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跃龙门》 第1章 第1章 芜翎城是燕宗国的一个贫困县，距离都城京陵甚远，处于国界边境处，依山却不傍水，整个县城人口一万余人 ，平民百姓以农耕为生。 深秋时节，绵延的小雨淅淅沥沥连着下了几天。 天气格外的阴冷，深夜里，龙石湾外泥泞不堪的上坡道上，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岑东林拉着架子车艰难的前行着，妻子温氏、弟媳方氏在车两侧使力推着，车上不是别的，正是岑东林高热不退的二女儿岑柠。 岑柠两日前被不明飞虫所咬，之后小腿肿的如发面馒头不说，还发起了高烧，汤药喝了不见好，其祖母岑老太断定是瘟疫，岑东林想找大夫诊断还被老娘痛骂了一顿，说这个事儿若传扬了出去，一大家子都要受到连累。 岑老太本想偷偷埋了算，二儿媳方氏却告诉她同乡的下水村有户李姓人家正在为早逝的儿子寻阴婚对象，给十两银子的报酬，岑老太一听动了心，寻思着直接埋了一个铜板也没，不如去给人配阴婚还能为家里做点贡献。 方氏悄悄去联系了这李姓人家，只说病危未言其它，听闻模样周正且还没断气，对方当即表示同意。 这不趁着夜深人静，岑老太命令儿子儿媳们把包裹严严实实的岑柠给送过去。 岑东林生性老实，温氏又怕极了婆婆，两口子在岑家干活出力最多，却始终人微言轻，根本做不了主，只得照从。 但到底是生养多年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想就此断送女儿的命。 在离家前，夫妇二人私下已与女儿一起商量了对策。 在距离下水村约莫还有两三里地时，架子车上被破草席裹着的岑柠开了口，“娘，我想拉肚子。” “憋着，等会到了李家再上茅房。” 此话出自方氏之口，她对这个勤快能干脑子灵活的侄女很不喜欢，知道她向来鬼点子多，怕节外生枝直接拒绝了。 “弟妹，二妮白天就闹肚子，人有三急，哪是人能控制的，若是不及时让她方便，弄到身上一身臭味可如何是好？” 不等方氏答话，岑东林停下了架子车。 温氏当即给女儿松绑草席，方氏也没拦着，她觉得温氏说的也有道理，只道：“就地方便，不能让她跑远，这丫头鬼精灵一个，要是让她跑掉了，咱们回去如何跟娘交差？” “这是路上，她爹又在这，如此实在不好，不如让二妮去那边树林旁，由弟妹亲自盯着？” 见如今的岑柠虚弱的站都站不稳，方氏只当她就算有机会跑也没力气，“嫂子与我一起去。” 方氏在前方走，她是碰也不愿意碰岑柠一下，唯恐被传染了，同戴斗笠穿蓑衣的温氏一手为女儿撑着油纸伞一手搀着她在后头跟着走，三人一起朝十余米外的小树林而去，岑柠时常上山采药去卖，附近的山头都被她去过了，哪怕在这雨夜里，她也知道何处有路。 也正因此她才在这叫停了车。 温氏从怀中掏出一小袋碎银偷偷塞给了岑柠，之后用力推了一把前面正走着的方氏，岑柠见状拔腿就跑。 方氏哎哟一声猝不及防朝前趴去，摔了个狗啃泥，温氏也假意被女儿推，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这个死妮子，敢情半死不活的样子是装的！”方氏奋力爬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朝岑东林所在的方向喊道：“大哥，二妮跑了！” 架子车边的岑东林听到呼喊忙不迭的跑来，三人一起顺着岑柠跑的方向紧追过去。 尽管岑柠发着烧，一条腿也肿了，但长期的劳作干活让她格外的矫捷，加上求生的本能，她丝毫不敢怠慢，很快便不见了去向。 三人没找多远就返回了架子车边，只因山路小道众多，崎岖又滑，他们摔了好几跤不知从何追起了。 家里坐等收钱的岑老太见他们如此狼狈的回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没成吗？李家那边没相中？” 方氏一肚子气，在婆婆面前却还是得好声好气的说话：“才不是呢，是根本没到李家，半道上二妮喊着拉肚子……” 听二儿媳说完来龙去脉，岑老太骂起了温氏：“你就是头猪，解个手跑那么远，怎么不上天？东林在又怎么了？大晚上又看不见还穷讲究，这下好了，让这个瘟神跑了，指不定给我们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温氏低着头，不敢跟婆婆还半句嘴，只能听着挨训。 岑东林说道：“娘，这外面下着雨，二妮身无分文又生着病，她也没地方可去，指定跑不远的，待天亮我们再去山上寻找。” 方氏附和着，“是啊，娘，说不定明早我们去找，直接找着的就是尸体，到时候直接送李家倒省事了。” 闻言，温氏抬头，“若是你女儿，你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惜，我生了俩儿子，这辈子没有女儿的命呀。” 温氏忍不住回：“的确，你只有儿子，不像我，儿女双全。” 方氏瞪眼欲还嘴被婆婆的不耐烦声阻止，“行了，别吵吵了，都先去睡吧，明天再找那赔钱货。” * 岑柠自小到大多数时候都在家务农，偶尔出村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去挖野菜，但也都在家附近的几里地之内，并未去过更远的地方，眼下为了活命她不得不朝离家远的方向奔去。 比起大山之外，她反其道而行，奔向的是大山深处。 原因有三，其一，比起外面人多的地方，大山深处更好躲身。其二，山上有草药，对求生心切的她来说是希望。其三，便是她答应爹娘的，去深山老林没人的地方，爹娘担心是真的瘟疫传染造成更多的死亡。 雨越下越大，她浑身被淋了个湿透，知道会加重病情，但她未敢歇下半步，摔倒了又爬起，跌跌撞撞的一直跑着。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又累又昏，实在无力再前行，刚要停下休息，竟一脚踏空掉进了深坑之中，摔得她是眼冒金星浑身痛楚交加。 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内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她只当这是猎人布置的陷阱，直至欲爬起的她碰到一只人手，岑柠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吓得她忙缩回了手，但很快她又重新伸了过去，准确判断了手主人的三个信息，人还活着、男人、年轻。 岑柠呼喊了几声，都未得到答复，明显人是昏过去了。 自顾不暇又怕病情传染给别人的她慢慢挪到墙壁处靠着，趴在膝盖上睡了过去。 雨是何处停的不知，岑柠再睁开眼时天空已经大亮。 她似乎烧的更厉害了，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坑不是很大，却有六七尺高，这里面除了断枝残叶两块石头之外，没有任何可借助出去的工具。 岑柠看向身边不远的男人，只见他侧躺背对着她，一袭白袍被泥水以及干枯的血迹大面积浸染，墨色长发在地上散乱着。 倘若踩着他的肩膀，倒是可以出去，之后她还可把他拉上去，但现在他没醒，这可如何是好？ 岑柠爬到他身旁，用手板过他的身子，看到男人面容时，她不禁一怔，看直了眼。 哪怕脸上有着少许泥污，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相貌，她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男子。 正当岑柠端详他时，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岑柠回过神来，自觉朝后挪动离他远一些，“昨晚我也不小心掉进了这坑里……” 男人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声音低到了极点，勉勉强强能听见，“夜里你来山上作甚？” “逃命。”她询问他，“你怎会在这坑中？” “为人所害。” “看你伤的不轻，还能起来吗？” 他眯着眼睛，喉头滚动：“大腿骨剧痛，动不了，应该是骨裂了。” 岑柠有些绝望，倘若他能站起来，她踩在他的肩膀上还能上去，眼下该怎么办？ 如果不能及时离开这个深坑，两人都必定要死在这里。 她按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踮脚朝上方看去，瞧见坑边有两颗不粗的树。 岑柠把外衫衣服取下，用力撕成了长布条搓成绳子，但长度依旧不够，可她没有别的衣服可用了，身上只剩下了薄薄的秋衣与裤子。 她蹲下身去解男人的腰带，“借你衣服一用。” 知道她用意何在，男人配合把长袍给她。 岑柠把绳子系的结结实实，最后绑在不大的石块上，扬手在空中甩了甩，继而用力朝坑边的树边扔去，成功缠住了树干。 这端绳子长度落地还多出一大截，她把多出的这截紧紧绑在了男人腰间，方便等会拉他上去，随后岑柠拽着绳子蹬着土墙攀爬了出去。 休息了会儿，岑柠用绑石块的这端绳子紧紧系在树干上，她跪坐在地上，看向坑中的男人，说道：“你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比起自己出来艰辛多了，他个子很高，又是男人，体重摆在那，将其从坑里拉上来并非易事，但岑柠知道他身受重伤，不能拉到一半丢下让其重新摔到坑里，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手心被勒的剧痛不堪，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愣是把他从坑里拉了上来，之后岑柠瘫坐在树边大口大口的喘气，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岑柠知道他现在不能动弹，且不说会不会渴死饿死在这，这山林深处，若是遇到野兽更是凶险，若换作以往，她怎么也不会把他一人丢在此处，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我病了，一直高烧不退，好像会传染，我也不太清楚，如今自身难保，还望公子自己多保重。” “我懂医术，方便我给你把下脉吗？” 她把手递了过去，只见他食指中指齐齐放在了她手腕处，随后问她具体的情况，最后告诉他，“是毒虫，你这是中了慢性毒引起的高热，若再不及时治疗，有性命之忧，但不是传染病。” 闻言，她露出喜色，后又忧心急问，“公子可知治疗的法子？” 男人从袖袋拿出一瓷瓶，“这是解百毒的，你吃下很快便可解。” 岑柠忙接过，就着小水洼中的雨水吞服。 如他所说，半个时辰不到，高热退下不说，腿上所肿之处消退了不少，原本头昏无力的情况逐渐转好。 “倘若没有公子的解毒，我怕是活不了几日，家人怀疑我得了瘟疫，昨夜欲把我送去配阴婚，我爹娘偷偷放了我，这才侥幸跑了出来，原本我也以为我得了瘟疫，想着公子与我一道走，再传染了如何是好？现在我可算是放下心来了，你且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我会照顾公子到康复为止。” “姑娘将我从坑中拉出，已救我一命，以我眼下的处境，若是没有姑娘的救援，怕是要死在坑里，我虽然救了姑娘一命，但姑娘愿意继续照顾我，等同又救了我一命，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报答姑娘，待我以后康复，但凡是姑娘想要的，只要我能给，定让你如愿以偿。” 岑柠因为无性命之忧心情愉悦，唇角莞尔，“要你也可以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男人一愣，很快回答，“可以。” 这次换岑柠怔住了，“你说真的？” “你若没开玩笑，我就没开玩笑。” 刚刚问出那句话本就是脱口而出，没有考虑，说出来后她的脑袋才快速的想应对之策，如果他说不可以，她铁定说开玩笑，没想到他说了可以。 岑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缄默了片刻后询问道：“那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无，我还未成婚。” 她又惊又喜，激动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整颗心都被喜悦包围，万万没想到如此俊秀的男人竟答应做她的夫君了，不过她还没被冲昏头脑，很快又冷静下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想清楚才好，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就为难自己，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勉强，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便是心甘情愿，毕竟以后要时常朝夕相处，你不愿意我亦会好好照顾你，公子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男人眸中柔和了几分，“姑娘救我是善，道出病情是实，又言出这番话是诚，我瞧着姑娘模样很是顺眼，与你做夫妻我甘之如饴，何来为难之说？” “那好，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便成婚。” 说完她到他面前蹲下，“把手给我。” “刚才你把我从坑中拉出已耗费了很多力气，不如等等再走。” “没事的，虽然我病无大碍了你也行动不便，但咱们还是不能多在这停留，我祖母定是派了人四处找我，害你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附近，咱们得去安全的地方生活。” 男人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脖颈，身子靠在她的后背上。 岑柠咬牙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腰被压弯，吃力的一步一步沿着山路行走。 “傅云峥，我的名字。” 她扭过头冲他甜甜一笑，“岑柠。” * 岑老太发动儿子儿媳孙子以及远亲近邻一起寻找岑柠，理由是让她嫁人她不愿意，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事实上有外村的人家来说过几次媒，岑老太见人家不富有，想着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不如让她在家多干几年，毕竟岑柠若是嫁人了，家里很多活没人干了，但是她又极度好面子，不愿意同村人背后说她耽误孙女的终生大事，就对外称是岑柠自己眼光高，没有相中的对象不愿意嫁人。 三四十人分头寻找，连着找了四五日均一无所获，虽说现在不是农忙时节，但这些沾亲带故帮忙寻找的人家各自有各自的营生，哪能天天什么不干只顾着帮岑家找人。 见这么多人都找不着，岑老太就此作罢。 岑东林和温氏夫妇俩松了口气，没找到尸体就代表着有很大可能性活着，这是好事。 “今天大妮归家，你们俩去村头迎迎。” 岑老太口中的大妮正是岑柠的双胞胎姐姐岑兮。 岑兮出生时十分瘦弱，小时候时常吃药，险些养不活。相比较姐姐，岑柠健康没怎么生过病。岑老太说她在娘胎就抢夺姐姐的营养，比起体弱多病备受岑老太疼爱的姐姐，岑柠着实不受重视，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肯定落不到她的口，她从小也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捡岑兮的衣服穿。 相比较记事起就跟爹娘下地干活的妹妹，岑兮仰仗祖母的喜欢从小到大拿锄头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家里的田地都认不全，虽是双胞胎，因姐妹二人胖瘦不同性格不同穿衣打扮不同，认识她们的人从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岑兮出落的白净微胖，嘴甜又温柔。而岑柠因为长期务农干活，皮肤呈小麦色，身板又很单薄，脸上从不涂抹妆粉胭脂，头发样式也很单一简单，外人眼中的她能干是能干，性格比起岑兮来不讨喜。 今年四月岑兮嫁到了城中的朱家，给人当第三房小妾，因为特别会来事儿深受朱老爷的喜欢，日子过的相当滋润，时不时让人捎吃的喝的用的给娘家。 自成婚这是第二趟回来，昨日就托人捎信说要归家了，这不一大早岑老太催促儿子儿媳去迎接。 刚出门口，就见朱家的马车过来了，岑东林和妻子上前走了几步，待马车停下，岑兮掀开帘子踩着马凳下来。 “爹，娘，二妮找着了吗？” 温氏忙问，“没有，你咋知道这事了？” “祖母让二叔父写信给我了，我前天回了信，你们没看到吗？” “没看到，写信的事儿你祖母都没提，怪不得她让我跟你爹来迎你，她在信里给你怎么说的？” 岑兮边朝门内走边压低声音说，“祖母说二妮得了瘟疫，还提了配阴婚的事，爹娘你们怎么能如此糊涂要把二妮送去配阴婚？咱家虽不富裕，却也不短吃不短穿，怎能为了十两银子就把人送去……” 温氏点头说道：“这个我和你爹也是极力反对的，但你祖母坚持要这么做，我们没办法只能顺着她。” “有些事情能顺，有些事情不能顺，你们可知道若是瘟疫蔓延追究下来，我们全家都要被砍头的，祖母着实不该贪图银钱让二妮有了逃跑的机会，还有你们，三个人都看不住她一个，都干什么吃的？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尽快抓住二妮，她若已死也就罢了，她若还活着……”岑兮顿了一下，继而说道：“得让她死才行。” 察觉母亲没跟上脚步，她回头看去，只见温氏的眼睛红了。 “大妮，你怎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娘，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得大义灭亲才是正确的。” “连大夫都没看，你祖母就直接下定论说是瘟疫，若是瘟疫，我和你爹怎么没被传染？” 岑兮对自己的母亲无言以对，“若被传染那就晚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见祖母。” 这次她回来，带了几块上好的布料以及几斤猪肉，还给了岑老太五两银子。在芜翎城这个贫困县，四两可买一亩良田，五两到十两之间可买一奴仆，视情况而定，年纪小外貌差价格低，成年容貌佳身体又好价格也高，三十两可在城中买两层四间房子。五两银子已够农户全家男女老少一年生活的费用了，因此岑老太接银子的时候欢喜不已。 是的，岑兮一文钱都没有给自己的爹娘，反而把银钱给了岑老太，她知道在这个家中，她最应该报答的就是自己的祖母，毕竟若没有岑老太，她从小到大定要跟岑柠一样吃不少苦受不少罪的干活。 “还是我们大妮有出息，以后祖母可就指望你了。” “祖母从小就疼我，孙女自会报答，只是这二妮还得继续找才行。” 岑老太幽幽叹了口气，“那么多人找了几天都找不着，要么死在某一处我们还没发现，要么跑很远了，外面那么大，我们何处去找？” 温氏连忙说，“娘说的是，二妮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买药治病了，以我看现在也是凶多吉少了。” 岑老太点头：“她是宁愿死在外边也不愿意为咱们家再换些银子啊，我早就看出她是个自私的孩子，这是在娘胎里就有的毛病。” 温氏敢怒不敢言，孩子在肚子里时知道什么？再者说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二女儿是什么样身为母亲是最清楚的。 “大妮，你嫁到朱老爷家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肚子迟迟没动静？”方氏告诉她，“现在你花容月貌可以，往后日子长着呢，没个孩子傍身那怎么行呢，你可得抓紧了。” 岑兮说道：“找大夫看过了，是我身子的原因，正在吃药调理呢，老爷他可舍得为我花银子了，补品都吃不完。” 方氏微笑着说道：“以后咱家都要指着你过好日子了，自从你嫁到城里，咱家的伙食都比以前好很多了，这可都是托了大妮你的福啊，你不知道咱们龙石湾的村民多少羡慕你嫁的好呢。” 岑兮被捧的心花怒放，“婶娘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耳畔传来热闹的欢声笑语，岑东林蹲坐在那里抽着旱烟，温氏看向门外的太阳，却觉得格外冷。 * 岑柠起先背着傅云峥走了会儿，后在山脚下她将其放下用杂草遮掩藏好，独自去了集市上买了辆架子车以及棉被、帷帽、水囊、干粮，买帷帽主要为遮住傅云峥的脸，她倒是不打紧，但他的脸太过于出众，容易吸引外人的目光，若是害他之人以容貌打听他的去向，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拉着傅云峥到医馆为他看了腿骨，其它伤也处上了草药包扎好，温氏给的一小袋银钱花的所剩无几，两人来到了距离龙石湾二十里地外的地方，傅云峥把一支女人所戴得玉簪从袖袋拿出给她：“柠柠，把这个拿去换银子，不赎，死当。” 岑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玉簪，玉泽透亮，看起来就很值钱，她不知道这根玉簪的主人是谁，亦或者是他买来打算送给谁，现在穷途末路，两人要活着，当务之急便是解决生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玉簪拿到当铺，掌柜看了看后说给三两银子，岑柠从把玉簪递给他就观察他的神态，自然知道他忽悠自己，直言说不当了，掌柜见状忙拦住又加了一两，在与掌柜多次讨价还价中，最后以十两银子成交。 两人先各自买了两身粗布衣裳，之后在客栈安顿了下来，住的是最差的房间，吃住加一起每天五十文钱，住一天结一天的账。 由于房间就一张床，岑柠本想自己打地铺，但傅云峥不准，两人便同床而寝，各盖一床被子。 次日她离开客栈去外寻找住处，经过牙保的介绍，四日后，在仙阳村买到了两间茅草屋以及一亩良田。 卖田宅的是位阿婆，丈夫儿子早逝，上了年纪的她要随女儿去外地居住养老，低价一起卖给了岑柠，田地已经种了小麦，家具以及农具能用的被阿婆给了旁的亲戚，一共要了她八两银子，牙保的佣金归阿婆出。 岑柠反复看了几遍契约确认无误后才签的，她虽是农家出身，却是识字的，这主要在于她的祖父岑老爷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原本岑家过的很不错，但自从岑老爷去世后，家境就大不如从前了。 新家院子比较小，在仙阳村最里面，比较偏僻的位置，隔了一段距离才有同村的人家，两间茅草屋一间是住房一间是厨房堆放杂物的地方，至于茅房，在小院的东南角以竹竿撑着，四周用一块破床单遮挡，上面则用木板茅草简单的搭建。 岑柠觉得这个不行，首先茅房低空间小，其次不方便，毕竟傅云峥腿脚不能行走无法蹲下去，这种农村土坑他没办法用，因此她打算弄个新茅房。 她先把傅云峥从客栈接回，紧接着将家里打扫干净，上午逐一添置了家具、农具、工具、厨具、生活必需品等等，一番下来，手里仅剩了四百文铜钱。 下午她自己动手糊了个灶台，去山上找了两块平滑的石板当切菜的案板，之后在西南角动手挖了个深一些的坑，把阿婆不要的破洞水缸滚到了坑中，上端担厚厚的木板铺上，留足够的口，之后将一个一个高木凳凳面用斧头劈开放在木板上面固定，弄好她用几根长长的木棍并排倾斜靠在墙头上，去村里抱了一大捆玉米杆绑在木棍上，留了个出口，如此新的便所弄好了。 看着烟火气息的新家，岑柠拍了拍沾染泥土的手，心里格外的踏实满足。 一直看她忙里忙外脚不沾地的傅云峥见她提桶拿起扁担准备去挑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温声道：“累坏了吧？歇歇再去。” 岑柠笑着摇头，“再累看见你就不累了，天快黑了，得做饭。” 他靠躺在长椅上，望着她出去的背影，眼底浮现一层笑意。 …… 岑柠烙了饼炒了白菜粉条，给傅云峥煮了个鸡蛋增加营养，他却非要让她吃不可，最后两人分着吃了，她把蛋白吃了，蛋黄给了他。 饭后她把碗筷洗刷了，之后给他拿去柳枝与漱口水让其刷牙。 等刷完才把他从躺椅背到床边，这才去收拾自己。 房间里点了油灯，傅云峥望着床上的红色被褥，又看了看红色的床幔，他以前是最不喜如此艳丽的颜色，现在却瞧着分外喜庆，一点不厌。 岑柠刷了牙洗了脚把门栓上了，筋疲力尽的她缓缓到木床边坐下，伸手把发带解开，瀑布般的黑发披在肩上，虽然跟傅云峥并未成婚，但对外宣称他是其夫君，她的发式也已经梳成了妇人打扮。 手忽然被握住，砰砰砰的心跳声格外的清晰，她看过去，对上了傅云峥的目光。 “柠柠，真是辛苦你了。” 这句话让她一身的疲惫瞬间减少了许多，“不算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傅云峥问她：“明日你打算做什么？” “明天我上山砍柴，如今快要临冬了，得储备好干柴好过冬。” 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并肩躺下，岑柠睡在床里侧，靠着墙壁。 她太累了，闭上眼就沉沉睡去了，反倒是傅云峥了无睡意。 家人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提及过多个相貌才情俱佳的世家女子，但都被他拒绝了，他坚信与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子一起生活是折磨，直至几日前遇见岑柠，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坚信是偏见。 相识时间短暂，但每过去一天，他对她都有一个新的认识。 她并非倾国倾城，虽识字却也不是才女，更没有好的家世，但偏偏，她的善良诚实，她的勤劳能干，她的聪慧单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含蓄羞涩的微笑，都让他觉得跟她生活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 天刚蒙蒙亮，岑柠悄然起床上山砍柴，在太阳出来时背着一大捆柴归家。 做好饭端到住房屋内的桌上，将傅云峥背到躺椅上坐下为他束发，两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却相处的很是自然。 吃了饭她背他去便所。 “柠柠，你把躺椅放在院内，我瞧今天天气好，在外面晒晒太阳。” “好。” 她去把躺椅搬到院内，后将其背出来，傅云峥见她拿着斧头、锯与绳子，便知道她这是又要上山去了。 傅云峥温声叮嘱：“小心些，注意安全。” “我会的。” 她去上山，他便在家等候，日头高悬当空，岑柠每隔一段时间回来一次，到第三次回来背上未有干柴，她是拖着一颗树回来的。 树是生长好几年的，这是岑柠意外发现的歪树，她就给伐了带回来。 她在院里劈柴的时候，傅云峥就在近处观看。 两人没有语言交流，只是时不时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岑柠砍成一截一截的木长条对方在厨房门外的地方，趁着天好晒成干柴再搬回厨房内。 等忙完，已经午时，待吃过饭，岑柠将东南角的茅房彻底拆除填平，院子内三分之二的地方都翻了地，之前采办生活品时她买了菜种，种了萝卜、白菜、菠菜、大蒜、小葱、小青菜和韭菜。 院子本来就不大，如此栽种了蔬菜只留了过道。 吃了晚饭，岑柠打来了洗脚水端到椅子旁给他洗脚，“家里没什么可忙的了，我想明日去城内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活。” 只出不进坐吃山空手里的钱很快就会花光，岑柠总要为将来打算，哪怕挣得很少，但总能积少成多维持生活。 “你在近处寻，别去远处。” 岑柠一手抬起他的脚一手用干布给他轻轻擦着，“近处寻个中午能回来的活我就做，实在寻不着我就去山上采药卖，糊口肯定不成问题的。” 给他擦好脚，岑柠取下自己的鞋袜，把双脚泡进水盆中，她弯腰用手搓洗着自己的双脚，只听傅云峥说道：“最近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岑柠答了声好，随后她安静了下来。跟傅云峥相处的这几天，除了他的名字他是未婚之外，对他其它个人信息，岑柠一无所知，在客栈住时她主动聊了自己家里的情况，一来她觉得既要成为夫妻，这些都是必要知道的。二来用这种委婉的方式互相交流，增加彼此的了解。然而她说完后他跟她聊的都是她的家人，一句都未提他自己的家人，他不提，岑柠心中明了他不太想说，最起码是这个时期阶段他还不想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往经历与家庭背景，她不着急，反正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了解。 傅云峥见她要擦脚，伸手先拿到了布，换他帮她擦，岑柠望着自己的脚丫子在他手掌间放着，面色有些微红，“你以前有给别的女子擦过脚吗？” 这话问出她的视线立刻由上往下落到了地面上，这是她的心里话，却从嘴巴里冒了出来，正如当初问要他也可以吗？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 “没有，你是第一个。” 听到回答，岑柠心里甜如蜜，待双脚擦好，她套上鞋子端起盆来出门把洗脚水给倒掉。 次日一早，岑柠一路步行去了集市，由于她不知道哪里需要招人，只好不停到处向小贩行人掌柜等人打听，找了一个半时辰，打听到了三个可做的活，一个是成衣店的绣娘，要求一整天都要在店里不能离开。第二个是饭馆打杂的，同要求一天不能离开店里。第三个相对是份苦差事，搬运货物，扛一大麻袋，一来一回一次给两文钱。工价极其低廉，但优点是活自由，价格是一趟一结。 她报了名，管事的上下打量她，充满质疑，“这位小妇人，我们这一麻袋可是二百斤重的，你这身板能行吗？” “大哥，我能行的，你别看我瘦，但我很有劲儿的，你就让我试试吧？” 管事见她眼神里满是恳求，也没为难她，“还没有女子来干过这样的苦力活，你既想做，就下午过来吧。” 岑柠欣喜交加，鞠躬拜谢，“多谢大哥。” 回到家她说了自己找到了活干，傅云峥问她是什么活，她迟疑了一下，随口说道：“饭馆打杂的，掌柜的不许中午回来，我好说歹说，对方才许我过了饭点回来呢，只是以后白天你要少喝点水了，我不在家，你上茅房就不方便了。” 她没说实情，是因为自己也知道，扛货太辛苦，一般贫苦家的男子才会做这样的活。 傅云峥嗓音轻柔，“我知道的。” 下午岑柠来做工，二百斤的货物由别的人递到她的肩膀上，扛着如同巨石一般，摇摇晃晃的身影慢慢走，身旁路过的老少男人都会朝她多看几眼，她咬着牙慢慢走着，走到一半时，肩上的麻袋掉了下去，岑柠将货搬起，企图重新扛在肩上，但她两个胳膊实在是没办法举起，这时，一年轻壮实男子把自己肩膀上的货撂下，帮了她一把。 “谢谢大哥。” 男子朝她一笑，把自己的货重新扛在肩上，“不用，你怎会来这做事？” “家中贫苦。” “你夫君呢？” “他腿伤了。” 通过交谈得知这名男子叫萧道君，竟也是仙阳村中人，比她大两岁，还未成婚，只是长居城内干活不常回家，不知村中搬来了新人家，岑柠拜托他不要对村中人说自己在这干活，萧道君自称自己不是多嘴之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在一众老少扛货的男人中，岑柠的身影格外的显眼，管事在一张桌前坐着，边算账边时不时的朝她瞥去，他本以为她扛不了两趟就会放弃，没想到，一个下午过去，她一趟一趟的来领银钱，到傍晚，扛了十袋，拿到了二十文钱，天知道，这十袋她是怎么用柔弱的肩膀扛下来的，而这只是开始。 从这天起，岑柠如一个陀螺一般不停的转，没有一刻是放松的，洗衣、做饭、挑水、砍柴、采药、外出挣钱等等，家里家外都要她一个人做，每天都在着急忙慌，尽管吃苦受累，但岑柠心里是暖的，每天回到家都能见到傅云峥对她来说是一种安心。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岑柠已做了一月半的工，撇除第一天，每天收入在四十文到六十文之间浮动，除了必要购买的她不舍得花费一文钱，加上曾经卖玉簪还剩下的四百文，积攒在一块已有了二两五钱七十文，把钱袋放好后，她把针线筐端来盘坐着，继续缝制没完成的棉衣。 房间里点燃着劣质油灯，光芒并不是很明亮，傅云峥与她相对而坐，目光从未在她身上移开。 “柠柠。” “嗯？” “明天我们成婚。” 岑柠手上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看向他，“明天？” “今天我尝试站了起来，虽说还走不了几步，但行礼没问题了。” “你能站起来了？！”岑柠心中如烟花盛放，开心极了，她眸子放出光彩，“可真是太好了，那我明天不出工了。” “别缝了，光线不好，眼睛都看坏了，明天再做，咱们早些歇息。” 岑柠爽快的同意，她把物件拿到桌子上，吹灭油灯爬上了床。 躺到床上，想到明日就要行夫妻礼了，他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岑柠按捺不住的兴奋，这份兴奋小心翼翼，充斥在心间浮荡着。第一眼看见他，她就心动了，一开始不敢想能跟他有什么关系，直至他让她提要求，她才豁出去讲了出来，岑柠是那种宁愿被拒绝也不愿意错过遗憾后悔当初没有尝试的人，很显然，结果是好的。 她是带着微笑入睡的，习惯让她不到天亮就醒了，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早醒来人在傅云峥的怀里，不知何时人钻进了他的被窝，正跟他盖一个被子。 岑柠的脸顿时热的发烫，一动也不敢动了，心跳的特别快，她重新闭上眼睛，就那么静静地躺到了大天亮，躺到实在躺不下去的时候，她缓缓坐了起来。 “不再多睡会儿？” 岑柠身子一个激灵转过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她穿上棉衣系上扣子从床上下来，打开门一看，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云峥，外面下雪了。” 傅云峥朝门外看去，地面已经白了一层，“下的挺大。” “可不是吗？”岑柠重新折返询问他可要去茅房，他点了下头，刚要背，傅云峥轻轻抓住她的胳膊，“你扶着我，我自个儿慢慢走。” “你不是说你走不了几步吗？” “那是我自个儿的情况下，你在旁边扶着能走的。” 她答了声好，扶着他慢慢的走，别说，还真的如他所言，可以行走，只是比较慢，走几下要靠在她身上稍作停歇，不过好歹走到了茅房口。 重新把他扶回屋内后，岑柠去了厨房，烧了热水给他洗脸，“等会吃了饭，我得去城内一趟呢。” “是要去请假吗？” 岑柠回过神才想到自己骗他说在饭馆打杂，不去可不是得跟掌柜说声，她笑着点头，“是的，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这往后天愈发的寒冷，他一个人在家没有炭火盆怎么行，更别说今天是他们成婚的大喜日子，总要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她想去买点猪肉回来剁饺子馅，再买上两条鱼炖着吃。 去之前岑柠和了面，她拉着架子车到城内买了两斤猪肉、两条鱼，两筐劣质木炭、菜，还另外买了一些散酒，路过香粉店时，她脚步停下在门外看了又看，到底是没进去。 她拉着架子车欲走，正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叫，“二妮？！” 岑柠看去，竟是舅母许氏，一同在的还有表哥温洵。 她刚要调头跑，温洵大步跑来拦住了她。 “二妮，你跑什么？” 岑柠脸都白了，“表哥……” 许氏随后拉车过来，“二妮，你这孩子咋是个这呢，咋还能因为不想嫁人就离家出走呢？” 岑柠听出了她的意思，“舅母，我不是因为不嫁人离家出走的，我是逃出来的。” “逃？”许氏和儿子对视一眼后看向她，“干啥要逃？” 岑柠把实情说了出来，母子俩大惊，万万没敢想是这样的情况，许氏怒骂道：“那老太婆子和方氏两口子未免太气人，还兴师动众的让人找了你几天，假模假样的，就不是个东西，得亏你爹娘放了你，不然现在你岂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现在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那个家我现在不想回。” “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以后就住舅母家如何？咱家虽然穷，但饭是管饱的，饿不着你。” 岑柠摇摇头，“我现在日子过的去，舅母不用挂心，还烦请表哥悄悄知会我爹娘一声，说我以后会回去看望他们的，让他们勿为我担忧。” 许氏这会子才注意到她斗笠下的发式，“二妮，你……你嫁人了？！” 岑柠点了一下头，该说的她会说，不该说她一字不提，“我被毒虫所咬，多亏他给我解毒。” “那你现在住在何处？” 她咬唇低头不说话了。 许氏知道她担心什么，说道：“你既不想说那便作罢，等你以后日子过的安稳了再告诉我们，你爹娘很挂念你，今天见你之事舅母悄悄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 岑柠眼睛微微湿润，“谢谢舅母……” “我与你表哥来卖粮食，这边比咱们那边价格贵不少，天不亮就出发了，没想到下起了大雪，幸好来的时候携带了遮盖物，玉米和麦子你拉走两袋磨磨吃。”小麦与玉米都是收成之后放到了现在，比夏天秋天收成卖要贵一些，许氏示意儿子搬两袋给她。 “不用了舅母，你们留着卖钱，我吃饭不愁。” “吃饭不愁会瘦成这样？”许氏心疼的看着她，“本来就瘦，瞧瞧现在一张脸巴掌大了。” 岑柠眼眶微红，“舅母，外祖母身体怎么样了？” “勿挂心，你外祖母身体好着呢，你离家这个事儿没对她老人家讲，她不知道的，二妮，以后有空多回家看看。” 温洵见她双手冻得的通红，把自己的手套给她，岑柠不要，他坚持给，并给她戴上了，“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就此告别之后，母子去卖了粮食往家回，路经龙石湾村时，许氏与儿子一起前往了岑东林家。 此时雪已经停了，温氏正在门口扫雪，见他们来了，当即上前迎接。 “嫂子。” “阿兰。”许氏环顾一圈，压低声音对她说，“我们去卖粮食，路上碰见了二妮……” 温氏听完她说的，又欣喜又担心，欣喜的是女儿好好的，平安无事。担心的是许氏口中那句‘孩子瘦了许多’，她琢磨着岑柠在外过的并不好，但又不敢回家来。 “嫂子没问她住在什么地方吗？” “问了，她不说，孩子有难处，我也不好逼问。”许氏对她说道：“依我看，你们不跟那老婆子分家，二妮是三年五载不敢回来了，兴许时间更长，我真的不理解，你和东林就不能硬气一点吗？就那么怕村里人指点吗？是你们自己的日子重要，还是外人的说三道四更重要？” 温氏面带愁云，“我曾经提过一次，老太太两天没进食，自那以后，我就没再提了。” “她连你闺女的命都不放在眼里，你又何必管她的死活？人都是将心比心的。” “那老太太性子极为好强，若是她真的自尽，方氏还不到处宣扬？我和东林倒没什么，就是怕对三个孩子不利。” 许氏不以为然，“她那么爱享福，岂会真的去死？不过是胁迫你们唯她是从的把戏。” 温氏想想颇有道理，“外头天冷，嫂子你和小洵进屋坐。” “不进去了，看见那老东西就生气，我们这就走了。” 温氏目送娘家人离开，随后拿着扫把进了院，回了屋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岑东林，讲完，她欲讲分家的事，还没说出口，岑东林反而先提了出来。 “阿兰，我们跟娘分家吧？” 温氏格外激动，“她爹，你说真的？” “几年前你提的那次我们就应该坚持的，之前配阴婚的事儿你我都没主心骨，也怕真的是瘟疫不敢给二妮找大夫看，现在我想好了，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家分了。”岑东林穿上鞋子，“我这就去跟娘说。” 温氏见他出门，倒是没跟过去，她知道婆婆的脾气，自己这么过去，婆婆肯定会把怒火发到自己身上，虽然总归要去，但能少接收点怒火就少接收点。 过了一会儿，方氏一脸阴郁的过来找她，“嫂子，娘让你过去。” “好，就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温氏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稍后过去了。 见着她，岑老太冷面质问，“温氏！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又蹿扯东林分家！” “娘，我可没有蹿扯，是东林自己提出的。” “无缘无故的他突然提分家？” “怎么是无缘无故呢？”温氏直言，“我闺女被虫子所咬引起发热，你不让找大夫，随意弄点去热的汤药打发，见不降热就说她得了瘟疫，让她去配阴婚，若不是我闺女福大命大，现在岂不是成了亡魂？今早我娘家嫂子来告诉我，在街上意外见到了二妮，二妮当时是中了慢性毒，并不是瘟疫！现在人不但好好活着，也已经嫁了人，在婆家受了罪连娘家都不敢回，这都是因为谁？” 方氏一听，顿时连番追问，“二妮嫁人了？把她养这么大，一声不吭一分钱彩礼没有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天啊，这二妮果然是白眼狼一个。” “弟妹怕是钻钱眼里了，她是我的女儿，我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撒泼？” “谁知道她是中毒了？她高热不退，很符合瘟疫的症状，不是瘟疫算她走运，若是瘟疫，后果你能承担？”岑老太语言冷厉，眼神里带着浓重的不爽快，“如今不声不响的嫁了，她倒是有主意的很，不敢回来就对了，若是回来看我不把她的狗腿打断！” 温氏气得发抖，“我女儿会回来，但绝不会是进你家的门，而是我跟她爹的家！” 岑老太从未见过大儿媳敢这个语气跟自己讲话，冷哼：“温氏，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是想被赶出家门是不是？” “不用娘赶。”岑东林声音刚强有力，“今天就把家分了，我现在就去找村长做公证，若是娘又要以不吃不喝做胁迫，我便将配阴婚这件事一字不落的说给村长听。” 岑老太怒目圆瞪，话还没说出，岑东林就已经拉着温氏出去了。 方氏不敢发言，她知道这会子婆婆心口堵着气，怕自己成为出气筒，敢说话的也只有她的丈夫岑东刚了。 “娘，大哥大嫂执意分家，不如就分了吧，二妮的事传扬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对孩子们考取功名也着实不利。” 毕竟配阴婚这个事儿是自己媳妇蹿扯的，岑东刚担心影响自己俩儿子的前途。 岑老太最最看重的便是孙子们的未来，岑东刚的话算说到了重点。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岑东林与温氏回来了，身边跟着村长。 与之前提分家时不同，这次分的格外的顺利。 签了字画了押，岑东林夫妇得了两间泥土房，一口大锅、五个碗、五双筷子、锅铲一套，六床破棉被，一袋新棉花，三袋麦子，两只鸡，一只羊，两亩地以及一两银子。 东西分的很少，这么多年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付出与得到的远远不成正比，但岑东林与温氏并没有计较争什么，夫妇俩只想分家。 刚分好，岑老太就命令岑东刚两口子垒墙，分给岑东林的那两间房虽然并没有跟岑老太居住的房子是一体的，但大家却在一个院内，方氏连忙说，“娘，外面这天寒地冻的，不如……” “让你垒你就垒，啰嗦什么？”岑老太打断她的话，“我不想跟他们一个院。” 方氏心里不快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跟自己男人齐齐出去垒墙。 她以为大哥大嫂会出来帮忙，但并没有，温氏和岑东林忙着搭建鸡舍和羊圈。 方氏和着泥，忍不住对不远处的温氏说，“嫂子，从今天开始，三娃读书的事就要你们自己供了，你和我大哥可要好好攒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费用呢。” “不劳你费心。” “我当然不用费心了，毕竟又不用我出钱，只是大妮说过家不能散，不知道她要是得知分家的事儿，以后会不会管三娃管你们俩。” 方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微微的得意。 她太清楚的知道，靠分到的那两亩地，要生活要供一个书生，根本不够，如果没有大女儿的支援，老大一家的生活根本过不好到哪儿去。 温氏没有接话，继续和岑东林忙手上的活儿。 * 午时三刻，茅草屋内暖流渐生，炭盆里燃着木炭，四方的木桌上放着一盆鱼汤、两大杯散酒以及两碗热腾腾的饺子。 傅云峥与岑柠站在一起三拜了夫妻礼，没有红色喜衣，没有第三个人见证，在简陋的住房内成了婚。 吃了饺子喝了酒，不胜酒力的岑柠醉了，她蹲在傅云峥的腿边，脸趴在他的腿上紧抓着他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你知道吗？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那天说要你，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没想到你真的答应我了。” 傅云峥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若不是你，我必死无疑，柠柠，这段日子与你相处下来，我的庆幸感愈来愈重，庆幸那天让我遇见了你。” 她抬起头，咧嘴一笑：“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她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趴下闭上了眼睛。 傅云峥见她一动不动了，便知道是睡着了，他缓缓撑起身子扶着高凳慢慢的朝床边移动，伸手给她盖好被子，房间里安静无声，傅云峥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她睡。 这一觉岑柠睡的很舒服，醒来的时候已经申时，她坐起来首先对上的便是傅云峥的眼睛，不免一笑，“你怎不床上坐暖和？” “不冷，你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 “你睡梦中笑了几声。” 岑柠闻言，脑海里浮现了他所说的场景，不免羞赧几分，“我梦见我们有了三个孩子，一个个小萝卜头，喊我娘。” 傅云峥的身子前倾，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她，“柠柠喜欢孩子？” “喜欢。” “等我身体好了，你想要几个孩子，咱们便生几个。” 岑柠凝视着他，脸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这时，外头传来了拍门声，岑柠穿上鞋下床，“我去看看。” 她出去是老村长，给她看一张画像，“见过这个人吗？” 定晴一看画上之人，正是自己屋里头的男人，岑柠摇摇头，“村长，这是谁？” 村长对她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京陵人士，在咱们芜翎城出了意外，他的家人正在四处找他，你要是见了及时跟我说，有酬金奖励的。” 岑柠点了一下头，见他走远转而关上门回了屋。 “谁？” “村长，拿了你的画像问我见没见过你，说你家人正在四处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岑柠细微观察他的神情，只见傅云峥眉头微皱了一下，对她说道：“是害我之人冒充的，我家人并不知我在这边。” 说完他正色望向她，询问道：“你怕不怕？” 岑柠笑着摇头，“不怕，如果怕我就不会跟你了，而是离你远远地。” 傅云峥又问她：“为何不怕？” “没有你，我必死无疑，因为那天我要通往的地方是大山深处，我完全不知自己是因为中毒而引发的高热，对我来说，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没什么好怕的。”说着她收起桌上的碗筷问他，“晚上咱们吃面疙瘩汤怎么样？” “好。” * 岑兮是从岑老太的来信中得知的分家事，她没有直接回信，而是过了几天寻了个借口归了家。 回家她先去的自然是岑老太那里，听祖母和婶娘火上浇油又细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岑兮气冲冲的去了爹娘的院子。 看到她冷着脸来，温氏知道大女儿心里不痛快，也知道她为何而回，却也没主动提这茬，而是让她进屋。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温氏见她语气冷淡，心知也没什么好话，便直言道：“大妮，你要是为分家这个事来指责我和你爹的，你什么话也别说了，这个家已经分了，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 “既如此，你和我爹以后也别伸手问我要钱，三娃的学费我也不会管。” “大妮，我和你爹啥时候问你张口要过钱？”温氏心里分外难受，“再说了，你也从来没把我和你爹放在眼里，你何时又给过我们一文钱了？” “以前没问我要过，那是因为跟祖母没分家，现如今分了家，你和我爹就两亩地，一年到头能产多少粮食？就我爹隔三差五干一回零活，也没多少银子，拿什么供三娃念书？” “你且放心，我和你爹再难也不会向你张口要钱的。” 岑兮深呼吸一口气，“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氏眼眶红了几分，她见岑兮转身出了大门，自己也没在院内久待，径直回了屋去。 在床边坐了会儿，想着岑东林干活快要回来了，温氏洗手做午饭，饭刚做好，便听到对门的邻居高氏进院门大声喊她，温氏从屋内出来，“咋的了高嫂子？” “你家三娃跟东刚家的老二在村口打起来了，我还是头回见这堂兄弟俩这么发狠呢，你快去看看吧。” “三娃回来了？”温氏神色一凝，随后忙赶往村头，她去的时候，方氏已经先到了，她叉腰站在那骂骂咧咧，“仗着人高就欺负你堂弟，敢情家里好吃好喝的倒进你肚子里就是让你在家人身上耍威风的呗？不是玩意的犊子！” “是我欺负他还是他先出口成脏的，婶娘不问个清楚？”岑寒元是读书人，从小到大未跟人红过脸，性子也是和煦如春风，对儿子的这点温氏心知肚明，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便问起缘由，“三娃，你跟寒怀因为何事大打出手？” “娘，岑寒怀嘴里没干没净，编排我二姐的是非，言辞难听出口不逊，该打。” “你堂弟打小就是乖孩子，不是那等口无遮拦之人，三娃子，你不要因为怕被你娘说就在这一派胡言，我可告诉你，你再敢往他们俩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婶娘头一个不饶你。” “泼脏水？寒怀若没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家三娃会气得动手？你去这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听说过我家三娃是那种平白无故就打人的混账？”温氏抬眼冷冷的瞧她，“说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倒进了我儿子的肚子？弟妹，你可长点良心吧，我这三个孩子哪个都不是个子低的，别你俩孩子随了你的个头就一脸受委屈的嘴脸？我忍你很久了，这么多年你们两口子干过多少活？家里里外外是谁在出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围围观的村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温氏，在大家的印象中，她就是个话少好欺负怕婆婆的女人，何曾这样将方氏呛的说不出话来过？ 就连岑寒元也愣了。 “吵吵够了没有？”岑兮走过来，“不嫌丢人吗？婶娘，祖母让你领堂弟回去。” 方氏点了一下头，带着俩儿子跟岑兮一同走了。 温氏伸手将地上儿子的书箱拎起，拍了拍尘土，“三娃，咱回家。” 岑寒元今年四月通过了府试，通过后他一直在书院读书备考明年的院试，有将近半年未回了，每次写信家里的事儿都没让其知晓，这次回来在村口见着岑寒怀，听他多嘴说了家里的一些事，这才知道这几个月家里发生了不少事，问起岑柠，温氏未语泪先流，把家里发生的事儿细说给他听，末了她言道：“三娃，你大姐说了，以后她不会管我和你爹，对分家的事儿，她心里颇为怨念。” “这个家分的好，祖父活着的时候祖母凡事还有点尺寸，祖父去世不过三栽，祖母竟到了这种地步，二姐身体抱恙不给她看大夫，随意抓了去烧热的汤药见无效就断定是瘟疫，若不是你和爹放了二姐，只怕现在已成尸骨，大姐心向着祖母，不管爹娘就随她去吧，儿子一定会加倍用功读书，争取考取功名让爹娘二姐不再受苦。” 温氏心中一阵暖意横生，她还未开口，从门口进来的岑东林说道：“你娘听了你这话，多少苦也是甜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可不是吗？咱家三娃读书一向是争气的，再苦再累我也要让我儿前途敞亮。” 岑寒元从袖袋里拿出钱包，“这是我在书院为别的同窗讲课得的银子，我留了一些，这些娘收着，补贴家用。” 温氏伸手给他推回，“你都留着自己用，你爹干着活呢，我们不缺。” 岑寒元知道她心疼自己，笑着又给她，“那娘先暂且替我保管，我若是丢了就不好了。” 望着儿子，温氏心中有说不出欣慰，自小家里三个读书的男娃都是不许干活的，公婆立志让他们读书出人头地，连挑水都不会使唤，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向来懂事，读书时虽跟方氏的两个儿子拿一样的费用，却省吃俭用，把攒下的钱偷偷给她，虽是男儿，却心思细腻贴心。 “行，过了年你去读书娘再给你。” 相比较一家三口的温情，隔壁院内的午饭桌上今日格外的冷清，岑兮没在家留饭就走了，岑老太没什么食欲，饭菜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神色怏怏的。 方氏挤出笑容问道：“娘，不再多吃些了？” “吃不下，气都气饱了。”岑老太揣着手，声音里带着讥讽，“这些年了，我竟没瞧出来温氏还是个有脾气的呢，如今分家了，不一个锅里吃饭了，腰杆子硬了，说话都敢大声了。” “大嫂平日里看着不敢吭声，实际上都憋着火呢，我瞧她是一直不服你，蹿扯着分家不就是看三娃明年要考院试了，若中了便是秀才，再接着考，中举人也是大有希望在的，嫂子这是怕你跟着享福呢，也不看看三娃读书的费用一直是谁出的，没娘你，三娃能有今天吗？” “那是。”岑老太很受用她的话，“怕我跟着享福？若它日三娃大有出息不孝于我，看看世人如何诟病说他笑话。” 方氏点头赞同，“娘说的对，有功名在身的最怕担任不孝的名头了。” “你也督促你这俩娃一些，让他们好好的读书，咱们农村的孩子，有几个能上的起学？若不是你爹在世时积攒的家当，咱家也是供不起的，孩子们学业有成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 方氏十分认可婆婆的这番话，“一直都督促着不敢怠慢，俩孩子可下劲了，还说以后有出息了要好好孝敬你呢。” 岑老太心情好了不少，“嗯，这俩小子有心了。” * 岑柠在家的时候，傅云峥跟她哪怕语言上沟通不多，他亦不觉得烦闷无聊，岑柠出门做工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等待着她回来，虽然嘴上不说，脸上亦没表现，但到了点若她还没进家，他的心就有些不安，直至她出现在他面前，才觉得踏实。 这样的日子在此后的每一天又在上演，两个人的相处，简单平淡又有一点小期待感，步入十二月后，天越来越冷了，随着傅云峥的腿逐渐康复，岑柠意识到他痊愈了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房子里不出门，出门也只能戴帷帽，可这毕竟不是个事，一来干活挣钱都不方便，二来被人好奇长相引来祸端。 岑柠寻思还是不能在仙阳村久住，回到家跟他商量年后搬去别处，傅云峥却告诉她，他已打算过几日便离开这。 “过几日？”她心想他也好的差不多了，便点头答应，“不过得把这田宅卖了才行，毕竟我们以后不回来住了，留着也是多余。” “柠柠。” “嗯？” 傅云峥正色看着她，“我们不能一起走，一来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二来我还有别的事要单独去做，带上你不方便，你在这再停留一段时间好不好？等我把一切安顿妥当就接你走。” 得知不能一起走，岑柠的心瞬间像掉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她从未想过以后要跟他分开，在岑柠的世界里，她想要的便是夫唱妇随，现在他要单独离开，她对他都不甚了解，那份不安全感就这么冒了出来。 岑柠半开玩笑的问，“那你会不会不回来了？” “你是我的妻，我怎会不回来接你？” 望着他眼睛中的真诚，岑柠别的话再说不出来，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我等你。” 她的失落很明显，傅云峥看的出来，可想到让她跟自己一路冒那么大的风险，他便不愿。 晚饭过后，傅云峥收拾了锅碗瓢勺，坐在灶火前烧热水，岑柠来回挑了几趟水，把扁担放下按了按痛楚的肩头。 待他出去后，她把热水舀到木桶中洗澡，想到他很快就要走了，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岑柠的心像拧成的麻花，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来越喜欢他，一刻也不愿意跟他分开。 可她又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女子，死缠烂打非要他带上自己，她做不来。 待洗好，她穿上衣服又给他烧了一大锅热水，这才回住房。 岑柠坐在床边，用绒布擦长发，炭火盆就在床边不远，房间里暖烘烘的。 等到傅云峥回来，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正在给他做棉靴。 “快用这个擦擦，免得着凉。” 他伸手接过干布，在岑柠身旁坐下，两人静默无声了会儿，岑柠待头发干了，把鞋筐放桌上宽衣去了床里侧。 跟以往不同，此时此刻，她心底波澜起伏，一点也不平静，“云峥……” 他转过头来，“嗯？” “我想要个孩子。” “好。” 夜色漫漫，岑柠半夜没合眼，直至丑时才昏沉入睡。 她连着几日都未去上工，在家跟他整日待在一起，在傅云峥临走前一晚，新的棉靴给他做好了，让他明日赶路穿。 天不亮又早早起来与他一起蒸馒头烙饼，给他准备了充足的干粮，把积攒多日的银子给了他三两做盘缠，自己只留了二百文钱。 送傅云峥走的时候，岑柠心中依依不舍，见他的身影隐没在漆黑的夜中，岑柠心中百般惆怅，说实话，比起他会不会回来这件事，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岑柠因为起来的早，这会儿困极了，但又着实睡不着，躺在床上，枕在他的枕头上，嗅着他还残留的气息，心中愈发的想他。 傅云峥走的第一天，岑柠无精打采了一天。 本打算明天去城内干活，但天公不作美，半夜下起了雨来，雷声轰轰，闪电不止，一直到清晨还在下着，岑柠看雨势渐大，也就没了去上工的心思，在家切萝卜白菜做泡菜。 刚擀了面，手还没来得及洗，就听见门声被咚咚敲响。 岑柠撑着伞过去一看，门外的是萧道君，“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这几日怎么没去上工？” “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本来打算今天去的，这不下大雨了。”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岑柠笑笑，“没事，就是歇了几天。” “那好，我回去了，你快进去吧。” “好的。” 本以为下午雨势会转小，岂料越下越大了起来，岑柠在被窝躺了一下午，临到傍晚才起身做饭，一个人连吃饭都没了胃口，中午的面条没下完，晚上做了汤面喝了一碗。 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希望赶紧停下，不要耽误明天上工，然而，这场强大暴雨在下了一天半夜后，又整整连着下了两天，一直未有停下的迹象。 岑柠一个人待在家里，心里莫名有些慌乱，慌什么，她也不知道，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仙阳村本就地势低洼，她所居住的房子又在村里最里侧，挨着山脚不远，如今院子里外面已经有不少积水了，再这么下去，门都出不去了。 思虑再三，岑柠去厨房，将缸里的面全部用碗挖出蒸成了馒头，为数不多的大米用袋子装起，刚放入坛子里没多久的泡菜倒出包裹严实，放入一双碗筷，水囊里备足了茶水，用一块布包起系紧去了住房，收拾了一身行头，揣着仅有的二百文银子往门外走。 她想暂时去外边住几天，等大雨停了再回来。 岑柠绝没有想到，她刚打开门，便见前方不远翻滚的山洪卷土倾下朝这边奔腾而来，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大脑一片空白。 门也不锁了，逃命要紧。 她住的地方较为偏僻，过了一段路才到仙阳村的村中心，这会子乌泱泱的已跑了一群人，大人们着急的喊声，孩童们的哭声交织在一片。 岑柠在人群中看到了萧道君，对方也看见了她，大家一起朝村口高处跑。 跑上去才敢停下，岑柠弯着腰，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回头看向下方的村庄，很快被淹没了，茅草屋被冲垮的不在少数。 芜翎城不靠海，周围也没有大江大河，甚至于仙阳村连池塘都没有，全村用水只有一口井，现在不是多雨的夏季，像这样在冬天连着下几天暴雨又爆发山洪的灾害非常的罕见少有。 除了极少数的村民带了干粮水囊，大多数都没有来得及收拾，甚至避雨工具都没拿，浑身都被淋透了，唯一拿的便是家中的银钱了，倒是不用担心之后的生存问题。 “岑柠。”萧道君大步过来，“你夫君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前几日就外出办事了，不在家。” “他腿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行动没问题的。” 萧道君点了一下头，“现在家里都淹了，你有地方去吗？” 她摇头，“没。” “如果不嫌弃，你去我城内的住处暂避吧？” “住的下吗？” “我跟我爹娘哥嫂侄子要去我大姐家，我城内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岑柠闻言欣然不已，“多谢萧大哥。” “不用谢。”他言道：“我去跟我家人说一声让他们先去，你等我一下。” “行。” 萧道君在城内住的房子距离干活的地方不远，这里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住了八户人家，每家一间房，都是租赁的，院子里有两个茅房一口水井。 打开门，岑柠跟着进去，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凳子之外便是做饭用的地方。 “我不太讲究，这里有些脏乱。” “没事我收拾收拾。” 萧道君对她说，“那袋子里有面，篮子里还有一些菜和红薯，够吃个十天八天的了。” “我自己带了粮食。”岑柠把自己的包袱打开给他看，“我就是觉得心里可不安了，提前蒸了馒头，带了一些吃的想出来过几天，没想到刚出家门就见山洪泄了，算我走运了，这馒头还热着，萧大哥你吃一个，里面是糖心，甜的。” 萧道君接过，“我这就去我大姐家了，这半个月都不进城，你一个人住在这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他走后，岑柠便将房子里好好收拾了一番，想起出门前的那一幕，至今心有余悸，晚上她也没睡好，甚至还做了个噩梦，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快天亮的时候听不见雨声，岑柠打开门看了看，不知道几时已经停了。 吃了饭，她回了仙阳村，发现水平面静止有屋顶那么高，田宅全被浸没，村头高地横躺了十几具遭难的尸首，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仙阳村的村民，他们的家人面色凄然悲痛的哭着。 看这水位想要完全退下去并非三两日，岑柠未在这里久待，她想赶紧多挣点钱，有钱好傍身，心就不慌了。 直至到年关，岑柠每日早出晚归，虽距离货场很近，但她还是随身带了干粮和水囊，午时也未回住处。 大年三十中午，半月未露面的萧道君来了，他手上提着半袋面和好几样菜，见岑柠在包饺子，他笑问：“什么馅儿的？” “猪肉萝卜馅儿的，正好萧大哥你来了，我就不给你留生饺子了，等会包好一起下了吃。” “我帮你擀皮。”他蹲身洗了洗手坐在她对面，“过了年我家开始修建房子，等我家修建好，我再帮你家修建。” “我会支付你工钱的，你帮了我这么多了，不能让你白劳累忙活。” “我拿你当朋友，你不拿我当朋友？” “萧大哥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拿你当朋友看待的。” “那就别提钱，谁家没个难处，以后我若是有需要你帮助的事，你也帮我一把不就行了。” 岑柠点头应承，“那好，以后有我能效力的地方你可别不吱声，对了，萧大哥知道京陵距离这里多远吗？” “没去过，但之前货场有个商客就是去京陵的，说一来一回都要三个月呢，不过要是走水路和快马，肯定用不了三个月的。” “这么远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夫君外出的地方便是京陵吗？” 岑柠点头，“他去京陵办事。” “怎么这个时候去京陵呢？”萧道君压低声音对她说，“半个月前我听说现在京陵可乱了，老皇帝快要没了，太子失踪不知去向，听说京陵城门查的很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听他这么一说，岑柠不禁忧心忡忡，“这是要变天了。” “天高皇帝远，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也不知道。” “希望不要战乱，一战乱咱们老百姓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希望傅云峥能快些回来，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任何的事。 连日来的好天让仙阳村很快重整了起来，岑柠是在过了正月后修建房屋的。 虽然过不久就要离开这，但她还是选择修建，一来走时还能卖掉，只有宅地没有房子怕是不好出手，毕竟肯在村里买房的都是贫苦人，能立即住的最好。二来家里修建好方便傅云峥回来，她怕他回来找不着自己。 二月十八日房子刚搭建好，岑柠就晕倒在城内房中，她是回来收拾行李的，没想到刚系好包袱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等她再醒来，外面的日头已经落西山了，萧道君正在烧火。 她撑着身子起来，喊了一声：“萧大哥。” 萧道君回头，“醒了？我来的时候见你躺在床上，以为你是睡着了，喊了几声没应声才惊觉是昏倒了，便借了院内的架子车把你拉到了医馆，大夫给你把了脉，说你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导致的昏倒，还说你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听到怀孕的消息，岑柠喜悦备至，虽然做好了当娘的准备，但真的不知道孩子会不会来，她月事一向不准，本打算这两天就去找大夫诊断一下，没想到这就有了，怪不得前几日她觉得总是睡不够，还以为是没睡好加上春困的原因，现在想想跟娘说的一样，怀孕前期容易犯困。 岑柠的手不自觉放在肚子上，难以自制的开心从嘴角跑了出来，算着时间，傅云峥已离家有两月八天，可能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掏出钱袋询问，“去医馆花费了多少？” “没几个钱不用给了。” “那可不行，你帮我太多了，不能再让你白出钱了，你若不收，我真的过意不去了。” 她坚决要给，萧道君收了她三十文。 “把这个给吃了，刚给你做的。”他将一大碗红糖鸡蛋给她端来，“大夫可说了，你之后要格外注意身体，不能再干重活了，免得滑胎。” 岑柠接过，“我晓得，萧大哥，等你上工的时候，还要麻烦你跟货场管事说一声我不再去了。” “好，天快黑了，要不你在这再住一晚，明早再回？” “不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吃了这个就回。” 萧道君言道：“那咱们一块，我正好也要回家拿东西，明早再过来。” 岑柠把鸡蛋吃了红糖茶喝完，她穿上鞋刚要拿包袱，被他先一步拿在了手里，“我来。” 岑柠微微一笑，“萧大哥你人这么好，以后谁嫁给你，准有福气了。” “家里穷，没人看的上，我娘托人说了几次媒都不成，人家姑娘一听我家里的条件，人都不愿意出来见。” 她随他一起出去，边锁门边说，“说明她们跟你无缘无分，不是你命中相扶到老的那个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肯吃苦，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真心实意对你的那个人。” “借你吉言，希望真的能早点遇见。” 两人同行回仙阳村，步行到村里已经快要落黑，这时迎面向她们走来一个身戴佩剑的黑衣男人。 “向你们打听一下，岑柠家住在哪儿？” 岑柠和萧道君对视一眼，随后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是她堂弟，听说她住在这个村，过来寻她的。” “你来晚了。”岑柠说道：“年前仙阳村爆发山洪她被淹死了。” 黑衣男人一怔，“死了？” “是呀，跟她一起淹死的还有十几个，早就埋了。 黑衣男人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岑柠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这人你不认识吗？” 岑柠摇头，“不认识。” “那这人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还冒充你堂弟来找你？” “萧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该不会……”她迟疑了一下，“我舅母在城内见到我的事儿被我祖母知道了，她让我大姐派人来这边找我的？” “你来这边住，你家人都不知道吗？” 岑柠只好把实话给他说了，“我家住在大桥乡龙石湾村，几个月前我被毒虫咬了引起了高烧不退，我祖母怀疑我染了瘟疫，没有给我找大夫诊断，准备把我发配给死人配阴婚，中途我爹娘把我放了，我逃生的路上结识了我夫君，我们就相依为命过日子了，在这里住下来的，我大姐嫁到了城里的朱老爷家，给人当小妾，我以前听她说过，朱老爷身边有佩戴刀剑的侍从。” 看她紧张害怕的模样，萧道君安慰她，“你别怕，你刚才应对的很自然，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破绽，那人应该是信了的，你瞧他来的方向是从山上下来的小道，想必回去复命后不会再来了。” “要是再来确认一遍呢？”岑柠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要不你把田宅卖了在别的地方再寻一处宅子住？” 岑柠思量再三还是摇头了，“我去别的地方，我夫君回来上哪儿寻我？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的心里很没底，一连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不过随着一周过去，一切风平浪静，没在村里再见到那个黑衣男人了，让她的心放下来不少。 岑柠朝思暮想日盼夜盼傅云峥回来，随着一天天过去，不但没见着他的身影，连封只言片语的信都不曾收到。 距离他离开的三个月时间一过，她的心在渐渐下沉，怕他真的在路上出了事永远也回不来。 岑柠每天都备受煎熬，怀孕带给她的喜悦已经被这份牵肠挂肚冲淡了，不刮风不下雨的时候，她每天都坐在院子里盯着大门，渴望那扇门被那个龙章凤姿的男人双手推开，但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等到。 她开始自我安慰，他不会出事也不会不要自己，他只是被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如果不要自己，他何必跟她成为夫妻还跟她要孩子，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够长却也不短了，岑柠相信他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男人，他那么温柔，每次喊她的名字脸上都带着笑容，是那么的耀眼，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不可能那么做的。 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岑柠对之后的日子没了底气，随着四月中旬一过，传闻老皇帝驾崩，太子回朝登基，岑柠自我安慰的信念崩塌了，她开始往坏处想了，但这个坏处仍然不是他不想回来，是没办法回来。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命丧途中，早已不在这人世了，岑柠就觉得呼吸不顺畅，心如刀绞。 不管是生是死，她想要个答案。 思量再三之后，岑柠先去官府办理了通行公文，之后去牙保行把田宅给卖了。 芜翎城经官府批准的只有这一家牙保行，私人交易视为盗窃不作数的，因此这家牙保行若没有合适的田宅，别处也是寻不得，她来卖的时候，有想要买田宅的已等二十几日都没寻到合适的。 下午牙保带买家过来看，买家一眼相中了这个井井有条又干净的小院，因为岑柠直言了买家可以明日直接入住，自己除了随身携带的必需品，家里其余的物件什么都不带走，开价十三两，牙保的佣金自己出，不还价。 价位符合买家心中的预算，直接付了银钱，牙保随身携带了契约，双方签下，约好明日交房。 给了佣金送走了两人，岑柠看着手里的十二两五钱，当即回屋放入钱袋，与之前干活积攒的二两银子放在一起，之后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路上的干粮。 次日天不亮，岑柠便带着行李去了城内跟萧道君告别，得知她要只身前往京陵寻夫，萧道君再三劝阻都未起作用，见她如此执着，便帮她找了辆马车，让她前往别的城域走水路。 岑柠乘坐了两天两夜的马车，才抵达江边的码头，距离京陵最近的船也与其间隔了两座城，顺利的坐上大船之后，她丝毫不敢轻易入睡，打会盹就会醒来，警惕意识还是比较高的。 这里一个就要五文钱，这里还不是天子脚下，想必京陵更贵一些。 大船在江面行驶期间一直未靠岸，船上有专门售卖干粮和饮用水的摊贩，但价格比陆地上高出个五倍之多，但没办法，带来的干粮和水根本撑不到岸，途中买了几次食物和饮用水，如此度过了二十四天的时间，大船抵达了终点站。 她下了船在码头购买干粮时，发现这里物价虽然比船上便宜，却也比芜翎城贵出不少，芜翎城一个炊饼三文钱，买两个五文钱，但这里一个炊饼要五文，自不必说到了京陵怕是比这里还要贵。 岑柠买了三十个炊饼，等了半天才等来去京陵的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这次的船是个小的，只有十几个人乘坐，一位带着几岁孩子的妇女见她挺着大肚子，便问道：“大妹子，你是一个人吗？” 岑柠笑着点头，嗯了一声，“大姐，你们这是去探亲还是回家？” “回去呢，前几个月京陵一直不太平，我带着孩子去亲戚家住了，孩他爹要照看铺子就没一起，昨天刚收到了他的来信，说那边现在好安生了，我们娘俩就一起回来了，你怎么一个人出门呢？大着肚子多危险。” “我跟我夫君失去了联系，来京陵特意找他的。” “那你这犹如大海捞针呀，京陵那么大，去哪儿找啊？” 岑柠低头，心下一片晦涩，“再难我也想找找看，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我自己。” “你夫君是做什么的？” 她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妇人惊诧万分，“你不知你夫君是做什么的？” “他没告诉我，我们是在我家乡芜翎城相识成婚的，当时他受伤了，疗养好伤就回京陵了，说会接我的，但一直没接，我怕他出了什么事。” 船上其他人同情的看着她，一男子说道：“姑娘，恕我直言，你夫君估摸在京陵这边早就有妻妾子女了，你被他骗了，不然他不可能不告诉你的呀。” 妇人赞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大妹子，你这心眼也忒实诚了，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夫君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 众人闻言均摇摇头，觉得她就是太天真了。 岑柠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她觉得自己不傻，如果真的被他骗了，只能说他的演技也太真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前往京陵的这段路上，同船的人都很照顾她，以至于这十天过的不是那么难熬。 五月下旬的天闷热不堪，从码头乘车又一路颠簸终于进了京陵城。 很繁华，人来人往，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岑柠拎着包袱走在道路一旁，有些无所适从，她先去客栈问了问，最便宜的一晚也要三百文，又去牙保行打听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可买，一问价格把她吓着了，一间房最差的位置也要百两银子，但凡好点地段的都是五百两起，自己哪里买的起，对比家乡芜翎城的房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太大。 本来她想租郊外的廉价房，但牙保行的掌柜看她挺着肚子一个人，不建议她去那边住，给她介绍了菜市场附近的一个大杂院，一间房的租金是比郊外贵了点，但相对安全多了。 岑柠租了下来，一个月五百文的租金，一年便是六两。 她交了两个月的租金，房子虽然又小又潮热，但算是有了着落，不至于露宿街头。 “掌柜的，你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下，你认识的人群中有姓傅的吗？” “在京陵寻常百姓家姓傅的比较少，认识的也是官家大户的几个下人，姑娘为何问这个？” “是这样的，我跟我孩子爹失去了联系，我在寻他，又不知该去何处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打听着找了。” “是这样啊，那你得去傅家打听打听了，他们家是京陵姓傅最多的人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人口多，兴许能帮你找着。” 岑柠眼睛一亮，“傅家？掌柜的，我外地来的，不知道这个傅家在何处，可否能指引一下路？” “可以。” 掌柜给她把地址写在了纸上，岑柠拿着并未立即去打探，天色不早了，她得置办吃饭的家伙，买了炉子、煤块、锅碗瓢勺、半袋大米、食用油调料、鸡蛋以及番茄黄瓜。 这些东西分批次拎回住处的，足以让岑柠气喘吁吁，她歇了会儿，蒸了一大碗米饭，炒了番茄鸡蛋，不舍花钱买肉，能进补营养的也只有鸡蛋了。 因为没来得及买油灯，吃了饭刷了牙，她就躺床上了，睡是睡不着的，周围的环境太嘈杂了，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一直不间断。 岑柠热了一身汗，浑身不舒服，因为黑灯瞎火，她怕绊倒摔着，也未起身用水擦擦解暑。 不知道躺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渐渐地少了直至完全寂静了下来，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么多天一直没睡个踏实觉，现下终于可以好好卸下防备，岑柠睡了很久，等她醒来时外面日头高悬多时了。 煮了三个鸡蛋，拿着水囊出了门，没忘先把油灯买了，这才按照牙保行掌柜的指引一路步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所谓的傅家府邸门前。 岑柠见大门两侧站立的两个高大男人手中均握着长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甚是吓人，一时间心中发憷倒是不敢上去打探了，她站的远远地，等了有半个时辰，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身穿粗布的老妇人，岑柠上前询问：“这位阿婆，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要打听谁？” “这府上是否有个叫傅云峥的人？” 老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有，你打听他做什么？” 岑柠没想到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她按捺住激动，留了个心眼，未将实话全部说出，“是这样的，先前几个月我曾在外地遇到过他，那时候他受了重伤，这不我跟夫君来京陵办事，顺便想见见他。” 老妇人见她挺着大肚子，未起疑心便说道：“这你怕是见不到了。” 岑柠心一震，手不自觉抖了几下，眼睛蒙上了一层迷雾，“他是……死了吗？” 老妇人连着呸了几声，“说什么呢，你死我家二爷也不会死，他现在未在府中，你从何见？” “那要几时才能见到他？” “这我怎么知道？二爷公务繁忙，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回的。” 老妇人说完这话便越过她走了，岑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傅家的大门，心中百感交集，若是他的夫君，为何不去接她？若不是他的夫君，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 她心下存疑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这府上的傅云峥，核实是不是自己的男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怕引起守卫的注意，岑柠去了一拐角贴墙而靠，只要她伸头就能瞧见傅家大门口。 如今怀孕五个多月的她，身子有些笨重，走路站立的时间久了，就觉得累。 饿了就剥个鸡蛋吃，渴了就喝几口携带的水，一直等到了傍晚，岑柠见路道上人影渐渐稀少，便准备回大杂院，恰在这时，马蹄声由远而近靠近，她抬眼看去，便见骑马之人一闪而过，马停在了傅家大门口。 黑衣男人从马上下来，守卫赶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这时，岑柠瞧见了他的脸，竟是那晚去仙阳村冒充她堂弟寻她的男人。 本以为他是祖母让大姐派去的人，现在看，这个判断错了。 难道他是傅云峥派去接她的人？ 可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接人的样子，冒充她堂弟就不说了，有可能是隐瞒身份随口说的。他从山上小道进村又离开又如何解释呢？水路距离仙阳村可远着，单靠走路太浪费时间对接人的来说不太可能，骑马或驾马车为何不直接进村？谁认识他吗？ 岑柠想不通他的这个行为。 可若不是傅云峥让他去的，那他一个京陵之外的人又为何知道她的名字去仙阳村找她？ 目的是什么？ 她脑子里一团乱，越想越觉得不符合常理。 见马迟迟没被牵走，想必那黑衣男人还要出来，果不其然，很快他又出来了，手上拎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黑衣男人上了马，因为拿着笼子，比起回来的飞驰，这次上马后骑的慢悠悠，这也给岑柠一个跟上的机会。 她一路在后头尾随着，一直追到了一家茶馆处。 小二把马从他手中接过牵到了后院。 岑柠见男人拎着兔子直接进了茶馆的门，紧跟着进去。 里面热闹非凡，说书者坐在大堂之中，周围坐满了喝茶客。 跟到二楼，见他进了其中一间房中，门口站着四个守卫。 岑柠只得回到一楼，找了个角落坐下。 小二过来热情的问，“这位姐喝什么茶？” “什么价位？” “品种不同价位不一样，最便宜的绿茶五十文一壶。” 岑柠一听赶紧站起来出去了，隐约听到店小二说了一句喝不起还敢进店的乡巴佬，这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的确寒酸。 她离开了茶馆门口，却也没走远，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茶馆里出来了几个人，黑衣男子正在其中，他拎来的兔子此时已经在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手中，而这位女子身旁的人…… 岑柠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一眼不眨呆呆的望着前方，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那里。 他身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头发全部束于头顶，面沉如水的跟另一侧穿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说着什么。 岑柠喜极而泣，意识到黑衣男子是去仙阳村接自己，着实让她懊悔不已，当时自己太警惕了。 刚要张口喊他，却见那美貌女子将手中的笼子递给一位丫头，主动牵住了傅云峥的手，他看了女子一眼，对方冲他明媚一笑，满脸都是女儿家的娇羞。 这一幕，让岑柠如身在冬日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眼睛里迅速冒出了一层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岑柠瞬间想到了那支被当掉的玉簪，不管是别人送给他，还是他买来打算送给别人，足以说明他心里有人，而她只当他肯拿出玉簪当掉，又心甘情愿跟自己成婚，便是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所以这方面她从没问过他什么，他也从未跟她提及过。 现在想，他一句真心话都未对她道出过，怕是所有的温柔都是妥协，与她成婚是妥协，与她要孩子也是妥协，说什么怕她跟着有危险让她多在仙阳村停留一段时间，怕也只是不想带她走。 若真的有心，他该回去亲自接她的，毕竟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派下属去接她，却完全不像接她的样子，难道…… 岑柠瞳孔紧缩，是要杀了她永绝后患吗？ 联想到这一点，她吓的不轻。 岑柠出身乡野，却也是知道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门当户对，比如她姐岑兮也只能嫁人为妾，有点钱的都不会娶她做正室，更何况是傅家这种京陵大户。 是了，如果不是派人杀她，在得知她淹死后，怎么也该回芜翎城一趟的吧？ 当她处处担忧他的性命时，他在干什么？ 当面质问，她不会的，她远道而来，身边无一人相伴，死在这又有谁知道？ 岑柠等他们离去才从暗处走出，从这回大杂院的路程着实有些远，回到住处已经亥时。 一路上她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呆愣着坐在床边，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 她不是爱哭的人，吃苦受罪都很少掉眼泪，但今晚，她觉得老天始终是对她有几分仁慈的，否则不会让她如此顺利这么快就找到他并知晓他身边有了别人。 岑柠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不能，她宁愿孤身一人。 不知道傅云铮究竟是什么身份，却也知道他非富即贵，长相又如此出众，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她们相依为命住在仙阳村那些日子的时候了。 岑柠后半夜始终没睡着，她躺在床上就这么干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知道这个结果，也不枉她大老远来京陵跑一趟，毕竟按照这种情况，就算她在芜翎城等到死，怕也是等不到他回去接她。 想起两人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只觉得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眼下自己得努力好好活下去才行，毕竟肚子里还有孩子。 要回芜翎城吗？ 仙阳村的田宅已经变卖了。 带一个没有爹的孩子，若被龙石湾村的人知道了，爹娘的脸往哪搁？怕不是又要拿她跟岑兮比，她不想她在乎的家人成为笑柄。 她已经没家了，在哪儿不一样呢，留下来可是要怎么维持生计？这是个头疼的问题，她现在怀着孕，出力的活是干不成了，可若是如此坐吃山空，以京陵的高消费，孩子出生后她们娘俩都得喝西北风。 思来想去，岑柠想到了出摊卖饼，她找左邻右舍打听摊位，得知月租金要二两银子，岑柠顿时打消了找摊位的念头，她去集市上买了一个推车一个箩筐一袋面粉一块白布，仅仅这些东西就花去了她三两银子。 在房子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十个饼，十五个葱油饼，十五个酱香饼，推车出门走街串巷吆喝叫卖，六文钱一个，十文钱俩，正值晚饭点，不到一个时辰全部卖完了，总共卖了一百六十文，除去成本，净赚一百文，这让岑柠有了极大的奔头，她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多攒些钱。 从这以后，岑柠每日出摊两次，既早上和傍晚，一天七十个饼基本都能卖完，偶尔有剩余回大杂院她会给在菜市场卖菜的张姓邻居家送，邻居夫妇俩知道她一个人怀着孩子不容易，也会给她送些菜，邻里关系相处的很不错。 起早贪黑的忙活，虽比扛麻袋扛活轻松一些，却耗费人的精力，岑柠持续了二十几天，身子明显吃不消，她询问邻居张嫂子哪里可以雇长工，张嫂子对她说：“雇长工不如买个丫头，一辈子任你使唤，比长工要划算的多。” “嫂子，买一个得几十两银子吧？” 她想在芜翎城买奴仆都得最少五两银子，这里是天子脚下，什么都贵。 “哪里使得了这么多钱，你又不是买模样身段好又会全艺又会全灶的丫头，买个粗使丫头能干活的十几两银子撑死了，年纪小品相一般的不到十两就能买到，别看咱们这是皇城，贫苦人多着呢，也就这城内繁华，你去城外看看，吃不上饭的照样多的是，咱们这些贱民是不值什么钱的，你去人市看看就知道了。” 岑柠问了人市的地址去看了看，什么价格都有，高价她没看，专门看价格低的牌子。 无一例外，价格低的要么模样一般看要么瘦弱年纪小，一看就是没劳动力的，但凡看着年纪稍大点的，都是十两起。 既要买个帮手，自然要买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看了一圈，岑柠相中了一个女孩，价格十三两，十四岁，瘦的跟麻秸秆一样，扎了两个发髻，一张脸又黑又黄，一看就是长期劳动又营养不良，长得虽不出众却也不丑，人很清秀，大大的眼睛，看到她，岑柠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把这名女孩买了下来，卖她的人是她的后娘和亲爹，付了银子签了契约，女孩跟她走了。 买了她，岑柠手里仅剩二两多银子了，不过她一点都不慌，找到了吃饭的门路，银子没了再挣。 女孩名叫招娣，岑柠在回去的路上给她改了新的名字，红缨。 她对这个名字颇为喜欢。 “饿不饿？” “锅里有饭，你先洗手，我给你盛。” “姑娘你坐着歇，我洗了手自己来。” 岑柠笑着说无事，掀开锅盖，拿出两个饼，又给她舀了一碗米汤，见她吃的狼吞虎咽，岑柠让她慢点吃，“锅里还有，你去人市可是没吃饭？” 红缨喝了一口汤言道，“打昨晚就没吃东西了。” “家里可是没口粮了？” 她摇头，“后娘不给吃，家距人市较远，她担心我途中借上茅厕的理由逃走。” 听到这理由，岑柠不禁一怔，当初自己可就是借着这个缘由逃掉的。 “你娘去世多久了？” “有三年了，她命苦，得了病家里没钱治，生生熬死了。”说起这个，红缨眼睛酸涩无比，“她死后，我爹不久就再娶了，然后生了一个儿子。” “说到你的伤心处了，咱不提了。”岑柠对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又道：“我家在芜翎城，刚来这不足一月，如今靠卖饼为生，眼看着我肚子越来越大，身边没有人不行，以后你跟着我也许过不上多富贵的日子，但让你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 “姑爷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我们成婚没多久他便来京陵了，那时候动乱，他说等这边安顿好了便接我的，但一直都没回去，期间有个陌生的男子去我所住的村上打探我的住处，冒充我的堂弟，我见对方拿着剑，又从山上小道下来，心存警惕，没承认自己的身份，直至我来到这边，才知道那人是他的下属，孩子爹不知我来京陵了，我瞧见了他但是没有相认。” “为什么？” “他有了别的女子，我不想过那种共侍一夫的日子，仔细想想，若不是救了他一命，他又怎会愿意娶我？” “姑娘，我真钦佩你。” “钦佩我什么？” “选择独自一人抚养孩子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我娘过世后，我曾有无数次逃跑离家的念头，但都迟迟不敢，怕跑出去一个人无法生活，本想着等我及笄后嫁人便好了，岂料我爹我后娘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也非天生有这个勇气，去年……”她把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语气平静，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姑娘，你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大杂院里的人，没有人活的容易，各有各的难处，不过只要不怕吃苦不怕受累，日子总会过好的，红缨，你从小就在京陵长大的吗？” 她点点头，“是的，不过在乡下，来一趟城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 “京陵都有哪些大户人家你可知道？” “只知道最有名的那几个，比如唐家，傅家，池家还有姜家。” 岑柠注视着她：“我知道姜家是皇室贵族，也知道太后姓唐，还有池家是皇商，私下听大杂院的妇人们聊过，唯独傅家没听说过。” “姑娘未曾听说过闻钦公子吗？” “没。” 红缨咽下一口饼继续说道，“闻钦公子是京陵很有名的人，听说打小就很聪慧，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十五岁考中了举人，二十二岁考中了进士。太子殿下继承皇位后，闻钦公子也成了内阁首辅，很受陛下器重。” “他是傅家的人？” 红缨笑着说：“当然是了，闻钦公子是傅家的二爷，是京陵很多女人想嫁的人呢，我没见过他，但人云亦云说闻钦公子长得特别好看。” “他本名就叫傅闻钦吗？” 红缨摇头，“不是，闻钦是他的字，他本名叫傅云峥。” 岑柠没在问旁的了，她又给红缨盛了一碗汤，让其吃饱喝好。 红缨是个心思通透的丫头，手脚干活麻利，教什么都是一遍就会，有了她在身边，岑柠省心省力省事不少，脸上也有了不少笑容，她喜欢红缨对人生的态度，虽怨后娘和亲爹把她卖掉，却很快的适应并接受自己的处境。 对红缨而言，现在能吃饱饭又不用挨打受骂已经很满足，她觉得自己因祸得福，遇到了一个好主子。 原本岑柠一人一天做七十个饼，有了帮手后，每日做一百二十个，分四种不同的口味，每日稳定收入六百多文，除去成本净赚四百文不在话下，红缨推车，岑柠吆喝叫卖，她做的饼好吃，回头客有不少，还有人每天等她出摊，主仆俩日子过的虽然不富裕，却吃饭穿衣不愁，还能攒下不少银子。 如此到了七月底，早上卖完饼天下了细雨，两人回大杂院的路上遇到一拉货商人，他坐在货车上赶马，颇为感慨：“外地到处旱情，都城倒是在下雨。” “大叔，外地旱了？” 商人回道：“不少地方几个月都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老百姓苦啊，饭都吃不起了，外地的粮食翻了几番。” 闻言，岑柠当即对红缨说道，“咱们调头去粮铺店。” “姑娘可是要买面粉？” “对，趁未涨价多买点，不然到时候咱们都买不起了。” “姑娘且在这等我，我回拿遮盖物，这下着雨，拉了面粉会被淋湿。” 岑柠阻止了她，“不用，这次得多买，咱们这个车拉不完，让店里的伙计给我们送去就是了。” 红缨与她立即过去了，得知面粉未涨价，岑柠要了四十袋面粉，粮铺店掌柜都惊呆了，“小妇人，你确定一次要四十袋？” 岑柠气定神闲，“不止，再给我来五袋大米五袋杂粮，共五十袋一起送到我家。” 掌柜直言没问题，他拿来算盘当着岑柠的面算账，“一大布袋面粉是四百文，四十袋是十六两银子，大米一大布袋是四百五十文，五袋是二两二钱五十文，杂粮一大布袋的价格是三百文，五袋共一两五钱。全部加起来一共十九两七钱五十文，零头给你抹了，给我十九两七钱就可。” 岑柠从袖袋里把银子全拿了出来，付了钱，手里仅剩了三百七十文钱，幸好房屋租金十日前续交了，油盐等都不缺，不然她怎么也会把这份钱留下的。 结账后，掌柜便让店里的伙计装粮食到马车上，分两次给送了过去。 “姑娘，若是面粉未涨价，咱们买这么多……” 岑柠让她安心，“我想好了，无论是否涨价都没关系，不涨价咱们就每日再多做些饼，早中晚出摊三次，现在快八月了，放几个月不会坏的。万一涨价了，咱们也不至于惊慌不安，有备无患，你现在去买纸笔回来。” 接过二十文钱，红缨立刻出去照办了。 岑柠给外祖母家以及萧道君各写了封书信，待雨停，又与红缨拉了三袋面粉两袋大米去了水驿，一袋面给萧道君，另外四袋各分两袋给外祖母和爹娘，出了二百文的路费。 她不知芜翎城有没有大旱，若有旱情，送回粮食缓解她们的难处，若无旱情，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芜翎城以前有旱过，但没有这么旱过，大旱后引发了蝗灾，庄稼地里颗粒无收，直接导致城内粮食供不应求价格飞涨。 有积存的指望以往的收成过活，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地少本就勉强够吃或者卖了粮食换钱的就不好过了。 尤其是仙阳村，年前山洪直接把庄稼给毁坏了，好不容易种上玉米大豆指望秋收，现在也泡了汤。 萧道君家可以说现在过的相当艰难，他爹娘只会种庄稼，年纪大苦力也做不得了，全家都指着他与大哥做工挣钱买米面，但粮食价格上涨不止，他们的工钱却差不多每天都是那个数，现在需要大姐家接济，但各过一家，大姐家也过的不是很好，日子一天比一天的难熬，到了九月初五，萧道君听闻官府正在征兵，管饱又有银钱，便去报了名。 他刚报了名回仙阳村收拾衣物，正好撞上送粮送信的驿夫，萧道君只上过一年学，识字不是很多，有一半内容看不懂，他让驿夫帮忙念。 “萧大哥，我是岑柠，你还好吗？我在京陵一切安好，听闻外地旱灾，不知道家里可有受灾，始终记得萧大哥对我的帮助，送一袋面回去，若有难处可先应急，收到请回信给我，我很挂念你。” 信上只字未提寻孩子爹的事儿，看来十有八九是没寻找到，想到她怀着孕在京陵无依无靠，还不忘惦记自己，萧道君的心暖暖的。 这一大袋面对他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他当即口语让驿夫代写了封信转回，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又说他报名了征兵，对岑柠表达了感谢，让她照顾好自己。 驿夫拿着书信又前往了岑柠的外祖母家。 温洵看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家人的牵挂，许氏在一旁询问儿子：“二妮写什么了？” “她在京陵，听闻旱灾，牵挂我们送回了米面来，让我们自己留一袋面一袋米，另外两袋给姑母家，二妮很关心咱们家的情况，趁着驿夫还未走，我给她回个信。” “二妮去京陵干什么？” 温洵摇头，“这个没说。” 等写好回信交给驿夫，许氏催促儿子，“你姑母家现在正是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前天见着她们村的人了，说大妮只给她祖母家送粮食，完全不管你姑母姑父的死活，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也没法接济他们，现在二妮送了粮回来，你赶紧给送去。” “行，我这就去。” 两家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功夫，温洵便将米面给送到了岑东林家。 “姑母！” “小洵？”在择野菜的温氏赶紧起了身，看到架子车上的粮食，说道：“你家都没粮了，怎么还给我们送？” “这是二妮给的，她在京陵，知道咱们这旱了，花钱托水驿运送来四袋粮，信里说让我家留两袋，剩下两袋给你们送来。” 温氏眼睛微微红了，“她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不知，只说在京陵，旁的也没说，我给她回了信，告诉她分家的事了。”温洵把米面从车上搬到了屋内，“姑母，三娃什么时候考试？” “前几天写信回来说是这个月初九就开考了。” “我姑父干活去了？” “没，家里都没吃的了，挣得银子远远不够买粮食的，我们一块去挖野菜去了，我刚回来没一会儿，他这会儿还在山上呢。” “那行，我这就回了。” “小洵，在姑母家吃了饭再走。” “不了。” 温氏送他出了门口，见对门的高氏拿着铲子出来，“高嫂子，天都要黑了，还去上山呢？” “不去不行啊，怕再过两日，山上的野菜也被扫荡光了，真是要饿死人了，你娘家侄儿拉着车来给你们家送吃的？” “俺家二妮这不在远处回不来吗？走的水驿托运了粮食到她外祖母家。” “看来二妮嫁的不错呢，不然这到处缺粮食的，夫家能让她接济娘家吗？”高氏说到这压低声音，“今儿早上我在路口跟东刚家的走碰头，人家穿的花里胡哨的，拎了个篮子虽然用布盖着，但我还是闻见了羊肉味，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她娘生辰。你看咱村里都去挖野菜，就她不去，天天扎在肉堆里，顿顿都有肉吃，可真是好命啊，走哪儿把你家大妮夸哪儿，说几天前大妮回来带了一只杀好的羊，人家一家吃了几天都没吃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大妮向来孝顺她祖母她婶娘。” 高氏感慨：“三娃他娘，你这是给别人生了个女儿啊。” 温氏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没再说什么，回屋去做晚饭，她做饭的时候眼泪一直在掉，这么多年，在她心底唯一亏欠的便是岑柠，大女儿从小到大穿好的吃好的还不用干农活，小儿子因为要读书，家里的事也不让他操什么心，唯独这个二女儿，吃没吃好，穿没穿好，每日都不得清闲劳务干活，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去年一别，已一年时间未见，也不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想起来温氏便不是滋味。 待岑东林从山上挖野菜回来，温氏把这事儿一说，岑东林心有宽慰，“也许咱二妮的夫家真的对她好着呢。” “但愿如此吧，她在信里也只说在京陵，别的情况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二妮一面。”温氏抬手擦了擦眼角，弯身给他盛饭，“小洵回了信给她，但愿她知道咱们分家的事后，以后想家了能安心回来看看。” * 从岑柠买米面到现在，京陵的粮价已经涨了三倍，街头吃食跟着大涨，岑柠不但没有多卖饼，反而减少了数量，每日只卖五十个，一个涨价到了十五文，不过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便挣到了二十六两多银子。 红缨起先对她这个决定很是不解，她想如今粮食大涨，趁机多卖饼岂不是挣得更多？后听了岑柠的话，才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考虑周到，岑柠认为，各地出现不同程度的旱灾，引起粮食稀缺，民以食为天，长此以往，定会出现混乱，皇室定会想对策应对，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这番粮食危机短时间内是不会解除的，所以岑柠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昨晚临睡前主仆俩说好今日休息要去买布料棉絮回来做小褥子和小衣服，红缨睡了个安稳觉直到清晨，起来煮了早饭。 “姑娘，该起了。” 岑柠微微睁开眼，随后在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如今怀孕九月的她腹大如盆，行动甚是笨重。 她缓缓把外衫穿上，等红缨将水盆放在高凳上，梳好头的岑柠起身去洗了脸。 饭后两人一起去街上店铺买了布料和棉絮，路过粮店铺被掌柜的给叫住了，“小妇人，你一个多月前买的那些粮食还有大半的吧？” 岑柠微微一笑，“掌柜的为何这么问？” “相信你也听说了粮食在不断的涨价，但也就近期了，你若用不完不如再卖给我一些，按现在最高的价给你，你看如何？” “掌柜的以目前最高的价把粮食买回去，岂不是又要以比这还高的价格再卖出去？我卖饼就可以卖出同样的价格，为何还要经掌柜你的手呢？莫要开玩笑了。” 掌柜的讪讪然，没想到这个农妇脑子还挺够用，不免说道，“这样你看可好，小妇人居住在大杂院每月租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正好我郊外有一处小宅院空置，不如给小妇人白住一年，再以高价回购你的米面，如何？” 他若不这么说，岑柠不会判断那么准，他一这么讲，岑柠便觉得自己所料没错，粮食还要再翻几番。 “郊外哪有城内居住着安全？”岑柠对他说，“在大杂院，周围都是邻居，我们一主一仆都是女子，日子也安稳。” 京陵毕竟不是芜翎城，后者的郊外都是原始农户居住的村庄，鲜少有外地人。这前者的郊外，虽说原住户也不少，但从外地各方搬迁居住者却也很多，鱼龙混杂，又没有城内的官府兵每日出巡管辖治理，相对不安全许多。 见她油盐不进，掌柜也没再说别的。 走了好一段路，红缨才说出口，“姑娘，这掌柜想的可真美。” “他当我无知想诓我罢了，他是做生意的商人，脑子比咱们这些做小买卖的灵活多了，亏本的买卖他会做？” “说的是。” “再过个几日又要交房子租金了，趁今日闲暇，不如现在去交了。” “姑娘何不一次多交几月？省的来回跑趟。” 岑柠却道：“虽说在京陵留了下来，但我不知会在这里住多久。” “姑娘没想过在这里真正的安家吗？” “那也要攒很多银子才敢想啊。” 两人说着去了牙保行，跨进门，便见一妇人抱着孩子边哭边哀求着掌柜，掌柜一脸无奈，“你求我也没办法呀，最近因为粮食的问题，百姓都不舍花钱买其它的了，这段时间来看房宅的人都少的可怜，更别说买的了，要不你先在这记个档，有合适的我第一时间帮你介绍，行不行？” “家里现在没米下锅了，掌柜的可否像租户打听打听有谁要买房子？” “就租房子的那些人家哪个都没什么钱，要有钱早就买了，我都不用问，便知道他们买不起的。” “我可以便宜很多，价格都好商量的。”妇人再三诚恳的说，“除了来掌柜你这，我真的不知道去何处打探买家了。” 岑柠上前随口问了句：“什么地段什么价格啊？” 见人问价，抱着孩子的妇人当即说道，“就在北青门那边，一间大瓦房带个小院，开价三百两银子。” 位置决定贵贱，更何况是天子脚下，北青门虽然不是最繁华的地段，却也不错了，妇人说的这个价相对来说的确压低不少，不过对困境中的妇人来说，价格应该还能再压低的，毕竟她家里都没吃的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能比粮食更重要？ “最低多少？” 妇人咬咬牙，“二百六十两，不能再低了，院子虽然小，但带了口井，取水很方便。” “二百两。” “不行，这也太低了，寻常我那房子最少得五百两的。” 岑柠浅浅一笑，“特殊的时间段特殊的价格，你要是愿意卖的话，我家里有不少粮食可以先给你救急，抵一些银子，我来京陵四个月，手上还没多少积蓄，可以分次给你银子，两年内还完。” 妇人一听当即变了脸，“没钱买什么房？虽说现在粮食贵了不少，但又值几个钱？” “粮食不值几个钱不也难倒了你吗？一口粮食没有你不也得饿着吗？房子再值钱，你饿的时候总不能吃那个吧？现在人人都不敢借粮，你要是有借的地方也不至于急于出手房子了，算了，就算你低到二百两，我也不买了。” 岑柠转身又出去了，红缨跟在身边低声道：“姑娘，咱们不是来续交租金的吗？不交了吗？” “交什么，咱们就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红缨见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了，瞬间明白了什么，“姑娘就这么笃定那妇人会追出来？” “会不会马上就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妇人的喊声，“大妹子，你等一下！” 主仆俩相视一眼，齐齐转过身去，妇人抱着孩子疾步走到她们跟前，“二百两就二百两，卖给你。” “我说了，就算你低到二百两我也不想买了。” 妇人见她面色不像说假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急，“再给你便宜二十两，一百八十两，价格已经低到了这个地步，大妹子你就别再还价了吧。” “看大姐有这么大的难处，正好我也需要自己的房子，就这个价吧。” 重回牙保行店铺内，岑柠与妇人签了两份契约，一份是地契，一份是约定两年还完钱的契约，如果两年内未还完，每逾越一日，将按照原房价百分之五的费用做出赔偿。 地契岑柠拿着，另一份契约则妇人拿着，每一次还钱妇人都会写一份收条给她，待还完收条给妇人，契约则还给岑柠。 由于岑柠不是京陵本地人，牙保行的掌柜让伙计带岑柠去了官府做了登记。 她有芜翎城官府的通行文书，这个便是她的身份证明，无需再要别的。 登记后，她便在京陵有了自己的户头，成为了这里的新搬迁居民。 妇人姓陈，比岑柠大四岁，岑柠喊她陈姐。 返回大杂院后，岑柠让红缨给陈姐两袋面粉，按照现在的行情价格，一袋一两二钱，共二两四钱，之后又给了她二十二两六钱，凑够二十五两，先支付一些房费，陈姐写了收条给她。 面粉装车由红缨推着，陈姐抱着孩子跟岑柠一起并肩走。 “房子是我娘的，她去世好几年了，我一直没舍得卖，直至现在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卖掉。” “孩子爹呢？” “自从我生下女儿后就不管我们娘俩了，我是外室，曾经上门找过几次没用，人家不认孩子也不认我。” 岑柠又问她：“那你和孩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刚跟孩子爹在一起的时候他给买的房子过了我的户。”妇人叹息一声，“我娘家没人了，我爹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我娘拉扯我和我哥一直未再嫁，岂知我哥哥十几岁时被人打死了，那家因为家境不好，只给我们家赔了点银子便给打发了，我哥哥死后，我娘就再没怎么笑过了。孩子爹不管我们后，我便接一些小活，勉强养活我和孩子，谁知道现在粮食也买不起了，生存艰难。” 一路步行走着去了北青门，房子距离街道不远，虽然院子小了点，但再搭建一小间小厨房、院子里种点蔬菜瓜果不成问题。 岑柠很满意，这算是在京陵扎根了。 红缨里面瞅瞅外面看看，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不得了，“姑娘，这以后就是咱们真正的家了！” “嗯，大杂院还有好几天房租才到期，这几天继续休息，好好把咱们家收拾收拾。” “打扫卫生的活儿都交给我，姑娘只管指挥就成。” “都这个点了，午饭还没吃，今天就不收拾了，明天早上带着工具再过来。” 红缨答了一声好，把车推到外头，等岑柠出来，把门给锁上了。 回大杂院的路上，本正安稳走着，忽而前方传来女人的疾声大喊，“让开！快让开！” 岑柠抬眼一瞧，只见一红衣女子正快马加鞭朝这边方向而来，看到女子的脸，她当即认了出来，正是那晚在路边牵傅云峥手的美貌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女子英姿飒爽，很快便不见了身影，岑柠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回到家，红缨将叠起的被子放在枕头边让她倾靠在那里。 “呀，姑娘，你这脚又肿的不行了。” “今天走路多了。” 红缨把枕头放在她的双脚下，“这样会舒服点。” 岑柠眉心舒展开来，有丫头在，她事事都有了照应。 收拾北青门的家，也是红缨当主力，一天时间把屋内外打扫干净，又用了两天，主仆俩搭建了一个小厨房垒了火灶，九月初十把钥匙归还牙保行掌柜搬了家。 仅仅这几天的功夫，粮价在原先三倍的基础上又疯狂大涨，这还不说，粮店铺出现无粮可卖，交通业不发达，即便从外地运送也是需要时间的，百姓叫苦连连，岑柠去转了一圈，从多人交谈中得知，偷盗寻亲滋事事例明显增多，皇室开始开仓放粮加大程度缓解灾情，但数量有限人数有限，还是有很多人领不到，与此同时京陵郊区建立了赈灾施粥。 岑柠觉得现在是最佳的时机，她和红缨一起先把五袋未动的杂粮给卖了，不是做成饼，而是论袋叫卖，价高者得，五袋杂粮竟共卖出了三十两银子，一大袋进价三百文，竟卖出了六两的高价。趁热打铁，库存的二十六袋面粉，留下六袋，其余二十袋也全给出手了，一袋十两，很快就一抢而空。 能高价买粮食的多半是家境还算可以但没存粮的人家，真正家境贫穷的只能每日去赈灾地等着施粥。 一天靠卖粮食赚了二百三十两，这对岑柠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么多银子，如今有了银子，第一件事便是还陈姐房钱，陈姐把契约还她，岑柠也将收条给她。 “大妹子，你突然哪来这么多钱？” “家里不是有不少粮食吗？留了一些全给卖完了。” “现在粮价真是高的离谱，你真是赶到时候了。” 岑柠淡淡一笑，“若不是提前准备了粮食，恐怕现在我和我们家丫头也是捉襟见肘为吃发愁等着挨饿。” 陈姐叹息一声，“收成不好百姓遭殃，听说陛下已经下达命令全国赈灾了，相信渐渐会重新恢复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会有多久了，眼下这个情况我们也无法卖饼了，正好我也快生了，以后再做打算。” 留下的六袋面粉三袋半大米岑柠不打算变现银子，自己留着吃，未来谁也不知道，家里有粮心不慌，更何况，没卖粮食之前她还有三两多，如今加上还房钱剩下的七十五两，她有了七十八两多的积蓄，即便京陵什么都昂贵，只要不胡花，就算不挣钱，长期一段时间的生活都没问题。 “看你身边这个丫头手脚勤快好使，我也打算去人市买一个。” “你一个人带孩子不但要挣钱还要忙家务事的确会很累。” “我不知道人市在哪儿，又是路痴，大妹子能跟我一起去吗？” 岑柠见时间还早，今儿天又好，便答应了。 路上红缨挽住她的胳膊，唯恐她给摔着，陈姐则抱着孩子，三人一前一后走着。 许是受粮价的风波影响，这次来人市能明显感受到待卖的奴仆多了很多，且价格也比以前低了不少，不到十岁的孩子甚至被家人标价，半袋面可换走。 陈姐挑选了一个称心的十五岁丫头，花了十两银子。 “你要不要再买个家仆？” “不了，多一个人就多要一份口粮，现在世道艰难我又没糊口的本事，怕时间长了养不起，倒是大妹子你有吃饭的门路，不如再买个。” 岑柠言道：“家里就一间瓦房，院子里也搭了个小厨房，实在没地方住，条件不允许。” “房虽是一间，却不小呢，可中间扯块布挡着，给个睡觉的地方给口饭吃，以后卖饼什么让他跟你丫头出摊，你只管在家带孩子，我给你说，小娃娃一出生，你是啥也干不成，总得时刻带着才行，再者说了，你们也不是一辈子都住在这一间房里，以后再挣了钱不还得换大宅子？” “之前买丫头时，我想过先带红缨出摊，等熟门熟路了再让她单独去，后来我又不放心，毕竟红缨才十四岁，我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就一直跟她一起，以后抱着孩子也可行的。现在看起来再买个家仆凑合凑合也能一起住，但还是不方便的多，以后条件允许了再买也不迟。” 岑柠还是没买，毕竟这个阶段她并不是非要再添个人进门不可，她和红缨带个孩子一起住刚刚好。 从人市回北青门的路上，陈姐说要去香粉店，问岑柠买不买，岑柠点了一下头。 “我从来没用过胭脂水粉。”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怀孕才素颜呢。” 岑柠笑着否认，“不是，一直都不舍得买。” “你不上妆都这么标志了，要是抹了香粉胭脂那还得了？”陈姐对她说，“怀孕也是可以化妆的，我怀孩子那会都是化的淡妆，再者说了，什么钱都花了，让自己变美的钱不能省。” 岑柠跟她就近去了一家香粉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种类非常多，女掌柜笑迎，“想要点什么？” “香粉。” 女掌柜拿出三个瓶子样品，“这种是鹅蛋粉，价格比较昂贵，但是最好，其次是这种花香粉，底薄好上妆。最后是这一种，里面含有铅的粉，价格最低，只是这种粉不可长用。” “给我拿第二种。”陈姐转头问岑柠，“你要哪种？” “我也第二种吧，给我拿两盒。”岑柠又要了胭脂膏以及眉笔石黛，都是两份，她没忘给红缨也买一份。 给银子的时候，女掌柜边收下边脸上堆着笑望着门口，“欢迎唐姑娘来光顾小店。” 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我常用的那款澡豆有现货吗？” 女掌柜笑着点头，“怎能没有呢，知道唐姑娘最喜欢这款，店里都是一直备着的，我这就给你取。” 岑柠转身跟在陈姐身后往外走，与门外进来的的女子走对面，好冷艳的一张美脸，身边跟着的丫头也是不苟言笑的，仅从穿衣打扮来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平民家的女儿。 她刚迈出门槛一步，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马车窗口的脸，虽然窗帘紧接着就被放下来了，但那一瞬间她还是瞧了个清楚，是傅云峥的侧颜。 几乎是下意识，岑柠的身子便倒退回了香粉店。 红缨疑惑的看着她，“姑娘？” 陈姐转身，“妹子，咋了？” “我有点不舒服，缓下再走。” 见她面色神态不对，声音也轻了许多，几人又折返进了香粉店内，红缨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岑柠心头紧张手心出汗，她从没担心过有一天跟傅云峥碰见，因为这种几率太低太低了，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京陵都城这么大，哪里是随便就能碰上的，万万没想到，几率如此低的事情竟然这么出现了。 他所乘坐的马车停在香粉店门口，可是因为…… 岑柠下意识的看向站在柜台前的冷艳女子，难道这名姓唐的女子是从傅云峥所在的马车上下来的？ 事实上，的确如她所想，姓唐的女子带着自己的丫头出门上了马车。 “掌柜的，刚才那名女子是哪家的千金啊？”陈姐问：“我见她上了挂傅家牌子的马车。” 女掌柜的低声道：“那是唐家的四姑娘唐晚卿，太后的娘家侄女，傅家跟唐家是世交，公子姑娘们可是打小经常会面的。” “陈姐，我无碍了，咱们回吧。” “行。”陈姐看她肚子很大四肢却又十分纤细，肉都长在了孩子身上，便说，“我怀孕的时候虽然有控制，但体重只增不减，你是如何做到只胖肚子不胖别处的？” “我比怀孕前胖了不少呢，估摸得有个一二十斤。” “诶？”陈姐却道：“那我真不敢想你怀孕前得瘦成什么样子了。” “那时候的确是太瘦，吃不好，没油水，又要干重活，哪里胖的起来，现在吃的好多了，我也经常给自己补充营养，毕竟孩子重要。” “你找好稳婆了没？” “没有，陈姐可有熟识的介绍于我。” 陈姐说道，“给我接生的婆子挺好，距离也不远，等会路过她家门口，跟她吱会一声便可，等肚子一发作，你便让你丫头去请。” “好，多谢陈姐。” “没啥好谢的，举手之劳的小事。”陈姐想起看到的马车，不禁感叹，“你刚才瞧见傅家的马车没？” “没细瞧。” “人家那马车是两匹白马拉力，车厢上的帷裳布幔看起来是丝帛料子，颜色华丽又贵气，装在衡和轭的铃铛也是好看的不得了，就连出入口悬挂刻有‘傅’字的牌子，依我看也是上等的木料所制，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每个细节都是上好的，那样的马车，我是终其一生也坐不上了，咱们女人这辈子的依仗可是男人，嫁个好男人一辈子都有享不完的富贵。” 岑柠不以为然，“陈姐口中的好男人其实是权贵人家的公子，我眼中的好男人却是无论何等身份真心待我之人，不玩虚假不玩人心，嫁给这样的男人也许不会大富大贵，却是真的有福气的。” “两者各有各的好，若能混为一起，那是最好，这辈子我是没那个命了。” “踏踏实实过自己的生活，何需非要依仗男人过活？叫我说，好男人是锦上添花，有则更好，无则也就罢了。” 陈姐一笑，“还是妹子你想的透彻。” “陈姐你也看开点，这日子没有过不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岑柠心上泛起一阵苦楚，她无法对外人言说的滋味，只能自己品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 马车里安静如斯，唐晚卿抬眼看向傅云峥，他手里握着书，目光一直在书页上未移开，更是无半句话可说。 元宵节听闻他归来了，她第一时间坐轿子赶往了傅家，好久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人也更加沉默寡言，问他去了何处，‘外地’二字便将她给打发了，再多的竟一字也不肯说了。 起先只以为他有不开心的事，渐渐地，唐晚卿却意识到，他变了。 首先从称呼上，他不再允许她像以前那般直呼他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喊他云峥，他喊她晚卿，并未随着成年起了表字而改变。 短短几月未见，竟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能再喊他的本名，只能喊他闻钦，他也客气的唤她一声四姑娘。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这是唐晚卿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马车徐徐停在唐家府邸，唐晚卿对自己的丫头说道：“拂冬，你先下去等候，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闻钦说。” “是。” 待拂冬下车，唐晚卿放在腿上的手搅紧了手帕，“你自打正月回来就一直对我很冷淡，这么久我一直都想不通，闻钦，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让你心里不快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是我的错我会改，但你不说明，让人怪难受。” 傅云峥把书放下，“我以为你心知肚明无需再言。” “心知肚明什么？” 傅云峥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她，“你待字闺中二十二岁究竟是在等谁？” 唐晚卿一怔，原本相视的目光挪开了，她看着别处回：“我在等谁你不知？” “你这句反问真是一如既往的做派，总以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去猜。”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总该知一二的。”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却并非那样，我并不了解你。”傅云峥眼神清凉如水，毫无情绪波动，“竟连你何时想母仪天下都不知。” 唐晚卿眼皮一跳，指甲嵌入掌心，一时间无言了。 马车内死一般的静寂。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对你说，我不喜欢深宫，也不想在那里面生活一辈子。”她的面上少了些许血色，声音带了几分轻颤，“我身不由己，无法违背家人的安排，这件事我知道你迟早都会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但我就是想拖到最后，幻想着我进宫的事儿有朝一日泡汤。” 傅云峥嘴角一抹清冷的笑，“泡汤的几率有多大呢？” “我不知道。” “若没泡汤你顺利进宫选了秀，若是泡汤你还有我这条退路，怎么样你都不亏。” 唐晚卿双眼泛红，“你说这话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你若直言对我说出口，我定能理解你的处境，咱们还会是朋友，但迄今为止，你主动对我讲明了么？去年八月初八你进宫与他在书房说话，很不巧当时我也在。”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思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无比认真。” 她瞳孔锁紧，唇瓣嗫嚅了几下，始终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唐晚卿下了马车，拂冬见她身子一晃，“姑娘，你怎么了？” “无事。” 她挺直脊背，脚步加快的朝府门走去，拂冬赶紧追上。 唐晚卿回到闺房，把拂冬关在门外，“我想一个人待着，你退下。” 听到她的应答，唐晚卿才缓缓朝床边走去坐下，思绪飘到了去年的八月初八，那日距离父母为她做主的婚事已过去了一周，初知家人有意让她进宫，唐晚卿急了，私下立即告诉了母亲她对傅云峥有意，对方也对她有意，只是看对眼归看对眼，彼此还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纸。 这个事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唐晚卿的父亲唐春生便知道了，他让她死了这个心，哪怕选秀结果因为种种原因出了差池没能如愿当上太子妃，那最不济也是侧妃，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唐晚卿知道竞选太子妃之位唐家势必要派一位嫡女参加，毕竟她的姑母虽是皇后，却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太子是别的妃子所生过继到她名下的，无比需要娘家助力，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唐家几位嫡女当中姑母定了她，其她几位堂妹都比她年纪小，按理说更有优势，她想不通，却无可奈何。 别说那会傅云峥是个四品官员，就算他那会就是内阁首辅，唐春生也不会让女儿嫁给他，比起太子妃，别的又算什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有选择才会知道哪个更好。 唐晚卿遵从了父母的安排进宫讨好太子姜无垠，她表述了自己对他的倾慕，撇清了跟傅云峥的关系，只道两人从小便认识，一直把他当朋友，从没有别的想法。 回想起那天姜无垠的笑容，唐晚卿这一刻才知道多么意味深长。 怪不得自打那以后，傅云峥再也没有给她下过帖子约见面了，现在每次见面，要么是偶遇，要么是公事，要么她去傅家找他。 原以为去年便能进宫参加选秀，谁知先皇卧床不起太子失踪，一切都给耽搁了，直至今天太子继承皇位几个月了，选秀还未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晚卿愈来愈希望姑母改选年纪小的堂妹参加选秀，她幻想着若被改选，父亲定然会让她嫁给傅云峥的。 谁知没等来改选，等来了今天。 想到两人以后完完全全是熟悉的陌生人了，她终究忍不住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会儿，她让拂冬打水送来洗了把脸，重新上了妆后去见了母亲常氏。 “以后我与闻钦再不来往了。” “可是因为知道你要进宫？” 唐晚卿点头，“是，其实他去年便知道我有入宫的目的了，我与陛下说的话被他听到了，打那以后他就疏远我了，而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缘由，今天问他才知道。是了，陛下与他关系甚好，就算他没听到也会知道，而我还以为他知道了一定会当面来质问我，但是他从没有问过，所以我只觉得他不知道此事。” 常氏叹道：“如此也好，你是要进宫的，哪还能像以前一样跟他见面接触？早该避嫌了。” 她苦笑，“母亲，我根本不想进宫，陛下不喜欢我，无论我如何讨好他，他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就算成功入选皇后，不用想便也知道我今后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常氏安慰她，“未见得不喜欢你，若真不喜欢你怎么还会常常让你进宫？” “他让我进宫只是做给我姑母看的，喜不喜欢我，我自己感受的出来。” 刚说到这，唐春生被着双手进了门，见他面色不大好，常氏询问：“怎么了？” “陛下给十公主赐婚了。” 唐晚卿隐隐觉得不安，“赐给谁了？” “还能有谁，傅家那位。” 常氏看了女儿一眼，对唐春生说道：“昨个儿你不是还说太后打算下懿旨让唐家其她女子嫁过去吗？” “这不陛下得到了风声赶紧下旨许给十公主了么，十公主跟他是一母同胞，他自然不想便宜了外人。” “十公主这下可如愿了。”唐晚卿哼了一声，心口钻心的痛，“她本就对闻钦死缠烂打，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仗着哥哥是陛下就无法无天。” 唐春生闻言这话皱了皱眉，“这话在我和你母亲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出去怎么了得。” “女儿有分寸，怎会出去说？” “今日我跟闻钦在宫中遇见，乘坐他的马车一起回来的，想必他回来之前就知道了赐婚，但并没有说给我听。” 唐春生问道：“以后不许再向以前与他接触了，十公主可不是个善茬，若她在陛下面前说些你的恶言，给你使绊子，就不好办了。” “父亲现在可以完全放心了，我与闻钦以后没得来往，这么久以来他无故远离我，我不知究竟，今天仔细问了后才知道他去年就知道我要入宫的事了。” 唐春生听他这么讲，心里瞬间彻底踏实了。 没再久坐，唐晚卿起身离开了父母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恍惚，拂冬在一旁瞧着不是滋味，别人不知道，打小就跟在唐晚卿身边的她可是明了自家主子有多喜欢那人。 “姑娘，你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得朝前看。” 唐晚卿泪眼模糊，她双手抓着秋千绳，“你说，他是不是早已喜欢十公主了？” “这个……”她着实无法回答，“说不好。” “不管他喜不喜欢，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她才是那个跟他白首到老的人，是那个跟他生孩子的人，我什么都不是。”唐晚卿喃喃道，“若我不是唐家的女儿就好了，拂冬，我好难受，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娘，要不要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唐晚卿摇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 拂冬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来安慰劝解她，默默地在身边陪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岑柠是次日早上听串门的陈姐说才知道的。 “听说十公主不但骑马射箭精通，琴棋书画亦很出众，既有女儿家的小性情，又有男儿家的爽朗，关键是人长得很美，具体怎么个美法就不知道了，光听说也没见过。”说到这，陈姐感慨，“果然什么身份的人配什么身份的人。” 坐在院内草席上缝新棉被的岑柠回道，“这话一点不假。” “投胎是个技术活，投到富贵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做苦力，投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吃苦受罪没个尽头，这个世道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主子，不过仔细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有好处，最起码没那么多肮脏事儿，那些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可若给你选择，陈姐你还是会选择荣华富贵，哪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陈姐拍腿一笑，“妹子你听出我刚才那番话是自我安慰了。” “当然。” “我还不能做到真正的认命，心有不甘这辈子就这样了。”陈姐伸手捡起草席外的树叶给怀中的孩子当玩具，“同样是被男人抛弃，我的心态没有你好，妹子，你究竟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面对现实，接受已经发生的，关于男人，他如果想留下，怎么都会留下，他如果想走，怎么都留不住，何必强求。” “姑娘！”陈姐的丫头跑进院子，“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带了两个家仆来家里找你，带头的那个说是孩子的爹。” 陈姐闻言瞬间喜出望外，抱着孩子连忙回了。 “姑娘，为什么那男人都不要她们母女了，听到他回来，陈姐还那么高兴？” “因为那个男人不仅是她孩子的爹，还是目前能让她长期过上好日子的人，她卖房子的钱的确不少，但花一点少一点，以陈姐现在的花钱方式，坚持不了几年就会没钱的。” 红缨好奇的问，“姑娘，倘若姑爷来找你，你也会这么开心吗？” 岑柠手上的动作一顿，只是一瞬又继续把针扎进被面里，“不会。红缨，你去菜市场买些猪肉和白菜吧，我想吃饺子了。” 红缨欣然答应，接过钱便出门了。 岑柠拿过剪刀，将打好结的线剪开，针头别在线棒上放在一旁，把新缝好的棉被叠好抱到屋里去，用床单包裹系起来防止灰尘弄脏，将其搁在木板架子上。 站在那里，过往的记忆像一把刀在一点点的凌迟着她，隐忍的情绪再控制不住，岑柠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深感对不起孩子，让他出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中。 穷不可怕，她坚信只要努力，穷是一时的，总会慢慢变好。 但父爱这一块，她给不了，如果孩子问起父亲去哪儿了，她是否也可以那么坦然像对陈姐对红缨那般说的一样？ 他说过，与她做夫妻他甘之如饴。 他说过，她是他的妻，他不会不回来接她的。 到头来，都是假话。 怪不得，他除了名字和没成婚，其它的一应不与她说。 那样高不可攀的他，那样身份的他，如何真的看的上她？ 那几个月，不过是她的一场梦，醒来就空了。 罢了，是自己咎由自取，当时就不该开口说要他，堂堂内阁首辅，她如何要的起？ 岑柠坐在床边，用手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心里宁静了许多。 等红缨回来，剁了饺子馅，两人一起包了三盖帘。 岑柠让红缨给陈姐送一盖帘，不曾想她家锁了门，红缨只得重新端了回来。 “姑娘，她们家锁着门呢，不是孩子爹来了吗？是不是被接走了？” 岑柠也说不准，虽然陈姐有说曾经抱着孩子上门不被承认，但介于孩子爹过来找她，兴许真的有这方面的可能。 “也许是出去了，傍晚再去看看，锅里饺子熟了，红缨你快捞。” 红缨先给她盛了一碗，再给自己盛。 等到傍晚，陈姐家中依旧无人，红缨回到家说，“八成是真的被接走了，这个点了，还是锁着门呢。” 岑柠也没有多想，晚上入睡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去陈姐家里串门，在院内说笑时，陈姐抱着孩子和丫鬟突然不见了踪影，岑柠惊醒了。 外头的天微微亮，她再无睡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红缨叫醒，主仆二人去了陈姐家门口。 依旧锁着门，岑柠趴在门缝里朝院子里看，绳子上还搭着衣服，石桌上的针线筐也在。 “姑娘，这不像是搬走啊，不如我翻墙进去看看？” “不可冲动擅闯。”岑柠阻止她，“万一里面真出了事儿，没有旁人作证，你我岂不是自难保，你去街上寻巡逻官兵，就说自从昨日陈姐男人来后，家中便一直锁门，本来怀疑是被接走，但趴在门口看不像，不敢擅闯进院查看，怕出什么事请他们来查看一番。” “还是姑娘想的周到，我这就去。” 岑柠站在门口等候，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红缨与两位官兵一起来了，借了梯子后两人依次进了院。 主仆二人在门外等候，迟迟不见官兵出来。 “姑娘，陈姐她们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岑柠预感不好，神色凝重道：“不知，等官兵出来便知道了。” 她万分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等院内官兵出来之后，事实让人震惊愤怒又难过。 陈姐和孩子以及丫头三人全没了命。 官兵进去搜寻一遍并未见活人，花坛边儿发现了一堆灰烬，又见坛边一片新番的泥土，用铁锹挖了挖，便挖出了三具尸体，除了孩子头上有个伤口，陈姐和丫头脖颈均有被勒的青紫之痕。 上报了官府后，很快就被审案了，京陵知府带了不少人来。 勘查情况后问话，岑柠又复述了一遍为何请官兵进院查看。 “那你可知她男人是谁，做什么的，家住何处？” 岑柠摇头，“我与陈姐认识不久，具体细节并未问过，只知道她给孩子起名姓林，想必定是孩子父亲的姓氏。” 知府让人把尸首抬走后，岑柠回到家中如失了魂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缨红着眼，“姑娘，你说那姓林的怎么那么狠心？！连自己的骨肉都下的去手。” “红缨，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没有与你姑爷相认吗？” “你说他有了别的女子。” “不仅仅……”岑柠木然的望着一处，“我怀疑他派他的下属去芜翎城找我，是要杀人灭口。” “什么？！” 红缨望着她，“姑娘……” “看陈姐落了这个结果，京陵我也不想继续待了，原以为这城这么大，根本见不着他的面，但已经意外遇见过了，为了预防万一，等陈姐的案子公审后，孩子生了满月，咱们就把这房子再转卖了回芜翎生活，反正此时在他心里我已被山洪淹死，他有了新人，也绝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相较安全，而且，我家人也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姑娘想去哪红缨就跟你去哪儿，哪怕住到深山老林也甘愿。” “好丫头。” 岑柠消沉了好几日，九月十六案子公审了，她戴了帷帽和红缨一起官府围观了。 公堂上被绑双手双脚的男人叫林贵，知府是从牙保行确认的，因为陈姐死的那天做了房宅过户，牙保行的掌柜对陈姐印象深刻，官府差役核实了被过户人的信息，确认陈姐就是林贵的外室。 林贵自然不承认杀害了陈姐，只可惜有人证，在走访调查陈姐家左边邻居家时，家中大人跟陈姐关系很一般，怕惹事纷纷声称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唯有七岁的男童声称听到吵架声，男童的家人见其说出了口，也没法隐瞒了，坦诚的确听见了争吵，并在今日作证，与林贵坦诚离开的时间极其不符。 林贵继续狡辩，知府直接赏给了他一顿板子，顿时交代的清清楚楚。 原来林贵在外面养外室被家人发现后只说是给陈姐租赁的房子，醉后不小心说出实情，道出花了千两银子给买的转了户头，正妻向公婆说明，林家是做生意的，但不是大买卖，千两银子还是要追讨的，于是林贵的父母亲让他务必把房子要回来。 林贵带了俩家仆回来，谎称父母想着孩子到底是林家的种，同意接陈姐搬去住，甜言蜜语一番便哄得陈姐答应把房子过户给他，不过陈姐没那么傻，让他写了契约书，如果不是真的就要返还房子。 待房子过户后回来，林贵把自己签的契约抢了过来，陈姐一看上当受骗了，跟他又吵又闹又打。 于是，林贵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她们三个，之后让家仆埋了人，还把陈姐的积蓄全部拿走了，想着陈姐没家人，这宅子又成了他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万万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 林贵以及两名家仆被知府宣判了死刑，至于陈姐母女以及丫头的尸首，官府会相应安葬，岑柠在京陵无田地，也没法帮忙。 案子公审结束，围观的人群还未散去，一辆失控的马车自北方狂奔而来，撞翻摊位七零八散，人人慌乱避开顿时混乱一片，尽管红缨扶着岑柠，但人太多了，岑柠被挤倒，千钧一发时，她生生单膝跪在了地上，头上的帷帽跟着掉落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姑娘！”红缨眼疾手快忙把她扶起，弯身又将帷帽给捡了起来。 岑柠只觉得膝盖处作痛的厉害，身子有些站不直，她用手抚着肚子，顾不及重新戴上帷帽，与红缨相扶着疾步离开人多之处。 走了一段路，回首见失控的马车被人控住，两人松了口气。 “姑娘，你腿如何？” “估摸着破了皮，不碍事，幸好没碰着肚子。” “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红缨将帷帽上的灰拍了拍，刚要给她戴上双手忽而顿住了。 岑柠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身后不知何时停了一顶华贵的轿子，一袭黑色交领长袍朱红宽腰带束身的傅云峥就立在轿子边。 视线交汇，岑柠大脑炸裂开来，脸上的血色迅速的褪尽，全身麻木，连带周遭的声音也全然听不见了，愣愣的望着他朝自己走来，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行动力，直至他把她拥住，岑柠这才回过神来，本能的推开他便要跑，不料被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轿子。 岑柠一颗心快要跳出，她百般挣扎却始终不能奈他什么。 红缨急急拦住他，“你放开我家姑娘！” 他的随从刚要把红缨拉开，傅云峥眼神制止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红缨怒中火烧，“你现在已经伤害她了，请你放下她！”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岑柠，“让她安生，毕竟她是你的丫头，万一伤着了就不好了。” 岑柠深呼吸一口气，“红缨，想必这位公子是不会对一个怀孕八月的孕妇做什么的。” 傅云峥眯眼，怀孕八月？ 她在换言告诉他肚子里不是他的孩子？ 毕竟他去年腊月初十离开仙阳村的，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九个多月了。 但她越这么说，他越不信。 轿夫和随从侍卫均不知自家二爷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侍卫副领队傅风畔低声问：“二爷，还要继续回府吗？” “调头去竹清院。” “是。” 轿子不小，岑柠坐在其中却觉得空气稀薄呼吸极不顺畅，尤其是轿子前行的时候，她更心慌。 “民女知傅大人位高权重，又有公主待娶，请大人放心，民女绝不惹事，誓死将大人曾成婚的事瞒下，不会破坏大人的好事。如今民女已再嫁，孩子也已八月，恳请大人看在民女曾经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不要为难民女一家，至于民女的丫头和夫君，她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明日便会离开京陵，再不回来。” 一口一句的‘民女’如尖刀刺中了傅云峥的心脏，疼痛交加，鲜血淋漓。 未听他发一言，岑柠抬头看去，竟见他的眼眶红了，眸子里浮了一层氤氲。 “柠柠……”他的嗓音沙哑轻柔了起来，“能再见到你，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的话岑柠是万万不敢再当真的，她态度冷淡又疏离，“民女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耽误傅大人的时间了。” 作势要走的她被傅云峥抓住手腕扯到了腿上。 岑柠身子一僵，“大人这是要轻薄民女吗？” “你是我的妻，何来轻薄之说？”他环住她的身子紧握其手，“孩子只能是我的，休想瞒过我，什么改嫁，我一没死，二没跟你和离，你哪来的自由改嫁？” “大人这就不了解民女了。”岑柠昧着良心说，“民女可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女人。” 这话引得傅云峥失笑，“没看出来床上那般规矩害羞的女人能有多不安分守己。” 岑柠脑海瞬间想到他走之前的那几晚，脸刷的红了。 傅云峥下巴抵在她的脖颈处，禁锢着她的身子不让其动弹，“我知你心中有怨有气，是我对不住你，年前从仙阳村离开回到京陵，皇室内乱，太子还未登基不许我离开京陵，万不得已跟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商议后派人去接你，谁知竟得到你被山洪淹死的消息，我万分懊悔，早知那样不如带你一起归来，但说什么也晚了，下属回来说已将你妥善安葬，我本打算待公务不那么繁忙时回芜翎，谁知最近因为大旱引发了大灾，民不聊生，就又搁浅了。” 岑柠心中冷笑，她只觉得他是先安抚自己然后再悄无声息的下杀手，毕竟他快要跟公主成婚了，这个节骨眼要是冒出她和孩子，岂不是坏了他的大事？！ 她绝不想让陈姐的遭遇降临自己身上，但看眼下情势想走怕是也走不掉了，今日真真是倒霉。 压下心中的紧张与害怕，岑柠没再挣扎，刚开口说了一声‘大人’便被他叫停，“不要再在我面前自称民女，也不要称我大人，我很不喜欢听。” 岑柠心想你不喜听我还不喜说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刚走没几天是发生了山洪，把村子都给淹了，也死了人，但我命大逃了一劫，你下属去村里打探的时候正好赶上我回去，那时候房子已经重建了，他在我面前冒充我堂弟不说，还从山上小道独自一人进村，我又不认识他，以为是我祖母让我大姐派的人去抓我，便没实话相告。但不也说明，你这位下属不尽职吗？他只打听了后便一走了之，后不见再在仙阳村出现，连尸骨都没找，便说什么妥善安葬？” 傅云峥坐直身子，双手把她的身子转过，让其侧坐自己腿上，定定的看着她，“我明明派了两个丫头十个侍卫去接你，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只一人从山道进村？他们出行那天我是看着出发的，两个丫头坐的马车，侍卫骑的马，等回来也是一人不少。” 不管他是在演戏还是说真的，岑柠此时都无法鉴别，也只配合他把话接下去，“那就不知道了，这得问你的下属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了。 见状她看向别处，也不说话了，直至察觉他松开她转而把手放在高耸的肚皮上，岑柠低头。 “来京陵多长时间了？” “不算路上的时间，四五个月了。” “你怎知我是回了京陵？我记得我没对你说过家在京陵。” 岑柠嘴角扯了一下，“你自然不会与我说，不然多个能寻到你的累赘岂不烦恼？是那次村长带你的画像问我见没见过你，我多问了一句，他说只知道你是京陵人士。” “当初不与你说是我有别的顾虑，在那个时期，世道不太平，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绝非怕累赘烦恼。” “过去的就不再说了吧，今儿既然遇见了，就彻底一别两宽吧，你前程似锦，我也不愿拖你的后腿，更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智慧，出身更是配不上你。你且饶我们三条命，我向你保证此生不再出现你面前，若有违背你下次再见到我，直接杀了便是，我绝不会再说什么。” “胡说八道，你想死我还不让你死呢，又怎么会杀你？”傅云峥看出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再有任何的瓜葛，心里不免失落，“今天我便进宫请陛下收回赐婚。” 岑柠觉得他真把自己当傻瓜了，圣旨已下，怎么收的回？ 难道是试探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是真心话？ 不是她妄自菲薄，哪个正常男人会不要出身美貌才学集一体的公主而要她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公主能给他的，她给不了。 “你我成婚本就没情意基础，就此散了吧，和离书一写，也算有头有尾。” “和离书？我这儿没有。”他凑近她的脸，“丧妻碑文，要么？可提前给你过目。” 岑柠偷瞄他一眼，气焰顿时弱了，“不要……” 真不想吓唬她，但不得不说，这招还挺管用，傅云峥心平气和的与她细说，“在仙阳村的日子，虽然生活艰苦，但却是我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光，回到京陵，少有的闲暇时刻总会想起你，想起那里的生活，简单踏实，柠柠你记住，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杀你，唯独我不会，我的前途不需要女人帮助，娶不娶公主对我来说没区别，等下你和丫头先在我别院宅子里等候，我进宫见圣上商议退婚的事，这个事情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静候我的消息，我若失言有害你之心，定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永世不能超生。” 这么毒的誓…… 岑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了，连行动自由都没了，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 到了竹清院外，岑柠和红缨以及傅云峥的几位侍卫先行进了院子，傅风畔留在了门外。 傅云峥压低声音交代于他，“她是你二奶奶，让人好生伺候沐浴换衣，准备好饭食，仔细照看，不得有任何的怠慢，在我允许之前，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一切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说。” 傅风畔瞬间明了，“二爷请放心，若出差错，属下提头来见。” 瞧着傅云峥的轿子走远，他喜滋滋忙进了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竹清院是傅云峥的私人别院，置办有五六年了，在京陵城内，宅院没有大的空旷却也没有小的狭窄，空间大小合适，环境优雅宁静。 这里有四个家仆两个丫头外加两个婆子，傅云峥偶尔来住一次，比起傅家老宅的下人们，这八个人清闲多了。 听到动静，本以为是傅云峥来了，大家赶紧装作辛勤干活的模样，岂料没见着他人，倒是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女人随着侍卫一起进来。 丫头婆子家仆齐齐打量岑柠和红缨，从头到脚的审视。 见穿衣打扮不是权贵富裕的人，张婆子直接问出了口，“副领队，她们是谁啊？” 傅风畔对其说道，“是谁你们早晚都会知道，马上去烧热水给两位姑娘沐浴，另准备上好饭菜招待。” 几人面面相觑，没再问照做去了。 交代下属们好好照看岑柠主仆后，傅风畔便出门采购了。 “姑娘……”红缨小声问，“那位公子你可认识？” 她看出了一些端倪，却又不敢冒然断定。 “是孩子的爹。” 红缨一听顿时小脸皱成了包子，对这位姑爷她是着实没好感，加上陈姐三人被林贵害死的事儿，她的心像被扔进了油锅里煎熬，唯恐她们也有此下场。 “真是白瞎那张好脸了。” “他不但是孩子的爹，还是你口中那位名声在外的闻钦公子。” “什么？！他……他真是闻钦公子？” 见岑柠点头，红缨彻底心碎了，一记大锤把她对闻钦公子的美好幻想砸的稀巴烂，“姑娘，看眼下这形式姑爷是不打算放咱们走了，他不日就要大婚了，会不会对咱们痛下杀手啊？” “在轿子里他说不会，还说会去宫内请陛下收回赐婚，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圣旨岂是想收回便能收回的？”红缨只觉得希望渺茫，“就算勉强真的退了婚，那公主因此伤了脸面，岂会不记恨你？” “我倒是想带你跑，可是你看看现在咱们受制于人，哪有那能力跑？”岑柠拉过她的手握住，“既然走到这步田地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别怕，就算死，我走在你前面，给你带头。” 红缨鼻子酸涩万分，眼泪再难以自制涌出。 “姑娘待我如亲姐妹，无论吃的住的穿的用的不曾亏待我一点，这辈子若主仆缘分浅，下辈子我还给你当丫头。” 岑柠热泪盈眶，她笑着点点头，“嗯，好。” * 皇宫中，太宁宫。 姜无垠听了傅云峥的话，缓缓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这的确是个问题，若没有那名女子的相救，也就没有现在的你了，你娶她在先，已经给了正妻的名分，她既没死又临盆在即，断没有亏待的道理。可赐婚朕已经昭告天下了，这个时候撤回岂不是打了朕的脸，不如婚礼如期举行，委屈那名女子庶妻名分，朕会在别的地方给予弥补，闻钦意下如何？” 庶妻说白了就是妾侍，燕宗国妻妾明确，只能有一位正妻，没有两位大夫人的道理，除了妻便是妾。 傅云峥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毕竟皇帝同胞妹妹绝不可能做妾，皇家的脸面何等重要，如果拿不出足够的应对之策，这门婚事想要收回难如登天，更别说那日姜无垠传他入宫，说起赐婚之事，是通知于他，而非商量。虽然他从小便是陛下的伴读，现在除了君臣关系，两人还是至交，但伴君如伴虎，对姜无垠的手段他是最清楚的。 “臣妻出身乡下平民，不敢与公主共侍一夫称姐道妹。”傅云峥跪在地上掌心朝下，“为了让陛下和公主挽尊，可传出臣在外地早已娶妻，本以没命如今却还活着回来，公主知道后一气之下退婚，如此，谁也不敢说陛下与公主的闲言碎语。” 姜无垠紧绷起脸，“这婚你是非退不可了？” “还请陛下成全。” 姜无垠叹了口气，“罢了，当初你要回芜翎接妻，是朕拦了你，若你那时回去，便没有这其中错杂之事，险些害你遗憾终生，作为弥补，赐婚之事便就此收回。” 傅云峥心中大喜，“多谢陛下。” “你且起来坐吧，这里也没外人。”姜无垠脸色柔和许多，“朕着实好奇，那名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让你连公主都不想要。” 在姜无垠看来，傅云峥的出身与那农家女子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报答救命之恩有许多方式，若他不愿，即便性命胁迫，以他的性子也定不会同意。曾经他自己说过，并无性命胁迫是他心甘情愿，姜无垠觉得定有异于常人之处方能吸引他。 “柠柠虽没有上等的身份，但为人率直真诚勤劳善良，不瞒陛下，臣在见到她之前从未想过会娶一个乡下农女，但见到她之后，臣却觉得此生能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心已足矣。” 姜无垠看他在提起妻子时眼睛里所闪烁的光芒，便知向来待人冷清的内阁首辅有了温度。 他现在还记得有段时日傅云峥病了些天，人消瘦憔悴的厉害，一问才知道妻亡于了山洪之中。 “闻钦有情有义，沅沅不能嫁予，怕是要好一阵子伤心难过了。” “是臣无福得公主为妻。” 无福？ 姜无垠心道：还不是给你都不要？ “抛开君臣身份，以朋友的立场上还是想提醒你几句，你傅家先祖自做官后家中便再未出现过低微身份的正妻，尽管她曾救过你的命，但无娘家靠山，与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怕也难免受委屈，介于你是你们傅家这一支唯一的嫡子，你家长辈定然不许你自立门户，又不能一直安置别院，毕竟不是外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可要有个思想准备啊。” “这些臣在芜翎早已想过了，柠柠七窍玲珑不是蠢傻之人，别人想招惹她的是非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她是臣的妻，是臣孩子的母亲，家中谁若跟她过不去就是在跟臣过不去，她无靠山，臣便是她的靠山。” 姜无垠唇角上扬，“都道你不近女色，以朕看来都是胡扯，你哪里是不近女色的人？” “陛下所言极是，若不近女色，臣的孩儿从何处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太宁宫出来，与前来的十公主姜沅沅碰了个面，她是听闻他来了才着急忙慌赶来的，见到傅云峥刚想开口说话，见他拱了一下手从她身边走过，全然不给交谈的机会。 姜沅沅见状察觉有异，在太监通报后与姜无垠见了面。 “朕正好打算命人喊你过来。” “皇兄寻臣妹所为何事？” 姜无垠见她一脸紧张，真不想开这个口，赐这个婚一来是抢在了太后有所动作之前，二来便是满足了同胞妹妹的心愿，简直一举两得，可现在事与愿违，不是他想看到的，眼下，不想说也得说。 “去年闻钦被害在芜翎城，幸得一人所救，你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吗？” 京陵这边知道傅云峥在远处娶妻的人不多，除了傅家长辈之外就是姜无垠了，连姜沅沅都不知情。 “臣妹不知，是谁？” “是名农家女子，若没有这名女子的相救，闻钦便活不成了。这名女子与他在那边成了婚，闻钦离开那个地方后与朕汇合回京陵安顿好后欲打算回去接应，但那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便派人去了芜翎城，结果却得知那女子被山洪淹死了。”姜无垠顿了顿又道，“谁知并没有死，就在今日，在街上闻钦意外遇见了她，原来那名女子只知闻钦家在京陵，虽不知具体何处，但还是来寻找了，而且也快要临盆了，刚才他来便是请求收回赐婚的，朕已经批准了，为了皇家的声誉便对外公布说你得知他死去的妻子又回来了一气之下退婚……” 望着妹妹的眼泪如决堤一般的往外泄，姜无垠止住了话。 “皇兄，你怎么不先过问臣妹便允许退婚呢？那名农家女子救他有恩，又被他先娶，臣妹不是不能容忍她和孩子的存在。” 姜无垠没道出傅云峥坚决退婚，他并不想妹妹以此记恨傅云峥夫妇，而是言道，“闻钦是以正妻的名分娶的她，你贵为金枝玉叶，自然不能给人做妾。” “就算是以正妻娶得，京陵有几人知道？她身份卑微，也担不得正妻的名头，给个妾室已经算很抬举她了，皇兄就不能让臣妹做正妻？” 姜无垠心想：为兄提了，但某人不干啊，不想齐人之福有什么办法？ “先前他后院空着，朕没与他商议赐了这婚已经算是加迫，如今他正妻回来，便不能那般做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闻钦一个男人了，你经常出宫，也多看看外面，好男儿多的是，别总是把眼睛放在他身上。” “皇兄！臣妹不要别人，臣妹就要他做夫君！”姜沅沅又气又愤怒，“臣妹不管，皇兄既然下了圣旨，婚期就得如期举行！” 姜无垠脸色一沉，“这件事就此翻篇，你若无理取闹，朕便给你再指一门婚，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那女子救了他又怎么样？！根本配不上他！”姜沅沅眼泪越流越多，“早知这样还不如先前不给臣妹指婚，如此也就不用体会得到又失去的滋味了！” 望着跑出去的她，姜无垠一脸无奈，他怎么知道傅云峥的妻子还活着，要是知道也不会指这婚啊，敢情现在都是他的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 傅云峥从宫中往竹清院回，出宫这条路他从小到大走了太多遍，但唯有这一次让他觉得时间出奇的慢。 无论是坐轿子还是马车，他甚少掀窗帘往外看，但就在今天，他觉得轿子里有些闷随手掀开透气，抬眼便看到了岑柠。 那一瞬间，傅云峥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他让轿夫停下迫不及待的出去，唯恐晚了她就不见了，再度重逢，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此时重新回想起来，傅云峥仍觉得不真实，如果他没有掀开窗帘，如果他没有在那个时刻掀开，如果她今天没在街上，结果很显然，也许跟她的夫妻情缘就此无疾而终。 想到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傅云峥知道想要让她对自己卸下防备重新建立信任，退婚便是开始。 轿子到了竹清院外，傅云峥疾步走进院内，一直走到了正屋门口步伐才慢下来。 傅凤畔上前低声说道，“二爷交代的都已办妥，午饭已经上了好一会儿，但二奶奶和其丫头一筷子也没动。” 傅云峥听了没说什么迈步进了屋，看到如今装扮的岑柠，他不禁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行走。 岑柠换了鲜艳的红色的衣服，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头发也盘了别致的造型，顾盼生辉，姿色动人。 这样的她，傅云峥是第一次见。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瞧，岑柠浑身都不自在，眼睛看向别处。 红缨见忙从凳子上起身，站在自己主子旁边。 傅云峥掀袍坐下，同她说道：“婚已经退了。” “陛下……怎么会同意？” 他拿起筷子缓缓吃起了饭，“饿了，先吃饭，吃完再告诉你。” 于是岑柠就在一旁看着他吃，越看胃里越空。 “我真要毒杀你们，不会让你们活到现在，一次不吃还能次次不吃？除非你们已经做好准备绝食而亡了。” 岑柠伸手握住了筷子让红缨坐下一起用餐。 “姑娘姑爷先吃。” 红缨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跟岑柠两人可以一个桌上吃饭，但有傅云峥在，她不敢。 “你和丫头在京陵以什么为生？” 他知道她挣钱辛苦又不多，即便卖了仙阳村的田宅，这一路过来又在这里生活四五个月又买了丫头，没有足够的银钱根本不足以支撑生活。 “卖饼。” “住在何处？” 只要他去向牙保行打听，准能问出来信息，根本瞒不住，岑柠如实说，“北青门。” “有重要的东西需要拿吗？我让人去收拾拿来。” 岑柠询问他：“你是打算把我们主仆安置在这里住下了吗？” “自然不是，你是正妻当然要住在傅家府邸。” 虽然她跟傅云峥成了婚，但并没有第三个人见证，只要他不承认谁会信？ 带回家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岑柠半信半疑，只道，“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一些粮食便是衣物，不用去拿。” 银钱以及身份证明她都随身携带的，毕竟小门小户，家里无人，怕出门进盗贼。 “那吃了饭，便回府邸。”傅云峥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随后看向红缨，“你坐下吃吧。” 红缨这才落座岑柠旁边拿筷子进餐。 等到坐上轿子前往傅家，未等岑柠发问，傅云峥便先说了，“圣旨已下不好收回，陛下顾及脸面提出让你做庶妻，我没答应，让他对外公布是公主扬言退的这婚，顾全他们的尊严。” “陛下没责怪你？” “陛下说当初是他拦了我回芜翎，若是当时我回去，便没有这些事，险些让我遗憾终生，他说作为弥补，赐婚的事便收回不作数了。”傅云峥轻声说，“这会子，宫内的公公估计已经到府内通报了这件事，我是不是说的真话，等你到府邸一看便知。” 岑柠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没那么做？”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傅云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柠柠，我自然是为了你。” 岑柠心乱如麻，“你能不能别挨我这么近，远点。” “不能。” “……” 轿子距离傅家越来越近，岑柠的心也越来越踏实，当轿停在府门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彻底安了。 傅云峥先下了轿，随后把手递给了她。 岑柠知道她们的三条命无忧了，可却也明白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生活了，脚落在这里，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她把手伸过去，被他牵着出了轿子。 岑柠从进入傅家大门开始，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会应对什么样的局势，一切都是未知。 傅云峥直接带她先去见祖父祖母，屋子里不少人在，男女老少有七八人，气氛压抑，每个人脸上都无笑意，个个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这让岑柠更加拘谨。 傅老夫人率先开了口，“你身边这位就是芜翎城的那位叫岑柠的姑娘？” “回祖母，正是。” “不是说被山洪淹死了吗？” 傅云峥嗓音清淡，“侥幸活了下来，从芜翎来到京陵已经几个月了，今日得幸遇见。” 傅老夫人沉吟，“既然是你在外娶的，你领回家来，咱们傅家就不得不认，宫内的曹公公也已经来过了，说明了退婚以及缘由，公主大义愿意成人之美主动退了这婚，咱们傅家着实理亏，改天请公主来家，好好赔罪。” “就是不知她还愿不愿意踏傅家的门了。” “这要下了帖子去请了才知道。”傅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领你媳妇儿回去吧，我乏了。” 傅老夫人面无表情走向内室，脸色这才绷不住，傅老爷子把门给关上，见她坐在桌前不发一言，上前劝解，“怎么说那孩子也救了云峥一命，既还活着找来了，也快生孩子了，就随他的意思办吧。” “随他的意思办？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魔怔了！”傅老夫人压低声音怒道，“放着尊贵的公主不要，要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野丫头，让她成为傅家未来的主母，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这脸算是丢了个光！救命就得许她这么大的好处？几袋银子打发她已经算给她脸了！不知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痴心妄想，且等着，我让她在这府里待了不了多久！” 傅老爷子告诫她，“你不要随意乱来了，之前派人去接她你就动了手脚企图杀了干净，幸好没留下什么把柄，若是云峥知道了岂会给你好脸？为了这件事闹僵你且算算值不值当？” “我心里有数，对付她个臭丫头，法子多的是。” “你不让她好过，孩子你也不顾了？” “卑贱的女人生的孩子我会稀罕？” 傅老爷子瞪向她，“是她生的难道就不是我们傅家的血脉了？那是云峥第一个孩子，你不要胡来。”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云峥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但不能是这个女人生的，仗着救了云峥一命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想的美，我绝不会让她如意的，要不是她，不日公主就要嫁到咱们家成为我的孙媳妇了，都是她坏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 “凡事先来后到，云峥先娶的是她。” 傅老夫人从凳子上起来，朝床边走去，“你不要与我说了，我今天气都气死了。” 傅老爷子瞅她一眼，叹了口气。 …… “母亲身体抱恙，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见她。” 岑柠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被他紧握的手，想抽出却又被他握的更紧，就这么一路回到了他居住的院落，采澜居。 丫头侍卫见他牵着一个大肚子女人进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都傻愣着干什么呢？”傅风畔从后面走上前，“还不赶紧见过二奶奶。” 退婚的事情还未散播开来，这边一众人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见傅风畔这么说，赶紧异口同声的喊了声二奶奶。 “宝珠。”傅云峥交代院内的大丫头，“这位是你二奶奶的随身丫头红缨，你给她安置一间房，衣物用品不可短缺。” “是，二爷，红缨，你且跟我来。” 岑柠朝红缨点了一下头，她跟着宝珠一起去了厢房。 “风畔，去把明晔给我叫回来，我有事问他。” “是，属下这就去。” 岑柠跟着傅云峥进了房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甚是好闻。 他到床边才将手松开，岑柠乏累，顺着床躺下，这才觉得身子舒坦不少。 “现在可是信了我不会取你性命了？” “到你家大门口时便信了。” “既信我不要你的命，又知我与公主退了婚，还有什么疑惑只管问。” 他让她问，那她便一次问个清楚，关于姜沅沅，关于唐晚卿，他都与她一五一十交代。 远赴京陵寻他，若不是那晚见到姜沅沅牵他的手，她也不会联想那么多。 如今看来，倒是误会错怪了他。 他若真不想要她，何需费这样一番波折，岑柠没想过他是为了孩子这般，毕竟他若娶了公主，只要公主不是不能生，有孩子不是早晚的事？ 岑柠从来不是作天作地作空气的女人，她从小到大受人脸色过活，全无娇气矫情，又懂得比起其它活着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身在这傅府之中要想好好活着必须抱紧孩子爹的大腿，若是惹他厌烦被一脚踢开，不仅仅是自己，连同孩子和红缨也要一起完蛋，毕竟厌屋及乌，明白这个道理的岑柠从这一刻决定，要牢牢抓住傅云峥的心，让他此生除了自己再不想有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傅云峥能从岑柠的表情变化来分辨她的想法，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他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门外传来傅风畔的声音，“二爷，明晔来了。” “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会儿。” 岑柠点了一下头，“去吧。” 傅云峥从屋里出来，双手轻轻合上了房门，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位下属身上，“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书房内，安静如斯，傅云峥问：“明晔，当初你带人去芜翎接人，为何是你一人从山道上进村？” 柳明晔是傅家的家生子，母亲是傅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子，他从小便跟在傅云峥身边，深受信任。 退婚的事儿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中，“当时其他人在别处停留，属下怕大张旗鼓进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傅云峥眼神如淬了冰，“你且说说。” 柳明晔面不动色，“那时还不太平，属下担心遇上土匪之类的，对二奶奶安全不利，便想低调接应。” “究竟是真的替你二奶奶的安危着想还是受什么人指示另有别的目的，你心里一清二楚。” 柳明晔单兮下跪，“请二爷明察，属下绝不敢做谋害主子的事情。” 傅云峥俯视着他，“你二奶奶明明没有死，我问你，你说安葬的尸骨是哪个？” “属下不知道二奶奶长相，是属下失误出了差错。” “你自然不知道她是何模样，但你回来自己也说了，爆发山洪只在仙阳村附近，范围不大，那我问你，认识她的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不认识她的又如何对你说是她？你是从哪一方面断定的？” “属下……属下……”柳明晔支吾了起来，心一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末了，他才说：“属下听一村妇说她淹死了，又听闻早就埋了，便图省事没去找了，心想若是不那么说，回来定要挨骂，许还要被差遣回芜翎找寻。属下自知有错，还请二爷责罚。” “听一村妇说？说她淹死的人正是她自己，你在她面前冒充她堂弟怎不叫人起疑？” 柳明晔闻言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会是那样，真是太巧了。 “都是属下的错，害的二爷这么长时间不能跟二奶奶团聚。” “从今天起，主领队的差职交给风畔，你且好好反思反思，自领四十板子，下去吧。” 柳明晔以为最多不过是打一顿，不曾想…… 若在接人的时候知道傅云峥会升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是如何也不会听从傅老夫人话的。 柳明晔清楚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心里知道，傅云峥已经怀疑他对岑柠下手了，只是没有证据，不敢再为自己求情，退出了房内。 “二爷，明晔他……” “从今天开始，派人仔细盯着院子里的人，谁去了老夫人那儿或者跟那院的人有密切来往，清清楚楚记录在册。” 傅风畔心领意会，“属下明白。” 又交代了一些需要他准备的，傅云峥这才回上房内室，岑柠已经睡着了。 他掀袍在床边坐下掖了掖被子，望着她熟睡的容颜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这么待着，就足以让他好受。 坐了一会儿，傅云峥欲起身听到了她的呓语。 “娘……娘……” 傅云峥回头见她眼角有泪，弯身用手轻轻给她擦去，随后拍了拍她，像哄孩子一样，岑柠很快没了声音，依旧处于睡梦中。 等到她悠悠转醒时，外面天色昏暗，有雨声传入她的耳间。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穿上鞋子朝外间走去，红缨坐在圆桌前托腮，看见她当即起身扶着坐下，“姑娘，你睡着的时候，有位叫柳明晔的前主领队被打了，挨了四十板子，我听院子里的丫头春香说，被打的半条命都没了，现在侍卫主领队是傅风畔。” “你姑爷跟家中长辈商量派人去接我，两个丫头坐马车，十个侍卫骑马，结果我只见一人从山上小道下来，然而，他们回来复命却也一人不少，这其中的缘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有人想要我死，而这个人并不是你姑爷。” “姑娘，我明了了。” “红缨，我跟你一样第一次进这大宅院，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我们走走便知道了，在这可不能掉以轻心，一个马虎都不能有，这院子里的丫头家仆侍卫定有长辈们安插的角色，你切记说话做事定要小心谨慎。” 红缨应答：“我记下了，姑娘，你跟姑爷好好聊过了吗？” “聊过了，是我误解他了。” “嘿，那就好，我还以为姑爷真是那等薄情寡义的男子，差点把他跟林贵相提并论了。对了，姑爷还让人准备了不少姑娘穿的衣服鞋袜首饰胭脂水粉等等，我都给放在该放的位置上了。” “他人现在在家吗？” 红缨摇头，把灯给点上，“出去有半个时辰了，姑爷让我在外间守着你，说你要是醒来饿了，让人先传膳，不必等他。” “还不饿，等他回来一起吃，你先去吃饭不用管我，我不出屋。” “我不打紧的，等姑爷回来再去吃。” 傅云峥回来时已天黑，传了饭菜上桌，就餐中他言道：“你离家这么久了，想必岳父岳母他们都很担心你，不过你现在临盆在即我们不方便回去看望他们，不如等过了年暖和一些再回，那时候孩子也几个月大了，路途远也不妨事了。” 岑柠心下一暖，笑着说：“行的，现在的确不方便回去，不过我之前已写了书信送了几袋粮食回去，这个时间肯定到了的。” “我已派了可靠的下属赴往芜翎了，捎带了书信和一百两银子，我让下属偷偷交给你父亲母亲，不过你祖母的手，信中与他们说另外置办房田与你祖母分开住，免得再受气。” 对于岑家的情况，傅云峥早在芜翎就听岑柠说过了，温洵的回信这边还未收到，岑柠与傅云峥都还不知早已分家的事。 岑柠望着他瞠目结舌，“一百两？！” 她本就打算将北青门家中剩下的几袋粮食运送回芜翎，还打算将自己的积蓄拿出五十两捎回去，这还没执行，他就先一步派人去了。 这刚进府就如此破费，傅家长辈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到底是出身不好，进了大户人家就想捞？ “如今灾荒还未稳定，芜翎城那边情况本就严重，百姓日子过的苦不堪言，这一百两让岳父岳母留五十两，另外五十两给外祖母家，我可还记得咱们在仙阳村住时，你舅母还接济过咱们粮食，更别说外祖母家向来对你照顾有加，应当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会传到长辈耳中，银子不是从家里支取的，不记账。” 岑柠好奇问他，“不是从家里取得，那是从何处取得？” “陛下私下赏我的，以前都交给了家里管账的，今年就都没交了，自个儿留着了。” “多少？” “别急，就寝时都上交给你。” 岑柠脸一红，“谁说要了？我就问问。” “你不要也得给你，咱们有了自己的小家，若是只指望月银，你娘家有难如何支援？我的俸禄和贴补金都进了家中的财务，你若要支钱还要看她们的脸色。以后陛下没明赏的我都给你，你想买什么你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儿，旁人管不着你。” 岑柠眼睛亮晶晶，“你现在一年俸禄和贴补金多少银子？” “今年因为升官了，俸禄一年五百两白银外加一千八百斤米面，大头在各项补贴，官职不同数额不同，以前每年我能拿二千两银子补贴，今年能拿五千两。祖父因为现在无官职在身，无俸禄，祖母有诰命在身，有俸禄却并不多，现在家中银子来源主要是我与父亲当朝为官的俸禄和贴补金。” “为何贴补金这么多？” “但凡没有别的灰色收入为官清廉的都有补贴金奖励，从这一点杜绝了很多贪官污吏。” 岑柠不自觉的腰杆有点直了，“你派的人走的是什么路去的芜翎城？” “官路，路上的时间会缩短许多，估摸一二十天便到了。” “官路？”岑柠一听急了，“怎么能利用你的官职之便？被那些盯着你的人知道了说你是非，看起来是小事堆积多了便是大事了，届时对你有害。” 她严肃认真的表情引得他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呀？” “柠柠有所不知，官路是所有当朝官员所用的快捷运送通道，包括官员家人，这是咱们燕宗国律法条文所允许的。” 岑柠松了口气，“合法就好，我怕给你带来麻烦。” 傅云峥见她如此替自己着想，心情更大好了，夫妇俩用了晚饭一起去洗脸漱口。 盘坐在床上面对面，岑柠望着他上交的一叠银票外加散银子金子一堆，顿时心花怒放，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夫君的小金库这么多呢。” “都给你。” 岑柠脸红扑扑的，“明天我把北青门那处小宅子给挂到牙保行售卖，待卖掉后再在傅家近处买一处大宅子，以后爹娘他们来京陵看我就不用住傅家小心翼翼。” “想的周到，竹清院毕竟有些远了。” 岑柠把钱收好放起来，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云峥……” 看她娇媚一笑，傅云峥喉头滚动，“柠柠意欲何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岑柠扑哧一笑，“我大着肚子，能干什么？” “大肚子怎么了？”他另一只手撑在身子后方，微微扬起下巴含笑看着她，“只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 她又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要下床去，傅云峥问：“干什么去？” “梳头。” 她去妆台前坐下，将发饰一一取下放在桌面上，理顺长发才又重新回到床上，“你困吗？” 傅云峥在她旁边躺下，自然搂下她，“不困，你陪我说说话。” 岑柠自然也不困，“你与我说说你家里是怎么个情况，我现在一头懵。” “我祖父祖母一儿一女，其儿子便是我父亲，其女儿是我姑母，先说说父亲这边，他一共两子两女，但却没有跟我一母同胞的，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大姐三妹四弟都是我父亲的妾室梅姨娘所生。” “你父亲不太喜欢你母亲，他喜欢梅姨娘是吗？” “何止是喜欢。”傅云峥语气淡淡的，“梅姨娘和她所生的子女，在吃穿用度上与我们母子是一样的。我父亲说都是他的女人孩子，在他眼中没有区别，一样的待遇，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他倒是做的公允，但情感上却差别大了，他对我母亲冷淡不耐烦，对我很严厉从来没有什么笑脸。” 爱屋及乌，厌屋及乌，这个道理岑柠早就知道了。 “现在家里是祖母掌控大权吗？” “以前家里管事的是我母亲，但我母亲自从去年大病一场后，身子就时不时的生病，现在管事的是梅姨娘，不过最大的掌权者还是祖母，家里的账目她都要过目核实的。” “母亲生了什么病？” “她生下我后，被父亲喂了绝子汤，这个事情去年她才意外知道，之后便病倒了。” 岑柠只觉得头皮发麻，“我还以为她是因为生你伤了身子不能再生才只有你一个儿子。” “不是，是我父亲不想她再生，我母亲私下感慨怪不得生了我之后一直就再怀不上了，父亲由此借口把梅姨娘从外室接到了府中抬为了姨娘，这些年她只当不能为傅家多多开枝散叶而自责，对梅姨娘更是当成姐妹看待，但我父亲彻底伤了她，原先我母亲一心为他，现在她似乎什么都看淡了。从小我就发誓，我绝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对待我的正妻我的孩子。” 岑柠从他这么一大段话中听出了心酸，父爱上面，他一定程度上是有缺失的。 “你祖母对你母亲如何？” “在我小的时候，祖母跟母亲关系还很不错，毕竟我父亲的婚事是她跟我祖父一起决定的，不过随着我逐渐长大，加上我母亲一直没再生孩子，跟她在管家这件事上也有所冲突，关系就慢慢的不怎么好了，我母亲性子虽然温婉，但在料理家务事上，她比较严谨严厉，她认为对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 虽然还未见到婆婆，岑柠却对她生出一丝心疼，在一个不被丈夫喜欢的家里生活二十多年，其中滋味总说不上多好。 傅云峥提起自己的姑母是有厌恶情绪的，言语之间彰显的很明显，“自从我姑父死后，姑母带着她的儿子便一直在府上住，长期作威作福，除了祖父祖母以及父亲之外，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也就这几年开始对我和母亲倒也客气了许多。” “你是你们这一辈唯一的嫡子，又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以前就应该对你和母亲客气的。” “我从小就不与她走近，我母亲也不用跟梅姨娘一样巴结她，她只需与我父亲维持好关系即可，毕竟她觉得等她儿子出仕入官，以后就能搬离傅家了。” 岑柠又问：“那她儿子考取功名了吗？” 傅云峥嗤道：“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吃喝玩乐他就不会别的，连考几年连县试都没过，也正因此，姑母自己也察觉到指望她儿子以后很难说。之前她还主动跟祖母说，要将姑父那边的外甥女与我说媒，还表示可以不给正妻名分，祖母竟还觉得不错，询问了我的意见，我给拒了。” 之后他给岑柠一一细说了家里的侍卫婆子丫头的名字性子，以及需要注意的道了个差不多才问她，“现在你是不是也该与我细说在我们不见的时间里你是怎么生活的？” 岑柠与他十指紧扣，掌心的温暖让她格外心安，两人聊了大半夜，直至她实在支撑不住睡去，此时的傅云峥侧身搂着她，依旧毫无睡意。 她口中所云淡风轻讲述的一切在他看来却很沉重，怀着孕携带十几两银子远道而来，不但在京陵生存了下来，还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千金能做到的。 窗外的雨声越下越大，屋内沁香芳浓，夫妻久违一起同眠。 …… 燕宗国十日上一次朝会，次日不用五更上朝，又因睡的晚，两人都是天大亮才起。 用了早膳后，傅云峥带岑柠去见了母亲江氏。 退婚以及岑柠进府的事江氏还不知道，她病着，傅云峥之前吩咐府中的事儿都先不要与她说，让其静养。 “母亲。” 靠在床头出神的江氏听到儿子的唤声转过头来，见到他身边挺着大肚子的岑柠，一时间有些不明状况。 “这位姑娘是？” “她就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岑柠，她还活着。” 江氏闻言眼睛一亮，“她就是救你又与你成婚的那位姑娘啊，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的。” 江氏缓缓坐起身，面带喜色略显激动，“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敢欺瞒母亲。” 江氏掀开被子下床，伸手拉住了岑柠，“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岑柠望着面前皮肤苍白美貌温柔的婆婆，极度不适应的喊了一声母亲。 江氏应了声，将手放在她的肚皮上，“突然间我就要当祖母了，真的是意外之喜，真真好极了。” “母亲，与公主的婚事我昨日已经退了，陛下已经恩准，只是顾忌脸面，会对外说是公主退的婚。” “我正想问你这个呢。”江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了心，“如此甚好，也少了些麻烦事。” 说完她打开了自己嫁妆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带锁的箱子打开，取出几张银票来放在了岑柠的手里。 “咱们娘俩初见，母亲也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给你，这些你收着，想买什么便拿着买什么。” 岑柠低头一看一张便是五百两大额，受宠若惊不已，“母亲，这给的太多了，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呢？你救了我儿一命，别说银子，就算把我的命给你，我亦甘愿。”江氏微笑着说，“听闻你被山洪淹死，我心里难受不已，想着你我没有婆媳缘分，竟一面未见就知你死去的消息，眼下可好，看你好好的，我打心眼里高兴，咱们成为一家人，你肚子里又有了云峥的孩子，母亲感激你。” “看母亲好相处，我松了口气，深怕母亲嫌我出身低不待见我。” 江氏拍了拍她的手，“人生下来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往傅家祖辈扒扒历史，也是平民考取功名才有的开始，母亲不在意这个，你不要有负担，倒是你祖母……” 她语气停顿了一下，悄声对岑柠说，“在她面前，你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她说的话你都要反着听，不要当真，留你吃饭除非我与云峥一同在，别的都要推辞，送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要用。” 岑柠乖巧点头，“儿媳明白。” 江氏看向一旁的儿子，“这都快要临盆了，你与陛下说说，让宫中的女医准备好，届时柠柠生产，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女人生孩子可是一大难关，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点马虎不得。” “儿子本就打算今日进宫见了陛下提及。” “你祖母那里的晨昏定省也给免了吧，柠柠身子不便不用每日给她去请安。” “昨日我独自去请的晚安，这一点已与祖母祖父说了，他们也说特殊情况不用日日过去，母亲又病着，我们也没太早来打扰，吃了饭来的。” 江氏点头，“我这也不用日日来请安，你那么忙，柠柠又怀着孕，这些规矩可免，母亲不计较这些俗礼。” 话说到此，江氏身边的丫头流萤进来通报，“夫人，老夫人传话说公主来府了，让你过去。” “昨日祖母说让我给公主下帖子请府赔罪，我这还没下帖子呢。” “公主许是气坏了。”江氏对岑柠说，“她脾气骄纵，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不如你回房休息免得受她脸色。” “母亲，公主明显是冲着我和云峥来的，既让你过去，那我们那院想必也接到了通报，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若说几句让她心里畅快，儿媳无碍的，不是多大的事情，我与你们一起过去吧。” 江氏想了想，“也是，这会儿不见以后也免不了，那便一起吧。” 她去更衣室洗了脸换了衣服，又打扮一番这才与儿子儿媳一起前往了傅老夫人的住处，不止见到了公主姜沅沅，还见到了唐晚卿，这大早上的，竟都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傅老夫人刚通报下去公主来访，唐晚卿便来了，她知道再单独见傅云峥不合适，也知道他不会想见她，便借着探访傅老夫人的借口来的傅府。 主要目的跟姜沅沅一样，想看看这位乡下出身的傅二奶奶到底长什么模样。 见到岑柠之前，她们二位幻想了各种各样的面孔，但亲眼见了后大失所望，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面前的孕妇没有黝黑的皮肤也没有歪瓜劣枣的长相，皮相骨相都生的好，面抹素妆穿着浅色的秋装，乍眼看去，竟不免觉得眼前一亮。 “我好像见过你。”唐晚卿先开了口，她记性向来好，仔细那么一回想才道，“曾经在香粉店见过。” “不错，有过一面之缘。” 唐晚卿面无笑色，表情淡淡的，“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闻钦就要做父亲了。” 江氏边接话边坐下，“相较同龄人他已晚了几年，以前我三催四催的，他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一两年没催过了，倒是不动声色把婚给成了，连孩子都有了，直接给了我一个双喜，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姜沅沅心中钝痛，昨晚她哭了许久，人也显得憔悴，脸上虽敷了厚厚的粉，但还是可看出几分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会有所收敛，但卡在喉头的气不出不快。 “听说傅二奶奶救了闻钦一命，闻钦当时身旁无人，若无傅二奶奶的相救是回不来京陵的，救命之恩有很多办法报答，以闻钦的喜好以及地位的悬殊，他定不会主动说成婚，想必是傅二奶奶主动提出的了，以救命之恩成功裹挟了闻钦，可真好手段。” 如此直白的话也只有她敢这么当众说出口了，顿时屋内气氛变得格外安静沉闷。 傅云峥刚要开口，岑柠用手碰了一下他，语气不卑不亢，“殿下所言部分与事实不符，妾身虽救了夫君但不足以让他不得已娶妾身，我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成婚无第三人在场见证，若夫君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会让妾身有身孕，还把妾身接回府中呢，他大可不认当没这回事，谁又会真的相信他是妾身的夫君” 姜沅沅语气咄咄逼人，“你在避重就轻，我说的是你先提的成婚，你只管回答本公主，是与不是” “不是。”傅云峥给予了否认，“当时臣不能行走依靠柠柠照顾，她是未成婚的女子，与臣在一起住，孤男寡女不是夫妻难免坏她的名声，臣见柠柠极为顺眼便提出了成婚。” “我问你了吗”姜沅沅眼眶泛红，“这就护上了” 傅云峥沉了沉气，“臣只是觉得这样的问题不该由她回答。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她提出的成婚还是臣提出，这都是我们的私事，与殿下毫不相干。” 姜沅沅的情绪快要压不住，“好个毫不相干。” 江氏打圆场，“这些过往的事就不说了吧，眼下孩子都要出生了嘛，本来云峥打算给殿下下帖子赔罪，殿下现在人已在这了，不如中午开宴还请殿下好好罚他多喝几杯酒可好” 姜沅沅时刻记着姜无垠的警告，也不敢多胡来，顺着江氏给的这个台阶强颜欢笑应下了。 傅云峥不愿在这多待，借口要进宫以及岑柠身子不舒服一起离开了。 唐晚卿自然也没久留，傅老夫人让江氏先回去，之后又打发丫头婆子出去，如此一来，堂屋里还剩下两人，没了外人在，傅老夫人也就直言把话说出了口，“退婚的事让殿下受委屈了，老身代云峥先向你赔个不是，本想着再过不久咱们就成为了一家人，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可能这就是老身的命吧，不能有殿下这样的好孙媳了。” 赔礼道歉是虚，傅老夫人主要表达的意思是别的，姜沅沅听的明白。 姜沅沅正襟危坐望着她，“我到底是不如乡下来的那位，现在赐婚圣旨已撤，即便我想与老夫人结缘成为家人，也有心无力了。” 傅老夫人静默了几秒言道“莫要这么说，若殿下是那九重天上的云朵，她就是那臭水沟里的货色，如何能跟殿下相提并论云峥不过是念着救命之恩，与她不过相处短短几个月，能有多深的感情老身认为事在人为，凡事只要心足够诚，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这番话让姜沅沅的心瞬间充满了元气，她的心情也跟着阴转晴，“老夫人可有办法” “老身斗胆问殿下，是真的打算不顾一切也要进傅家的门吗” 姜沅沅定定的望着她，郑重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办了。” “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在院内。” 江氏看向流萤，“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确确实实是都没在屋内。” 江氏的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跟公主单独说话，不知道有什么猫腻，这个老婆子定没安好心，午时你带俩丫头去厨房监工，以给殿下开宴不得有差错为由给我盯着，虽料定在她院内开宴不敢胡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是，夫人。” 流萤这边刚出去没多久，江氏的小姑子傅仙惠来了，她天不亮就去风月场所逮自己的儿子去了，这刚回府才知道公主来了，去了自己母亲院里被打发没让进，便来这边了。 以前傅仙惠总想着指望自己的儿子，现在她算是看了个清楚，别说指望儿子了，现在儿子还在吸她的血过活，不得已，她开始讨好这位大嫂和嫡系侄子了，毕竟以后傅家的家主是傅云峥。 “昨日我就没瞧见侄媳妇，今早又给错过了，听闻公主来了，嫂子可见过了” “刚回来喝口茶。”江氏不待见她，面上却也过的去，“你去何处了” “找那个混账去了，刚给提溜回来，不成器的东西” 江氏淡淡的说，“成则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如今年纪也有十八了，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生活作风也是个大问题，以前就不说了，也没捅出过什么大篓子来，但从今往后你需严加管教，不能再像以前胡作非为了，若是影响了他表哥的仕途，休怪我翻脸。” “嫂子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对他严厉管教，就是这孩子大了不好管了，我也是发愁。” “你不好好管，若出了什么事自有人替你管，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傅仙惠点头称是，话题又回到公主身上，“昨日退婚今日一早就来了，气性指不定多大，嫂子，云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江氏不想多聊，轻描淡写说“若他的心思任谁都看的透，也不会得陛下重用了。” “说的也是。” 中午开宴之前，除了傅云峥同父异母的大姐已经外嫁了不住府上，该来的都到了。 梅姨娘与一子一女一起过来的，娘三个对她很是恭敬，从她们客气的眼神里，岑柠还是捕捉到了不屑。 是的，就算她现在是傅家的嫡出二奶奶，面上他们礼数周到，但心里并没有真正的认可她。 不过，这都不重要，心里认不认可不打紧，事实摆在那里，庶出就算得到父亲疼爱，但只要嫡出的在，以后这个家真正的主子只能是她的夫君。 开了宴可就热闹了，相比较江氏的寡言少语，梅姨娘这个妾室活络的不行，跟自己的女儿一起哄的姜沅沅以及傅老夫人笑声连连。 这顿饭吃的极其漫长，岑柠对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没胃口，筷子都没动几下，傅云峥与她差不多，不过多喝了几杯酒，倒是没醉，有些微醺。 临散场，傅老夫人说道“如今云峥媳妇也快临盆了，稳婆得早早请来家里住着” 不等她说完，傅云峥便讲“不劳祖母费心了，我上午已请示了陛下，待柠柠开始不舒服便让人去宫里请女医过来接生。” 傅老夫人与姜沅沅对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也好，宫里的女医到底比这外边的强多了。” 江氏将目光从婆婆身上收回，她神色怏怏，周围的嘈杂声让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刚想起身，身旁的男人便抓住了她的手腕，“今儿母亲难得这么高兴，你不要扫她的兴，等会再走。” 她看向傅汉生，她嫁了二十多年的夫君，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什么痕迹，依旧丰神俊朗。 自从去年她知道自己被他灌了绝子汤后，对他所有的情意化为乌有，没有再为他下过厨，没有再主动找他，两人也再没有住在一起过，哪怕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夫妻关系改善了很多，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 江氏眼神里毫无波澜，未发一言甩开了他的手到底站了起来，傅汉生见她去了岑柠身边，弯身说着什么，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笑，这样的笑容竟是多久未见过了，他悄然握住拳，目光时不时望向自己的发妻，但很可惜，她未再看他一眼。 散席后，江氏与儿子儿媳一同离开，刚走没多远便见傅汉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到跟前，傅汉生对江氏说，“我们谈谈。” 江氏掀了掀眼皮，“你想谈什么” “想谈的多了，一次谈个清楚。” 江氏不愿意在儿子儿媳面前跟他争吵，便就此与她们分开，沿着居住的院子走去。 傅汉生在她旁边走着，两人之间再没别的话。 一直到屋内关上门才有所语言交流。 “这么长时间了，你的气何时消” 江氏倒茶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继续，放下茶壶坐在桌边，“如果不是有云峥在，这个家我一日也不会多待，你不用自找不痛快，去年我就对你说了，你我往后只有夫妻之名孩子父母之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这么多年来，你天天盼的不就是这个，我成全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你为何不早点成全偏偏是现在”傅汉生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凌然，“但凡你早点表态个几年，我定此生不再踏进你的房间。” 江氏起身到床边，“现在也不晚，出去吧，我要午休了。” 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对她的驱赶负气离开，今天却没有，她刚躺下，就见他竟也脱了鞋袜，把她挤到了床里侧。 江氏见状便要坐起，被傅汉生拉下，“不是要午休吗恰好我也要午休，一起。” 她满心的厌烦，冷眼喊他出去，傅汉生却一动不动装聋作哑。 当对一个人心死的时候，他无论怎么做，都是碍眼的。 他对她做出的伤害，她心底不能释怀，只要想起，便是锥心的刺痛。 恰在这时，屋门外传来梅姨娘的声音。 “老爷在这吗” 流萤回，“在的。” 江氏冷哼一声，“你的爱妾来了，再晚一些，怕是要生气了，还不赶紧给我下床去。” 傅汉生闭着眼睛像是没听见。 直到流萤进来通报，他才说道，“问她可有要事，若无要事回去歇着，我与你夫人有正事要谈。” 流萤心里不免想什么正事要在床上谈 她应了声转身出去如实对梅姨娘说了。 门外的梅姨娘揪紧手帕眼睛里满是气愤，到底是走了。 小休息会儿，傅云峥陪岑柠去了牙保行。 他戴了帷帽没露真容，两人到地方并未发现距离傅家府邸不远的合适宅子，岑柠考虑到北青门距离傅家这边间隔也没多远，若是等父母亲远道而来还未买到合适的宅子，自己的那个小窝还能住住，也就没挂卖，打算等买到新的宅子再做处理。 相安无事的在府中过了几日，傅云峥每日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她。 九月二十二这日凌晨四更天，姜无垠身边的大太监曹公公来了傅府宣召傅云峥。 没说什么事，只让他赶快进宫皇帝召见。 岑柠心神不安，只觉得出了什么事，到天亮都没合眼，直到辰时江氏过来才知道昨晚姜无垠遇刺了，性命无忧但受了伤。 “刚才你父亲回来只说了这个，具体情况没说，这个事情知道的人都是当朝为官的，不敢传出去的，不过陛下这一遇刺，云峥怕是更要繁忙了，白日里想必难以回家了。” “国家大事为重。”岑柠见她精神状态好多了，笑着问，“母亲身体可是无恙了” “大好了许多。”江氏对她说，“我要快快养好身子，把家里的管事权要回来。” “管事权现在到了梅姨娘的手里，又有祖母撑腰，好要吗” “虽说她从去年就接管了家里的大小事，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真的掌家，不过是代管罢了。”江氏微笑着说，“妻妾的真正区别就在于这些死板上的规矩，妾室再被宠也不过是妾，即便我过世了，梅姨娘也是不能被抬为正妻的，这辈子她最恼恨的便是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成为你父亲的正妻，连带她的子女跟云峥都是有莫大的区别。” “母亲，云峥对我讲，梅姨娘在母亲进府之前就已是父亲的外室了，父亲那么宠爱她，当时为何没有做正妻娶进门呢” 江氏缓缓道“梅姨娘的父亲当时是五品官员，她是家中庶女，又因为名声不好，你祖母祖父不肯同意这门婚事，你父亲很是喜欢她，俩人在外面就过上了夫妻日子，而我父亲与你祖父私交甚好，官级相同，既无高攀也无低就，便商量了结婚之事，婚前我与你父亲只见了一面，对他不甚了解，只见人生的好，前途也不错，便也同意了。” “那母亲婚前知道梅姨娘的存在吗” “知是知道的，但却不知你父亲对她那么上心，这一点傅家的人都对我有所隐瞒，进了府才知道的。”江氏轻叹一声，“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可以妻妾成群，而我们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一辈子受条条框框约束，我跟你父亲成婚的时候，还数你父亲后院女人最少，我所知道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都是最少几个女人，所以听说他只有一外室，倒觉得他相对好多了，也没那么多顾虑就给嫁了。” “昨日散步时，瞧见梅姨娘跟在父亲后面，边走边擦眼泪。” “她也有今天，实属没想到。”江氏回顾这二十来年的点点滴滴，心里不免觉得舒气，“以前我知道你父亲喜欢她，她虽是妾室，我却也不敢对她不好，唯恐她抓我的把柄给你父亲吹枕头风，但我后来发现，有些人，无论你怎么对她好，她都不会领你的情。梅姨娘没少干坑傅家的事儿，你父亲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都替梅姨娘掩着，你祖父祖母不知道，所以现在她跟你祖母才没什么芥蒂，次就罢了，长达这么久，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我还以为你父亲不会厌呢。” 婆媳两个坐在一块儿聊了一个上午，岑柠吃了午饭睡了一个时辰，下午跟红缨闲着没事待在院子里缝冬衣打发时间。 晚上等到亥时不见傅云峥回来，岑柠撑不住先睡下，迷迷糊糊之中察觉身旁躺了人，她睁开眼睛，夜光中看出是他的轮廓。 “吵醒你了” 岑柠枕在他的胳膊上，“操心你何时回来，睡的本就浅，母亲与我说了陛下遇刺的事情，陛下伤的重不重” “不轻，但无性命大碍。” “行刺之人抓住了吗” 傅云峥困的睁不开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场就擒住了，陛下身手很好，受伤也是因为他在睡眠中被突袭。” 岑柠伸手搂紧他，继续进入梦乡，这一睡睡到了自然醒，身边已经没了人。 梳头的时候，红缨对她说，“姑爷天刚亮就走了，叮嘱我不要吵醒你，让你睡好。” “他昨晚回来的迟，都没休息几个小时。” “姑爷可真辛苦。” “何止辛苦，劳力又劳心。” 岑柠扶着桌面站起，红缨搀她去了外间。 “外面天阴沉沉的，看来今天是没阳光了。” “要下雨的样子。” 红缨通知宝珠上早饭，正吃着，岑柠只觉得腹中一抽，手中的筷子顿时掉在桌面上。 “姑娘”红缨见她皱眉，“是不是要生了” “快去找风畔，让他去宫中请女医，让你姑爷也一道回来。” 红缨应了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岑柠回到床上躺下，毫无生产经验的她不敢乱动，肚子隔一会儿痛一下，完全可以忍受。 没过多久，红缨重新回来，“给傅主领说了，他去进宫了。” 岑柠点点头，心踏实了不少。 待傅风畔请了两位女医过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了，这时羊水也还没有破，距离生还有段时间。 “二奶奶，属下请了女医后去知会二爷，曹公公说二爷出宫替陛下办事去了，不知道几时回去，属下已让曹公公代为转达，二爷一回去便会知晓了，不过女医说，即便二爷回来了也不能进产房的。” 岑柠当然知道生的时候男人不能进产房，但只要他在外面，她就觉得安心不少。 女医进府的消息很快传遍各人的耳中，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一个屋子里站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是梅姨娘，嗓门最大，笑声最高，极力向岑柠传授生产时的秘诀，说的都是没有用的废话，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岑柠没有提炼出可用的技巧，觉得她传授经验是假，在江氏面前炫耀生了俩女儿一个儿子才是真。 等到羊水破，褚姓女医说道“热水时刻备着，有别的需求会通知你们，都先出去等吧。” 见红缨没动，褚女医扬眉，“没说你是不是” “我要陪在我家姑娘身边。” 岑柠也说让她留下，两位女医却不依，走到外间的傅老夫人发话，“有女医在这，你个丫头能派什么用场，在外面等着。” 春香将红缨从内室拉了出来，主子们在偏房等候，丫头家仆则站在门外候着等待传唤。 外面雷声轰隆响起，不时便下起了大雨，傅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没有停止过转动，她面上既无喜色也无急色，坐在那里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傅老爷子却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她。 江氏心神难安，心中默默祈祷顺遂平安。 梅姨娘和傅仙惠各自心里揣着各自的想法，屋里没有人说话，时不时能听到门外端热水走动的声音以及岑柠撕心裂肺的呜咽声。 起先声音还算响亮，渐渐地嗓子哑了，只听她在哭着喊爹娘。 又过了半个时辰，岑柠的声音越来越弱，褚女医从房门出来告知岑柠血崩难产。 一时间偏房的人全都出来了，红缨更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女医开了止血药方，宝珠急急忙忙去煎药。 但谁都知道，生孩子时一旦血崩，无论什么止血药，都无济于事，煎药不过也是心理安慰。 江氏催促傅风畔，“快进宫让你二爷回来” “夫人，在进宫请女医的时候就找过二爷了，他被陛下派去办事不在宫内，属下问了曹公公二爷在何处，曹公公只说不方便外露。” “那就去禀告陛下，说明你二奶奶的情况，陛下定会派人寻他的别耽误事，快去”江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她知道血崩难产意味着什么，在她从小到大成长的岁月里，听到过数次女人生孩子血崩的案例，几乎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在乎岑柠，不想他留遗憾，也不想岑柠留遗憾。 傅风畔当即跑着朝院门外而去。 傅老爷子问，“孩子可还能生的出来” 这话一出，傅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没听到血崩吗怎么生难道生拉硬拽出来吗” 傅老爷子怒目，“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傅老夫人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你个大老爷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能保住孩子自不必你说，女医自会尽力，毕竟人家可是宫里来的。” 傅老爷子欲言又止，最后转过身去，不再与她交谈。 江氏欲进去被梅姨娘给拉住了，“姐姐，里面是血灾之地，这个时候不能进去啊。” “是啊，嫂子。”傅仙惠附和，“不能进的，咱啥也不会，就算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人都快要活不成了，还守什么破规矩”江氏把梅姨娘的手甩开，把门一把推开径直进去了，红缨紧随其后，其她人面面相觑。 “姐姐都进去了，我也进去瞅瞅什么情况。” 见梅姨娘跟着进，傅仙惠也没落下。 傅老爷子不方便进去，傅老夫人则是不想进，丫头搬来椅子，她只坐在门口。 进入内室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只见岑柠歪着头躺在那里，头发散乱，额前发丝被汗湿成了一缕一缕，血色尽失，面露痛苦之色。 她的腰间盖了被子，殷红的血顺着腰间的被子角和床单往下滴着，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滩血迹。 红缨喊了声姑娘扑到床边跪下大哭不止。 江氏看了一眼难产的岑柠，又想到还未见一见这个世界的孩子，不禁眼泪打转。 “柠柠” “母亲。”岑柠轻唤了声，“我想见云峥” “已经让风畔又进宫见陛下了。”江氏伸手把她额前的发丝拨到一边，“很快就会回来了。” 岑柠朝她伸手，江氏握住她的手。 “母亲别走。” 江氏点头，“不走，我不走。” 两名女医对视一眼，把工具箱收拾好合上盖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宝珠把煎好的止血汤药端来，岑柠喝下。 房间里除了红缨的啜泣声，再无旁的声音。 梅姨娘和傅仙惠一直没说话，见这情况也撑不了多久两人便先出去了。 面对傅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梅姨娘朝其摇了摇头，低声把里面刚才的对话转达给她听。 傅老夫人交代她“去把棺材板准备好，不用上好的，一般的就行。” 梅姨娘压低声音问，“云峥媳妇殁了后葬在何处” “她连个活的孩子都没诞下，祖坟祠堂是不可能进的了，乱葬岗安置了就行。” “母亲，这怕是不妥啊。”傅仙惠说道，“传出去多难听，而且云峥回来也定然不会同意的，不如单独葬田里，倒也说的过去。” “这点等他回来再商议，先把棺材板准备好。” “寿衣要准备吗” 听到这句问话，傅老夫人瞪梅姨娘一眼，“穿什么寿衣难产死晦气的很，等她断了气便衣换上就可，看这样子指定撑不过今天了，绝不能隔夜停留府上，你快去准备。” “是。”梅姨娘应着去照办了。 燕宗国的规矩普遍是只有正妻才能与夫君合葬，若是正妻无所出是不能进祖坟祠堂的，只能安葬在外。夫君若有填房便与填房合葬，若无填房便不合葬，妾室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没资格进祖坟跟夫君合葬，更无资格进祠堂。 自然凡事皆有例外，比如皇室就不遵守，皇后被贬或薨，其她妃子可被立皇后，皇帝驾崩，妃子宫女殉葬陪葬也是在一个陵墓中。 外面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像是天漏了一般，一直下个不停。 傅老夫人坐了会儿还未听到屋内传来断气的消息，让女儿把女医喊出两人去隔壁厢房单独说话。 “现在她是个什么情况” 褚女医低声说道“情况不太好，预计撑不了多久。” “撑不了多久是多久大概时间是多长” “以现在的出血量来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没命。” 傅老夫人声音极轻，“不是说用银针刺死穴直接让她过去，怎么弄出个血崩” “老夫人，这是傅二奶奶的命，我们还未动手她就大出血了，从情况上来看，应该是胎衣早剥外引发的。” 傅老夫人再度确认，“那孩子是真的生不下来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不出所料应是胎死腹中了。” “看来老天都不想让她活着了。”傅老夫人又问她，“开的那止血药是什么方子” “那药方子只能止外伤，对血崩无用。” “那行，你回去照看着。” 褚女医刚出去，傅老爷子便进来了，顺手把门给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好事。” “你知道又怎样”傅老夫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你要敢告诉汉生和云峥，我就一头撞死你面前。” 傅老爷子冷笑，“你也莫要吓唬我，几十年了动不动就拿这个威胁我，你有胆现在就去撞死，你看我找不找填房。” 傅老夫人一时间呆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傅老爷子望着她，“你还算是个人吗你配云峥喊你一声祖母吗他若知道，你看看这天反不反，这个家我看都要大乱了。” “他敢”傅老夫人睨视他，“他在朝为官，传出他不孝的名声，敌对头参他几本就够他喝一壶了，家宅不宁，他有何资格把持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 “有没有资格是你说了算的你要有那能耐，你不在这待着了，怕不是早去宫内当太后了。” 傅老夫人深呼吸，“我的确想要她死给公主挪位置，但今天也是巧了，女医准备下针时她突然血崩了，是她命中必有这一死劫，你若不信等她殁了让人做尸检，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料定我是不会对云峥道出的，所以你才敢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情。”傅老夫人强调，“在你面前，无需说这样的假话。” “就算赶巧血崩，但你不也还是打算对她下死手吗” “我这是为云峥好，放着堂堂公主不要，去要一个这样的女子，我看他的眼睛真该洗洗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傅仙惠的声音，“母亲” 傅老夫人急急问道“是殁了吗” “不是，是哥回来了。” 傅老夫人骂了她一句，“你哥回来你喊什么” 门外传来傅汉生询问傅仙惠的声音，之后他进这间房来，一脸沉重。 傅老爷子问儿子，“汉生，你知云峥去何处了吗” “我哪里会知。”傅汉生问自己的母亲，“云峥媳妇还活着，你就让准备棺材，是不是太急了” “这种难产死的妇人很是不洁，等她一断气就得换衣抬进棺材当天下葬埋掉，否则对咱们傅家不好。” “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她娘家远在芜翎，无靠山指望，若是她父亲是朝中大员，看母亲还敢这么办事” 傅老夫人一时间气血上涌，“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活的成我就没见过难产血崩还能活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死路一条。” “云峥懂医术，他母亲的身体一直都是他来调养的，兴许还有转机。” 傅老夫人摆摆手，“没得救，他会医术不假，但女人生子这块他哪里懂得若是懂得还会去宫中请女医，自己上手了。” 傅汉生坐在那里，胳膊抵在腿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头边。 梅姨娘进门瞧见他，“老爷是几时回来的” “刚回。” 梅姨娘对婆婆汇报，“母亲，已让人去棺材铺了，特意交代了，若有现成的多给些银子给拉回来，若无现成的也多给些银子让木匠加急赶做出来。” 傅老夫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听到女儿又在外喊，她站起身应，“殁了” “没有，是云峥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说着，傅老夫人以及其他人皆往外走，没瞧见傅云峥的正脸，只见一道身影疾闪而过进了上房。 此时床上的岑柠眼睛半睁着，听到江氏说傅云峥回来才尽力睁开眼睛看去。 四目相对，望着他赤红的眸子，她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他终于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