你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吗?”她撇撇嘴巴道,“当初先生送你一个什么小玩意儿,叫什么……哦,对,是木牛流马,结果在你手上没两天就散架了。还有,我也借过你一个风筝,结果呢?一模一样的下场,简直是尸骨无存。” 李白略带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些粗心大意而已……况且那些东西我不都是好好的赔给你了吗?” “风筝坏了可以再赔,先生的那把琴可是无价之宝。”阿清道,“况且太白,你会弹琴吗?” “那当然!” 李白立刻提高了声音回答道,看来这个问题与他来讲就与“唱歌是否跑调”一样,是个关乎原则的问题。不过在回答完之后他又嘟囔起来:“他说无价之宝就是无价之宝了?这家伙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诸葛亮笑着在他的后脑勺轻拍了一巴掌。“好了太白,别在那儿跟个没吃到糖的小孩似的嘟嘟囔囔了,”他道,“走吧,不然等回来天就要黑了。” 说完,他就接过阿清怀中的绕梁,将它小心翼翼的背在了背上。阿琰跟在他身后,在临出门前还冲李白做了个鬼脸。 李白竖起眉毛:“这小兔崽子……” 原本已经快要迈出院门的少女站在门口转身望向他:“太白,你又发什么呆呐,怎么还不过来?” 李白看着她,笑了笑。 “就来。”他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大溪之畔。 诸葛亮盘膝坐在地上,动作轻柔的将包裹着古琴绕梁的软布解下来,伴随着他的动作,这把据说是价值连城的古琴终于露出了它的样貌。 此琴造型为神农式,形制浑厚古朴,通体漆黑光亮,琴背池上方刻有篆书“绕梁”二字。但大约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琴漆却又在阳光下泛出一丝丝隐隐约约的暗红色冰裂断纹。光从外表来看,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够体会到它悠久的历史和名贵的价值。 青年的五指轻轻拂过琴弦,食指轻巧一勾——其声清越,如击金石,余音袅袅回荡在天地之间,绵长不绝。 不愧是以“绕梁”为名的古琴,当真是名不虚传! 诸葛亮将双手微悬于琴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表情万分期待的三人,冲他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垂下头,开始全神贯注的弹奏起来。 溪水潺潺,林木涛涛,琴声袅袅。悠扬的乐曲从青年的指尖流淌而出,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万壑松风。初听之下,雪躁静心;渐入佳境后,更是涤荡心灵,泻泄幽情。 至激昂处,琴声清亮,温劲而雄,激越而润,令人不禁沉醉其中,心神动摇。 白衣的男人抱着双臂,屈起一条腿,懒懒散散的靠在溪畔的大石上。他闭上眼睛,静心聆听着这悠远沉静的天籁之音。 阿清则在努力按捺着心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之情,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对面凝神弹奏的俊美青年,不自觉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而坐在她身边的阿琰原本正忙着从包裹里翻东西出来吃,这会儿听着琴声,就连咀嚼都一时忘记了,只会跟着身旁的少女一起呆愣愣的望向先生。 真好听呐,两人心想。 待到琴声停息许久之后,几人才恍然回神。 阿清看着那边正带着盈盈笑意望向自己的先生,脸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真好听,”她结结巴巴的赞美道,“很棒,很清澈,就……就像溪水一样。” 说完之后阿清就立刻懊恼起来,她是真的很不会夸人。明明心里激动的要死,有一肚子想要说的东西,但话到了嘴边,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女孩贼兮兮的笑着凑到她耳边,大声嚷嚷道:“阿清姐,你脸红啦!” “住口!” 少女顿时恼羞成怒的要站起来打她。阿琰嬉笑着躲到了诸葛亮的身后,阿清瞪着她,她也不理,反而故意朝这边吐了吐舌头。 阿清咬牙切齿的盯着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片子,却碍于先生在面前而不得不强压下怒火。 她用口型对女孩道:“你给我等着!” 阿琰才不害怕呢。这小丫头人小鬼精,自有一套处事之道。她想,之前是先生不在,现在先生回来了,自己只要在阿清姐生气的时候躲到先生的屋里,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况且,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实在有点儿迟钝。她这不是还算帮了阿清姐一把嘛。 李白看着这两个小丫头,摇了摇头走过去。 “你这家伙的魅力,可真是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十岁老太,无一能逃脱魔爪啊。”他瞥了一眼站在那里自顾自生着闷气的少女,朝诸葛亮打趣道,“啧啧啧,真是罪过罪过。” 阿清忍无可忍的叫起来:“太白!” 诸葛亮无奈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要弹琴的吗?试试吧。”说着,他就捧起手中的古琴递给了李白。李白顺势接过来,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它的构造、纹理和刻字,忍不住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一把好琴啊。” 阿清这会儿还气着他,听到这话便斜眼瞥过去:“你当真懂琴?” 李白笑了笑,也不解释了,直接抱着琴盘膝坐下,在试了几个音之后便直接弹奏了起来。 还别说,他的琴弹得还真的挺不错。 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双肩舒展,光是那有模有样的姿势就看得人赏心悦目。他的手指灵巧快速的拨动着琴弦,一串串音符谱成了一首欢快而又不失缠绵的曲调。 阿清这回终于信了他不是在说大话。她想,如果说刚才先生演奏的琴音松沉旷远、缥缈入无,那么太白现在弹奏的曲子较之则更加灵动、活泼、热烈。就像是…… “……噗。” 原本坐在一旁正安静聆听琴曲的青年实在是忍不住,以袖掩面,发出了一声憋笑的声音。 琴声顿时停止了。 李白一脸不满的抬头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阿清和阿琰也有些奇怪,像先生这样端方的君子,怎么会突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呢? 诸葛亮轻轻咳嗽起来,很快就正色向李白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然而,青年浮于双眸中的那几分浓厚笑意却是挥之不去,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太白,你是不是……只会这一首曲子啊?” 李白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 “……怎么可能!” “那,你换一首弹弹?” 李白不说话了。他坐在那里哼哧哼哧半天,末了,气冲冲的问了一句:“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 但阿清和阿琰早就在那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少女揉了揉肚子,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太白他只会这一首曲子的?” 自己真该带面镜子,让太白这家伙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 诸葛亮笑叹道:“你们知道太白弹的这首曲子是什么吗?” 这回轮到李白恼羞成怒了:“诸葛孔明!” 但诸葛亮恍若未闻,他见两人纷纷摇头,也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她们: “是《凤求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一片寂静,紧接着的就是阿清和阿琰久久回荡在大溪之畔肆无忌惮的笑声,就连诸葛亮本人,在说完之后也忍不住的跟着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李白捂住了眼睛,他就知道。 还什么谦谦君子,这个一肚子黑水的家伙…… 阿清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我赌五文钱!太白他当初学这首曲子百分之百动机不纯——肯定是为了骗小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阿琰在一旁连连点头,李白瞪了她们两个一眼:“对个头,才不是!” “那你不为了小姑娘,是为了什么去学的?” 李白又回答不上来了。诸葛亮看他这副憋屈的样子,觉得玩笑开的也差不多了,笑着劝解道:“好了,阿清阿琰,别笑了,让太白继续弹吧。” 李白盯着他:“你这家伙……” 诸葛亮继续道:“《凤求凰》虽说一向只被认为是男子为心仪之人演奏的曲子,但它也的的确确是一首难度不低的经典古曲。既然太白已经将这首曲子练的很纯熟了,一通百通,那他如果学其他的曲子的话,想必也是能够很快上手的。” 正如李白熟知他一样,诸葛亮对于他的性格也早已摸了个通透。他摇摇头心想,太白这个人啊,向来吃软不吃硬,得顺着他的毛捋才行。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番话后,李白的脸色立刻就好看了不少。他轻轻按着古琴的琴弦,盯着面前的几人警告道:“这回,你们可要记得给我安静一点儿了啊。” 阿清和阿琰知趣的点点头。 李白冲她们笑了笑。他心里清楚,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平日里很是调皮,经常拿自己戏谑打趣,但本质上,都是心地善良、体贴温柔的好孩子啊。 他也不再犹豫,低下头重新弹奏起了那首乐曲。 孔明说的没错,李白想道,他的确只会这一首曲子。 但这首《凤求凰》,他从前不知道练过多少遍,已经到了即使是闭上眼睛也能够行云流水弹奏的程度了。所以,就算是这么多年没碰过琴,只要他将手放上琴弦,储存在手指中的记忆就会自动弹奏出这首乐曲,从头至尾,并无半分差错。 诸葛亮是古琴大家,不管什么曲子,他一听就能明白,其中到底倾注了演奏者多少的心血。而当这晶莹剔透、充满活力的曲调萦绕在耳畔之时,恍然间,他仿佛身处苍穹之上,亲眼目睹了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阿琰倒还好,一旁的阿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少女坐在地上,捧着脸蛋,一脸沉醉的听着这首乐曲,眼神迷离而虚幻。 诸葛亮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光靠琴技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太白的灵气波动了。 那种无比庞大的、如风雨狂浪般的灵力场,普通人若是身处其中,就仿佛江河之于孤舟,泰山之于蝼蚁,天地之于蜉蝣。那种仿若沧海一粟的感觉,只要体会过一次,便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一世。 诸葛亮一边听一边想,太白身上的那道封印,肯定已经不止是松动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离开天姥镇,前往长安这件事,便已是刻不容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楼兰,地宫。 地宫,顾名思义就是建于地下的宫殿。楼兰气候干燥炎热,昼夜温差极大且少雨多风,若是将宫殿建在地上,估计要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淹没在漫天黄沙之中了。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楼兰这个城市也实在太过多灾多难。先是莫名遭受了沙漠侵蚀,后又被叛军占领,种种灾祸接连而至。如今,这个原本繁华的城市已经完全变成了叛军的驻扎地。外面的官兵进不来,里面的叛军也出不去,俨然成为了国中国一样的存在—— 毕竟,楼兰虽然土地贫瘠,但它的面积,可是足以抵得上一个小国了。 炙热的朝阳下,沙丘连绵,热浪蒸腾,大地苍茫死寂。 楼兰的清晨,就连风都是滚烫的。 而就在这天光破晓,红日初升的时分,在那遥远无际的黄沙之中,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远方漫步走来。 地宫入口处的守卫一见到此人,慌忙躬身向他行礼。但他却根本不去理会,在抬脚迈入大门后便快速穿过了戒备森严的廊道,一路毫不停留的进入了地宫的正殿, 已于正殿中伫立等待许久的面具人在听到脚步声之后,立刻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神经紧绷严阵以待。 放置于地宫两侧的一簇簇火盆正静静的燃烧着,血红色的焰芒冰冷而诡异,在为这座空旷辽阔的殿堂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增添了几分浓厚的死亡气息。 血红的火光照亮了穹顶。地宫正殿的穹顶由一副完整而庞大的浮雕作品构成——威武的青龙盘踞在东方,腾云驾雾;凶猛的白虎占领了西方,怒目圆睁;浴火的朱雀翱翔在南方,引吭高歌;巨大的玄武潜没于北方,兴风作浪。 整个大殿由十二根双人合抱粗细的圆柱撑起,其上的花纹寓意着十二生肖。而在最前方的九级台阶之上,屹立着一方巨大的石座。 只是相比起大殿穹顶华美的浮雕,这方石座的工艺颇为粗烂,而且用料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山石,毫无半分价值。然而,当站在下方远观之时,石座两侧扶手处黄龙的狰狞兽首与整体构造仿若浑然天成,那狂放不羁的霸道气势一瞬间扑面而来,令人两股战战。 来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殿前的台阶前。 他身着一拢覆及脚面的赫赤色衣衫,玄色腰带上系着一块温润白玉配饰,暗红色的云袖几欲垂地。一双眼形似桃花,眼尾微翘,眼眸半阖,似醉非醉又带着几分厌世的慵懒之意。 单看他的样貌,比起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叛军,倒更像是位风流多情的浪荡公子。 立于殿中的面具人垂首道:“朱雀大人,主公刚刚下达了命令,我们必须开始行动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他的话许久未得到回应。 但即便如此,面具人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明白,这位大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自己若是稍有不慎的话…… 良久,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几年了?”那位大人叹道,像是在问自己的下属,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还好吗?”他突然又没头没尾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应该还不错,”面具人心领神会的回答道,“他在长安城内安置了一栋住宅,似乎是想要开办一间书院。” 那人沉默了一会。 “那就好。”他轻轻道,“如果他能走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男人轻轻摩挲着白玉,又是半晌沉默。 最后,他冲那边一直恭敬站在那里不敢妄动的面具人点点头,淡淡道:“去吧。记住,那批源石,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给我弄到手。否则……”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二人都明白这未尽之语代表着什么。 面具人暗暗攥紧双拳,斩钉截铁的应道: “属下明白!” * 私塾的院落中,原本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白衣男人突然背后一阵发毛。 他“嘶”了一声:“见鬼了,最近总是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孔明,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毛病?” 正坐在一旁静心研究棋谱的青年头也不抬的对他道:“近乡心怯。但根据太白你的特殊案例来分析,应该叫做长安过敏症。” 李白被他堵的一噎,半晌之后,才想起来朝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幽幽的问道:“天天就会拿我开涮。孔明,自私塾那帮小子不来了之后,你是不是太闲了啊?” 诸葛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谱。他冲李白笑笑:“太白,你可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我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只不过我在忙的时候你都不在罢了。” 明明青年是带着笑容将这番话说出来的,李白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较之刚才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努力转移话题道:“那个……对了,马车!我们不是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吗,怎么没请马夫?” 面前的青年听到他的问题,一直平和淡定的神情突然增添了几分雀跃——李白因为他这副双眼放光的异常样子,再次寒毛直竖: “你这是什么表情?!” “跟我来吧,太白!” 诸葛亮把李白从躺椅上拽起来,将他拉到私塾堆杂物的后院那边,一脸兴冲冲的道:“看看,这就是我发明出来代替马匹和车夫的东西!” 李白探头往院落里一看,嚯,各种木料铁皮杂物堆的是满满当当,锤子榔头钉子更是摊了一地。院落的正中则放置着两匹木制的高头大马—— 不,似乎又不是马。因为它们的脑袋上长了两个牛一样的犄角,龇着一口地包天的大板牙,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那表情,简直就是“震惊”二字的具现化代名词,可谓是丑的清奇。 “这玩意儿不是你送我的那个……那个什么母牛的放大版吗?” 李白苦思冥想好一阵也没想起来那个东西的名字。 “不是母牛,是木牛,木牛流马。”诸葛亮无奈的叹道,“而且我送你的那个,跟它们可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哦,何解?” 诸葛亮道:“初版的木牛流马只是便于山地运输,还是需要人力推动的;但这一版我使用了灵石作为核心动力,这样一来,人需要做的便只有把控方向这一件事了。” 李白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是说它们以灵石为动力?可那样的话,这玩意儿不是先得通过灵力激活吗?你又没有灵力,怎么确保这么大型的装置里搭建的回路是正确的……你找阿清她们实验过了?” 诸葛亮摇摇头:“没有,太白你是第一个。” 他鼓励道:“去试试吧。放心,里面搭建的回路肯定是正确的,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李白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他不相信孔明,但越是大型的灵石驱动装置,内部所需要搭建的灵力回路也就越复杂。为何复杂?因为灵力回路就像是人的经脉一样,想也知道,幼儿体内的经脉怎么能够跟发育完全的成人相比呢。 一般来讲,就连拥有灵力的制造师都需要反复试错,在安装灵石之前先利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这些回路内模拟流动路径,多次试验后才能摸索出一条通畅无阻的正确道路。 可孔明这家伙,连半分灵力都没有,随随便便搭了个回路就告诉他可以上路了…… 李白走上前去,将手按上一匹木马的马头,将莹白的灵力缓缓注入回路之中。 木马的躯体渐渐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那双有些可笑的铜铃牛眼像是突然之间焕发出了神采;与此同时,它的四肢也开始有了动作—— “哒哒,哒哒,哒哒……” 李白抬起手,用一种神奇的目光注视着这匹虽然刚开始行动缓慢、但动作十分四平八稳的木马。他用灵力激活回路后,接下来就可以靠其内部的灵石自行驱动了。在灵石的作用下,这木马的速度也逐渐加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唉唉唉,这小院子可没地儿给您老撒蹄子啊!” 眼见着这呆马即将直愣愣的撞上墙壁,李白连忙奔过去,一巴掌拍到它脑袋上让它停下。 原本将双手抄在袖子里、一直笑眯眯的站在院门口的青年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懊恼:“唉呀,当初设计的时候遗漏了速度调整这方面,等过会儿我再加上去……” “你这家伙,已经很厉害了好吗。”李白感叹道,“没有灵力,光靠推演一次性成功搭建回路,你让长安城里那些领着官饷的制造师们情何以堪啊。” 但显然,发明者本人并不是这么想的。青年仍旧沉浸在自己设计失误的懊恼之中,从刚才开始就一心扑在了图纸上,直接把李白这么一个大活人给遗忘到了脑后。 李白看着他低着头不停自言自语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孔明这家伙,平时一副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样子,给人一种万事不过眼前烟云、泰然崩于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感觉。但一旦到了后院捣鼓起了他的这堆稀奇古怪的发明,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神神叨叨,四大皆空——还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李白也不去打扰他了。他缓缓踱着步子走出院门,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镇上。 春风和煦,枝吐新芽,今天天姥镇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惬意。 李白漫步在青石砖铺就而成的街道上,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自己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 在刚刚来到天姥镇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居然都没真正的留心过这个地方——那些屋檐上粗糙的装饰雕刻,那些墙壁上斑驳的岁月痕迹,无一不是他在这七年中日日相见却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而如今,却在猝不及防之下就临近了离别。到了他这个年纪,李白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没有如期归来,这便是离别的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这些事,这些山,这些水,一点一滴,他都倍加珍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 单单看这句话的含义,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李白想起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很多年以前,他的一个老朋友就对他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然而时过境迁,他们现在的关系,早已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终须一别啊。”他长叹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这一天,天还未亮,李白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快起来啦,太白!”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蹬蹬蹬的跑到床边,使劲的晃他:“快起来!先生和阿清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你了,懒虫!” 男人艰难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缝,他迷迷糊糊的望向窗外,然后立刻就崩溃的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副不闷死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 他的表情简直是生不如死:“小祖宗,现在才几点你知道吗?” “先生昨晚刚说的让我们早点走,你当时不也答应了吗?”阿琰一边用力拽着被子一边瞪着他,“太白,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赖床!羞不羞?” “月亮都还在天上挂着呢,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睡觉!” 阿琰力气小,拽不过他,急的在原地直跺脚。就在此时,诸葛亮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位窝在床上抵死不起的大龄儿童,挑了挑眉。 阿清背着收拾好的包裹从院中走了过来。“太白还没起吗?”她问道。 但诸葛亮却没回应她,反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太白说的没错,今夜的月色的确不错,真是让人忍不住诗兴大发啊。正所谓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摇晃着脑袋,在窗口处来回踱了几步后才接着曼吟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然后他便立刻转头,笑着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此诗如何?” 阿清想了想,认真的冲他点点头:“好。先生,这是你作的诗吗?” 还不待诸葛亮回答她的问题,原本还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摆出一副誓要与被窝共存亡架势的李白,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掀起被子弹了起来,还把床边的阿琰给吓了一大跳。 他坐在床边,咬牙切齿的喊道:“我起来了!” 诸葛亮笑眯眯的看着面前顶着一头乱稻草头发眼神幽怨的男人,也不说别的,只是道:“起来就好。起来了那就赶紧去洗漱吧。” 李白:“……”诸葛孔明,你给我等着。 待到他终于把自己收拾利索可以出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白坐在马车里,漫不经心的咬着烧饼:“我说孔明,你昨晚上说早点起我是应了,但谁能想到你是这个早法儿啊。天还没亮透就赶路,也不去跟镇上的王大妈他们打个招呼吗?要是换了个不知道的人,估计啊,还以为我们是去摸鸡逃难的呢。” “什么摸鸡逃难,”阿清的手里也捧着个烧饼,她一边啃一边含含糊糊的道,“太白,你这比喻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坐在马车正中的青年脊背挺直如松,他四平八稳的端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竹杯,轻轻吹了吹凉。 他提醒两人:“食不言。” 阿清一愣,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但李白可不吃他那一套,他倚在马车的窗口,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话说孔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是哪家名门望族养出来的公子啊?长安城里的那群公子哥我也见过不少,人嘛,也就那样,名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响亮。要我说,你可比他们更像贵族多了。” 诸葛亮放下杯子:“贵族谈不上。只不过是因为祖上出过几代为官之人,所以直到现在还有一些士族旧友互相来访。但本质上,我不过与太白你一样,一介白身而已。” 李白微微皱了皱眉,虽然这番话听上去天衣无缝,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白,”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问,诸葛亮笑着问他,“你自己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 “……撒谎倒还真是没有。但你这家伙,不是向来秉承真话只说一半的原则吗。” 不过李白也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的时候,非要来个刨根问底反而不美。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扭头向外望去,但这随意的一瞥却让他愣住了——就在这天还未大亮的时分,前方的路口处竟已站满了翘首以盼的镇民。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算算看,竟是大半个镇上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马车理所当然的是走不了了。诸葛亮轻叹一声,看上去倒是早有预料。他肃容整了整衣裳,下车对那些涌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的镇民们行了一礼。 他恳切道:“亮何德何能,竟得诸位如此相送……”话还未说完,镇长和四周的镇民们就赶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了起来。 镇长道:“哪里不能!先生这么多年一直无偿为镇上的这些孩子开蒙,教他们念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更何况,我们有什么困难您也会倾力相助,这镇上的百姓们,哪家没受过您的恩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们全镇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我们要向您行礼才是!” 说着,以镇长为首的人们便纷纷照仿着青年刚才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向他行礼,异口同声的喊道:“多谢先生!” 其中,以那些少年少女们的声音最为响亮。诸葛亮含笑将他们的面容一一扫过,到底还是受了这一礼。他道:“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人生百年,总有再见之时,诸位父老乡亲,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又向面前的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李白百无聊赖的靠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孔明这家伙在天姥镇的地位那是没得话说,也难怪他想着提前走避开人群了。只是他向来受不了这种依依惜别过于肉麻的场景——对李白来讲,就算心存再多不舍,离别也不过是一首诗,一杯酒,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没错,李太白,就是这么一个思维异常耿直的汉子。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了敲他这边的车壁,李白转头看过去,有些惊讶——原来是那一群平日里与自己推杯换盏的酒友们。这几个往常从兜里掏一个字儿都老大不乐意、天天嚷着叫他请客的闲汉,正举着一大坛陈年老酒朝李白嚷嚷道:“太白,这回我们请你!” 李白看着面前这罐几乎都能把整个车窗堵住的酒坛,眨了眨眼睛接过来。他笑道:“这可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我李太白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喝到诸位请的酒……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那帮闲汉估计也知道自己平时是一副什么德性,听到李白这番半带调侃的话都纷纷老脸一红,但他们到底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很快便又振振有词的对他道:“太白,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 于是他们又一如往常的笑闹起哄起来。被挤在人群后面的一人遥遥朝着这边喊道:“太白,苟富贵勿相忘啊,我们会想你的!” 李白笑骂他:“想我?我看啊,你们是想我请客吃酒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葛亮微笑着朝这边望过来,他冲李白点点头,李白心领神会,探出头对底下的人群招呼道:“好了好了,难不成你们准备把我们在这路口堵一天不成?该回去种地的种地,养鱼的养鱼,奶孩子的奶孩子——马兄,梁兄,你们几个要是不赶紧点儿,可就赶不上今早酒楼开的第一坛好酒了啊!” 底下立刻有人高声道:“那倒是,终于有机会能尝到那第一口好酒了。以往咱们就算赶早也没用,因为总有一个家伙会在我们赶到之前就把酒喝的一干二净一滴不剩了。兄弟们,大声告诉我,那个可恶至极的家伙姓甚名谁?” 在场诸位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李——太——白——!!!” “去你们的!”李白作势要把那酒坛打开往他们身上泼,众人大笑着退到一边,正好借此为马车让开了一条道。见诸葛亮上了马车,车上的阿清笑着重新启动了木牛流马。虽然知道它们只是两匹木头做的马,但为了应景,她还是昂起了脑袋,扬声道: “驾!” 马蹄阵阵,车轮滚滚,老中医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感慨万千。他叹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太白和孔明这两个人,不是天姥镇这种小地方可以留的住的啊。” 边上有人搭话:“阿伯,孔明先生的本事大家伙都是服气的,只是这太白……?” 虽然他把话说的很委婉,但还没等老中医回答,平老板就站出来为李白说话了。他道:“我信阿伯的眼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怎么说,耗子总不会跟猫玩到一块儿去。不说别的,就单凭孔明先生的学识,他哪里去不得,非得跟太白他们几个蹲在这小镇上?况且太白这个人,仗义疏财为人义气,作为朋友,那也是没得话说的。” “那倒是。”周围众人纷纷点头。 突然,人群中又有人抛出了一个问题:“可太白他平日里也不干活,日日除了喝酒看戏就是游山玩水,所以,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倒是真没人知道答案了。 匀速行驶的马车中。 诸葛亮从袖中掏出了三个钱袋,笑着将钱袋一一分发给在座的三人。阿清见状,连忙推拒道:“我不用了先生,这个月您不是已经发过钱了吗?我这边还有近一半结余呢,绝对够用了。” 阿琰看她这样,原本伸出去的手也默默的缩了回来,并在一旁使劲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不为金钱所动的态度。只是那还依稀透露着些许不舍的眼神,似乎,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李白倒是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还问了一句:“怎么,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即使被阿清狠狠瞪了一眼他也仍就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并且用极其迅速的动作将钱袋塞进了怀里,好像生怕被人抢去一样。看得诸葛亮都笑着连连摇头:“太白,你呀。” 他解释道:“长安物价不比天姥镇,之前虽然已经给过了,但肯定是不够的。况且新居乔迁未定,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也不好一一过目。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就自己看着买吧。” 但一旁的阿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问李白:“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叫先生给你钱?这也就罢了,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居然还大手大脚的……” 李白大义凛然的拍了拍身边青年的肩膀:“我与孔明乃是挚交,挚交分什么彼此呢?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区区金钱这种阿堵物,怎么能破坏我们之间亲密无间的高尚友情呢?” 诸葛亮没说话,只是被他拍得有些无奈。阿清朝李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不分彼此,太白,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啊。” 男人闭上双眼,慢慢拂上胸口,一脸深沉的道:“我有一颗诚挚的心。” “我呸!” 阿清笑骂了一声,阿琰也跟着她一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诸葛亮微笑着看着李白和这两个小丫头玩闹拌嘴,时不时的应上两句表明立场,气得李白是朝他直翻白眼、两个小姑娘大笑着拍手叫好。 最后李白受不了了,论口才,他说十句也抵不过这家伙一句。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不是,诸葛孔明,你这家伙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诸葛亮捧起面前的竹杯,再一次轻轻吹了吹。 他想,过了这么长时间,温度应该已经正正好了吧。 他一边想着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边慢斯条理的回答李白的问题:“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么简单的道理,太白你难道不明白吗?” 李白目瞪口呆:“我……不是,你这家伙!” 但已经太迟了。他的声音,已经彻底被马车之中阿清和阿琰两人的嚣张笑声给掩盖过去了。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二月的春风掠过无际的旷野,送来了今年的新绿与盎然的生机。笑过闹过之后,白衣的男人长吁一口气,昂起头,将后脑勺靠在车壁上。 片刻之后,他又换了个姿势,懒懒散散的倚在车窗旁,偏过头,静静的注视起了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景色。 黄鹂鸣翠柳,白鹭上青天,他想,是个好兆头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暮色将至。 “先生,前面有个岔道,该往哪儿走?” 马车上的少女扬声问道。坐在后面的阿琰探出头来:“阿清姐,那边不是有标识吗?箭头指向的方向就代表着那里有城市或村落,再不济也有个驿站什么的,这种常识就连我也知道啊。” 阿清当然清楚,她只是照例随口一问而已。少女望了一眼那块竖在路口的木制标牌,虽然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箭头对准的方向是右侧的那条岔道。 她道:“那么就右转……” “左转。” 后面的李白突然出声道。阿清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但他却不再回答了,只是将头靠在车壁上摆出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还是诸葛亮适时的出来为一头雾水的二人解了惑。 他道:“那个方向是夜郎。” 话音落下,阿清两人顿时恍然大悟。阿清紧抿着唇,立刻控制着木牛流马的方向令其调头往左行驶。阿琰还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催促她:“快走快走,呆在这儿太吓人了,赶紧离开。” 此地的百姓,早在七年前便被楼兰军屠戮殆尽。而夜郎这座城市,这也是世人所谓的“屠城血案”中的案发地点。自这场震惊天下的惨祸发生之后,楼兰军本就败坏的名声更是跌破谷底,不仅能止小儿夜啼,甚至比起传说中那些食人摄魄的凶怪恶鬼还要更胜一筹。 但更为诡异的是,自此之后城中便常年密布阴云不见天日,唯有阵阵阴风在城市的街道中呼啸而过。有人说,这是因为夜郎城的上空时时盘旋着千万条冤魂索命,一旦误入其中,便会落得个不得好死魂飞魄散的下场。后来在此上任的几任官员更是接连暴毙,原因不明——也正是因为这种种不祥之兆,使得过路人见其绕道,官府对其熟视无睹,就连逃亡在外穷凶极恶的朝廷钦犯都不敢轻易进入城中。 夜郎,也就此彻底成为了一座荒废的鬼城。 虽然马车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许久,但阿琰摸了摸自己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还是忍不住害怕的抖了抖身子。她想缓解一下气氛,便凑到李白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太白,我们来玩接龙吧。” 然而一贯纵容她们玩闹的男人看上去却并无半分兴致。他闭着眼睛对女孩道:“跟孔明玩去吧,我累了。” 正在赶车的阿清向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她这个正儿八经赶车的还没说什么呢,一直舒舒服服坐在后面享受的人倒是喊起累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坐在前面看不见李白此时的表情。阿琰看见了,她偷偷摸摸的问坐在那边仍旧一脸淡然的诸葛亮:“先生,太白他这是怎么了啊?”顿了顿,她又用低低的气声道:“难道是……他有亲朋好友在那里遇难了吗?” 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他拍拍女孩的脑袋,示意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着李白,语调平常的问道:“太白,你怎么回事?” 李白靠在车壁上,懒洋洋的回答他:“无他,晕车而已。小丫头片子想这么多干什么。” 阿琰这才长出一口气,刚才车里的气氛压抑的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撇撇嘴:“你的耳朵倒是很好使嘛。”阿清在前面对她道:“不仅耳朵好使,鼻子也很好使。以往私塾里要是开了一坛酒,你信不信,他都能从山坡顶上摸过来!” 阿琰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个我当然信,肯定信!” “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又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适可而止啊。”李白这会儿看上去也正常多了,至少他终于能打起精神和这两个小丫头扯皮几句,“马上天都要黑了,还不赶紧去找个住的地方,难不成你们准备睡在荒郊野外吗?” “咳咳,”一旁的诸葛亮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太白,这附近确实没有什么住店驿站,我们也只能睡在这荒郊野外了。” “什……”李白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道:“都这么多年了,这儿还……?” 诸葛亮沉沉的向他点了点头:“没错,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这里还是老样子。”他叹道:“没办法,毕竟夜郎可是有鬼城之名的,附近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都无人居住。如果把店开在这附近,不用说,肯定是稳赔不赚的。” 阿清慌道:“先生,那怎么办?今晚我们在哪里过夜?” 诸葛亮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看向了李白。李白想了想道:“这儿离黄河河道不远,我记得有一个小亭子就是建在河流两岸的峡谷上,马车过去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如果快一点的话,还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的。”说着,他就给坐在前面赶车的阿清指了一个方向。 阿清立刻全力启动了木牛流马,争取能够早点儿到达目的地。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太白,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啊,是以前来过吗?” 李白冲她笑笑:“是来过。在我年轻那会儿,可是把大半个大唐都走过一遍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旅行家啊,”阿清稍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兴致勃勃的道,“那赶紧给我们讲讲你去过哪些地方吧,我平时可是最喜欢看一些游记啊山川日志什么的了!”就连边上的阿琰也连声央求他:“讲故事!讲故事!” “别急,让我想想啊……” 伴随着男人缓缓叙述的声音,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在了浓沉如雾的黑暗之中。 今夜月色暗淡,却显得夜空之上的群星分外闪耀。 马车里的众人已经可以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隐隐水声。 李白的记忆没有出错,峡谷之上确实有一座小亭,但这个“峡谷”却与阿清她们所想的着实不太一样。它距离水面只有一臂高,往前走个数十步就是黄河,亭中的石砖地面上甚至还有涨潮时水流留下的冲刷痕迹。 阿清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着李白:“你管这个叫峡谷?” 李白一脸心虚的哈哈笑起来:“毕竟这么多年啦,能记得就不错了,别要求这么高嘛。” 阿清长叹一声。她跳下马车,忧心忡忡的走过去看了一圈,发现正如李白所讲的一样,这小亭建造的时期距今已经有数十年,里面的壁画、雕刻早已破败不堪,椅子也大多都不能坐人,更不用提睡在上面了。只有架构看上去还算牢固,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倒塌的危险。 她回来问诸葛亮:“怎么办,先生?根本没有可以睡的地方,而且万一涨潮……” 诸葛亮摇摇头:“这个季节黄河的水一般不会涨这么快,所以不用担心这个。至于休息,今天你和阿琰就在马车里睡吧,我和太白到亭子里坐坐就行了。” 少女听完,惊道:“那怎么行?” “唉呀,就这么办吧。”李白看上去倒是不怎么介意,“反正今天一直都是你在赶车,光是把控方向就耗了不少灵力吧?我们明天还能在车上休息,阿清你可不行。阿琰又还小。你们两个肯定得好好睡一觉才是。” 诸葛亮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正是。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阿清。” “这有什么……”受到了先生夸奖的少女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但既然太白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不再推辞,只是道:“那太白,先生,就拜托你们守夜了。如果困了的话就来叫我,我跟你们换。” 赶了一天的车,阿清也确实有些累了。在呵欠连天的铺好铺盖、为阿琰盖上被子之后,少女很快就进入了酣甜的梦乡之中。 李白站在车窗外往里面瞅了一眼,发现不消片刻,两小只便已缩成一团睡着了。他笑了一声,转身冲面前的青年道:“看来是真累了。” “能不累吗。”诸葛亮叹息道,“阿琰先不论,阿清她的确辛苦。你真的不准备去帮她一把?” 李白含含糊糊道:“再说吧,这不也是个锻炼灵力的好机会吗。” 诸葛亮摇摇头,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道:“去亭子里坐坐?” 李白欣然应允,两人便一起来到亭子里找了个还算完好的位置坐下。 诸葛亮望向亭外,浑浊的河水从远方的地平线蜿蜒而下,宽阔的河道中,滚滚流水翻起阵阵白浪,一往无前的朝着更加辽阔的天地奔去。 九曲黄河,万里尘沙,好一副恢胎旷荡的景致。 见此情景,他悠然长叹道:“黄河如丝天际来啊。” “……咳咳咳!” 一旁正举着葫芦喝酒的白衣男人听到他这句感叹,差点呛得一口气没喘过来。 “我说诸葛孔明,”他一面用手背擦着嘴巴一面抱怨道,“你能少把我的诗拿出去到处念吗?我也真是服了你了,有些诗我自个儿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写的、写的什么内容,结果你这个家伙,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诸葛亮挑挑眉:“这么好的诗,为什么不能拿出去念?” 李白瞪了他一眼:“你念完了,一时痛快,然后呢?阿清那丫头肯定要问是不是你写的,但你诸葛孔明肯定不会认——所以就又摊到我头上来了。你让我怎么解释?” 诸葛亮一下子笑出了声:“那倒是。阿清她上次还偷偷问我,说你灵力低微是不是年少时不好好进学导致的呢。” 李白郁闷道:“阿清倒还算好了,阿琰到现在都还坚信我连字都没认全呢!之前还说要教我认字,简直是笑话……” 他摇着头连连叹气起来,但叹着叹着,就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以前的我一直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现在的话,偶尔感受一下被两个小丫头轮番保护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诸葛亮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换了个话题:“太白,你现在的灵力恢复多少了?” 李白道:“两成。” “真不用我帮你把封印再解开一点?” 李白摆摆手:“够用了,再多我还怕露馅呢。” 诸葛亮奇道:“露馅?太白,这种状况还会出现在你身上?” “嗨呀,这不是这么多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咱们别说这个了,来,喝酒喝酒!” 他看上去明显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开始一个劲儿的给对面的人倒酒,被婉拒之后也不在意,只是表情稍稍有些惋惜。 “孔明,你不行啊,”李白啧啧感叹道,“不喝酒的人生,那还叫什么人生?简直就是白活一趟,了无生趣,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说完,他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叹息声。仿佛要借此证明他的观点有多么正确一样。 但在放肆的喝完那一口之后,还未等他将举到嘴边的葫芦放下来,男人的神情就瞬间冷凝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眯起双眼注视着右前方。诸葛亮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向身后,乍看之下并无异状,但当他定睛一看,便发现一颗如米粒大小的黑点正缓缓出现在遥远的天际。 那是一艘木帆船。 李白缓缓起身,他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艘其貌不扬的普通木船,嘴上却道:“孔明,我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拜托你,帮我把封印解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然而,诸葛亮没有灵力,要如何才能解开李白身上的封印? 不过这也无妨,自有解决之道。他道:“太白,你的灵力一定要跟紧我灵识的引导。解封这种事,一步都不能错,错了就只有走火入魔一个下场,明白吗?” 李白点点头。他脱下上衣,背对着青年盘膝坐下。 暗淡的月色下,隐约可以见其背上有着一横一竖两道垂直相交、几乎横跨全身的伤疤——不,或许那并不是伤疤,若是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它们是由一些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篆刻而成。这两道象形文字条宽约一寸,竖的那一道从后颈开始,顺着脊柱一直向下直至后腰;横的那道位于大约第三根肋骨的位置,同样跨越了整个背部。 两道文字条在男人背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而一个直径与文字等宽的圆形太阳图腾则是正正好居于两者相交的位置。这些图腾、文字,外表虽然已经呈现出疤痕愈合后的凸起状态,但却仍泛着一种令人感到不适的暗红色彩。 诸葛亮低头看着李白背上的这两道诡异纹路,问他:“怎么突然想开了?我还以为你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呢。” 李白闭着眼睛道:“我不去找麻烦,但麻烦总是自己来找我。你以为我想管这事儿?是那混蛋做的太绝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发现是他们吗?” 诸葛亮摇摇头,坦陈道:“不知。” 以他的观察力,倒是真没看出来那艘船有哪里不对劲。 李白道:“也幸好之前平老板给我普及了一下关于源石的知识,否则我还以为这帮人把一整条灵脉矿都装船上了。这一船的源石如果到了他们手里,搭一个困住长安城三天三夜的结界估计都够用了!” 一旁的诸葛亮闻言,诧异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怎么没察觉到?” 李白顿时冷笑一声:“谁叫楼兰军这帮家伙的伪装结界还是老一套,遇上别人可能还会管用,但谁叫他们倒霉撞上我了呢?这几年他们明面上的动作不大,捞这么多的源石估计费了不少银子,今天如果不让这帮混蛋赔个底裤掉光,我李太白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说着,他还催促道:“你快一点儿,再磨磨蹭蹭人就跑了。” 诸葛亮笑叹一声,伸出二指轻轻按在他那道横向疤痕的最左端,开始一步一步的引导李白用灵力化去封印。伴随着象形文字条自左向右泛起的淡淡的白光,伤疤上的暗红色逐渐浅淡下来,变成了如普通伤痕一般的浅白色印记。 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这道外层封印本来就有所松动,整个过程进行的还算顺利。因此诸葛亮在解封的同时,还有闲心问了李白一句:“什么感觉?” 李白很耿直:“爽。” 诸葛亮失笑:“真是简洁精辟。那你被封印的时候呢?” 李白道:“生不如死。” 闻言,青年脸上的笑容骤然浅淡。他顿了一下,才淡淡道:“原来在太白你心中,这种事情是跟再也喝不了酒并列同一级别的啊。对你这个嗜酒如命的家伙来说,倒还真是难以忍受了。” 说完这句后,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自己灵识引领的速度。也幸亏李白能跟得上,在这骤然提升的效率之下,不消片刻,这道封印便被两人合力破解了。 李白长出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重新穿好衣服。他一把拎起放在一旁的酒葫芦,向青年举了举示意道:“多谢了孔明,等到了长安我一定请你喝酒。” 诸葛亮将双手抄在袖子里,冲他挑了挑眉:“用我的钱请我喝酒?太白,亏你想的出来。” 李白哈哈一笑,随意的冲着他摆了摆手便利落的翻身跳出亭外,朝着那已行驶到离此处不远的木船奔去。诸葛亮慢悠悠的走在他后面,看着他脚下轻点河水,如飞燕般一路飞掠过宽阔的黄河水面,快得好似一道虚幻的白影。 伫立在河畔的青年远远望着这一幕,忍不住的微笑了起来。 李白闭上了双眼。 即使目不能视,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四周的每一丝风吹草动,在庞大的灵识探测下,世界在他脑海中纤毫毕现。猎猎风声从身侧呼啸而过,天地间丝丝缕缕的流散灵气拂过脸颊,身体里的每一条经脉都流淌着如涛涛黄河水一般澎湃而汹涌的灵力。 这种畅快肆意的感觉,就好似枯木迎春意,久旱逢甘霖。李白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拥有灵力原来是如此令人快活的一件事。他迎着风大笑起来,张开右手聚拢灵气,然后发狠的朝着面前的木船狠狠一掷—— “轰——!!!” 灵气与船上的结界激烈对撞起来,但那结界只坚持了几息的功夫便彻底碎裂,无声无息的分解在了空气中。然而即使成功击碎了结界,那团灵气还是没有消散,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的撞上了船体,令木船的船身瞬间坍塌出了一个大洞。 “什么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船上的人肯定被惊动了。一众身披赫赤长袍的面具人拿着武器从船舱中匆匆奔出,为首之人厉声喝道:“先用结界把那个窟窿给我堵上!剩下的,给我去找人!” 他阴狠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是我,怎么样?” 一道人影站在甲板的前端扬声道。 天空上,厚厚的云层遮蔽住了月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那人的面孔就如同迷雾一般模糊不清。 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那头领心想,管你是神是鬼,既然敢来,那就让你好好尝尝楼兰军的手段吧! 他朝着左右部下喝道:“快给我把他拿下!” 众部下得令,立刻举起武器包围了那人,负责潜行暗杀的成员更是眨眼间就闪到了那人后方,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整个制服过程快得不可思议,那家伙看上去甚至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发呆呢。 头领满意的穿过层层包围圈,众士兵见状慌忙为其让开了一条道。他背着双手站在那人面前,嗤笑道:“我还想着是什么玩意儿……” 剩下的半截话,他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阵劲风吹过,吹散了天空中厚重的云层,吹来了重归人间的皎皎明月光。 那人的侧脸被皎洁的月光照亮,剩下的半张脸隐没在不可见的黑暗之中,一身白衣在月下泛出冷霜般孤傲的色彩。他垂着手立于甲板之上,面对紧贴在脖颈处的尖刀利刃,脸色丝毫未变,反而微微偏着头,朝着面前的人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 而那头领在看清来人面目的瞬间,脸色大变,甚至慌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当啷!” 刺客的武器脱了手。他周身的凌厉杀气全部转化成了内心无边无际的恐惧,单是从这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看,不知道内情的人估计还会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而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呢。 李白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把掉在地上的武器,根本就没将其放在心上,于是便还是将注意力转回这群人的头领身上。 他看着那人面具上的纹路,笑了笑对那头领道:“我记得你,你是那只秃毛鸟的手下,对吧?居然还没死,真是……” “——太可惜了。” 几乎是瞬间,他的声音就冷凝了下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更是眨眼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而就在他变脸的瞬间,那头领飞快的扭头冲着周围的部下吼道:“带着物资,撤!” 听到这个命令,四周原本来势汹汹杀气四溢的士兵们显得有些骚动。不过不解归不解,在楼兰军内,服从上级命令可是绝对不能违背的铁律,因此他们的撤退的动作倒也还算迅速。 只是,李白会答应吗? “唔唔唔!!!” 尽管已是万般戒备,但白衣男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头领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下一秒就被他单手扼住了喉咙提了起来。他的后背狠狠撞在船舱的墙壁上,两脚悬空,双手死死的扒着那只手企图获取一点空气。可那只手就像是由铁箍铸就而成,死死的钳住了他的脖子,任他怎么死命挣扎都分毫不动。 “唔唔唔唔……”要、要死了! “大人!” “大胆狂徒,快放开大人!” 一众士兵压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这一幕才迟迟转身,却又因为他们的头领在李白手上而不敢上前,只能故作嚣张不痛不痒的在后面喊了几嗓子。 李白冷眼看着这人因为窒息不住的挣扎反抗,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泛不起半点波动。 他道:“我今天不会杀你,但这船东西,你想都不要想。回去告诉那只秃毛鸟,叫他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再度缩紧,掐的那人崩溃的啊啊直叫起来。他确实不想再与楼兰军牵扯上半点关系,但唯有那个混蛋,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李白深吸一口气,突然猛的松开手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头领一下子跪在地上,捂着喉咙拼命咳嗽起来。 李白冷冷道:“给你三秒钟,滚!”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望着他,嘶声道:“李太白,你……” “一!” 那人面色狰狞的一咬牙,冲着众部下吼道:“东西放下,撤!” 听到他的命令,包围圈内的士兵们不由得迟疑道:“大人,可朱雀大人要是责罚下来……”但那头领倒也是果断,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质疑:“我说,撤退!给我下船!” “二!” 众士兵蜂拥到船边前赴后继的跳下去,一时间水面上就像是下了饺子,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白冷声道:“三!” 那头领手脚并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扑到船舷上。但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甲板上的李白,恨声道:“等着吧,朱雀大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白衣的男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他道:“那就让他来,我求之不得。” 那头领不再说话,回身跳入了茫茫黄河之中。也幸亏此段的河流水速较缓,否则,这帮人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个天涯海角里葬身鱼腹了。 整条船上现在就剩下了李白一个大活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入了船舱。不出他所料,船舱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李白一脚踢开一个,一堆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玉石从倾倒的箱子里咕噜咕噜的滚出来。他低头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源石,咬牙道:“杀人放火金腰带,真是有钱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李白有些诧异的走到船边上,往下一看—— 蓝衣青年正握着双桨站在一叶细舟上,笑眯眯的抬头望着他。 “孔明?”李白眨了眨眼睛,“你过来干什么?从哪儿来的船?”说着,他便翻身从船上跳了下来,两只脚稳稳的踩在了水面上。 诸葛亮道:“就在河边。我是看这里这么久都没动静才想着过来看看情况,太白,你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李白叹了一口气,弯腰从牵起船头的缰绳,拽着小舟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放心吧,已经搞定了。”他抱怨道,“不过孔明,就算出了什么事,你过来有什么用?还好你刚才叫了我一声,否则到时候连人带船陷进这沉船的漩涡里,我该怎么救你?事先声明,虽然我能在水上行走自如,但可压根儿不会游泳啊。” 诸葛亮见有人代劳,便也乐得自在。青年坐在船上,笑着对李白道:“好吧,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正说着,他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窜动在岸上深林中的那几道身影。 他望着那边,忍不住的摇了摇头,叹道:“还是贼心不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李白早就发现了岸上这帮贼胆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 “贼心不死那是肯定的,”他拽着缰绳,在前面边走边道,“一整船的源石,光是买那一坛千金的醇酒老窖都能铺满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更别说还有那只秃毛鸟在后面等着呢。要换了是我,肯定早就找个地儿自个儿抹脖子去了!” 听到他这番极其不客气的话语,诸葛亮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反正此时船也已经靠岸,李白便悠哉悠哉的转过身来。他抱臂看着青年起身跨下小舟,突然笑着问他:“孔明,你见过龙吸水吗?” 诸葛亮闻言一愣:“这倒还真的没有。怎么了?” 李白哈哈一笑:“那正好,今天保管叫你大开眼界!” 男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朝着远方那艘停泊在水面上的木船伸出了手。 他将五指张开,掌心对准远处的船只,像是虚虚拢住了什么无形之物,又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东西的降临。 一旁的诸葛亮看着他摆出这么一副不知何意的姿势,默默的将双手抄在了袖管里。 他探出的灵识敏锐的觉察到,天地间的灵气正飞速的朝着一个方向聚拢。 风,渐渐大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乌云又重新聚积在了半空,狂风呼啸而过,这万里黄河终于向世人显露出了它无情狰狞的一面。疾风之下,浑浊的水流翻起了惊涛骇浪,原本宽阔宁静的水面开始变得杀机四伏。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再加上肆意纵横的凌冽狂风,一时间波涛声震,竟宛如雷霆大作。 澎湃的浪涛此消彼长,这副波澜壮阔的景象,就好似两军对垒万马奔腾的战场。而那艘在汹涌怒涛中浮浮沉沉、将倾不倾的木船,此时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 几息之间,风云变幻,天地动荡,日月无光。 而此时的河畔,一身白衣的男人正傲然立于狂风之中,衣袂翻飞,黑发飘扬。 迎着如山岳般高耸的大浪,他面上却无半分惧色,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改变过。 他大笑着对身旁的青年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伴随着他的话语,巨浪滔天的黄河上疾风回旋,一道通天的水柱瞬间拔地而起,巨大的涡流卷着那只木船一路扶摇直上,直冲天际! 这景象,就好似神龙于奔腾的浪涛之中蹿出,腾云驾雾,直上青天。 紧接着,李白猛的收拢五指,喝道: “……奔流到海不复回!” 话音落下,狂风消散,这道与云层相接的冲天水柱骤然散落,化为阵阵暴雨落入黄河。而那艘被卷上半空的船只则是被无情的抛入了水中——在经过水流冲击和自由落体的冲撞之后,它已经彻底散架,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破木头。 里面成堆的箱子也未能幸存,无数源石落入黄河之中,与这滔滔黄河水一同奔向大海。也许百年之后,它们还能化为这华夏大地上的一道道灵脉,再度滋养万物,福泽众生。 黄河之上,一时暴雨倾盆,斗大的水滴接连不断的从高空砸入水面,远远看去,竟好似一幅密不透风的水帘从天幕倾泻而下。 世人都道人力有时尽,天命意难为,但这个男人此时展现出来的神通,却好似神仙下凡尘一般令人惶惶然不可置信。躲藏于岸上林间的楼兰军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场景。其中一人更是望着漂浮在河面上的船只残骸,神情恍惚的喃喃道: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但那头领看上去倒是并无意外之色,只是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孔不由得又铁青了几分。源石本是一种不可摧毁、不可再生的物品,但李白此举一出,他们打捞源石就彻底变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令道:“撤!” 尽管黄河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但站在岸上的白衣男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湿到。 他懒洋洋的伸了伸懒腰,心满意足道:“爽,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只是现在有点儿困,等那两个小丫头起来我就上车睡一会儿……”但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许久没声儿了,便转过身去,有些奇怪的伸出手在一脸愣怔的青年眼前晃了晃。 “孔明,你怎么呆了?”他笑着问道,“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厉害,但你也不至于连我跟你讲话都不理吧。” 诸葛亮缓过神来,他倒也没有反驳李白的这一通自吹自擂,只是问他:“太白,你的灵力恢复几成了?” 李白道:“七成。你不是说里面的那层封印你解不了吗,怎么了?” “七成……” 诸葛亮摇摇头,感叹道:“七成灵力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客,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李白闻言,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了几分。 他淡淡道:“别这么叫我,我已经很久不用剑了。” 说完,他便朝着诸葛亮摆摆手,转身朝着远处马车的方向走去了。 * 因为此处临近黄河,李白担心这两个小丫头被水声吵得睡不安稳,所以就悄咪咪的在马车上设了一个能够屏蔽噪声的结界。这也是他能安心放手在外面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根本原因所在。 马车中,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琰睁开眼睛。 她喃喃道:“好安静啊。” 女孩低头看了看身边,裹着被子的少女睡的正香,还不时的发出几道轻微的鼾声。阿琰看着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但她立刻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胆战心惊的等待了好一会儿,发现阿清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后,女孩这才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阿清姐的起床气可是很重的,她可不想以身试法。 女孩小心翼翼的爬到马车的窗口处,她想看看太白和先生这会儿在干什么。但在掀开帘子后,眼前的景象却震的她呆呆的张大了嘴巴。 龙、龙卷风?! 然而当阿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开双眼再度望向远方的时候,一切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乌云、狂风、暴雨和龙卷风,已经统统都不存在了。 女孩不可置信的想道,是我看花了眼,还是根本就是在做梦? 好奇心旺盛的她转过身来,轻手轻脚的跨过正在熟睡的少女溜下马车。这对女孩来说可不容易,她费了老半天功夫才成功完成。直到关上车门之后,女孩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吓得她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但刚一转头,她就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白衣男人。阿琰立刻跑过去拽了拽他的袖子,神情严肃的问道:“太白,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龙卷风?还有那艘被卷上天的船?” 李白一愣,然后哈哈笑起来:“怎么可能呢?还上天的船……阿琰,你是睡糊涂了吗?” “可我明明看见了……” “唉呀,这种事情你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男人拍拍她的脑袋,“况且我和孔明一直呆在那里,要是发现了龙卷风怎么可能不跑?你刚刚肯定是在做梦,想象力不错啊。” 阿琰皱着眉头道:“才不是!” 李白叹了一口气,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他伸出手理了理女孩凌乱的鬓角,好言劝道:“乖,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呢,好孩子这时候就该乖乖上床睡觉知道吗?” 阿琰有些不服气的鼓起脸,虽然不得不承认李白说的没错,但她也不想就自己就这么被轻易否定。所以女孩故意表现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抱着双臂对面前的人道:“反正我觉得自己没看错,太白你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你不要觉得我小就好骗,我……我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再找你算账!” “好好好,我等着。” 男人一边在嘴上答应着一边将她抱到马车上。 他用口型对阿琰道:“睡觉,懂?” 阿琰裹着被子背过身去,给他摆出了一个“不想搭理你”的背影。李白笑着关上马车的门,对从后面走过来的蓝衣青年叹气道:“这两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啊。” “可不是。”诸葛亮笑道,“我是真的很期待……”你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李白的内心油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皱了皱眉,问青年:“……期待什么?” 但诸葛亮却只是摇摇头,笑着转身走向了小亭的方向,就好像他大老远的跑过来只是为了跟李白讲一句不知所谓的话一样。 李白瞪着他潇洒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人真是屡教不改,岂有此理。他一甩衣袖,大步走到蓝衣青年的身边,怒气冲冲道:“喂,诸葛孔明,你怎么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你倒是把话给我说完啊……” 伴随着两人慢慢远去的身影,他们谈话的声音也逐渐渺远到依稀难辨。 月明中天,繁星点点,蜿蜒浩荡的黄河从无尽的远方来到此地,顺流而下,奔流不息。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无人知晓。 但天空知道,大地知道,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知道—— 这里,有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正前进在漫漫归乡路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地宫,朱雀殿。 红衣人支着下巴斜靠在大殿的宝座上,冷冷的注视着站在下方瑟瑟发抖的十几名士兵。 “说说吧,”他的声音听上去倒还算心平气和,“怎么回事。” 带队的面具人一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他深深向上首之人行了一礼,艰涩道:“朱雀大人,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李太白。” 闻言,那红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哦?”男人的表情莫测,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说下去。” 有戏! 面具人深吸一口气,快速的把他们一路上的遭遇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了一遍。其中包括李白是如何率先挑衅、后又是提出了怎样无理至极的要求并将他们的货物毁尸灭迹等等一系列狂妄至极不可饶恕的行为。一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义愤填膺,说得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慷慨激昂起来了。 但那红衣人的表情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好涵养的闭着眼睛听完底下人这一通啰里啰嗦的解释,等面具人挖空心思也再吐不出一个字儿的时候才百无聊赖的抬起头,悠然开口问道:“说完了吗?” 殿中瞬间一片死寂。 下一秒,所有人都呼啦啦的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饶命啊大人……” 红衣人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斯条理的伸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看在这是你们最后遗言的份上,我耐着心多听了一会儿。既然你们说完了,那就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说完,他便冲殿外喊了一句: “来人!” 一队身披精甲的士兵气势汹汹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不顾士兵们的连声求饶将他们压在地上拷死了枷锁。 “大人!求您不要啊……” 红衣人漫步走下台阶,他笑着问这些人:“你们怕什么?不过一瞬间的事儿……更何况,我真的已经很仁慈了。”说着,他突然冷下了脸,语调冰冷的喝问道:“你们知道这次失败,会叫之前军中多少投入付之东流吗?那些金银财宝堆在一起都能直接砸死你们!若是严格按照军中律法,你们死上个十几次都不够,如今竟然还有脸面在这里跟我求情?” 一直垂首跪在地面上、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求饶话的面具人突然开口了。 他低声道:“属下罪该万死,任凭大人处置。” 红衣人低头看了他一眼。“你的确罪该万死,”他道,“但庆幸吧,比起这群废物来说,你还算有那么一点儿用处。今天我不会杀你,但是呆会儿自己去领一百军棍,如果快被打死了那就治好了之后再打!听明白了没,还要我讲第二遍吗?” 那面具人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又立刻颤抖着伏在了地面上,向前方深深叩首—— “多谢大人恩典!”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红衣人没有什么反应,跪在他身后的那名刺客倒是当即面露绝望之色。他抖着唇在内心挣扎片刻,最后对生存的渴求还是压倒性的战胜了其他。只见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闪过,他竟使用潜行术瞬间摆脱了桎梏,眼看着就要冲出大殿—— “轰!!!” 一道直冲天花板的火墙挡住了刺客拼命逃离的脚步。 大殿之中霎时间亮如白昼,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扑面而来。 红衣人绕过众人,一步步走到颓然跪地的刺客面前。或许是因为火光倒映的原因,他那双本就泛着暗红色泽的眼眸,竟恍若流淌的鲜血。 “在我面前敢逃跑?你很有勇气。”他望着地上的那人,微微一笑。 “——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逃兵。” “一支军队里绝不可以出现逃兵。可惜了,你本来可以死的很痛快的。” 说完,他拍了拍那刺客的肩膀,然后毫不留情的命令道:“来人,把他带下去,军法处置。余下众人,就地斩首!” “是!” 那面具人跪在地上,紧闭双眼,耳畔却仍不住的传来同僚们濒死的惨叫求饶声。但不消片刻,伴随着齐刷刷的刀剑破空声,一切便又重归寂静了。 死去士兵们的尸体化为点点白光升上半空,穿透墙壁,飞入了楼兰之上无边无际的苍穹。没人知道它们将去向何方,也许是天空之上,也许是忘川河畔,也许是就此消散于世间。 不过大概这世间最讽刺的真相便在于此,明明死亡的过程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恐惧血腥气息,死亡本身却因为这样颇具美感的结局而得到了象征意义上的升华。 甚至就在几十年前,在那个身怀灵力者还是少数群体的时代,有不少人将这种方式称之为“净化”,认为这些人是妖魔鬼怪,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的罪孽赎清…… “报!” 一名士兵从殿外匆匆跑了进来。 他向红衣人行了一礼,然后躬身献上了一册文书:“朱雀大人,主公有命,请您过目!” 那红衣人疑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接过文书打开—— “……” 阅读完文书之后,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瞬间的狰狞,似乎是想要骂人。 “其他三个人在哪儿?”他冷声问道,“日日不见人影,难不成全死光了不成?!况且李太白呢,主公还准备把他晾在一边不管吗?现在人都已经打上门了!” “大人放心,主公已经安排了青龙大人负责此事。”那小兵恭敬道,“白虎大人现在正于长安城中布置我们的计划,而玄武大人估计三天之内就能赶到楼兰。主公说,他明白您不想呆在这儿,便让玄武大人坐镇后方,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允许您回金陵。” 那红衣人沉吟片刻。 “那好,”他道,“我现在就去办。” 半个时辰后, 出了地宫,外面仍是那片广袤无垠的沙漠。烈日当空,过于暴晒的日头让红衣人忍不住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是真不喜欢楼兰这个地方。 不远处,大军集结,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站在酷热的沙漠之中,组成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阵。那红衣人望了一眼,表情看上去还挺满意的。 他的心情不错,于是就转头问身旁的那个士兵:“你去过草原吗?” 那士兵有些惊讶,但面对上级的问话,他立刻坦陈的回答道:“属下并未去过草原。” “那就好好看着。” 红衣人说完,便将双手背在身后,轻声曼吟道: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炽红的灵力以他脚下所踏的地面为圆心,密密麻麻的灵力线如蛛网般覆盖了四面八方。片刻之后,众人脚下金黄的砂砾中突然钻出了无数细小的草尖藤蔓,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蔓延,像是碧绿的潮水一般向外扩散,直至铺满整个沙漠! 他接着道:“野火烧不尽……” 一簇火焰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顺着刚刚生长出的藤蔓枝条和草叶,瞬间爆发了几乎燃遍整个沙漠的熊熊烈火! 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恐怖橙红火焰,原本列队整齐的军队不由得开始骚动,不过这阵骚动很快就被带队的长官镇压了。当然,这也有火焰故意避开了人群的原因。 红衣人见他们应对危机的反应还算迅速,几个长官也算是临危不乱,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见火已经将之前的植被烧的差不多只剩灰烬了,便扬袖一挥,扬声道: “——春风吹又生。” 无边无际的火焰瞬间被熄灭,碧绿的浪涛卷土重来。不过这一次,它们生长的更加茂密、更加旺盛、更加势不可挡。 而原本荒芜的沙漠,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青青草原。 亲眼目睹了这全过程的一众士兵,望向红衣人的眼神恍若神明。 “好了。”那红衣人有些怠懈的垂下眼眸,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有些过度透支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去办吧,我的任务完成了。不过楼兰气候恶劣,这片草原最多只能撑两三个月,记得跟玄武讲让他赶紧把该办的事情办完。” 说完,他就转身消失在了地宫的入口。 * 马车中。 白衣的男人正靠在车壁上呼呼大睡,蓝衣青年坐姿端正的在中间闭目养神,一身劲装的少女在马车前面忙着赶车。 ……所以,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 百无聊赖的阿琰嘟起嘴巴,一脸不满的蹲在角落里开始画圈圈。谁叫她昨晚上睡得太饱了现在根本睡不着,但太白和先生又没精力陪她聊天呢? 好无聊啊!她在心中喊道。 似乎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一旁的诸葛亮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笑着对女孩道:“太白他这一路上也睡得够久了,你可以把他叫起来了。” 阿琰一听,顿时双眼放光。她刚准备起身去推他,突然眼珠子咕噜一转,一个坏主意就冒了出来。她嘿嘿的笑着,控制着一缕灵力飘飘悠悠的荡过去,它甚至还在毫无知觉的李白面前俏皮的打了个弯儿,然后—— 猛的堵住了他的鼻子。 “呼……呼……呼……” 由于呼吸困难,男人原本并不算重的鼻息逐渐变成了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的在马车内外响起——而直到此时,他都还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一阵阵颇有韵律的鼾声,罪魁祸首忍不住捧腹爆笑起来,阿清也在前面笑得不能自已,浑身颤抖的差点就要把马车的方向带偏。两人的笑声终于惊醒了一无所知的李白,尚处于混沌之中的大脑更是显得他的表情有些呆滞。 他一脸懵逼的问道:“怎、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诸葛亮笑道:“马上就要到长安了,太白,你也该起了。” “啊?是吗。”李白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问前面的少女:“阿清,还有多远?” 阿清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的路牌,对他道:“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吧。” “是吗……那的确是快了。” 李白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唉,你不是说要与你那位友人一起办书院吗?你还没说是谁呢,说不定我认识啊。” 诸葛亮摇摇头:“你应该不认识。他原本是官场中人,但早在几年前就隐退不问世事了,我也是花了大力气才说服他出来的。” 李白眨眨眼睛:“哦,还是位隐士呢?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姓甚名谁啊。” 诸葛亮笑起来:“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是肯定会出城来迎接我们的。” “还搞得神秘兮兮的干什么……” 阿琰看上去倒是很兴奋:“真的吗?那太好了!” 女孩扒在车窗上,伸着头一个劲儿的望向前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李白笑着把她往回拉了一把:“小心点儿别掉出去了。” “才不会呢!”阿琰道。片刻之后,她忽然高声叫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长安城了!你们快看,好高的城墙,好多的人啊!” 马车周围的道路宽阔平坦,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前方车马排队进城的长龙。 前面的阿清也很激动。“这也是我第一次来长安这么大的城市呢,”她笑道,声音中也不免夹杂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真期待啊。” 然而,李白却只是抱臂靠在车壁上长叹了一口气。“孔明,怎么办,”他有些忧郁的道,“我已经预见到了未来被这两个小丫头拽着去逛街的惨痛景象了。” 诸葛亮失笑。他瞥了一眼故作忧伤的白衣男人,问他:“这会儿太白你怎么不近乡心怯了?我还以为你会很紧张呢。” “都到这儿了,紧张有用吗。”李白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回答他。 他向外望了一眼,长安城高耸坚实的城墙一如既往的伫立在那里,宏伟的城门下,列队的官兵正在逐个搜查进城的商贩旅人,城里城外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太平景象。 车轮滚滚,马上就要进城了。但本应一切顺利的过程却似乎出了一点儿小问题,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让前来搜查的士兵们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将其认定为危险物品没收。阿清在前面着急的在跟他们解释,但看上去成效不大。 就在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叫喊、诸葛亮准备下车和士兵们交涉的时候,一人从远处快步走来,他只是简单的和士兵们讲了两句,便成功让他们放行了。 这人身形瘦削,但却并非是李义山的那种带着病气的瘦弱,反而显得整个人十分英挺。一双眼睛更是明亮而有神,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不过由于灵力的加成,真实年龄还有待考究。 马车在他的帮助下顺利进了城。众人下了车,诸葛亮笑着对李白几人道:“这位先生以后就是我们书院的堂长了。他的学识见地远在亮之上,阿清,阿琰,还不快过来行礼……” “唉,”那人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万万当不起孔明如此盛赞,况且在下还未自我介绍,你让这两个小姑娘怎么称呼我呢?” “那倒也是。”诸葛亮点点头,他率先向那人介绍道:“这位是亮的至交好友,李白,表字太白,也算是这长安的本土人士了。”李白笑了笑,顺势向他行了一礼:“今后书院的事儿就要劳烦兄台了,但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白一定会尽力而为。” 那人连忙还礼道:“劳烦谈不上。不过我竟不知,太白兄原来是长安人士?” 李白叹息一声:“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那太白兄你可就要大吃一惊了,”那人哈哈一笑,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当今圣人虽然年少,但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因此这长安城,也跟原来是大不一样啦。” 说着,他忽然轻跺了一下脚,懊恼道:“看我,说了这么半天,竟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身着月白长袍的高瘦青年振袖拱手,笑着向众人道: “在下姓白名居易,表字乐天。区区不才,但在这长安城里还算是有几分薄面的。今后诸位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就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哇……” 阿琰一蹦一跳的走在笔直宽阔的大道上,双眼放光的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连眨眨眼睛都不舍得,一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模样。 长安不愧是一国之都,街道两旁的屋顶不少都是用蓝绿的琉璃瓦铺就而成,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莲花图案,与素雅的外墙交映成辉,颜色简洁明快而又不失大方。 再说长安城的布局,排列严谨,规整有度,大道连斜狭。整个城市都是严格按照中轴线对称排列出来的。阿琰他们站在这里,只要抬头望过去就能看见远处建于高地之上的皇城。而这大概也是当初建筑师想要为圣人达成的效果吧——北倚岚山,南临平野,居高临下,俯视苍生。 一揽日月山河入怀,这宏大的规模与磅礴的气势,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大手笔! 但阿琰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街道两旁五花八门的店铺和路边的各色摊子上。她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跑到正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边上,从兜里掏掏索索摸出来几文钱递给他,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小贩把糖葫芦从竹竿上拔.下来递给她。 阿清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不要乱花钱,知道吗?” “嗯!” 女孩一脸幸福的咬着糖葫芦,冲她狠狠的点了点头。至于下次怎么样……那就留到下次再说吧! 李白他们几个大人走在后面,白居易望着她们的背影笑道:“自几年前圣人撤销了坊市和宵禁,长安城的商业是越来越繁荣了,这些小商小贩卖的东西,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淘不到的。阿清她们初来乍到,肯定很是新鲜,这两天我便抽空带她们在这长安城内到处转转吧,也好叫她们熟悉一下未来生活的地方。” 诸葛亮摇摇头:“书院初建,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乐天,怎么好让你为了这种事情分神。况且……”他用胳膊拐了一下身边人的手臂,微微一笑:“这里不是还有一个熟悉长安城的富贵闲人在吗?” 莫名躺枪的李白:“……喂,诸葛孔明,你少在那里诽谤我知道吗?” 但已经太迟了,白居易恍然发现这里确实还有一个比他更合适陪逛的人选,登时上前一步拉住李白的手,一脸情真意切的问道:“太白兄,可以吗?” 李白:“这个应该是没问题的,乐天兄你不必……咳,如此热情。” 白居易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李白的手,为了缓解气氛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咳咳,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前面的阿清拉着一心啃糖葫芦的女孩走过来,她好奇的问白居易:“乐天先生,我们脚下的这条街叫什么?它应该就是长安城的主干道吧?” 月白长袍的青年笑着点点头:“不错,它就是长安城的主干道,纵贯南北,整个城市的建设都是以其为中线左右相称的。”顿了顿,他又道:“虽然这条街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我们都直接将其称之为长安街。” “为什么?”阿清有些奇怪,“那它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白居易叹息一声,李白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的回答道:“是朱雀大街。” 阿清不说话了。半晌之后,她低着头向众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李白无奈道:“你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的错,不知者无罪。不过这长安城里的确有许多忌讳,以后出门在外记得多长几个心眼,先听后说,明白吗?” “……明白了。” 眼见着少女的情绪有些低落,白居易连忙提议道:“两位姑娘初到长安城,要不要去玄穹池许个愿?这可是长安的标志性景点。” “……玄穹池?” “玄穹池就是位于长安城南北东西大道交界处的一座巨大喷水池,”白居易解释道,“据说只要能够站在一丈远的地方背对着水池将一文钱投进去,上天就会实现他的一个愿望,但一个人一年之中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每天都要许多百姓围在那里许愿,很热闹的,要去看看吗?” “要去!”阿琰率先举手了。一旁的少女明显也有一点儿心动。 白居易看了看并未表示异议的李白二人,笑道:“那就一起吧。” 玄穹池。 汉白玉制成的巨大水池中,高高的水柱喷涌而出,在半空中交汇相撞又复落入水面。池中水花四溅,清凉的水雾弥漫在半空,于阳光下泛起点点璀璨的金色光芒。 阿清他们离的老远就能听到喷泉“哗啦啦”的水声,女孩兴奋的跑过去,扒着雕刻着莲花图样的池壁探头往下看。池底满满的堆了一层铜钱,阿琰好奇的从下面捞上来一枚,捏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铜钱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青绿锈纹,一看就很有年头了。 “做什么呢,”李白从后面拿走了她手中的那枚铜钱,顺手重新投进了池中,“这可是别人用来许愿的,好好放回去不要乱动知道吗?” “知道啦。”阿琰吐了吐舌头。 她从怀里摸出一文钱,学着周围百姓的样子背对着水池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身后用力一抛——铜钱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咚”的一声被投入了池水之中。 阿琰不敢转头也不敢睁眼,拽着身边人的袖子连声问道:“中了吗中了吗?” 李白冲她点点头:“很准。” “太好了!” 女孩立刻双手交叉放在眼前,认认真真的许了好几个愿。据说,上天是会在这些愿望里随机挑出一个来实现的,那当然要趁此机会多许几个啦。 李白笑着问站在一旁的少女:“阿清你不去许个愿吗?” 阿清犹豫了一下:“这都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我才不信呢……”但嘴上说着不信,少女的表情却很有些意动。李白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副心口不一的纠结模样,干脆直接拉着她过去许愿了。他道:“我陪你,这样就不嫌丢人了吧?” 阿清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铜钱,眼睛一闭就朝着身后抛了过去。但很显然她用的力气不够,眼看着那铜钱就要落在池边上,就在这时,同样背对着水池的白衣男人用二指夹着铜钱,朝后方快速一掷—— 那枚铜钱以惊人的速度赶超上来,在半空中与阿清的那枚轻轻相撞,伴随着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两枚铜钱原本的轨道齐齐改变,一前一后的落入了池水中。 白居易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紧闭着双眼浑然不觉的少女有些紧张的问他们:“我投中了吗?我感觉好像没投中……” 李白睁开眼睛,笑着冲月白长袍的青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白居易了然。他对阿清道:“放心吧,你们两个都中了。” 阿清长出一口气,连忙开始在心中许愿。待念念有词好一通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而本应跟她一同许愿的李白看上去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阿清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李白叹气道:“我哪儿像你这么贪心,有一大堆愿望要实现。差不多就行了,走吧。” 诸葛亮也点点头:“先去书院吧,长安城很大,以后有的是时间逛。光是把那些我们从私塾里带过来的东西收拾好,就还有的忙呢。” 少女连忙点头同意,当初很多东西就是她负责装上马车的,有多少她自然心里一清二楚。虽然阿琰看上去还有些不乐意,但也乖巧的没有在此时表示出异议。 众人跟在白居易的身后向着书院的方向走去。阿清迟疑了片刻,但到底还是战胜不了心中的好奇。她快步走到白衣男人的身边,悄悄问他:“太白,你许了什么愿望啊?要不这样,你就告诉我一个最不可能实现的就行了,可以吗?” 李白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道:“就这么好奇?” 阿清和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阿琰一起冲着他使劲点了点头。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知道,实在是因为李白这人平日里活得太无欲无求了。只要有酒万事足,阿清她们就从来没听过他说什么理想啊未来啊之类的东西。按理说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是最壮志满酬的时候,但从这人的表现上却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毕竟,就连闲云野鹤如先生一般的人物,在平日里还会感叹两句“何时天下少年才能笃实向学”,致力于劝导私塾里那群皮小子们好好温习功课呢。 李白当然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装作一副纠结思考的样子,然后等到她们都开始巴巴的望着自己时,才哈哈一笑反问道: “天下太平这个愿望怎么样?够大了吧!” “……太白,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阿清和阿琰顿时不乐意了,这个回答也太狡猾了。但因为她们也说不上来这个答案有什么错处,所以只能就此作罢。 诸葛亮放慢脚步走到李白身边。 “你许了几个愿望?”他问道。 李白笑了笑。 “一个。”他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阿清他们跟随着白居易的脚步,来到了书院大门前。 书院位于长安城的西部地区,阿清明显感觉这里比之前他们路过的地带要显得清静许多。白居易适时的解释道:“现在的长安城大致分为东西南北五个地区,最北部是宫城,紧接著宫城之南是皇城。东部大多是朝廷命官皇亲贵族的宅院,当然也有一些富商也居住在那里。南边的商业很发达,各种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闻名天下的同乐台、珠霄境就建在此处。而书院所在的西部——”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就是长安城百姓们的居所了。尤其是书院附近,学风浓厚,环境清幽,城郊的太白山上还有那堪称是‘大唐第一寺’的寒寺,日日香火不断,朝山进香者更是络绎不绝。” 阿清听着听着,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乐天先生,您刚刚说什么山?” 白居易忍俊不禁。他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无奈的李白,然后低头笑着对少女道:“你没听错,就是太白山。‘太白积雪六月天’可是著名的关中八景之一,寒寺也是因此而得名的。说实话,我之前还一直想着太白兄的字是不是就出于此山呢。” “虽然很有道理,但不对。”李白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这个猜测。白居易闻言,也不甚在意,只是催促道:“大家还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看看吧!” 众人跨进正门,一进门,阿琰就忍不住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青瓦白墙,花砖踏步,重柱撑顶,在眼前这片开阔的空间内一目了然。光是庭院空地,几乎就与原来的私塾一般大了,更别提内部这些古朴大气的构造装饰,区区乡野院落怎么可能比得上? 阿琰兴冲冲的跑到屋檐下,抬头仰望上方高高挂起的灯笼,还努力伸长了手去够灯笼底下悬着的流苏,可惜因为身高不够只能以失败告终。李白慢悠悠的从台阶下方走上来,一抬手就摸到了灯笼的底座,他低头看着气得脸都鼓起来的女孩,还故意勾起手指甩了甩那红色的长长流苏来逗她:“够不到吧?叫你平时挑食,能长高才怪了!” 阿琰恨恨的跑到诸葛亮的身后:“先生你看他!太讨厌了!” 正在认真听白居易介绍书院的诸葛亮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他含笑道,“阿琰你已经长大了,让太白一个人玩去知道吗?” 李白:“……诸葛孔明!” 就连被突然打断解说的白居易也忍不住跟着众人一道笑了起来。他笑道:“太白兄颇有童心,当真是难得啊。” 阿清道:“他哪里是有童心,根本就是没长大好吗。乐天先生您接着说,我们都听着呐。” 于是白居易便接上了自己刚刚未说完的话。“咱们这书院的结构是前庙后学,前面是孔庙,后方是讲堂,最后是藏书阁,三者位于一线。而两侧就是书院的斋舍了,不过因为书院初建,学生应该不会太多,我准备只开放一处,剩下的房间大家可以自己挑选。” 说着,他望了一眼门口,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那里,一位白衣少年正跨坐在木马上一脸兴奋的朝这边挥手:“哥!这是什么东西,好厉害啊!” 阿清一愣,她看着那少年与白居易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又听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转头问道:“这位是乐天先生您的……” “我是他弟!” 白衣少年利索的翻下马,笑嘻嘻的几步就跨到了少女的面前——不,在他看来阿清应该是位少年才对。虽然诸葛亮告知了白居易关于阿清的状况,但一直忙于书院筹备建设的白居易却忘了告诉自家小弟,因此就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 那少年看到阿清似乎很是激动。他拽着她的胳膊问道:“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你初来长安,等过两天我带你去珠霄境逛逛怎么样?或者你还有其他什么想去的地方?” 阿清被他抛过来的一连串问题搞得有点懵:“呃,谢谢,我其实……” “白知退!” 一旁的青年有些微怒,他盯着这个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小子,皱眉道:“怎么跟人家姑娘说话的?把你的手放下,站好!” “姑……姑娘?!” 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抿唇不语的阿清,这哪里像是姑娘了?待到诸葛亮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番,阿清又当面摘下了红玉验证,他才恍恍惚惚的相信了这些人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阿清姑娘,在下刚刚唐突了,真是不好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阿清道歉,“不过我刚刚说的话还是有效的,你和这位……”他看了一眼站在少女身旁的阿琰,顿了顿又道:“——这位姑娘,如果想要出门在长安城里走走的话,都是可以来找我的,这地儿我可熟了!而且这一片的同龄人中,论威望我可是数一数二的……” 听到白居易在后面幽幽的叹气声,少年立刻止住了话头,弯下腰规规矩矩的向诸葛亮行了一礼:“晚辈白行简,字知退,见过孔明先生!” 诸葛亮笑着将他扶起来:“英雄出少年。乐天,令弟活泼机敏是好事啊,为何要如此愁眉苦脸?” 白居易长叹一声:“他可是活泼的过了头!孔明你也知道的,家父去的早,这小子基本上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就连我也快管不住他啦!” 站在那边的白行简闻言,顿时露出了一脸不服气的表情。阿清笑道:“乐天先生,您刚刚还说太白这么大年纪有童心是好事呢,令弟他还是少年人,活泼更是理所应当的,太白你说是不是?” 她的问题问出去,身旁却许久未有人应答。阿清奇怪的转头一看,却发现白衣男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庭院里根本不见人影。 阿清气的在原地轻跺了一下脚: “这个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男人是上街晃荡去了,但事实上,李白并未离开书院。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孔庙内,仰头静静的望着前方汉白玉雕成的孔子像。 长须佩剑的老人两掌交叠,掌心朝内,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双眼凝视远方,面容沉静而从容。 李白低声问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夫子,如今的长安城是否就是您理想中的模样?可我看到的却不只是这些。过了这么多年,学生还是不明白……” 他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只是闭目长叹一口气,恭恭敬敬的为雕像上了三炷香。停留片刻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丝丝缕缕的白烟弥漫在空荡的房间内,汉白玉的雕像伫立在原地目送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眼神渺远,不言不语。 “太白!” 站在庭院中的阿清眼尖的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她连忙冲着那边招呼道:“你怎么跑到那里面去了?赶紧过来呀,我们现在在商议给书院起名呢,太白你也快来想一个!” 李白走过来:“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好不就行了吗,我既不是堂长又不是山长,找我做什么?” 阿清见他走得慢,干脆直接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拖着他过来了。她道:“这跟是不是堂长有什么关系,起名这件事当然要集思广益,谁起的好选谁的。虽然太白你不擅长作诗填词这一类与文字打交道的活儿,但是重在参与嘛!” 听完她这番话,李白差点一跤摔在地上。他看着前方一脸隐忍笑意的诸葛孔明和有些莫名的白乐天,无奈道,“两位,你们想好没有?想好就赶紧定下来吧,反正这儿也没我什么事……” 他小声嘟囔道:“……毕竟我也不擅长作诗填词嘛。” 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他问白居易:“乐天觉得,寒鹭书院如何?正好,附近也有一座‘寒寺’,也算是交相呼应了。” 白居易思索片刻,微微皱眉:“欠妥。寒鹭此名虽然高洁,但过于清冷,不宜为书院名。况且有诗云:‘印床寒鹭宿,壁记醉僧书’,寒鹭二字还是与僧人联系在一起更为相宜。”他看了看生长在院中的那颗嶙峋怪松,问道:“不如就叫‘松云书院’如何?”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认了自己:“不行,还是得再想想……” 到最后,那位白家小弟连“长安书院”这种起了就会被官府找上门来的名字都说出口了。李白看他们在那里苦思冥想半天不成的样子,干脆戏谑道:“真是搞不明白,起一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么纠结吗?我看啊,干脆就叫‘明白书院’得了!也省的诸位在这里苦想不成。” 他说完,却发现众人突然一致的抬头望向了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啊。” 阿清一拍手,“啪”的一声脆响把李白吓了一跳。“太白,真有你的!”她兴奋道,“明白书院……好一个明白书院!既有孔明先生的‘明’字,又有乐天先生的‘白’字,正好太白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白’字!这名字起的,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李白还有点懵:“啊,是这样的吗?我只是随口一说……” 诸葛亮笑道:“况且书院书院,读书研典听学这几件事,本质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像太白你所说的那样,‘搞个明白’而已。一语双关,既浅显易懂而又富有深意,确实是个好名字啊!” 一旁的白居易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李白听到众人都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交口称赞,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诸葛亮看他向两个小丫头露出一副“不愧是我”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清了清嗓子,待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时,他缓缓问道:“那么,还有人对这个名字有异议吗?” 见无人站出来说话,青年笑道: “那便这么定下来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书院的名字就叫……明白书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距离书院正式对外开放还有一段时间,最近众人明显能感觉到白家的这两兄弟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点儿矛盾。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极其简短基本上就是白居易在说,白行简胡乱点头一通答应,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明白他哥话里的意思。 白居易道“去把今天的功课做了。” 白行简点头答应“嗯嗯嗯。” 白居易皱眉道“昨天的功课也要温习知道吗” 白行简继续点头答应“好好好。” 白居易怒极反笑“白知退,你是木鱼脑袋吗” 白行简浑然不觉的继续点头“对对对啊不对哥你套路我” 一旁的阿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衣少年气冲冲的在原地一跺脚“我出去了”说完撒腿就跑,白居易在后面甚至都来不及叫住他。 青年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阿清好奇的问道“乐天先生,知退他这是怎么了感觉话比平时少了好多啊。” 白居易叹道“还能有什么,小孩子脾气,在生我的气呗。” “为什么” “我叫他少往南边去,少跟街上那些流连歌楼酒肆的人混在一起,可他就是不听,我能怎么办”白居易无可奈何的道,“上次我禁了他的足,算是消停一会儿了,但前不久又” 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也怪我,说了句他朋友的重话,他便气得不想再和我多说什么了。但君子不背后语人是非,此事确实是我做的欠妥了。” 阿清眨巴眨巴眼睛“可流连歌楼酒肆之人这说的不就是太白吗” 白居易顿时一阵无言。 这话接的,真叫人无法反驳。 话说李白自来了这长安城,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游龙入海,城西这一片的酒楼几乎都被他给逛了个遍。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哪里的酒味更醇、哪里的下酒菜更入味讲起来是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原先在天姥镇那点大的地方阿清费点劲儿还能找到他,放到现在那就根本不可能了,日日早出晚归,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与之相对的,阿清和阿琰两个小姑娘就很是无聊了。诸葛亮不许她们在没人陪的情况下走太远,能活动的一片区域里却也没什么好玩的,唯一新鲜的就是偶尔太白山上的僧人会下来化个缘阿清倒是给过他们一次,但这些僧人们虽然嘴上没说,满脸的嫌弃都是看得出来的。气的阿清调头就走,发誓下次自己再也不出面干这种事情了。 这是化缘还是直接上门大吃大喝这种僧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富商换了件僧袍就跑出来了呢一个个生的如此富态,左眼写着“钱”右眼刻着“财”,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做派 正这样想着,坐在底下台阶上的阿琰终于忍无可忍的叫了起来“好无聊啊” 阿清也很赞同。但她自认为身为年长者跟孩子一样老想着玩不太好,于是便问她“今天先生布置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功课功课功课,天天就是功课”阿琰抱怨道,“我们又不能科举,费这么多时间读书干什么还不如上街好好玩一玩呢” 阿清一时沉默下来,这个问题她之前也想过,但 “你们是不能科举,但可以为官啊。”诸葛亮笑道。 蓝衣青年摇着羽扇走过来,这是他自来长安城之后开发出的一个新爱好。据李白所讲,他是在某个小贩的摊子上对这扇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误终身”,如获至宝的买回了家,从此扇不离手,人在扇在,这情谊也算是可歌可泣了。 诸葛亮道“当今朝廷之上已经有了几名女官,还有一位统领着皇城禁卫军的花木兰花将军,她你们都忘了吗” 阿清一脸憧憬道“怎么可能但花将军那样的人物几百年估计才出这么一个,我们这等凡人只有仰望敬佩的份,怎么敢想着与她这样的女中豪杰比肩呢” 阿琰问道“先生,您说朝廷现在有女官,怎么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诸葛亮摇摇扇子“女官确实是有的,但大多职位不高所以名声不显。唯一一个还算是身居高位的,却是夜司中人因为种种原因,她的身份也不好在民间大肆宣扬,因此你们才对其一无所知。” “真的吗那先生您知道她是谁吗” 诸葛亮笑了笑,一挥羽扇 “此女复姓上官,名婉儿。” “副使,这是今天待批的文书。今日长安城偷盗、斗殴等纠纷案件共计三十四起,各地呈送夜司案件共计一百八十六起,其中有十七件急需您过目。” 夜司之中,伏首于案桌前的女子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眼,对面前的人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这女子面容清秀,一双凤眼显得凌厉有神,碧绿的玉簪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额间点着一朵鲜艳的红梅。这本是她为了遮盖伤疤而刺的图案,却不料成了风靡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大唐的时尚妆容。如今,大唐女子皆以胭脂点额为美,却不知出处原来是在这里。 上官婉儿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卷宗,忍不住狠狠的皱了皱眉大唐建国五百年将近,过段时间长安城内就要举办小千年盛典了,趁此机会犯上作乱的人也日渐增多。尤其是叛军那边,她敢用性命保证,那些贼人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 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夜司上上下下的所有人这段时间几乎都忙成了陀螺,加班加到日夜颠倒神志恍惚的大有人在。身为夜司副司长,她当然也得以身作则。 但她翻开一本文书,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叫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她问那人“李白回长安的消息,司长知道吗” 那人老实摇头“在下不知。那批条是直接从昼司上面下达的,但事后我问过昼司那边的人,好像就连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想,司长大人他应该也不知道吧” 上官婉儿狠狠的皱起眉头。当初那份申请是最先送到了她手上的,但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上面居然直接来人要走了申请,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批准了。如果是昼司那帮人干的好事她还能争一争,但这种三公直接出手的情况,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况且司长他 一想到自己的那位顶头上司对于李白的态度,上官婉儿几乎都要焦头烂额了,这段时间真是什么破事儿都堆到了一起,简直就像是一团乱麻让她无从下手。 “罢了,”她烦躁的摆摆手,“既然司长他不知道,那就不要告诉他了,最好能瞒多久瞒多久。通知下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夜司上下,凡是知道这件事的,绝对不能在司长面前多说一个字” 闻言,那人立刻躬身行礼道 “遵命” “啊啊嚏” 正醉醺醺的趴在酒楼案桌上的白衣男人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一脸郁闷的揉了揉鼻子“又是谁在念叨我最近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酒楼对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似乎是有什么人起了争执。李白从窗口探头往下一瞅,乐了这不是那位白家小弟吗 这位白家小弟此时看上去似乎非常气愤,正神情激动的跟站在他面前的人说着什么,但很显然那人并不想听他说话,简单的回了两句后就调头准备离开。但白行简怎么可能乐意他用力拉扯着那人的袖子把他拽回来,一瞬间声音大到连位于酒楼上方的李白都听的一清二楚 “我为了帮你说话跟兄长冷战,你现在倒来和我说什么绝交” 哦哟,听上去有点儿意思,李白想。 大概喜欢看热闹是人的本性,李白当然也不例外。他一下子酒就醒了一半,把酒钱往桌上一抛就匆匆下了楼,正巧赶上了那两人争执最激烈的时候。 那男人看上去年纪跟李白差不多,头发却已经灰白了大半。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酒,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打扮更是不修边幅到了极致浑身上下遍是尘土,补丁打的都快能再重做一件衣服了,鞋子破破烂烂,头发蓬蓬乱乱,说他一句落魄书生那都是抬举他了。 但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五官立体,眼眸深邃,只可惜薄唇一勾便露出了满满都是嘲讽似的笑容,也不知他到底在嘲笑他人还是嘲笑自己“你哥说的没错,小小年纪有大好未来,不去读书干什么与我混在一起你是想要以后变成我这个样子吗” 说完,他不待对面人反驳便直接堵住了他的话头“好了少年,听你哥一句劝没错。况且做人不要太自作多情,你一厢情愿把我当朋友,但在下可不这么觉得。比如现在,你就是挡了我财路的绊脚石我还要赶着去给郑大商人家的厕所写对联呢” 他说这一番话根本就没有压低音量,顿时引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面带鄙视的盯着这个做书生打扮的家伙。 还给厕所写对联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白行简一介少年,年纪轻轻,哪见过这么恬不知耻自甘堕落的做派更何况自己认定的友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摆着说他“自作多情”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站在原地,攥着拳头死死的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突然大喊一声 “唐寅你今天走了,这辈子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人哈哈大笑一声,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离去的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路上的行人纷纷嫌弃的躲开这个又穷又疯的醉汉,他也不在意,就这么疯疯癫癫的一路走一路大声念着诗。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哈哈哈哈哈” 他打开身上装酒的葫芦,“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劣酒,一边走一边醉醺醺的道“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他又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一段,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个饶有兴致的声音 “哦,看样子你是认识我的啊” 唐寅醉眼朦胧的抬头望过去“您哪位” 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手里也举着个葫芦。李白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 但他刚开口吐出一个字,就见面前这位刚刚还极尽潇洒的狂士呆呆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瞪的跟牛眼似的,露出了一副“简直是活见了鬼”的呆滞表情。 李白顿时奇道“你” 然而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那人这次几乎是拔腿就跑,而且是那种连话都不吭一声的夺命狂奔。 李白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地烟尘和那只被孤零零甩到一旁的破鞋“” 行吧,他心里有数了。 唐寅七拐八绕的跑到一个小巷子的角落里,看身后许久没有人追过来,这才将将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他喘着粗气,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脚上的鞋只剩下了一只,顿时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真是见鬼了” 他一脸晦气的朝地上“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沫,金鸡独立单脚跳着就要走出小巷,却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在地上一人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扶住了他。唐寅吓得连忙拍了拍自己胸膛中狂跳不止的心脏,转头对这位雪中送炭的恩人谢道“多多多多多多多多” 但他“多”了个半天也没把那个谢字憋出来。 李白笑着把他刚刚丢下的那只鞋子重新丢到他脚边上,顺便主动帮他把话说全了。 “不用谢。”他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傍晚。 饭后消食归来的白居易成功在书院门口捕获了自家哭唧唧的小弟一只。 “知退你这是怎么了”他连忙皱着眉头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哥”白行简一头栽在他怀里,几秒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狠狠一抹眼泪,神情严肃的发誓道“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一心向学,绝不再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 “啊那、那就好” 白居易被他这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模样搞得有些愣怔。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儿啊,于是他便笑着对自家小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进去以茶代酒庆贺一番” “好” 白行简气冲冲的推开书院大门。那个混蛋家伙,竟然敢说什么“自作多情”好,那就当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从此他与唐寅此人老死不相往来 “你怎么在这里” 他瞪着院中正在哈哈大笑着干杯的两人大喊道。 唐寅一脸无辜看着他,伸出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人“他请我来喝酒的,不喝白不喝。” 李白也点点头“确实如此。来来来,唐兄,咱们再来干一个” “干什么干” 白行简冲他们怒吼道。但这份怒火很快就被自家兄长一巴掌给打回去了 “好好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 “可是” 白行简很委屈,他憋屈的简直要爆炸了。他强忍着心中满溢的愤怒之情走到唐寅身边,质问他“你不是说你要给那什么郑大商人的咳,写对联吗怎么又在这里喝酒而且我不是才说过再也不要见到你出现在我面前吗” 唐寅放下酒杯叹息一声“我给郑大商人写对联,那是为了赚钱;赚钱干什么当然就是为了吃饭抽烟喝酒,毕竟人生唯有烟酒不可辜负。现在既然有人主动请客,我还犯得着去劳神劳力吗至于你”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满脸写着愤怒、一双眼睛却不自觉的期待的盯着他的白衣少年,突然又转头哈哈笑着冲李白举起了酒杯“来来来,干” 白居易微微皱眉,上前一步将自家即将原地爆炸的小弟拉到了身后。 他显然是认识唐寅的,也是知道这就是知退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友人”,但恕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类放浪形骸的狂士人物。所以他便只是向着李白问道“太白兄,这是” 李白笑道“哦,对,还没跟你们介绍呢。这位是唐寅唐伯虎,今天确实是我请他来书院小酌一番”但他看了一眼表情冷淡无动于衷的白居易,又看了看那边正自顾自的喝着杯中酒的唐寅,了然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是认识,”白居易淡淡道,“不过交情不深罢了,主要是知退与唐兄的交情不错,所以在下才略有耳闻。” 白行简在一旁冷哼一声“什么不错,人家都明摆着说了,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白居易听罢,脸色更冷了几分。他道“既然是太白兄的客人,那我与知退就不便打扰了。只是在下要提醒唐兄一句长安如今虽无宵禁,但还是会有巡街之人的,还请唐兄稍稍注意一点儿,不要再做出深夜醉倒路边不省人事这种荒唐事儿了。而去夜司刑牢提人这种经历,在下这辈子体验一次就足够了。” 说完,他便匆匆向李白点了点头,拉着还有些不情不愿的白行简离开了。 李白仰起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他望着自己对面的人笑道“原来唐兄你还去刑牢那儿走过一遭呢这可真是了不得。” 唐寅轻哼一声“要论这个,我可比不过你李太白。” 他长叹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让它成功变得更加凌乱了一些。他对李白道“你也看到了,这儿不欢迎我。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拘束。走了。” 他冲李白摆了摆手,便准备大步跨出院门。李白在他身后遥遥问道 “住在一个破烂茅屋里,难道就是自在” 唐寅停下了脚步。 沉默了片刻,他反问道“在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唯酒是务,焉知其余而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说完,他便大笑着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李白出神的凝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落,久久都没有动作。 待到天色已经完全变暗,这个静坐在黑暗之中许久的男人才缓缓开口问道 “孔明,你有没有觉得他跟我很像” 长身立于他身后的蓝衣青年轻摇了一下扇子“是吗可在我看来,你们两个倒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何解” 诸葛亮淡淡道“此人心已死,但太白,你的还没有。” 听完他的这句话,李白愣怔了片刻,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谁说不是呢,”他道,“我这人一向比寻常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好运气,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孔明,你说他心已死,这一点我倒是不能认同。” “哦” “只要人活着,那他的心就还有救。”李白笑道。 他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毕竟,人生路漫漫,一切终究都会好起来的。你说对不对” 诸葛沉默片刻。 “虽然太白你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声,”他委婉道,“如果当事人什么都不做,那事情是不可能顺其自然的变好的就比如当初你答应了要带阿清她们逛一逛长安城,但如今已是十几日过去了,阿清她们却久久找不到你的人。太白,你说这个事儿” “啊,这个嘛” 李白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望天望地就是不看站在身边的诸葛孔明。 他是真的不想接这个带孩子逛街的差事啊。 但诸葛亮好不容易才逮着李白一次,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的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入夏了,太白山寒寺附近可是个绝佳的避暑胜地啊,今年还正巧适逢寒寺举办的十年一度万僧会,到时候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们肯定都会携带家眷来上香敬佛太白,你觉得当今那位夜司司长会不会来” 李白听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脸渐渐绿了。 以那家伙对于佛学的痴迷,怎么可能错过万僧会这种盛事简直是天杀我也 诸葛亮从容的摇了摇羽扇“所以说”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李白忙不迭的应道,“我明天就带她们去城南天不亮就出门,没亮灯之前绝不回来,行不行我就不信就这样还能撞上他” 诸葛亮道“其实也不用这么” “就这么定了”李白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坚定的道。 蓝衣青年摇着扇子的手稍稍一顿。 “好吧,这可是太白你自己说的啊。”他一脸无辜的道。 这边的诸葛孔明再一次成功的套路到了李太白,那边的白乐天却还在尽心尽力的安慰着交友不慎后心碎了一地的自家小弟。 “这有什么,人这一辈子谁没交过几个这样的朋友呢”白居易对站在他面前神情低落的少年温声道,“这次就算是一个教训吧,还好,知退你在误入歧途之前就回了头。唐寅他” 他顿了顿,还是道“像是唐寅这类人,我不能说他不值得结交,比如说太白,就可以和他相处的很好。但你不行,知退,你跟太白不一样。” 白行简抿唇问道“为什么” 白居易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在和唐寅相处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让我猜猜,是不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希望能帮他过上更好的生活” 白行简点点头“是。他虽然从来不跟我提自己的境况,但我还是有所了解的。青年时好友和父母妻妹相继去世,之后又在宦官之乱里受到牵连,终生不得再入科场考试,回乡后又被弟弟要求分家虽然我没见过他以前的模样,但我想肯定不是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作为朋友,想要帮他一把不是很正常的吗” 白居易叹道“是很正常,但如果这件事是由你来做,那就不对了。知退,你以为你在别人的心中是一副怎样的形象不过是个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境优渥的小少爷罢了。” 他看着白行简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紧接着道“你先别忙着反驳我。知退,你还未及冠,说句直接一点的话,你身上的所有光环都来自于我和父辈们的成就。也因此,你觉得你对唐寅是友人之间的互助,但恐怕在他看来,是你对他的施舍吧。” “我才没有” 白居易看着他道“换位思考,知退。如果你身处于他的立场上,你还会怎么觉得吗” “我” 见少年无言以对,白居易叹息一声“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唐寅他身上确有可圈可点之处,在这里我要为之前说的那些话道歉。不过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会在我出面阻拦之后明白什么选择才是对你更好的。更何况” 青年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弟的头“再落魄,他也还是个文人。只要是文人,就会有风骨。他可能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但不食嗟来之食,是底线。” 白行简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哥哥他说的是对的,他低落的想。 所以是我错了吗 沉默许久之后,少年低低的问兄长“哥,你刚刚说人一辈子谁没交过几个这样的朋友,那你也有吗” 白居易微微一愣。 他想了想道“我的朋友不少,但像这种的倒还真没有。我比较喜欢及时止损知退,这一点你可得跟我好好学学。” “所以,真没有” 白居易摇摇头“真没有。不过” 少年顿时兴奋起来了“不过什么哥,你快说啊” 白居易笑了笑“不过刻骨铭心的,倒是有一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当时我们的关系好到差一点儿我就跟他结拜了。正好那会儿长安城里流行这个呢。” 白行简微微睁大了眼睛“有这回事那我怎么不知道” 白居易淡淡道“那时候你还小,估计不记得了。等你长大了,他也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闻言,少年眼中的兴奋之情顿时暗淡了下来。 “是吗,那确实是很刻骨铭心了。” 但也许是因为时光冲淡了友人逝去的悲伤,青年在提起这一切时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很平淡。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微笑道“但他却在离去之前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以前我不和你讲,是因为觉得你还无法理解。但经过这么一遭,知退,你也该明白了。” 他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父亲给我们起名为居易行简吗” 白行简想了想道“不就是字面意思吗很一目了然啊。” “没错,是很简单,乃至于一目了然。”白居易道,“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件事,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之中,却还有太多太多人无法实现,更不用提整个大唐了。” “这两个名字,代表着父亲对我们兄弟的祝福和期望。知退,我们很幸运,一出生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所以我们体会不到居不易、行难简的感受。但为兄却希望你能看到更大的世界,不只是一个唐寅,还有万千大唐的百姓” 他问少年“还记得当初开蒙时我教你的第一句话吗过了这么多年了,希望你还没有忘记。” “怎么可能” 白行简脱口而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当初可是一遍就背会了,肯定一字不差” “确实一字不差。”白居易笑道。 “不过知退,你要明白这句话,背下来只用数秒,践行却需要一生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我的祖宗唉” 天刚蒙蒙亮,一脸萎靡不振的李白就被阿清她们从床上拉出了门。 “干什么,这可是太白你自己说的,这段时间要早出晚归”阿琰插着腰看着他,俨然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得意样子,“先生可是都告诉我们了,这是你亲口说的话,你可不许赖账啊” 李白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诸葛孔明,你这个家伙” 书院中,清晨起来焚香读书的蓝衣青年似有所感。他放下手中的书卷,遥遥望向窗外阳光下的郁郁青松,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的两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兴奋到不行。但因为出来的太早,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所以在最初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之后,两小只便又缠上了李白 “太白,给我们唱首歌吧,”阿清在他身旁边走边道,“有一说一,你唱歌真的不错,为什么不经常练习一下呢” 阿琰在另一边拽着他的袖子“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太白,唱一首唱一首” 白衣男人被她们夹在中间轮番央求,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干脆自暴自弃的唱起了儿歌“门前大桥下走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听着男人用沙哑深沉的声音唱着如此活泼俏皮的儿歌,阿清和阿琰两个笑得简直不能自己。李白唱了两句就停下来,站在一边无奈的看着她们笑。 这算什么,牺牲自己,娱乐大众李白在心里哀叹,李太白啊李太白,你真是堕落到家了 不过大唐民风开放,没有太多的礼教束缚,能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也不少。虽然李白还没达到这种地步,但偶尔唱首歌哪怕是儿歌,哄哄小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只要没人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传来了一道犹犹豫豫的疑问声。 “太、太白是你吗” 李白猛的紧闭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一瞬间有些狰狞。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微笑着转过头去看向来人“是我,您是” 待看到那人的面孔后,李白微微瞪大了双眼“是你” 那男人披散着头发,背着一把羯鼓,一身伶人打扮,但光看那身绣纹精细色彩鲜艳的衣服,就比那些寻常在街头巷尾做杂耍卖艺的人要高档上不少。他看见李白,也分外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了他的双手 “太白先生,多年不见还能看见您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激动到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太好了”几个字。阿清走过来,好奇的看着他和他身后同样做伶人打扮的两人,问李白“太白,这位先生是” 李白笑道“他们都是我的老友,这位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当今大唐最著名的歌手李龟年,后面的两位是他的兄弟,李彭年和李鹤年。” 阿清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连忙拉上阿琰向这几位音乐家行礼“见过三位大家” 李龟年连连摇头“大家谈不上,大家谈不上,不过是会唱几首歌弹几首曲子罢了。” “唉,”李白反过来按住他的手,“怎么谈不上。龟年,你现在算是圆了当初的梦想,做到了真真正正的享誉大唐我可是在偏僻乡间里都能听到人们谈论你的名字” 闻言,男人不无自豪的笑起来。但他还是谦逊道“我这点儿小成就怎么能跟太白先生您比呢,这可是鲁班门前耍大刀,折煞我了。” 阿清在一旁听的疑惑,李白能有什么成就吃喝嫖赌吗呃,虽然目前看上去只有吃喝但她总觉得李白按照目前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五毒俱全也差不了多远了。 李白清了清嗓子开始转移话题“话说你们在这里是干什么,这个方向你们是要去同乐台吗” 李龟年笑道“正是。太白先生,难得重逢,不如去看看我们的表演吧您要是去的话,我肯定把最好的位置腾出来” 阿琰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但在外人面前女孩一向是进退有度礼貌有加的,所以她强忍着心中无比的渴望之情,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白衣男人 “太白” 李白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李龟年道“那就麻烦龟年你了。” 李龟年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吧” 天下皆知,大唐繁盛看长安,长安繁盛观珠霄珠霄境,乃是一个位于长安城南、足以媲美人间仙境的地方。 这珠霄境内部可谓是极尽奢华,汉白玉铺就的街道两旁绿树挂珠帘,层层五彩绫罗于林立高楼之间悬垂而下,随风飘荡遮盖天幕。阵阵香风夹杂着姑娘们的莺声笑语迎面而来,令人流连忘返,沉醉忘忧。 因此有诗云珠霄境,却似化人宫。梵气弥罗融万象,玉楼十二倚清空。一片宝光中。而同乐台,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台”的全国最大演出舞台,就建于珠霄境之中。 阿清和阿琰她们两个一路上简直要看傻了,李白笑着在她们面前打了个响指“喂,回魂了” 阿清这才稍稍晃过神来。她望着这宛若仙境的地方,感叹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之地” 走在她身旁的李龟年笑道“这算什么,你看到的这副景象,比起十年前可大大不如了”他刚说到了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面的话就止住不说了。阿清正疑惑着呢,他忽然挠着头哈哈笑起来“看我这记性,真是抱歉啊各位,我呆会儿还要上台,现在得先去后台准备一下才行。太白先生,您到时候就报我的名字直接进去吧,我会跟那边的人打好招呼的。” 李白冲他点点头“既如此,龟年你赶紧去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待李家三兄弟的身影远去之后,阿清走到李白身边,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太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我总感觉这位大家说话怪怪的,像是在藏着掖着什么一样。” 阿琰也认同的点点头“同感。不过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居然叫太白你先生哎真是没想到这个称呼我居然有一天能在太白你身上听到” 李白不乐意了,他屈起手指给这小丫头的脑袋来了一个狠的“小丫头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我跟你讲,当初我在这长安城可是家喻户晓盛名远播,区区一个先生的敬称算得了什么,给我我还看不上呢” 被敲了脑袋的阿琰也不生气,她嘻嘻的笑着跑到了少女身边“阿清姐你看,太白他又在扯谎了说谎的人鼻子可是会变长的,羞羞羞” 阿清无奈的看了一眼那边气咻咻的白衣男人“太白,不存在的事情就不要瞎说了,我们都是有眼睛去看的。你呀,也就只剩好胜心自尊心不落人后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再不快一点儿的话,表演就要开始了。” 她一手拉一个,好不容易才把这还在互相斗气的一大一小拽到了同乐台的入口处。门口的守卫一见他们几个就笑了起来“几位就是李大家说的人吧请进,右手处左转往上直走,那边的包厢就是各位的位置了。” 阿清连忙感激的冲他们道“多谢几位大哥。”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在毫不认输互相瞪眼的两人,终于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你们两个,准备在那里斗鸡似的瞪到什么时候立刻、马上、现在,快点给我进来” 见少女要按捺不住发火了,两位心理年龄加在一起绝不超过十岁的两人这才悻悻罢战,在阿清暗含威胁的注视下乖乖走进了通道里。 少女走在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哪儿是李白带她们出来逛街,明明是她拖着两个大龄儿童上街遛弯好吗真实心累。 几人在通道里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之前守卫大哥所说的包厢。阿琰“噔噔噔”的跑进去,兴奋的绕着房间中的红木桌椅、石山景屏跑了好几圈。阿清也紧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一脸惊叹的望向房间中名贵精致的装饰字画。 “这也太棒了吧”阿琰看着桌上的糕点简直都要双眼放光了,“龟年大家真是大好人,太白你能认识这么一个朋友简直是太厉害了” 白衣男人正懒洋洋的靠在红木椅上,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闻言,他瞥了一眼女孩道“刚才还说我是大骗子,这会儿就是太厉害了阿琰,你这小丫头变脸变得够快啊。” 阿琰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但很快就把心里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之情给丢到脑后了反正太白他肯定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嘛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无穷无尽的,很快,阿琰就找到了新的乐趣。她一把拉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厚厚帘子,然后便开始站在包厢面向舞台的栏杆前发呆。 女孩那副大张着嘴巴震惊到不行的样子引起了阿清的注意,她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外面有什么” 灿烂的阳光一时让她眯起了双眼,但当她再度缓缓睁开双眼之时,映入眼帘的一切令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圆形的汉白玉阶石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层层叠叠绽开的巨大莲花舞台依水而建,一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停泊在舞台正后方,如彩虹般绚烂的薄纱在风中轻扬,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船上舞女们婀娜多姿的妩媚身影。她们或手持琵琶,或身抱古琴,或站或卧,或顾镜自怜,或翩翩起舞,千姿百态,无一而同。 数百颗散发着莹白光芒的灵石被镶嵌在莲花舞台的花瓣边缘,从阿清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好似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盛开。画舫中传来的悠悠琴声回荡在半空,清风携着水汽的凉意拂过少女的脸颊,阿清抓着栏杆望着下方这如诗如画的景象,一时竟有些痴了。 她喃喃道“同乐台,果真是名不虚传” 李白站在她身后笑道“很漂亮,是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 阿清心道,难怪,世人都说一见长安误终身,宁死愿为长安魂。如今看来,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可太白他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白衣男人。男人正背着双手,静静的注视着远方的水天交界处,目光平静而怀念。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他低下头来笑着问她“怎么了,阿清” 阿清向他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是傻子,连李白三番两次转移话题都察觉不到。但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阿清想,自己也应该体谅一下太白,就像太白当初为自己做的那样。 于是她便笑着对李白和阿琰道“我们现在还是回座位吧,看样子,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少女所说不错,就当三人刚刚在座位上坐定时,外面便乐声大作,两队身穿粉色袒胸莲裙、水袖翩跹的舞女们穿越下方的人群登上舞台。她们和着乐曲欢快的拍子在巨大的白玉莲花中央旋转起舞,飞扬的舞裙好似一朵朵盛开的桃花,白皙修长的脖颈优雅如天鹅。 真美,阿清心道。 少女专注的望着下方舞女们优美的舞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抬头看看身边人的反应她赌一文钱,太白他肯定是看的最投入的那一个 然而当少女真的望过去时,却发现白衣男人的确是面带微笑的看着舞女们的表演,但他的神情却没有阿清想的那么认真,反而给了人几分云淡风轻的感觉。 阿清奇怪的问他“不好看吗” “嗯”李白端着茶碗看向她,“还好吧,不过这只是常规表演,你们是第一次看所以比较新奇,我已经看过太多次啦。” 他边说边把茶碗放回了手边的桌子上。 阿清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过太多次了可这么好的位置,我估摸着至少要十几两银子才能包下来吧还是说太白你次次都找的李大家这可就不太好了吧。” 李白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不过是其他朋友请我来看的罢了。” 阿清听完他这番话,顿时一脸严肃的拍了拍身边女孩的肩膀。“以后记得,交朋友要跟太白好好学学。”她认真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阿琰,我们两个都没有父母,所以一定要学到太白这手交朋友的功夫。你看,先生算一个,李大家算一个,现在乐天先生也算一个,这一个个的可都是旁人一辈子也碰不上的人物啊,太白真是赚大发了” 阿琰也认同的冲她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李白“喂” 他无奈道“你们怎么就不认为他们是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才跟我做朋友的呢两个小丫头片子,天天就不想着我点儿好,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啊” 阿清想了想道“酒鬼,懒虫,爱吹牛,天天给先生惹麻烦的家伙。” 阿琰补充道“花钱还大手大脚的” 李白“行了赶紧看表演吧,马上龟年他就要登台了。” 见男人一脸郁闷的靠回了椅背上,阿清和阿琰偷笑着暗暗击了个掌达成跟太白拌嘴成功这项成就,可是她们日常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调剂啊。 这时,底下的观众们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阿清她们连忙探头望下一看,原来是那些舞女们退场后,李家三兄弟紧接着登上了舞台。 李龟年依旧披散着他的一头长发,他将背后的羯鼓解下来放在地面上,然后就这么双腿岔开席地而坐,一派风流肆意的潇洒气度。只见他微微弓着腰,双手按在鼓面上,冲身后的李彭年和李鹤年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向了面前数以千计的观众们。 他清了清嗓子这时候阿清才发现舞台上设下了能够扩音的阵法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对台下的观众们道“诸位宾客,在表演之前,在下今天必须要向各位说明一件事。” 整个同乐台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屏息注视着这位堪称大唐第一歌手的李龟年大家。只有李白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坐在舞台正中眼神坚定的男人,轻声道“龟年,你不会” 李龟年道“今天,我想为大家带来一首由古体诗改编而来的新曲子。但实际上,它面世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大家可能都没有听过,即使听过的也都已经忘记了” 李白霍然起身,他大步跨到栏杆边上,低头冲着下方的男人高声喊道 “龟年” 众人闻声,纷纷抬头。但坐在舞台中央的男人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朝着面前盯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继续道 “而它的名字,叫梦游天姥吟留别。” 阿清顿时惊讶的掩住了嘴巴“这不是天姥镇上那位留下石碑的隐士所做的诗吗李大家也知道这首诗” 却见那边的李白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面色难看的用力一拍栏杆,狠狠甩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阿清奇怪的看着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刚要出声询问,便听到下方的男人已经开了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待歌声响起,阿清一下子就没心思问问题了。她如痴如醉的听着这首堪称千古名篇的佳作被李龟年用沧桑而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深沉的歌声再配上羯鼓一下一下震撼人心的鼓点和李彭年、李鹤年兄弟两人的伴奏,简直是将这诗篇中所蕴含的深厚情感抒发的淋漓尽致。 这歌声,深沉激烈,哀而不伤,几多失意又几多昂扬。而越到最后鼓点越密集,歌声越洪亮,磅礴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挥洒而出。少女听着听着就不禁心潮澎湃起来,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很显然,有这样感受的不止阿清一个人。台下的观众们也都沉醉在了这恍如天籁一般的歌声中,甚至一些情感较为充沛的人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泪水。 白衣的男人长叹一声,面色复杂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闭上双眼,哑着嗓子道 “龟年,你这又是何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整场演出还未结束,李白就悄悄来到了后台。 “李大家,请不要给我们添麻烦,您这样做会让我们很为难” 房间中隐隐传出了这样的对话声。李白站在门后,一直等到那人离开之后才缓缓现身。刚从舞台上下来的李龟年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太白先生,您怎么站在这儿快快快,快进来坐” 李白摇摇头“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龟年,他们没为难你吧” 李龟年笑道“怎么会,不过是禁演几天罢了,我还正好想给自己放个假呢。况且太白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来这里给百姓演出都是免费的,真正出大头的还是那些皇亲贵族高官老爷。那边他们可管不着,所以不影响,不影响。” 李白叹道“那就好不过还是连累你了啊。” 李龟年顿时皱眉道“您这说的叫什么话当初我们兄弟三个最窘迫不堪的时候,唯一帮助过我们的就只有您和”他顿了一下,突然叫起来“唉呀,看我这脑子,居然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匆匆转身回到房间中,一顿翻找之后捧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转交给了李白。 李白接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打开了木盒,只低头瞧了一眼,男人便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在盒中的那片薄如蝉翼的透明灵石,其上印着几个鲜衣怒马的英俊青年,他们勾肩搭背笑容灿烂,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场景,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昂扬的朝气从画面之中油然而生,令人忍不住的就想要为这些年轻人们会心一笑。 一眼望去,李白位于人群的最中间,腰佩长剑,笑容张扬而肆意;站在他右手边的那几位,正是李龟年、李鹤年和李彭年三兄弟,那时他们的打扮还很是寒酸,但年轻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 而居于他左侧的是一位长着娃娃脸的青年,他遥遥注视着前方,双眼明亮而有神,笑起来脸颊两侧还有一点浅浅的酒窝。身姿笔挺如松,抬头挺胸却下巴微敛,给人一种自矜而不放纵、稍显腼腆又不失倨傲的奇妙混合之感。 位于最左边的是一位身穿珊瑚色百花罗裙的少女,身材曼妙,皓腕如霜,裙摆飘飘于风中如春花绽放。然而似乎是因为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她正忙着低头用手去理顺它,也就因此错过了这短暂而珍贵的记录瞬间。不过虽然不见正脸,但光是少女那一低头的温柔,就恰似三春之桃,四月牡丹,真是好一位俏丽嫣然的翩翩佳人。 几人身后的背景是一棵巨大的梨树,雪白如霜的梨花大片大片的盛开着,那绽放的花朵繁盛而灿烂,洁白到几近刺眼。 李龟年看着它笑了笑“还记得这片留影石吗这是我的那一份,但我想太白先生你的肯定已经丢了,所以请您就把它当作我们久别重逢的礼物,收下吧。” 李白出神的凝望了它许久,直到阿清已经找过来并在远处招呼他的时候,男人才恍然回神。 他重新将灵石片装回木盒里,淡淡道“当初说好了每人一份,龟年,你就保管好你的这份吧,我不需要。” 李龟年却不收了。他道“太白先生,我们兄弟三人一向结伴同行,我要是想要随时可以把他们的那份拿过来。所以您就收下吧,两位姑娘还在那边等着呢。” 见李白还在犹豫,李龟年连推带拽的把男人带到了出口处,然后回到通道里遥遥冲他们招手喊道“下次要来的话记得一定要找我啊” “这次真的是麻烦李大家您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阿清连忙领着身旁的女孩向他行礼。等李龟年走远后,少女连忙拽了拽李白的袖子,问他“你刚才怎么回事” 李白拿着盒子,垂下望向男人离去方向的目光。 “没什么。”他淡淡道,“故友重逢,一时激动罢了。走吧。” 夜司。 “你说什么” 埋首于卷宗文书之中、眼底一片青黑的上官婉儿听完底下人的汇报之后只觉天地一暗,她控制不住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满腔的怒气几乎就要火山爆发了 “李太白那个混蛋,就不能少给人添点麻烦吗” 她控制不住的咆哮起来,平日里一直保持着的矜持风度一下子就被丢到了犄角旮旯里。一旁的部下战战兢兢的劝慰道“呃可能,情况还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司长大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李白已经回来的事情,这次的消息我们也瞒的很好” “好他个大头鬼” 上官婉儿狠狠一拍桌子“要犯事儿的是别人也就算了,李龟年李大家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跟司长的关系有多好你知道吗他只要登台,十次中有次都会唱司长所作的诗,司长每隔十天半个月也必定会去同乐台为他捧场结果现在他被禁演了,你要我怎么跟司长交代” 她瞪着那人,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难道要我站在司长面前,说,对不起大人,因为李大家唱了你最痛恨的那家伙的诗所以被禁演了,而至于他为什么要唱,还不是因为那个当初说永世再不回长安的人现在已经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了是这样的吗” 那人一时被训的缩头缩脑,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道“我觉得直说没什么问题啊为什么要瞒着司长大人呢” 上官婉儿痛苦的长叹一声“榆木脑袋,当真是榆木脑袋” “当初李白的入城申请是交到我们这边来的,但三公那边却直接插手了。司长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以他的性格我这么做是在保全他啊”她叹息道,“司长他当年就对瑄司的做法很不满意了,如今再来这么一出,我觉得他直接辞官出家都是有可能的,你难道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她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淡淡的疑问声 “什么结果” 上官婉儿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司长”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位墨发凤眼的青衣男子跨过了门槛走到了两人面前。 青衣的布料材质柔软飘逸,绣着深青色莲花暗纹的衣摆随着他稳稳前进的步伐轻轻摇晃。单看这男人的样貌,当真是丰神俊朗,再看他周身的气质,又可谓淡漠飘逸。 他的眉眼给人一种淡薄如云的感觉,看着旁人的眼神总带着三分悲天悯人的通透。像是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高僧,但相较而言,却又多了一点稍显凌厉的气息。 立于下方的那人立刻躬身朝他行礼道“司长大人” 男人冲他点点头,走到上官婉儿的案桌前随手翻了翻上面堆积如山的卷宗,这个动作也使得他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碧绿翡翠佛珠串显露了出来。那串透亮晶莹的艳绿色翡翠珠子,即使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能一眼认定它肯定是极品中的极品。毕竟,就连时常能见到它的上官婉儿也不禁为它晃了一下神,更何况从没见过的旁人呢。 “最近的案件确实很多。”男人在简单看完几件之后便抬起头来望向了面前的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有些不安的神情,他朝她微微一笑“不过你处理的都很好。但是婉儿,你也该给自己放一天假了,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休息,这样下去身体可是熬不住的。” 上官婉儿动容道“司长” 但她很快就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事情会越堆越多的。我现在根本就是一步都走不开” “那就半天。”男人不容置疑道,“婉儿,你该去好好睡一觉了,这是命令。” 上官婉儿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是,司长。” 说完,一直维持着严肃表情的上官婉儿露出了一点明媚的笑容,令人恍然发觉,她也还是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子呢。 不过她在临走之前,还特意给了底下那人一个眼神,示意他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待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之中,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再度开口了。 他问那人“司里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人装傻道“啊什么没有啊,除了忙了一点外一切顺利司长大人您何出此言呐” 男人皱了皱眉头,他不是傻子,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既然这是他副使的决定,他也没有那种一定要刨根究底的好奇心,那就算了吧。 他看了一眼上官婉儿案桌上堆叠成山的文书,转头对那人道“把这些都送到我那里吧。” 那人一惊“全部可司长大人您那里不是还有很多”然而,他忽然又想起了副使对他们的吩咐,连忙改口应道“是我现在就去搬” 青衣男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马不停蹄的一把抱起文书卷宗冲出了门外,他摇了摇头,也不去想那么多,便直接跟在那人后面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之地。 他耐下性子,先将堆在书桌上的卷宗分类整好、堆叠整齐,然后想了想,还是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张信笺,研墨沾笔,挽起长袖书写了起来。 青衣男子低垂着头,几丝悬垂的墨色长发伴随着他的动作在脸颊两侧轻轻晃动,他的眼神专注,神情投入,看样子,似乎是在给一位很重要的人写信。 他一笔一划的写道 “龟年兄台鉴司中近日来事务繁忙,在下实在是难以抽空,因此本月无法去同乐台一观。待此间事务一了,必定邀龟年兄来家宅一聚” “不宣,伫候。王摩诘谨启。” 写完后,王维直起身子,置笔轻叹一声。待纸上的墨晾干之后,他仔细的将书信装好,扬声唤人进来“帮我将此信交给李大家吧。” “是” 等那人走后,青衣男子重新坐回椅中。他揉了揉眉心,开始认真翻阅起了案桌上的那些文书。 而在夜司中发生的这一切,远在城西的李白浑然不知。从同乐台回到书院后,他已经呆在自己的房间内许久都没有出来了。 阿清在外面敲他的门“太白,先生让我叫你来吃晚饭了。” 片刻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白衣的男人一脸困倦的站在门口,睡眼朦胧的对少女道“你们去吃吧,别管我了,正睡着呢。” 阿清瞪了他一眼“现在还是傍晚,你这睡的到底是午觉还是晚觉小心晚上饿的睡不着,到时候可没人起来给你做饭啊” 李白摆摆手“唉呀知道了,阿清你赶紧去吧去吧,我困着呢。” 阿清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功而返的离开了。李白微笑着望向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但当他转身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脸上淡淡的笑容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四肢摊开的倒在床上,双眼怔怔的注视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出神。 而就在男人的枕边,那只木盒被静静的放置在那里,不言不语的陪伴着他。 直至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深夜,一片黑暗的房间中。 “咕噜咕噜咕噜” 李白苦着脸从床上坐起来,他摸了摸空瘪的肚子,长叹一声打开了房间中的灵石灯。镶嵌在墙壁上的灵石瞬间亮起了柔和的白色光芒,驱散了房间中的黑暗。 从他这个位置望过去,这些如指甲盖大小的、密密麻麻的灵石们正好在墙上排列组合成了一副大鹏展翅的图样,而这大概就是李白冥冥之中选择了这个房间的原因吧。 男人随手将枕边的木盒放在书架上,开始左顾右盼的在房间里觅食起来只可惜他平日里也没什么吃零嘴儿的爱好,这会儿才想着找食物,又怎么可能无中生有呢 他叹着气推开门,却在迈出去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李白弯腰拎起那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碗还在冒着淡淡热气的白粥,旁边还放着一碗小菜,再加上一双筷子、一张纸片就是其中全部的内容了。 那张纸片上张牙舞爪的写了几个大字“只有白粥了先生说了,不按时吃晚饭的人只有清粥小菜可以吃” 李白顿时失笑。 他笑叹着摇摇头,放下纸片把粥碗端出来,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就着窗外的清冷月光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这帮家伙啊” 转眼,夜尽天明。 趁着今日清闲无事,诸葛亮和白居易便在院中饮茶聊天起来,阿清和阿琰两个小姑娘在一旁笑着玩秋千这个秋千,还是李白被她们缠的没办法了才做出来挂到院中那棵怪松上、希望能借此分散她们精力的一个小玩意儿。 蓝衣青年望着她们在阳光下笑闹嬉戏的样子,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李白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门的。 “哟,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啊。”他挑挑眉,“今天难道是什么好日子吗” 白居易笑着向他问了一声早,坐在他身边的诸葛亮却只是伸出手,招呼那边的两个小丫头过来“阿清,阿琰,你们想去万僧会上看一看吗” 李白的死亡视线顿时扫了过来。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阿清却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她道,“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阿琰也跟着她道“我也是,我不喜欢那边” 比起少女,女孩的话语就要直截了当的多了。就连李白也奇道“为什么” 阿清没说话,还是女孩气冲冲的道“上次寒寺那边下来了几个化缘的僧人,各个都摆出一副高傲到不行、目中无人的模样。他们几个看书院的大门简陋,就以为我们是没钱的穷光蛋,讲话一点儿也不客气,根本没有一点儿高僧的样子这些家伙的地盘,我们才不稀罕过去呢” 诸葛亮微微皱眉“竟有此事” 白居易叹气道“其实这也难怪,诸位有所不知,自寒寺上一代方丈寒寂大师圆寂后,这寒寺就走了下坡路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即使它仍是日日香火不断,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势头,但这些僧人的佛心,却是蒙了尘啊。” 众人皆是缄默不语。一片沉默之中,李白却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白衣的男人躬身坐在那边的秋千上,双腿岔开,十指交叉,神情似笑非笑。 他道“莫说一个小小的寒寺,这偌大的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现在不都是如此吗。” 诸葛亮轻斥道“太白,慎言。”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就是。” 李白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朝着院门口走去。但他一推开院门,就见一人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倒了进来。 李白立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喂,你没事吧” 无人回应,那人似乎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众人见状连忙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回了房间中,白行简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得了一个差事去找大夫。 等到大夫急匆匆的拎着药箱过来一看,还没把脉便一口断定了“唉,我还当是谁呢他肯定是因为饥寒交迫才晕过去的这个人我治不了,真心治不了啊。” 白居易皱眉道“为何” 那大夫叹气道“乐天先生你刚搬过来,可能有所不知。这人原本是寒寂方丈座下的一名亲传弟子,按理说再怎样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谁叫他自己作死,连着违反寒寺二十八条戒律,被僧人们赶下了山后还打着寒寺的名号在这长安城内招摇晃骗。所以寒寺当今住持公开批判此人孽根深重,各家百姓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上了他的当。寒寺可是如今的大唐第一寺,住持都发话了,我们哪儿有不信的道理” 说完,那大夫拎着药箱就要离开。临走前他还朝躺在床上的那人“呸呸”了两声,转头一脸郑重的劝告白居易“乐天先生,我知道您是大善人,但再善良也不能不分是非,否则小心到时候一颗真心喂了狗,养出个白眼狼出来况且如今这家伙可是个烫手山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一个不唾弃他的,您还是趁早把他丢到街上去让他自生自灭吧。要我说,还是那些僧人们好心,说他只要离开长安城便不再追究这种偷盗淫邪违法乱纪之徒,就该被关在牢里一辈子出不来才是” 白居易淡淡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告知。知退,帮我送送大夫吧。” 于是那大夫便连声叹着气和白行简一起离开了。李白转回自己注视着他们远去背影的视线,问白居易“乐天,你怎么看” 白居易回答道“能怎么看,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说完,他就对阿清道“阿清,帮我打盆水,拿条毛巾过来吧。阿琰,过来帮一下忙,治治他身上的伤。” 两小只都听话的点了点头“好” 诸葛亮道“那我去盛碗粥过来。” 众人忙作一团,只剩下李白一个人站在房间中。不过他也没闲着,趁着这会儿他好好的观察了一番这个被斥为“偷盗淫邪违法乱纪之徒”的人。 那人形销骨立,瘦到几乎脱了相,满面尘土,头发干枯,明明还挺年轻就把自己搞成了一副即将入土的模样。他套在身上的那件破烂袈裟已经快要看不出本色了,不过或许该称之为百衲衣更加妥当,毕竟它是用无数小布片密缝而成的。干瘦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连贫家小儿都不会去捡的木制佛珠串光看珠串表面那坑坑洼洼的样子,要不是上面还刻着一个“佛”字,李白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串佛珠子。 “真惨呐。”他摇着头啧啧感叹道。 李白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他抬头问那边正在忙碌的青年“乐天,你准备之后拿这家伙怎么办你救了他一次,要是这人机灵一点儿,讹上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白居易弯着腰,一边处理那人身上的伤口一边回答道“我还没有考虑这么多,现在先救人再说吧,之后的事情先不提。” 闻言,李白顿时笑了起来“乐天,你啊,跟我认识的一个家伙可真是一模一样。” 白居易随口回应道“哦,是吗那到时候可要麻烦太白你引荐一下了,如果当真有这么一个人,我倒还真挺想认识认识的。” 青年一边说一边手下动作不停,片刻之后,他头也不抬的对李白道“太白,帮我把桌上的毛巾递给我一下太白”许久不见回应,他只得抬头望向那边“你在发什么愣呐” “哦,就来。”李白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连忙起身拿起毛巾递给白居易,青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处理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长吁一口气直起身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好了。” “粥来了。” 这时,门口也传来了诸葛亮的声音。李白朝他耸耸肩“人还没醒呢,你这粥端的太早了。” 诸葛亮将碗放在桌子上。“不早,”他道,“现在还烫着呢,等过一会儿就正正好了。” 他看一旁正拧着毛巾的阿清表情几度欲言又止,便温声问她“怎么了,阿清有什么问题就问出来吧。” 阿清望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沉默片刻,有些低落的垂下眼眸。 “我不明白,先生,”她道,“为什么在这样繁华的长安城里竟然还会有人因为饥饿而落得如此下场呢” 听到她这番话,诸葛亮还未出声,倒是李白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走上前来,大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笑道“会问出这种问题,阿清,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我不小了” 阿清瞪着他道“到明年的3月我就满18岁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去夜司应聘,我要成为像花将军和上官副使那样的女中豪杰” 李白被她的话堵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他一脸悲愤的望向诸葛亮“诸葛孔明,你这几天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东西啊还去夜司应聘,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蓝衣青年摇着扇子哈哈笑起来,白居易和阿清他们疑惑的看着这两人一个吵吵嚷嚷一个哈哈大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是一脸茫然。 就在这吵吵闹闹的环境之中,躺在床上的人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还是李白最先发现那人已经醒来,他转头问道“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说着,就顺手把粥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缓缓起身,动作很是吃力。他低眉凝视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明明已是饥肠辘辘,面色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双手合十,用沙哑干涩的嗓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多谢几位施主,小僧无事,只是一时气短昏迷罢了。”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只粥碗,却没有喝,反而转手放到了一边,“今日实在是叨扰了,请各位施主见谅。” 说完,他整了整身上破旧的袈裟,垂下眼眸,再一次双手合十,向面前的李白几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了。 房间中一片静默。 阿清望着他虚浮的脚步和摇摇晃晃的背影,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头问李白他们“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话音刚落,只听院落里传来一声“咚”的沉闷声响。众人出门一看,只见那人又倒在了院门口昏迷了过去。 李白望着躺在院落里人事不省的那人,不由得扶额长叹一声 “乐天,这种情况,可比他直接讹上你还要糟糕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当寒山再度醒来时,他所身处的位置仍在这个房间之中。 “醒了”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人正坐在他的床边,“醒了就把旁边的水喝了,你不吃我们的饭,水总能喝点儿吧” 寒山张了张嘴“我” “我什么我,”那人状似不耐烦的道,“还逞强,别到时候又倒在院里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可没人受得了。” 寒山不说话了。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想要找到水的位置,但许久未果。那人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打开了镶嵌在墙上的灵石灯瞬间,温暖的白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白衣的男人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本古籍,也不知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他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寒山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 温的,甜的。 他紧紧闭上双眼,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将水全部都喝了下去。 空荡荡的胃得到了稍稍的缓解,甜蜜的滋味在唇舌间经久不散,寒山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尝到甜味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将空碗放回原位,刚要向李白行礼,男人就直接抛了一个东西过来 “接着。” 寒山有些手忙脚乱的接住那个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卖相极其差劲的梨子。 “我在街边摘的,”李白盯着手中的古籍,头也不抬的对他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就丢到门外去了啊。” 听到这番话,靠在床头的那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施主,浪费食物可是有违我佛戒律的,”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小僧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管啊。” 说完,他便一口一口的啃起了梨子。李白放下手中的古籍,歪着头看着他。“你这和尚的性格倒是跟我想的有点儿不太一样啊,”他饶有兴致的对寒山道,“况且接连违反了二十八条戒律的人居然还在这里向我说教,活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见识到啊。” 寒山干干净净的啃完了那只梨子,甚至连梨核一道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他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僧违反的只是寒寺的戒律,而非佛门的戒律。世人辱我欺我,谤我轻我,又有何妨小僧行于此世不过四字,问心无愧而已。” 听罢,李白忽而拍着腿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他面色激动的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狠狠的拍了拍寒山的肩膀“就凭和尚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李太白交定了” 寒山一时被他拍的东倒西歪的,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下子蜷缩起来。刚从门外进来的阿清一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顿时对李白横眉冷对道“太白你干什么呢” 李白悻悻的收回手“我也没用太大的手劲儿啊” 但是个人都能看出寒山此时的状态不对,他的额头浮现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一样。 阿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少女焦急的冲站在一旁的李白喊道“太白,你刚才到底对他干了什么啊” 李白很冤枉“我什么也没干啊,就是给他喝了一碗水啊,还有一个梨子。” 阿清怒吼道“他饿了这么久你居然让他空腹吃梨子你不知道脾胃虚弱的人不能吃梨吗” 李白哑然。片刻之后,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抱歉,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一边儿去,别给我在这儿添乱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寒山才从刚才那一阵腹部的绞痛中稍稍缓过劲来。他脱力的倒在床上,本就虚弱的身体现在更是奄奄一息了。 阿清抹了一把汗,插着腰冲李白一脸严肃的下令“从今往后,不许你再靠近病人,听到了没有” 李白弱弱的答应道“听到了,至于这么生气嘛。”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阿清被他气的差点儿一个倒仰,“他现在身体已经虚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丢了性命,你还在旁边雪上加霜的帮倒忙,我真是” 她咬牙切齿的把李白推出了房间“出去出去,赶紧去睡你的觉吧,这儿不需要你了” 只听“咚”的一声响,少女重重的关上了房门。她站在原地长吁一口气,终于清静了。寒山看着她那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勾唇笑道“其实姑娘不必如此,施主他其实也只是一片好心罢了。” “一片好心是没错,但明知道自己是个生活白痴还给人添乱就是他的不对了。”阿清道。她走过来,站在床边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胃还疼吗” 寒山摇了摇头“我这次是真的好多了。姑娘,小僧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所以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阿清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你这和尚怎么还说这样的话,磨磨唧唧的。你已经在我们这儿呆了近一天了,也没见有人找上门来吗。” 寒山道“事情并不是姑娘你想象的那样” 阿清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反正你不把身体养好别想出这个院门,我们都会看着你的。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不是你这个病人该考虑的了。既然夜司没宣判你的罪名,那你就还是无罪的,两位先生都说了,在这长安城中没有人能越过他们对一个无罪的人下手。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寒山沉默了。良久,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向少女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就这样吧。”阿清冲他笑了笑,“别想太多,两位先生都是大善人,不管今天倒在院门口的人是谁都会施以援手的。等你好一点儿了,再来跟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说完,她就摆摆手,关上灯走出了房门。 月光下的走廊里,一身白衣的男人抱臂靠在柱子上。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问道“怎么样” 少女笑嘻嘻的向他伸出手掌“计划完美太白你说的没错,果然对付这种人就要表现的不耐烦一点儿才行呢。” 李白笑着和她击了个掌。“挺能干的吗,”他夸奖道,“但阿清,你刚才对我的态度是不是也有点儿嗯” 阿清一秒变脸,她冷漠道“那本来就是你的错,我的态度怎么了” “没,没什么,当我没说。” 第二天。 “哟,看不出来还是个帅小伙嘛。” 李白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对坐在对面的青年戏谑道。寒山放下已经喝完的粥碗,冲他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伸手从桌上取来了茶壶,往碗里倒了一点儿茶水。 阿清咬着筷子,奇怪的看着他用茶水将碗壁上的稀粥涮了涮,然后再次端起碗一饮而尽这下,这只碗干净的比起刚刚洗过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于这样吗”她问道。 “一粥一饭,正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才倍加珍惜。”寒山笑道。 接着,他冲众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昨日仓促,还未向在座各位施主自我介绍。小僧法号寒山,乃寒寂方丈座下大弟子,寒寺当今住持。” 阿琰心直口快道“可是寒寺的住持不是另有其人吗你说你是寒寺的住持,这不是在骗人吗” 诸葛亮轻斥道“阿琰。” 寒山笑笑“无妨。世人皆如此认为,但小僧所说,句句属实,无半分虚言。” 李白靠在椅背上问他“所以,你是想说太白山上的那位住持是假冒的喽” 寒山摇摇头“不,他也是真的。” 李白直起身子,奇道“一座寺庙哪里有两位住持寒寂方丈圆寂前必定只选定了一位,你们两个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在说谎,怎么可能全是真的” 听到了李白的问话,寒山也不在意。事实上,他只说了一句 “不过是此寒寺非彼寒寺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句话要是换了旁人可能不明所谓,但就在昨天白居易还向他们感叹过一番寒寺的今非昔比,可不就是正好应和上了吗。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又能怎么办”李白问他,“如今你在这长安城里都快呆不下去了吧,还论什么真假有意义吗” 寒寺一边将众人的碗筷一一收拾起来,一边淡淡道“正因此,小僧一定会坚持到寒寺举行万僧会的那一天。既然是师父传下来的东西,那么小僧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原来如此,李白明白了。万僧会的第一天,必定是面向全大唐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的讲经大会。按照寒寺的规矩,在那一天,任何人都可以向站在台上之人提问甚至是发出质疑,而唯一的评判标准,便是那块珍藏在寒寺之中的“鉴心石”。据传佛祖曾路过点化此石,因此,世间一切心不诚者在其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不过李白其实很怀疑这传说的真实性,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去过万僧会,对于它的所有了解都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诸葛亮笑着问道“所以,阿清你们到底还去不去万僧会了” “去”阿琰第一个叫起来,“当然要去,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呢寒山师父,你到时候一定要把那帮讨厌的家伙辩到哑口无言落花流水啊” 寒山“小姑娘,你大概误会了,小僧并无此意” “就这么定了,大家一起去吧”然而阿琰已经兴奋的有些上头了,她见阿清姐也点了点头,更是高兴的欢呼起来“太好了” 然而,她正高兴着呢,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就从那边慢悠悠的传过来了。 “那个,我就不去了啊。”李白懒洋洋的举手道。 阿琰鼓起脸颊,一脸不满的瞪过去“太白,你为什么不去啊带在家里多没意思,这可是十年一度的盛会耶” “是吗不感兴趣。” “你”阿琰被李白的直截了当堵的一噎,气得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诸葛亮笑道“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和乐天带着阿清知退他们去万僧会上看看,太白你就留下来看家好了。” “知道啦,去吧去吧。” 李白边说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回了房间“昨天睡的太晚了,我再去休息会儿。” 阿琰一脸羡慕的望着男人潇洒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拽了拽诸葛亮的袖子“先生,太白他天天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真的好吗您为什么不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做功课念书啊,就算他现在年纪大了再读书可能有点儿来不及,但不是有句话叫活到老学到老吗” 阿清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没错,先生。太白他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啊。” 诸葛亮一愣,看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儿想笑。但他却故意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片刻之后,朝阿清她们点头道“没错,你们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吧,不如就让你们来布置太白每日的功课如何” “真的吗太好了” 阿清和阿琰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和迫不及待的兴奋之情。 “啊啊嚏” 原本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的白衣男人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瞬间赶跑了他所有的睡意。他一脸郁闷的坐起身来,狠狠揉了揉通红的鼻子。 “这回又是哪个家伙在念叨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2第28章 清晨,书院。 “这、这是” 李白死死的盯着摆到自己面前的那摞书册,他颤抖着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 大唐开蒙三十六篇的巨大标题醒目至极,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顺便一提,著书人就是这座书院的堂长,白居易白乐天先生。 阿琰一脸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我和阿清姐可是费了好久的功夫才选定好教材的,保管浅显易懂一看就会要是太白你有哪里不懂的,完全可以来找我们啊哎,太白你去哪儿” 只见李白伸手一把夺过那本书,攥着它气势汹汹的朝诸葛亮的房间走过去。 “诸葛孔明”他使劲儿捶着门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给我出来” 门内传来了一连串闷闷的笑声,随后,蓝衣青年带着一脸笑意打开了房门。“怎么了”他明知故问道,“太白,这可是阿清她们的一片心意啊。” 李白咬牙启齿的指着扉页上大唐开蒙三十六篇几个大字,问他“你小子故意的吧我三岁就不屑看这种东西了,你现在是想让我重温童年时光吗” 就连路过的白居易和寒山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赶来的阿清和阿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几个大人忍俊不禁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李白叹着气转身,望着两位小丫头郑重其事的道“拜托了两位小祖宗,别再给我没事找事干了,我真的认字也念过书” “真的”阿清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可我怎么记得,当初地方官来天姥镇巡视登记灵力者名册的时候,你亲口跟他说过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啊” “这是托词,托词” 阿琰嘟囔道“好吧,姑且相信你好了。不过就算你念过书,估计也没认真念吧。太白,我看这长安城里的大多数人灵力都很厉害啊,你也该好好努力一下省的落于人后了。” 李白叹息道“我的灵力怎样就不是你们两个该考虑的问题了。”说完,他望着周围在看好戏的几人,无奈道“各位如此清闲,可今天不是书院对外招生的日子吗” “不急,”白居易笑道,“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提前来跟我打了招呼,说准备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了。今天是第一天,我估摸着应该会有十来个学生上门吧。” 然而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正午时分。 李白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面前空荡荡的院落,转头问身旁的人“所以,人呢” 见此状况,白居易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他疑惑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就算出事,也不会十几户人家一起出事吧。”站在屋檐下的蓝衣青年摇着扇子道,“我觉得,应该还是去问问那位寒山师父比较好。” 白居易恍然“你是说”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白已经站起身直接往后院去了。白居易看他面色有些不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然而,正当他准备上前一步拉住李白的时候,一把白色的羽扇挡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吧,”诸葛亮冲他笑了笑,“这点儿事情,太白还是能处理好的。” 后院。 李白还没迈进去,便只听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院落中传来。 “你好厉害啊,师父”阿琰双眼放光的将手中的枯树枝递给坐在石凳上的僧人,“再变一次吧,我想看” 阿清也在一旁期待的看着他。寒山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树枝朝着空中轻轻一挥只见那原本已经干枯坏死的树枝上,七八朵腊梅迎风绽放,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怡人的清香。 寒山勾起唇角,将开满腊梅的树枝重新还给女孩。 “给,拿着吧。” “谢谢师父” 阿琰一脸兴奋的接过树枝,正准备出去给先生他们看看,却不料一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 就在女孩站立不稳将要摔倒在地的时候,李白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太白”她捂着额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阿清的方向一带,然后便慢悠悠的在寒山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了。“你们两个,出去玩吧。”他道。 “太白”阿琰奇怪的问道。阿清倒是更加机敏一些,连忙拉着女孩走出了后院,只是在临走之前,她用担忧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院中的这两人。 “阿清姑娘在担心你呢。”寒山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对李白道。 李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看着面前的人,意有所指的道“你还真是舒服啊,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陪小孩子玩闹,身为出家人,这么随性真的好吗” 寒山微笑道“太白你说的有理,不过这大概就是我接连违反寒寺二十八条戒律的原因吧。毕竟身为出家人,小僧既衣着不端、言语无度,又好与群童戏,更是对佛祖金身并无丝毫尊敬之情。如此狂徒,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听完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自我批判,李白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这和尚,还真是有意思啊,”他哈哈大笑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吗” 寒山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白水“非也,这是我师弟说的。不过小僧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就特意留心记了几句,等到下次向他人自我介绍用。” 闻言,李白又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究竟是所为何事。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偏过头去斜眼望着寒山,问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找你吗” 寒山淡然道“小僧知晓。” “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回答“早上的时候,小僧已经说过自己的打算了。如今应该考虑往后如何的,应该是太白你们才是。” 李白挑挑眉“你这和尚身为罪魁祸首是不是有些自在过头了啊,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呢你知道你给我们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寒山道“小僧已经将后果全部告知诸位了,若此间书院中都是像刚才两位姑娘那样的人,那小僧绝不会在此停留哪怕片刻。但太白你们都是有独立判断的成年人,在小僧并未将情况隐瞒的前提下,留下我是你们的选择。既然如此,可能面临的后果你们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况且” 他缓缓问道“就算此时我要求离开,你们会同意吗” “” 片刻之后,李白叹着气连连摇头“真是厉害的和尚啊,算啦,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但在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刻,他微微勾起唇角,头也不回的对院中的寒山道 “不过,恭喜你答对了。因为我们确实不会放你走。” 坐在树下的僧人微笑起来。 他遥遥冲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举起了手中只有白水的茶杯,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晚饭后。 “真的吗太白你也决定去了” 阿琰凑到李白面前连声问道。李白叹了一口气,耐下心来又回答了一遍“是的,是的,你没听错,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所以不要再问我是不是真的了。” 阿清坐在一旁啃着梨子,少女有些奇怪的问他“太白,你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白衣男人托着下巴懒洋洋的道,“乐天他虽然辞官已久,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长安城里都还算是个挺有名望的人物。而能让百姓不顾驳他的面子也要违约的人,不是更加不好惹吗。” “这倒是没错啊” 阿清顿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一时连手中啃到一半的梨子都忘记了,手一松就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她惊叫一声,却见那只沾染了灰尘的梨子滚到了一人的脚下,被他弯下腰拿了起来。 寒山拿起那只梨子,走到一旁用水冲了冲,转身微笑的将梨子递给少女“姑娘,给。” “啊,这个,您要不还是直接扔了吧”阿清有些犹豫的看着它,推拒道。 “姑娘你不吃吗那小僧就吃了。咔嚓咔嚓咔嚓” 李白瞥了一眼那边鼓着腮帮咔吧咔吧嚼梨子的僧人,无奈道“你这和尚还真是个混不吝的家伙啊,来者不拒,什么礼教都不顾,也难怪你师弟这么看不惯你了。” 寒山道“正因为来者不拒,所以小僧才能活着站在这里和太白你讲话。咔嚓咔嚓这梨子真的很甜,姑娘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咔嚓咔嚓” 李白“先把你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来和我们讲话吧” 但嘴上说着训斥的话,就连李白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清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很有共同点。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倒是很明确 他们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怪人 “说起来,太白你知道为什么寒寺的僧人有这么大的势力吗”坐在旁边的诸葛亮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一页书,“我这两天在外面闲逛,倒是打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 李白随口道“还能怎样不过是那些上香拜佛的官员们自个儿上赶着给他们当后台就是了。只不过这背后的靠山肯定不小,不然他们也没胆子在皇城脚下做的如此之绝。” 蓝衣青年头也不抬的道“是啊,确实是来头不小。听说保他们的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夜司司长呢。” “咳咳咳” 李白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他不可能吧”他不可置信的问道,“虽然我们两个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但他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几年不见,王摩诘这家伙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听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告知你而已。至于真伪,还是由太白你自己来判断吧。” 说着,诸葛亮合上了手中的书,抬起头笑着对他道。 “总觉得不太可能啊,”李白喃喃道,“估计是那帮人仗着上面的声势狐假虎威吧,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阿清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太白,你与那位夜司司长很熟吗” “很熟不能这么说,只是认识而已,虽然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也只是孽缘罢了。”李白摆摆手,“反正我们两个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远离彼此不要见面,阿清你只要记着以后离他以及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远一点就好了。” 阿清怔怔道“那这不就是仇人吗” “这个还算不上,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啦” 趴在窗口的阿琰眨巴着眼睛,看着李白一脸惊讶的道“太白,你居然也会有相处不来的人呐我还以为对于你来说,天底下只分两种人朋友和还不认识的朋友呢。” 李白不由得微笑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女孩的脑袋,笑道“我就当你这是在夸奖我好了。不过阿琰,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只会有朋友呢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走得越远,路上遇到的敌人和反对者就越多,不过与之相对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会更多。得失与否,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毕竟,不遭人嫉是庸才嘛。”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那太白你是什么” “我” 李白哈哈笑着,一把抄起摆在桌上的酒葫芦,大步走出房门。 “我当然是天才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第29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万僧会开幕的日子。 这几日里,长安城随处可见从外地各大寺庙赶来的僧侣。阿清出门一趟,不过短短几百步的路程,途中就撞见了七八个念着“阿弥陀佛”的和尚们。 “大唐有这么多的和尚吗”她回到书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感觉现在街上全都是佛门的人,就连那些本来不信佛的百姓们如今也会跟着他们念两声佛祖保佑了。” “是啊,明明当今圣上崇尚的是道教,也不知道为什么佛教会如此兴盛。”李白坐在院落里,一边逗着落在松枝上的小雀儿一边随口对少女道,“其实光看名字就知道了,原本的太白山可是著名的道教圣地之一,结果百年前道观在天灾之下损毁,这寒寺是后来人在山的另一面建起来的。” “真的吗” 李白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佛门,我倒是更崇尚道教一些,以前还跟着一个江湖道士学过几招术法,差点儿就要和他一起当道士云游四方去了呢。” “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阿清看上去对此很感兴趣。她问道“那太白你最后为什么没有去” “为什么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啊,大概就是一念之差吧。那时候年少气盛,觉得当道士还是太无趣了,所以就放弃了呗。”李白耸耸肩,“不过现在想想,要是当初真当了个道士,倒也不错啊。”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 “后悔谈不上,只是偶尔会想想如果自己当初真的选择走这条路,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而已。”李白淡淡道,“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吧,要是不科举了捐官会怎么样,要是不经商了读书会怎么样,阿清你难道就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吗” 少女闻言,微微一怔。 “当然会有的啊。”她低低的回答道,“怎么会没有过呢。” 摇着羽扇的蓝衣青年动作一顿,默默的看向李白。李白自知失言,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溜回了屋内。 “我去屋里再躺会儿,等寒山和乐天出来了记得叫我啊” 诸葛亮望着他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转过头来看着神情低落的少女,温声问道“阿清,没事吧太白他也只是一时失言” “没事”阿清摇摇头,朝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您放心吧,我的这点事儿早就放下了。当初还要靠太白的帮助我才能走出来,现在又怎么会怪他,倒是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蓝衣青年挑挑眉,笑道“你要是把这番话放在太白面前讲,他肯定会开心的不得了的。” 阿清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她道,“不过太白他这人一点儿都不禁夸,你没说什么他都会自吹自擂,一说他好那就更不得了了,感觉整个人都要膨胀起来了。所以为了不让他太飘,我才不会把这番话拿到他面前去讲呢。” “什么话讲不讲的” 还未等诸葛亮回答,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少女闻声一望过去,惊喜道“知退,你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啊我都感觉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人了。” 白居易和白行简两兄弟并排走在一起,白衣少年也笑着冲阿清打了一声招呼“是啊,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身边月白长袍的青年顿时狠狠咳嗽了两声,看到自家兄长脸上不满的神情,白行简一下子就老实了。“抱歉,是我轻浮了。”他乖乖的道歉道。 阿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从外面回来的女孩就更直接一点儿了,她手里攥着一个风车,蹦蹦跳跳的走到少女身边,冲白行简做了一个鬼脸。 “胆小鬼”她用口型对少年道。但还不等白行简有所动作,阿清就给她头上狠狠来了一记板栗“怎么说话呢” 阿琰眼泪汪汪的跑到带自己出去的寒山身边,控诉道“师父,你看她,太暴力了” 寒山微笑着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一旁的蓝衣青年“孔明,如果人到齐了,那” 诸葛亮点点头。他对阿清道“去把太白叫过来吧,咱们该出发了。” “明白” 与此同时,夜司。 这一带都是禁止百姓出入的区域,也因此显得愈发寂静。高大森严的铜门外,两只足有两人高的石狮子脚踏火风双眼怒睁,可谓是气势非凡,令人望而生畏。在它们的注视下,凡是在此经过的夜司之人都会忍不住内心震颤,心怀不轨者更是会胆战心惊。也因此,它们得了一个“镇司兽”的美名。 然而,此时这两只镇司兽的威力,却对下方这一群犹豫不前、畏畏缩缩的人们毫无作用。 “你去”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凭什么我去论职位也该是你去才对” 几个身着夜司黑色劲装制服、腰佩长剑的人在门前争执不休。同样一身劲装却显得分外飒爽的上官婉儿束着高高的马尾,抱臂靠在石狮子身上,越听越是不耐烦。 “行了”她喝道,“我去” 原本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顿时像被堵住了嗓子眼儿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片刻的寂静之后,一人颤颤巍巍的向这位副使大人送上了马屁 “副使大人,不愧是女中豪杰,堪为我等表率” “赶紧闭上你的嘴,”上官婉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把马牵过来,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准备司长来请你们吗” “不不不,不敢不敢”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上官婉儿看着这些朽木不可雕的家伙长叹一口气,抿着唇上前一步,正准备用力推开大门的时候,门却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青衣男子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外走来。看见来人,他拽着缰绳停下马,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怎么这么慢”他问道,“之前我选定的那些人在哪里,为何还不出发” 还在恍惚着的上官婉儿顿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司长,”她有些磕磕巴巴的道,“您不是不来了吗我还正想着要不要去通知您一声呢” 王维淡淡道“昨晚熬了一个通宵,把公务都处理完了。所以今天还能抽出空来,毕竟十年一度,再怎么说也不能错过吧。” 不,拜托您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上官婉儿在内心咆哮道。但她当然不可能跟自己所尊敬的上司这么说话,所以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会不会太辛苦了您之前还跟我说身体最重要,如今也该亲做表率才是啊。” “日常公务和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事情总要有轻重缓急的。”王维郑重其事的低头对她道,“我心向佛,此乃信仰。” 果然您总有一天是会剃度出家的是吧 上官婉儿内心已经泪流成河,但她面上还是露出了坚强的笑容。“司长真乃我辈楷模,”慌乱之下,她甚至都用上了刚才那人的马屁之词,“但下官实在是想体会一番此等盛事,如果能耳濡目染一些佛性,哪怕能接近司长之境界半分也好所以才临时遣散了那些人,请让我跟您一同前去吧” 闻言,王维皱眉道“但你我同去的话,司中就无人坐镇了。”然而他看到女子期待的眼神,这个一向秉公办事的男人也不由得稍稍心软了几分。也罢,他想道,只是一天而已,况且又未远离长安,司中若是真出什么事情也能及时赶到。 “那就同去吧。”他道。 上官婉儿立刻露出了欣喜万分的神情。王维看着她兴冲冲的跨上下面人牵来的马,脸上一副掩饰不住的激动神情,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平日里怎么严厉干练,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啊,他暗暗叹道。 殊不知,上官婉儿此时内心的想法是这样的 绝对不能让司长和李太白见面 她默默的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瞒住司长李白回长安的消息 一望无际的碧空之上,几抹浮云飘飘荡荡,明明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但上官婉儿心中却仍感到些许不安。 李太白,她心道,如果你识相一点儿,那这种场合,就千万千万不要来啊。 “先生,万僧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阿清边走边问道,“法会不是分很多种吗,我听说过盂兰盆法会、观音菩萨圣诞会、青苗会等等,它们好歹还有个名目。而这万僧会广招天下僧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诸葛笑道“祈安消灾,研讨佛经,以及叩问上天。” 前两个阿清都能明白,但最后一项却让她有些不解“叩问上天叩问什么” 李白淡淡回答道“叩问上天关于天门洞开、灵气复苏的意义。” 闻言,少女缓缓睁大了双眼。 在这片广博的土地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在千年之前,人人都身怀灵力,他们用这种力量改造天地,创造出了一片堪称梦境的桃花源。然而灵气乃上天恩泽,人的贪婪无度触怒了神明,从此灵气便逐渐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了。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人们依然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再度创造了繁盛的文明,灵气时代也成为了久远而荒诞不经的传说在民间久久流传 直到,百年之前。 一场梦幻而绚丽的流星雨,无数人们的生活就此天翻地覆。灵气的复苏便利了大唐百姓的生活,但也带来了战火、动乱与人心纷争。 百年以来,关于这个话题的争执从未平息。它是神明的恩赐,还是会导致国家走向灭亡的种子这场几十年前开始的变乱,究竟是天灾,亦或是 无人知晓。因此,这世上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类似于万僧会一类的仪式。当人们凭借现有的能力无法解释一些现象、解开心中的疑问时,他们就会求助于上天,这是亘古不变的常理。 “是这样啊。”少女喃喃道,“那确实是一个人世难解的问题呢。” 众人不久后便上了马车,行了约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阿清抬头望去,顺着前方笔直平坦的大道一直向前,就到了太白山的山脚下了。洁白灿然的山峰高耸入云,缥缈的云海缭绕在半山腰,终年不化的积雪为之增添了几分神圣的色彩。山麓处却是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她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山峰,叹道“朝辞盛夏酷暑天,夜宿严冬伴雪眠。春花秋叶铺满路,四时原在一瞬间原来,这就是太白山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0第30章 阿清他们很快就面临了一个选择。 右前方,一条盘山小径从山脚直通山顶;左前方,则是寒寺每逢盛事才会开启的传送阵。 附注一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少女瞪圆了眼睛,“这简直是在抢钱” 她二话不说,拉着还有些恋恋不舍的阿琰就朝右边走去“走走走,这可不是人坐的东西。就算传送阵的成本不菲贵一点可以理解,但这也贵过头了吧” 听到她这一番话,原在路口为众人充当解说的那位小和尚顿时面露鄙夷之色“我们寒寺的传送阵可不是一般的传送阵,不禁可以省下爬山的时间,还能在短短的一炷香内欣赏到四时不同的美景,这位女施主你不懂可不要乱说啊” 不明内情的阿清有些哑然“是、是这样的吗我不太明白这个,抱歉。” 那小和尚嘟囔道“那是当然了,没钱就赶紧从右边上去吧,还在这里啰里啰嗦干什么” 听到这个,阿琰顿时不乐意了,她把眉毛一竖“怎么说话呢你这个和尚”但立刻就被想要大事化小的阿清拉到一边捂住了嘴巴。 李白看着他们起了争执,拐了拐身边的那位寒寺出身的本土僧人“喂,你们这个传送阵的成本到底是怎么算的啊” 即使出席如此盛事,寒山依旧是那一身令人看上去脑海中就浮现出四个大字“寒酸破旧”的装束。不过他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所以估计他穿金袈裟也不会有人笑脸相迎吧。听到李白的问话,他微微低下头,“阿弥陀佛”了一声,面带微笑的当场给众人清清楚楚的算了一笔账。 “单人观光型传送阵建设成本五百两银子,寿命约为十年,一年开启二十天左右,单次灵石消耗成本为三块,修理费每年五十两银子,以及其他一些零零总总的费用均摊下来,开启一次的成本约为五两银子。” 众人听他算完这一笔账,然后默默的转头望向了站在那边的小和尚。 “说好的出家人不染红尘视金钱如粪土呢”阿琰还紧接着又幽幽的问了他一句。 那小和尚面红耳赤,他瞪着寒山嚷嚷起来“你不要胡乱瞎说话你们到底是来找事情的还是来拜佛的不坐传送阵那就右边走上去不就得了,真是没事找事” 也正是他这一副态度,使得直到远离山脚下好一段距离之后,阿琰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也欺人太甚了吧”她气道,“明明就是他们的错,一个寺庙搞得跟奸商一样,还不许人说怎么的” 一旁的阿清劝道“算啦,不是还有这一条可以免费上山的路程吗那个传送阵贵是贵了点,但并没有一定要求我们去花这个钱啊。” “这可不一定,”白居易淡淡道,“单看每年来这山上上香的贵族老爷和富商们有多少就明白了,越是年纪大的、有一定财力的人就越是喜欢来寺庙这种地方,但他们却经常是有心无力,腿脚不便。因此寒寺的这番作为,目标可不是我们这类人啊。” 阿清一听就明白了,她惊讶道“怎么能这样” “我们为这些渴望觐见佛祖金身的人机会,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功德吗”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一位身穿朱红袈裟的僧人正站在山道上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你还是来了。”他直直的望着寒山,冷声道,“贫僧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此乃佛门重地,不是什么宵小之徒都可以擅闯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回头出长安,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再这样不知好歹下去,那么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阿清和阿琰顿时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阿清姐,这和尚说他之前可是留情了耶,你看出来了吗” “完全没有,之前寒山师父被他逼得都快走投无路饿死街头了好吗,这人也真是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手下留情。” 听着这两个小丫头看似“窃窃私语”,实则一个比一个大声的批判,那人的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顿时沉下了脸来,盯着为首的白居易问道“白乐天先生,这就是你们书院人的教养” 月白长袍的青年轻笑一声。 “我们明白书院走出来的人,教养当然是一等一的,”他看着上方之人,表情淡然,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儿都不留情,“不过,这也要看是对谁。” 他紧接着反问道“话又说回来,寒寺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吗不分贫富贵贱、无论身份高低,一心虔诚向佛之人均一视同仁,这可是寒寂方丈在上届万僧会上亲口说过的话啊。” 还不等那人开口反驳,寒山就打断了他的话。他道“寒悟,我们之间的矛盾,就不要再扯外人进来了。多说无益,让鉴心石来为这场无意义的争斗画上休止符吧。” 寒悟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让你有这个机会来人” 一群手握禅杖的武僧从他身后鱼贯而出,站作一圈将众人紧紧包围了起来,其中一柄禅杖的尖头直指阿清的咽喉。少女被吓了一大跳,不自觉的退后半步,诸葛亮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她和阿琰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用平静而暗含波澜的目光注视着刚刚那个用禅杖指着阿清的武僧,沉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动手,十年一度的万僧会,如果见了血,那可就真变成天大的笑话了。” 而那边的李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寒山的身旁。他拍了拍寒山的肩膀,轻声在僧人耳畔说了一句 “帮我遮掩一下。” 还没等寒山反应过来,只觉一阵柔和的灵气波以白衣男人为圆心,轻轻荡漾了出去。在穿过众人的身体后,原本轻柔的灵气波便突然化为了汹涌的波涛,将周围一圈的武僧们连人带杖的狠狠甩了出去 “唔” 一时间,在场的痛呼、惊叫声不断。寒悟看着武僧们在地上倒作一团的模样,原本成竹在胸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寒山师父,你好厉害啊” 阿琰惊呼道。就连一向沉稳的阿清,此时也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那边看上去八风不动的灰衣僧人。 而之前面对外界各种刁难灾祸都能从容应对的寒山,额头已经悄悄的流下了一滴汗。 “太白,”他艰难的保持着微笑,从牙缝里漏出了一点儿声音,“说谎可是有背我佛戒律的。还有下次你出手之前,能先跟我知会一声吗” “好的好的。”李白笑着用气声答应道,“这次事发突然嘛,下次我会注意的。不过麻烦你装得像一点,可别在那两个小丫头面前露馅了啊。” 还没等寒山回答他,那边的诸葛亮就趁热打铁的向寒悟喊话道“适逢贵寺十年一度的盛事,想必寒悟师父也不想在仪式还未开幕的时候就将事情闹大吧我们后面还跟着许多香客,如今堵在这里不上不下,要是真的不小心惊扰了寒寺的贵客,那到时候” 寒悟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息之后,还是忍了下来。 “阿弥陀佛,”他闭上眼睛念了一句,但怎么听都很有些杀气腾腾的意味,“那么,请吧” 说完,他便让开了一条道路。 然而在经过这人身边的时候,阿清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不愧是寒寺的住持,她想,不论品性如何,单单是这气场就令人望而生畏。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害怕了”李白笑着问她。 “怎么可能”阿清立刻回答道,“他虽然也很厉害,但比起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还是差得远了,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才是真的恐怖呢。” “哦”李白好奇的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当今大唐单论灵力场的话,能压过寒寺住持的人可不多啊。” 少女朝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道,“只是在小时候远远的瞧见过一眼,但就算是那样匆匆的惊鸿一瞥,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极其深刻。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说实话,我甚至很怀疑他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男人那双隐隐泛着血红色光芒的双眸几乎已经成了笼罩在她内心挥之不去的阴霾。每每午夜梦回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这一幕场景总是会闪回在她的脑海之中,令少女心悸不止。 “不是人类”李白有些纳闷,“那能是什么,凶兽吗” “大概吧。”阿清冲他笑了笑,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姓甚名谁,但她很清楚这人一定是叛军的一员。不过,不管他多么厉害,估计也早就死在七年之前的平叛中了吧。 对于这种凶徒,阿清想,这辈子永不见面就最好不过了。 随着众人向上攀登的脚步,周围的环境开始渐渐改变。零星的雪色开始出现在枝头,空气之中弥漫着寒冷的气息,笼罩在山腰处的薄薄云雾更是令眼前的景物增添了几分梦幻而朦胧的意味。 僧人们低沉的梵唱声从远方传来,悠悠回荡在缥缈的云海之间,原本因为爬山而感到疲累的众人听着这清彻远播的梵唱声,一时间如沐清风,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走在最前面的灰衣僧人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的跟着从山顶传来的声音一起轻声吟唱了起来。身处于冰冷的空气中,阿清边走边呼出一口口白气,原本有些浮躁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说来也巧,就在他们踏上山顶的那一刻,渺远肃穆的钟声响彻云霄。一身白衣的男人背着双手站在那里,静静的驻足聆听,表情看上去有些淡淡的怅然。 “怎么了”站在他身旁的蓝衣青年问他,“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 李白叹息一声“我不喜欢钟声。” “为什么”阿清问道,“钟声多好听呐。况且我听说寒寺的这口钟上被刻下了特殊的阵纹,一旦响起整个长安城都能听到声音,除了像万僧会这样十年一度的盛事之外,也就只有新年来临的那一刻才会敲响它。因此它也寓意着除旧迎新,岁岁平安,多好啊。” “那是对你们这些小丫头来讲的好吗,”李白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的过,过一岁少一岁。每次一听到这钟声,就发觉自己又老了一岁” 阿清恍然“原来太白你是恨老吗,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 李白“小丫头片子,闭嘴。” 见男人一脸郁郁的模样,站在一旁的白乐天几人同时大笑起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