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 第1章 第一章 当今世上,存在着一种普通人并不知晓的特殊职业人群,他们的名字叫“绘梦匠”。 美其名曰:描绘梦想的工匠。 画灯即亮,点灯续命,凿物即成活。 绘梦匠们毕生所追求的,是一套上古时代由女娲娘娘流传下来的“绘梦神器”。“绘梦神器”中,包括“点龙笔、破天锤、裂地凿、裁天剪、青天尺、补天针、墨子线、不灭灯”,一共八件器具。 每一样器具哪怕是单独使用都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器。传说聚集它们,就能拥有女娲的力量,从“绘梦匠”进阶成为最顶级的“绘世师”,从此创造出现今世上并不存在的生物。 女娲造人、画龙点睛、月下老人……一个个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民间传说描绘了“绘梦神器”曾经存在的痕迹。 其中,“墨子线”作为八件神器之一,是民间传说月下老人手中姻缘线最初的原型,拥有跨越时间、阴阳、轮回之道,沟通灵魂之间本神的能力。 是前世因,亦为今世果。 “墨子线”传人为绘梦匠,亦如民间传说月下老人司同职责,穿针引线,为失去羁绊便止步不前的人们破镜重圆,引导前进的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北民三年,惊蛰。 正是一年严冬刚去,冬雪初化,万物生生不息之时。 作为江南地区的小镇,古盐城好像打从老天爷刚刚决定不再张罗着下雪那天起,那春雨便忙不迭地落在了新鲜青苔刚冒头的青石板上……淅淅沥沥的,伴着带着泥土清腥气息从门廊吹入,引得人春困阵阵。 本该是个叫人懒碎了骨头的好天气。 奈何这小小江南边城的宁静,今日却被一桩不得了的丧事打碎——那是城北帅府白家的丧事。 在这乱世,古盐城能得片刻安居乐业之祥和,那便和白府脱不了关系——传闻白府白家少爷白初敛,三岁摸枪,五岁百步穿杨,十二岁跟着他老爹白司令沙盘旁边指点江山,十三岁上山砍山贼下海斗倭寇,十四岁就挂了帅字骑,成了整个北朝国最年轻的少帅,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白初敛还活得好好的并未成为无定河边骨,却着实成了无数小姑娘的春闺梦里人……要不是他十三岁第一次上山砍山贼的时候顺手拎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山贼小崽子并强行收人家当“干儿子”的话,那可真是黄金钻石王老五—— 而如今,白初敛年二十五岁,还活着,他爹白山去世后,他从少帅变成了大帅。 办丧事的主角儿就是他白大帅的便宜儿子,白毅。 ……那什么,勉强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本。 …… 一条街道外,百姓站在街道两旁夹道送白府大帅的儿子白毅最后一程。 人们提起白毅唏嘘不已,相比起光芒四射的白初敛,他们对于白毅,印象却比较单一—— 高大,英俊,冷毅。 总是一身铁灰的军服一丝不苟,沉默寡言地跟在比自己矮大半个脑袋的白初敛身后,天冷给他披斗篷,天热给他打伞遮阳,一双眼睛沉默又沉稳,仿佛惊不起一丝波澜。 记忆里他总是盯着白初敛的后脑勺看,眼里只有白初敛,就好像白初敛的后脑勺刻着《楞严咒》能让他顿悟似的。 听说白毅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嗯,听说。 但是比起白初敛那细皮嫩肉得让小姑娘们夜不能寐的好模样,白毅明明更像当爹的那个,却总是能不顾周围人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叫着白初敛“干爹”。 ……这又和“杀人如麻”人设好像有点不符。 不过这都不重要。 毕竟如今白毅已经死了。 “好惨哦,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个毛线,大帅才二十五!” “嗳,对了,大帅人呢?” ”听说是伤心狠了,送灵都不曾来。” “那是伤心狠了,听说是上次边城来了一伙倭寇,大帅带人去遭了埋伏,关键时刻白毅给他挡了枪子……” “嚯!” “那他是为他死的。” 人们议论纷纷,伴着那丧葬队的炮竹锣鼓声,到底还是细细碎碎地传递到了这边这条街上。 街道尽头的“徐记裁缝铺”打从过完春节之后一改妇人小孩进出络绎不绝的热闹,门前冷落——从门前往里一看,只见这阴雨天气阴霾之下,屋内昏暗,只听见雨打屋檐的响动……也不知是掌柜的过于吝啬还是纯粹懒得动弹,居然是油灯也未点一盏。 店铺之内浑浑噩噩的气氛,与门外隔着一条街道白事的“热闹”完全相反,映衬出一丝丝怪异的荒诞气氛。 良久。 就在人几乎要怀疑店内空无一人只是独独开门虚作幌开门营业。这时候,那正堂古木缝纫车后,一个爬伏其上,几乎和旁边富太太裁完旗袍剩下的碎布料子混为一团的身影动了动,一名头发有些乱糟糟,看着莫约二十来岁的黑发年轻人抬起头,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 他眉眼细长,右眼下一颗淡红泪痣,薄唇看着没来由让人觉得生得有些刻薄。皮肤白皙,大约是阳刚不足的关系,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冷淡模样—— 这便是徐记裁缝铺的掌柜的,徐书烟。 徐书烟年方二十有二,说话口音好像不是地地道道的古盐城的人,反而像是京都上流人士。但是徐记裁缝铺却是北朝国成立以前,还以“朝代”论年代时就已经在这古盐城扎根儿了……百年来,逢年过节,大街小巷上走的年轻妇人,无论富贵,身上穿的大约半层以上来自徐家。 徐书烟生得一双好看的手,那是一双一看就属于裁缝的手,总是干净细白的,弄不脏任何精贵的料子;左手中指靠近根部的地方有薄茧,那是握裁缝剪的地方,徐书烟是个左撇子。 徐书烟摸了摸缝纫机手边的小抽屉,拉开小抽屉,从放满了针线的小抽屉里摸出一个小铁盒子……修长的指尖推开铁盒子,他从里面拿出一支烟草,是西洋那边漂洋过海来的舶来品。 划了火柴,徐书烟懒洋洋地点燃了手中的烟草,奶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有些苍白的脸,他微微眯起眼,冲着店铺角落里淡淡道:“大帅,地上凉。” 徐书烟语落,在他铺子的角落里,这才有一个蜷缩着如同伏兽的身影动了动——伴随着酒瓶磕碰冰冷地板的声音,几匹布稀里哗啦雪崩似的塌方下来,滚在地上,沾了泥土灰尘。 徐书烟眼皮子都没跳一下,哼笑一声:“新进的雪纺布,那些个洋大人狠狠敲了我一笔的——记得赔。” 徐书烟提到“洋大人”三个字时,话语之中带着三份讥诮。 白初敛没说话,他踉跄着爬起来,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那个翘着二郎腿一脸放松的裁缝——而此时,平日里白初敛那总是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七八糟,身上的军装领子扯开,扣子不翼而飞……那双总是神气又傲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那狼狈模样,哪怕是换了白初敛打小一起长大的副官来,此时怕是也不敢认他。 白初敛醉醺醺地摇晃了下,脚上军靴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他摇晃踉跄着扑到那缝纫机前——酒瓶子差点砸徐书烟脸上,后者后仰避了下…… “他死了。” 白初敛的声音里像是揉了烧的灼热的砂,沙哑还带着血腥。 扑鼻而来的酒气,连鼻息间的烟草气都掩盖不住。徐书烟停顿了下,居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隔壁街哭灵的声音那么响,我又没聋……你以为我睡的好好的被谁吵醒?” “他死了!” 白初敛像是没听见徐书烟碎碎叨叨的抱怨,固执道。 “……”听到面前那向来骄傲的人话语之中压抑的悲痛,徐书烟却不惊讶,只是在手边烟盒捻灭了星火点点的烟草,然后抬起头,稍稍收起那慵懒的模样,盯着那双充满血红丝的眼睛,“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白毅这辈子本来就是给你还债的……” 声音里还带着学堂教书先生那种超有耐心的味道,令人抓狂。 哗啦——! 砰砰砰! 徐书烟话语刚落,缝纫机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到地上! 落地的东西都被下一秒握在年轻大帅手中的左轮打得千疮百孔,枪声终于还是盖过了雨声。 一条街之外哭灵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下。 也可能是错觉。 “谁要他还债……”男人的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因果轮回,善恶孽报,前世因,今世果……白毅上辈子欠你一条命呢,大帅。”徐书烟垂眼盯着自己那毁于一旦的缝纫机,眼皮子都没抖一下,“还有,这是古董,我家用了几辈子传下来的,贵。也要赔。” 白初敛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救他,我岂止赔你几匹破布一个腐朽缝纫机,我把这条街都盘下来送你。” 一条街。 徐书烟惊了:“你怎么能拿钱贿赂我?” 白初敛反问:“钱能买命?” 徐书烟摊手:“我没那本事。” 白初敛怒了:“别跟我打哈哈,徐书烟——你说你有墨子线,前世因,今世果……前世无因,今世谈何来所谓‘果’,他不欠我,他就不用死——” 仿佛听见了什么关键词,黑发年轻人眼光之中终不见懒散,他双手微微一撑,下一秒灵敏地坐在了扶手椅的扶手上——这样的高度直够他与白书敛面对面,鼻尖对鼻尖,他笑了起来,连带着眼角的轮廓也跟着生动:“大帅,您先前说的,当兵者不讲迷信。” 下一秒,他的领子便被粗暴的一把拎住——黑发年轻人脚上使不上力,顺着那力道微微前倾,却听见年轻大帅在自己的耳边道:“他一死,人间本如阿鼻地狱……地狱在眼前,便是信一遭百尺之上有神明,又如何?” 与此同时,门外乌云密布,忽有闪电。 一闪即逝的雷光之中,只见眼前,那被古盐城百姓奉若神明的年轻男人眼中不再有颓唐,他双眼闪烁着傲慢的光芒,坚毅而决绝。 门外天际一声轰鸣,如同炸碎苍穹,阴霾沉闷的天空终是落下一道惊天雷鸣,震耳翁鸣。 这是今年的第一道春雷。 徐书烟笑了,抬起手,拍掉抓着自己领口的那爪子,笑嘻嘻地对面前面目可憎的年轻大帅道:“一条街的铺子,说好的啊?” 白初敛垂眸不语。 徐书烟径自整了整领子,屁股一歪又滑回扶手椅上坐稳,歪着脑袋斜睨面前那沉默至仿若疯魔之人,似笑非笑道:“那赶紧去告诉你的人,就说今天日子不好,人就别下葬了吧,不然等人诈……等人醒了你还得把他挖出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故。 惊蛰。万物死灰复燃,生生不息之日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当今世上,存在着一种普通人并不知晓的特殊职业人群,他们的名字叫“绘梦匠”。 美其名曰:描绘梦想的工匠。 画灯即亮,点灯续命,凿物即成活。 绘梦匠们毕生所追求的,是一套上古时代由女娲娘娘流传下来的“绘梦神器”。“绘梦神器”中,包括“点龙笔、破天锤、裂地凿、裁天剪、青天尺、补天针、墨子线、不灭灯”,一共八件器具。 八件绘梦神器,每一样器具哪怕是单独使用都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器——-正如“点龙笔”便有画物成活的本事,“墨子线”,则是民间传说月下老人手中姻缘线最初的原型,拥有沟通人与人之间本神的能力。 这东西说来有些抽象,但是世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比如人之出生本应为独立个体,却会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相遇,再因各种因缘巧合被束缚。 人身上是有气场的,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却真实存在着——当人与人之间日夜相处有了牵连,气场便会劈成丝线一般,从一个人的身上缠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与那人的精气神缠绕在一起,甚至完美融合成为他三魂七魄的一部分。 具体一点举例,年前徐记裁缝铺隔壁卖豆腐的店子老板娘张婶去世的时候,当时张婶的儿子还在学堂考试,根据张婶的儿子说,他那时候就是在低头写题,忽然毫无征兆觉得心悸,头昏想吐,然后对着试题上完全不相干的洋文题目就哭了出来……是真的泪如雨下那种哭。 这就是,缠绕在张婶儿子身上,原本属于张婶的气场消失了而已,那是已经和张婶儿子的魂魄融合在一起的东西,忽然被抽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神奇的反应。 “墨子线”勾勒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不只是爱情,更有亲情,友情,甚至是仇恨,渊源……它就像是一根真实存在的线,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捆绑着彼此,穿越时间与阴阳,甚至轮回之道,挣不开,逃不掉。 而徐书烟,便是拥有墨子线的徐家第三十五代传人——并不是“月下老人”那么慈祥又专司姻缘的好神仙,徐书烟自认只是一个裁缝而已……嗯,一个活生生的要吃饭的、所以会为五斗米折腰的裁缝。 “按照套路,墨子线勾勒的‘线’应该会在你们轮回转世之前,就被孟婆灌的那碗汤和奈何桥下忘川水给洗刷干净……也就你们这些自己吃饱了没事干的性情中人,不肯喝孟婆的汤,奈何桥那边等三百年,再带着旧的‘线’轮回转世,继续上辈子孽缘。啧啧,害人害己。” 明知道身后的人压根没在听自己在说什么,徐书烟还是絮絮叨叨,从椅子上撑起来拿过旁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摸到了身后存放布料的柜子前……柜子前摸索了一会儿,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他捣鼓片刻,干脆扔了拐杖,整个人挂在那柜子上。 别看他一条腿无力搭着,人挂在柜子上却颇为灵活的样子—— 白初敛之前大喜大悲,真正像是死了又活的人……仿佛还挂着水雾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才回过神来,盯着徐书烟的背影想了想:“你的腿……” 徐书烟头也不回:“阴雨天有点疼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白初敛:“也不能总这样。” 徐书烟:“为什么不能?又不影响美观,咱俩往那一站冲我眨眼的小姑娘不比你的少。” “……”仿佛是见惯了这人的自我满意状态,白初敛停顿了下,不欲与他计较,“过阵子江南有个派系的司令会来古盐城,我听说那人留洋归来,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法子能——” 这会儿,徐书烟已经打开了柜子上的暗门,呛了一鼻子的灰,正金鸡独立状废九牛二虎之力试图将一个巨大的铜盆从后面拖出来……本就被灰尘呛得不爽,听见白初敛的声音,他干脆撒手回身:“你这是听见你儿子能活命了来味道了开始操心起别人家的事了是吧?” 语气挺不客气的。 白初敛微微蹙眉,倒是习惯了他这臭毛病一般:“别好心当做驴肝肺的。” “我就这样,挺好的。”徐书烟撇了一眼好友的眉眼,见他不再是半只脚跟着踏进阎王殿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便也硬了心肠指挥他,“还愣着做什么?把盆子搬出来啊!你真忍心我一个跛子……” “没见过你这么神气的跛子。” 白初敛轻描淡写地把徐书烟的话强塞回去,却还是动身上前,将那个被徐书烟拖拽到一半的铜盆轻而易举地端起来,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那是一口更像是“鼎”的一口青铜大盆。 器具像是有了些年代,却因为被细心保存所以得以完整地保留了所有精致细节——只待徐书烟弯腰漫不经心似的吹了下上面落的灰,白初敛便看见了那青铜盆上描绘着的浮雕……大约是十八层地狱的内容,而在青铜盆的正面,用古字体书写八字:前世缘孽,不如忘却。 这般神神叨叨,白初敛却仿佛控制不住一般忍不住想要弯腰去看那盆子里的内容。这时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他挑眉看向徐书烟,似催促又似急躁。 徐书烟却笑得轻松:“这玩意真的能看见人前世的——当年点龙笔后人从狐狸精手上抢回来的,听说就因为不小心伸头看了一眼,他还和当时的情人闹了不小的矛盾,引得天地共振,差点生灵涂炭……后来从前世记忆里出来之后,他情人恼羞成怒,第一时间就想砸了这宝贝。” 白初敛看着徐书烟,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把他说的话当故事听。 徐书烟收了笑容,摸了摸鼻尖讪讪道:“介绍一下来历,要不是点龙笔后人见自己情人太霸道,什么玩意都想砸,这宝贝也到不了我墨子线后人手上,得以保存至今。” 白初敛显然不关心这个,这会儿明知道眼皮子底下这东西是价值连城的古物,够他手底下的兵发军饷吃个十年都饿不死,他却懒得多纠结一秒—— 他自有比钱更宝贵的东西。 “怎么玩?”白初敛嗓子微微低沉嘶哑。 “想好了?”徐书烟问。 “别浪费时间,我儿子尸体都长毛了。”白大帅不耐烦了。 徐书烟:“……” 徐书烟也不再同他多啰嗦,伸手在那空无一物的青铜盆里摸索了下,又打了盆水倒进去——白初敛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要不是多年好友,在徐书烟往用洗脚盆往青铜盆里倒水的时候,他大概就把他当江湖老骗子就地枪毙了。 然而当那一盆水被倒入青铜盆,神奇的事还是发生了——青铜盆中水波荡漾,不一会儿居然开始像是沸腾一般冒气白色烟雾缭绕……那白雾之中似乎还带着犹如星辰般闪闪发光的颗粒,像是有了生命。 白雾之后,面容原本已经模糊的黑发年轻人仿佛像是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瘸着腿踉跄着后退两步,紧接着颇为嫌弃似的伸手扇了扇追着他而去的白雾,这才抬头对白初敛道:“快看吧,快看吧,你得自己找到白毅同你的前世因,再想法子弥补今世恶果。” 白初敛稍作犹豫,这才抬脚向前。 深呼吸一口气,伸脑袋看向铜盆,在接触水波纹面时最初只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当他想问徐书烟他什么也没看见是不是搞错了,这时候,水面动荡—— 正如冬日有人将一头凉水从头淋下,那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脊椎一路向下,白初敛发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发生了变化。 …… 介于取名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上辈子的白初敛还是叫白初敛,白毅也还是叫白毅。 白初敛是蓬莱山玉虚派上一任掌门的嫡子,也是他们那一代最有资质的弟子,虽然白初敛不学无术,懒懒散散,但是因为资质过人,所以于玉虚派主修御剑之术上,白初敛凭借一把天宸剑,少年出名,比其他师兄弟一马当先,无人能及。 白初敛从小众星拱月,被小师弟崇拜着,被小师妹暗恋着,再加上本生模样长得好,又有个有排面的掌门爹,称白初敛为一句“天之骄子”也并不为过。 等白初敛的掌门爹上了年纪之后决定去云游四海,将整个玉虚派交给白初敛,白初敛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整个玉虚派历史上最年轻的掌门。 这么一个前半辈子看上去完全顺风顺水,气运点满的人,其存在的意义要么就是玉皇大帝本尊下凡体验人间,要么就是变故都在后头—— 很显然,白初敛不是玉皇大帝。 所以白掌门二十岁那年,遇到了他的情劫。 某次白初敛下山,顺手捡回来了一个邋里邋遢,断胳膊断腿的小徒弟,这是白初敛头一次收徒弟,惊了所有人的眼睛:毕竟白初敛活了二十几年,半只脚都没迈进过玉虚派的藏书阁过,而玉虚派的基本剑法,他大概连翻都没翻过几页更别说教导别人,长这么大全靠天资和他爹在旁边拉扯……这样的人,收个屁徒弟? 但是人们忘记了,白初敛不仅有资质,他还很有钱,不仅很有钱,他还有玉虚派上下几千口人供使唤。 于是白初敛捡回来个小徒弟,就像是从大街上捡回来一条小狗,扔水里洗干净,给起了个名字叫“白毅”;然后又把玉虚派药阁里的丹药不要钱似的往外掏了一大半塞给白毅,治好了他的胳膊和腿;最后找来几个基本功扎实的师弟师妹,把白毅往他们面前一推,完事。 除此之外,他干过最像师父会干的事的,就是在白毅扎完一天马步之后,给他……摸摸头。 最多最多,再故作深沉地“嗯”了声,然后无视身后众门派子弟无语眼神,正儿八经夸奖白毅:好徒弟,今天比昨天又有些许进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白初敛是一个如此不靠谱的师父。 然而就这样,白毅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天天还能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白初敛屁股后面,眼睛里好像永远只有“师父”,时常在玉虚派上演“师父喝茶”“师父天冷我去给你拿披风”“师父下雨了,你新换的靴子,我背你”这种师徒情深的戏码。 众人觉得很是辣眼睛,却又不好说什么。 白初敛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颇为心安理得,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从小到大,就没有人不爱他。 直到白毅一天天长大,伴随着他身形和外貌同步提升的还有他的剑术,终于有一日,伴随着剑阁里没有白毅还能看的书,玉虚派内部的大大小小比试都被他碾压了个遍,白毅觉得自己是应该下山开始新的历练了。 白初敛刚开始听白毅要走,心中觉得有点奇怪外加不舍的,但是他白初敛是什么人,这辈子他就不知道有什么玩意他得到之后还会失去的——缺心眼的白初敛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小徒弟,直接无视了自己到了嘴边那句“你走了谁给我做饭”,只是坐在掌门位置上,轻飘飘地“嗯”了声,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明年武林盟主大选,你不上个百晓生名人谱别说是我徒弟。 然后白毅就走了。 拳打魔教,脚踢武林盟,手刃采花大盗,终于在武林盟主大选之上出类拔萃的表现,彻底名动江湖——而这位”白大侠”,和他师父的交流,从一周一封飞鸽传书,频率逐渐减少,从“天冷穿衣”“乾坤论掌门千金原来是个大胖子吓哭了采花贼”之类琐事到最后信件上只有武林正事……飞鸽传书终于从“周更”变成了“季更”,甚至好像有向“半年更”发展的趋势。 当白初敛发现自己把徒弟的信掏出来看的频率比新买的民间画本还勤快,看来看去恨不得把信上那例行公事的冷漠三言两语重新排列组合试图从里面读出一点不一样的内容……这时候,白初敛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怪想自己徒弟的。 反复翻看信件的同时,白初敛从山下回来的门派小孩嘴巴里得知,白毅收了个徒弟,是江南蝶扇惨遭灭门之后唯一留下来的小女儿,比白毅小了个二三岁……白初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意识蹙眉:这事儿白毅在信里居然和白初敛只字未提。 面对门派小孩一脸茫然“掌门,白师兄和金家小姐这事儿都成江湖美谈了你不知道呀”的反问,白初敛陷入沉默,只能尴尬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啊”,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打从生下来到这会儿,从没有那么狼狈过。 白初敛寿辰,彼时已经是玉虚派新的排面,身居武林盟主高位的白毅终于回了门派——三年未见自家徒弟,白初敛还有些个“近乡情怯”的味道,激动得没怎么睡好觉,直到看到白毅,发现他已不似当年青涩少年模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白毅还带着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徒弟——面对那面容姣好,却透着胆怯的少女,白初敛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掌门寿辰相当于玉虚派家宴,你带个外人来干什么? 白初敛对于白毅觉得有一丝丝怪异的陌生,主动提起白毅当年为自己做的那道“西湖鲈鱼”十分怀念,白毅却说:师父,徒弟好些年没再做过菜。 白初敛尴尬闭上嘴,寿辰上小饮两三杯,微有醉意,受不住好事者怂恿,要拽着白毅比试剑法——白毅起先不肯,而后又无奈答应,两人鸣剑峰来回百招……白初敛别的不行,真比划起来却未必不是白毅对手,逐渐占上风。 最后,白初敛将白毅避至山峰悬崖之边,一个心惊收了剑,却被白毅反手挑飞了剑,输了比试。 白初敛心中震惊,看向白毅,尴尬片刻正想笑嘻嘻地伸手再摸摸徒弟的头夸奖两句,这时候白毅却轻轻躲过,直言:若非师父疼爱担忧徒弟落崖,此次比试徒弟必败,感谢师父承让。 世人皆道,白盟主光明磊落,白初敛想的却是,白毅一说一撇得干净,与他仿佛已没有半分情意。 再转头一看,那金家小姐眼中闪烁的,崇拜之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依赖之情,与白毅看向她时那稍有暖意的双眸……佳偶天成,好不刺眼。 白初敛被刺了一下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完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能对白毅,情意并非“师徒”那么简单。 先前说了,白初敛这辈子就没遭过什么罪,人性格生得乐观过头,想开之后他也没被自己吓着,也没觉得自己太惊世骇俗,从意识到自己“情动”的下一秒立刻全身心地投入了“情殇”的新阶段——这时候他还不怎么死心,还琢磨着怎么把自己的小徒弟骗回来。 白初敛漫无目的懒懒散散的人生终于有了新目标,他坚信相比起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动荡乱世还是他手中的天宸剑才是最后能够屹立在白毅这个新任的、位置还没那么稳固的武林盟主身旁,于是他干了一件最大的错事—— 白初敛闭关练门派绝学《破碎虚空玉剑流》去了。 这一个闭关就是半年,然后白初敛因为“心不静”,成功走火入魔。 白初敛只剩半条命,只有南海三千年一花,三千年一果的玉笼果能救命。 白毅得知消息,也是马不停蹄就只身前往南海。 然后狗血的来了—— 当年残害江南蝶扇门金氏的凶手水落石出,果然便是武林头号公敌“玉扇门”所为,而如今玉扇门掌门修炼魔道成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唯怕“玉笼果”炼制□□,可使其瞬间毙命。 白毅取得玉笼果,陷入两难境地。 一边是有再造之恩的师父,一边是自己的徒弟的灭门血海深仇和江湖武林大义……白毅不知该如何选择。 金氏眼红玉笼果,眼看大仇得报有望,心上人却犹犹豫豫……纠结再三,金氏却并没有逼迫白毅,只是在旁旁敲侧击劝说:你初登武林盟主高位,正是需要做一件大事坐稳这个位置的关键时刻,更何况你师父众星拱月,玉虚派人才济济,哪怕没有玉笼果,他也许也能找到别的救命方子。 白毅闻言沉默不语,这时候又传来少林方丈惨遭毒手的消息,白毅终于下了决心,将玉笼果送进了武林盟炼毒房,并转身上山下海拜访武林盟医药世家,试图给白初敛找到第二个救命的方子。 ——这样的选择,哪怕白毅再怎么纠结万分,彻夜难眠,传到了白初敛的耳朵里,不过是简简单单几个字:白毅为了给那女人报仇放弃了你。 原本还能苟延残喘个半年的白初敛听闻消息当时一口心头血喷出,心胆俱裂,根本没有等白毅再来得及回来向他请罪或者做别的动作,撒手西去,毫不留恋。 白毅匆忙赶回玉虚派,来得及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灵柩,而世间再无那个人—— 没有那个在他练功完之后,用自己白色衣袖给他擦汗,满口哄小孩语气胡言乱语“今天比昨天又有些许进步”的人: 也没有那个,面对他“天冷添衣”叮嘱,用极其潦草字迹加不耐烦语气在信封上龙飞凤舞“知道了别念”的人。 世间再无白初敛。 教主被诛,魔教被灭,大义面前,没人能怪白毅,就连玉虚派上下千口人也挑不出白毅当初的选择半点毛病—— 但白毅却跪在白初敛灵柩前,一夜白头。 紧接着三天三夜不曾起,滴水未近……第四日,有玉虚派弟子担忧上前规劝,轻轻一拍白毅肩膀,才发现那跪得挺直的武林盟主身体冰凉僵硬,竟是不知道何时,已随白初敛同归去。 从此后,世间再无白姓师徒的故事,一切的缘起和缘落,爱恨纠葛,最终只是成为了江湖人口中一生叹息。 …… 前世今生盆水面波纹渐稳,站在盆旁的白初敛,飞快地以第三视角,像是看别人的故事一般看完了自己的狗血恶俗前世。 抬起头,恍然如梦,却见青铜盆另外一侧满脸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黑发年轻人冲自己笑得欢快:“怎么样?” “……”白初敛沉默数秒,而后从鼻腔深处哼了声,“什么怎么样?” “……………………你现在照照镜子就能发现自己脸上写着:算了不救了还是让白毅尸体长毛吧。”徐书烟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下,摊手,“我就说了这盆子专注惹是生非几百年。” 白初敛:“……” 徐书烟:“……还救不救了?” 白初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有些茫然地瞥了徐书烟一眼,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知道吗,我上辈子居然是被白毅活活气死的。” 徐书烟:“噗——咳。” 白初敛双手撑在青铜盆旁边,看着支棱着一条腿扶着货柜笑得特别开心的徐掌柜,面无表情道:“谢谢,这安慰真管用。” 徐书烟笑够了,抬起手擦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换了个正经一点的站姿:“那你还救不救他?” 白初敛微微抿唇,露出个不那么痛快的表情,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直地瞅着徐书烟,眼里分明写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躺在棺材里那个可不像上辈子那么讨人嫌。”白初敛硬邦邦道。 徐书烟被其掩饰不住的不爽语气再次逗笑,嗤笑着摇摇头,然后转身,伸手进身后柜子左数第二个方格柜里掏了掏——随后掏出一捆线来。 那线为墨色,缠绕在鎏金镂空雕花轮轴之上……当徐书烟找到线头,牵引起来轻轻一弹,那墨线似乎立刻被赋予了生命,红色带着光芒的颗粒如细尘般迸溅开来。 徐书烟冲白初敛招招手,待男人走进,小心翼翼将那墨线缠绕在他的小拇指上,打了个结,一边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叮嘱:“前世你本与白毅有姻缘线相连,因你过于自负而他过于迟钝,姻缘线活生生被作断……我不知其中你们发生了什么,只是你需知晓人的灵魂只能承受墨子线两次束缚,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徐书烟展开轮轴,那墨线的光芒越来越亮,从原本的墨色变为红色……正如传说中月下老人的姻缘线。 与此同时,白初敛看见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 “所以,回去之后,我又该做什么?” 他试图抓住徐书烟,却发现自己抓了个空,指尖空空穿过那黑发年轻人的肩,眼前,是他不变的笑容—— “墨子线引你回到前世,做你想做的,别再留下任何遗憾,简单点说:要么干脆别手贱与白毅相遇,要么排除万难,让他终不负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天应十五年,惊蛰。 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白初敛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居然梦见了自己那个便宜徒弟,还梦见自己和他痴缠了一辈子不算完,过了奈何桥,又和他继续纠缠下辈子…… 白初敛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入眼的是自己熟悉的房梁和那副挂在床头不远处的玉虚派雪雾白鹤图,盯着那画儿,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坐起身—— 梦里有华山论剑,又有金戈铁马,还有完全不属于他熟悉的环境的场景,铁皮的车没有马在大街上奔跑,女人们穿的衣裙开衩到了大腿,哪怕是富家太太和千金们也那么穿的样子……而两世梦境,最后的一幕皆与一口棺材有关,白初敛只记得便宜徒弟身上穿着奇怪却不难看的衣裳躺在一口棺材里,满天纸钱,遮住了阴郁的天。 梦中,反正至少是梦中,白初敛心痛得恨不得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那心痛的感觉,哪怕他醒来后余味还在,心有戚戚。 白初敛真的是觉得莫名其妙。 好在这会儿,在外面守着伺候的小丫鬟听见了动静,捧着梳洗要用的东西进来了。 “掌门,您起了。” 小丫鬟打开帘子,只见他们年轻的掌门双眼发直地坐在床边—— 或许是刚起身的缘故,白初敛这本身就白的人这会儿看上去算的上是面无血色,修长的颈脖露在微凌乱的衣衫外,可见其上淡青色血管,简直比窗外的白雪还白得透明几分……淡色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长而浓密的睫毛轻敛,他看上去有些沉默。 唯一活泼的大概是白初敛脸上压出来的睡痕,乌黑的发丝凌乱披散在后,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偏生生得好看让人挑不出太大嫌恶出来,只是很是有碍玉虚派掌门威严—— 像是早已习以为常,苏盐盐眼皮子都没抖一下:“掌门,可是现在用午膳?” 白初敛动了动,没吱声,又堂而皇之走了一会儿神。良久他这才抬眼懒洋洋地问在替他准备竹盐和毛刷的苏盐盐:“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 白初敛停顿了下,头一回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像话。 奈何苏盐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伺候不靠谱的主子也得了个活泼的性格,没等白初敛说什么呢,她已经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了:“寅时刚过,白毅师兄便起来到白峰山练剑了,辰时练完剑过来看过您,见您还没起便自己回去用了早膳,还让我传话,问您午膳可有特别想用的……” 苏盐盐的活泼声音吵得白初敛头更疼了,倒是听见白毅这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停顿了下转过去看了小丫头一眼——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倒是玲珑可爱,眼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得了机会和心上人搭上话还是怎么着,说到白毅时,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头活泼又羞涩的小鹿。 不知道怎么地,此时白初敛脑子里居然不着边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白毅怎么还在?不是说还有个选择是这辈子再不与他纠缠,干脆做个无缘路人么? 这想法一冒出来,白初敛自己就吓了一跳,冷静一想意识到白毅今年都十二了,做了自己的便宜徒弟已经四五年,他虽然没怎么管过他,但是也确确实实是白初敛自己在五年前把人从山下捡回来的——那时候那小孩在路边和叫花子抢食物,被揍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白初敛看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来了兴致把人捡回了玉虚派,还一时兴起给冠了自己的姓,非让人改名叫白毅。 就这样,怎么做无缘路人? 白初敛觉得自己不过做了个颇为真实的梦,简直要疯魔了,更何况那梦还肆无忌惮到有点儿不符合逻辑:他可是白毅的救命恩人,这小崽子怎么可能拿了他救命的药去讨好别的女人? 想到这,白初敛微皱眉,却不愿再多想。 颇有些不得劲一般懒洋洋从床上起了身,慢吞吞梳洗完毕,坐在铜镜前一边走神一边任由苏盐盐给自己束发的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通报,白毅来了。 白初敛心中一动,转过头去—— 只见一身深紫色烫金压边雪衣的身影缓缓步入,少年步伐沉稳,若非有一定武学底子的人,必然看不出他的腿因为年少时曾经因腿骨尽碎如今走路还是有不便。 他放下伞,将带着水珠的伞靠在门边,直起身,眼便不经意般与白初敛对视上,白毅眉眼温和,叫了声:“师父。” 记忆中那缺胳膊断腿的孩子如今已十二岁将至十三岁,称其一声“少年”似乎也不为过,初生英气显露,眉眼之中自带沉静……啧啧,倒是颇有真要往梦里头躺棺材里的那个英俊男子长的趋势,照这样,指不定再过个三四年,也不知道这小子得英俊潇洒成什么样,俘获多少江湖少女心。 ……白初敛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二十啷当岁的人,在这酸溜溜腹诽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白初敛见白毅背着他那边和其他弟子一般无二的素雪剑,袍子明显是有些不合身了,下摆却已经到了小腿肚子中部,露出一双黑色的靴,那靴子已经洗得略发白,而且明显是小了,鞋面都快能看见脚指的轮廓,穿着怎么可能舒服。 “师父,睡到这会儿,可是饿了?” 白毅进了屋子,目光在白初敛脸上飞快一扫,见他脸上还没消的睡痕,那平日里总是不拘一笑的唇角不着痕迹往上翘了翘。 语气倒是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毛病。 但是白初敛这会儿正因为昨晚做的那奇怪的梦心里头不痛快,愣是鸡蛋里挑骨头也能挑出点毛病来……他没瞧见小徒弟唇角的笑意,只是抬眼扫了一眼白毅,没答他的话,反而是转过头不痛不痒地跟伺候自己的苏盐盐道:“今年玉虚派是不是年收不成,要紧衣缩食?” 苏盐盐冷不丁被问的一脸懵逼:这种事她哪里晓得? 白初敛不管她,自顾自认真道:“连本掌门徒弟的袍子和靴小了都得紧巴着将就穿。” 哦豁,感情这是找茬呢。 苏盐盐小小年纪能得了亲自侍奉掌门殊荣,可不是凭借运气就完事了的,没点眼见力那可怎么行?早已对白初敛时不时找事的脾气习以为常,于是这会她扔给了白毅师兄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便眼观鼻,鼻关心,垂下眼专注给白初敛梳头发。 白初敛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坐在那。 白毅倒是好脾气,莫名其妙被刺了一句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上前接过了小丫鬟手里的梳子,取代她给白初敛束发。 白初敛也没动,从鼻子里出了一股气。 白毅舞刀弄枪的手倒是灵活得很,梳头发小心翼翼也没拉扯着白初敛,反而是梳子刮过头皮叫人忍不住舒坦得软下肩膀……白初敛闲着没事,光明晃晃地盯着铜镜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白毅,像是准备用眼神儿在他身上盯出俩窟窿来。 白毅替白初敛束好头发,那从铜镜里反光的视线还火辣辣地刺在他脸上,白毅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梳子,用询问又恭敬的语气问:“师父?” 白初敛收回目光。 这是不打算主动开口的意思了。 亏得白毅也是个有耐心的孩子……嗯不,此刻他和他的掌门师父像是年龄换了下,白毅伸手将白初敛衣领上的褶皱抚去,从铜镜里扫了眼他那把“我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师父,这才极有耐心缓缓道:“徒弟近日得了资格入了剑阁三楼,那本《无尘剑法》便是其中之一,徒弟总觉得它与本派基础梅花剑法若结合练习恐怕相得益彰,总是揣测二者结合的办法,每日晨间练剑之后便把剩下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剑阁里……” 玉虚派剑阁,为一七层宝塔建筑。 剑阁一层放着玉虚派基础内功心法要诀和《梅花剑法》三十六式图册,是每个入了玉虚派的弟子都能翻阅解读的地方。 而第二层,则放了《斩鹤式》等稍精进武学,是玉虚派弟子在精读了一层的所有书籍,通过了门派每月一次的权限考核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剑阁的第二层。 以此类推,约往上的武学越是珍贵与复杂,第七层是只有一派掌门才有资格进入的珍贵之地,江湖传闻,玉虚派剑阁七层只放了一本武学秘籍,那便是开派祖师一剑劈开江湖格局的《破碎虚空玉剑流》。 如今玉虚派中弟子,武学修行二三十载,多逗留在剑阁第三层,再往上便是江湖上数的出名字的人物了……而白毅年仅十二便踏入剑阁三层,称一声“后生可畏”也不为过。 之前白毅没说,是觉得这事不值得一提,他自然还会再往剑阁四五层上去的……这会儿却忽然提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便宜师父心情不太好,想要让他宽宽心。 谁知道白初敛一点也不买账。 “《无尘剑法》乃开派祖师爷师弟白奉之作,《梅花剑法》则是祖师爷白献的剑法,当年师兄弟二人水火不容,若是真有什么相得益彰,今儿早上你在白峰山练的就是《梅花无尘剑法》了。”白初敛干巴巴地说,“什么所有时间都放在剑阁里,你不吃饭不睡觉啊,光今日,盐盐说你寅时才起的。” 这抬杠抬得,仿佛杠杆成精。 接近午时才睁眼的人,好意思说人家寅时“才起”。 白毅站在白初敛身后,指尖悄悄卷起白初敛束好发后发尾一缕发梢,无奈失笑。 白初敛今儿看白毅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鼻子不是眼睛的,眼下看着他笑自然特别来气:“笑什么,再笑就给我出去,唤盐盐进来。” 白毅没动:“师父,徒弟话还没说完,师父恼什么?” 白初敛抿了抿唇。 白毅这才道:“便是这几日一头扎进剑阁里,才是没注意周围别的琐碎事……今儿进了师父的院子,途经门前那竹子,余光瞥见上次刻印痕迹居然堪堪只到鼻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似乎又长高了些,正进来想同师父知会,师父却率先看见徒弟是衣服已然不合身,还为此发了那么大脾气。” 白初敛把白毅捡回来以后,完全是当儿子养——心血来潮每隔一个月就抓着他在门前的老竹树上比划下身高顺便刻个印,下次好对比对比。 白毅上来不仅提起这事儿套近乎,还替白初敛把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前因后果都找好了,怎叫一个“妥帖”了得。 白初敛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垂眉顺眼的小徒弟,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无聊:怎么能因为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就胡乱迁怒人。 思及此,白初敛勉强气顺了些,眉眼之间那不快稍稍散去。 抬手拂了下白毅的肩,一抬眼便对视上少年的目光:那双眸子沉静自有。此时此刻却黑得犹如夜空,偏又嵌着几颗繁星。 白初敛停顿了下,收回手:“玉虚派开派以来,十二三岁登入剑阁三层人百有一二。不可自满。” “徒弟知晓。” 这要不是哄您老人家开心,本来也没打算掏出来说。 后面那句话白毅自然没有说出口,只听见白初敛可有可无地“唔”了声,好像是满意了……然而还没等白毅稍微放心,忽然又听见耳边,他那便宜师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反正以你现在的本事,三五年内就别想着收别人当徒弟了。” 白毅:“?” 白初敛:“若是越过为师私相授受,便再打断你的腿一次。” 白初敛可一点儿也没把白毅那点难言之隐藏着掖着,“再”字用得极其顺溜。 白毅只得苦笑:“那是自然,没有师父点头徒弟怎么可能私下收徒……而且私相授受这词怕不是这么用的,师父。” 白初敛想了下梦境里那个江南蝶扇家的小孤女……还没苏盐盐长得可爱呢,“啧”了声:“为师可没用错。” 面对白毅探过来的莫名目光,白初敛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白毅点头认真道:“好,师父自然总是对的,听你的。” 白初敛在心中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白毅:“师父,饿了吗?” 白初敛:“看见你就饱了。” 白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束完发,白毅又问了一次白初敛饿不饿想吃什么,就好像他不问的话白初敛就有可能把自己活生生饿死一样。 白初敛对于吃这块一向没什么追求,这大概是他作为“玉虚派掌门人”唯一算得上道骨仙风的遗留优点……要说实在喜欢吃,可能会多动上一筷子的,那就只有西湖鲈鱼一样。 但是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现在白初敛想到这四个字脑壳就疼。 偏偏还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早上练剑完在后山练剑后捉了鱼,”白毅对于白初敛的不高兴的点当然毫不知情,于是眼巴巴送上门找骂,“师父可要用西湖鲈鱼,我记得你喜欢的。” 白毅做饭的手艺确实好,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时候他只轮的上捡地上的馒头,被捡回玉虚派以后吃的又是食堂。白初敛以前没有细细考究过这件事,但是今天他犯拧巴,看什么都不顺眼,白毅提起“西湖鲈鱼”,他就想起梦里那个少年面带看似温和实则疏远的微笑,无奈地告诉他:师父,徒弟好些年没再做过菜。 明明不想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偏偏那画面生动又活泼地钻入脑子里,于是白初敛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额角跳了跳。 白毅当时就觉得,原本室内被他拯救得还算尚可的气氛立刻就又不太对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白初敛不动声色的问。 “?” 白毅被问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距离他第一次做这菜给白初敛尝已经过了二年了,白初敛吃的开心也从来没想过要问他这个,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陷入沉默。 这沉默看在白初敛眼里就是心虚了,白初敛看着白毅回答不上来,心中那拧巴的感觉越发的明显,他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虽然是个不负责的师父,但是他不喜欢徒弟脱离自己眼皮子下既定轨道的感觉。 白初敛盯着铜镜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想了想说:“白毅,我是你师父。” “徒弟没迟疑过这件事。”白毅条件反射似的答。 白初敛好像并没有被他的果断取悦道,只是眼眸光芒微黯:“衣服不合身了一个字不提,登上剑阁三层也是若非今日提起一字不说……白毅,你是不是觉得绕过我偷偷做一些事会让你特别有成就感,特别开心?” 这是气到直呼大名了。 白毅一瞬间是真的有点懵。 师父,我只是想给你做顿饭而已。 白毅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见此时白初敛脸上的神色那一刻生生咽了回去,片刻之后他终于露出一丝不安动了动唇终于要说什么,这时候白初敛却像是一阵风似的站了起来,转身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天宸剑—— 天宸剑为玉虚派镇派宝器,唯历代掌门可使用,见天宸剑如见掌门,那剑落入白初敛手中,发出剑魂嗡鸣。 窗外,风雪似变得更加急烈。 只见身着浅灰色衣衫男子持剑而立,修长白皙指尖轻拂烟灰紫外罩纱袍,衣袍翻飞之间,他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淡淡道:“三层剑阁当真了不起,为师今日检查你武学进步。” 白毅还保持着站在铜镜旁的姿势不动,他只是抬眼盯着那面色冷淡立于窗边的人,远处有白鹤鸣啼,寒风吹入,他黑色发丝微动…… 如下一刻便乘鹤羽化登天仙人。 手,不自觉地拂过腰间挂着的那把平平常常的素雪剑,白毅心神一颤,指尖因此而不为察觉的兴奋都颤动了下——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猛然窜出的兴奋来源于何处,连之前被白初敛无名怒火激的不安情绪都被强压下去。此时此刻少年盯着白初敛的黑发,只想用手中剑挑开那一丝不苟的束发,让那墨色与白峰山的积雪完成刹那的刺目对比。 如此不敬。 少年脸上却露出他向来有的笑容,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好,那师父可要手下留情。” 声音听上去温和又恭敬。 …… 被白毅抢了活儿干的苏盐盐捧着脸蹲在屋外,正发呆,忽然听见门开了,一抬头只见白初敛提着天宸剑走出来,苏盐盐整个人都惊呆了。 再定眼一看,白毅也提着剑走出来,苏盐盐顿时从惊呆变满头雾水:这对师徒又在闹什么呀? 肢体先于大脑一步行动,在苏盐盐反应过来之前,她伸手一把捏住了从眼前飘过的白毅的衣袍一角:“白,白毅师兄?不、不用午膳啦?” 白毅脚下一顿,扫了眼捏在自己袍子一角的手。 那目仿佛带着冰冷或者灼热,苏盐盐像是被烫了似的猛地松开手——然而下一秒当她抬起头与少年对视,却分明看见他目光温和:“师父说要先查我武学可有进步。” “……”苏盐盐楞楞地“哦”了声。 犹豫了下道:“掌门昨儿晚上怕是没睡踏实或者做噩梦了,今儿打起床心情便不太好。” 白毅低头看着小师妹,直到那张白皙稚嫩的脸蛋爬上可疑的红晕,他这才翘了翘唇角,“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等到苏盐盐从片刻失神中反应过来时,白毅人已经跟着白初敛到了院外。 一朵冰冷的雪花落在鼻尖,苏盐盐被冻得一个哆嗦,“哈嘁”地打了个喷嚏。 …… 白峰山,玉虚派十二峰之一。山势陡峭显赫,与四周环绕子峰只有碗口粗细四条寒冰铁锁链链接,白峰山是玉虚派入门有些年头的中级弟子练剑常去的地方,毕竟在此处,不仅练剑,也可借地势磨炼身法。 少顷,师徒二人踏铁链御风而行。 白毅在同龄弟子之中已是一马当先,无论剑法还是身法皆为人所赞叹——而今日,当他施展踏雪步,收心凝神伴铁锁链震动幅度稳稳度过铁锁链落于剑台之上,雪尘扬起,他抬起头却发现白初敛早已执剑立于剑台中央。 在他身后,铁锁链纹丝未动,仿佛从未有人在其上借力而行。 白毅心中微惊,忍不住想起平日师兄弟凑在一起嘴碎,没有谁的坏话不敢讲,掌门更是重点照顾对象:掌门小时候噢,哪怕被老掌门吊起来挂在剑阁门口,也像是屁股长针似的不肯在剑阁里专研武学哪怕超过一个时辰。 然而偏偏哪怕如此,白初敛的武学成就在历代掌门中也属中上水平—— 武学奇才,天之骄子,莫过如此。 白毅落地尚未回神,便听见耳边白初敛淡道“出剑”,于是条件反射手掌一拍腰间剑鞘,轻剑入手,于掌剑利落挽出剑花,做出起式。 与此同时,伴随着白初敛略显嫌弃的一声“慢了”,下一刻雪尘如幕布扬起,白毅心中一惊,透过雪尘勉强看清白初敛手中剑式——居然使的不过是入门剑法《梅花剑法》的一层基础剑法:寒风扫雪! 白毅片刻诧异之后,连续施展两个踏雪步连连后退,堪堪退出雪尘笼罩范围不被模糊视线,而白初敛的却踏雪而来,剑身嗡鸣,紧接着《梅花剑法》二式“落雪有影”—— 呈扇形雪尘一扫而起,柔软的白雪竟仿佛化作无数暴雪神针,光芒之下被剑气包裹,直扑照面而来! 白毅起防御式,只听见白雪凝聚的冰晶打在素雪剑身发出清脆锐利的声音,数枚未能成功抵挡的雪针擦着他面颊而过,带着刺痛—— 铁锈般的血腥味凝结在冰冷的空气中。 白毅连续狼狈躲掉白初敛起手二式,意识到接下来再继续躲避也只是让自己漏洞百出,心一横提剑与白初敛对拼—— “呯”地一声轻响,双剑撞击,震得人虎口剧痛! 白毅一招“横接短兵”生生接下白初敛一剑,胸口被剑气震得翻江倒海,险些把五脏都吐出去,脚下却深深扎入积雪,双目赤红不肯服输,还要再挽剑法,想要压迫白初敛的剑! 对剑之中,两人距离极近,白毅几乎可以嗅到白初敛鼻息之中的冰雪气息,而自然也可以察觉他的气息平稳没有任何的骚乱—— 抬眼,撞入对方平静的眼眸之中。 白毅一击不成连连后退,却是从自认为滚瓜烂熟的《梅花剑法》每一式使到没那么熟悉的《无尘剑法》,半盏茶功夫使出不下百招,若是换个人来,此时怕是要在旁目瞪口呆:区区少年之躯,出剑速度居然如此快狠! 可惜此时大雪渐起,白峰山只有一个白初敛。 待白毅把能掏出来的都掏出来了,他使的从头到尾也就是《梅花剑法》来回这么几十式,规避伤害甚至游刃有余见缝回击—— 等白毅气息开始不稳,再无新招可用,他这才懒洋洋问了句:“花样都使完了么?” 下一秒,白毅只见眼前,烟灰紫色轻纱飞舞,夹杂着淡淡熏香,那人身影一晃至眼前,挑飞他手中素雪剑! 剑光如雪刺目,白毅下意识后仰,脚下一滑,居然万分狼狈整个人仰倒摔倒在地,雪尘飞起,将他整个人几乎掩埋! 在一看,他惯使的那柄素雪剑已经坠入深崖。 白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咧了下嘴,舌尖尝到一丝血腥,余光看见天宸剑剑锋垂落于他脸颊一侧不过三指距离。 “剑阁升等不是得考核的么?”白初敛的声音透着真诚的疑惑,“你这样《梅花剑法》都没用明白的怎么通过的考核?” 白毅:“……” 三年前他通过剑阁一层,当时考核对象是一位剑阁二层十三年师兄,他只用了二十招就让那师兄败落下来。 ——作为一个当年在剑阁呆的最长时间是被老掌门强行倒挂在剑阁门前一夜“倒吊思过”的人,白初敛的嫌弃却如此真情实感,他脸上被白毅菜到的震惊看上去也如此纯天然。 白毅总算知道为什么白初敛只有他一个徒弟了——这么个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徒弟来撒气,还摁着人家的痛点使劲儿□□的师父,谁要啊!!! 描金舞鹤黑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声音,白毅见白初敛走到他身边弯腰看着他——他的发丝稍稍凌乱,却不是白毅的剑挑到的,而是风吹歪的。 躺在地上,少年的手无意识抓紧了手下的一团雪:冰凉刺骨的痛让他稍稍回过神来。 “……我七岁父母俱亡之前,曾经是玉门城悦来客栈少东家,父亲一手西湖八鲜曾入宫得先帝亲赏,其中有‘西湖鲈鱼’为其一绝。” 白毅看着白初敛的眼睛,专注得像是就要如此一眼望入最深处。 “——你不能欺负徒弟嘴笨,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师父。” 白毅语落,师徒二人陷入沉默。 白初敛看着小徒弟那张脸上,失落里又有强撑的倔强……想了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似不太耐烦地抿抿唇,手中天宸剑一收,伸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白毅刚站稳,旁边横飞来一把剑—— 白毅抬眼稳稳接住,手中的天宸剑似乎还留着前人掌心的温度,他微微一愣抬起头,却看见白初敛已经转身背着手走远,那背影腰杆挺直…… 只是略微挺得过直了些。 少年指尖拂过天宸剑还带着温度的纹路,想了想抬头出声唤道:“师父?” 他的声音好险被被吹散在白峰山的风雪声中。 “叫什么叫,”走在前面的人却头也不回恶劣道,“学艺不精还敢叫为师,也不嫌丢人……去做饭,为师饿了!” “……” 少年嗤笑一声,始终微蹙眉眼终于舒展。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那道“西湖鲈鱼”端上来的时候,可能是出于不为人知的内疚心理,白初敛大手一挥示意白毅坐下一起用午膳——白毅也没跟他客气,应了声便挨着白初敛坐下来,拿起筷子…… 开始给白初敛挑鱼刺。 正所谓二十四孝徒弟。 白初敛是真的饿了,早上挨了一顿噩梦的气又挨了一顿白峰山的冻,他坐下虽然吃东西的动作优雅却速度极快,飞快就着半条鱼喝完一碗粥,打发苏盐盐去盛第二碗时,白毅正拎着盘子里的鱼脑袋给鱼翻面。 “别折腾那条鱼了。”白初敛用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的声音说,“你都不饿的么?” 就好像白毅“折腾”鱼不是为了给他吃着方便似的。 白毅抬起头冲着白初敛笑了笑,可惜那折煞玉虚派九千万少女的笑容就像对牛弹琴一般没有对白初敛产生丝毫影响,后者只是顺手从苏盐盐手中接过新的一碗粥,低头喝了一口,想了下又道:“你的剑被挑山崖下面了。” 白毅:“……” 白毅下意识摸了下空空如也的腰间,那里常年挂着的配件就好像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没有了。 白毅顿了顿有点儿心痛,心道,您老这才想起来么? 白初敛给白毅夹了一块鱼放他碗里,用“今天天气真好,你剑掉下去是你活该跟我没关系”的云淡风轻语气道:“一会去铸剑台再选一把,反正衣服鞋袜也不合身了,正好一并换了。” 衣服鞋袜要去玉虚派内务府领取,领来的是全门派通用的通货,内务府在思过崖过去一点点的第二峰。 铸剑台在第十一峰,里面放着的兵器都是水平之上的好东西,通常是玉虚派中入了剑阁三层,当了大师兄的弟子有了什么功绩,才有资格入内选上一把趁手武器。 ……这两地方天差地别,一点也不“正好”。 白毅夹着白初敛给自己夹的那块鱼,震惊得忘记放下也忘记塞进嘴巴里。 这副惊讶又惊喜的样子,看在白初敛眼中,很是受用。 奈何他徒弟虽然高兴写在脸上,却是个遵守规矩的老实孩子,高兴片刻之后那眼中的光芒便收敛起来,踌躇了下道:“可是师父,按照规矩铸剑台是有了功绩的弟子才——” 白初敛一挑眉:“铸剑台不是我玉虚派的一部分么?” 白毅:“是。” 白初敛:“我不是玉虚派掌门么?” 白毅:“是。” 白初敛:“铸剑台不是我的么?” 白毅:“……是。” 白初敛:“我把你的剑挑落山崖,不得赔你一把么?” 白毅:“…………是。” 白初敛:“那还有什么问题?” 白毅被绕得有点儿晕,他直觉这事似乎不能这么算,但是他又挑不出太多毛病来——可怜白毅此时只是个天真沉迷武学的孩子,压根对“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压根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 他张口还想挣扎反驳,这时候却听见白初敛轻笑一声,用戏谑的语气道:“要不为师把天宸剑赔给你呀?” 那个尾音翘起来的“呀”,直接把白毅从椅子上面“呀”得弹飞起来,“啪”地就跪在桌子边,一瞬间沉默抗拒惶恐全部涌现在脸上。 看小徒弟被自己吓得奶狗毛都呲起来了,白初敛却一脸淡定,又夹了块豆腐放进白毅的碗中,又用筷子轻轻敲敲碗边,笑道:“哄你的,你倒是想得美……起来,吃饭。” 白毅跪在冰冷的地上走了一会儿神,半晌才抬起头对视上白初敛那双含笑的眼睛。 白毅:“……” 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从新坐回桌边,执筷闷头扒了几口饭,白毅这才闷声道:“师父,以后莫要这样了,天宸剑乃掌门信物,怎么能随便拿来开玩笑。” 白初敛用没有半毛钱诚意的声音轻飘飘地回答:“好的。” 一个闹够了,一个被闹累了,师徒二人对话至此结束,大家认真吃饭。 苏盐盐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瞥了眼白毅,心中感慨白毅师兄真的好累,成天被亲师父一惊一乍的欺负,也不知道要短命多少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白初敛要去铸剑台给白毅选剑的事儿说着是轻松,但实际上白毅的操心实在是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那铸剑台确确实实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选上一选的,白初敛也不像是他表现出的那样稳操胜券。 什么“我是掌门虚派都是我的”,骗下小孩的豪言壮志而已。 用过午膳,赶走了小徒弟,白初敛在苏盐盐无语的注目礼中,杵在铜镜前摆弄了一盏茶功夫的仪容仪表,确定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规规矩矩,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这才迈步离开他的住处,往玉虚派十二峰之首独雪峰上听雪阁走去。 听雪阁是整个玉虚派的教务核心地,平日玉虚派各种大大小小会议决策,教派发展规划与管理,以及掌门日常行为规范教育……呃,都在这里进行。 听雪阁自上代掌门离任前开始实行内阁制度,玉虚派内设长老七人,执事一人,平日连同掌门一块儿共商议大事,得出结果,再由掌门做最后决定。 小事的话,便由执事一人监督完成。 ——没错,这里面有点儿漏洞,那就是在“小事”方面,听雪阁执事有直接越过掌门行事的权利,而反之却没有明文规定亦行。 听雪阁的执事是当年白初敛的大师兄历封决,历封决一生为人正直沉稳,样貌端正英俊,深受江湖人以及玉虚派众弟子尊敬,这样的人出任执事一位自然令人信服……话说回来,历封决这辈子唯一撒过的谎大概就是内阁制度实行的那天晚上,他拍着白初敛的肩说着自己都不会信的鬼话:师弟,相信师兄,这制度绝对不是针对你。 从那以后,历封决此人在白初敛心中形象一落千丈,跌入地下排水沟。 今天,历封决让白初敛意识到,原来地下排水沟还能有两层。 巍峨独雪峰之上,听雪阁藏于纷飞鹅毛大雪之中,冷冷清清的建筑平添道骨仙风,阁楼门禁闭,门前只有一窜由掌门亲自踩出、歪歪扭扭却即将要被新雪覆盖的痕迹。 阁楼内却很暖,银丝碳火盆烧得正欢……奈何,这样灼热的火炭,却烧不热冰冷地下排水沟的黑心肠。 “不行。” 黄花梨木椅上,方才年满三十,江湖人称“踏雪郎君”的男人早就卸下了当年“和蔼可亲大师兄”的虚假面具,垂眼刮着茶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地淡淡道——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但凡入铸剑台弟子,需步入剑阁三层且对玉虚派有卓越杰出贡献……你那小徒弟又做了什么?” 白初敛面无表情地盯着说话的男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后者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说服自己这是师兄,他高贵为掌门却还是得给他面子不然师兄会很难做……于是干巴巴试图讲道理:“白毅的剑是我挑下白峰山悬崖的。” “是吗,你也太不小心了。” 历封决的眉毛都没抖一下。 “……” 白初敛的唇角倒是狠狠地抽了抽,想打人。 好一会儿的沉默,良久,历封决终于放下手上那快被白初敛目光烧出两个洞的茶碗子,抬起头看了脸上写满了怨念的掌门一眼,叹了口气:“我便说今日你怎么那么自觉到这听雪阁来,不在你的床上孵蛋修仙。怎地开口便是这样为难人的诉求……规矩便是规矩,定下了怎可轻易改,这样以后规矩还立得起来么?” 白初敛:“……” 那教训人的语气讲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白初敛就想转身走人了,转念一想乖徒弟的剑还没搞到手他并不能够就这么轻易走掉,他硬生生站住脚下,听历封决像是老头子似的磨叽完。 白初敛对自己的诡辩技巧很有信心。 “呵,欺负我没进过剑阁消磨时间便胡诌想蒙我么?”白初敛满脸嘲讽翘了翘唇角,“‘但凡入铸剑台弟子,需步入剑阁三层且对玉虚派有卓越杰出贡献’——你倒是说说玉虚派派规哪条哪例写了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我把那本派规当晚膳吃了。” 只可惜历封决完全不受他挑衅,只是微微一笑:“约定成俗。” 白初敛气得仰倒,恨不得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连把破剑都不舍得破例给,白毅拜我为师能有什么好处?!” 历封决道:“说得好,白毅连《梅花剑法》都是跟我学的,亏你能把这话嚷嚷得那么大声,不脸红么?” 白初敛怒极反笑:“你教的?怪不得菜成那样,我手都没抬三下他也就能在我这走百十来招。” “别激我,有本事掌门大人自己来,每日寅时起教学,您怕不是还在魂游梦里。” 男人冷笑一声一拂袖子,用眼角扫了一眼面前那因为忙着吵架凑得极近的人——那张素白的面颊如今因愤怒微有血色,一双眼瞪得极大责备地瞅着他,双手笼在袖子里,他凑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外面落雪的寒湿气息…… 历封决不动声色拉开两人的距离,停顿片刻,在心中叹了口气,头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阿敛,别总像个孩子似的。” “……” 不阴阳怪气的叫他掌门,也不正常的叫他师弟,当历封决用上更亲昵的称呼时,白初敛脸上的强词夺理就有些挂不住了——白初敛自小学会走路之前,就先骑在历封决的脖子上享受到了奔跑的快乐……从某方面来讲,历封决比他爹还像他爹。 此时见历封决厚颜无耻搬出了杀手锏,白初敛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直起腰点点头“哦”了声:“那我把天宸剑赔给他。” 历封决蹙眉,提高声音:“阿敛!” “那我总得赔人家把剑吧?!”白初敛也跟着把声音提得更高,“明儿江湖八卦‘玉虚派掌门癞皮狗’的消息就传得遍地都是了!” “……?” 历封决好奇地看着面前那张气得泛白的脸,半晌没反应过来白初敛在气什么又为什么可以气得那么理直气壮。 想了想,琢磨自己不能跟这被惯坏的神逻辑计较,于是耐着性子道:“你挑了他的素雪剑,那就还他一把素雪剑便是。” “不行。” “怎么又不行?” 白初敛想到了坐在桌边,小徒弟夹着鱼,那张平日里过于沉寂的小脸上难得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时的模样……那可真是太可爱了,别说一把剑,想让人把玉虚派都打包塞给他。 “我答应白毅要让他去铸剑台选。” 这次轮到历封决笑了,他那双乌黑的眼眸眸中目光幽暗猛地沉了沉,勾起的唇角露出一点儿森白的牙——这模样生生将白初敛唬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像狗似的呲牙吓唬人。” “没影的事你便夸下海口?” “一把破剑的事能要多慎重?” “不准。” “大不了太名贵的剑不让他拿。” “不准。” “炉子借我我自己给他打一把。” “不准。” “师兄!” “不准。” “师兄兄!” “不准。” “历封决!” “……” 片刻沉默。 始终坐在椅子上,一动都没动过的男人“咔嚓”一下将刚拿起来的茶碗搁在桌子上,茶杯盖因为受力过猛整个儿滑出去落在茶几上,吧嗒一声。 男人抬起头看着白初敛笑了笑,淡淡道:“再叫一遍试试?” 闭上嘴夺门而出之后,站在听雪阁大门前,寒风吹过,铺天盖地茫茫大雪之中,白初敛觉得自己是历代最没面子的掌门。 “哎。” 他该怎么跟小徒弟开口说“要么你还是先用着素雪剑吧”这种话呢? 想着那双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瞳眸就要因自己一句话熄灭光芒,白初敛唉声叹气得停不下来,摸了摸胸口,居然觉得颇为心疼。 早知道就不仗着心情不好任性挑他的剑了。 噫呜呜噫。 都是报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对自己师父悲惨遭遇一无所知的白毅还是寅时起床,外面天没亮,雪倒是停了,只是还是冷得很,一点都没有春天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下山是否也是大雪纷飞,或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也许迎春花已经开了。 白毅坐在支棱起来的窗前吹了一会儿冷风,想起来该去练剑的时候,他扭头盯着平日里挂件的地方空空如也,呆了一下。 “白师弟,今儿不去练剑么?” 同房的师兄还没起床,只是被冷风吹得一哆嗦暂时醒了过来……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问坐在床边白毅怎么在那发呆。 “……我剑没了。” “啊?哪去啦?” “昨天和师父切磋,被他挑下了白峰山悬崖里去。” “………………哦,掌门又欺负你啦?” “嘎吱”一声,带着睡意的师兄一个懒洋洋的翻身,说话更像是在梦呓一般含糊得很,对于白毅的剑被掌门挑飞这件事也是完全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不一会儿,从他那边又响起了扯呼的声音。 居然是又睡着了。 尽管知道这会儿已经没人理会自己,白毅瞥了他那枕头下面压着一本不入流小说,叫《玉梅传》,而师兄……师兄正睡得黑甜黑甜的。 白毅心里开始盘算有空还是得去问问师父关于剑的事,昨天他光惦记着拒绝铸剑台的事了,都忘记了拒绝的同时他还得去管师父讨一把寻常的素雪剑来。 白毅打定了主意,又逐渐放松了,意识到今儿可能练不了剑,他也没偷懒,走出去在空地上打了几套拳, 又去白峰山锁链上面跑了三十多个来回……天将亮时,他站在了玉虚派掌门居所院子门前,身上已经微薄出汗。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竹林发出的“沙沙”声,白毅转身看了眼身后初升起的太阳,忽然想到这个时候,别说白初敛,就连照顾他日常起居的那个小师妹可能都没有起来——白初敛说小师妹那个年纪正在长身体,不合适早起,所以干脆主仆二人一块理直气壮睡到日上三竿。 想到这,白毅觉得有些好笑,盯着自己的脚尖嗤笑出声,然后他抬起手,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屋内,床上,白初敛正睡得欢。 如墨长发散开,有些凌乱,却让它们看上去更加柔软了,白毅不小心想到了昨日它们称着白峰山积雪时,那黑的黑,白的白,触目惊心的对比……几根发丝因为睡姿的关系压在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上,脸在枕边压出来的睡痕都称得有些触目惊心的红——白毅觉得他师父还是有些白得过分了,肯定是因为他老窝在床上不动弹又不喜欢出门的缘故。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白初敛脸上的那头发拨开……指尖碰到他的面颊,一片温热,比想象中更加柔软一点。 头发已经拨开,白毅却有点舍不得拿开手了。 而就在这时候,白初敛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的少年,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道:“你没别的地方好去了么,非要来扰为师好梦?” “剑被师父挑了。”白毅不动声色地缩回手,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不练剑。” “哦,原来大清早绕人清梦是报复我把你剑挑了。”白初敛打了个呵欠,拉了拉被子,“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小心眼又恶毒的徒弟。” 白毅趴在床边笑,被骂了还特别开心的样子。 白初敛心想他怎么没脸没皮的。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白初敛闭着眼试图用被窝捂住自己,然而当他的被子刚刚拉过眼睛,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被子一角被人压住,那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紧接着白毅的声音在耳边特别近的地方响起:“师父,你昨晚睡觉怎地大门都不落锁,我都直接进来了。” 少年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有点儿痒痒。 白初敛懒得给小徒弟解释,方才他站在院子外面发出第一次气息的时候他都知道了,落锁,是为了防贼防刺客,他有什么必要啊? 所以他只是在被子下面“啧”了声表示不耐烦,奈何床边的人没得到回答,就锲而不舍地扯他的被窝。 “师父?” “………………………………” 睡意正浓白初敛被逼疯了。 于是那天早上,白毅是拎着天宸剑去练的《梅花剑法》,师兄弟们对此等杀鸡用牛刀的行为看直了眼。 “天宸剑呐,这可是天宸剑!就被你这么当玩具似的……” “说什么呐,白师弟的剑可用得比你利索,他用是玩具,你用是什么!” “我可以摸一摸它么?” “白师弟,掌门对你真好!” “……” 其实对白毅来说,天宸剑还不如那把普通的素雪剑趁手,但是这会儿被师兄弟们说到什么“掌门对你真好”,白毅不由想到平日这把剑就握在师父手里,于是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不想放下,比平时又多练了半个时辰。 白毅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就是想跟师父亲近—— 自从五年前,那个人弯着腰,伸出干净又柔软的手,笑眯眯地冲刚跟狗打完架的他要不要一起回玉虚派,那之后,他可是再也没牵过他的手。 …… 练完剑,看着手中的天宸剑,白毅意识到又找到机会去找他的师父了。 拎着剑走近院子,隐约听见屋子里已经有了说话的声音,白毅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走进去叫了声“师父”,随后看到白初敛披散着发站在水盆前,刚净完脸。 听见白毅的声音他没抬头,倒是站在他旁边伺候着的那个小师妹看向他,脸蛋红扑扑的,支支吾吾叫了声“白师兄”,黑色瞳眸闪烁着期待的光。 白毅冲她笑了笑,然后也没有多看她的反应,便移开了目光。 “师父,我净手替你束发。” 白毅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将天宸剑双手恭敬地挂回了原来它应该在的位置。在天宸剑“咔嚓”一声归位时,他听见身后他师父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白毅背对着他,迅速地勾了勾唇角。 “天宸剑可还趁手?” “重了些。” “素雪剑倒是轻,你用惯了那个再用天宸剑是会觉得重些……只是换了别人求都求不来摸一下天宸剑,你倒是诚实得很,还嫌弃上了。” 白初敛无所谓地一笑,坐在镜子前,余光见白毅转身去用他之前用过的水洗手,白毅这动作做的无比自然,反而是白初敛心中生出一种有点怪异的感觉—— 他这小徒弟什么时候爱上给自己束发来着? 白初敛也就随便一琢磨,也没细想。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没等他的小徒弟解释他方才的提问,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道:“总赖着素雪剑那可不行,我看还是得给你找一把趁手的剑。” “师父昨天没跟历师叔提这件事么?”白毅擦了手走过来,轻轻抓起白初敛一把头发。 白初敛:“……” 白初敛会老实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他堂堂玉虚派掌门,在他那个执事师叔那吃了瘪吗? 不会。 白初敛垂眼,淡定道:“昨儿乏得很,打发你走之后我便睡了……一会儿若我有精神,再去听雪阁,那里的人都烦得很。” 最后一句话说得倒是无比真诚。 白毅闻言笑了声,也不催,完全不像普通别的孩子那样迫不及待。 白初敛心想到底是当年跟狗抢馒头的小孩,也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当初就该是个少林的秃驴把他捡回去,说不定已经是下任掌门预备人选了。 正琢磨着,门外,被白毅抢了工作的苏盐盐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欢快得像是扑着翅膀的肥啾:“掌门,掌门,历师叔跟前的侍琴来啦!” 白初敛“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一拧头就看见一名身着小弟子袍,约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抱着个卷轴跟在苏盐盐后面进来了——侍琴抬起头,一看到掌门和人气很高的白师兄都站在那瞧着自己,涨红了脸,弯腰给掌门和师兄分别作揖问好。 白初敛下意识看向白毅。 白毅放下手里白初敛的头发,看向侍琴眼神语气都很温和:“是历师叔找我有事么?” 由于某人管捡不管养,白毅的《梅花剑法》还有平日别的基本功都是跟着历封决解决的,历封决也把白毅当半个徒弟养,平日有什么跑腿的事儿人手不够,用他用得也不手软。 所以这会儿白毅自然条件反射以为是历封决找他。 没想到侍琴摇了摇头,看向白初敛,小心翼翼地把怀里抱着的那个快同他一样高的卷轴双手奉上。脆生生道:“历师叔说,昨儿掌门走得急,话都没听他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 “……” 白初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想让侍琴原地闭嘴。 但是这年头的小孩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嘴巴都快的很,没等他阻止,侍琴已经噼里啪啦地把历封决交代转告的话讲完—— “所以历师叔准备这两天寻个活儿给白毅师兄去做,顺利做完了活便同意掌门亲自去铸剑台开炉造剑……这是历师叔之前从无崖子那得来的轻剑设计图,说给掌门,让掌门下次见了他别再,咳,别再吹胡子瞪眼。” “……” 侍琴语落,屋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白毅好奇地望向白初敛:不是说昨儿乏得很,打发我走之后师父便睡了? 白初敛平静回望白毅:你要是敢问出声,今天就师徒恩断义绝。 苏盐盐一脸懵逼。 侍琴则是见卷轴半天没人接,小心翼翼从高高举起的卷轴后面露出两只好奇的眼睛。 良久。 当侍琴额头都开始冒汗,这才看见白初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猛地,挂起一抹“春风和煦”的笑容:“你们觉得江南蝶扇门嫡女顾氏配大师兄可还行?” 赶紧娶个媳妇儿生娃,别来费劲折腾他了,折寿。 正好之前梦里那个蝶扇门的女人够讨人厌的,讨人厌的人就该和讨人厌的人凑做一堆,别放出来祸害别人。 白毅:“?” 白毅:“听说江南蝶扇门嫡女才芳龄九岁。” 白毅话语一落,就看见他师父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白初敛重点一下子就从“历封决讨人厌”这上面跑偏了,瞥了白毅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怎么连那种小门小户的门派都关注,连别人家女儿几岁都知道?你也别练剑了,消息那么灵通,去当江湖百晓生的徒弟以后继承衣钵专听八卦得多好。” 白初敛说完,一脸嫌弃地拧开脸。 白毅:“……” 白毅:“???” 怎么了? 他说什么了? 所以,这是又怎么了来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对于小徒弟胳膊肘朝外拐的行为,白初敛很不满意,所以整个午膳他都端着一张晚娘脸,连菜都没给白毅夹哪怕一筷子。 甚至在白毅低头扒饭的时候,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没吐槽“这米饭江南产的说不定就是蝶扇门家的田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香甜”——这尖酸刻薄劲儿把白初敛自己都惊了,他发现最近自己看白毅的目光实在是越发地挑剔,偏生白毅还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对他越凶,他越往前凑。 这两天尤其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不成体统。 于是,整个午膳都在白初敛认真思考该拿他这个小徒弟怎么办之中度过——人是他捡回来的,要说因为一个荒诞的梦境为根源延伸出无数的眼药,这就嫌弃得把人给舍了,那他也做不出来。 白初敛唉声叹气,总觉得再这么纠结下去他该愁瘦了—— 这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要么怎么全玉虚派的人都说他是气运点满天选之人,这不,老天爷都没舍得让他唉声叹气持续一个时辰。这边用完午膳刚放下筷子,白初敛还没来得及去消食,那边历封决打发的第二位传话弟子就到了,说是白毅下山历练的事儿有眉目了,是去蜀中,请掌门带着白毅小师弟到听雪阁去。 玉虚派在昆仑以北,蜀中在千里开外开天河以南,水路旱路一来一回,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那可回不来。 白初敛一听,顿时整个人喜笑颜开。 一拧头对视上小徒弟那双幽静深邃的眼睛,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小心翼翼地下降了一点点……正琢磨他看什么看,就见白毅薄唇一抿,慢吞吞地问:“师父,你是因为徒弟能有机会得新剑了开心,还是因为徒弟要下山走得远远的才开心?” 白初敛:“……” 哎哟。 这下白初敛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他放下唇角盯着白毅那张虽然面无表情实则委屈巴巴看得人心虚无比的脸,心想: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怎么这才几年就他妈长歪成了个历封决二代了,早知道徒弟不给那个老古董养了! 强烈心虚之中,白初敛伸出手摸摸白毅的头:“怎么说话的,这山你爱下不下,我还没去过蜀中呢,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白初敛这说的是实话。 别说去蜀中了,他这辈子,就连下山都只下过那么一回,就五年前把白毅捡回来那回。 平日里,用历封决的话,都是在床上“修仙孵蛋”——并非是他白初敛懒,首先是玉虚派地大物博,生为中原武林第三大教派,什么宝贝没有,实在没什么好下山的; 其次就是,白初敛小时候要练剑,没空下山,长大了接任掌门,大小事务都有历封决在忙,他就是个吉祥物,历封决轻易也不让他下山…… 历封决说的,下山的事复杂的很,白初敛没有必要去琢磨那么多。 是以这么多年过去,换了别人当了爹孩子都满地跑了,白初敛自己还像个满地跑的孩子一样……当然他自己是没这么觉得,他管这叫,超凡脱俗,淡然豁朗。 这会儿面对徒弟又伤心又责备的目光,白初敛像是安抚一只小奶狗似的,掌心在他的脑袋上摩擦又摩擦,顺便扯开话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等你回来,大约又要长高了……一会儿出门前你先去竹子前站一站。” 这话说得已经很有慈父风范了,白初敛自认为。 然而白毅却不那么买账,抬手把白初敛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拿下来,却没有立刻甩开,只是沉默着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那平日里练剑磨出来的薄茧蹭在掌心,带来略微的瘙痒。 白初敛:“……” 你看,他真的没说错,最近他徒弟真的很喜欢动手动脚。 白毅:“师父。” 白初敛头疼道:“知道了知道了,会想你的。” 白毅眼角这才稍微放柔和了一些,“嗯”了一声,不怎么舍得地放开了白初敛的手。 走之前还是乖乖站在竹子前让白初敛给自己量了一次身高,白毅无视了一院子师兄弟妹含笑的眼睛,任由白初敛把他当小时候一般摆弄。 此时白毅眉心已到白初敛唇角那般高,往后那名动中原武林的少年剑客,正是夏荷初露尖角。 …… 白初敛带了白毅到听雪阁,这才知道,原来是位于蜀中的中原武林盟盟主六十大寿,作为武林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玉虚派少不得要送些礼,撑个排场。 本来这场合自然该是掌门亲自前去,只是世人皆知玉虚派这代掌门白初敛超凡脱俗,轻易不下山面世……正好历封决也不准备打破这个莫名其妙流行起来的传说,所以一合计,干脆就让玉虚派掌门人坐下“有且唯一”“亲传”“宝贝徒弟”前去—— 这次白毅的任务便是将一座千年寒冰雕的玉佛送到中原作为贺礼,那寒冰玉佛由玉虚派主峰下忘川河河流中凿出,可存于常温不化的神物,除却盛夏顶得上一屋子冰盆,还有镇魂凝神,强身健体的特别功效。 江湖上,一枚玉佩大小的千年寒冰叫价千两黄金且有价无市……此次一送就是整座半人高玉佛,实在是出手大方。 然虽忘川河之广阔,足够支撑玉虚派数十代荣华富贵,但是千年寒冰到底不可再生,挖一点少一点……这次听他们居然往外挖了那么大一块,白初敛相当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露出肉疼的表情。 白初敛心不在焉,东张西望,转头一看身边站着的白毅,发现这孩子好像比自己这个割肉的还心情沉重,一副沉默不语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这护送寿礼的任务,碍着玉虚派的名头想也知道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捣乱,所以其实也算十分简单的任务……历封决这老古董派了这种任务就肯让白毅入铸剑台,还不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白送一柄剑而已。 偏偏白毅脸上没有一丝欢喜。 “怎么了?”白初敛放下手中茶杯,用唇角问白毅,“你历师叔都万年老王八松口往外吐金子了,你还不施舍他一个笑脸?” 白毅微微偏了脑袋,扫了白初敛一眼,那张初张开略带英气的少年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不开心什么你还不知道? 白初敛愣了下道:“不是师父赶你走,你总得下山历练的。” 白毅压低了声音回答:“陪师父在山上一辈子有何不可。” 白初敛无奈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赖在我身边喝奶么?” 白毅抿起唇,垂下眼,那深色瞳眸目光微黯,不说话了—— 这就是不高兴了。 直到领完任务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听雪阁,这小崽子扭头就往反方向走,连招呼都没跟白初敛打,把白初敛气得连碎碎念了几声“不肖徒弟”。 …… 白毅认为,白初敛这副巴不得快把他打发走得模样实在是叫人心烦。 他掐指一合算这一来一去的怕不时要离开玉虚派一旬有余,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太爽利——他向来是个多心眼的,不是傻子,也感觉到师父这两天对自己情绪有点不太对……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想着这两天时间他没办法把师父哄得开心,再一去便是一旬,再回来时,师徒情谊怕是要无比生分。 白毅担心得多,又憋着一股气径自回了住处,躺在床上翻滚也睡不着……心不在焉顺手从隔壁师兄枕头下抓了本书,看了两眼什么都没看进去,干脆挪到窗边书桌旁继续“认真揣摩”,一边看一边还拿着只笔在上面胡乱写写画画,也不怕师兄回来暴揍他。 这般浑浑噩噩,不自觉便到天黑。 到了快熄灯的时候,同房的师兄不见回来,白毅心烦意乱,也不太在意。 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白毅条件反射抬起头,却看见进来的人身形修长,一抹深紫色轻纱随北风卷起一角,如墨黑发束起垂于腰间,面色便是方才在户外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白,似因突然入了生了炭盆暖烘烘的屋内,面颊浮出一丝丝血色…… 那无视了白毅的目光,自顾自站在门边眉眼淡然地伸手拍肩上落雪的人,不是白初敛又能是谁。 “呆站着做什么?” 冷冷清清的声音问出声,好像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白毅:“……” 白初敛进了屋,抬眼便见自己的小徒弟执笔呆立在书桌前见了鬼似的瞪着自己,虽然表面维持冷艳高贵,心中其实不免有些被人重视的得意:下午三言两语不对头,白毅便闷闷不乐,转头就走,架子忒大模样……结果这会儿见了师父主动来寻,心中还不是极其欢喜? 白初敛知道这小徒弟虽然平日里并不是他在教,但是心总是向着自己这个正牌师父的,这么一想,心中觉得熨帖得很……再加上白初敛总是喜欢看别人受了自己的好处后惊喜的模样,所以这晚他大驾光临白毅的住处,就是准备跟小徒弟好好说说话,安抚安抚,顺便尽一些为人师表的责任和体贴。 谁让他白天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一副万分不舍的样子呢! 白初敛对自己很满意,在白毅呆愣之间已经满脸“慈爱”地走到桌子边,眼睛一扫就看见白毅桌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上面还有一些白毅的笔墨—— 那和人聊天,安抚,体贴,总得找个话头。 “看书写字呢啊?” 白初敛见着什么说什么,只想着赶紧吱声,免得大家干站着尴尬。 于是不等白毅回答有所动作,他已经手快地将那名叫《玉梅传》的本子拿起来,飞快扫了两眼正想就书本内容和小徒弟闲聊两句,入眼便是—— ……一副男女白花花肉体交叠在一起的画图,画图玲珑生动,该有的都有,相当写实,不该有的也有。 只见画中,那男子居下,女子盘坐男子腰间,手消失在两人交叠处。 图画旁边还配了字:狂风戏浪蝶,玉手捣玉杆,真是好个柔荑如凝脂,叫哥哥上了几重天。 白初敛:“……” 白初敛愣了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徒弟要长大。 白初敛觉得有点尴尬,正考虑要不要没话找话强行夸徒弟一句“长大了”,这时候目光一飘,又不幸地看见“柔荑如凝脂”的“柔荑”二字,被尚未干的墨迹圈了出来,旁边一行小字标注:不如师父的好。 这下。 白初敛真的窒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白毅:“……怎么了,师父?” 这边,白毅见白初敛捧着那本书站在那杵着僵硬得像是他即将运送那尊千年寒冰雕的佛,回过神来,也跟着伸脑袋去看了眼白初敛手里的书。 天地良心,从踏入这扇门开始,白毅满脑子都是师父,现在他算是真的带脑子地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内容—— 居然是师兄从山下带回来,天天藏在枕头底下没事就拿出来美滋滋翻上一翻的淫词浪本。 白毅:“…………………………” 书上白花花的肉体,也不知是哪位隐世大神几笔勾勒,居然连相拥男女脸上那要痛不痛,要爽不爽几欲飞升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那书上圈圈点点沾满了墨痕,全是他写的不能入眼的所谓“批示”,执笔之时满脑子都是师父,落笔字眼,自然也是“师父”“师父”以及“师父”—— 心中有师父,看什么都是师父。 这话说得好像挺深情。 但是显然,眼下这个情况,好像并不能用“师徒情深”来粉饰太平。 愣是白毅这般少年老成,平日里板着脸直叫小师妹们恨不得弹开三百米开外又爱又恨的人,此时也不免面色涨红像是煮烂的番茄——双眸一亮一熄,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好像说什么都挺不好的。 这边白毅一脸无辜加慌张陷入沉默,却不知道,另一边白初敛都快疯球了—— 原谅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世面,长这么大也没人告诉他,养一个徒弟还要有朝一日承受这种画面:早知道这样,五年前那日他肯定目不斜视,昂首挺胸从路边那和狗抢食的小瘸子身边淡定飘过。 ——小崽子年纪到了想女人没关系,再不济养歪了想男人虽然有点儿震惊但是也勉强能接受………………男的女的都不想,想师父又是什么鬼?!! ——你摸过女人的手吗就知道为师的手比她软?!!! “这是什么?”白初敛拎着书,瞥了眼白毅,声音听上去冷静得过分。 这声音听上去,白毅觉得这事真的有些不妙了。 白毅飞快扫了眼白初敛两根手指捏着的那本册子,果断卖队友:“师兄的书,我拿来看看。” 想了想又补充:“随手拿的,我方才走神,没仔细看。” 白初敛:“……” 信你个鬼啊,糟小崽子坏得很! “……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白初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且找了一个非常温和的词语代替他到了嘴边的“禽兽不如”,“只要不耽误练剑,平日闲暇要看这些书,师父也是能理解的。” 白毅闻言,终于抬眼认真看了眼白初敛——按照他的想法,他师父可能就此囫囵吞枣一般,假装眼瞎直接略过那可怕的批示,然后粉饰太平假装无事发生,转身离开,接下来比这几天疏远他之后更疏远他。 但是这会儿,听了白初敛的话,白毅觉得他明显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白初敛停顿了下,然后用充满了真诚困惑的声音问:“只是你看书就看书,为师和这画里的女人哪里像了?” 白毅:“……” 白初敛:“除了头发一般长。” 白毅:“不是……” 白初敛:“是不是为师平日待你过于宽厚,以至于你休闲放松的时候还能带入为师的脸?” 休闲放松。 白毅这会儿真的觉得白初敛有了“道骨仙风”的味道了,那用词叫一个中性又含蓄,充满了有文化的气息。 白毅被白初敛几个准确的用词。搞得从一开始略微慌张到现在已经颇为哭笑不得,他意识到自己是完全抓不住他这师父的出招套路了……脸上的红晕退了一些,白毅苦笑:“师父,我真没注意这书的内容。下午回屋时觉得可能是在听雪阁吹了些寒风有些头疼,睡不着随便拿了个话本打发时间,谁知道脑子里满脑子都是您老人家的事——” 白初敛奇道:“我怎么啦?” 白毅停顿了下。 他扫了白初敛一眼,那张还带着一丝丝未退稚气的面容忽然严肃起来,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徒弟疑虑,这几日,师父为什么总疏远我。” 白初敛“呃”了一声。 而白毅没有等他回答,却只是自顾自地垂眼,用平静声音淡淡道:“想了挺多的,师父自有自己的考量,要将我打发到哪去也悉听尊便……只是这般莫名其妙就疏远生分了,确实让人觉得不甘。” “徒弟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是入剑阁三层错了么?” “还是来不及去换身合身的衣服碍着师父的眼了?” “我总也是想不明白。” 白毅说着,自嘲般嗤笑一声,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 白初敛捏着那本册子,听着小徒弟那寂寞又伤心的自问,心中那是翻江倒海,几乎要觉得真的是自己有毛病了—— 以至于完完全全忘记了,原本兴师问罪的人好像是他白初敛。 白初敛只觉得白毅是真的太粘他了,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但是对白毅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也不是五年前那个半大的孩子了,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成就,在师兄弟中也有了姓名,他该开始走上自己的人生正规了。 白初敛试图把这个观念灌输给白毅。 但是他这小徒弟听着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当白初敛说到“你也该走上自己的道”时,终于慢吞吞抬起头,那双此时微赤红的双眼直晃晃地与白初敛对视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缓缓道:“师父在这,徒弟该去哪?徒弟的道,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 “……” 这话,从一个十二岁这个对于未来懵懂憧憬的年纪来说,似乎有些过于沉重和果断了……而白初敛长那么大,众星拱月,却也从来没有听过谁同他讲过这样的话。 心下震动,他盯着面前那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少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而是白毅自己打破了沉默,他轻笑一声,那笑比哭还听着让人难受,他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安静的落雪:“将心比心,若徒弟有朝一日,也忽然疏远了师父,师父难道不会觉得满头雾水甚至为此伤情么?” “……” 白初敛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梦境里,真的有在逐渐疏远他的白毅,可不就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于是面对这问题,白初敛想也不想,放了手里那本书,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面前少年的眉心:“你敢?” 白初敛挺用力,那手指在白毅眉心留下个浅浅的弯月牙指甲印。 白毅没反抗,甚至这才肯转过头重新看向白初敛。 “你怎么想的那么多,不过是去出个任务,短短一旬而已……你那万年老王八师叔好不容易松口让你白得一把铸剑台的剑,为师高兴一下怎么了?”白初敛教训道,“搞得生离死别一般,你还在这伤春悲秋上了,叛逆期来得这样早的么?” 白毅眨眨眼,原本那黯淡的双眸因白初敛的话亮了亮。 而此时,在他身后,整个玉虚派已经进入了熄灯歇息的时候,唯有一抹月光从窗外倾斜撒入,伴着落雪飘在窗台。 白毅问:“师父不是要撵我走么?” 白初敛无奈反问:“玉虚派差你一口饭么?” 白毅道:“自然是不差的。” 白初敛道:“那撵你走做什么?” 白毅笑了:“那师父今晚陪徒弟睡可好?” 白初敛顺嘴道:“好啊。” “啊”完了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猛地闭上嘴……而此时,他那小徒弟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变得更加清晰,他不动声色把那本惹是生非的书压在书桌别的书下面,自顾自走到榻前脱了鞋袜,又抬起头问白初敛:“要伺候师父宽衣么?” 白初敛站在原地摇摇头,盯着自家小徒弟脸上那放松的笑容,普度众生之病再次犯病,心想,算了。 熄了蜡烛,屋内陷入黑暗。 白初敛窸窸窣窣跟着爬上榻子,恍惚想起这是他这么多年头一遭同别人同床共枕,也不知道会不会不习—— 白初敛的忧虑被旁边横空架过来的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强行打断。 白初敛:“……” 白初敛:“做什么?” 感觉到旁边的小崽子蹭了蹭,紧接着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点冷。” 白初敛:“……” 白初敛:“哦。” 白初敛心想娘的不会下次的批示就是女人的腰没师父的细了吧。 先说好了为师不接受。 白初敛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时候又听见耳边,白毅带着一丝丝睡意问:“师兄呢?” “早打发走了。”白初敛顺嘴答道。 答完便听见白毅心满意足的笑,连带着他的胸腔震动,白初敛跟他挨得近也感觉到了。 白初敛耳朵有点热:“你睡不睡了?” “睡得。”白毅乖乖道。 白初敛高高在上地“嗯”了声,低下头,看着半个毛茸茸脑袋都钻自己怀里的小崽子,从他这个角度看,正好可以看到他高挺笔直的鼻梁,和那浓密又带一点点自然卷的睫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五年前,他把白毅捡回来的时候,他又瘦又缺,像个小猴子。 如今倒是被养成了个英俊小公子。 “腿还疼么?”白初敛问。 “化雪会有点,”白毅闭着眼嘟囔,“这种天还好。” “你小时候疼也不说,为师不知道给你浪费了多少丹药,想给你养养身子……你一个看不住就爬起来跑去练剑,一炉丹药给你糟蹋了还是像个猴子。” 白毅现在可不愿意被笑话说像猴子,搭在白初敛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倒是有力,甚至将白初敛往自己这边揽了去,无声证明了自己现在身强体壮。 白毅吸了吸鼻子,满鼻尖都是白初敛的味道,良久才好脾气道:“师父,你别像个老头子般念叨。” 白初敛“哦”了声:“老头子的手能比女人还软么?” 白毅:“……” 白毅拒绝搭话了。 随后,屋子里重归万籁俱寂之精,只闻耳边,彼此平缓的气息声。 白初敛缓缓闭上眼,耳边是白毅逐渐趋于平缓的气息,仿佛有温热就喷洒在他的耳际,奇怪的是白初敛不仅不抗拒甚至还因此心中沉甸甸,像是被什么满满塞满。 觉得自己算是彻底放下了。 自此打算,从今以后再也不想那荒诞的梦境,平白无故给自己增添忧虑——无论那荒诞梦境如何来,至少此时此刻,那将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少年,确确实实是被他拥在怀中的。 温暖的体温让人觉得特别踏实。 这一晚,白初敛也睡了个好觉,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合眼便心无杂念,进入梦乡。 …… 第二天一大早,白初敛亲自到山门前送走了白毅。 然后又独自回了自己的住处,坐在床上正准备日常“修仙孵蛋”补个眠,闭上眼,却总觉得自己的床空了些,耳边也安静了些。 白初敛:“……” 徒弟走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完犊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白初敛睡不着了,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墙上挂着的天宸剑,心想要不去练剑吧,徒弟什么的—— 呵,徒弟,影响老子出剑的速度。 抬头一看,外面又是鹅毛大雪,又觉得这么冷的天实在不合适练剑,万一感冒着凉也挺麻烦的…… 要么去找历封决玩一玩? 不行不行,他和历封决指不定谁玩谁呢。 正犹豫不决,这时候忽听见外面墙根有一阵“嘤嘤”的声音,极其压抑的,像是小猫缩在角落哭唧唧……白初敛被哭得毛骨悚然,放轻了脚步走到窗台低头一看,发现果然是苏盐盐蹲在墙角可怜兮兮地抹眼泪。 “咦。”白初敛道。 苏盐盐抬起通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看向白初敛,愣了下,揉揉眼。 “你又怎么啦?”白初敛趴在窗台上问。 “掌门真狠心,就这么把白毅师兄打发出去了。”苏盐盐道。 白初敛:“?????” 什么玩意儿? “……这几天也不知道白毅师兄哪儿触了掌门的眉头,您总是横眉竖眼的,白毅师兄几次都站在您身后小心翼翼眼巴巴瞅着,极可怜的样子,我们大伙儿都看不下去了,偏偏您什么都不知道。”苏盐盐倒豆子似的,干脆豁出去了,数落起了她的掌门,“白毅师兄哪儿做的不好了。他可是您唯一的弟子哩,您若不疼他,还有谁会疼他?” 白初敛被数落得一愣一愣的。 想了想,白初敛抓住了“我们大伙儿”这个关键词,问:“你们都这么说我的么?你,别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苏盐盐哭得头昏脑涨,满心沉浸在“心疼我白毅师兄”的悲痛当中,抽抽搭搭道:“是哩,前几天您还说要再打断他的腿。” 一副抓着实锤由不得你不认的模样。 白初敛一脸茫然仔细回忆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好像是威胁白毅不许再收徒弟来着…… 但这不是随便一说么!!! 为了治白毅的腿,药阁里的药被他套了个空,现在守炼炉的老头见了他还吹胡子瞪眼的!!! 他都快成哪吒他娘给他下塘摸莲藕塑骨去了! 还想怎么滴! 说都不能说一句了!!! 苏盐盐继续道:“白毅师兄的腿一直不好,因此影响了联系身法的进步,听师兄师姐们说,小时候白毅师兄为了跟上大家的进度,都是等大家都休息了自己加班加点的练……” “练得不怎么滴,”白初敛忍不住插嘴点评,“那天带他去白峰山,踏个铁锁链,他人落地的时候,铁锁链上的锈都快晃没了,当真是……” 白初敛的感慨在看见苏盐盐的目光时自觉收声,苏盐盐眼睛还红着呢:“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白毅师兄的腿疾从小带着,师兄弟们一直避免提起!掌门倒是好,主动拿出来威胁人呢!”苏盐盐道,“嘤嘤嘤!” 白初敛道:“……” 这些玉虚派弟子到底是太闲了。 苏盐盐站起来擦擦眼泪,可怜巴巴地问:“掌门,您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就不能对白毅师兄好些么,哪怕分他一点点的好也行。” 苏盐盐说得这话可怜的白初敛都想掉眼泪了——要不是这句话主要谴责对象是他自己的话。 白初敛心想,本掌门都叫他抱着自己睡一晚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那胳膊今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还搭在他的腰上,别看白毅这还半大少年,那胳膊也够沉的,被压了一晚上他现在腰还酸呢! 但是白初敛也不能怎么说昨晚他为了哄小徒弟,跑去他的榻子上将就了一晚上,这会儿还真是有苦说不出,清了清嗓音: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称职,他觉得自己对白毅还挺好的。 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打发人教他武功。 被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数落得极其极其委屈,结束对话之后白初敛脑子里还是嗡嗡的,实在意难平。 …… 等苏盐盐哭累了,走了,白初敛已经头昏眼花,闭上眼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苏盐盐的指责,这口气咽不下去自然要找个树洞或者出气筒……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听雪阁前了。 并且已经转了十个圈圈,还没下定决心抬脚进去。 在第十一个圈圈时,白初敛有点儿晕了,脚下一停,深深叹了口气……一咬牙,一撩袍子下摆,整个人轻飘飘虚晃进了大堂,里面空无一人。 轻车熟路摸到了书房,一推门,便见历封决正坐在书桌后面对今年的账本,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半。 白初敛走上去,伸手将他的算盘扒乱。 “掌门大人,有何贵干?” 历封决隔着桌子,面无表情地问正挑眉一脸挑衅看着自己的白初敛——他想提醒这位掌门大人,下次要是想找事,就别把“我来找事,不服来揍”写在脸上。 白初敛看着历封决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就来气:“你最近是不是也在背后说我闲话?” “我说你闲话用得着在你背后说?” “……” “又怎么了?”历封决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人能说你的闲话?说你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白初敛觉得自己来听雪阁不是来找安慰的,而是寻找那个合适最后一刀捅死自己的趁手凶器。 深呼吸一口气,他想了想,伸手,一边摆弄历封决放在桌子上的笔洗一边道:“最近听到了点儿,说我这做师父的对白毅做的不够好。” 他的用词很含蓄。 历封决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怎么就做的不够好了?” 这么顺坡下驴趋势的反问,白初敛猛地一下还以为自己找到了队友,一拍桌子道:“对啊,我怎么就做得不够好了——” 历封决:“你明明什么都没做。” 白初敛:“……” 历封决顺手扔了账本,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他看这些堆积成山的账本已经有些日子了,玉虚派在中原武林的各路买卖,一年的盈亏都在这儿……他做得晚上闭上眼都是账本,也没见白初敛来问他一句安好。 往日,白初敛嫌他啰嗦,避他如蛇蝎也就算了,这两天,难得主动往听雪阁跑,回回都是张口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徒弟。 男人垂下眼,知道自己不该跟个十二岁的孩子计较,那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白初敛能懂什么? “铸剑台的事,已经为他破了先例。若非他是你唯一的徒弟,又怎么能有这种幸运的事?”历封决冷冰冰道,“有空操心这些个没用的,你不如赶紧想想即将锻造的剑的材料和构造,无崖子的设计图,你以为是谁都能拿来玩耍的么?” 白初敛:“……” 这他娘完全只是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话题继续挨训而已。 白初敛盯着历封决那张冷脸,觉得自己跑来听雪阁试图找温暖简直就是魔怔了……笼着袖子,站在书桌前盯着历封决看了一会儿——这安静如鸡的模样,历封决还以为他的废话讲完了,于是放心地晃了下算盘,翻开账本,继续噼里啪啦。 那檀木做的算盘在他手底下拨得欢快,就在这时历封决余光看见杵在桌边那人,忽然往前倾了倾,紧接着,一声迟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们应该还没走远……要么,我跟下山看看?” 算盘噼啪的声音戛然而止。 历封决觉得方才白初敛站在门口转圈圈的时候,他就该直接让人关门,把门狠狠拍在他的鼻子上。 “怎么样?” “这是给小辈历练的机会,你去掺和什么?你去谁还打得过你?” 白初敛就喜欢看历封决这样一脸平静,“实事求是”似的夸自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悄悄跟着,绝不说话。” “‘不准’二字我都讲腻了,掌门大人还没听腻么?” “我就看看,我不动手,我发誓。” 白初敛讲完,发现历封决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儿,白初敛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脱口而出:“你也看过《玉梅传》么?” 里面有句台词“我就蹭蹭,我不进去”来着。 历封决挑眉。 白初敛:“放我下山,《玉梅传》,我给你买全套。” 历封决:“……” 历封决:“滚出去。” 白初敛:“好的。” 白初敛麻溜滚了,并回去收拾了包袱,苏盐盐问他要去哪时,他哼着歌儿说,你历师叔让我滚下山呢。 等晚膳世间历封决想起来问时,白初敛已经“滚”得人影都没了—— 尽管他和历封决都心知肚明,历封决当时其实只是让他滚出那扇门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蜿蜒山路,落雪覆盖山路,遥遥一看山峦重叠尽在雪雾之中,犹如人间仙境……然实则因积雪太厚,路滑陡峭,载了货物用品的马车极难前行,就连原本骑在马上的人也不得不下马,牵马缓缓前行。 山路被踩出一条马蹄混杂脚印的痕迹,脚印深浅不一,足以见得踏雪之人身法武功亦高低不同……此次一同运送玉佛前去中原弟子一共二十余人,皆着玉虚派弟子白底服袍,外罩深紫轻纱—— 为首少年虽极年轻,却拥有一双沉冷的双眸,眉宇之间透着这年纪少有的沉稳。其腰间只配一把寻常玉虚派弟子用的素雪剑,相比起其他弟子腰间素雪剑总因人练剑习惯留下不同痕迹,那剑却极新,像是方才从物资房那取得。 此时雪落在他肩上,发梢间,他却并未伸手去拂,只是牵着马,那原本就修长的腰杆挺得更直了些……紫纱随山风翻飞之间,只道是好一个道骨仙风的少侠,丝毫叫人挑不出毛病。 “看那雪坑,显然是一边比另一边深了半寸,这小孩还能硬着头皮说自己腿不疼,当真倔驴。” 百尺开外,雪松树梢之间,玉虚派掌门他老人家丝毫不觉得自己抱膝蹲在树梢之间偷窥有碍颜面,他内心正大光明,一心挂在那牵马缓缓前行的少年身上—— 一会儿觉得他牵马绳的手背都冻得发青了怎么也不晓得带手套。 一会儿觉得他肩上的落雪也不晓得扫上一扫。 一会儿又觉得,少年发间白雪颇为碍眼。 现在他已经盯无可盯,开始研究他脚下踩出的一串脚印。 白初敛晚了白毅等人约两个时辰才麻溜收拾包袱开始追,好在本就大雪封山路难行,白毅他们走的不快……加之白初敛脚下功法了得,没费多少时间便追上了。 他眼力极好,脚下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眼珠子还挂在自家小徒弟身上,白初敛叹着气一边感慨是不是该给徒弟弄个狐狸毛围脖,一边抽出腰间素雪剑,一个潇洒转身,剑气已出,那极其敏锐的嗅觉和毫不拖泥带水的出剑速度,反而把身后靠近他的来人吓了一跳—— 待剑指那淡然冷漠的人眉间,被吓一跳的人又变成了白初敛。 历封决伸出两根手指夹着指着自己眉心的剑刃,稍稍移开,脚下一踏与白初敛双双无声无息落于雪松树下……几招来往,甚至未惊落树梢积雪,更不论百米开外那顶着暴风雪前行的小弟子们。 “剑不错。”历封决盯着白初敛手中的素雪剑,就连剑柄都用绷带缠了看不出来自玉虚派,顿了顿,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你还知道要隐姓埋名就不能用天宸剑。” 白初敛心虚了大概不超过一瞬,当真顺着历封决的话,将那普普通通素雪剑入剑鞘,而后道:“我又不傻。” 再顺便扯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历封决背着手,无声瞅着白初敛,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说呢? “江湖之上,一枚千年寒冰玉佛价值千金,这么大一尊摆件,黄金万两,足够亡命之徒无视玉虚派为之疯狂——更何况此次任务均为年轻弟子,我怕白毅镇不住。”白初敛七分认真道。 历封决冷笑一声:“真当铸剑台的剑菜市场一般白送?” 但凡任务,自然有风险。 “所以我看着,没必要为了一把剑把命都舍了,”白初敛道,“更何况玉佛千千万,徒弟只有一个。” 历封决抿起唇。 白初敛一看就知道这货是不高兴了,心想完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戳他怒点——身为一派掌门,尊老爱幼也有错么? “你能看什么,平日里下山都不曾有过几次的人,怕不是白毅他们真遇见事之前你已经于柴米油盐之中把自己折进去。”历封决声音冷漠,“下山跑得那么快,你带银子了吗?” 白初敛愣了下。 看眼前这人一脸呆滞,历封决又想冷笑了, 忍了又忍,当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男人从腰间取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扔给白初敛—— 后者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了,入手一摸就知道历封决扔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愣之后,震惊了,脱口而出:“这是同意我跟着去了?” “还能把你绑回去不成,”历封决淡漠道,“我又打不过你。” 这些年,伴随着白初敛出任掌门,历封决舍了江湖地位回到玉虚派掌事,大小事务一概包揽,让玉虚派不至于落得坐吃山空……人们都以为历封决已经投身全力以赴经营玉虚派和折腾白初敛的两项事业中,却不知他的剑法,其实从未落下苦练,甚至比在江湖闯荡时更为精进许多。 但方才,某个基本只知道睡大觉的人,却一招出剑,轻易将剑指他命门。 ……这种怪物一样的存在,让人连嫉妒都懒得提起兴趣。 “谢谢,师兄。”白初敛看着历封决的眼睛真诚道,“你真是个好人。” 历封决:“……” 历封决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从身后摸了把把背上的斗笠取下来,扣到了白初敛的脑袋上—— 眼前的人和景一下子被隔在了轻纱之外,斗笠侧面还有一垂白鹤展翅刺绣暗纹,白初敛伸手摸了摸,认真地想了下后,用迟疑的语气说:“师兄,盐盐总说我长得好看,但是我觉得那有捧臭脚无脑吹的成分在,其实我也没那么好看。” 历封决:“……” 白初敛:“所以这斗笠——” 历封决:“玉虚派掌门总有一日要以真容面世,待到那日,有人问几年前江湖上有个出了名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和贵掌门长得如出一辙,你待如何?” 白初敛:“……” 白初敛:“你怎么骂人?” 而历封决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把该送的东西送到,账房里还有成堆的账本等着他去看……抬手将肩上落雪拍了去,他转身一个踏云借力,衣袍扑簌之间,他已离开这雪松之下。 落雪之中,唯有一抹深紫色背影。 连“告辞”两个字都不屑说的样子。 白初敛用手拨开斗笠前的轻纱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酸涩,不知道为何,那人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看似刻薄,实则……总觉得他寂寞得很。 ……………………………………嗯。 《玉梅传》全集,安排了,番外篇也不能拉下那种。 …… 数日后,一行人行至陆路最后一程,终于在港口码头,命唤”天路城”的地方休整。 此时白初敛被累得不成人形。 他万分搞不明白白毅像是赶着投胎似的餐风饮露,以天为盖地为席地赶路到底是在干什么——几番折腾,白毅一行人找到能够歇脚的地方已经是三更半夜。 好在武林盟喜事将近,酒肆也因此聚集了众多来往江湖人,哪怕是大半夜的也热闹得很,堂桌上三三俩俩坐了人,温上一壶酒再要上几碟下酒菜,就足够他们消磨一晚上。 众人走进酒肆时,白毅他们看着倒是还好,反而是跟在他们身后的白初敛浑浑噩噩,总觉得遭了这个罪,他也能去铸剑台选上一选。 仗着有斗笠,白初敛光明正大跟在白毅一行人屁股后头进店——白毅他们一行人队伍庞大,身上又穿着玉虚派弟子服,进入酒肆客栈,里面原本嗡嗡的说话声变轻了些,不少人拧过脑袋来看。 白初敛则因为戴着斗笠,又身着普通布衣,看着像是普普通通夜宿的江湖人,相比之下倒是毫不起眼了……只是因为困倦,偏偏那门槛又设得有些过高,一时没注意脚下,他路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下—— 好在走到队伍最后一名十六七岁的玉虚派弟子眼疾手快,回身伸手扶了白初敛一把。 “小心。” “……多谢。”白初敛粗着嗓子说。 这动静其实不大,却让让走在他前面的一行人,包括已经站在掌柜的面前等待安排房间的白毅都跟着转过头来。 感觉到小徒弟那冷冰冰的目光投射过来,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白初敛心中“咯噔”一下,惊出一身冷汗,瞌睡瞬间醒了。 白毅的目光在那个年轻弟子扶着白初敛胳膊的手上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 这边白初敛大脑都没来得及转过弯来想想该怎么办,却见白毅已经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看掌柜递来的房间安排单,头也不抬用听上去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道:“陆师兄,江湖人多眼杂扒手也多,出门在外还是莫管闲事。” 白初敛立刻感觉到,原本扶着自己甚至凑过来想问他安好的陆姓弟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变成离自己半步远。 白初敛:“……” 谁是扒手?谁?! 心中狠狠给白毅记上一笔,白初敛捡了客栈最角落的桌子坐下,叫来店小二,要了二两牛肉和一壶清酒。 而白毅他们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桌上,距离白初敛很远,白初敛为了不引人注意,又不好摘下斗笠,低着头夹着菜,吃了两口觉得自己像在餐桌边搓手的苍蝇。 正感慨自己怎么就受苏盐盐谴责动摇一时心软来遭这个罪,这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一辆看上去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酒馆客栈外,然后是成年男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娃娃说话的尖细,十分明显。 白初敛收回目光,心里没整明白这年头谁走江湖还带着闺女,别不又是某位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一笔风流债。 正继续苍蝇搓手式咪西咪西地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酒,白初敛忽然听见距离他两桌之外,有个桌子上放了把大刀的天山弟子同同伴说:“江南蝶扇门的人。” 江南,蝶扇门。 白初敛递到唇边的菜停了下来。 他重新看起头望向门口,一眼就看见一名约□□岁同戴斗笠的女童,一边回头跟身后人讲话一边往店里走—— 然后也因为不看脚下路,被门槛绊了下。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靠门桌最外边位置,白毅在她脸着地之前,伸手一把捉住女娃娃的肩,单手将她扶稳站好。 与此同时,女娃娃脑袋上的斗笠滑落,露出一张尚带稚气,却实在是粉雕玉琢,可爱得紧的好面容。 白毅面无表情地缩回手。 而那女娃娃在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抬头,在对视上出手相助少年那双黑色沉锋的双眸时,“唰”地红了脸。 那可爱又漂亮的小脸此时眉眼尚未长开,却已经能够遇见几年后,必定会长成名动武林的大美人……而那眉眼,如此似曾相识,正是江南蝶扇门掌门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小姐,顾念清。 “咔嚓”一声—— 白初敛手中筷子应声折断。 白初敛:“……” 白初敛:“???” ……说好的“江湖人多眼杂扒手也多,出门在外还是莫管闲事”呢? ……………还少了一句“备注,此条在美人面前自动作废”是吧? ………………那手为师花多大功夫才治好,是让你练剑的,是让你用来扶女人的嘛?! ……………………当初手就不该给你治好,有本事拿脚扶啊?!! …………………………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白初敛心塞了一晚上自己的徒弟长歪了这件事。 晚上好不容易睡到了床榻,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立刻睡着,反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想那一幕—— 少年扶起踉跄的少女。 少女斗笠滑落露出惊人容貌。 两人相视,一见钟情,一触定情,成就一段江湖美谈。 白初敛倒是不反对白毅春心萌动这件事,当下他万分难以接受的是,他春心萌动的对象如果是那个顾念清,就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白初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的门派的人除了来使基本没怎么见过,更别说区区蝶扇门掌门女儿这种阿猫阿狗,白初敛对她的长相概念,完全来自于那个奇怪的梦境里。 然后那长相居然基本对上了,现实里,青天白日,那梦中导致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就这么从他的梦中走了出来……这如何能叫人不震惊? 别说震惊了,白初敛觉得若是换个人,怕不是能被当场吓死。 “……” 在床上第八次翻身的时候,白初敛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为了不年纪轻轻落得一口薄棺裹尸的餐具,趁着白毅眼里还有他这个师父,他要威逼利诱,棒打鸳鸯。 ——对不住了徒弟,你失去的只是爱情,而为师要失去的可他娘是一条鲜活的命呐~ ——你肯定也舍不得师父父的对不对,么么哒。 打定了注意,白初敛这才安心酣然入睡。 …… 第二日。 白初敛打着呵欠慢吞吞往楼下走,手还放在唇边还没放下来,就听见一楼酒肆堂内,一中年男人爽朗道:“……哈哈哈哈,玉虚派果然名门出英雄!白少侠,老夫知晓你们此番也是要去武林盟给盟主贺寿,路途遥远,接下来便是水路,不如我们一道结伴,也互相有个照应。” 白初敛:“……” 照应你娘啊! 低头一看,那蝶扇门掌门一点儿掌门架子都没有,站在白毅面前笑得像是脸上开了花——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戴着白色斗笠立于一旁,拽着她爹的袖子,低着头,虽然看不清楚也知道她必定一脸羞涩。 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徒弟露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续而点头,站在楼梯上的白初敛几欲呕血,他恨不得再回床上躺平,回味一下之前那个梦境:搞不好,在梦中几年后把蝶扇门灭门的那个人,就是他白初敛也说不定,呵。 而此时,与白初敛完全相反,蝶扇门掌门顾德凯显然对面前的少年郎如此识相相当满意——想他蝶扇门虽无玉虚派历史久远,也不如玉虚派门派庞大,这几年却因为依靠武林盟也在逐渐扩大,如今在江湖上也有了一定影响…… 此次和玉虚派同行,实际离异没有利益可言,倒是能让人看看,他蝶扇门,想要结识别的名门正派,对方也不没有轻易拒绝的道理。 想到这,蝶扇门掌门顾德凯目光未免就飘了点,他兴高采烈拍了拍白毅的肩:“听说玉虚派此次赠予盟主贺礼极其珍贵,老夫便也免费当一轮保镖者,护送你安全到达,哈哈哈哈哈!” 白毅看似并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轻视,只是笑着点头道谢,礼仪万分到位。 除了那笑意未达眼底。 可怜顾德凯正高兴,自然没注意面前俊英气少年眼色渐冷,唇角微微勾起的模样也透着一丝丝不屑和骄傲。 站在白毅身后其他玉虚派弟子面面相觑,相互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无语—— 在玉虚派,白毅是掌门亲传弟子,剑术又一马当先,全门派上下见之无不称一句少年奇才……加之他话少,平日里除了在白初敛面前,鲜少有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更无论笑颜,莫名就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高傲感。 平日里,就连先入门的师兄师姐也对他多少有些不自觉的恭敬。 所以,敢这么拍白毅的肩膀,把他当小孩忽悠的,放眼全门派,无非一个掌门大人而已…… 这件事因为来得过于悄无声息,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所以正所谓温水煮青蛙,玉虚派上下倒是没觉得白毅这么高傲又不够平易近人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都快习以为常了。 ……………………倒是如今跳出来这个蝶扇门的掌门又算哪根葱,也敢瞎鸡拍他们白毅师兄(师弟)的肩膀,臭不要脸! 昨天被白毅阻止扶白初敛那陆姓弟子上前,欲言又止的样子,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被白毅平静的目光把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白毅简单暂别蝶扇门掌门,约定一会儿码头共同出发,开始着手准备水路船只,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酒肆里终于才安静下来。 白初敛站在楼梯上没动,听下面的人嗡嗡讨论。 “方才那玉虚派少年好大的架子,眼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什么来头?” ——老子的徒弟。 “听说是玉虚派掌门白初敛唯一的关门弟子。” ——对,没错,关门弟子,只教关门那种。 “呵,原来是白初敛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白初敛自从任玉虚派掌门,从未出席任何江湖事务,高傲得很,他徒弟随他少年轻狂,以后必定吃亏。” ——……徒弟没礼貌也要怪他么!这屁放的! 白初敛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乐意听到的,整理了下斗笠转身出门。 酒肆旁边街道,成衣铺内买了一套普通白色衣袍,软磨硬泡掌柜的送了块遮脸巾,白初敛简直想用鼻孔对着历封决:谁说老子生活不能自理,看看,讲价都学会了! 做交易做上了瘾,白初敛巷子里,用三两银子加一壶烧刀子,跟一个看着不超过十六岁的丐帮弟子换了他手里的翠竹棍。 白初敛再回酒店客房换装,退房的时候,已经从昨日布衣剑客,变成了一名白袍侠客,黑发高高束起,发尾垂至腰际;腰间的剑不见了,变成一根不伦不类的翠竹棍…… 武器是丐帮惯用武器,那人却看上去一尘不染,走路谈话都透着一股世外超凡脱俗的味道,一时间居然叫人猜不到来路。 ……白初敛很满意自己这副模样,因为他准备要去做一件大事—— 他要去劫镖。 没错,白初敛要去劫玉虚派的镖。 …………………………原因没别的,就是很显然,“能肆无忌惮用拍乖儿子的方式拍白毅肩膀的人只有玉虚派掌门”这点认识,显然不止今日那些玉虚派小弟子这么认为而已。 他白初敛倒是想看看,蝶扇门掌门,要如何与白毅“互相照应”。 …… 是夜。 月黑风高,寒风如刀。 玉虚派与江南蝶扇门共用商船刚离了港口,逆着寒风缓缓平稳前行。 加班之上,两三个玉虚派弟子互相低声交谈。在他们不远处,是蝶扇门的弟子,风寒水冷,他们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着烈酒御寒,倒是也热情地邀请玉虚派弟子加入,却被礼貌拒绝。 见那些个少年人,一个个衣袍翻飞,腰间配件一丝不苟,想来也是平日里门规极严,蝶扇门人也不强求,就当自讨没趣,没一会儿就重新沉浸到烈酒温暖中。 船舷之上,少年抱剑屈起一膝坐在舵室顶上,目光平时前方海天一线处明月——那海潮与明月倒映在他眼底,却是让他双眼显得更加冰冷。 闭上眼,耳边海浪声涛涛,少年似保持抱剑姿态入睡。 此时,甲板之上,忽闻“啪”“啪”两声闷响——原来是一名喝到微醺蝶扇门弟子,被人从暗中一击膝盖窝,再击背部,两棍子敲得两眼冒金心,当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想要去摸腰间铁骨扇,却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 “哗啦”一声,伴随着他一声惨叫,海绵溅起好大浪花!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转瞬间,已经有连续几个蝶扇门弟子被敲打挑入水中——这动静终于惊动蝶扇门掌门顾德凯,顾德凯从船舱而出,迎面便遇上一身着白袍,白布捂面,身形极快的人! 那人手中拎着个丐帮惯用翠竹棍,棍法精湛,身上却一尘不染,唯有黑发在月光之下因跳跃划出完美弧线—— 他快攻而来,凌厉之气居然让一时动弹不得! 待那翠竹棍到了眼前,顾德凯只见来人棍子一横,改刺为横打,手再一弹,那韧性十足翠竹棍弯曲飞弹,居然“啪”地一声,极响地拍在那蝶扇门掌门脸上! 空气之中,有来人“嗤”地一声轻笑,似快意,也似不屑。 “贼子尔敢?!!!” 顾德凯一瞬间面色也不知道因为是疼还是羞辱涨得通红! 看不出来人使用招数路数,只觉得他打起架来似丐帮又像少林,棍法毫无章法却每一击都极其凌冽—— 顾德凯与之堪堪对招数十招,从船舱门前一路退到甲板,那人身若惊鸿游龙,只是几十招,便叫他心中震惊:江湖之中,什么时候出现如此用棍好手?! 顾德凯惊疑之间,已经被逼退至船舷边缘,再往后一步,便是波浪涛涛的汪洋大海……这跌落下去,习武之人当然死不了,弄成个落汤鸡丢尽了脸倒才是让人难以接受! 顾德凯慌忙之间,不免四处张望,瞬间看清楚了情况,那来人不知为何只针对蝶扇门之人,一个个弟子像是下饺子般被挑落下水,而玉虚派弟子上来帮忙,则只是被轻易挑开,最多一棍横打胸膛挑飞! ……这人是针对蝶扇门来的?! 但是蝶扇门一向与丐帮君子之交,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江湖上其他用棍的势力! 顾德凯余光惊疑不定闪烁,再抬头一看,便看见高处屈膝抱剑,冷眼旁观少年——见他闭着眼似睡着,听见如此大的动静却丝毫没有来帮忙的意思……这玉虚派弟子,果真当他想象中一般高傲轻狂! 顾德凯也觉得自己没有在后辈面前丢人的道理,咬着牙,用左肩肩膀生生接了白袍神秘人一棍,右手飞快将玲珑玉珠扇展开,正欲发难,却在此时,他听见船舷那头混乱之中,传来女儿顾念清的哭喊:“爹爹!” 顾德凯心中大惊,大吼一声“念清莫来”, 终于放下脸面,高呼一声:“白毅!白世侄!” 于舵室之上,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猛地睁眼,月光之下,那目光清冷沉淀。 而顷刻之间,他已出剑! 转瞬已至船舷旁争斗二人眼前! 他的剑很快! 那白袍神秘人,只能回身竹棍堪堪格挡,居然被震得虎口发疼——像是在忌惮白毅,他一个格挡之后,足下一点,整个身体像是海鸟,轻盈向后腾飞! 而白毅,似已经料到他要后拉,身体一倾,几乎同一秒便跟着他往前腾飞同样距离—— 白袍神秘人似略微震惊地瞪圆了眼…… 见那双瞪着的眼诧异地盯着自己,少年冷漠的眼眸之中却有转瞬即逝的笑意。 缠斗之中二人落于同一船舷,白袍神秘人刚刚站稳,就见眼前近在咫尺少年已再次出手! ……………………是真的用手,他伸出没有握剑那只手,一把捉住白袍神秘人手中翠竹棍,轻微一拉,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拉至自己面前,两人手臂相互碰,与此同时,少年身体前倾—— 冰冷的高挺鼻尖,夹杂着少年灼热气息,从他面颊,耳垂,轻描淡写扫过。 仿佛一股令人颤栗的热流,伴随着他无意触碰,强制性地压迫住敌手—— 原本行动极其敏捷的白袍神秘人居然因此一僵! 幸好天黑,否则眼前少年怕不是能清楚看见他白布面巾之下,被血色迅速染红的耳根和颈脖! 抓住这个机会,白毅手中剑一挑,没伤白袍神秘人半分,却将他随手束发发带挑断……一时间,如墨黑发在海风中如墨色瀑布散了开来! 披头散发,白袍神秘人为少年次等轻狂举动惊呆之时,却已见他欺身靠近! 那冰凉薄唇凑到他的耳边,说话时有意无意碰到他滚烫耳垂……少年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刚过招之后不稳气息,语气却稀松平常淡道:“师父,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休要胡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白初敛来不及震惊徒弟居然轻而易举地认出他这件事,而且从白毅唇角微勾的笑意来看,他可能早就认出自己。 白初敛只觉得怒火中烧—— 什么鬼! 他那么认真的变装! 怕被识破玉虚派武功不敢用,少林,丐帮武功一通瞎鸡乱用,累死累活! 结果他这好徒弟早就认出来了也不说,就坐在那抱着剑观看……看什么看,看耍猴么!居然把师父当猴戏看! 亏得为师今日见他被人轻视,还想着要给这蝶扇门的人一点颜色瞧瞧替他挽尊! 而他呢,原本还能蹲在旁边看热闹,看热闹也就罢了,怎么那个顾家小娘子一出现他就迫不及待要英雄救美了吗? 大概是惯性使然,白初敛一瞬间已经把所有的锅都扔给了白毅,至于他心里那些个“棒打鸳鸯”“徒弟你看看蝶扇门要多菜有多菜不配让你当他家姑爷”“顾德凯把你的手从我徒弟肩上拿开”“互相照应,您配吗”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九九,全部被他抛之脑后。 ……………………白初敛满心愤怒,脑子里都是白毅这小王八犊子被顾家小娘子勾得找不着北,居然胆大包天,在认出他是师父的情况下,挑他发带,这般轻浪,尊重全无,欺师灭祖! 顾念清那小丫头还在下面仰着脸看呢,白初敛一低头,就看见她站在甲板上仰头看着白毅,黑亮杏眸,眼中全是满满的崇拜和倾心! 心中一抽,白初敛快气死了。 好在他使得棍法都是外功法门,并不需要动用气海丹田,否则眼下这气息堵窒的情况,非要把他生生气得气血倒流,硬吐出一口血不可—— 可是白初敛眼下虽无大碍,也暂时不想看见他这不肖徒弟,手中翠竹棍强从对方手中拽出,不顾竹棍上倒刺因为此动作扎入后者掌心…… 白毅痛哼一声,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白初敛却破天荒眉毛都没抖一下,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暼了他一眼。 从未被师父用这种目光轻视的白毅当场一愣。 在他愣神的时候,白初敛已经相当不客气地抬起脚,极其粗鲁地一脚将他踹翻下船舷! “白世侄!” “师兄(师弟)!” “白少侠!” 夹杂着少女尖叫的呼喊声响起,甲板上乱作一团……看着白毅胸口上留着的大脚印,白初敛冷笑一声,心中稍微解气,鼻子朝天喷出一股寒气,转身撅断手里翠竹棍随手一扔,转身,如黑夜中海上飞翔的雀鸟,一跃而下! 月光之下,只留他那飘散在寒风中的黑发,如瀑布般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消失在黑夜的海风中。 “哗啦”一声,他干净利落入了拍着海浪,卷出泡沫的海面。 如此一幕,人们自然以为那刺客见行事被阻,慌不择路,跳海逃生……只是倒春寒夜那刺骨海水又怎么可能让一活人逃出生天,他这般投海,也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站在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顾德凯心中稍微舒服了些。 顾德凯长舒出一口气,下意识要去找自己的女儿确认她是否安好,一转身却看见顾念清好好站在那呢,只是一脸担忧,眼巴巴地看着某个方向。 ……看得当然不是顾德凯这个当爹的,他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这就看见人群之中被人扶起来的白毅,少年身上浅色袍服胸前一个巨大脚印,好不狼狈。 白毅垂着头站在人群中,有别的玉虚派弟子凑上去问他安好,却被他眼中的冷漠和沉寂逼得生生退开……白毅一字未语,只是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分外紧绷低落。 顾德凯:“……白世侄!” 顾德凯只当时白毅被那神秘人踹了一脚觉得丢人,面色才如此难看……然而因此顾德凯却更觉得心情舒畅了,毕竟被一个后辈出手相助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脸上挂上的关切就变得真诚了些,亲自上前去,伸手现在关心一下这位后辈的伤势,然而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脸抗拒地用手臂挡了开去。 “别碰我。” 少年的声音凉飕飕的,像是刚在冰冷海水之中浸泡过,他甚至余光都没有给顾德凯一个……只是径自走出人群,弯腰捡了那白袍神秘人撅断之后随手扔在甲板上的翠竹棍,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翠竹棍上轻拂而过,沉默,走神。 “白少侠,”顾念清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得掌心还在流血。” 白毅稍稍回过神,回过头便对视上一双含着羞涩、试探以及小心翼翼的目光,那目光在月光之下,像极了草丛里惊恐的小动物。 白毅正想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忽然又停顿了下,心想我同她计较什么。 ……算了。 白毅想了想,终于从嗓子深处鳖出二字—— “无碍。” “顾大小姐受惊,早些歇下吧。”白毅顿了顿,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儿发紧,他笑了笑,更像是在对自己说,“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 甲板下货舱里。 海上无边无际,白初敛再厉害也不会是能够御剑飞行或者腾云驾雾的神仙凭空离去……所以他在海里泡了一会儿,就麻溜爬回了货艙中,脱掉了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随便擦了擦身子,换上早就藏好的干衣裳。 头发拧干,又打坐用内力运行了一周,起来时虽还有些湿润,但好在也不粘腻了……其他的此时也讲究不了许多,明日这商船靠岸,他再下船寻个客栈,用淡水冲洗便是。 一边如此打算,白初敛把头发散着,整理了下衣服,一个披头散发却普普通通的船工形象便成了。 将方才闹事时穿的衣服扔进海里毁尸灭迹,一切安排妥当重新在干燥的稻草上坐下来,白初敛靠着装了那尊千年寒冰玉佛的木箱坐下来,开始认真思考他怎么会如此狼狈。 介于白初敛平日里心里不放事,有了事就容易陷入自己的剧本里难以自拔——所以方才的事,叫他越琢磨,越是觉得伤情。 ……白毅居然为了个刚见面的女子就对他这师父出手。 ……他是不是疯了? ……还是他眼里其实压根没有自己这个师父,为了一个才见面一两次的女子,就要欺师灭祖? ……对了对了,之前提出让顾念清和历封决结缘,出声阻止的也是他呢! ……呵,也不想想,顾念清配得上历封决?笑话! 白初敛有些坐不住,诡异的情况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那日所做之梦,根本并非是梦,也非什么启示警告,而是他居然真的梦见了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白毅与那顾念清,想必就是红鸾牵线,天生一对,也不枉费两人一遇见,白毅就对她许多庇护。 想到这,白初敛心中一阵不快,那对小徒弟古怪的占有欲,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下——他差点都忘记了,如果那梦是即将发生的事,那就说明,不久的将来他白初敛即将情动,情动对象,正是他那个长大成人的小徒弟! 还为他走火入魔! 天呐! 这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他的将来,醒悟这件事的事后已经为时已晚,白毅和顾念清貌似早已于顾家被灭门之后再次相遇,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这个做师父的,日日夜夜与徒弟相对,却偏偏在那段该死的孽缘里,“先来后到”成了“后到”的那个——可他娘不就是“鸳鸯相抱何时了,鸳在一旁看热闹”! 白初敛:“………” 啊啊啊啊啊啊还能够丢人么! 靠坐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蹭”地一下站起来,一圈砸在身后的木箱上发出闷响:他娘的,这怎么可以! 白初敛心中狂跳,眼中黯了又亮,心想反正现在白毅心中还有他这师父,哪怕对那小姑娘很有好感偶尔有出轨行为,也不可能彻底越过他这师父……和梦中不同,这次他白初敛占尽了先机,既然知道以后会对白毅动情,要不然干脆…… 干脆—— 思及此,白初敛思路忽然一断。 白初敛:“……哎。” 想毛线呢,白毅才多大,跟他谈情说爱,还不如牵只牛来对着弹琴……他这当师父的乌七八糟,像什么话来着! 白初敛一瞬间,被自己脑子里那些个又阴又狠的小人想法吓得脸都白了,恨不得抱紧自己,使劲儿“嘤嘤嘤”一下——纯洁正直如他,怎么能有如此不正派思想! ……………………要不明天回玉虚派吧? 遇见事儿,白初敛第一反应就是回家。 第二反应就是,回家找阿爸。 ……亲阿爸云游四海去了自然指望不上,后阿爸那还是可以掏出来用一用的——比如面对历封决那张把“正道”刻在脸上的棺材脸,或许他就不会想这些个邪魔外道了。 ………………………难怪历封决平日里不让他下山,原来是怕他定力不足,他这才下山几天,已经被世俗污染,生出如此多肮脏思想来。 白初敛:“……” 白初敛突然有点想念师兄,心想此时若他出现,骂醒自己该有多好。 嘤。 师兄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月夜。 船只伴随着海水波荡轻微摇晃,海水翻滚拍打在船舷上卷起一层层细腻的泡沫。 船舱里,白初敛缩在角落里,脑袋顶上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前所未有的可怜——虽然实际上今晚他除了损失一根发带之外毫发无损,反而是甲板上被他搅了个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但是白初敛就是觉得自己委屈得紧。 再加上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在海水里泡昏了头才冒出来的一系列可怕想法,白初敛成功地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清……也不知道呆坐在角落里游神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有些浑浑噩噩的,处于那种“上一秒想通了,下一秒又想不通了”的玄妙境界。 第十八次叹息之后—— 白初敛摸了摸下巴,心想要么回去找个门当户对的成亲算了,男的女的都行,能陪自己练剑加宅起来孵蛋那种就成。 注意力被分散了下,白初敛开始认真地想自己若是成亲,那对方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要脾气很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 长相无所谓,但是笑起来稍微好看些。 历封决同款棺材脸不要。 要听他的话,护着他掌门的颜面,对他言听计从。 对玉虚派的武学有所钻研最好,如果能武功能高到可以陪他练剑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求不高,能在他手下走个百十来招便成。 噢对了还有还有要…… 呃,等等。 “……” 艹,以上标准全部达到的,这他娘不就是白毅吗?!!! ……………………疯球了。 转移注意力失败,白初敛再次陷入自闭状态。 正当白初敛觉得自己纠结得发际线都要后移半寸,却在这时候,在海浪涛涛声当中,他忽然听见货舱外的走道上,有什么人正在靠近。 船身摇晃,来人的脚下稳当,想来是个脚下功夫不错的练家子……只是听声音明显他的左腿步子比右脚的沉一些,想来是腿上有不那么明显的残疾。 “……” 白初敛没动,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子,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船舱门……而在舱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的同时,他收回了目光垂下眼,肃了脸,下颚微微抬起,并坐直了身体—— 就好像今晚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冷静又高傲,从来不曾有过半秒的自我怀疑以及狼狈似的。 …… 白毅推门走进货舱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靠坐在木箱旁像白初敛——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只是头发尚且披散在身后,想来是自己运动用内力使它们不那么湿了……油灯摇曳,黑色的发和澄黄的灯,让灯下的人显得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加苍白。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不清楚他的眼中情绪,唇瓣轻抿,面无神情…… 确实是,冷静又高傲的样子。 “师父。” 白毅转身关上门,顺手将门栏放下……甲板上人们走动和交谈的声音一下子被隔绝开来,整个船舱里,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白初敛没搭理白毅。 白毅自顾自地走近了,放下手中那套干净的衣裳……白初敛余光扫了一眼,那就是普通成人尺寸的布衣,也不是玉虚派弟子常穿的那种,那自然就不是白毅的衣裳,也不知道白毅从哪跟别人要来的。 “师父,方才可有受伤?”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脸上写着真诚的担忧。 眼前,油灯的光一暗,眼前的视野便被挡住了。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将白初敛笼罩,他眼皮子抖了抖,心想:靠太近了。 白初敛的视线高度,正好可以看见白毅身上还穿着方才那件衣袍,只是外面换了一件罩衣,罩衣草草系了起来,勉强挡住了他胸前白初敛的“杰作”……只可惜挡也没挡好,上端依然露出了一些痕迹。 就好像他方才急着做什么事,所以才没有认真对镜整理自己似的。 白初敛:“……” 白初敛的目光落在了白毅放在他身边的那套干净衣服上。 少年的鼻息近在咫尺,那是熟悉的味道。白初敛有些心软了,他总算是屈尊降贵般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一群乌合之众,谁能怎么着我……” 想了下这好像又把自己徒弟和本门派弟子也骂进去了,停顿了下,有些别扭地改口问:“你来做什么?” 语气不怎么欢迎。 白毅却早就习惯了白初敛鼻子不是鼻子的态度,且学会了自动过滤其情绪。 “夜冷刚开了春,倒春寒的时候天异常冷,海水怕是和冬日一样冰冷蚀骨,我知道师父不会傻乎乎泡在水里泡一夜,自然要来寻,”白毅压低了声音,“……方才的事,师父可是生气了?” 白毅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温顺,这若是叫甲板上刚吃过他冷眼的人看见,怕不是要惊掉下巴。 只是他在白初敛面前一向这样。 白初敛抿了抿唇,心想这徒弟真是了解自己这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会儿他若是指责自己无理取闹,怕不是就要被结结实实揍一顿了——可是他没有,他垂眉顺眼,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偏着头问他:师父可是生气了? 自然是气得。 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好像又没那么气了。 娘的。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几年后若还是独身一人,要真的鬼迷心窍心悦了这徒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白初敛:“……” 白初敛:“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白初敛自动忽略了白毅的问题,他知道要是实话实说,他这聪明的徒弟该使出十八番武艺哄他开心了,到时候他肯定心软……这并不可以,他还想再气一会儿呢。 白毅闻言,笑了笑道:“原本是没认出来的,只是那天陆师兄扶过师父一把之后,不知道为何便放在了心上……晚上休息时候一直不自觉在想师父的样子,然后便猜到了。” 白初敛:“……噢。” 白毅软软道:“只是师父今晚出现,让徒弟实在是惊讶,但是看到师父一路跟来,肯定又是不放心我,便特别高兴。” 白毅停顿了下,换了个语气,声音变得低了些,又继续道:“大约是高兴过了头,便没有了分寸,师父放水我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弄坏了师父的发带……” 其实挑了白初敛的发带自然还有私心,白毅在白峰山和他切磋那天就想那么做了……他甚至觉得今晚夜黑风高,虽也得偿所愿见了白初敛头发因他散落一幕,但是总觉得可能在白峰山的话,会更叫人心旷神怡一些。 这古怪执着的事儿当然不能跟白初敛讲,否则在他看来和欺师灭祖也没什么区别了—— 是的没错,此时白毅还对“变态”二字没有太多生动立体的理解,他认为自己的人行为叫:古怪,执着。 这会儿,白毅一边说着,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根新的发带,在白初敛面前摊开掌心。 白初敛低头看着那根发带。 白毅见他不吱声,又问:“师父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怪我方才那般太鲁莽孟浪……” 白初敛心想,好的坏的都叫你说完了,你让为师还能说什么好? 白初敛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徒弟这么全方位无死角的了解他,有时候还真的是一件有点恐怖的事情。 停顿了下,白初敛这才道:“无碍,并非生气。我便是今早看那蝶扇门掌门对你和玉虚派出言不逊,才想着教训一下,想来也是为师鲁莽……你方才若是不出手,一叫人起疑,二又要落得见死不救的污蔑,那才是麻烦,为师自然不会怪你出手。” 老子怪的是你早不出手晚不出手,非要等到那个顾念清出现了才出手,英雄救美么,呸! 思及此,白初敛盯着白毅那张好像松了一口气的脸,那才刚刚心软的心又来了一阵恶意:“只是你刚开始在旁围观,后来才出手救那顾德凯,是因为顾家小娘子出现么?” 白毅被问得懵了下。 ……什么顾家小娘子? 半晌反应过来这是说的谁,白毅以为白初敛只是调侃,眉眼柔顺地在白初敛跟前盘腿坐下,他淡淡道:“跟她有何干系,师父不说我都想不起这号人。” 白初敛:“……噢!” 花花嘴,啧啧啧。 白初敛心中却确实舒坦了一点,目光瞟向白毅自然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哼哼了一声:“手给我看看。” 白毅并不扭捏,大方伸出手,让白初敛看到他那有薄茧的掌心这会儿因为竹倒刺伤痕累累,原本都是倒刺刮的细小伤口,只是因为没怎么好好处理,血晕染开来,看着倒有些严重了。 白初敛看了眼,伸手摸了摸屁股后面,拽出来个包袱,打开又从里面摸了一瓶药:“怎么没处理伤口?” “没来得及。” “是留着苦肉计吧?” “咳。” “还和我耍心眼,谁让你握着那翠竹棍不撒手的?”白初敛嘟囔着扯过白毅的手,动作不温柔,上药时倒是相反的细腻,听着脑袋顶上少年被药凉得倒吸气,他淡淡骂道,“活该。” “见师父生气了,又要走,着急了而已,”白毅的声音里还带着痛,听上去倒是像撒娇,“光想着不能让你气着走了,忘记旁的事。” “哼,说得好听。”白初敛冷笑一声,给白毅上好了药,又收起瓶子,想了想道,“明天我就回玉虚派了。” 白毅的手还拽在白初敛手里没拿回来,他听见白初敛说的话愣了一会儿,下意识觉得白初敛可能还在生气。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这时候又听见那人近在咫尺缓缓道:“我回去后,你好好运送玉佛,到了地方吃了寿酒就回来,别惹是生非,待人要和善些,我总同你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要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前辈,是要吃大亏的。” 白毅有些比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白初敛抬起头,一眼就看见小徒弟微微偏着脸目光放在了船舱角落一处,心不在焉,爱听不听的臭模样——不知何时起,白毅真的不是白初敛记忆中的那个小孩了,少年五官初长成,已有英挺俊郎气质,可见日后风华,此时眉眼之间带着不自觉的傲气和慵懒,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白初敛简直想打人。 “到时候师父不在身边,没人给你擦屁股。”白初敛使劲儿捏了下白毅的指尖,“听见没有?” 白毅被捏得疼了,“嘶”了声耳根都红了,这才把脸转回来,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白毅瞥了一眼白初敛,见他盯着自己瞧。 他停顿了下,有些奇怪地问:“师父,你老盯着我干嘛?” 白初敛:“……” 显然是在纠结,等你长大成人以后到底要不要日了你算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初敛:“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你长大再说。” 白毅:“什么?” 白初敛:“小王八犊子懂个屁。” 白毅:“师父,你怎么又骂人?” 白初敛:“我高兴。” 白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货舱本来就不是给人睡的地方,再加上白初敛今晚泡了海水,白毅想邀请白初敛到自己的船舱去睡,结果没想到白初敛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啊?”偏偏白毅还像个傻子似的刨根问底。 白初敛爱怜地看着徒弟的脸,心想要是你知道为师这会儿在考虑要不要日后日了你,你还想邀请为师去同你一起困杲么? ……更何况,你晓得你今晚多气人么,没把你抓过来揍一顿结实的不错了,为师还要陪你睡?怎么,是为了奖励你为一个女人欺师灭祖,大义灭亲,少侠好正义么? 白初敛在心里吐槽了个够本,懒洋洋抬起手拍了拍身后的木箱,随便找了个理由:“这玉佛那么贵重,真丢了怎么办,为师亲自看着他,心里才踏实。” 这理由敷衍到哪怕是一个傻子都不会信的,更何况白初敛眼睛里就带着不正经的笑。 白毅拿他没有办法,考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大不了一会儿抱床被子下来给师父……又或者更加大不了,他也索性一起睡在货舱也没什么不好的,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到跟狗抢食的日子都过过了,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金贵。 但是白初敛一副懒得多跟他说话的样子,白毅想来想去,也只能觉得师父虽然说着能理解也支持他今晚“拔刀相助,见义勇为”的行为,其实心里还是不太高兴的。 白毅把这笔账顺手记到了蝶扇门人脑袋上。 一步三回头地被白初敛赶出货舱,白毅刚回到甲板上,准备回房间拿被子,就看见自己船舱隔壁的门还开着,顾念清站在甲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 且肯定是在等他。 “白少侠,方才你去哪了?”顾念清捧着一瓶跌打损伤的药,“父亲见你的手受伤,特地让我给你把这玉肌金疮药送来,这是我们江南特有的水莲炼制而生的药……” 白毅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念清,很难才压抑住不让自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开始后悔刚才在甲板上,他就不该跟顾念清多说那一句话…… 现在的人都很喜欢蹬鼻子上脸么? “谢谢顾大小姐美意。”白毅勾起唇角,有些恶意地直接拆穿了这药根本不是顾德凯让女儿送来的,“只是江湖人行走,自然都会自备各种药物,白某更是用惯了玉虚派药阁出品……而且只是皮肉伤,并不碍事。” 顾念清听他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尽人意。 她脸上原本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猛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的少年唇角边勾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看似温柔……可是那双深色的瞳眸之中,却不见一丝丝的温度,锋锐且含着不耐。 ——这个人看似温和又平易近人,实际上他可能压根没有把任何人真正的放在心上,当他不愿意或者不耐烦演戏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温柔假象全部抽离。 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顾念清的脸色白了白,这下子看上去,算是彻底面无血色了。 白毅却当做没看见,伸手扶了下腰间素雪剑,对那双含着受伤的杏瞳视若无睹,淡淡冲着顾念清点点头后,与她擦肩而过,进入自己的船舱内。 甚至连一句礼貌性的“晚安”都没有。 “嘎吱”一声,门开启又合上,甲板上再次只剩下顾念清一个人。 海风凉凉拂面,竟有些冰冷刺骨。 顾念清低头看了看手掌心的金疮药,手无意识地拽紧,直到指尖发白。 …… 白毅丝毫不在意顾念清在心里已经把他想象成了一个大魔王。 他收拾了被子就抱去给白初敛,但是还是被无情地赶出来,自顾自站在舱门前发了一会儿呆,白毅这才显得有些寂寞地转身回到自己的船舱去—— 此时。船上的人经过方才一般闹腾大多数的人已经睡下了,没有人知道一个货舱成了某人眼里想进却进不去的香饽饽……玉虚派负责守夜的弟子聚在甲板上烤火取暖,白毅经过他们的时候,听他们还在讨论方才那个“用棍高手”—— “或许可以看看丐帮近些年收了什么人?” “……搞啥呢,你以为丐帮收人还像玉虚派似的讲究,入个名册还有专门的入门仪式——不存在的呀,曾经有个丐帮前辈说过非常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概括丐帮现状:中原土地之上,但凡要饭的,都是丐帮中人。” “……” “那翠竹棍——” “一根竹子而已,防水隔油都没上,不然白师兄怎会被划伤手。” “少林也用棍法。” “……………兄弟,少林武功向来是‘要学此功,必先自秃’,你看见刚才那个人的头发了吗,比咱们俩加起来还多。” “……” “那人使棍法看上去都挺飘逸的,不知道哪路神仙。” 玉虚派弟子最后一声唏嘘,让碰巧路过他们的白毅不自觉翘了翘唇角,他弯下腰,拎住那个师弟的耳朵:“说什么呢,那是个图谋不轨的刺客。” 那师弟“哎哟”一声,转头一看是白毅,瞬间熄火了,毕竟方才白师兄被那人踹了一脚,颇为狼狈,现在不乐意听那人的好话,也是正常。 等白毅放开他,背着手走远了,那小弟子才揉了揉耳朵小声地说:“可是刚才那个人真的很仙嘛!” 他自以为很小声,可是这委委屈屈的叹息还是顺着海风传到了已经走开的白毅耳朵里—— 这一次他没有再训斥他们,反而是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清晰了一些,甚至不知道因为想起什么,嗤笑了一声。 …… 第二日,白毅再去货舱,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尽管白毅已经在船靠岸第一时间就去查看了,可是那货舱里的人跑得更快,成功让他扑了个空——就像以往八百万次一样,白初敛想走,白毅永远都只有追在屁股后面的份儿…… 追不追得着还不一定那种。 白毅都有点埋怨白初敛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了,如果是因为担心他才跟着下山,人都到这了还着急回去,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于是白毅心情并不是很好,上武林盟时,一人沉默着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昨儿在甲板上和他“偶遇”过的师兄弟们到是有点奇怪,昨晚白毅明明不错,怎么睡一觉起来反而变天啦? 他们当然猜不到其中缘由。 瑟瑟发抖地围观白毅低气压数日,直到到了武林盟,武林盟于中原最高山脉的主峰之上,常年云雾缭绕,青松覆盖,云海之巅,清静脱凡,是修行悟道的好去处。 这些日子,因为武林盟盟主六十寿辰,这平日里如同仙境般清净之地,难得张灯结彩,江湖豪杰来来往往,有各门派齐聚一堂的热闹气氛。 那热闹气氛让忍受了多日白毅低气压的玉虚派弟子们生生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这口气到底没松多久。 早前说过,玉虚派是中原武林排名前三的教派,再往上,只剩下历史更加源远流长,文化底蕴更深厚的少林和武当——早些年天山的刀法也数的上名号,只是这些年略微有被玉虚派超越的趋势。 不只是因为玉虚派出了个天才白初敛,而天山的掌门嫡系却坏在了根子上……这些年,天山就连门派的经营也有些跟不上了,被玉虚派抢了不少风头。 是以,天山的人和玉虚派的人一直不怎么对付。 于是,这边当玉虚派众弟子带着玉佛毫发无伤地上了武林盟,当时在武林盟最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擂台—— 江湖人聚在一起嘛又不是真的为了吃顿饭,除了打听打听八卦和生财之道,剩下的自然就是切磋武艺……武林盟的擂台是有说法的,像这样盛大的聚会,擂台上瞬息万变,指不定哪一场切磋就能对百晓生的兵器谱和名人榜产生惊天动地的排位影响! 众人自然摩拳擦掌。 而对于玉虚派这样大的门派到来,人们自然不自觉要行瞩目礼的——白毅一行人踏入武林盟前院,那原本围在擂台边的人齐刷刷地把脑袋转了过来。 然后七嘴八舌,有凑上来问好的,也有讲坏话的。 “玉虚派的弟子就是气派呵,所以我说门派还是得统一服装,你看看人家,甭管歪瓜裂枣,穿上玉虚派弟子服就是仙人!” “哎呀!怎么都是小孩?” “我去我去,那个木箱子里——我听说玉虚派这回走得礼物是比门板还大的千年寒冰雕的玉佛!啊!怪不得他们进门的一瞬间我就闻到了金钱的气息!” “历封决没来么?” “白初敛也没出现?” “白初敛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啊娘的!” “玉虚派怎么就派一群如臭味干的小孩来,礼物贵重又如何!未免太不尊重武林盟和盟主了!” 人群最后,一名身着红色与白色为主色系衣衫的少年嗓门略大,他腰间挂着一块玉质腰牌,衣襟上方有白色羊羔绒,脚上踩着皮靴……再看其腰间佩刀,是天山弟子无误。 他嗓门够大,周围再嘈杂也传入白毅耳朵里,少年转过头,轻描淡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又淡淡把头撇开—— 白毅是最近能把白初敛气得频繁想上吊的人。 所以当他决定让自己看上去欠揍的时候,他可以相当欠揍——在身后,一群师兄师弟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面色都不好看的时候,他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蔫蔫道:“师父说了,勿惹是生非。” 白毅的师父就是掌门,掌门的话自然要听。 白毅对天山的弟子实行了“无视就是最好的鄙视”,这导致那名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天山弟子对他恨得牙痒痒—— 而好巧不巧,那个口出狂言的天山弟子,也是天山掌门张进玉的亲传弟子,在门派里向来横行霸道,口无遮拦的张扬性格,何曾吃过这种瘪? 于是在玉虚派弟子在武林盟处落脚第二日。 原本玉虚派年轻弟子们正围在擂台边嗑瓜子看热闹长见识,却看见昨日那名出言挑拨离间,明里暗里指责玉虚派不尊重武林盟的天山弟子,突然挑了起来—— 他“唰”地拔出了腰间所配弯刀,刀尖直指坐在旁边安静喝茶看切磋的白毅,问他可敢上台一站。 白毅垂眼盯着手中的茶水,默默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庆幸白初敛还好没跟来。 他放下茶杯,“磕嚓”一声轻响,让他周围的玉虚派弟子纷纷背脊一凉,大家面面相觑,总觉得仿佛看见他们的历封决师叔的影子。 白毅站起来,手拂过腰间素雪剑,微笑着说:“好。” 半盏茶后。 擂台之上。 白毅以方才放下茶杯时同样的表情,将素雪剑回归剑鞘,看也不看几尺外被他挑飞孤单落在台下的弯刀,只是对趴在自己跟前的天山弟子淡淡道:“天山武学,今日领教……承让。” 众人皆知,前面八个字后面,明明是少了“不过如此”四个字。 至此,白毅坚决贯彻了他师父的乌鸦嘴,代表玉虚派,彻底一杆子捅翻了天山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马蜂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跟玉虚派一群被赶下山的毛孩子不一样,天山这边是来了几个有排面的师叔辈人物的——年纪最大的那个三十五六了,比历封决还大。 这把年纪还出来跑江湖,可以看出天山这些年确实是人才凋零。 白毅压根没把切磋的事放在心上,至于天山那些人因为自己的一番话瞬间变了脸色低气压他也不在乎——本来就不是他先来挑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觉得自己素来好讲话,但是也不会被人骑到头上去。 收了剑,白毅转身就想下切磋台给别的人挪位置,虽然周围的人伸脖子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看见他要下台子还一脸懊恼:这就完啦,也不知道有没有欢快的番外篇? ——然后番外篇就来了。 只听见天山那边,忽然响起一声大笑,粗哑声音咆哮一声“好狂妄小儿”,紧接着,一身高体壮,高大如牛的身影便越过人群,跳上了台子,腰间佩刀一横,拦住了白毅想要下台离开的去路。 定眼一看,居然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络腮胡大汉,国字脸,皮肤偏黑还有饱经风霜才能有的褶子,一看就是那种——不太强也不太弱的长相……不知道这个形容够不够形象。 白毅挑了挑眉,垂眼瞥了眼横在自己面前的弯刀,而那大汉腰间还挂着一把更大的阔刀,居然是双刀流。 “我师侄学艺不精,叫人见笑,今日见玉虚派少年出英雄,实在叫人好生羡慕,想来这些年玉虚派武学整体又有精进,”那大汉手腕一阵,手中弯刀上挂着的几个铁环震动嗡鸣,“今日便让我胡一刀会你一会!” 那大汉嗓门够大,话语落下时。几乎传遍了每个角落。 玉虚派弟子中有几个真得擅八卦的,听见这大汉自报家门,均是脸色一变:胡一刀自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但是但凡有了外号的江湖人,倒也不可能是什么臭鱼烂虾。 ——年长十几二十岁,对方吃的米都比白毅吃的盐多,白毅不可能打得过他。 “天山就这点能耐,打不过居然就以大欺小了吗?” “这是气疯了不成?” “后辈切磋,大人在这瞎掺和什么?” 不只是玉虚派弟子,旁的围观人群看着切磋台上这一大一小也略觉得这“番外篇”好像有点略不像话——这胡一刀都能当白毅他爹了,居然也好意思往台上跳? 众人愤恨不平之间,胡一刀脸色丝毫不变,而白毅,也是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后,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温和却毫无温度的微笑,他笑着道:“好呀,那就劳烦前辈指点一二。” 少年不急不慢又抽出了自己腰间素雪剑,做了个起式。 正所谓刀光剑影! 台上的人出招都极快,弯刀刀光之剑,人们只见少年手中剑亦丝毫不落下沉,《梅花剑法》二式“落雪有影”使出,剑光之中,少年手中的剑仿佛从一把分成了无数把—— 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胡一刀手中弯刀一勾,一步“流影步”顷刻贴近白毅的甚,再一招“怒斩华山”,生生逼得白毅后退! 他抽出挂在身上的阔刀,大刀阔斧,冲着白毅面门斩下,居然是胡一刀惯用绝学杀招,“千斤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中,只见白毅手中素雪剑打横,居然生生接下他这一招! 巨大的力道含着上层内力,虎口痛到发麻,眼前也有一瞬间的黑,白毅被连连震退几步,头一歪,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 “师弟!” ”白少侠!” 切磋台下,人们大惊,就连原本隔山观虎斗的武林盟主萧意也从二楼阁楼站起,一脸震惊加不快:天山之人,未免太不懂事! 切磋台上乱作一团,白毅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气息之间具是血腥,胸口发疼,想来是方才硬碰硬生生伤了经脉—— 白毅没有太大慌乱,只是在被师兄弟们一脸担忧地围起来问他是否安好的时候,再次走神重复感慨:………………还好今日师父不在,否则他铁定要被骂到头都飞。 剩下的,最多只是觉得十倍羞耻翻涌,生生抑制住了面红羞辱的冲动而已。 面上却不动声色,抬起手,用手背略微粗鲁地擦了下唇角边的血,白毅笑了笑对胡一刀道:“好刀,前辈这般认真指点教导,让晚辈十分受——” 话还没说完。 忽然余光瞥见脑袋顶上,一抹白色的影子略过。 衣袍翻飞之间,便见修长身影落于切磋台上—— 那人身着玉虚派普通弟子服,一头乌黑如漆长发以一碧玉簪随意挽起……腰间挂着一把素雪剑,从侧面看,气质出尘。 他戴着斗笠,白色轻纱之下,隐约可见起唇边挂笑,鼻梁高挺,朦胧之间叫人忍不住脑补其面容精致,或许堪比武林盟第一美人图娇娇有过之无不及。 实在是宛如神祗降世。 白毅:“……” 瞬间。 原本站在比武台下,被师兄弟们搀扶着还准备“输人不输阵”地跟天山人嘴炮几句的少年,一扫之前淡然,见了鬼似的,面色大变。 …… 没有人发现玉虚派弟子那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片刻之后,只听见台上那人朗声开口,声音泠泠。 “这位兄台,你都可以当我派方才那小弟子他爹了,如此以大欺小,不好吧?” 黑发仙人笑意盈盈,稍稍转过身,懒洋洋瞥了眼胡一刀—— “成年人便应该跟成年人玩耍,就由在下陪你再走几招,阁下可是接战?” 台下众人陷入沉默,心想这位天仙讲话倒是糙得很,有啥说啥。 而玉虚派弟子面面相觑,各个都傻了眼,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他们掌门这他娘是打哪冒出来的—— 真的吓死个人。 胡一刀盯着白初敛,发了一会儿呆,好在正常的性取向以及白初敛身上那一身刺眼的玉虚派门派服让他回过神来,他刀一横:“敢问这位玉虚派小友姓谁名谁?” 白初敛面不改色:“轩辕狗剩。” 玉虚派众人:“……” 胡一刀:“从何而来?” 白初敛答道:“自然是山下。” 胡一刀又问:“昨日怎么没看见你?” 白初敛微微一笑:“昨日在下身体不适,拉到腿软……晚了些许上山,甚庆赶上盟主寿辰,负责还真不知道如何与掌门交代呢!” 玉虚派众人:“……” 玉虚派众弟子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现在已经无需白初敛暗示他们,今日便是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承认台子上站的那位神仙是他们的掌门的。 而白初敛这边,也意识到今日再叫这胡一刀继续刨根究底问下去,他可能就不是要被历封决打断腿那么简单了—— 后阿爸疯起来,可能会顺手附赠拔了他的舌头。 他抽出腰间素雪剑,摆出“你废话说完没”的姿态,好在胡一刀也是个识相的,也摆了弯刀,做了个起式。 而在切磋锣鼓响起顷刻间,人们只来得及看见斗笠轻纱微动,缝隙之中他们光是窥见一丝雪白肌肤,下一秒,那人却已经到了胡一刀的面前! “呵!好快的身法!” 台下一人惊呼。 而瞬间冷香袭来,胡一刀显然也是惊了一下,下意识后撤,连续后退堪堪直到切磋台边缘,他忽然意识到只是方才那么一瞬间,他的冷汗已经顺着背脊下滑—— 那是无声的剑意震慑力。 斗笠轻纱之下,他仿佛能看见后面那双锐利的双眼。 他绝对,绝对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胡一刀微微分神,且不说进攻,光是防手都十分困难,狼狈于对方剑下走了三招,忽然见那人一收攻式,反手挽了个剑花,手腕借力打力,紧接着手腕一阵剧痛,手中弯刀便脱飞出去! 台下天山弟子均面无血色—— 三招,胡一刀只在这人手下走了三招,“双刀流”便失了一把刀。 而他们却只听见那人轻轻一笑,以绝对恼人的笑意问:“阔刀不使?” 此时胡一刀因为心中大震,冷汗直下,已然乱了分寸,忍着右手剧痛,左手抽出身后唯一那把阔刀,阔刀虎虎生风挥出! 轻纱飞扬之间,那人却执素雪剑,做了与方才白毅一样的”以剑对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这一次,人们却看见虎躯一震飞出去的人成了胡一刀,他打横飞出去至少十尺有余,撞在一颗树上,“噗”地吐出一口血,立刻昏死过去。 天山弟子连忙上前,有一名小弟子被遣去回首胡一刀两把武器,却在弯腰想要捡起那把几十斤重的阔刀时,发现那把阔刀刀身具裂,精铁打造的武器,居然生生震碎。 那小弟子手一抖,震惊回头,这才见方才那“神仙”不知道何时已经飘下了切磋台,玉虚派“通用货”素雪剑完好无损挂在他腰间。 这会儿,他背对着天山众人,正微微弯腰,一只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捏着那个被胡一刀撞下台子的玉虚派少年弟子的下巴,左右翻看。 动作略微粗鲁。 想来斗笠之下,脸上大约也是不耐烦的。 而方才那冷漠且眼里时时透着不可一世、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少年,这会儿苍白着脸,乖乖仰着脸,任那人检查什么私人财产似的检查他。 ……像极了小心翼翼收起獠牙的幼狼,化身成为家养奶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白初敛捏着白毅的脸,原本还欲教育几句,但是看他唇角未干血迹,便条件反射似的先抓起他的手腕号脉……方才发现他方才跟那胡一刀对剑,数处静脉损伤,甚至还有几处因为内力运行不畅导致奇穴淤堵。 难怪吐血。 “你和那个胡一刀多大仇,不要命了么?” 白初敛嗓音中隐约饱含怒气,气极了生怕自己的情绪表达不到位,还特地撩起斗笠狠狠地瞪了白毅一眼——可惜近日武林盟,到处都是抠脚大汉,十分辣眼……而白初敛本就生得好,再加上天生眼角上勾自成笑脸,哪怕这会儿凶起来,怒意也不曾到位,毫无气势可言。 光他掀起斗笠这一瞬,已经有好事之徒看了过来——就好像他们等着白初敛做这个动作已久似的。 “无碍,修养几天便好,师父莫担心。”白毅不动声色地伸手替白初敛把斗笠拂平,余光看见那几个转过头来的人又满脸失望地把脑袋拧了回去,他的指尖在那柔软的白纱上多停了一瞬,“斗笠哪来的?” “你历师叔硬塞的,怕我丢玉虚派的人。”白初敛用不怎么高兴的语气道。 白毅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历师叔真是有先见之明。 偌大江湖,女子长得貌美如花并非一定乃幸事,男子又何尝不是,更何况自古招蜂引蝶这种事向来不分男女——平日里在玉虚派里天天看掌门这张脸,玉虚派弟子早就审美疲劳,而历封决是下过山的,他当然知道这年头外头的人平均样貌水平在哪…… 把这斗笠塞给白初敛,大约跟怕不怕他丢人关系不大。 这边白毅的心思已经跑偏,而白初敛打发了个弟子去给武林盟主萧意打了个招呼,自己扶着白毅往厢房那边走,还在絮絮叨叨:“你说得倒是轻巧,什么修养几天便好?你以前断手断脚,为师亲手给你拼哪吒似的好不容易拼回人形,你这一伤,又得祸害我玉虚派多少灵丹妙药……” 白毅抿了抿唇,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在白初敛的念叨里,方才被天山的人以大欺小,还被公开吊打的羞辱稍稍释怀,淡笑道:“徒弟向来非鲁莽之人,方才有自信接下那一刀,自然有信心宴会完毕回归玉虚派时痊愈叫师父看不出异常——” “哦,我还来错了?” “……不是。” “抢你风头了是吧,就该留着那个什么一刀让你二战三战,战到离开武林盟——车轮战嘛,十次八次你总能赢一次。” “……师父!” “呵!” 师徒二人东拉西扯,话题越跑越偏,白初敛总是有本事三句话堵得白毅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并且恶劣地以此为乐……此时见白毅面色苍白,脚下不稳,被自己急得面颊又浮了一丝丝病态的红,终于见好就收,总不至于把他又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而白毅此时确实是气血不畅,数处静脉被方才强行避讳的内力堵塞,尤其是曾经受伤的手臂和腿,实际上每往外走一步都像是上刀山,下火海。 白初敛不说话了,他自然也不再搭话安心走路,唯一能暴露这会儿他刺骨之疼的,就是他越发不稳的步伐,和苍白的像鬼的脸色……正是倒春寒时,江南湿冷侵骨,大滴的汗珠却顺着他的额际往下落。 感觉到压在自己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白初敛转过头看了白毅一眼,见他唇角紧绷成了一条线,明明痛得额角青筋都凸起了,还是固执一声不吭…… 这性格,也不知道像谁。白初敛叹了口气轻声道:“跟你说了,你这脾性早晚惹事……活该。” 说着,却与刻薄言语相反地,又往上提了提几乎半个人快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徒弟。 白毅苦笑一声,反驳不得。 偌大武林盟山庄,当两人终于快要走到玉虚派弟子被安排休息的缘落,忽然见回廊另一端,角落里一个人影跑过——那人步伐虚浮,下脚却极轻,一听就是个小孩……白初敛掀了掀眼皮子根本懒得搭理,反而是白毅,忍着痛粗哑嗓子问了句:“谁?” 没想到,从回廊那边走出来的却是认识的成年人,那蝶扇门门主顾德凯手中抱着个匣子:“白世侄,身体可还安好?” 谁是你世侄,一次不纠正还叫上瘾了? 斗笠之下,白初敛对这来套近乎的人不太感冒,翻了翻眼睛——顾德凯这种无利不早起的人,会出现在这,且看上去等待许久,自然就是…… 白初敛瞥向墙角某个小小的身影,她自以为藏在那藏的很好……又或者是她压根就是知道自己藏在那瞎子都看得见,于是随便藏一下。 远处。 白毅不得不打起精神与顾德凯寒暄时,顾念清感觉到白毅身边那人投来的目光——隔着斗笠,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眼中的冷漠。 而这人的身手,方才顾念清时看到了的,想到大约是白毅的师兄之类的人,她纵是心中不满这人怎么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一个小姑娘,却还是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出来,牵着她爹的袖子给玉虚派两人问好。 顾德凯为了“未来蝶扇门姑爷”显然下了血本,一出手就是个六十年的山参……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不要白不要,白初敛在白毅身后拧了把他的腰,示意他接下。 白毅无奈伸手接过顾德凯手中匣子的时候,顾念清那张漂亮的小脸像是亮起了光,明媚又羞涩的模样。 她从头到尾未说一句话,末了才眼角含着羞飞快瞧了白毅一眼:“白少侠好生休息养伤,莫跟小门小派一般见识,那天山忒不要脸!” 顾德凯假装喝住女儿,方才与二人告辞。 送走了这父女俩,白毅头只觉得更疼了,终于忍不住道:“师父,之前你在船舱里问我许多问题,我还以为你也看出来这蝶扇门的大小姐好像是心悦我。” “哦,”白初敛道,“我是看出来了啊。” “那还怎么能无缘无故收受她礼,日后若要还——” “你现在要用这东西,收下有什么错?还礼为师自然会替你还,怎么,玉虚派穷到手指粗细的山参还要用掌门徒弟的本人肉体去还的地步了?”白初敛就不耐烦白毅去想顾念清的事,哪怕是费神去想怎么拒绝她都不行,“啧”了声,转过头瞥了白毅一眼,“你倒是想。” 白毅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肉体”,他听了都想脸红。 “一颗山参你就闹着以身相许啦,当初捡你回玉虚派时候为师掏空了玉虚派的药阁,”白初敛又把这件事掏出来嚼吧,“按照你的逻辑,别说这辈子以身相许,下辈子和下下辈子你都得是我的人。” 白初敛说得那叫个理直气壮。 白毅听了,只觉得原本就沉闷的胸口忽然再次气血翻涌,就好像身上经脉一瞬间全冲开了又一瞬间全堵上了,他脚下有点发软……但不是难受的那种。 白毅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觉得白初敛这个提议和暗示虽然奇怪,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至少比顾念清扯一块让人觉得舒坦,于是他顿了顿,转过头认真问:“师父这是要跟徒弟缘定三生?” 白初敛被问懵了,瞬间想到了梦里,两世,整整两世,均落得两口棺材惨淡收场。 白初敛:“……” 白初敛:“放屁,老子做错了什么要跟你这讨债鬼缘定三生?” 白毅:“……” 白毅:“哦。” 白毅把脸拧了回去,原本他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被拒绝得那么干脆……他还挺伤自尊的。 …… 接下来几日,白初敛陪着白毅在武林盟住了几日,除了武林盟主萧意的寿宴,剩下的每天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个没完——玉虚派作为中原武林三巨头之一,自然是不能缺席任何会议的……白毅倒是坐得住,而白初敛跟着坐了两次每次两个时辰后,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怀疑后阿爸其实对他是真爱,不然怎么从来不逼着他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显然就是知道他压根坐不住。 武林盟大大小小的会议其实也就是一个主题,就是针对最近从西北那边新起的“赤月教”的问题争论不休—— 白初敛跟着听他们颠来倒去的念叨,也听出了个大概。 这赤月教,起源于中原武林很早以前的名门正派“月楼”,几十年前月楼习的都是阳性武功,名唤“烈阳掌”。初代楼主楼宵当年一掌“烈阳掌”在当时的武林大会上大出风采,听出那一掌排出去,真的有人看见咆哮的龙头。 从此月楼在中原武林有了姓名。 坏就坏在当楼宵年老,他的儿子楼印月不知道从哪得的灵感,把练的好好的烈阳掌给废了,自行倒转经脉,脱胎换骨,拿着《烈阳掌》秘籍,从里面逆行倒推出了《阴月功》。 这阴月功不同于烈阳掌,讲究外功掌法,它就是实实在在的邪魔外道,如同野史记载《吸星大法》一般,能够在短时间内转化对方的武学内力为自己所用……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江湖豪杰载在这玩意上。 楼宵晚年晚节不保,怒而将儿子赶出月楼,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把火把昔日辉煌的月楼连同自己烧的干干净净—— 然后剩下的楼印月,带着一些剩下被洗脑的弟子,一路被驱赶到了西北,在那里扎根正式有了“赤月教”,并在短短十几年内,发展迅速,设有分坛十九处,魔爪已经伸向中原武林。 白初敛坐在那走了一会儿神,心想这赤月教的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几年前也曾到过玉虚派山脚下…… 那时候他刚接任掌门,他爹还没来得及收拾包袱出去,下山的时候顺手把那波人料理了,之后很多年,赤月教再未踏入玉虚派方圆五百里之内。 那是几年前。 听武林盟主萧意的意思,最近他们越发的不得了了,好像已经准备将魔掌伸向江南一代,传闻他们是在找一张藏宝图,那藏宝图,指向南海归墟一处神秘岛屿,岛屿上有百年开花只结一果的神树,那果子至阳至烈,是阴月功练至满层之后唯一的克星。 楼印月自然不可能让那果子现世,如果可能,他显然是想连树都砍了。 而现在,别说什么藏宝图,就连武林盟人们商讨起来,都一口一个“那神果”,“那神树”的……可以说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初敛浑浑噩噩听了两天他们讨论这破玩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很大地根本没往心里去……却在最后一日,最后一场会议,听到萧意再次提到“那果子”,原本几乎昏昏欲睡的脑子里却灵光一闪,差点把他自己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娘的,这些人说的不会是梦中导致他一口薄棺惨淡收场的玉笼果吧?! ……………………先把那“惨淡收场”撇到一边,白初敛有了点窥得先机的优越感。 散会之后。 一行人回到厢房,收拾东西准备撤退,寿酒也喝完了,现在他们得组队往江南看看那邪教到底想干什么。 前脚踏入厢房,后脚白初敛一把拉住白毅,伸手扣了门。 白毅冷不丁被白初敛摁在墙上,身上的伤还没好,被他摁得痛哼一声,挑了挑眉正想问白初敛干什么,这时候鼻尖却嗅到一阵冷香拂过。 白初敛进门就扔了斗笠,漆发披肩,一丝丝凌乱……伴随着他凑过来,软软的头发自然而然从他肩头滑落,垂在白毅脸侧。 温热的鼻息在白毅鼻尖前打转。 白毅有点想打喷嚏,鼻子痒痒的……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一脸嘚瑟在自己眼前晃,心也痒痒的。 白初敛却丝毫没察觉自己凑太近,一心纯洁想要分享秘密。 他故作神秘,用手肘捅了捅白毅,脑袋往他那边一歪:“徒弟,我跟你件事,你别太惊讶,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知道那个赤月教的人在找什么,那玩意叫玉——” 话还未落。 就看见他徒弟抬了抬眼:“玉笼果?” 白初敛:“……” 呃? 白初敛挑起一边眉毛,眼神示意徒弟:你怎么知道? 白毅面不改色道:“昨日顾念清和顾德凯专程来找过我,说赤月教要找的东西名叫玉笼果,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生在南海三百里一座岛屿上,有一名唤烈阳鸟的神兽守护……那张指向岛屿的藏宝图,蝶扇门世代相传守护。” 白初敛:“……” 白毅:“如今赤月教虎视眈眈,蝶扇门想要低调寻求庇护,所以找上了玉虚派,问咱们愿意不愿意出手相助。” 白初敛:“…………” 白毅:“我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呢,师父怎么知道玉笼果,他们也去找师父了?” 白初敛;“………………你先别说话。” 白毅困惑:“嗯?” 白初敛:“……………………………………” 白初敛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被司命之神当猴儿耍—— 窥得先机并没有毛球用,必他娘地不可能比得上那天生戏本女主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白初敛被眼前的情况气得生活不能自理,在顾念清没招惹他的情况下对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的讨厌程度却更上一层楼——没办法,这种真·戏本女主画风,哪哪都是她,哪哪都有她的套路也太下三滥了点! 哪有这样的! 虽然怄得要死,白初敛却是气极了反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白毅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师父大致是又不高兴了。 至于不高兴什么,那只能盲猜。 “此次师父隐姓埋名出现,再加上之前在码头蝶扇门的人一直跟我接触,他们顺其自然以为我是主事,才主动同我商量这件事,”白毅道,“徒弟没有想要绕过师父,自作主张办事的意思。” 白初敛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白毅,心想你同我讲这个干嘛。 后者被这么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隐约猜到自己大概没猜中这会儿白初敛的尿点……无奈之中又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好摸摸鼻尖,无奈道:“师父在不高兴什么,能否说出来,给徒弟一个解释的机会?” ……平日里要让那些玉虚派的师兄弟姐妹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到白毅还有眼下这般百般迁就,好言相哄的模样的。 毕竟他脸上向来写着“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八个极拽大字。 这会儿凑近白初敛,少年就差摇起尾巴,可惜这么大人了学小时候那套卖萌卖乖实在不太动人,于是后者嫌弃地伸手推他—— 白毅顺势轻轻拉过白初敛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又弯腰拾起白初敛进屋时候就摘下的斗笠,亲手替他戴好。 “师父不能叫别人看了去。”少年唇角微翘。 “……”白初敛响亮地“哼”了声就差翻个大白眼,“你为了想哄我帮蝶扇门,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这话酸得牙都倒了,百里之外都能闻到醋味。 白毅又不是傻子,盯着白初敛看了一会儿忽然闹明白了什么似的,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些:“原来师父是不高兴我同蝶扇门的人来往这件事吗?” 回答白毅的是一片沉默,白初敛不说话,伸手把自己的手腕从少年手中抢回来……动作粗鲁,然而却让白毅笑得更加开心了。 “那徒弟就不同他们来往,那赠予的山参,就劳烦师父替我还了人情。”白毅道。 “本来就没指望你这讨债鬼,”白初敛“啧”了声,想了下亡羊补牢似的补充,“我也没说不让你和他们来往……惹,根本没在在意的,好吗?” 可惜白毅抬眼便见他一脸空巢老人才有的尴尬和寂寞,信他才有鬼了。 白初敛见他笑得实在可恶,那双平日里锋锐的黑眸此时有光,那光亮得像是把外头三月天的太阳都摘下来放进去了似的…… 他伸手去摁白毅翘起的唇角。 白毅向后退了步躲开,又顺手捉住他的手,自然无比地捏了捏:“那蝶扇门的事咱们不管了?” “管啊,怎么不管。”白初敛轻描淡写,“江湖儿女最讲道义了。” 闻言,白毅还挺惊讶白初敛什么时候这么一码归一码地肯讲道理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 当玉虚派的马车和物件都装配好了,站在马车旁边,身后是忙忙碌碌的玉虚派弟子……戴着白色斗笠整个人仿佛都融进了身后的山雾之中,犹如谪仙下凡的男子用无比平静的声音,给顾德凯指点江山—— “你就把那藏宝图当着赤月教的人的面一把火烧了,烧了懂吗?这天底下所有的悲惨故事都是因为有人试图去守他们注定守不住的东西作为开头的……别固执,别固执就不会有故事。” 蝶扇门众人:“……” 于是乎。 顾德凯死活不肯烧藏宝图甚至被白初敛的诚恳提议气得火冒三丈这件事,让白初敛非常不解—— 介于周围的人,除了有的人在暴跳如雷,剩下的人则无一不浑身散发着“我懂他们为什么生气,我懂”的光芒。 “我这是最中肯的建议,人世间上大多数烦恼来源于人们自己给自己找事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悟得此道·玉虚派神仙掌门人·白初敛。 这些世俗之人如此不识好歹,导致了马车的颠簸和摇晃,也晃不散玉虚派掌门人的冲天怨气。 “蝶扇门百年守护的东西,师父让他们就贸然烧毁,人家不愿意那也是能理解的。”白毅温和道,说的话却极讨人厌,“反正换我我也不愿。” 白初敛一只手支着下颚,眼下垂,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小茶几上笑了声:“不愿什么不愿……现在看来赤月教的本事可不是小小一个蝶扇门能抵挡的,闹不好会被人灭门的噢。” 那个“噢”字,尾音上翘,相当微妙。 本来嘛,与被人杀光了门人抢走藏宝图顺便从此祸害中原武林相比……显然自己一把火把藏宝图烧了是更优秀的选择。 白初敛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白毅看着那撇嘴加满脸被人类蠢到的“仙男”,忽然觉得要是换他去当赤月教教主,这一肚子坏水的人说不定已经率领这邪教攻占中原武林完毕了。 “所以蝶扇门的人想找玉虚派做靠山。”白毅无奈道。 一边说着,白毅掀起马车帘看了看外面,已经快要到山脚下了……此番若是玉虚派没准备对蝶扇门出手相救,那么他们将会在不超过一刻钟之后,跟蝶扇门的人分道扬镳。 ——蝶扇门在江南一代淮安,而玉虚派在北。 白毅也不催白初敛赶紧做出准备,本来这马车就比较窄,下山时候某人见他也掀开帘子钻进来和自己挤的时候就老大不情愿了……这会儿要是再说点儿什么让某人不顺心的话,白毅怕自己会被某人直接一脚踹下马车去。 他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临近到了山脚,它都以为自己真的要回玉虚派了,这才听见不远处男子幽幽叹气一声,从小茶几下面的格柜里掏出笔墨,开始着手写信—— 信是写给历封决的,上面说清楚了事情原委,并交代了他们此行不急着全部回玉虚派,白初敛会带着几个稍大的弟子前往江南,又以及,催历封决派几个靠谱的过来帮把手。 马车极颠,白初敛却是完全不受影响般稳稳当当地把信写完,吹干了墨封好信,瞥了白毅一眼:“要是能在淮安杀几个赤月教徒,保他蝶扇门平安,你也算是立功了,自然可以在铸剑台横着走……再不用被人说是师兄看我的面子才给你开后门。” 白毅本就不在意这个,笑了笑,不作回答——铸剑台的剑,无论什么样都是白初敛给的,只要是他给的,无论来历,他都喜欢。 而此时,白毅也尚不知晓此去江南淮安,直接改变了他后半生的轨道。 后来想起,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义无反顾随白初敛前往淮安。 …… 玉虚派最终还是做了蝶扇门的背后靠山。 白初敛虽然不爽,但是也没觉得此事不可为——根据他那梦境里显示,蝶扇门被灭门发生在他这白眼狼徒弟下山历练之后,那大约是几年后的事了。 胜券在握,他以为这次也就是小打小闹,只是准备带徒弟涨涨见识而已,毕竟有他在,出不了太大的事故。 谁知道长途跋涉到了淮安,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好……赤月教几乎已经算是明晃晃地入驻此地,满地都是身着红衣血月图腾的赤月教弟子,大摇大摆。 白毅他们不得不换上了寻常的布衣,装作被蝶扇门门主邀请来的商人,这才低调地进了城。 白初敛想再放信鸽通知历封决多带点人来,可惜自打蝶扇门人进城,那赤月教似乎就将整座城封闭了起来—— 不仅城门关了。 每天都有捕鸟手在街上巡查,别说信鸽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此时的江南淮安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沉架势,整座城都紧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或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大街上连叫卖的小摊贩都不见了。 白初敛见这样,明显就是赤月教做了个局,请君入瓮式的等蝶扇门回来……而他们被封闭在里面,那些一同前来却分布在江南其他地带查询赤月教分坛的,别门派的武林盟人士也对他们的处境一无所知。 正所谓“瓮中捉鳖”,他们就是那只鳖。 养尊处优的人天生对于气氛比较敏感。 于是在围观了一整日全城范围内捕鸟高手的一天日常工作后,白初敛抱着自己的信鸽灰溜溜地滚回了蝶扇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顾德凯。 像是早就料到白初敛会来,中年男人已经在案几上煮好了茶,茶香阵阵。 见白初敛来,他招呼他喝茶,白初敛往那一座捏着杯子敷衍地抿了一口,被那苦丁苦得微微蹙眉。 “你确定藏宝图在你手上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初敛直奔主题。 他盯着顾德凯,顾德凯已经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些日子对他也算友好宽厚,有问必答……偏偏这一次,他陷入了沉默。 白初敛看着这半截棺材入土的人居然跟他演起了“沉默的羔羊”,除了气到仰倒,剩下的心里第一反应是—— 他娘的,被坑了。 这些个戏本女主命的套路果然深不见底,良心乌漆嘛黑。 白初敛黑着脸放下杯子。 “白掌门可是觉得茶苦?” 见白初敛的动作,顾德凯故作高深道,正想说,这苦丁茶先苦而后甘,正如人生计谋,厚积薄发,吧啦吧啦…… 却听见白初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白某堂堂玉虚派掌门,众星拱月,过去二十余载,被我派众弟子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如今被你一三流门派坑来此地,深入困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顾德凯:“……” 白初敛:“这茶苦,有我的命苦吗?” 顾德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白初敛虽然无所谓被人坑一坑,但是他这辈子也是没打算要当被人“瓮中捉鳖”的那只鳖的,这会儿说着“命苦”,他的脸色一下子就不那么好了。 前头说了,玉虚派掌门人天生生得一张笑脸,总是眼角带笑,一副懒洋洋欠揍的样子,他看人的时候也仿佛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老没正经的模样…… 但是当他不高兴了,那张脸阴沉下来,却是够吓人的。 只见平日里那双明亮的深棕色瞳眸此时微微一黯,他垂下眼,唇角也因为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冷冰冰道:“顾门主好打算,是觉得我玉虚派如今入了此局,不得不管还是如何?你想借我玉虚派守着你那什老子藏宝图我不同你计较,毕竟这是原本就说好了的……但是这整个淮安城状况你晓得却不提前讲,我只带了七八个半大孩子一般弟子来到这如鬼都一般的淮安城,岂不是带着这几个小弟子来送死?” 白初敛说到此处,当真气极—— 顾德凯这老王八,他若提前说清楚这城中情况,白初敛也好早早在城外第一封书信中便给历封决说明情况,万不得已,干脆搬空半个玉虚派,别说区区一个新起势力邪教,天王老子的御林军来也得给他乖乖认怂! 可是现在呢? 城里就只有白初敛,剩下的都是白毅这一辈大小的弟子,他们这样毫无江湖经验且武学根本排不上号的,如今入了淮安城,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白初敛怒极抬起一掌拍向身边檀木椅,一掌之下,檀木椅被他拍得四分五裂! “轰隆”的一声巨响,好不吓人! 顾德凯吓了一大跳,面色苍白,这种时候,他又怎么敢顶着那张老脸老实同白初敛讲,他原本也没想骗白初敛,只是想让他们写信回玉虚派请求帮助,如果玉虚派主事肯帮忙自然是万事大吉,若不肯那也没有办法…… 但这计划却在当顾德凯得知,原来眼前这道骨仙风年轻男子便是玉虚派掌门人白初敛时,鬼迷心窍地改变了主意。 ——放他们写信请求支援,玉虚派那边大有拒绝引火烧身得可能,但是如果能把玉虚派掌门人直接骗进局里,那就容不得他们说“不”了。 然而这种阴暗的心思,怎么能是名门正派的门主该有,他望着白初敛,只是难得支吾,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恰巧这时候,有人匆匆赶到,人还未近而声先到:“爹!白掌门!” 屋中原本紧绷气氛猛地一顿,屋内二人双双抬头,只见顾念清一身鹅黄裙衫,外罩白色狐裘,一张俏脸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在她身后是依然着玉虚派门服,腰佩素雪剑,面无表情的白毅。 两人原本没在一起,却是在不同地方听见了白初敛发飙拍碎椅子的响动,均是吓了一跳,前后脚赶了过来—— 但是在白初敛看来,他们却是一起来的,而白毅走在顾念清之后,那沉稳的步伐,分分钟叫他看出了袒护、守护之意。 霎时,白初敛一口气提不上来,胸腔剧烈起伏了下,气得眼都红了:老子在为你的小命堪忧大发雷霆,你他娘还在那泡妞?! 那能把人烧死的目光一瞬间就与刚刚迈进门的白毅对上了,后者一见白初敛眼底泛红,面色阴沉下来,眼中也泛起困惑与紧绷,看向白初敛明显是在无声发问:怎么回事? 白初敛却撇开头不肯看白毅了。 而顾念清走在前面,根本不知道白毅跟在自己身后,自然没看到这师徒一来一去的眼神……到底是小姑娘,只是嗅到了空气不太对便紧张问:“怎么了,爹爹,你怎么同白掌门吵起来了?” 一转身,见白毅也站在那,又吓了一跳:“白少侠也在?” 白初敛动了动。 白毅没搭理她,只是沉默站到白初敛身边,停顿了下用只有他与身边人能听见的低声道:“我刚从外头巡视回来,并非同她一道。” 语落,终于得到了他师父短暂一瞥。 白毅暗自松了口气……若不是现在还有外人在,他必定要去拉他师父安静垂在身侧,服袍袖子下的那只手的。 而此时,另一边,顾德凯已经将来龙去脉告诉顾念清,包括白初敛对于自己的弟子无法面对淮安眼下情景的担忧。 顾念清听了顾德凯的单面描述,自然下意识地认为她爹怎么可能是有这种阴暗思想的人,连忙张口道:“白掌门误会了,我爹爹不是那种人,必不可能这般算计白掌门……我们,我们走的时候,淮安城还好好的呢!” 一张俏脸,又羞又急,双眼中含着秋水,楚楚可怜的样子。 白初敛却是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心想:少女,你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飞鸽传书这东西吧,我在山脚下一天放了几个屁我师兄怕是都知道呢,你爹连淮安城都看不住,趁早别当这门主也罢。 他“哦”完就不理顾念清了,转向顾德凯,还要继续膈应他:“不过也不怪你坑我,为了不打草惊着我这条蛇,你连女儿都若无其事地带回来了。” 淮安城都这样了,把顾念清留在更为安全的武林盟显然才是上策。 顾德凯被白初敛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了眼一脸天真的小女儿,又看看白初敛,一个字却也说不出来。 顾念清自小聪慧,善于识人脸色,见她爹这样窘迫,也琢磨出白初敛这是在刺她爹呢,当即也小脸一变,心想这白掌门怎么一张嘴生得如此刻薄,和他徒弟白毅白少侠没有半点相似! “事到如今,白掌门也莫再刺疼我爹,”小姑娘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锐利的声音响起来,“既然您一口咬定是我爹做局,那今日念清便将出城牌子交给您,您大可以直接出城离开——赤月教初锁目标是我蝶扇门,想来不会节外生枝,为难你们,平白无故为自己树敌!” 白初敛:“……” 顾念清见白初敛不做声,更有了底气,郎声道:“既然赤月教早已得知玉笼果藏宝图就在我蝶扇门,那我蝶扇门今日也不再缩头惧尾——大不了便是满门被灭,血溅蝶扇门,为这偌大中原武林贡献出第一滴血罢了!” “念清!” 顾德凯大失惊色! 此时,顾念清挺直了腰杆,昂着脑袋瞪着白初敛,一副三观正,素质高的样子。 好的坏的都被她说尽了占光了,道德制高点之下,白初敛其实也不介意当个小人的……听到顾念清说什么“血溅蝶扇门”,他当下讽刺一笑,心想,血溅是有的,只是不是现在,你着什么急? 因为对那”预知梦”实在胸有成竹,料到这次蝶扇门也不会有什么大劫难……白初敛刚想张口说“你威胁谁呢”,后来忽然转念又想,等等,这小丫头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啊? 无论如何他总得把白毅他们送出去,绝不可能让这些小崽子平白无故折在这鬼地方……否则他这掌门脸往哪搁? 想到这,白初敛唇角边的讽刺笑容不见了,再勾起唇边,笑容透着真诚。 于是。 一屋子的人就听见玉虚派掌门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笑道:“好提议,那你赶紧把出城令牌给我吧——明日我便安排启程回玉虚派。” 白初敛话语刚落,屋子里除了白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 对方完全不按套路来,顾念清都懵了,万万没想到白初敛居然真的准备扔下他们不管!说好的名门正派,义胆忠肝,侠骨豪情呢?!!! 白初敛自然是没有的。 这会儿他气够了也气累了,打了个呵欠蔫蔫地摆摆手:“就这么决定了,我回去休息……徒弟?” “师父?” 白毅应了声,这是他进屋以来第二句话。 “晚上想吃鱼,你去买。” “好。” “唔,乖。” 话题风云息变,从腥风血雨转瞬成了商讨晚饭,而此时,白初敛人都已经到了堂外,一星半点都没有回头要继续跟蝶扇门父女俩继续探讨“江湖大义”的意思。 等顾念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得人都没影了—— 同样没影的还有白毅白少侠。 徒留少女一人站在原地,尴尬又难堪,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 晚上,白初敛跟白毅在一个屋歇下。 白初敛没告诉白毅其实明天他没打算走,送走白毅他们就算了,如果连他也走,日后玉虚派不定要被诋毁成什么样……不跟白毅说,是因为他知道他说了白毅肯定死活不肯走的。 白初敛准备明天只管在城门口把人打晕了塞进马车里就是。 一晚上相安无事,白毅很有眼色的完全没提白天那岔,就好像白初敛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姑娘是一件多正常的事似的……总之白初敛很满意,在白毅爬上他床榻时,还相当配合地动了动自己的腰,往后挪了个位置。 少年的手臂立刻缠了上来,在他腰间。 他的呼吸靠近,喷洒在白初敛下巴,有点儿痒。 “别靠那么近,”白初敛道,“你这样我怎么睡?” “有点儿冷。”白毅小声抱怨。 白初敛不说话了,心想能冻死你么? 心中刻薄着,却也没吭声,拉了被子闭上眼,在白毅越发靠近的气息中自我别扭了一会儿,只是没一会儿也心很宽地睡着了。 …… 白初敛于丑时惊醒。 黑暗之中,原本熟睡状的黑发青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眼中竟不见一丝睡意——周围过于安静了。 平日半夜,城中总有打更人或者夜归醉汉发出响动,最近几日淮安气氛诡异,这类人消失不见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蝶扇门,正是戒严时刻,门中几百人,值班守卫,外加丫鬟婆子,怎可能一丝动静都没有? 江南多雨水,晚上临睡前下了一场雨,现在大约是停了,外头像是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有。 白初敛动了动,小心拿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半撑起身子探出床榻,轻轻嗅嗅空气中的气息,随后,心中咯噔一下—— 他闻到了几乎要隐没在雨水混着泥土气息之中的一丝丝血腥。 白初敛身体微微僵直。 白毅也跟着醒来,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师父”还想伸手去抱他……睁开眼见白初敛深色不对,他愣了愣,嗓音还带着干涩地问:“怎么了?” 白初敛微蹙眉,没回答,直接越过白毅,只着中衣,推开紧闭的窗户就跳了出去——而人一到外面,空气之中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脚下几乎一软。 蝶扇门隐藏在静谧月夜之下,唯见两三盏澄黄灯笼如鬼灯凝固。 翻过几道墙,当白初敛翻越过蝶扇门主楼,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哪怕是心大如他,也叫眼前一幕刺得头皮发麻—— 尸海。 早上他才在那与顾德凯争执过的大堂门前,顾德凯坐在那里,只是脖子之上空空如也,一身中衣被动脉喷出的鲜血染成了另一种颜色……他微微屈膝靠坐在门边,右手死死地抓着他那把玲珑玉珠扇,左手则呈环抱状,怀中抱着的是他的头颅。 周围地砖尽数被血水染红。 蝶扇门从门主到门人,下至丫鬟和婆子,横七竖八躺在院落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 一阵风吹来,澄黄的灯笼摇曳,投影在尸体上的光拉长又缩短,犹如人间地狱在眼前。 灭门。 两个字钻入脑海时,白初敛几乎忘记了正常呼吸。 他手脚冰凉地往前走一步,却差点被粘稠的血液滑倒,他踉跄了下发现这院落里当真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正四处环顾,却看见了院子中央,跪着一个人。 她发丝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小衣,那衣服这会儿被血水湿透贴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左肩处衣服被撕裂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和手臂,碧色肚兜凌乱地露出一个角。 白初敛心中一紧,顾不得脚下,三两步飞快走到那小姑娘跟前,看她身上其他衣物虽然全是血却还算整齐,伸手一触发现还有体温,整个人放松了一些—— 抬手卡住她的下颚上抬,对视上她那双无焦距的双眼。 白初敛目光发沉,喉咙发紧,下意识看向她被撕裂了一块布料裸露在外的肩,却看见在那如凝脂般稚嫩肌肤之上,血淋淋地像是用铁烙烙着一个赤红的弯月牙。 白初敛微微蹙眉,正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听见身后,有兵器落地之声—— 他条件反射似的回头,随后看见追随他而来的白毅手中剑落在他的脚边,他人却如雕像立在原地,目光灼灼盯着他们这边,却是看向顾念清,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那露出来的一块雪肌,眼中如有火在烧。 白初敛来不及反应过来,又见他那徒弟弯腰捡起了掉在脚边的剑……再抬起头时,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沉与冰冷。 “他们在哪?” 白初敛听见少年用他那近乎于晦涩喑哑问道。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素雪剑,就像下一秒就要撕碎任何人。 泠泠月光仿佛印在他的眼中,少年站在血海之中,面美如玉,如今却如地狱里爬出来恶鬼罗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白初敛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小徒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真他娘奇了怪了,你说他这徒弟要真对顾家小娘子上心了吧,在他面前又总是乖乖的……可是眼下这副对顾家小娘子“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样子,却过于刻骨铭心,那愤怒至极的样子,就好像那捧着脑袋坐在门口的,是他亲爹似的。 想了想,白初敛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叹了口气,脚下一步一顿的走到白毅面前—— 强行忽略了那血水黏在他鞋底发出的“吧唧”声,来到白毅面前,白初敛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赤月教大约是给咱们院子下了药,摆明此番意在藏宝图,不愿明面招惹玉虚派……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给我老实待着。” 白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红的仿佛能冒出血来。 白初敛却莫名他情绪如此激烈。 然此时再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威胁了白毅,他这就又脚下轻点翻墙了回去。到了原本出来那个院子,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弟子揉着眼睛,披着件外套出来。 一抬头便正好看见翻墙落下来的掌门大人,女弟子愣了愣脸下意识地红了下,随后看见了白初敛身上的血,瞬间又白了脸:“掌掌掌门?” 白初敛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懵逼却好胳膊好腿地站在那,松了一口气……叫她“圆圆”,又沉着嗓音道:“把你别的师兄弟叫起来,蝶扇门没了。” 通常什么人去世,咱们都含蓄地说,“谁谁走了”“谁谁没了”,圆圆长那么大第一次听到某个门派“没了”,初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又嗅到空气中的血腥…… 脸上的红润褪去,少女那张脸瞬间白得像纸。 玉虚派弟子都醒来后,那沉寂如鬼域的蝶扇门再有了一些响动……圆圆还有另外一个女弟子扶着像傀儡似的顾念清去梳洗换了衣服上药,白初敛见她们将人一边一个架进浴室,这才走出来。 出门就看见白毅抱着剑,低着头,像是鹌鹑一样缩着身子乖乖守在门前。 他一动不动,听见白初敛出来了,这才伸手捉住他的袖子。 白初敛:“……” 白毅:“这便是赤月教所为?师父,他们在哪,我要去……” 他闭上嘴,后面的话不说了。 白初敛:“……” 白初敛简直是想仰头对着天空来一声无比嫌弃的叹气—— 这他娘白毅和顾念清中间是牵了月老红线怎么着? 自大他们认识,白初敛就没少搞破坏,以至于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这会儿他就要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了呢? 啊? 讲不讲道理了? “去什么去,你不许去。”白初敛沉着脸,“就你这点本事,还不够给人家当下酒菜的,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白毅捏进了白初敛的袖子,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师父,你不懂,我非去不可的。” 非个屁! 被气了个仰倒,白初敛伸手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撂了狠话:“什么非去不可,不去能怎么着?你以为自己多大能耐独闯赤月教分坛?真当自己武学有成了?你去了折进去了,师兄弟姐妹能放着你不管么——然后大家还得去捞你,再把自己折进去!你要发疯自己去,别连累你别的师兄姐妹!” 白初敛压低了声音骂完,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隐约可以听见屋里圆圆和另外一个女弟子在悄声交谈,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水声…… 而屋外,空气却仿佛凝固了起来。 白毅面色紧绷且阴沉,此时被骂得面色发灰,不复往日那般骄傲……他眼底闪烁着固执和倔强,这让白初敛认真地想了下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到底是个孩子,应该循循善诱的。 白初敛又发挥了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很容易顺着台阶就下……如果没有台阶,他自行天人交战一番,然后自己给自己架一个台阶。 思及此,他已经准备勉为其难地开口说软话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开口,却看见他这小徒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仿佛决定赴死之人,临行前决绝的目光。 白毅抓紧了手中的素雪剑,看罢师父一眼之后,目视前方,坚定地迈出去了一步。 “……?” 白初敛愣了下,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真的敢给他抬脚就走。 在白初敛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条件反射一把拎小鸡仔似的把白毅拎了回来,后者还想抵抗,拼了命的挣扎……他越挣扎白初敛越气,气极了,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 极响。 身后屋子里,姑娘们低语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 白毅不动了,白初敛自己也蒙了,他的手掌心飞快变得滚烫发麻……被他摁在墙上的少年偏着头,月光之下,那张英俊的脸肉眼可见迅速红肿起来。 白初敛抿了抿唇角,有点儿不知所措—— 完了,他可能要成玉虚派头一份徒弟主动要求“恩断义绝”的师父……反正白毅真没什么舍不得的,毕竟白初敛对他一点都不好。 总是呼来喝去的,也不教他武功,高兴了欺负他,不高兴了还是欺负他,对于他的武功指点,从来都是以嫌弃为出发点的指点江山。 他不是一个好师父。 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人。 他白初敛,要没有徒弟了。 等回了玉虚派,他都能想象历封决笑得一脸可恶问他:怎么下山一趟,好事没做,却把自己的徒弟给作没了? “……” 这一巴掌下去,被吓了个够呛的人却是白初敛自己。 白初敛唇抿得更紧了,待白毅回过神,把脸拧回来,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他以为暴怒的师父——相反的,后者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毫无血色…… 就好像方才挨了一巴掌的不是白毅,而是他白初敛。 白毅无语半晌,原本想要往外吐的满嘴血腥“咕嘟”一声,硬是合着唾液吞咽下了去……他垂着眼,被吓了个够呛的人却是白初敛看着面前那人,喉结跟着他吞咽的动作也极紧张般滚动了下。 白毅:“……” 白毅叹了口气。 这叹气声,让白初敛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了原本粗暴把他固定在墙上的另外一只手。 但是这动作没能做完,因为此时白毅及时伸出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不经意触碰他的脉搏,得知此时他大约心跳极快。 白毅假装不知道,却在白初敛紧绷得随时可能要崩溃的目光之下,捞起了自己的右手衣袖至手肘,然后将手递到白初敛眼皮子底下。 白初敛:“?” 什么意思? 这会儿脑子有点没跟上,白初敛满脑子还沉浸在“徒弟要被自己作跑了怎么破”的困扰当中……冷不丁见白毅伸了手过来,他垂眼看了一眼那手臂,虽是少年郎,却已可见附着在骨骼之上的结识肌肉线条。 白初敛心不在焉胡思乱想,眼睛乱瞄,这时候却忽然看到,白毅手臂内侧,居然有一个熟悉的红色赤月型弯月! 和方才在顾念清肩上那个,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搞什么? 为什么白毅也有? 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所以白毅方才那死了爹一般的表情,是真的因为死了爹? 啊? 不是吧? 时隔几年好不容易与亲爹亲妹相遇没几天又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在所谓“预知梦”里,白毅才对顾念清如此特别又亲密,最后甚至为了替她报仇舍了他这当师父的性命,因为不是什么”红颜知己”,而是亲生兄妹? 白初敛猛地抬起头看向白毅的,眼中的震惊让白毅会错了意,他点点头,沉声道:“这是徒弟非去不可的原因。” 白初敛唇角抖了抖,觉得自己这几天拦着白毅不许他和顾家人玩的自己简直像个牲口……白毅没有怪他就算了,他居然还动手打他。 伸出冰凉的手,替小徒弟把袖子拉下来,白初敛停顿了下,这才用喑哑的声音涩涩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报仇,也要顾及活着的人……” 你妹妹还在里面呢。 想到“妹妹”,白初敛更难受了:“是师父对不起你,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味地……” “徒弟当初随您上山,本就等的这一天。” 白初敛这会儿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没察觉白毅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只是点点头道:“师父都知道,可是顾门主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为了他去平白无故送命,他也许更希望你能变得更强大,保护好妹妹……” 他说的磕巴,说完觉得自己也太不会说服人了。 白毅:“……” 白毅:“?” 听了白初敛的话,白毅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白初敛在讲什么。 闭了闭眼睛,他真的是服了眼前人的脑子,盯着白初敛的眼睛缓缓道:“是赤月教留下的烙印,不是胎记。” 白初敛:“啊?” “五年前,有一伙人经过了玉门城,那些人身上没有明显的标志,说的也不是中原话,他们血洗了玉门城,闯进了悦来客栈。” 白毅发现自己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非常平稳,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几年,其实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碎片,偶尔还会到访他的梦境里……整个梦境都是血色,唯独天边挂着的那轮血色月牙,同今晚如出一辙。 “我本名卫昭,是玉门城悦来客栈的少爷,那晚那些人杀了我父母,却独留下我,在我的肩膀上留下这个烙印后大笑离去。”白毅道,“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留下这个烙印是怎么回事。” “……” “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白毅笑了笑—— “他们留下烙印,是明晃晃地在告诉我,来啊,来赤月教,替你的父母报仇啊!”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是深入骨髓的恨,是血液在他的血管里逆流的兴奋。 白初敛看着白毅,那双锋锐的眼就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湖……他在笑着,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中,唇角轻勾露出森白的牙,却像是狼的獠牙。 ……所以,不是兄妹。 只是与顾念清同样,为被赤月教灭了门,却因为对方恶作剧一般的卑鄙玩笑,独独苟活下来的可怜人。 他们终将背负一生的仇恨,成长。 有一天他们将站在赤月教的门前,复仇。 而那一天,他们也会在发现自己终其一生的努力为无用功的绝望中死亡。 白初敛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哑然。 今日再次亲眼目睹赤月教这样卑鄙、将人如玩物般戏耍玩弄,白毅这般心高气傲的孩子,又怎么能够不心神崩溃? 就像是被强行揭开了伤疤,露出了鲜血淋漓、散发着腐烂恶臭的伤口…… 也许,在白初敛方才出手阻止甚至是呵斥他时,他没有反手直接将素雪剑刺入他的胸膛,已经是相当克制。 不过是一念之间,白初敛忽然就完全理解白毅了。 他发现对于自己的徒弟,性子果然还是像自己多一些—— 如同他发现顾德凯戏弄自己,哄骗自己入了淮安城后大发雷霆一样……他的徒弟像他,不允许任何人试图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 他都懂了。 可是—— 这不代表他喜欢看见这样阴森的表情落在他的徒弟脸上……他不能看着他被仇恨冲昏脑袋,去送死。 伸出手,柔软的指尖轻轻蹭了蹭面前少年那红肿的面颊……于是指尖仿佛带上了可令人被灼伤的温度,指尖上移,蹭了蹭他的眼角。 “可是徒弟啊……这么多年都等了,就不能再等两年?” 等你武艺精进。 等你不是注定有去无回。 “现在的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白毅。”白初敛对他直呼大名,这是很少见的事,“你贸然冲去,无非就是去被侮辱,被嘲笑,被打败,你知道他们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天——” 看着骄傲的灵魂被践踏入泥泞,恶鬼在地狱边缘俯身观看,肆意大笑。 白毅勾了勾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初敛用指尖摸了摸他唇角那抹近乎扭曲的笑,温和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来不是缩头乌龟说的话。” 手腕被冰凉的手握住。 少年修长的指尖扣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白初敛看见自己的手腕开始泛红,逐渐变成了和白毅的眼角一样的鲜艳。 “我要去。” “……” “师父,我现在就要去。” 当少年哽咽的嗓音之中带着坚决。 白初敛心里茫然,却想的是:那就这样吧。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该死的小徒弟,他身上的优点没学着,八头牛都拉扯不回来的倔强和死要面子的骄傲却学了个十层十。 白初敛只想苦笑,作孽哦,看看他把自己的徒弟养成什么样了? 一阵冰冷的寒风拂过,白初敛听见自己含着笑意得声音响起,那是他对自己的徒弟从未有过的放纵和宠溺—— “好,去。师父陪你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远在玉虚派的历封决对蝶扇门惨案还并不知情,也不知道白初敛疯到要陪他的徒弟去闯鬼门关。 倘若提前知道,五年前,玉虚派大概就不会出现“白毅”这个人了。 没人知道,历封决就是这么个偏心偏到海沟里的人——从以前的小师弟与大师兄,到现在的掌门大人与门派掌事,历封决眼里一直都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否则历封决今时当日,绝不会区区只是一个江湖上破有名气的隐退大佬。 论武学成就,撇开白初敛那个开挂的气运之子不提,如今玉虚派一骑绝尘,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当属历封决——若说白初敛是剑术天才,历封决而立之年,登剑阁六层,也是玉虚派史无前例第一人。 如今,与《破碎虚空玉剑流》只一步之遥的《六剑八荒决》,其已初步入门,初窥剑意。 ——当可谓是文韬武略,就没有他不会的。 更不论当年历封决行走江湖时,甚至与已经成为当今圣上的皇九子有深厚交情,当时众皇子夺嫡正热,各个求贤若渴,九皇子有了招揽之心,却被历封决所拒—— 玉虚派人民心中的大师兄,听闻老掌门要当甩手掌柜,放着好当当的御前侍卫大统领不做,头也不回地回了玉虚派。 人们皆道,历封决不识好歹,要么就是玉虚派里藏着一座金山银山……其实他们不晓得,玉虚派没有金山银山,只有一位如同历封决的眼珠子般的人罢了。 这种事不足以为外人道,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大师兄表面光明磊落,心事总是藏的很好,甚至有点矫枉过正的嫌疑——一碗水端平到,眼珠子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 而历封决拿他没办法,只能忍着让着,自己心中多少也有些私心,心想着如果不能在一起,把人拘在玉虚派,每天睁眼呼吸同一片空气总是好的……所以白初敛,贵为一派掌门,从小到大,统共也就下山两回。 ………………想想也是挺变态的,和认真心心念念想要挑师父头发的白毅不相上下那种。 而伴随年纪见长,历封决越发隐忍得好,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对白初敛可能只是单纯的父爱了—— 直到这次一咬牙一跺脚,放了白初敛下山,白初敛一走便是一旬,历封决发现自己每天得的日常从单纯的练剑、和账本死磕之外,剩下的就是背着手站在言牙峰,等着白初敛流水账似的“家书”。 从今天吃了啥,到明天准备干啥,事无巨细,历封决总能看很多遍,看着白初敛在信里大骂蝶扇门掌门顾德凯“老狗不要脸”,历封决也跟着笑出声,却还是含笑提笔回信:那是前辈,谨言慎行,多加尊重。 落笔时想象白初敛看到他的回信必然要翻白眼,眼中笑意难免更深…… 吓坏了他身边伺候的小弟子,直接打翻了墨砚。 ……不怪小弟子没见识,白初敛要是知道历封决看着他的信能笑得如此开怀,怕不是也要被吓死的。 但是后来—— 信件的内容,伴随着白初敛跟着白毅上了武林盟,逐渐复杂了起来……武林盟里有错综复杂的门派关系和事务,这些以前都是历封决解决,忽然生动活泼地摆在了白初敛面前,“家书流水账”一下变成就成了“白初敛江湖三千问”。 初在白初敛信件中看见“赤月教”三个字,历封决便拧了眉毛,这边刚刚提笔要提醒他,此事水深,但凡大事决定,切不可轻举妄动……结果信件寄出去第二天,估计信鸽刚飞半程,历封决就收到了白初敛第二封信件—— 信中告知历封决,赤月教此次意在藏宝图,藏宝图在蝶扇门。蝶扇门不要脸寻求庇护,白大侠侠义心肠,带着几个稍微年长的弟子前去淮安城一探究竟,请求代掌门坐镇玉虚派的师兄兄派几个能干的弟子来支援一二。 来信语气略不正经。 历封决先是担心,但是想到白初敛虽然性子不靠谱,但从他虽不问外事,却能把玉虚派弟子上至护法下至侍童挨个认出这种细节小事可见,他其实对玉虚派弟子极爱护,有白毅等小弟子在身边,哪怕是为了这些小弟子,他也决计不会干出以身犯险的事来。 放下心来,略一思量,此时正直玉虚派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春季考核,掌门不在,门派里还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坐镇,实在是亲自走不开……历封决便打发了玉虚派他身边数得上号的剑阁四至五层水平弟子十来号人,前往淮安准备支援—— 而他万万没想到,这封语气颇为不正经的“求援书”,是他收到的,来自白初敛的最后一封信件。 接下来几日,白初敛断了联系,而历封决寄出去的信件也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历封决颇有些坐不住,考虑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白初敛再没动静,他就撇开一切事物直接下山前往淮安。 ——有些事,总是得亲眼见了才觉得安心。 直到这日。 玉虚派细雨霏霏,天空云层乌压压一片,并不是个太好的天气。 历封决刚从白峰山练剑回来,这些日子他心中有所旁念,对《六剑八荒决》专研毫无精进,他知这等剑决绝非一年半载可参透,却也不免因为别的事叠加,心烦气躁。 进了听雪阁厢房,侍琴小心翼翼地捧上热毛巾给历师叔擦脸,知他最近心情不好总是阴沉着脸,小心翼翼瞥了眼后者肩上落着的雨珠,甚至不敢吱声提醒他衣服也湿了。 “师叔,可要用膳?” “不饿。” 冷冷淡淡两个字,侍琴下意识“噢”了声,抬起头看那一身黑袍之人已经转身进了内室,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噢”也是“噢”给空气听……里面,历封决靠着榻子半倚歇下来,微微蹙眉,似闭目养神。 忽闻鸟类扑簌羽翅声响。 那双原本轻闭的眼猛然睁开,黑色瞳眸精光潋滟,伴随着信鸽落在窗前小几上,历封决立刻坐起了身,显得有些急迫地取下了信鸽脚上的小筒。 ——此时距离白初敛失去联系已经第八日。 历封决小心翼翼展开那信件,随后发现那不过是一角玉虚派门派服碎布,上面用的血水凌乱书写……信件入眼第一个字,发现不是白初敛的字时,他心中已然“咯噔”一下,再耐着性子看完信上内容,他只恨不得今天从未醒来,以至从未收到过任何信件。 那碎布上只有短短数字—— 【师父被困淮安赤月教分坛,速支援。】 却足以叫人身心俱灭般震动。 “哐”地一声巨响,把原本小心翼翼守在外面的侍琴吓了一跳! 偷偷摸摸伸脑袋去看,侍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入玉虚派以来,他从未看见历师兄怒红双眼,如此失态—— 那原本好好摆在厢房内小茶几,已在他手下四分五裂。 …… 历封决带走了玉虚派所有十四岁以上弟子,玉虚派直接被挖空了一半,百来人浩浩荡荡下山,而他一马当先生生跑死了两匹千里良驹,赶到淮安的时候,距离白毅寄出求救信只过去两日。 从玉虚派至江南淮安,四天四夜的路程被生生压了一半。 历封决到的时候,还没进城门,光是身上那身玉虚派弟子的门服便受到了不小的礼遇——心急火燎赶到酒肆稍一打听便得知,因为数日前,赤月教灭门蝶扇门引发各路江湖豪杰众怒,玉虚派首当其冲,掌门白初敛率其弟子一人深入赤月教,当日,两人手撕赤月教分坛一百八十多教众,分坛坛主与赤月教左护法奉月皆被击杀,最后因体力不支,被随后赶到的右护法霍佑樘生擒…… 霍佑樘挟持白初敛以及剩余教众极快退入赤月教早就设在淮安城下地宫,那儿易守难攻,等待总坛支援—— 没有拿到藏宝图,他们不可能走。 只是赤月教的势力暂熄,城中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人们才知道原来玉虚派白初敛真有其人,且将他奉为英雄。 历封决在蝶扇门遗址与玉虚派的人汇合,这才知道原来他派的那批人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们只接到了浑身是血闯出来的白毅师弟,而赤月教地宫早已关闭,入门无法,只能等武林盟的人来商量对策……毕竟人多力量大。 听说白毅从地宫里闯出来的时候已无人形,其他弟子门甚至不知道他第一时间给历封决去了书信—— 他们给历封决的书信还在回玉虚派路上。 但是这些历封决都不关心,推开白毅的房间门,他只见少年抱剑蜷缩于床榻角落,目光盯着房间某个角落,双目无神亦无焦距。 他头发凌乱,衣服肮脏破烂,脸上的血早就结痂成了褐黑色,有些已经结块掉落。 历封决推门而入,他一动未动,甚至当历封决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睫毛都未曾抖动一下—— 已然仿佛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但这些历封决都不在意。 在踏入房间的那一息,他大步走向白毅,于床前驻足,立稳,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原本阴暗的房间气氛又更添黑暗。 “谁的主意?” 历封决用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问,面色阴沉,眼中仿佛有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的。” “为何?” “报仇。” “他呢?” “逼于无奈,与我同去。” 少年嗓音嘶哑至极。 而此时,立于床前的男人,拇指已经顶着刀鞘,刺耳声音响起,腰间雪亮的碎星剑已堪堪露出一截锋利刀刃,他面无表情。 “最后一个问题,”历封决问,“谁给你的胆子,扔下他一个人独活归来?” “……师父说,赤月教已入地宫,外面的防守会撤,早一日等来历师叔,他便多一分活的希望。”少年的喉结艰难滚动了下,“他还说,我从不听他的话,这一次,一定要乖乖听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历封决冷眼站在床前,看白毅除了答自己的话之外,整个人连呼吸都快没有声响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天之骄子的傲慢模样—— 若不是眼下这情况叫他实在是没那心情,不让他指不定还要再多刻薄两句“活该”什么的。 ……只有白初敛那个傻子,他虽然从来不管徒弟,但也早早就知道白毅身上的毛病在哪,平日里轻描淡写地点拨他,笑得毫无说服力地说什么“你这么高傲,以后总要出事”……白毅不听,他也就不再劝。 而白毅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原本是要吃大亏的,白初敛知道这个,偏偏睁只眼闭只眼—— 然后等这一日终于来了,他手一伸,直接替白毅把所有的事都兜住了,把自己折了进去,就像是趴在渡劫修仙者的背上,闷不吭声替他挨了九天玄雷。 历封决想到这,想要杀人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只觉得眼前发黑,越发觉得当初不该放白初敛下山—— 无论是五年前那次,还是这一次。 他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这种人养什么徒弟。 闭了闭眼,历封决慢吞吞瞥了白毅一眼,心想他这次最好是长进了,否则他必然一剑亲手要了他的命。 “你待如何?”他问白毅,意思是师父你也坑了,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吧? 白毅动了动:“救了他,听他的。” 好的。 也不说,救了他,我就去死。 更不说,我现在就去死。 漂亮的话一句没有,求饶的模样也没摆出来,从头至尾他如同一棵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抽出新芽的枯木,单凭着一口气,死气沉沉却牢牢扎根在那里。 ……早这样,也不至于落得今天地步,自己的师父,终于知道心疼了? 历封决手一松,那顶开的剑回了剑鞘,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白初敛用了命换你平安归来,你就准备这么坐在这发臭看着他死?” 语落,白毅这才缓缓抬起头—— 打从历封决进屋,正儿八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里含着的血腥,让历封决都停顿了下……他是不认为这种眼神合适出现在任何名门正派弟子眼中的,就像是原本被保护好的幼狼,受了血腥刺激见识到了鲜血的好处一般,阴暗里透着狠厉。 历封决:“去洗漱。” 白毅慢吞吞爬起来,兴许是坐得太久没动了,他又倒了回去,四脚朝天非常狼狈,发出好大的响声—— 站在门口的圆圆大概以为历封决一剑把她师兄结果了,惊慌失措伸了个脑袋进来看,发现历封决好整以暇站在那,剑还挂在腰间,又一脸茫然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历封决:“……” 这次换历封决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其实他也把白毅当自己半个徒弟看,而对待后辈他向来不说重话……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气昏了头。 好在白毅这会儿也压根不在意他刺这么两句,从他的眼神看出,他可能比历封决更想一剑宰了自己—— 这发现让历封决舒服了些。 “还能动弹?”历封决问。 “不过内伤,”白毅轻描淡写道,“这几天调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动身?” 调的差不多了?历封决想了想门外守着的几个小师弟师妹,各个都是一脸惶恐不安,门口放的食物早就放得凉了也一动未动,想也知道白毅这几天可能连水都没喝几口,还能指望他乖乖喝药? 但是历封决不揭穿白毅,他压着一股火,白毅愿意折腾自己,他一点都不想劝他,扶了扶剑,扔下一句“给你半个时辰收拾自己”,转身去清点剩下可用的弟子。 ——赤月教左护法与分坛坛主皆被白初敛斩杀,如今他们只剩下一个右护法,缩在地宫等到总坛支援,是历封决前去营救的最好时机。 至于那些落在后面的玉虚派弟子,历封决本来就没打算等,否则他也不会一路快马加鞭都赶过来——若是非要等人到齐了才上,赤月教的支援也该到了,在压根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支援的情况下,历封决拒绝选择博弈。 他此次来,只为带回白初敛。 带那么多弟子下山,只是为了救出白初敛后,万一赤月教的支援到了,他也好善后突破重围,而不是陪着所有人一起折在这里。 扔下白毅之后,历封决用一个时辰时间与武林盟的人汇合,整理好了人马,准备一举拿下赤月教这个分坛点—— 白初敛和白毅两个人就拿下了赤月教半个分坛,这次有他历封决,还有武林盟别的好手,剩下半个只有霍佑樘的分坛,自然不在话下。 这是历封决和白毅不同的地方,他总是计算好一切才下手。 …… 历封决周旋于武林盟与白毅之间,与此同时,赤月教分坛地宫内,白初敛也正和霍佑樘进行“友好对话”。 地宫本就毫无光线可言,简陋的刑室中自然环境更差,三月回寒天,刑室里冷得刺骨。 前些日子被武林盟众人视作谪仙的玉虚派掌门,此时垂着头,沾着鲜血早已凝块的长发一缕一缕披散在身后……有些黏在了背后带着倒刺的鞭抽出来的伤口上,早就黏在了一起。 他全身都是血,有些是闯进赤月教分坛杀人时沾上的别人的血,有些是他自己的。 特别是右手的袖子,已经全然变成了血迹干透后的褐色。 此时,他双手一左一右分别套在玄铁打造的锁链里,那锁链位置很低,赤月教的人不可能允许他舒服地坐着,于是只能跪着…… 因为脱力,他整个人都往下坠,面色苍白,面颊之上却因为伤口发炎发热起了一团不正常的血色。 他的唇瓣因为干裂起皮,长长的睫毛半瞌着,将眼皮子底下的青色阴影加深,那睫毛如小扇子般,伴随着他的微弱呼吸微微颤抖。 在他面前,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垂头不语,耐心看着他。 男人正是赤月教右护法霍佑樘。 霍佑樘约三十岁上下,因为和左护法奉月主修“阴月功”不同,右护法霍佑樘修的乃是“烈阳掌”,外形自然不同那些过于阴柔的男人,反而高大强壮,相貌端正,若非邪教护法,走出去怕不也是叫人眼热的存在…… 若非他那些个阴毒手段过多,和那赤月教倒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霍佑樘一只手端着碗水,走到白初敛面前,一只手扳起他的下巴,要喂——白初敛这些天可被霍佑樘花式折腾惨了,迷迷糊糊也知道他给的东西不能乱喝,指不定里面放了什么,咬紧了牙关不肯放…… 闭着眼,只听见耳边右护法冷笑一声,紧接着一根手指强行摸索着探进他唇中,轻而易举扳开他的牙,指尖压着他的舌尖,一碗水倒下去半碗。 白初敛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鼻腔里,喉咙里全是水,他咳得鼻涕眼泪都出了,趁着霍佑樘来不及收回手,牙叼住他的指尖,脸一偏,把鼻涕全蹭在他的衣袖上。 最后男人不得不卡着他的下巴,才把带着血腥味的手指缩回来,看了眼上面一排牙印,血肉模糊……面色猛地阴沉些许。 “我不喝凉白开,寡淡。”白初敛好脾气地解释道。 “是吗,”霍佑樘用同样的语调回答,“那下次给你往里添点‘西江月’。” 西江月,江南一代勾栏院里最爱用的下作春.药,听说一包“西江月”下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都能成最妖娆的魔女。 白初敛听了,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反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扫了霍佑樘一眼:“你们赤月教这挂娘娘腔类型老子吃不下,你就是给老子灌十包‘西江月’,老子也能稳如佛陀。” 明明狼狈至极,那双眼在嘴炮时候却异常精亮,加上方才呛水,这会儿还蒙着一层水光。 霍佑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干脆在白初敛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面无表情道:“掌门可是脑子烧糊涂了,谁告诉你你是上人的那个?” “……”白初敛想了想他的意思,还真有点吃惊,“你对我打的这种主意?” “……” “不好吧,下次你是不是该用烙铁把自己的名字烙在我身上了?”白初敛震惊地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还含了他的手指,顿时一个冷战,“逼供就逼供,别这么变态成吗?” “……” 霍佑樘咬了咬后槽牙。 “白初敛,你是不是左手也不想要了?” 他不说还好,说着,白初敛忽然觉得右手手腕处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几口水让他又有了去疼痛的力气,这会儿右手手腕还疼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一阵阵冰冷的疼痛,就好像筋脉都被冻得硬邦邦又生生敲碎了似的…… 他蔫蔫闭上了自己的嘴,心里恨不得咬断霍佑樘的脖子。 这些天,他见识到了严刑逼供的花样到底能有多少。 除了身体上的大刑伺候,这种阴暗环境,霍佑樘在精神上也没少摧残他,自打落入这疯子手里,他就再也没能合过眼——不要说睡觉,就是真的晕过去,也会被立刻弄醒。 浑身上下被刮得血肉模糊也就罢了,不让睡觉,白初敛是真得有点扛不住。 他想了想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霍佑樘冷笑一声,示意他别说疯话,这些天他为了折腾他也没少废力气,就这么让他死了,他之前瞎扑腾好玩? “拿了藏宝图,你爱去死自然可去,”霍佑樘停顿了下,“甚至,放了你也不是不行。” “放虎归山呐?” “我杀了你,玉虚派一样不会放过赤月教。” 霍佑樘语气听上去一点都不在乎,就像他赶来的时候,看见奉月的尸体一点也不在乎一样——他甚至放了白毅,让他去拿藏宝图换他的师父…… 他只要藏宝图。 白初敛想了想,觉得他讲得有道理,索性不再劝他杀了自己。 霍佑樘见他不说话了,又垂下脑袋,怕他睡了,顺手拿了墙上挂的铁沟子沾了盐水,在他背上伤口处刮了刮——大量鲜血从没愈合的伤口涌出,覆盖了早就干的血痂…… 白初敛痛得下意识地缩了缩。 霍佑樘这才收了钩子:“多少天过去了,你徒弟怎么还没回来换你?难道在他眼里,一张跟他没什么关系的藏宝图比你还重要?你还拿自己换他留在这?” 白初敛“噗”了声,苦笑不得:“你真暗恋我么,没事干挑拨离间我和我徒弟的关系做什么?” 早就习惯了他这样,霍佑樘扔了手里的铁钩子,伸手抬起白初敛的下巴左右翻看了下:“你是长得不错。” 白初敛唇边挂着的笑容收敛了些。 霍佑樘嘲讽:“继续说啊,不是我暗恋你么?” “我徒弟未必知道藏宝图在哪,”白初敛轻声道,“那蝶扇门被你们赤月教的人灭门,只留下一个半大的女娃娃,她亲眼目睹了亲人惨死,我离开的时候她就像傀儡一般只会呼吸了……” 霍佑樘沉了脸,缩回手。 奉月这个废物,光知道灭门却又蠢得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卑劣地留下一个活口留着以后逗弄,却也不知道留个中用的……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次他不死,回去在教主面前也要脱层皮,被白初敛一剑穿心,反而给了他个痛快。 “再给你一天时间,”霍佑樘说着站起来,“你徒弟再不来,我便将你的右手筋挑出来送到蝶扇门遗址去。” 白初敛无动于衷,爱挑不挑吧,反正早被他挑断的东西,从身体里挖出来和在里面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一脸平静,霍佑樘想了下道:“你倒是真的一点不怨恨你徒弟背弃你。” 白初敛沉默了下:“什么背弃,我让他走的。” “正常人不都应该死活留下来陪你么?”霍佑樘道,“或者转头就又闯进地宫来救你。” “……他要是那么干,我就真白被你糟蹋这些天了。”白初敛用毫无起伏的音调说,“没有见了重要人的血还学不会长大的,那不是人,是猪。” “……” “我没那么蠢的徒弟,”白初敛轻笑一声,用沙哑的声音道,“闭嘴吧你。” 霍佑樘倒是真闭嘴了。 主要是他懒得同白初敛在这讨论“育儿经”,这不是吃饱了闲撑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白毅当然不是猪。 白初敛自然是真的有信心,白毅经过此事之后,定会成熟些许,至少不再冒冒失失地像个毛头小子,仗着自己天赋异禀就惹是生非—— 虽然这教育的契机有些严重,但是还尚在白初敛可接受范围内……他在一念之间点头答应陪白毅两人闯入赤月教时,便知道此行他们至少得刮成皮下来。 ……不,话也不能这么说。 原本以白初敛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和徒弟装完逼就跑的,谁知道最后关头从天而降了一个右护法霍佑樘,将整个故事推回了剧本应该有的方向—— 他让白毅和白初敛自行选择,两人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自然可以选择是要离开还是去蝶扇门拿藏宝图回来救人。 阴损的霍佑樘,见留下来的是白初敛,怕他休息好后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毫不犹豫便挑了他的右手手筋,让他再也拿不起剑来…… 这件事白毅还不知道。 见霍佑樘转身做出要走的姿势,白初敛停顿了下,声音嘶哑道:“这就走了?再多聊两句?” 可惜右护法大人连余光都不曾给他一个。 稀碎的脚步声后,牢房门被“哐”地一声重重关上。 把霍佑樘用言语磕碜走后,白初敛整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不同于方才强撑着耍嘴皮子,牢房内一安静下来,他眼里的光闪烁了下,便黯淡下去。 他垂着头,右手软绵无力,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发现用尽了力气,满头冷汗,中指也不过可怜兮兮地蜷缩了下……想要握剑怕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这事儿若是被玉虚派的人知道,该怎么交代。 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又吐出浑浊的气息,心中第一次有些怕。 这二十余载,他从未好好练剑,但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再也不用也不能练剑。 目光放空与角落里一只窸窸窣窣搓脸的老鼠大眼瞪小眼,他心想:真羡慕,老鼠都比我干净。 ……也不知道徒弟在干嘛? 师兄是不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那个蝶扇门的小姑娘死了没有啊? 武林盟的人都睡醒了吗? …… 白初敛思绪飘得很远,却不知道在他的担忧之中,白毅在历封决离开后,早已从房间角落里起身,在师兄弟们惊喜的目光中问要了热水,好好把自己洗漱干净。 重新束了发,穿上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的少年木着脸,旁边的师兄嘘寒问暖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说了一大堆,换来他一个“嗯”或者一个“好”,再也没有多别的一个字。 自从独身回来之后,他的话就比以前更少了,倘若以前眼中闪烁的光让他看上去还有几分少年剑侠的模样,现在他眉宇之间却是暮气沉沉,目光阴冷得像是伏在潮湿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譬如此刻与白毅说话的师兄看了眼他的眼睛,下意识便自动消了音,自己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白毅也不理他,解下了腰间的素雪剑,目光放在了之前待着的床上角落里,那里放着另外一把素雪剑,剑柄处被绷带缠绕……那绷带因为溅了尘土和血液有些脏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是白初敛的剑。 白毅想到以前拿他的天宸剑练剑,自己还嫌沉。 唇角勾了勾,他露出一个笑意不达眼底的笑容,一息之后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沉默的眸子闪烁了下,他取了那把素雪剑,取而代之挂在自己腰间。 转身踏出房间门,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甚至温和地问守在房门口的师妹:“顾念清醒了吗?” 圆圆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白毅,却不料对视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间,头皮有些发麻……再仔细看,却找不到让自己觉得哪里不对的具体原因。 她张了张嘴,小声道:“刚醒,师兄是要去探望……” 话还未落,白毅已经抬脚与她擦肩而过。 圆圆站在原地盯着她师兄的背影看了一下,伸出手抚了下胸口,觉得心惊胆战……随后发现这一会儿白毅已经走到了院落尽头那间房间门前,伸手做出要推门的样子。 “咦?” 圆圆困惑地眨了眨眼,心想师兄怎么知道顾念清住哪个房间来着……嗳,难不成之前传闻师兄和顾念清关系非同一般,他对她颇为关心,是真的不成? 这边,白毅伸手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事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要找的人靠坐在床边,少女那张脸还是初见时那般精致,只是几日来迅速的消瘦与苍白让她失去了本来的娇憨,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她的手边放着一碗蒸汽腾腾的药。 外头阳光不错,按理病人的房间应该开窗晒晒太阳,但是顾念清的房间窗户关着,白毅瞥了一眼,甚至还从里面上了锁。 他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含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他显然没准备掩饰。 “锁了窗,顾小娘子是想躲着谁,又不想让谁进来?” 嗓音嘶哑如毒蛇吐信,传到依靠在床边少女的耳朵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蜷缩了下,疲倦地抬了抬眼睛,她看见抱臂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俯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前面几个如噩梦般的夜晚,那时候却有阴冷的月光在他的身后,万籁俱寂。 无人知晓,这些天,其实白毅已经来过她的房间无数次……他来,待得也不久,问得无非也就是那一个问题。 “想起来藏宝图在哪了吗?”少年淡淡地问,他重复这个问题。 顾念清明显畏缩了下,几日来迅速消瘦下去的肩膀不可见地颤抖了下,她摇摇头,抬起手想要去牵他的衣袖角:“我真的不知道……” 白毅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没时间去掘地三尺地翻找你们蝶扇门了,”他慢吞吞道,“我师叔来了,他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毕竟对中原武林来说,那藏宝图落入赤月教,并非什么好事。” 仿佛只是平静的描述,但是话语之中却莫名让顾念清感觉到了威胁。 可是他能威胁什么呢?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她还是害怕。 她害怕被少年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时从脊椎往上冒的凉气,就好像那天晚上她于月光之下站在血海之中……周围散落着的是每一个她熟悉的人的尸体。 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滑落,顺着面庞滴落,她赤红着眼,哆嗦得话都说不完整:“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家人都死了!你能用什么威胁我呢!” 白毅盯着她的眼泪,眼底没有丝毫的怜悯:“死了还可以鞭尸啊,你们这些人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吗?” 顾念清瞪大杏眸,水光粼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唇角似极恐惧地抖了抖:“你疯了——不是我……不是我让你们去的,你师父折在哪,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白毅点点头,毫不推托,“否则我也不会只是站在这里,问你藏宝图在哪,你以为谁要是害了他还能好活,我便也是想杀了自己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只是站在这里”? 不然呢? 你还想做什么? 听出他话语里别的意思,顾念清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中复杂地闪烁着……有恐惧,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白毅原本倚靠在床边,歪着脑袋看着顾念清。 这会儿见她被自己三言两语吓到瑟瑟发抖,他稍微站直了一些,目光撇过她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时候露出的白皙修长的颈脖。 顾念清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声地捏住了,她发出一声短而快的啜泣:“你身上也有那个烙印的……” 白毅蹭了蹭手腕某处,没说话。 “我们应该一起去向赤月教报仇。”顾念清哽咽轻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和我一样。” “扯那么多做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白毅淡道,听上去没有丝毫的动容,“先把藏宝图交出来,如果用不上我再还给你就是。”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藏宝图在哪!” 顾念清的声音变得尖锐了些,她仰着头,那截白色的颈有些晃眼。 白毅盯着看了一会儿,薄唇忽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抿成了一条线。 “不知道便罢了,”他又忽然笑了,轻声道,“反正你顾家世代为了那藏宝图而活,哪怕是为了它死又有什么干系呢?” 说着抬起手,挽了挽袖子,露出一节手臂来,腕骨凸起, 顾念清愣了愣。 她只知道那笑容之下,少年怒极。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之前,却忽然转了个方向,转而去端起了床边放着的那碗蒸汽腾腾的药。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瞬间,白毅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脸上所有的情绪也跟着一并消失了……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个面具。 也像是毒蛇吞回了它猩红的蛇信。 背着光,历封决站在门外,目光在屋中少年和少女之间打了个转,淡淡道:“你在这做什么?” 白毅垂着眼盯着面前那碗深褐色的汤汁,轻轻搭在碗边的指尖轻动了下,开口时却听不出什么瑕疵:“五年前卫家人同样一门灭口于赤月教之手,我来看看她。” 顾念清背对着门口,所以历封决看不见此时此刻她仰望着面前站着的少年时细缩的瞳孔,以及眼中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恐惧。 历封决想到了白毅当时确实是被白初敛从山下捡回来,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前尘往事……想了想后开口道:“一切事毕之后,你若记挂,可以带她回玉虚派,蝶扇门为守玉笼果藏宝图付出惨痛代价,中原武林亦不会弃之不顾。” 白毅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历封决,显然对此提议毫不心动,也不关心。 他将药碗递给顾念清。 收回指尖,轻拂过腰间剑柄上的绷带,仿佛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的上一任主人的余温……少年歪了歪头,看向历封决身后,直接无视了他前面那句话,问:“要日落了,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历封决语落,白毅即迈步走向门外。 与历封决擦肩而过时,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捉住了他的手臂。 白毅脚下一顿,转过脸,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上。 在少年平静的黑色瞳眸之中,倒映着男人脸上的迟疑和猜忌,两人谁也没说话,片刻之后,白毅抬手,将死死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挪开。 历封决犹豫了下道:“白毅,你不能——” “我能。”白毅打断他道,“蝶扇门蒙蔽我门派至此,何须同情?师叔大可以为了江湖道义端着正派的身形,但害了师父的是我,我不可以,也不接受任何的意外结果。” “……” 少年垂下眼,遮去眼中的冰冷。 “我只要救出他来,旁的,我什么都不在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日落时分, 赤月教分坛地宫外传来一阵骚动。 当时白初敛挂在地牢铁链之上昏昏欲睡,但是头顶上凌乱的脚步声, 呐喊声, 一下就将他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头一回有点埋怨自己内功太好以至于耳力高于常人,这些人像是炮仗似的。 没一会儿,霍佑樘进了地牢。 脸色很不好看那种。 他踹开了地牢门,低头对视上白初敛那双无比无辜的双眼, 停顿一下,冷笑道“你那徒弟果然回来了。” 白初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从来没怀疑过白毅会不回来, 不懂霍佑樘当初怎么会想着拿这个激他 分神之间, 手腕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 白初敛的右手脱力往下坠, 整个人也往前倾倒,眼看就要脸着地摔地上,霍佑樘用自己的肩膀接住他。 白初敛鼻尖撞在对方带着一丝丝血腥气息的衣料上, 想到霍佑樘一路来地牢怕不也是杀了人的, 无论他杀的是谁, 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心中紧了紧,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外面情况,便感觉自己被粗鲁地扛到肩膀上。 连续几日折磨,这会儿整个人被折成两半倒挂,白初敛痛苦地哼了声, 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到赤月教护法扛着自己往外走,终于忍不住疲倦道“这是做什么” 霍佑樘“你徒弟来是来了,但是没带我想要的东西来,颇为不乖。” 白初敛被顶着胃,想吐,但是这几天也就喝了几口水,没东西可吐,深喘一下问“所以呢” “所以他带再多人来也别想带你走,赤月教支援来得太慢了,晚于你玉虚派一步拿不到藏宝图,我总得有东西跟教主交差。” 霍佑樘语气充满嘲讽,还顺手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屁股,示意他就是那个“东西”。 白初敛简直懒得理他。 霍佑樘没带白初敛顺着来时路出去,而是一转头来到地牢另外一侧,手指在墙壁上捣鼓了一下,又拧了拧墙壁上的油灯,原本好好的一面墙打开了,露出了后面的密道。 霍佑樘扛着白初敛进了地道,约接近外面,就越能听见外面的厮杀之音以白初敛的耳力,他甚至能听见刀尖入肉的闷响,他得心惊胆战,然而霍佑樘却如同聋子一般,脚下步伐极稳,像是丝毫不为外面的赤月教弟子担忧。 是了,早在他面对共事多年左护法尸体并不为所动时,白初敛就感觉到这个人了,他或许看着没有奉月那般阴森狠厉,但是骨子里的冷血,怕是比奉月还不似人。 白初敛思考之间,已经被抗到了地道外 眼前一亮,前方豁然开朗,有夹杂着泥土芬芳的雨水气息钻入鼻中,连日来呼吸地牢污浊气的白初敛贪婪地吸了口气,这才发现,他们眼前是一片竹林。 竹林地势很高,看着居然距离地宫入口已经翻过了一座山,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奇门遁甲的讲究,方才听着明明还在耳边的厮杀之声一下子远去 周围云雾缭绕,仿若另一境界。 霍佑樘带着白初敛来到竹林深处,那里拴着一匹马,白初敛看了眼就认出来,这是霍佑樘的马。 那日他与白毅背对背,杀了奉月和分坛主,心满意足,试图从赤月教众中杀出一条血路离去。 当时,胆敢拦路的赤月教教众皆被他们斩杀。 眼瞧着就连奉月居然也被杀了,那些乌合之众已然没有了主心骨,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那时候就连白初敛都觉得他们这次真的幸运,装完逼居然还能跑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两分钟,就听见耳边一阵“嘚嘚”马蹄之音,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蹄子肆无忌惮地踏着赤月教众的尸体,踏尸而来。 那男人浑身放松,骑着马来到白毅和白初敛跟前,微微弯腰,带着笑意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而后直起身笑道“你们俩,我只能放一个回去拿藏宝图来换另一个,你们谁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马蹄子就才在奉月尸体的脸上,“咔嚓”一声,那估计还带温度的尸体的鼻梁便被踩歪了。 那一幕过于刺激,所以白初敛对那随着主人一样变态,心理素质过硬的马,印象深刻得很。 这会儿站在那高头大马的跟前,他还觉得鼻梁疼,可惜浑身脱力根本抬不起手去摸鼻子他只好笑一笑,为尽量拖延时间,等着白毅发现密道追上来,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带着我,两人一马,能跑多久” 可惜霍佑樘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想干嘛。 男人伸脖子看了眼山下的战况,停顿了下,忽然回头看向白初敛“我道地宫什么被攻陷得如此快,掌门好本事,居然连那许久不在江湖露脸的踏雪郎君都来了。” 白初敛脸上的假笑僵硬了下。 霍佑樘挺惊讶的“这才二三天的时间,我原本道你徒弟只来得及与武林盟人汇合,恐怕也是一时也拿不下地宫没想到领头人居然是他,难怪” 话语未落,听见身后坐骑不安的踏蹄声。 一回头,发现白初敛正用没被挑断手筋的左手扒着马鞍想往上爬。 霍佑樘“” 霍佑樘露出个古怪的表情“白掌门这又是作甚” “扶我上马,我们走。”白初敛直接用上了“我们”以表站队,头也不回道,“被历封决知道你挑了我右手手筋,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 霍佑樘觉得自己简直是绑架了个奇葩,玉虚派真是可怜,无人可用到把一个神经病拱上了掌门之位。 伸手一推将白初敛推上马,跟着上马在他身后坐稳,白初敛只感觉到身下坐骑微微一沉,紧接着一只大手握住他的左手肩膀,蹭了蹭,白初敛被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正欲开口,便听见“咔”地一声骨骼错位声,一阵剧痛袭来,他额上冷汗瞬间飙出 紧接着便感觉到那大手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掰开他的手掌,从里面拿出了赤月教信号烟火,往旁的草地里一扔。 “小贼。”霍佑樘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自耳后响起,“下次再手脚不干净,左手也别要了。” “你把信号烟火随便放在马鞍侧不就是等人偷吗”白初敛忍着剧痛,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失望,“你随便那么一放,我也就随便那么一偷。” 这次霍佑樘不再理他。 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 白初敛担忧实在多余,霍佑樘不是正常的人,他的马也不是正常的马,搭着两个成年男人,居然还是足下生风,颠得马上的人仿佛屁股都沾不着马背。 白初敛被颠得骨头都散了,身后的伤口因为方才被扛来扛去又裂开,这会儿摩擦着霍佑樘胸前的衣料,每一息都是煎熬。 他觉得自己痛得人都快麻木了,脑子一片空白。 “你让它慢些,”他跟身后的人说,“再颠下去你只能把玉虚派掌门的尸体交给你们教主了。” “踏雪郎君就在身后,你当我们去春游”霍佑樘甚至再扬鞭抽马,“不怕闪着舌头你就继续说。” 白初敛见劝不动他,只能闭嘴,整个人不怎么客气地往后靠了靠,干脆闭目养神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结果还没等他从一片混乱的大脑里找到思绪,这时候忽然听见前方剑气破空之声,紧接着就是勒马嘶鸣之音 白初敛从马上跌下去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天空好像都在转,漫天繁星闪烁,他茫然地想,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重重摔在地上时,他想了想,还是用了刚被卸掉的左边肩膀落地,痛得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他听见前方有刀剑相搏之音 他落于马后,只能从四条马腿中间看到霍佑樘和一名身穿玉虚派门服的人缠斗在一起,而在马的正前方,一柄素雪剑深深插入泥土当中,剑柄处缠着绷带 那是白初敛下山时候带的剑,后来,再赤月教被围困,打发白毅走的时候,他把剑交给了白毅 他不说,其实白毅也知道,其实白初敛也不是那么有把握能活到他去搬救兵来如果他真的折在那冰冷的赤月教地宫,这把素雪剑便是他这做师父的留给徒弟的最后的想念。 毕竟那日把白毅的剑挑落至悬崖下后他曾答应,要还他一把剑的。 白初敛轻微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息,猜到了不远处来人是谁。 想不通历封决怎么会让白毅跑来堵路,毕竟哪怕是休息调整过后的白毅,也不可能是霍佑樘的对手听见不远处烈阳掌带起的劲风,他拼命支棱起耳朵试图用听觉分辨战况 只因他倒在地上,实在是爬不起来。 几日未进食,身上又没一块好肉,白初敛觉得自己被方才那一摔摔掉了大半条命,他整个人都意识模糊了起来。 最后他的脸终于还是无力垂下贴在泥土之上。 白初敛意识模糊之前,感觉到周围好像来了一些别的人,那打斗的声音变得更复杂了一些紧接着,他便觉得有人来到他身旁,将他小心翼翼抱起来。 白初敛的脑袋晃了晃,额头撞到了那人的肩膀,那人似乎低头看着他,带着血腥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颊上。 紧接着“吧嗒”一声,带着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面颊上。 下一刻,那半抱着他的人,伸出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飞快地在他脸上蹭了蹭将那液体擦去,随后用喑哑至极的低沉嗓音“师父,徒弟来晚了。” 白初敛沉重的眼皮子微动,想睁开眼说,哭什么,老子还没死。 白初敛在心底叹息一声。 三步开外处。 匆匆赶来的历封决接管霍佑樘,与之连对三掌,脚下一划后撤半步拉开距离,拔剑 剑气四溢,利风阵阵,碎星剑出鞘,万物禁息 霍佑樘气息一凝,有些惊于历封决武功不但没有如江湖传闻荒废反而似更精进,惊疑之间脚尖点地,连退数步 这片刻空隙,历封决抽空看了眼不远处抱着白初敛的白毅,目光一飘,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淡淡问了句“他右手怎么了” 那声音平静,却夹杂着雷霆欲来之意。 白毅没来得及回答。 闭着眼的白初敛倒是默了下,想了想,最后那口气也不强撑了,脑袋一歪干净利落地昏死过去 只要昏得够快,师兄的暴怒就追不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摁爪都送红包,四舍五入不要钱。 我尽量都送到,如有遗漏你们提醒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这一昏, 也昏得不太踏实虽身材修长纤细,到底是成年人体型,被白毅个少年人抱在怀里,摇摇晃晃, 颇为不舒爽。 但是白毅抱他抱得紧,旁人想要接过去他也是不许的。 找到了白初敛, 白毅便不管不顾其他, 将霍佑樘交给了历封决,径自抱着白初敛上了马, 一路快马加鞭回了蝶扇门遗址下马的时候, 蝶扇门的人几乎都去了地宫,偌大一个蝶扇门,只有顾念清站在门前, 小心翼翼伸脖子看着外面。 顾念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只知道在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了亲人, 想到干脆抹脖子跟着去了又害怕, 于是白毅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这个跟她有一样悲惨遭遇的人, 他们是天注定要相遇然后在一起的哪怕他现在可能不曾注意过她, 但是朝夕相处,以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 人心总是肉做的。 休息了几日这才下地,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顾念清等回了白毅时,靠在门边冲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然而那高头大马停在蝶扇门遗址前, 少年从马上跳下来,不过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挪开到怀中的人身上。 顾念清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上去讨巧,于是便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右手边第一个厢房,我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被褥,白掌门或许用的上。” 白毅瞥了她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上大约是烧火劈柴时留下小伤口扫过,停顿了下。 就在这时,在他怀里被抱着的那个人哼哼了声,莫约是被不小心碰到背上哪处伤口了,少年赶紧低头去看,却发现他闭着眼,晕得很安详的样子。 他是看见了白初敛一身的伤的,之前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就像是被戳了无数个洞的血袋子在往外冒血,白毅的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身上的衣服也脏了于是他就在也没有给顾念清哪怕多一瞬的注意力,只是点点头,扔下了一句“多谢”,与她擦肩而过。 顾念清也不开口阻拦,在他经过自己时顺势转身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这才抬脚跟上。 白初敛感觉到自己背朝上被放在床上,几日都没躺下的他舒服得恨不得像是猫似的哼唧两声,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舒展开了。 白毅利落地接上了他的左边肩膀,白初敛咬着牙没吭声,最多眉毛抖了抖。 左肩只剩酸疼,于是背上的伤也就显得更疼了霍佑樘那个王八蛋,用来刮肉的铁棍都分型号和搭配,有的铁棍里面裹了油还沾了粗砂,有的铁棍则是本身沾的,白初敛调侃要不要再来点花椒之后,他见识到了其他奇奇怪怪的让他恨不得亲手缝上自己这张贱嘴的搭配至于那可融于伤口,甚至可能还可消毒的盐巴,那都算是仁慈的恩赐。 白初敛趴在床上,眼睛慢吞吞睁开一条缝,一眼就看见白毅放下他后就转身走出去的背影 耳房里传来水声,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抱着盆水,还有干净的纱布。 “师父,伤口要先清理。”他哑着嗓子道。 白初敛没搭理他,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白毅重新进屋的时候他就又闭上眼了,索性继续装昏。 大约是平日在玉虚派磕着碰着都是自己来,白毅处理起伤口的手法很是麻利,小心翼翼将白初敛黏在背后的头发和伤口分开白初敛的头发又细又软,有一些发丝深深地陷入了伤口的溃烂里,几乎长到了一起任白毅手法再熟练,将那些头发一根根挑出来的时候,白初敛还是痛得恨不得真的晕过去才好。 很快一盆水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白毅要去换第二盆水的时候,顾念清已经打好了水在那等着,白毅顺手接了过来,“谢谢”都没说,倒是顾念清问“白掌门怎么样了” 白毅回头看了眼趴在床上的白初敛 因为要清理伤口,男人背上的衣服尽数推下堆在腰间,蝴蝶骨微微凸起,背脊中间塌陷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大片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暴露在外。 少年微微眯起眼,挪了挪步子用自己的肩膀遮挡住了顾念清的目光,停顿了下道“出去。” 没等顾念清来得及反应,那原本半开的门已经拍在了她的鼻子上。 白毅转过头放下新的水盆,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听见床榻那边,有带着嘶哑的声音慢吞吞响起“蝶扇门不过灭门五六日,以玉虚派为例,现成劈好的柴火储备够烧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可不用亲自劈柴。” 白初敛不装晕了。 并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埋汰人装小白莲。 白毅有些惊讶地放下水盆,凑到白初敛跟前“师父,你醒了” 白初敛“嗯”了声,眉头轻拢“疼呢,背上。” 那轻飘飘的四个字,白毅却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要被拿去了他站在床边,袖子下的手无声握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盯着白初敛,说不出话来。 而白初敛其实就是不想装晕还得咬着牙忍疼罢了,不然有时候白毅下手没轻没重的,强忍着也是平白折磨自己而且他也顾不上徒弟这会儿见着自己是不是尴尬,是不是内疚了,疼痛使他失去了体贴人心的功能。 这会儿感觉到小徒弟那如火般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背上扫了一圈,半晌,听见他低声哄道“快好了,污物清理出来便能上药,师父且忍一忍。” 白初敛又“嗯”了声,睫毛扇了扇,又半瞌上了。 短暂的对话结束,白毅继续自己方才的工作,只是动作显然比方才他以为白初敛昏迷的时候慢了许多像是把酷刑拉长了十倍施展,白初敛几乎以为他是霍佑樘派来的卧底。 “你手,别抖。”白初敛终于忍无可忍道,“慌什么,又死不了。” 白毅“嗯”了声,继续抖他的。 白初敛在心里唉声叹气,想要开口安抚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何况也不知要从何说起突然开口说“没事,师父不怪你”,这也忒他娘的尴尬了。 他只好闲聊“和老鼠睡了三天,有点想洗头。” 白毅将一根头发从化脓的伤口里挑出来,盯着他条件反射似紧绷的皮肤看了一眼,点点头“好,一会。” 白初敛觉得这会儿他要天上的月亮,白毅可能也会点头的。 他盯着白毅“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白毅“开年虚岁十五了。” 意思就是这年岁的少年正当长身子,一天一个变也很正常。 白毅的生辰是年头,满打满算的话,白初敛掐指一算好像是这么回事,这虚岁真是个能糊弄人的东西“虚岁算不得,你还小呢。” 白毅“上京的贵族十五岁怕不是娃都生了。” 白初敛“”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白初敛“你有没有觉得霍佑樘长得其实挺正派的,不如奉月那么阴森森” 白毅意识到他真的是想到哪说哪,头也不抬搭话“霍佑樘习的是烈阳掌,他是月楼没了之后才去的赤月教。” 烈阳掌本是正派武功,自然和阴月功不同,那些邪魔外道练出来的人也长得阴阳怪气正派武功倒不会。 白初敛想了想点点头“霍佑樘确实长得还行。” 闻言,白毅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白初敛。 白初敛毫无知觉道“但是人太变态了,切开估计要往外喷墨汁那种,内里全是黑的。” “” 白毅低下头继续给他清理伤口,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白初敛继续神聊“也不知道你历师叔是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问题白毅倒是认真地想了想,他离开之前,两人莫约是打了个五五开的,公正评价“问题不大,历师叔还敢与他对掌。” 历封决是使剑的,敢同用掌法的人对掌,说明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白初敛笑道“玉虚派的人又不止会用剑,我不是也会用棍么,还单手吊打你们。” 白初敛说完,正想顺着这话题吹嘘一下自己武学天才,忽然想到单手棍吊打一切的时候他无论是执剑还是执棍都是用的右手而如今他的右手是不能用了。 他唇边的笑容稍收敛了些,而白毅,似乎是跟他想到了一块少年的手完全停下了动作,目光放在白初敛那被血染红的衣袖下面,就仿佛透过那层布,他能看见他的手。 原本他是不知道白初敛的手的情况的,只是抱起他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后来被同样察觉不对的历封决一问,顿时心就都沉到了冰冷的湖底。 白初敛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小徒弟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得像是一座雕像似的,面上毫无血色,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初敛庆幸自己没教他一名叫“自绝经脉”的江湖绝学,不然这会儿他可能就用上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用左手撑起半边身子,冲着白毅招了招手。 白毅以为他要做什么,目光闪烁了下,弯下腰僵硬地靠过来还没来得及问白初敛可是哪不舒服,这一秒却感觉到后者略微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那边带了带,白毅踉跄了下,整个人往他那边倒。 因为干涩而微微起皮,却依然柔软的唇瓣落在面颊上时,他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那张平日里总是瘫着的脸,破天荒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微微瞪圆了眼他猛地转过头,滚烫的面颊蹭过白初敛高挺的鼻尖。 白初敛抬起手拍拍他的头“白毅,我自己要跟你去的,什么后果承受不起你现在摆出一副死了老爸想要陪葬的表情,实在是没必要。” 他的动作有多温情,说的话就有多粗糙。 白初敛端详着小徒弟那张俊脸,眼看着那脸红了白,白了又红,心里正满意哪怕是羞的好歹也有了血色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原本被他轻轻拽着的那手反手一扣,主动扣住了他的掌心。 白初敛一愣,眨眨眼,眼前的光便被压过来的人影遮住了,带着少年气息的湿热喷洒在他的鼻尖。 白毅抬眼便看见,眼前的人面色苍白,还带着一点点不太清醒的呆滞,然而那双笑意和安抚之意还未散去的眼却蒙了水雾一般,异常黑亮。 一颗心忽然就活蹦乱跳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气息也变得不那么稳当了鬼使神差般地,他俯身覆上了他的双唇。 少年的吻青涩又单纯,柔软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湿润着那干燥的唇瓣,待它因唾液变得重新柔软而沾染了血色,彼此交换的带着血腥气的气息间,他这才稍稍后撤。 只是看了眼白初敛,发现他定在那里,没动弹。 于是扣在他掌心的手收紧了些,另外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胸膛一摁 少年低下头重新吻上怀中人的双唇,这一次,舌尖轻易挑开他本就没用力闭合的牙关,舌尖钻进去的一瞬间,如鱼得水。 他的吻最开始小心翼翼,但是伴随着他扣在白初敛腰间的手臂,他仿佛是恨不得干脆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吻越发带着一丝丝倔强和凶狠的味道 少年溃不成军的情绪被吞咽到了彼此的唇舌间 他没有再哭了,但是他喷洒在白初敛面颊上得灼热气息里却仿佛带着水汽。 而这时候白初敛却是什么都没有想的,直到舌尖被吮到发麻,他唯一的想法是哎哟,是这小崽子先动的手,是他不纯洁,不关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摁爪都送红包,四舍五入不要钱。 我尽量都送到,如有遗漏你们提醒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其实是有点惊讶的。 他甚至认真地想要不要扇白毅一巴掌以示清白, 但转念一想, 他不觉得扇他巴掌有什么用, 毕竟这徒弟脸皮厚也随他。 而且又不是什么深闺少女, 被亲了一下就要动手打人, 也未免太矫情了些白初敛犹豫不决之间, 他抬起手,压了压白毅的肩膀,无声提醒他适可而止。 白毅这才放开了怀里的人, 只是两人拉开了距离, 他还垂着眼盯着他师父的唇瓣那唇瓣现在充满了血色,哪里还有方才那起皮又干燥,毫无血色的模样不经过方才那般好好的吮吻, 他都不知道他的唇居然这么软。 白毅想着, 居然也抬手,小心翼翼压了压那被自己吮得有些红肿的下唇瓣,喑哑道“我去给师父拿点润唇露。” 他说这话时,垂着眼,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也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白初敛心想, 怎么地,亲都亲完了还嫌口感不好, 还要抹润唇露渣男。 拍开那还放在自己的唇上, 舍不得挪开的手, 白初敛挑眉看着面前的少年“想女人了” 白毅愣了下, 不懂白初敛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想女人他想什么女人。 白初敛道“回玉虚派给你指派个师妹吧师姐也成,先定亲也好,等你再大些就正式成亲。” 话语刚落,只见面前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向他,那双锐利的眼黑得深不见底,沉着嗓音不快道“给我那个干什么,我不要。” 白初敛不知道该怎么跟徒弟解释方才的事情不能对师父做,尤其是对他可能怀有预备性鬼迷心窍的师父 但是怎么开口呢 总不能说,别这样,会让为师想日你,到时候你跑都来不及了 “你也是看过玉梅传的人,你看见上面可曾有一页画着两男人亲嘴么”白初敛叹了口气,试图循循善诱,“徒弟,你不能对师父做这种事,亲嘴这种事是心悦之人才做的你那种喜欢师父,不叫心悦,若你喜欢师父,可以亲我的脸或者是手背” “亲你的脚背不更好么”白毅听不下去了,讽刺道。 “如果你想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白初敛说得极认真,那副打定了主意要装傻充愣的样子,让白毅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坐在床前忍了又忍,最后想起自己是“戴罪之身”没脸发脾气,这才撑着膝盖站直了,扔下一句“我去换水”,转身出了房间门。 到底还是带了情绪,那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也难为正对白初敛时,他却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 白毅那摔门动静,别说房门,就连窗户和床都跟着震了三震。 目送徒弟气哼哼地走了,白初敛倚靠着床柱,头一歪,便看见床对面梳妆台铜铜镜中,自己的侧脸高鼻薄唇,额头丰满,长发如墨,颈脖如天鹅又细又长,自然是极好看的 到了武林盟兜转一圈,白初敛也知道,哪怕是武林百晓生的美人榜拎出来溜一溜,他也是没在虚的。 但,他再好看,也是正常男子长相,应该也没好看到让他的徒弟就这么成了断袖。 白初敛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这样是有点儿“只许当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重标准,但是想到小徒弟对自己那点心思可能有歪的趋势,他整个人都变扭得不行 有种自己疏于管教,没把人教好的罪恶感。 在他看来,白毅仿佛永远都是五年前,一瘸一拐地将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他手掌心的小孩 那小孩如今似乎是要长大了。 白初敛反而有种手足无措得感觉。 心跳得有些快,可惜铜镜是看不见他自己是不是有脸红的,只是耳根有点热又有点软想到白毅摔门离开,白初敛心想一会儿自己应该说点软话哄哄他。 他方才似乎心里还难过,抱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怕是心里也乱得很自己怎么能急着教育他这些有的没的 白初敛“” 白初敛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开启自我说服模式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对白毅生气或者教训他一顿,梦中的那些破事儿还历历在目更何况无论他怎么试图改变轨迹,那蝶扇门到底还是被灭了门,而顾念清也此和白毅成了同病相怜之人,眼瞧着就要连在一起。 一想到那梦中,和徒弟离了心的自己就落得那种悲惨下场,白初敛实在没法不忌惮。 他矛盾得很。 畏手畏脚的,一时间倒也忘记其实这会儿冷不丁被徒弟亲了,他应该也是尴尬的。 于是等白毅重新端了一盆干净的水进来,白初敛只是靠在那微微蹙眉,思绪混乱,听着小徒弟拧帕子的水声,在他伸手要过来给他继续清理伤口的时候,颇为心烦道“下次别那样了。” 语落,白初敛感觉到原本要落在自己背上的帕子停顿了下,大约一息,最终还是轻柔地落了下来。 只是抓着帕子的人好像专心于手中的清理又或者选择性耳聋,对于白初敛的话,他连敷衍地“嗯”一声都没有那般倔强,也不解释方才的行为,单单只是沉默。 白初敛倒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两人相对无言,让白毅清理好了伤口,白初敛长叹一口气,正欲躺下,却听见身边原本像是哑巴了的徒弟说了句“师父若是不让徒弟这样,直说,讨厌,就行。” 白初敛正欲躺下的动作一顿。 白毅将染了血的帕子扔进水盆里,“啪”地一声,而后盯着水面的波纹道“不然我下次还这样。” 白初敛“” 白初敛愣神得功夫,少年已经弯腰端起水盆,走出去了。 白初敛趴了一会儿,没听见白毅回来,便打了个呵欠真的有些困倦了它都几天没睡觉了,方才也就是在马背上窝在白毅怀里囫囵睡了片刻,之后发生的事,件件都有些刺激,他也来不及睡。 现在周围安静下来,他就来了困意。 眯着眼半梦半醒也不知多久,他听见外头有人说了句“历师叔回来了”,心中“哦豁”了一声,心想是阎王爷回来了。 一个冷脸徒弟就算了,再来个催命阎王,实在是颇为吃不消,白初敛干脆脑袋一歪闭上眼,假装晕倒过去,从未醒过。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两人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了,前面那人步伐轻,武功高强,呼吸稳,身上还带着汗液、血液以及尘土混杂的气息,显然是历封决无误;后一人两脚走路一轻一重,腿有轻微不便,自然是白毅。 白初敛感觉历封决得气息靠近,紧接着眼皮外的光暗了下来,想必是男人靠近床头看了他一眼“还没醒” 白毅沉默了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显然还带了脑子,没准备跟历封决讲一讲方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故事。 “等你师父醒了,自己跪着跟他认错,回玉虚派去刑堂领五十鞭。”历封决毫不犹豫道,说着又扫了眼白初敛藏在被子下面的右手,停顿了下,“五十鞭都轻了,真想打断你的腿。” 白毅没吱声。 历封决轻轻掀开白初敛身上的被子,冰冷的指尖伸过来,探了探白初敛右手经脉是断得彻底了,霍佑樘下手极狠,看着是没有手下留情的。 他心中五味陈杂,除了想转身一剑剁了白毅,内心也有自责,他若当时收到白初敛的救援信件便毫不犹豫直接下山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不愧为玉虚派掌事,哪怕此刻心中便是惊涛骇浪,男人不过浅浅蹙眉,冷声对身后人道“你师父这右手不知还能不能用了。” 白毅沉默了下“今后白毅便是师父的右手。” 垂眼盯着白初敛那张苍白的脸,历封决看也未看白毅,只是再也忍不住眉间嘲弄意,嗤笑一声,轻道“你也配。” 这已是对玉虚派弟子向来和风细雨的历师兄有些失控的表现了白毅抬了抬眼皮子,却没有反驳。 只是垂在身侧握拳的双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一丝丝情绪。 历封决想了想,又道“若你当真还有一丝丝良心,今后莫再做这些事你师父是个死心眼,养你一个徒弟如养儿子,总想着万事要你自己摔疼方才长记性,却又狠不下心真的任你去摔,你下次还要这样,他还会去的。” 当历封决说到“下次”的时候,白毅的面色变得苍白了些。 历封决说上面那番话的时候,盯着白毅的面色,见他一瞬间面色极其难看,就知道这次他是真的长了教训 白初敛这苦肉计干得着实不错。 若这次真的只不过再剁了白毅本人右手,他也不一定会露出眼下这般,恶鬼听了佛经似的表情。 历封决看白毅这副模样,心中稍宽,转瞬又自私地觉得厌烦,遂拧开头,不看了。 “外头那个蝶扇门的小丫头片子呢”历封决又问。 “什么”白毅冷漠反问。 “我听其他弟子言道你们关系亲密,如今她成了孤儿,又与你有相同遭遇”历封决近乎有些故意地说,“我玉虚派也不是见死不救,蝶扇门灭门在眼皮子底下,他们的遗孤我们自然理应善后。” “谁跟你说的我们关系亲密” “大家都这么说啊,不是么” “不是。” “害什么臊啊,年纪到了有个思慕对象很正常,你还能赖在你师父身边一辈子么” 怎么不能 “”白毅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丝丝不耐的表情,“所以呢” “不若你把她收作弟子,名正言顺带回玉虚派。” 白毅闻言,甚至都懒得理历封决了,下意识看向趴在床上挺尸的白初敛 一眼便看见历封决身后,那“陷入昏迷”之人,左手食指跳动了下一副忍耐不住想要暴起发飙的模样。 “我答应了师父,若非他点头,绝不私自收徒。”白毅冷冷道,“历师叔若缺徒弟,不妨自己收了去,听说您座下还不曾有过亲传弟子。” 历封决轻笑一声,笑声里,有些挑衅成分。 他转身,伸手拍了拍床边,冲闭眼挺尸那人淡淡道“火都烧到自己身上了还装晕么,非要看我和你徒弟打起来就开心了起来,再装便将你打包送给丐帮,只有他们管废品回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无奈地睁开眼睛, 看着床头瞪着自己的两个人, 倒是觉得其实他俩挺像的, 两个神经病。 他半撑起身子。 “你们吵架非要带上我做什么, 平时我说的话你们都不肯听的, 这种好事倒是想起我了么” 历封决被劈头盖脸地顶了嘴, 反而扯了扯唇角,脸上紧绷的模样放松了些,看着白初敛道“你精神倒是不错。” “你们如果能出去吵的话, 我睡一觉起来还能给你们唱个小曲儿。”白掌门没好气地说, “天大的事非要到我跟前说” 白初敛在历封决面前,向来都是忍不住要露出点幼稚一面的,撒泼打滚那是样样具到以前白毅习惯了只当看不见, 偏偏今日看着那两人一人站着一人躺着, 忽然变得十分碍眼。 他不知道这样微妙的感觉是不是和他方才亲了白初敛有关系,总之他很不耐烦被历封决看见白初敛眼下这样因为之前要清洗伤口,白初敛本就破烂肮脏的衣服早就退了,这会儿他赤着上身, 皮肤白的一大片,晃眼。 目光顺着锁骨往下, 便是平坦的胸肌,白初敛穿了衣服看着纤细, 实际上身上是有肌肉的, 而不像是那些瘦弱的菜鸡胸前两点红, 因为触碰到冰冷空气微立。 空气里平白无故增了一丝丝香腻浮动。 “” 白毅看得眼热, 喉结滚动了下,挪开了眼睛。 他不看,自然也不能让历封决看。只见原本还沉默站在一旁的少年忽一步上前,伸手拉了因为白初敛动作而下滑的被衾,直接拉到盖住他半个后脑勺 微愣了下,随后又感觉到肩膀被只手压了压,他整个人往下趴的时候听见少年微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当心着凉。” 白初敛莫名其妙,抬起头看了眼身边人,只可惜少年背着光,此时却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何种情绪了。 想了想,还是舒服地趴回了柔软的床榻,白初敛眼珠子转了转,转过头问历封决“霍佑樘叫你给杀了么” 白毅无声蹙眉,又觉得今儿“霍佑樘”这名字出现频率是有点过高了,再加上白初敛方才还夸那人长得不错什么的 他身边的人怎么那么多啊 以前在玉虚派倒是没感觉出来。 以后,真的还是不要下山算了。 白毅还没来得及出言念叨两句,却听见历封决沉默了下,淡淡道“没有,跑了。” “” 这回连白毅都不免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男人了,师父二人脸上的诧异明白白地写着看过去一人是不会掩饰,另一个人则是存心不掩饰那目光有温度,闹得历封决脸上的淡然险些有些挂不住,微蹙眉道“真打下去也不一定胜负,只是我瞧着他并不恋战,见武林盟的支援到了,立刻抽身就走。” 不走还能干嘛,等着束手就擒么 这解释完全合理,历封决也没多想,甚至没想要去追在赶到现场和霍佑樘交手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白初敛的右手出了问题,他也急着回来看他情况,根本无心恋战。 眼下不过是觉得被那霍佑樘从眼皮子地下跑了,稍稍有些丢人而已。 不过历封决倒是并不特别在意这个,他做事向来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除了面前这两人的“诧异”让他颇为不爽之外。 历封决说完就闭上了嘴,显然是不准备再继续讨论,而白初敛却因此陷入了沉思对于历封决的解释,他下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仔细想了想,琢磨出了点不一样来 霍佑樘虽然不顾左护法奉月死活,但是从之前“闲聊”,可以看得出他对于赤月教教主至少还是推崇尊敬的。 本次赤月教来到淮安,灭了蝶扇门,甚至不惜最后拘玉虚派掌门还是得罪了玉虚派,如此大动干戈,他要的无非就是一张指向玉笼果的藏宝图 眼下就这么走了么 他之前还说带着白初敛回去将功赎罪,这说明他空手回去怕不也是要受惩罚的。 仔细想想,当时第一个赶来救人的是白毅,少年郎在霍佑樘那老油条眼中怕不就是个靶子,他根本不可能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他却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放了白初敛,任由白毅救走。 如果不是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离开,苟延残喘回了赤月教遭人耻笑和受罚 真的就这么算了 白初敛越想心越不安,毕竟霍佑樘那个人鬼把戏有多少他是亲眼见过的,这会儿抬起头看了眼历封决,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 想到霍佑樘,白初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感觉到右手手腕处又开始疼了起来,还是上次那种疼法,先是手腕僵硬得血液仿佛都不流淌了,然后便是一阵阵的刺疼和从手腕传递到心脏的冷。 就像腊月天被人强行塞进冰桶里。 白初敛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子。 “怎么了,”历封决问,“可是手还疼” 白初敛摇摇头,却没说话。 此时看着白初敛微蹙眉,显然对放走霍佑樘这件事有所疑虑的模样,历封决也不奇怪,只是想左了他的猜测,安慰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赤月教的人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卷土重来所以之前我才和白毅讨论,该不该把蝶扇门遗孤带回我玉虚派。” 问题又回到了正轨。 看大师兄这样子,还真打定主意了要把那个小丫头塞给白毅 想必那个仿佛前世今生的梦中,顾念清之所以后来拜了白毅为师,常伴其左右,想必也是用了差不多的理由说服他什么孤苦伶仃,什么同病相怜 非白初敛没有怜悯之心,只是想到这件事他就下意识地想要蹙眉,心中是极其不情愿的。 看了眼白毅,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想的。 如此这般,白初敛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便多少带了些不耐烦和冷漠“你们商量好的事又何必来问我,玉虚派收弟子严格,也不是各个都要掌门点头才往里放的。” 白毅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白初敛语气里的不高兴,像是终于睡醒了,抿了抿唇“是历师叔非要塞给我当徒弟的,我说了不行。” 所以你要恼就恼他一个人。 白初敛转过脑袋看了小徒弟一眼,眼神稍温和一些,仿佛这才是在看一个顺眼事物。 师徒两一唱一和,历封决反而落了个里外不是人,顿了顿只能哭笑不得道“外头传你和那顾家小娘子关系非同一般,又不是我凭空编造的,否则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你收她当徒弟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最后一句,却是看着白初敛的眼睛说的。 白初敛打了个呵欠“他自己的剑法都没捣鼓明白,收什么徒弟行了行了,人先带着吧,回去左右随便塞哪便是玉虚派又不差这口饭,搞得我多刻薄一般。” 此时,白毅和历封决见白初敛露出个明显疲惫的表情,难得和平地互换了个眼神,各自找了个理由就要离开,让白初敛休息。 白初敛因为还惦记霍佑樘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整个人蔫蔫的,只是抬起手掌心朝内,手背朝门扫了扫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历封决转身走了。 白毅凑过来弯腰又替白初敛压了压被子边缘,低声说“一会儿我就回来,在门口,有事叫我”。 对于被徒弟当什么易碎物品似的小心对待,白初敛除了囧也没啥好说的,“嗯”了声。 白毅这才满意直起身,目光在他师父那还有好一些红肿的唇瓣上扫过。 白初敛抬起手遮住半边脸,头一次被徒弟盯得毛骨悚然“看什么看,出去。” 白毅笑了笑,转身要走。 结果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他眼睛一亮,转过身,却听见白初敛道“你去蝶扇门库房里翻一翻有没有汤婆子或者手炉,灌点热水送过来,我觉得有些冷。” 闻言,白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此时已接近子时,屋外天空满天繁星,南方潮湿,热得也快,倒春寒那几日过去后,他们平日走动都穿单衣了。 这时候要汤婆子 在冰天雪地的玉虚派,都没见白初敛叫冷的。 对于师父的反常,白毅还欲多问几句,但是看到师父确实脸上写着疲倦,他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应了声,出去照办。 没一会儿便抱着白初敛要的东西回来了,后者自然眉开眼笑“总觉得从内往外的冷。” “师父睡醒了,还是得找人看看才是,这次药阁的人也来了不少,平日里用的那些药总是带了些下来。哪怕没觉得有什么,仔细看看也叫人安心些,那些魔教的人” 白初敛不耐烦听他像个老头似的唠叨,只是往被子里缩了缩。得了汤婆子,被子里江南的潮气也散了,暖烘烘的,精神放松下来便昏昏欲睡。 睡前他只记得自己还在跟白毅说话,徒弟弯腰给他掖被子时,他说“江南很潮,真想早些回玉虚派。”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多疲惫,白毅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地锤了一拳然而表面上他是没露出什么不好的,只是那碎碎的念叨停顿了下,短暂地“嗯”了一声,轻声道“找到藏宝图了,立刻就回去。” 掖完被子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白初敛已经陷入沉睡。 一丝黑发落在他脸颊侧面,白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弄开来,指尖触碰到面颊的柔软细腻,只是一点点不经意的触碰,却让人异常满足。 若是平日里被这样摆弄,白初敛早就醒了,今儿他却没有。 白毅趴在床头盯着他的睡颜肆无忌惮地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的唇上 就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荤的人突然开了禁,从此心心念念,每一分每一息,脑子里都是把那入口即化般的柔软含在嘴里的快乐。 白毅垂眼遮去眼中翻滚的各种黑暗念头,一只手稍稍支起身子,凑了过去,于是稀碎的吻便落在那沉睡人的眉间,鼻尖,还有唇瓣上。 他知道,白初敛若是醒着,是决计不让他这样的。 可是他偏要。 白初敛睡得浑浑噩噩,便又陷入了一个梦魇里。 内容极其狗血。 他梦到之前那个梦境的一些详细细节,时间点好像是白初敛的生日宴,几年未见。已成武林盟新主人的徒弟驳了他想要吃鱼的邀请。 白初敛那个气,为师替你上刀山,下油锅,让你白盟主做条鱼委屈你了么 师父觉得很是伤情,便也将伤情写在脸上,而人心都是肉做的,白毅也没有坏到铁石心肠,更何况,师父还是他年少时期心中的白月光 宴席完毕,一番闹腾之后白初敛去了白峰山,在那缅怀逝去的师徒情谊和自己的少男心 然后白毅就追来了。 此时,已经被师父还高半个脑袋的白盟主见师父衣衫单薄立于一片白茫茫雪地之中,解下了身上的白狐裘披在他的肩上这姿势从后面看,就像是他将师父拢入怀中一般。 哪怕是在梦里,白初敛仿佛都能感觉到身后人身上传来的温度,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嗯,废话,冰天雪地的,穿得又单薄,能不冷么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人看似相依偎的姿势,被后面赶来找白毅的顾念清看见了。 顾念清从那铁锁落地便露出了震惊又伤心的眼神,大雪纷飞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围场弓箭下的小鹿 她确实长得很好看,这样的表情做起来,也分外楚楚可怜。 她转身跑了,白毅犹豫了下,去追了。 身后的温度一离开,白初敛立刻感觉到刺骨寒冷入侵,他拉扯了下身上的白狐裘,跟着两人而去,然后在白峰山的子峰,他看见白毅低着头,将顾念清纳入怀中。 顾念清垫着脚去吻他,白毅躲了躲,但是没躲过。 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顾念清就像是白毅舔吻白初敛那般舔他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像小狗。 两人相拥吻得热闹,白初敛在看见白毅张嘴伸出舌尖勾住怀中人舌尖的一瞬间,心如坠冰涯直下,却在这时,看见被白毅紧紧拥着腰拦在怀中亲吻的人脸一侧转过来 居然是他白初敛的脸。 我去你娘的。 白初敛被惊醒了。 一睁眼,发现,什么都是假的,心中烧心的窝火是真的,身体体寒也是真的,那所谓的“身后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却是怀中的汤婆子。 白初敛“” 可以。 气昏过去。 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支棱着左手一番梳洗,又叫门外守着的小弟子给自己随意挽发坐在铜镜前,白初敛鼻子不是鼻子地问身后的小弟子“你白毅师弟呢” 还他娘哄人说他守在门前,转个头鬼影子都不见了。 “同顾家小娘子入了密室寻藏宝图,说是早些找到,好早些回玉虚派。” 身后给白初敛挽发的男弟子回答,白初敛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上次在客栈扶了自己一把还被白毅嫌弃的那个弟子,叫陆子澄。 “找了几日了” “今日开始找的。” “咦。” “掌门怎么了” “没事。” 白初敛想的是,他以为几日前顾念清就该指点密室的入口开始寻找藏宝图,怎么等他都被救回来了,才“想起”密室入口在哪 此时,大约是感觉到了来自掌门关爱的目光,陆子涵下意识地抬头,却不料这一抬眼,先看见的便是掌门衣衫半解,松松披挂在身,前头坦露的大片好风光。 心中咯噔一下,无辜的弟子瞬间涨红了一张俊脸。 突然想到苏盐盐,有些悟了为什么这些年,历师兄一直便打发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弟或者小师妹去伺候白初敛日常起居 他们这些对那方面稍微懂了事的,确实是不行。 “掌门,”陆子澄清咳一声,“再穿件外袍吧,仔细着凉。” 白初敛“噢”了声,待他挽发完,便又批了件外袍,往外走去要去找白毅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令白初敛有些意外的是,屋外很是热闹。 毕竟历封决掏空了半拉玉虚派,如今屋外人来人往,细语交谈入耳不绝只是来往的全部都是身着玉虚派门服弟子,他们忙碌着洗涮地板上,墙壁上溅上的血液,还要替蝶扇门百来号人入土为安。 白初敛心想,我们怎么就顺理成章成了替人安排后事,擦屁股的那个。 这么想着,他在陆子涵的领路下,前往蝶扇门密室所在 听说顾念清年纪尚幼,顾德凯尚未与她说蝶扇门密室之下的东西,如今她也只不过大概知道入口,下到密室,要找东西,还得慢慢来。 白掌门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如何冷心冷肺地逼迫人家交出藏宝图。 只听说白毅和顾念清单独下的密室,就直接站起来了。 转眼到了密室门前,那是一口古井,听说蝶扇门密室入口便在古井往下几尺的井壁一侧。 正是晌午要用午膳的时候,根据门人回报,白毅他们莫约这时候也该上来了,地下密室不常开启,人在里面待久了怕要出问题,所以他们总是一阵阵下的。 白初敛倚靠在井口外,屋檐下的回廊柱边等了一会儿。 大约一刻钟后听见了不远处地下入口传来动静,他将视线从碧蓝青空收回,一眼便看见白毅先手脚灵活地爬了出来。 他先跳出来,大约是没想到白初敛醒了,也没看见他,只是停在井口边上停顿了下,这才转身探身往井口里望 望了两眼,他微微蹙眉,而后一只手撑在井边,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拉住了从下面探出来的另外一只纤细白嫩的手。 两只手紧扣,少年微一个收力,将一面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的小姑娘拽了上来。 白初敛挑眉,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梦中那一幕,又瞬间入了脑子。 “白毅。” 他懒洋洋地叫了声。 满意地看见少年一愣,放开了顾念清的手,拧过头看过来时,那双沉黑的眸子里瞬间像是染上了头顶阳光撒下的稀碎的光。 白初敛挑了挑唇角“我手疼。” 白毅面色一紧,笑意瞬间消失了,快步走向白初敛,将身上的披肩摘了,批在他师父肩上。 “外面风大,师父出来做什么” “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瞎胡闹。” “我乐意看就看,你别吼,吼得我手疼。” “好,我不吼。” 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留下院中石化众人,收回目光又纷纷看向孤零零立于古井旁的顾家小娘子,心想好想灭口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下午的时候, 再去那密室里的队伍, 便多了一个人白初敛在玉虚派全体人员写着“胡闹”的不赞同目光下, 左手扒着井壁, 一跳, 一荡, 稳稳地就落在了密室入口。 站在井口外,一干玉虚派弟子看得一脸茫然他们的掌门也忒随遇而安了些。 换了别的使剑高手,年纪轻轻被废了右手, 那肯定是要意志消沉一段时间的, 更有严重的说不定从此就一蹶不振了,从此废了而白掌门却没有,听说今儿晌午的时候, 有不长眼的给他上了碗豌豆筒骨汤, 他连勺都没用,面不改色用左手执筷,颤颤悠悠,一颗颗将豌豆夹起来吃了。 反而是跟在一旁伺候吃饭的白毅脸色差得要命, 去送用完的碗时,差点儿把那碗摔到今天负责厨房的师兄脸上。 现在他又闹着要下井 当真片刻安静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白初敛率先进了密室, 就不客气地抬脚走了进去蝶扇门的密室比他想象中大许多,简直可以说是别有洞天, 别看密室建造在一口井里只容苍蝇飞进去, 那里面, 却是上三层, 下三层,大得惊人。 密室上三层放置武穴秘籍和各种名画孤本,下三层则是古董瓷器以及金银珠宝白初敛在面前的一个箱子里,顺手拿起一枚颇为精致的凤凰含珠步摇钗在手中把玩了下,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这是前朝宫廷的御制品,那工匠的落款如雷贯耳,是要被其他工匠开工前上三柱香那种。 白初敛吓了一跳,心想这蝶扇门居然这么有钱。 “那是前朝宸贵妃的物件,先皇后去世后她执掌六宫,却一直不肯戴上这步摇钗她是我姑奶奶,生前一直规矩。”顾念清的声音在白初敛身后响起,“烦请掌门放下这物件,藏宝图应当在上三层。” 这话说得大体上没什么毛病,却让人觉得颇为刺耳。 白初敛右手用草药裹了绑着蹭蹭绷带藏在宽大的衣袖上,左手却自由得很,眼下被个小姑娘针对了,他也一点不生气,面带微笑地放下了那步摇钗 然后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摸了个遍。 玩够了他放下手里那副红宝石耳坠,笑着转过身,便看见满脸菜色站在自己身后的顾念清,脸上带着被忤逆的尴尬到底还是放不下顾家大小姐的架子,此刻她大概很想骂白初敛“臭不要脸”。 白初敛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在顾念清身后,白毅已经弯腰落在密室入口,方才顾念清说的话他大约是听见了的。 “前朝早就亡了,”白毅面无表情冷漠道,“顾家也亡了,你要不要试试看,这些金银珠宝,能不能换一场安眠” 顾家没了庇护,就是砧上肉,要是露了富,转瞬间可能会被抢得毛都不剩。 顾念清脸白了又白,白初敛斜睨徒弟一眼“行了,你怎么这么刻薄。” 后者闭上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拉起白初敛的左手就要带他上楼其实找藏宝图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密室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宝贝,一件件地毯式搜索地找过去,总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你和她一直这么说话的么” “嗯。” “其实也不用这么凶,她才多大。” 白初敛就是有病,白毅对念清冷鼻子冷眼的,他又有些同情了。 白毅闻言,只是淡淡瞥了白初敛一眼,又弯腰继续翻找上午还没翻完的那个书架,随手抽了一本游记出来,翻了翻,再倒过来抖一抖,见没掉落什么,就又把书塞回去 少年手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略微粗鲁,白初敛看了眼那本书得封面,是前朝书法大家柳梦子的真迹,拿出去至少能换十两黄金。 “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她凭什么对你这么大呼小叫,玉虚派又不欠她的。”白毅抽出下一本书时才不急不慢道。 “她被灭门的时候我们在睡觉。” “你提醒过顾德凯不要去固执守护自己注定守不了的事务了,”白毅道,“是他自己不听。” “看,你们当时还笑话我的提议。” “我没笑话你。” “但是你用眼神告诉我,你觉得我在胡闹。” 这次,白初敛抢在白毅之前先把他想要拿的书抽了出来,又学着他的样子,一翻,一拍,一抖 然后看也不看就想把书往回塞。 这时候白毅正转过头来准备跟白初敛好好理论关于他的强行扣锅,视线不经意扫过白初敛手上那本书时,却忽然猛地一顿,将那本书从白初敛手中拿了过来。 白初敛看了下,好像是顾家的家族史。 大家都是来头不小的炎黄二帝凤子龙孙,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家族除了家谱之外还专程给自己写本家族史的想了想突然想带 到方才顾念清给他炫耀她的贵妃姑奶奶,又觉得“自恋”这可能是顾家人的传统强项。 “不过是些编故事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吧” 白初敛伸出左手想将书拿回来。 “这上面说,顾家人出生在种植玉笼果之树的海上,所以才历代成了守护者他们并非指向玉笼果树的藏宝图的守护者,而是那棵树的守护者。” “哦。”白初敛说,“听说那树不是叫烈阳鸟的神兽守护么,这些顾家人其实是鸟的后代顾念清是从蛋里孵出来的么” 白初敛说完被自己幼稚笑了,他根本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要不是那个梦境告诉他,他最后真的是死在玉笼果这玩意上,他甚至都懒得信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一棵树存在。 讲得那么神。 白毅见白初敛靠在书架上,唇角上翘,眼中带着笑,明明是懒懒散散又不正经的模样,可惜那笑眼里却带着一丝旖旎的风情。 不知为何却心中一动,少年郎“啪”地合上了手中原本正待翻阅的书,看了眼两人身后顾念清正蹲在另外一个书架专心翻找,便顺势伸出手撑住白初敛身后的书架,垂下眼,整个人俯身凑上前去 白掌门唇角边的笑被少年压下来的唇吞噬。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少年耐心地舔舐过他柔软的唇瓣,经过一夜好眠加油水充足,上面原本泛起的死皮不见了,只是略微冰冷,让人觉得入口的是柔软的雪花似的入口即化。 他舔他的唇瓣,极其耐心又细心地,似乎想哄他把嘴张开让他舌尖进去。另外一只手则放在他腰间,不轻不重也仿佛闲不住般揉了两把,略有些讨好的意思。 少年那带着温度的掌心隔着单衣贴在腰侧,白初敛几乎能感觉到他掌心练剑使出的薄茧,连带着腰侧一阵火燎般的温度他轻轻从鼻腔里出了一股气,被他揉得脚软。 然而被含着的唇却并不配合,闭着牙关不啃张开在蹭过来那人气息越发不稳时,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额头。 白毅吃痛,只能悻悻缩回头去。 密室昏暗的油灯下,他看见师父的唇瓣被他含得泛着水光,也染上了一层好看的水色少年锐利的黑眸暗沉了下,感觉一股热量集中在下腹,像是一股冲动,要将人拆骨嗜血。 这感觉,倒是陌生。 “你又做什么”白初敛率先打破了沉默。 “师父方才那样笑着看我,”白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就是在邀请我这样” 白初敛无语凝噎了下。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师父教的好。” “” 白初敛被气得晃了晃,忽然想起白毅说过,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就要直接说,他就不会这样了于是白初敛道“你别这样了,怪讨厌的。” 白毅唇边那点微笑消失了。 看着木着脸,贴着自己站得极近的少年,白掌门略有些心惊胆战可能他的胆子也跟着右手手筋一块阵亡了,最近他还真的有点害怕他这小徒弟。 “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有些气闷。”白初敛给自己找台阶下,“右手又有些疼了。” 白毅先是瞳孔微缩露出一点紧张,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胡扯,抿起唇“师父,你不能一辈子都拿这个做借口。” “我怎么不能”白初敛道,“如今我右手被废,还不是因为你这逆徒。” 他说话向来都是不忌讳的,白毅习惯了,也觉得这样很好他堂而皇之地怪他,总比遮遮掩掩的让他觉得更舒服。 见白毅一时不说话,白初敛又道“我真的觉得疼,我想上去了。” 白初敛要走,白毅怎么可能不答应他。 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点头的。 他稍稍让开了些,让白初敛多了一些活动空间,看他站直了身体,立刻有想要拉开两人距离的模样少年微微蹙眉,动了动唇,正想说“你右手疼也同我亲近你没关系,我主动亲近你,又不劳烦你动手”,结果还没出声,就看见被他压在书架与胸膛之间的人晃了晃 然后眼一闭,干净利落地倒在少年怀里 白毅惊了一跳。 手往他背上探去,入手一片湿凉。原来不知何时,白初敛身上的薄衫居然尽数被冷汗浸透。 “师父” 旖旎散去,少年霎时变了脸色。 昏过去之前,白初敛依稀看见顾念清的脸,白毅一把把他抱起来之前,他看到顾念清跟上来几步,又停住了步伐。 他拽白毅的衣袖,想告诉他别留顾念清一人在密室。 但是来不及说就晕了过去。 白初敛断定自己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断了右手手筋,怎么可能让堂堂白掌门变成林妹妹,风一吹就倒。 他自然不知道白毅抱着他如何人仰马翻地把药阁跟来的弟子全部捉来房间给他把脉,“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八个字全部被他扔到了脑后 行走江湖总有个跌打损伤,总是比其他弟子更受尊敬的玉虚派药阁弟子冷不丁被拎着领子拖走这种事以前从没有过,所以他们对白毅略有微词 只是白初敛情况确实比较凶险,他们也怠慢不得而已。 白初敛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辰时,历封决和白毅都在屋子里,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非常有“送别遗体”的架势在。 白初敛爬起来,懒洋洋地使唤白毅给自己张罗梳洗用的东西,刚在镜子前站稳接过毛巾准备擦脸,就听见历封决问“你三岁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毒从口入,祸从口出。” 白初敛“” 噢,看来是中毒了。 就说嘛。 白初敛擦了把脸,用毛刷子和竹盐漱口,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头也不回地问“中的什么毒啊,难解吗算了看你们的脸色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东西你别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可能乱吃东西呢我在地宫里什么都没吃,想也知道霍佑樘那个人能给我吃吗,能给口水喝就” 白初敛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地宫的前几天,他确实是连水都没喝的,哪怕口渴至极,也只是克制地抿一抿水润唇,哪怕是水里投了毒,他也不过是沾了一点点 而被囚禁在地宫的那几天,他就正儿八经地喝过一次水 从霍佑樘手上。 最后那天,霍佑樘手里端着的那碗水,他用手指撬开了他的嘴,强灌了半碗。 里面没有放“西江月”,但是不负众望地,果然放了别的毒。 “娘了个大草的。”白初敛“呸”地吐出嘴巴里咬着的毛刷子,恨得后槽牙都要咬断了,“霍佑樘” “我中的什么毒”白初敛气得脸泛白,又问身后的人,“可有解” “断桥雪,这毒致阴致寒,平日吃下无害,但是若体内有损伤,毒性便会从伤口侵入,中毒者遍体生寒,若无缓解药引或者服下解药,从伤处僵化,至全身僵化,五年之内,必亡。” 历封决说完,白初敛一声响亮冷笑五年下个毒还搞凌迟呢,无耻 “解药是什么,缓解药引呢” “烈阳鸟尾上羽为解,致阳者心头血为引。” “一句没听懂。” “致阳者指何人姑且不论,玉笼果树那岛屿现在我们是非去不可了,”历封决面无表情道,“跟江湖道义再没关系,他们要去找玉笼果自然可去,而我们却要找烈阳鸟,得之尾羽,炼制解药否则五年之后,玉虚派就得准备替掌门您风光大葬了。” “” 白初敛随便琢磨了下,一下子就搞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蝶扇门被灭,玉笼果下落完全落入玉虚派掌控之中,那这玉笼果到底要不要找,还不是全听玉虚派一句话的事儿 生怕玉虚派把藏宝图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这辈子都不去找玉笼果倒还好,万一哪天玉虚派穷疯了就一拍大腿又想去了呢,他们可是看过藏宝图才烧毁的,想去自然就去了,那对赤月教来说,自然是后患无穷 所以现在,霍佑樘就得给玉虚派一个主动动手的理由,不怕玉虚派捂着,就怕它不动 他就说,霍佑樘抓了他,又没拿到藏宝图,怎么可能就这么心宽拍拍屁股就走人 原来还藏了这么一个阴损招在这儿呢 真是个狗王八 草 白初敛脸色白了又红,想到霍佑樘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有一种被他强行侮辱了智商的羞耻感,真是叫他想要跳井一了百了 他的一世英名 “那毒能折磨人五年从哪开始第一年右手,第二年左手,第三年右脚,第四年左脚” “没有缓解药引,第三年的时候你就该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僵尸了。” “”白初敛道,“我都这样了,你讲话就不能温情一点吗” 历封决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初敛,用沉默表示他不想温情,他只想打人。 白初敛撇撇嘴拧开脑袋,这时候却感觉到白毅靠了过来,少年耐心地捞起白初敛方才扔回水盆里的帕子,拧干了,一只手捏着白初敛的下巴将他脸轻轻拧向自己,另一只手用帕子轻柔地给他擦唇边的竹盐沫子。 “师父不必担忧,一年之内,徒弟翻遍天下书,识遍天下人,必将药引之人带到你面前。” “要取人心头血,很疼的。”白初敛委婉道,“别人不一定愿意。” 言罢,白初敛感觉到那停在自己唇角的手帕停顿了下。 一息之后,他感觉到唇瓣被轻轻压了压,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笑着弯起唇角,云淡风轻道“这都是小事,师父何必操心这许多。” “噢。” 看着小徒弟的笑,白初敛心里觉得怪怪的,背脊泛凉。 掀起眼皮越过少年肩头去看历封决,却见他沉默地盯着少年背影,若有所思,剑眉蹙得能夹死苍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顾家的密室太大了, 要地毯式的搜, 怕是翻个三年白初敛真成僵尸了也翻不完, 白初敛不耐烦待着这个鬼地方, 于是历封决就顺着他, 雇佣了马车, 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装车带走。 大不了回玉虚派慢慢翻。 白初敛看着门下弟子把一箱箱价值千金的东西往外搬,那架势轻车熟路的,总怀疑如今玉虚派这么有钱, 那钱到底来路正不正, 这些人怕不是跟历封决当过土匪。 “师兄,你最近真好说话。”白初敛靠在门栏,拢着袖子与身边男人叹息, “这就真的多肯让我提前回玉虚派了。” 历封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早点回去也好, 五年转瞬即逝,玉虚派的风景你是看一眼少一眼。” 这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白掌门的笑容凝固在嘴边,说着“你这就想谋朝篡位了”, 转过头又看见历封决眼下的淤青,想来是这几天其实没怎么睡好。 “你这么口是心非, 当心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我不讨媳妇儿,”历封决不客气道, “听说你前两天刚醒来也闹着要给白毅讨媳妇儿, 吃饱了撑着断桥雪没把你毒死, 却把你毒傻了么” 这问题白初敛真的答不上来, 他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告诉历封决他被自个儿养的小徒弟轻薄了,而且还是两次清了清喉咙,他缩了缩脖子企图遮住自己微微泛红发热的耳根,颇为心虚道“是那日正好提起他开年虚岁十五了,定个亲原也没什么的。” 历封决这才没说什么,想必也就是随口一提。 过了一个时辰,玉虚派弟子还在往密室外搬东西,前院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却停在了那些运东西的马车外面,上来跳下来个玉虚派弟子,走过来冲掌门和师叔问安。 白初敛看了眼那马车,就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 本来他是可以骑马的,但是因为伤了右手,他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小娇娇,现在可不真的是“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坏了”现在他们跟他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音量能把他震碎了一般。 白初敛看他们一个两个的,照顾自家掌门照顾得颇为得趣,也不跟他们计较。 老老实实爬上马车,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垫着厚垫子和毯子,白初敛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开始端详自己的右手 这几日,右手的绷带已经取了,血肉模糊的伤口被处理得极好之前被挑手筋的地方留下一道蜈蚣似的丑陋疤痕 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不妥。 白初敛试着弯曲手指,但是累得一脑门子汗,他也不过是勾勾指尖,堪堪拿起那把缠了绷带的素雪剑。 而天宸剑,莫约比素雪剑重一倍。 仗着马车里铺着厚毯子弄不出声响,白初敛木这脸摆弄那把素雪剑,累得脑壳都疼了不过是将它从剑鞘里抽出一指宽。 直到历封决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白初敛不动声色把手从素雪剑上挪开,一脚把它踹进角落。 可惜历封决早就把他悄咪咪摸剑的行为看的清清楚楚,目光平静地扫了眼被踢到角落的那把破剑,在白初敛对面坐下来“后悔么” “后悔什么,”白初敛眼观鼻,鼻观心似的淡定,“我用左手剑,你也不一定能跟我走上三百招。” 人吃饱了闲着总想开发下新技能,白初敛自认右手剑天下无敌的时候就开始练左手剑了如今这形式他挺满意自己很有先见之明这叫坚决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超聪明的。 “总归是练了那么多年的右手剑,”历封决道,“问你后不后悔收了白毅当徒弟,后不后悔纵他瞎胡闹,反倒是把自己折进去。” 白初敛沉默了下。 历封决知道他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真的不在乎被废了右手 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他一直是天之骄子,一生顺平,站在巅峰的人。 如今一脚踏空,几乎摔了个粉身碎骨。 “其实不后悔,只是自认倒霉罢了。”白初敛想了想笑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决定都是自己做的,老是回过头对着已经发生的事情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呢他还小,我岂能真的怪他以后你们也莫提这件事,叫他如何自处” 历封决盯着白初敛,看他满心都是为了白毅着想,心中略微不舒服,只觉得那少年何德何能。 却又没有办法。 微微蹙眉,这才慢吞吞道出自己此时舍了马上马车的真正原因“你那徒弟,既然养了,你还是多看着点你这般闲云野鹤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得他戾气那么重。” “怎么啦”白初敛愣了下,意识到历封决这是有话说。 “霍佑樘是不是道要他用藏宝图换你” “对。” “在前去地宫救你之前,他曾去过顾念清房间,试图问出藏宝图下落,以求万一救援行动失败的话无后顾之忧顾念清不知道藏宝图在哪,也不肯说,”历封决声音沉了下去,“当时他想要对顾念清下手,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那顾家小娘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 白初敛脸色变了变 白毅要杀顾念清 真的假的 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 “前些日子,提到断桥雪药引,要取人心头血心头血连着人的精神气,如何轻易取得换句话说以此为引,几乎等于以命换命,寻常人哪里肯”历封决眉头越皱越紧,“你看我同你说的时候,几乎自动忽略了用药引的可能性,最后却是白毅提起,他似乎根本不认为,倘若真有那么一个合适当药引之人,关于对方的意志会是什么问题。” 白初敛没考虑那么多,这会儿听历封决提起,就觉得白毅确实处处是毛病 最近连自己看着他,都觉得毛骨悚然的。 但是因此就冷落了他也没道理,六七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亲眼见了全家人为邪教杀害,叫人怎么天真活泼 如今因为顾家灭门,又被唤醒那可怕的记忆,他心思歪了,整个人阴沉,自然也不是全无道理。 白初敛考虑得多,略微头疼自己该拿这徒弟怎么办,想了想只是笑道“还好当初捡了他回来,不然今日这江湖上,怕是还要多另外一个腥风血雨的邪道力量。” 历封决没想到白初敛想了半天就得到这么一个结论,颇为惊讶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确实对,如今已察觉不对,把白毅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扔他出去让他自由长歪了强。 白掌门也不完全是傻子,有时候他那般想得开反而像是长远之计。 “你怕是还得多上点心。” “嗯,小孩心性你又何必操心那许多,大不了回去便让他闭关了,养个年,出来也不毛躁了。” 说到年,白初敛丝毫没觉得不妥,历封决倒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前者知道他这一眼什么意思,冲他笑了笑“若是到时候我不在了,这烂摊子师兄便烦请笑纳了。” 历封决对他这托孤一般的行为毫不感冒,白了他一眼,干脆黑着脸掀帘子下了马车。 马车内一下安静下来,白初敛正琢磨着白毅的事,他靠着那侧的马车帘被人掀起,马车外面骑着马跟车的少年探进来一张俊脸“师父。” “干嘛呀”白初敛哼唧了声,丝毫不见别扭。 白毅冲他笑了笑,冲他扬手,只见他手掌心捏着两枚青绿色的果子,果皮一捏一挤裂开来,露出里面长满纹路的内核,居然是两颗核桃。 “路边野树,顺手摘的。” 少年把果皮剥干净了,将还带着新鲜果汁浆液的核桃从小窗递给白初敛 “师父盘着玩吧,右手总该动动的。” 白初敛接过果子,掌心一放大小适中,索性听话真的放在右手掌心慢慢摸索转动。 再一抬头,见少年脸上笑得毫无芥蒂,想来是没听见方才自己与师兄那番对话的,多少放下心来,嘟囔了句“就你爱操心”,却还是把核桃留了下来,没事就抓右手里摸摸蹭蹭,转着玩。 这一对核桃在他手上一个把玩便是七日。 直到七日后到了玉虚派山脚下,白初敛抬起头看去,已然可以看见远处被云雾环绕的白峰山,心中一乐,叫来白毅把早就风干的核桃砸了,你一半我一半,把核桃给吃掉了。 眼看到了家门前,众人反而不着急了,那藏在云雾里的白峰山仿佛是人的主心骨,见着了心便踏实了。 正是冬去春来化雪时,山路难行,那么多马车贸然往上挤肯定是不行的,玉虚派弟子索性在山下客栈歇脚,准备休整两日再分批往回走。 白初敛在自己房间里安顿下来,门外人来人往也没人推门进来打扰他,他还觉得怪别扭的,心里琢磨着他那小徒弟怎么就转性不粘着他了 白初敛心里别扭了一会儿,也乐得自在,叫人弄了点酒来,自己坐在房间里自筹得乐几坛酒下肚,月上中天时,已经把自己灌了个烂醉。 而白毅这边,其实他那天听见了马车里的对话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敏锐,更何况,历封决那音量想来压根就没想过要避开他。 白毅表面假装不动声色,心中这时候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初敛,总有一种秘密被人堂而皇之揭开的狼狈他不想叫白初敛知道他内心的阴暗面。 此时到了山脚下,看着熟悉的白峰山他整个人都放松了,总觉得能回到这里便是好的,他是真怕白初敛一个大义灭亲将他干脆逐出师门有心想要与白初敛说明自己并非那么心黑,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 从今往后,他绝不愿意对他有半句谎言。 心中烦闷,白日里白毅索性放纵自己在山下镇上转了一圈,酒馆与书店走了一圈,就是花街柳巷也去远远观摩了一眼,专程等到天黑才回了客栈,刚进门就听见圆圆跟陆子澄说掌门在房间里喝了个烂醉,这会儿要人进去伺候。 白毅当时皱眉,直接走到背对着自己窃窃私语的两个师兄姐妹身后“他身上还带着伤,你们怎么给他喝酒” 圆圆和陆子澄猛地一个回头,看清楚自己身后站的是谁,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白毅却不理他们,径直向楼上走去,到了白初敛房间门口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推开了门,进去,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留下站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直到走廊尽头一个师姐探脑袋出来,没好气的问“你们两商量好了没,再不进去个人看着今晚掌门该把自己放地上过夜了” 圆圆眨眨眼“不用啦。” 陆子澄冲着掌门房间努嘴“他回来了。” 走廊尽头的师姐扒着门愣了一会儿,想了想“他”是谁,想明白之后“噢”了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白毅推开门,一阵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他微微蹙眉,一眼就看见抱着酒坛子,下巴搁在桌子上,烂醉如泥的掌门大人这会儿他身边散着几个空酒坛,人难为还没醉晕,听见开门的响动一脸茫然地转过头,视线与徒弟对焦几秒,然后打了个酒嗝。 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上此时染着醉酒的坨红,唇瓣湿润如绽放的蔷薇,他半眯着眼,脸上带着朦胧的笑,极好看。 白毅脚下一顿,到嘴边的责问吞咽了下去,只是走近了将快要滑到桌子下面的人扶起来 低头一看,白初敛脚边还有一个砸碎的酒瓶,锋利裂口朝上,散发着阵阵酒香。 白毅皱眉,将那碎片一脚踢开。 喝醉的人软弱无骨,被他拦了腰便顺势乖乖挂在他肩头,此时白初敛还比白毅高出一些,微微弯腰脑袋架在他肩膀。 明明醉得人都快傻了,还伸出手摸摸白毅的头“你来啦,喔,乖乖。” 白毅“” 这时候白初敛已经醉成了个二百五,在白毅把他往床上搬的时候,他已经喊完“乖乖”又在喊“爹”,嘴里碎碎念“老子不练剑,老子也不看书,你把我脱光了吊死在剑阁门口也没用羞是不可能羞的,我有的他们都有,他们还比我的大” 白毅庆幸今晚进来的是自己。 在掌门大人高声宣布玉虚派弟子都比他大的时候,白毅正忙着替他脱靴子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来,双手扒在白毅的背上摇晃了下“徒弟” 白毅被晃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转过头,对视上一双茫然的眼,白初敛眨眨眼,脑袋一偏问“你今天好好练剑了没有” “嗯。”白毅应了声,“一天不拉的。” 白初敛笑了笑,见徒弟乖,心中欢喜,伸出手想要点他的鼻尖,却点到他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多摁了两下,下一刻,指尖便落入一个湿润温暖的柔软处。 感觉到指尖被柔软的东西触碰,小心翼翼地舔舐,白初敛觉得痒痒又笑了起来,少年小心翼翼用牙叼着他的指尖过了一会儿,稀碎的吻落在他的指根,手掌心,还有手背。 白初敛被追随而来的吻弄得心颤,醉梦之中也想要把自己的手指缩回来,却发现手指不那么听使唤 他急起来整个人往后倒,好在少年眼疾手快扶着他的后脑,不至于撞到墙或床柱。 师徒二人却纠缠着滚入床中。 少年撑起一边手落在他的脑袋一侧,高悬在上投下的阴影将身下人笼罩,浑浊的气息交织在一块少年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变得更沉了些。 偏偏醉酒的人一无所知,只是笑道“好好练剑,我同你一样大的时候,我爹捏着我的鼻子使唤我练。” 白毅微微一愣。 “师父我不耐烦看剑谱,开始他就老逼着我看,逼得鸡飞狗跳,最后也拿我没办法,”白初敛道,“其实玉虚派的剑谱我真得都没看过,所有的招式,都是我爹他抓着我的手,一招一式比划来的” “那时候师兄弟都道我学得快,其实哪能呢,不过是因为我爹是掌门呐,玉虚派最厉害的那个,他消化咀嚼得闭上眼都能比划出来的精魄,给了我,不是个傻子都能速成。”白初敛嗤嗤笑,像是偷了腥的猫,“他们都不知道,还真以为我是天才。” “光是一招落雪有影,我他娘折腾了三千七百二十八次,才成功不伤梅花分毫摇下落雪一寸三千七百二十八次当天晚上我手都抬不起来”白初敛嗤笑了声,醉醺醺到口齿不清,“当时连踏入剑阁三层的大师兄都做不到这点,我欣喜得去跟我爹炫耀,结果呢那个老东西丝毫不同情,也不夸我,只是说你是要当掌门的人,自然要做到最好。” 他自顾自地说,声音淡然又模糊,殊不知少年撑在他耳边的手掌缓缓握成拳。 “别说了。”少年声音嘶哑,盯着身下那人的眼睛,像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白初敛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抬起右手,蹭了蹭悬在自己上方那面无血色惨败的脸他笑了笑,有心想要掐他一下再调侃“哭丧着脸做什么”,右手却半分力道也没有。 他最终垂下手,拧开了脸。 “你出去。” 房中只点了一根烛火,烛光摇曳之中,白毅看见那侧着脸的人,看着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还是消失了。 他的脸变得木然,眼中亦不曾出现过丝毫笑意的模样,静若深渊。 “我说叫你,出去。” 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几下后,忽而剧烈颤抖,猛地垂下妄图掩盖在其下的眼眸蒙上的一层雾,然而那水雾越见浓厚,颤颤悠悠,始终不见凝结成水珠滴落。 他显然在试图抑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但是这效果不大,当第一滴豆大的透明泪滴终于从盈满了液体的眼眶滑落,就像是开闸泄洪的洪水一般 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玉虚派掌门必须是剑术最好的人,方可立门。” 掩盖在颤抖的声音中,男人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和眼边决堤的泪水,试图遮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一般 他的喘息声里带着压抑,轻喘哽咽,却让人听着感同身受的悲切到肺腑发疼。 白毅拨开他的手,自己用手给他擦脸上湿漉漉的水痕,奈何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少年眼中愈见泛红。 他却用无力的右手,轻轻拨开他的手。 “白毅,即日起,你闭关三年,修身养性,不得师令,禁踏出玉虚派山门一步。三年之后,若我身残,告知你历师叔,无需再等二年,一把黄土埋了,莫让我受那等屈辱。” 白毅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虽带水汽,却斩钉截铁,高高在上,有掌门之威,更有白峰山百年不消融冰雪之寒。 他感觉到身下那人的颤意,仿佛一瞬间无处安放的软弱与恐惧终于在黑夜之中奔涌而出,绝望被释放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到时候,玉虚派就拜托你们了。” 他说罢,闭上眼。 白毅的胸腔急剧起伏了下,胸腔之中仿佛探入一只兽爪将他的五脏六腑抓挠得鲜血淋漓他低头,看着身下那人无声哭泣至气息不稳,肩膀颤抖着几近痉挛,就仿佛是一座山失去了山脊,轰然倒塌。 不忍再视,少年抽身离开床榻,立于床连良久,那初具挺拔英伟体格终于屈膝跪下,于床榻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徒弟,谨遵师命。” 三个响头之后,房内陷入死寂。 少年这才慢吞吞站起来回到床边。 盯着那整张脸埋在被褥之中的人,还是伸出手,扳过他的脸,用衣袖替他擦了眼泪,咬了咬牙狠道“闭关三年,不出山门,你要的我都应了至于旁的,定无那日,你想也别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早上醒来, 白初敛顶着快要炸裂的脑袋, 用了十分钟回忆昨晚他喝完酒之后都干了什么 其实也没干什么。 就是瘫在徒弟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死狗。 这条死狗甚至还“嗷嗷”地揪着徒弟的衣领, 给他交代“遗言”, 主动要求三年之后一捧黄土“安乐死”, 还传位“太子”以及“首辅大人”,让他们务必看好自己的江山。 “” 白初敛倒吸一口冷气,能动的左手捂着脸, 心中一万只神兽奔过, 发誓再也不要贪杯,免得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先吓着徒弟, 第二天还要吓着自己。 思及此, 掌门大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模糊地回忆起昨天趁着酒精作祟他给自己的徒弟下了禁足令,一禁就是三年而他那徒弟,放了平日里也不知道会怎么回答, 大概是昨天他的眼泪太凶了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居然老老实实磕着头, 硬是认了下来。 连闭关都答应了。 玉虚派闭关,那可就是十二主峰里选一个, 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多寂寞有多寂寞。 其实只要白毅冷静下来就能反应过来, 哪怕白初敛只用左手剑, 玉虚派里能与他过招的不过寥寥,而且那些人大多数七老八十半条腿都进了棺材,剩下只有一个历封决。 而历封决想谋朝篡位的话,怕不是早就登基八百年了。 噗。 从指缝里吹出一口气,白初敛沮丧过后突然又有点想笑,这些天压在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好像就消失了 其实发泄一下也挺好的。 想通了之后,白初敛心情挺好,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洗漱了,又叫来门外的小弟子给自己梳头发,问了问历封决的动向,又假装不经意地问白毅去哪了。 历封决去了哪小弟子是不知道的,但是白毅去了哪他答得很快“今儿一大早就和顾家小娘子出去了,大约是因为顾家小娘子从没有来过玉虚派,要熟悉下地形白毅师兄带她去走走,可能顺便在外面用早膳。” 说到这,他瞥了眼镜子里掌门的面容,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多少情绪 掌门惯是起的晚,待他们也随意,这么些天从来没有说要人等他用早膳的规矩。 所以这会儿都太阳照屁股多久了,大家早就吃过,如果白初敛要用早膳,那还得让客栈再传。 白初敛其实是有点想吃东西的,昨晚喝得过了,胃里返酸。 但是他却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木着脸,感觉今早起来时候的那份好心情又褪去了一点点。 白毅陪那个小姑娘熟悉什么地形啊,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去么 有这闲心照顾下真正的残疾人不好 白初敛伸手把刚挽好发的簪子往外一拔,冷着脸道“不梳了,反正都不出门。” 小弟子“” 都梳好了qaq。 柔软的青丝一泄而下,房门被人打开,冷鼻子冷脸的“首辅大人”推门走进来,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白初敛,又把视线投向他身后,那乱七八糟倒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酒坛。 历封决一言不语,笑了笑。 白初敛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被人点了一把火,在师兄来得及发飙之前,先软绵绵地说“师兄,你来了我肚子饿,手也疼。” 旁边的小弟子看了看软塌塌的掌门大人,又看了看背着手无动于衷的历师叔,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才被惩罚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而这种悲伤,在历师叔微微一笑,目光却冷清地说“再喝点酒,就不饿了,手也不疼了”时,达到了巅峰。 但是战场中央的人甚至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眼睛怎么了”历封决问。 “昨晚想不开了。”白初敛答。 “哭了”历封决又问。 “嗯。”白初敛又答。 旁边站着已经风中凌乱的小弟子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掌门大人的眼睛,在感觉到历师叔的视线落在自己侧脸的一瞬间,又猛地一个激灵,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在他立志把自己凝固成雕像的时候,历封决已经走向白初敛,粗糙的大手随便抓了两把他的头发,挽起来,再把之前被他扔开的簪子随便一插固定。 这就算挽好发了。 “现在想开了吗” “想开了。” “嗯,”历封决放开白初敛的头发,语气淡定,“下楼用早膳。” 客栈门前,刚装完车没来得及出发的玉虚派弟子四处零散着,见了白初敛他们下来,纷纷问安白初敛飞快地在他们中间扫了一圈,没看见白毅。 他收回目光,假装淡定地在一桌子早膳上扫了一眼,桌上有粥还有包子,挺丰盛的。 但是他想吃馄饨。 包子太油腻,粥太寡淡,小菜太咸,只有馄饨刚刚好。但是桌子上什么都有,偏偏没有馄饨,白初敛抿了抿唇,有点想发火。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发火的压根不是这个。 黑着脸抓起一个馒头撕了,撕了一会儿手里的东西又被拿走,白初敛微微蹙眉,看着历封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想吃这个就别吃了,想要什么自己让人做。” 白初敛动了动唇,“馄饨”两个字到了舌尖,这时候忽然听见客栈门口一阵骚动,有小弟子叫了声“白师弟”,他抬起头,就看见白毅和顾念清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顾念清看上去精神不错。 白毅手里提着个食盒,进了客栈抬眼便与白初敛对视上,抬脚走了过来,后者一脸麻木地看着他,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顾念清身上 跟着白毅,顾家小娘子就像是睁开眼就认了亲的雏鸟,也像是找到了根救命稻草。 她的视线一直放在白毅身上,也不知道她自己意识到了没有。 而白毅似乎对此浑然不知,他径直走到白初敛面前,放下那有几层的食盒,直接无视了白初敛跟前放着的一桌子早餐,自顾自地端出来了一碗馄饨。 “刘记的馄饨。” 刘记馄饨是玉虚派山脚下唯一一家肉馅没放姜的馄饨,白初敛不吃姜。 “师父昨天喝了酒,怕你早上起来嘴里没味,粥寡淡了些,包子好像又太油腻。”白毅解释,“所以给师父去要了碗馄饨。” 白初敛盯着面前那碗馄饨,心想这徒弟也太可怕了,在他心里放了蛔虫还是怎么着 然而表面上却维持着淡定“不想吃馄饨。” 说完抬起眼,挑衅地看着白毅。 周围已经没有人说话了,所有的人都拧过脑袋来看,不敢看又不想错过的样子其实在白毅把馄饨端出来时候他们已经在心中,扒着脸疯狂尖叫了白师兄师弟大清早出去就是给掌门买早膳去了吗,刘记说是在玉虚派山脚下,实际上可是在市集的另外一头嗳 可惜接收不到群众内心尖叫的掌门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想等着白毅甩手走人再跟他大闹一场可惜后者像是猜到了他的目的,与他对视了片刻,眼中带着的淡淡笑意却丝毫不减。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依次端出来豆沙包,虾饺,筒骨肉粥和咸豆腐脑。 加上历封决吩咐客栈做的早膳,白初敛面前摆着的是早膳版满汉全席,然而他却无动于衷,盯着面前那些叫人食指大动的早膳看了一会儿。 他一拧头,招呼身后那些弟子“圆圆,陆子涵,宵清,徐磊” 被点到名的各个脑门上开始飙汗。 “用了早膳没有”掌门淡淡地把话说完,“你们白师弟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你们来吃完,别糟蹋粮食。” 不幸被点到名众人“” 没等他们来得及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吃过了”或者狗胆包天真的坐下去拿起筷子吃,白初敛头一偏,就着历封决手上那个干巴巴的馒头咬了一口,咀嚼了下,站起来道“饱了。” 历封决淡定地低头看了眼手里少了一大块的馒头,扣在馒头上的食指动了动,指尖还残留方才那人凑过来胡乱啃的时候,唇瓣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 白毅原本脸上还带着极耐心的笑,哪怕是某人当着所有师兄弟姐妹的面给他下面子也没有丝毫介意的意思 直到白初敛抽身离开,他的视线转到了历封决身上,发现后者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看。 白毅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意识到他看着的不是馒头,而是食指。 食指下方就是缺口牙印。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少年含笑的目光几乎是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眼已经走上楼的掌门,稍一顿,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白” 顾念清还想跟,白毅却在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似的,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之中不甚含着感情,后者面色一白,生生停下了想要跟随的脚步。 白毅追上楼去了。 师徒二人留下一地烂摊子,唯一能主持大局的历师叔,却忙着低头盯着手里的馒头灵魂出窍。 早上伺候白初敛的那个小弟子站在旁边望着客栈房梁,心想这感情好,战场终于升级变成了修罗场。 白毅三两步就追上了白初敛。 当时白初敛正伸手想要推自己面前的房门。 从他后方伸出来一只手,率先替他推开了面前的门,然后白初敛便感觉到腰间多了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将他拖回了房间里。 下一刻,门被重重关上。 白初敛被还矮自己些许的少年用胸膛压在门背,面前只剩下逼仄到叫人窒息的空间后者微微仰着头凑过来,略微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瓣上。 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暗沉,眼底涌动着难以掩饰的不悦和愈演愈烈的独占欲。 白初敛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是这徒弟又犯上了拧巴,不过正好他又何尝不是于是在他凑过来的同时,轻巧地偏了偏脸,让他的吻落空在自己的下巴上。 白毅停顿了下,却没有把唇瓣挪开。 反而是张开嘴,轻轻咬了咬那尖细的下巴咬过之后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齿印。 “师父,大清早的,又怎么了,嗯” “” “昨儿晚上徒弟可是答应了师父回去就闭关,三年那之前,师父就不能赏个好脸色么” 没有回应。 唯独说到“三年闭关”时,白毅看见面前那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垂下眼,少年盯着自己留下的水光,微微蹙眉,伸手,半是哄着一般轻轻将面前那张拧开的脸扳回来正对自己,对视上他无甚情绪的眼 想了想,他轻轻问 “可是醋了” 白初敛终于动了动,转过头,低下头对视上少年疑惑的双眼,一字一顿“你哪来的自信” “那大清早的这是闹什么” 原本扶在白初敛腰上的大手转移到前面来,轻轻摁了摁他的胃部 “昨晚喝了那许多,这会儿胃里不难受就吃那一口干巴巴的馒头,饱了你当我没看见你望着那碗馄饨喉咙动了下” 白初敛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恼了,用完好的那边手推开整个人都快挤到自己身上的少年“站那么近做什么,我是你师父,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白毅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撞上了桌子,发出“哐”的一声挺大动静。 白初敛停顿了下,皱起眉,露出烦躁的样子。 而被推开的少年再也不问了,只是又靠了过来,伸出略微冰凉的手摁了下他的眉心,低声道“不疼,别皱眉。早上我只是出去给你买早膳,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索性都买了一些,耽误的时间才久。” 白初敛拍开他的手。 白毅更凑过来了些,手臂又缠上师父的腰“好好,我不要脸,我就幻想师父看着那顾念清跟着我就醋了。” 白初敛下意识想摸腰间的剑,心想拔剑捅死他就算了,免得那张嘴叽叽歪歪惹人发疯。 可惜摸了个空。 白毅看见他的动作,“嗤”地轻笑出声,盯着怀中那人的眼睛,眼中带着一丝丝笑意“那么恼么” 白初敛“你现在呼吸都是错的。” 白毅“我出门,顾念清要跟着,我就让她跟着了本来就没什么的,刻意拒绝反而显得奇怪而已。” “你下楼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觉得你和那个顾家小娘子有什么避嫌不懂么非要搅一块”白初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走开,看着你就烦。” 白毅干脆整个人抱上来缠着他的腰。 白初敛伸手想要推,手刚抬起来便被一把捉住手腕,少年偏了偏头,唇瓣碰了碰他的鼻尖“没和她搅在一块,你为什么老怀疑我和她怎么了我看都没多看她几眼这人是历师叔要带上的,你怎地就跟我急眼” 白初敛恨死了现在自己就一只手能用。 被捉住就他娘动弹不得了,人家还多一只手固定在他腰间,越搂越紧。 “你历师叔可没大清早带着人出去用早膳,怎么,一顿不吃饿死她了” “噗。” “你还笑” “她现在可不能死,”白毅抓着手心捉着的那手,拉至自己的唇边,用唇瓣蹭了蹭他微微弯曲的指节,“留着还有用呢。” 略微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一片温暖,白初敛像是被烫着似的,浑身僵硬了下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瞪眼“她可是想我死吧,不然怎么等我回来了才迟迟想起存放藏宝图密室入口” 白初敛将憋在心里几天的问题提出,他以为白毅会惊讶,会恍然大悟,没想到对方不动声色,微微一眯眼笑容不减“想到啦” “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她怎么想的,一个小姑娘,手段能有多厉害。”嘴一张,干脆将刚才在蹭的指节含入口中,“只是暂时留着她,真的有用而已。” 指节被含入温暖潮湿的口腔,白初敛只觉得一瞬间有些失神少年唇瓣轻轻扫过他的指节,又咬了下,白初敛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真的该回去,把弟子私藏的那些破书全部搜出来,烧光。 而眼下,他只能用脑海里所剩不多的理智去听白毅在那胡扯 有用 顾家密室都被搬了个空,顾念清能有什么用 留着气死你师父我 白毅抬眼与白初敛对视,见他眼中怒火中烧,无奈又觉得好笑“书可是你自己抽出来的,谁让你不好好看” 白初敛“什么书” “罢了,”白毅却不愿意详细,只是道,“你不高兴,以后我再离她远些叫我说,把她放在山下也没什么不妥的,偏要带她上山的是历师叔。” 白毅又强调了一遍,想了下补充 “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白初敛瞪着自己的徒弟,心想甭管你历师叔安的什么心,他心思可比你纯良多了。 大概是这目光有点太直白。 白毅一下子就看懂了,惩罚似的咬了咬含在嘴里的指节“师父,你是不是在心里讲我坏话,帮历师叔辩驳” 白初敛唇瓣抽了抽。 白毅放开他的手,下一秒却撑在了他头一侧,再次将白初敛压在门被,少年微微踮起脚,凑上来一口咬住了师父的唇瓣 那尖牙使了些力,白初敛被他咬得有些疼,少年的灼热气息喷洒在他鼻尖,他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一大片。 “师父不醋,反正徒弟是醋了的。”他用近乎于嘟囔的声音,在他唇边不满含糊道,“方才你的嘴是不是碰到历师叔的指尖了别想耍赖,我都看到了。” “碰到又怎么了,你以为都像你一样” “不行,师父的这里只能我碰。”白毅垂眼盯着被自己又啃又咬,此时变得有些红肿染上血色的唇瓣,“我给你消消毒” 最后的抱怨被吞噬在了唇舌声响中,门的这一面,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被少年压迫着动弹不得。 听他依靠在自己身边悄声细语说着好听的话,让他能吻得更深一些。 听他小声保证,以后与顾念清保持一臂以上距离。 听他嘟囔甩锅,什么都是历师叔的错。历师叔太狡猾,徒弟闭关之后,师父记得要离他远一点。 一室旖旎气息,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那灼热的气息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师父,徒弟闭关后,师父会想我么” “不想,你一闭关我就再下山收徒弟,收他十个八个唔嘶白毅你是属狗的么” 细碎的抱怨又被吞噬在唇舌之间。 这样的动作,白毅仿佛越做越熟悉了。 白初敛觉得这样不对,但是他觉得错的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白毅就要闭关了,以后这样能见面的时间,过去一刻则少一刻 “师父会想我的吧” 会的。 白初敛心想。 他伸出舌尖去勾了勾将他压在门板上的人的唇瓣 你可是我徒弟,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不想你想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回了玉虚派, 踏入山门的那一刻, 山下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了。 白初敛板着脸站在高处, 看着下方千百弟子皆穿雾灰门派服, 齐齐叩拜, 一眼望去, 他看不到白毅在哪,他就好像是掉入了人海中的一颗沙砾。 徒弟还是徒弟,师父还是师父。 那个前几日压着他在门板上又是调侃又是低声认真说话的人就像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带着一点点春风特有的甜, 想起来的时候又是心头一揪,有些辛酸。 白初敛用自己的一只手换来了徒弟的乖顺懂事,那个总是昂着头带着一丝丝骄傲的少年被现实打了一巴掌后清醒过来 人生在世, 果然什么屁事都会发生, 所谓子债父偿啊,白初敛心中感慨万分 希望以后面对玉笼果的时候,白毅能想起今日老父亲的呕心沥血,大发慈悲把果子给他啃上一口, 避免一口薄棺年纪轻轻翘辫子的悲剧。 介于心里头还有点别扭。 白毅去闭关的那天白初敛甚至没有去送他,那天他难得起了个早, 历封决打发人来回报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那张熟悉的桌前用早膳, 早膳是一条鱼, 加一碗白米饭。 好在没有人质疑掌门为什么大清早要用这个。 侍琴说白毅选了白峰山后的守剑阁闭关, 顾念清也跟着去了, 但是她没能入守剑阁,而是住在守剑阁旁边的听雨居里听雨居里有一座小山,站在山上凉亭可以看见守剑阁的剑台。 侍琴说话的时候,白初敛正垂眼用筷子挑刺,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他面无表情地心想这鱼刺也太多了些,盐也放得有点多。 用了早膳,白初敛到处走了一会儿散步消食,百无聊赖,又拿来之前历封决送的那幅铸剑图纸来研究,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下剑柄处的宝石要用什么质地,什么颜色的比较好看 一盏茶时间后,他头疼地扔开图纸,问给自己舔茶的苏盐盐“盐盐,本掌门这算不算天生劳碌命” 盐盐“” 盐盐“您说什么” 白初敛不再理这一脸荒谬的小丫头,自顾自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居然颇为闲不住了。 以前他赖在床上看书,能赖一天不起身,可是下山走了一趟之后,他就像从此变成了一个勤劳的人以前无聊的时候还能发发脾气,找找徒弟不痛快,现在他的出气筒闭关去了,他就觉得非常寂寞。 人一寂寞就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白初敛把那铸剑图随便卷了卷,去找历封决去了。 历封决当时正在和自己下棋,听见白初敛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头也没抬,只是手执一籽,淡淡一语道破“你若是闲得慌,不若去药阁看看那些弟子能不能配出缓解你身体毒性的药,之前不是读过些医书么,兴许能派上用场。” 药阁味道太重,白初敛才不愿意去,更何况这种慢性毒见效很慢,很容易让人对它掉以轻心随便就忽略。 “要么去帮翻找藏宝图。” “找到藏宝图就能送顾念清下山么” “阿敛,”历封决叹气,“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白初敛真的烦历封决这种普度众生的心态,这么稳怎么不去当和尚当凡人注定就有个七情六欲,讨厌就讨厌了,还踏马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白初敛的不以为然写在脸上,伸手将历封决下了一半的棋盘搅乱,问“还有别的事做吗” 历封决手里的那旗子还没放下,看着白初敛出来捣乱的左手,将棋子扔到了他的手上“破碎虚空玉剑流是阳性剑法,如果习得可能可以对你身体里的毒有所缓解,你要不要试试” 白初敛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仿佛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蝶扇门还是被灭门了。 白毅还是认识了顾念清。 顾念清还是成了白毅的小尾巴。 而他,哪怕之前想了一万遍只要不作死去碰破碎虚空玉剑流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现在,这本剑谱似乎还是静静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空气中响起的无形啪啪声,白初敛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命运的齿轮滚动着把他碾压了个稀巴烂。 而此时,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过于沉默,历封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张漂亮脸蛋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副经不起挫折,又不甘于向命运屈服的倔强。 历封决“” 历封决“不破不立。” 白初敛“” 鸡毛的不破不立。 白初敛“我不信,你就想哄我练剑。” “我不是哄你,我是建议你。” 男人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接受拒绝回答的那种建议。” 春去秋来,转眼半年。 中秋节那一天白初敛喝了点小酒,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右手毫无知觉,就像是别人的手挂在了他的身上。 白初敛坐在床上茫然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转头就跑去找历封决撒泼。 当时历封决在看账本,白初敛冲进去,在侍琴和侍棋两个小弟子惊恐的注视下,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它们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历封决没生气,自打从山下回来后他的脾气就变得非常好,这种动静下他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初敛,勾了勾唇笑道“越来越像小姑娘了,阿敛。” 白初敛却没心情跟他调侃,收了手,木着脸道“我右手没知觉了。” 看着历封决唇边的笑容消失,他心中有一种恶意的满足感,于是顿了顿补充了句“一点都没有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目光逐渐沉了下去,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向白初敛时,屋中的原本待着的两个小弟子已经不见了。 白初敛盯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男人“顾家的藏宝图找得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那就是不顺利。 是的,半年前玉虚派几乎把顾家密室里带回来的东西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所谓的藏宝图在哪大家已经开始怀疑藏宝图到底存在不存在还是存在于别的地方,问顾念清,这姑娘一问三不知。 “你不是说练破碎虚空玉剑流就可以缓解的吗”白初敛问,近乎于有些不近人情。 历封决被他问得疲倦,他看向白初敛,见他歪着脑袋向自己提问的样子 二十来年,白初敛总是这样,向他提出一切自己不会的问题,而他总能答得上来。 除了这一次。 被历封决那双沉默的瞳眸看得有些难受,白初敛自顾自微微蹙眉“算了,反正也是刚开始练可能是还没练到真的能起效果吧。” 那本剑法不愧是玉虚派的奥义,他用了半年时间,只把剑谱心法勉强能走一遍而已。 白初敛又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是历封决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白初敛叫他看得难受起来。 早知道就不来找师兄了,他一点安慰人的作用都没有。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然后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情绪,抬起左手拍了拍历封决的肩“算了,我跟你发脾气有什么用,都是自找的” 他摇摇头准备要走,却在要和历封决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他一回头正想问还有什么事,却对视上男人微泛红的双眼。 白初敛心中停跳了一下,没想到历封决会是这种反应,条件反射也问了出来“师兄,你不是要哭了吧” 历封决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些。 白初敛心里有些难受,不是为了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一意孤行为了徒弟乱来是真的不太对,他并不是孤家寡人的,他背后还有师兄和玉虚派 现在,他却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了,甚至是伤心了。 他原本没想要这样的。 有些艰难地勾了勾唇,白初敛第一次眉眼柔软地伸出手,像是对待小徒弟一眼轻轻点了点男人紧皱的眉心,开口说话时,嗓音也有些沙哑。 “师兄,你可千万别哭。”他顿了顿说,你要是一哭,我可能就真的觉得自己下半身进了棺材,天都要塌了。” 后来历封决真的没有哭。 他只是拎着,大手摁着他的腰将他摁入自己怀里,那力道大的叫人喘不上气。 白初敛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一刻历封决像是想活生生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象征着什么,意味着什么,白初敛甚至不敢细想。 且那之后,他甚至连历封决都不太敢见。 右手失去知觉之后,白初敛只能把药阁送来的五花八门的药物当饭吃,只是成效不大。 药阁的老头们各个唉声叹气,大家心知肚明,眼下在没有藏宝图不可能取得烈阳鸟尾羽作为解药的情况下,要真的缓解断桥雪,恐怕还是得最重要的药引 至阳者心头血。 至于这人是谁,根本没人知道。 白初敛吃着各种药丸,里面不乏他真正的亲爹收到消息后上天下海地给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解毒丸但是每一天都是希望伴随着太阳升起,又伴随着夕阳熄灭,一来二去,白初敛有些麻木了。 轻生的念头必然没有。 因为他的破碎虚空玉剑流练得真的不错,刚练第一层,就能叫十余命弟子在方圆百米范围内,如被剑气行程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这种神奇的体验是白初敛过去没见过的,试招的时候他看见历封决眼中的诧异,开心得像只猴子。 右手也没有再恶化,白初敛觉得两年之后如果他还是现在这样,武林盟盟主那把椅子,他白某可能半边屁股已经坐上去了。 你看,人活着,总是会有好消息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年腊月,初雪。 晚上就寝之前苏盐盐送来了新的药丸,白初敛虽然有点奇怪药阁怎么在这时候心急火燎地送药过来,毕竟往常都是早上早膳前那时间才送的。 而且只是放在小碟子里,不太讲究的样子。 白初敛嫌弃了一会儿,却还是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嘴巴里,嚼吧两下,觉得有点铁锈味。 他想起,有些皇帝为追求长生不老,连巩和水银练的丹都敢往肚子里吞。 这一天,已经开始研究破碎虚空玉剑流第二式,并对其能有什么新效果充满期待的白掌门心情不错,还和苏盐盐打趣儿“药丸里放了什么,腥得很,药阁的人已经破罐子破摔到要喂我吃铁坨子了吗” 苏盐盐觉得他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自从白初敛中毒,右手没有知觉后,她总是哭丧着脸。 白初敛伸出手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别哭嘛,唔你好像长高了。” 苏盐盐沮丧地低下头。 这副可怜巴巴样子,让白初敛没来由地想到了白毅,说到白毅,他已经有大概八个多月不曾见到他这徒弟了,他只是最开始几个月,有零星听到一些他的消息 好像是说他把剑阁三层的书看完了一半,并且他还把无尘剑法和梅花剑法结合在一起自创了一套新招,在每月一次的门派考核里,掀翻了无数师兄和师姐; 说他练起了剑阁三层的最高剑法龙啸; 玉虚派很多人都说白毅可能马上要踏入剑阁四层,比当年历封决的年龄还小; 他已经准许顾念清进入他居住的那个院子,只是不让她靠自己太近; 顾念清照顾白毅的日常起居,和门派里其他的弟子关系还行 后来,关于白毅的事,白初敛就不太爱打听了。 知道他过得不错,也没有惹是生非就行。 白初敛睡前,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窗外那棵竹子,有些茫然地想从山下回玉虚派这样急就送白毅去闭关了,都没来得及像是走之前说好的那样,再量量身高。 没和她搅在一块,你为什么老怀疑我和她怎么了 我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你不高兴,以后我再离她远些。 一阵冷风吹来,白初敛“啪”地关上了窗,躺上床时有些讽刺的想世上哪来那么多“说好”,所谓的“说好”,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打破而存在的。 睡前被苏盐盐勾起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做梦的时候,也满满都是讨人厌的事物。 白初敛梦见梦里,他又回到了山下客栈的那门背后,少年压着他,唇瓣蹭着他的脖子说好听的话 时不时还牵起自己的右手,亲吻他的指尖,舌尖他的指尖弄得有点儿痒痒 然后白初敛就醒了。 再然后,发现右手指尖那又麻又痒的感觉,他娘的并不是梦里才有 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坐在床上,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当了半年“别人家的右手”的右手又有知觉这件事 只是一抬头,又看见苏盐盐端着洗漱用品,还有一小盒药丸,那药丸装在药阁常用的那种精致木盒里,苏盐盐放下木盒,站在床边,一脸紧张的模样,打了个嗝儿。 没人告诉这小姑娘,她一紧张或者心虚,就容易打嗝儿。 白初敛坐在床上没动,只是瞥了眼苏盐盐,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盐盐,你老实同我讲,昨晚的药,从哪里来的” 苏盐盐一张脸都涨红了,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白初敛,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谁拿的药你都敢拿给掌门吃呀,你就不怕他毒死” “他他他、他不会”苏盐盐抢答。 “他是谁” “” 苏盐盐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摇摇头。 但是白初敛已经知道了 放眼整个玉虚派,能哄着苏盐盐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的人,除了他那失联八个多月的好徒弟,还能有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不是傻子, 他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 白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师父不必担忧, 一年之内, 徒弟翻遍天下书, 识遍天下人, 必将药引之人带到你面前。 书可是你自己抽出来的,谁让你不好好看。 只是暂时留着她,真的有用而已。 “” 白毅提到了书。 白初敛想到, 他在蝶扇门密室里, 从头到尾也就碰过那么一本书,说的是顾家的家族历史,当时那本书被白毅拿了去, 他还为此调侃过白毅。 他从那本书里得到了什么信息 所以后来才在白初敛盛怒的情况下, 还坚持“顾念清是有用的”这种看法 顾念清就是那个所谓的“致阳者” 白初敛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因为若非如此,以白毅小心翼翼的性格, 他不可能对着白初敛欲言又止,说顾念清有用, 又不说她有用在哪 因为他心里知道,哪怕是顾念清, 白初敛也不可能轻易就肯取她心头血替自己治病。 而且那是顾念清的心头血。 有什么比不知情的情况下吞了情敌的心头血更恶心的事吗 呕 “掌门” 苏盐盐声音听上去快哭了, 她看着白初敛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脸上相当精彩的样子, 还以为他又中了别的毒而且那毒药还是她亲手拿给他的 天呐 历师叔会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敲断,然后把她扔去后山喂野狗的 白初敛瞥了她一眼,看这小丫头眼底啜着泪一脸慌张地看着自己,就知道自己大概吓着她了。 对顾念清之外的小姑娘白掌门都是很温柔的,所以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揉揉小姑娘的头发“我没事,别哭了。” 言罢他起来洗漱,就想抬脚往外走,走了一半脚又收回来看向桌子上放着的药阁送来的药,想了想说“让他们不用送药来了。” 苏盐盐瞪大了眼,看上去又要哭了,她以为掌门不想活了没想到下一息却听见他笑着说“昨晚的药,好像有用。” 眼瞧着小丫头眼里的伤心变成惊喜,那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样子逗笑了白掌门,他笑着摇摇头出了居住地 随后笑容就消失了。 白初敛落在白峰山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一阵琴声,是从白毅在的守剑阁传来的,白初敛记得白毅不会弹琴。 心中不免沉了沉。 一撩衣袍下摆,白初敛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加快步伐到了守剑阁,又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和气息 颇有一些,上京富贵人家的正房,跑去勾栏院捉奸的气势在里面。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站在守剑阁外面,白初敛先看见了白毅,他是在老老实实练剑不假 素雪剑在其手中,有石破天惊,踏浪御风之力,山风悲鸣,如游龙惊鸿,蛟龙出海 龙啸决 白初敛略微震惊,他这徒弟半年不见居然已然练成剑阁三层奥义剑决,一把普通的素雪剑在他手中,剑光如虹。 短短八个月,少年修长身影已脱稚气,身形随剑翻飞之间,衣衫簌簌,剑眉星目,发带凌飞 任谁看了,不得称一句,好一个英雄出少年呢 白初敛初略微震惊,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目光一凝便瞧见,在少年舞剑的剑台之下十步开外的一棵玉兰树下,身着白衣少女端坐抚琴,泠泠之乐破空而出。 说不准是乐奏剑出,还是剑随乐动。 如此良辰美景,天生便是用来破坏的。 白初敛抽出腰间天宸剑,左手轻掂,从最开始的不习惯至如今得心应手,天宸剑出,剑意无声,震慑四方 破碎虚空玉剑流第一式,万物停歇,为剑气所幅缚 白初敛手中天宸剑嗡鸣,剑气划破守剑阁门前石狮,石狮一分为二同时,守剑阁内,琴声“锃”地发出怪想,少女一声痛呼传来 白初敛只抽剑一招,破了琴音,天宸剑方才入鞘,举步踏入院门,白毅的素雪剑已深深扎入地下,有明显裂纹在剑身扩散开来。 他单膝跪地,堪堪一只手捉住剑柄稳住身形,震惊之中抬起头,却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一瞬间心中了然,方才那招极其怪异,仿佛瞬间能以剑意锁喉摄魂的招式是谁使的,少年眼中一亮,脱口叫了声“师父”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显然正在变声期里,八个月未见,竟是又长高了些。 看他眼中那藏不住的惊喜,白初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兴师问罪,该怎么开口问呢 你两在这弹琴舞剑挺快乐哈 噢顺便一问,昨儿的药,是她的心头血么 白初敛有些尴尬,扶着天宸剑僵在了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门里面,顾念清捂着在往外淌血的食指,一双眼睛楚楚可怜都望着白毅 八个月了,大家都练成了一招半式,她倒是一点进步也没有,除了装可怜,还是装可怜。 白初敛冷眼瞧着,也不理会白毅,白毅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院子里还有别人,转身对顾念清道“你先回去包扎。” 顾念清脸上瞬间有了光,好像只要白毅搭理她她就很开心似的,站起来抱着琴往外走,与白初敛擦肩而过的时候,白初敛忽然觉得她确实是很可怜。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委屈求全,哪怕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她还是蝶扇门的遗孤,应该努力把自己过得好一些,而不是靠着谁的怜悯活下去。 顾念清离开后,白毅这才抬脚向着白初敛走过来,走到面前时站定了,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守剑阁的院门。 然后再也没有谁动弹过。 白毅站在门的那边,看着白初敛的眼睛,最初的欢喜稍稍逝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失落,他眨眨眼,嗓音低哑“我还以为师父真的要狠下心,三年不踏入白峰山一步,不见徒弟一面。” 说的当真委屈。 也是。 他被要求闭关,除了月度考核和其他大型考核不得踏出院门,白初敛却是自由的 他长了脚,想要来守剑阁,随时可以来。 最开始白毅也以为他会来,只是他进入守剑阁那天没看见自己的师父来送,当时就感觉不太好 果不其然,他这一小时,就是八个月。 于是傻子也知道了,他在躲他。 从最开始的等待到失望,失望到失落,失落到生气,最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就从院门这么出去,抓住他问他到底要怎么样 可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实在忘记不了那天晚上他如此慎重地磕头应了他,应了他的事,他都该做到才对。 而面对白毅的委屈,白初敛却觉得啼笑皆非“早知道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琴瑟和鸣的鸳鸯戏水图,我今日也不来。” 停顿了下又补充“以后也不来。” 他这话里,酸味可就是太重了,虽然他的脸上已经阴沉到不能再沉。 白毅还是动了,他不觉得他们站在这里吹着冷风争这个有什么好玩的 他伸出手,去碰白初敛的右手。 白初敛立刻感觉到右手小拇指被勾了勾,那小心翼翼触碰的感觉,带着一丝丝温度,叫他一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他自己都觉得诧异徒弟只是稍微碰了他这么一咪咪而已,他怎么就腿软了呢 他微微瞪大眼,如火烫般拍他的手,整个人要往后退 白毅却及时拉住了他,并且直接将他拉进了自己的那个破院子,压在了那堵破墙上。 白初敛气的要死,白毅却异常的满足八个月来的心情变换,如浪涛高低起伏,千金换不来此刻朝思暮想的人抱在怀中的踏实 少年将脸迈进师父的颈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将唇贴了上去“师父,好想你。” 白初敛伸手推他的脸“我可不会给你弹琴。” 白毅闻言埋在他怀中闷声笑,笑得胸腔都震动了,抬起头咬白初敛的下巴,一边咬一边落下稀碎的亲吻,含糊道“看来昨日送给你的药有好好用了。” “你怎么知道” “早就听说掌门右手没了知觉,”白毅停下亲吻,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道,“今日我随便碰一碰,你如被蛇咬躲得那般快,显然与传闻不符。” 白初敛闹了个脸红,没想到他的证据是这个臭不要脸 闹完了脸红,这时候少年的唇瓣已经落在了他的唇角仿佛爱不释手般蹭着师父平日里也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唇角,他伸出舌尖舔舔,感觉到身上的热量仿佛全部集中在了下腹。 光天化日。 白初敛感觉有什么硬的东西隔着自己的大腿。 大家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鬼。 面色变了又变,一个分神却让他的舌尖探入唇中,舌尖被勾住的瞬间,白初敛的心跳快了些他瞪向白毅,却发现压着他的少年半垂着眼,认真地吻他,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通过相缠的舌尖互诉衷肠。 “早膳吃了什么,甜。”他稍稍离开,两人的唇瓣之间有一丝丝银线拉开,啪地一下,又断裂。 “什么也没吃就来了,奇了怪现在也没觉得饿” 白初敛原本想说,原来是被野鸳鸯气饱了,却没想到白毅“唔”了声,居然认真点点头“那就是师父的嘴,生来就是甜的。” 白初敛“” 他那个老实本分,被欺负了就沉默的徒弟去哪了 白毅还想凑上来亲他,放在他腰间的手都收紧了,掌心火热贴在他的腰又不安分起来,绕到前面,就想往衣襟里探 也是真的探进去了。 摸到前面一处小果子,碰了下。 白初敛头发都快竖起来,这回总算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一把摁住少年在自己前方肆意行凶的手“别闹了,我来找你有正唔” 白毅靠在白初敛怀里,懒洋洋地偏偏头“什么” 眼中含着笑意。 好像方才忽然又捏了一把那小果的人不是他。 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脸红的傻子“那个药,你用的药引是不是顾念清的血” 他问出口就紧张地看着白毅,后者认真听完他的提问,目光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想了想后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方才也看见她还活蹦乱跳地在那了,她若不愿意给,我怎么取得到” “她为什么愿意”白初敛反问,“之前她就不愿交出藏宝图。我不信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东西在哪,她连藏宝图都不愿意给,凭什么给你心头血来救我” 白毅被问住了。 白初敛看他愣怔的样子,一瞬间生气了,怒火中烧,同时想到他那手可能还来碰他,忍不住一阵烧心加恶心 猝不及防猛地伸手推他用了点力,直接一把将他掀开“白毅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白毅被吼了一嗓子,回过神来,却见人前人直接抽了剑,剑尖指着他的鼻尖“你可碰了她” 白毅莫名其妙,又见他怒不可恕的样子,一下就猜到他不晓得又想到哪去了,微微蹙眉“当我什么,我碰她做什么” “那药” 白毅回屋拿了些干草出来,递给白初敛,白初敛接过来看了眼,有点像蒲公英的干叶,又凑近干草闻了闻,闻到一股非常接近血腥的铁锈味,他愣了愣。 “到了守剑阁,我没打算搭理顾念清,是她自己碰了顾家家族史,来同我说,知道有一种植物,烈阳性,与烈阳鸟的尾羽药性十分相似,效果可达其十之一二,说不定可取代致阳者血液成为缓解药引她手上有种子,从顾家带了来,要在我院子种。” 白毅皱着眉解释 “所以我才让她进了院子,那植物中秋前长成,晒了草药,昨日才制了丸子给你送去。” 白毅说完了,看着白初敛。 白初敛捏着那干草药,微微蹙眉“真的假的” 白毅一脸无奈“我骗你做什么” 白初敛“你没出卖色相没让她靠近你真的没碰过她” “没靠近她,也没碰过她。”白毅答得快。 白初敛心思全放在手里那植物上了,见小徒弟脸色坦然,没有半点欺瞒之意,稍稍放心下来,却忽略了白毅压根没有回答他最前面那个问题。 “我把药送去药阁。”白初敛瞥了他一眼。 白毅扬扬下巴,意思是请去。 看上去好像有点不爽的样子。 白初敛这才开始反应自己,人家给自己配药,他上来风风火火舞刀弄枪的,还老怀疑他,一言不合就推他,好像真的不太好。 于是犹豫了下,又道“过几日再来看你你、你好好练剑。” 白毅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些。 白初敛犹豫了下,伸手拽过徒弟的领子,在他紧绷的唇角飞快亲了下,又飞快放开他,垂着眼看向别处“那走了。” 说罢,还不等白毅回答,捧着那所谓”草药”,珍而重之般离开,脚下却显得慌乱,简直可谓是落荒而逃。 少年站在院门前,很久未动。 直到他眼中师父踏着铁链,三两下消失在白峰山云雾里。 过了许久,眼中的温度褪去,动了动脖子,转向院外从隔壁院子,顾念清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来到白毅面前,咬咬唇“他来做什么” 白毅勾了勾唇角,看着她,没有了方才哄师父时那般诸多情绪,声音却温和得很“昨日药丸起作用了,来道谢很奇怪” 顾念清听他尾音上扬,听不出是在讽刺谁 白初敛把他扔在这八个月不闻不问,心中有怨言,很正常吧 总不能是怪她。 昨天她取血,很疼的。 他站在外面,都不肯进来,只是取完血才进来,拿了就走了。 她捏了捏拳头,语气放软了些“昨日取血,痛得很呢,也不知道这血还要取几次” 他昨天还多要了些,拿去泡了些蒲公英的叶子。 “他是我师父,念清。”少年的笑容无懈可击,“这点恩,还是要报的不然以后出去行走江湖,人家该如何说我白毅忘恩负义” “也是。” 顾念清点点头。 想了想,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白毅 “你不会是为了给他取药,骗我,才对我这般温和” “顾念清,”少年眼中,本就毫无温度,这会儿更像是有什么在飞快褪去,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你当初趁他毒发,我抱他离开密室时,一人留在那将真正的玉笼果藏宝图烧毁,我何曾说过你什么又何曾动过你一根头发” “” “那玉笼果究竟在何处,如今世上只有你一人知晓,我又何曾逼你说出其下落你一日不想对赤月教报仇,不肯复刻藏宝图,我又怎会逼你。” 他的声音极具诱惑力,像是魔鬼的谎言。 偏是有人信的。 顾念清面色发白,摇摇头,看着要哭了,她伸手去捉少年的衣袖“白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才” 白毅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衣袖。 脸上重新柔和下来“你累了,今日去些着吧方才不是才被断弦割伤了手指么” 顾念清犹豫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向来听话,对于白毅,就像是那南洋吸食鸦片的人,畏惧,又趋之若鹜,食之如髓。 顾家大小姐走后。 白毅脸上所有的虚假温和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冷漠地重新落在了方才白初敛离开所踏锁链之上 对自己微讥讽,心道师父,你倒是没骂错,我这人便是卑鄙无耻,烂到了骨子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被白毅拿蒲公英草忽悠得团团转, 但是因为那蒲公英草率先泡过真正的致阳者心头血, 药阁的人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啥乍一看是蒲公英草, 但是他确实有药性。 药阁的药童当然不允许世界上居然存在他们不知道的植物, 当即就飞奔去守剑阁跟白毅讨要这“致阳草”的新鲜标本 然后碰了一鼻子灰。 偏偏白毅的理由还挺站得住脚“东西给你们, 师父就不稀罕到我这来了我辛苦八个月才用它换来师父惊鸿一瞥, 你们做什么梦呢” 站在守剑阁外的人面面相觑,牙都酸倒了一片,却又觉得白毅说这话可是太他娘的符合他历来的人设了 霸道, 不讲理, 没人情味,并且眼里只有白初敛。 别人拿他屁办法都没有,因为讲又讲不听, 打又打不过。 这件事便被这么糊弄过去了, 以白初敛每个月去一趟守剑阁取药作为终结。 白初敛原本想说让别人去拿,毕竟徒弟闭关就让他好好闭关,自己老去他心猿意马的,每次见了他都忍不住上下其手一番, 最过分的一次讲他衣服都退致腰间,留下无数红印子 想想都脸红。 这才多大, 就天天惦记这些,简直影响他清修。 但是白毅并不觉得自己练剑的速度变慢了, 他还能一边在白初敛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时候, 嘴巴里一本正经地跟他提问一个月来积攒的关于修炼方面遇见的难题 特别当白初敛一遍喘息, 或发出其他的动情声响, 还要一本正经给他解答问题时,那回答出来的答案,总是让他忍不住在三更半夜掏出来仔细品味,自然记得特别劳,学得特别快。 白初敛自然不信白毅的鬼话,他试过,在某个月就真的就不去守剑阁拿药而是打发了另外一个弟子去 结果就是那个弟子被赶了出来,到处宣扬白毅的恶性,从此就有了“守剑阁门前,野狗不沾”的传闻。 白初敛只好叹息,他这徒弟伴随着年龄见长,当真脾气也越来越大,一旦有了打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于是当天晚上就亲自去了趟剑阁。 自然是被恼火的徒弟压着好生搓弄一番,而且因为徒弟心中有气,这回居然是回了屋压在房中桌上就胡闹起来 “躲我,嗯” 湿漉漉的吻落在唇上,说得恼了还要上牙齿咬,白初敛被他咬得一阵颤抖,绕是温水煮青蛙已经习惯了这般的亲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推压在身上那人的肩膀。 白毅纹丝不动,这两年他像是吃了什么太上老君的仙丹似的,身子日日见长,如今已同白初敛一般高大,手臂还有鼓囊囊的肌肉隆起,趴在他身上,像是一头精悍的小豹子。 他被推得不耐了,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含着欲,目光灼热得能让人不禁打个哆嗦,两人对视片刻,白初敛愣是没说出让他挪开的话。 哪怕他身上都被他没轻没重的揉得尽是红痕,好在他沐浴向来不要人伺候的,否则明日,“掌门被徒弟暴打一顿”的消息扒手要传遍玉虚派所有的山头。 “轻点。”白初敛软了声音,“腰都叫你揉断了。” 这般低语入了耳,白毅只感觉所有的血液和热度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下腹,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拉了拉怀中人的腰死劲儿贴着自己蹭了蹭 自己则凑上去恶狠狠咬他的耳垂。 “做什么躲我”他憋得难受得很,声音里都压抑着咬牙切齿,“哪次不是依师父的,说停就停” 他一边说着,仿佛生怕白初敛不晓得在说哪件事,大手从他腰间下滑,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啪”地一巴掌,拍的人面红耳赤的。 白初敛“哼”了一声,这一声直接让贴着他的胸膛紧绷了下,喷洒在脖间呼吸一窒。 “我来你总是这般,”他缓缓道,“练剑难道不得,不得讲究个清心寡欲么” 这歪门邪道把白毅气笑了,当即也不咬他的耳朵和唇瓣了,抬起头,舔了舔唇,盯着他师父危险道“你听谁说的” 白初敛盯着他徒弟那略微有棱角的唇瓣看了一会儿,方才他只是无意识地咬了下,却让那唇渡了层血色。 白初敛看得心口狂跳,心道这徒弟确实长得非同凡响的英俊,当初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果然是对的啊 当即,也不回答白毅那怒气冲冲的提问,抓着他的领子拎过来,先凑上去咬着他好看的唇瓣啃咬了一番 白毅先是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张开唇让他的舌尖滑入,难得师父主动呢 浑浊的鼻息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房间之中都是叫人有些窒息的那般声响,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不想来,还怕看着隔壁那个。”白初敛气息不稳,又扬了脖子,咬徒弟高挺的鼻尖。 后者粗糙的大手在他背部轻轻蹭过,灼热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蹭过他背后,仿佛在细数那一道道狰狞的痕迹转眼二年已过,每每触碰这些伤痕他都记得那时候男人满身是血被他从地宫后山抱起的一幕,续而珍视又歉意般,每次触碰,都心下震动。 听了白初敛的话,他转过头轻啄了下怀中男人的脸,嗤笑“你怕看见她做什么” “第一次来时候看见了,”白初敛道,“心理阴影。” “那你下次来,我让她走远些。” “小妾给大房让道么”白初敛嘲讽他,“注意你说话的方式啊。” 横竖不行,白毅觉得自己就是再长大十岁也未必懂得回答白初敛那些个套路,这会儿不得不蹭过去装乖“师父说如何” “你就该回答,她从来不在这里,我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她。” “” 白毅默然受教,只怕他下次又换个问题。 “白毅,你如何行事孟浪不讲道理,为师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白初敛忍不住认真敲打,“若让我知道你碰了那顾念清一根头发” “答应过你,同她保持距离。” 白毅打断了白初敛的话,虽然他确实没有做过,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听那些决绝的狠话与假设从师父的嘴巴里说出来 未免有些心惊肉跳。 似安抚也似与自己压惊,他低下头吻怀中人那双红透的唇想了想,又将其一把抱起 如今的少年做这动作,再也没有小孩抱大人的感觉,他腰杆挺直,将白初敛放在床榻上,用鼻尖蹭他的,嗓音喑哑,动情道“师父,今晚留在这” 盯着脑袋上的帐子。 昏暗之中,白初敛又怎么能感觉不到小徒弟期望的目光。 然而片刻沉默之后,却还是咬着牙狠心推开他的脑袋,清了清嗓音“明天还有朝会” 白毅闻言,默默不语,只是靠在他腰上的手紧了些,极委屈的样子。 白初敛只能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白毅还是小了。 哪怕如今他已高大过当师父的。 但是那档子事,他还是必须慎重白初敛认真地打着盘算,经过这些年叫人收上来的各种册子,他大致了解龙阳之趣如何行事,只是还想等徒弟身体再壮士些,否则到时候真的孟浪起来,弄伤他就不好了。 嗯,这时候白初敛还认真且必然地觉得,他自然是上面那个。 这种混沌的日子一直到了第二年腊月,算上来,白初敛中了“断桥雪”,掐指一算也有整整两年,亏得有白毅的药,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中秋的时候,白毅登上了剑阁四层,成为超越历封决之外,最年轻登上剑阁四层的弟子,玉虚派弟子对他又敬又怕,特别是后头进来的小弟子,对他们白师兄简直奉若神明。 白毅上剑阁四层那天白初敛也在,通往四层阁楼的门是他亲手推开的,他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小徒弟在众师兄弟姐妹崇拜的目光中踏上那个向上的楼梯 这是白初敛这辈子,待在剑阁最痛快的时刻。 腊月之后很快便进了年关。 在过年之前,下山前往武林盟议事的历封决修书回了玉虚派,带回个惊人的消息历封决率领玉虚派子弟捣毁了赤月教一处分坛,并在里面生擒右护法霍佑樘。 这事儿虽然在武林盟眼皮子底下发生,但是历封决和白初敛的面子那武林盟主又怎好意思不给 大手一挥,就同意了玉虚派将霍佑樘押送回派内,另外拷问。 拿着信件,白初敛心中百感万千,不禁又想搬出之前说烂的那句至理名言人坚强的活着,就什么事都能遇见。 霍佑樘被押送回来那天,白初敛美滋滋地收拾了一番自己,出门前照了照铜镜确定自己油光水滑,滋润得每一根毛发都在闪闪发光,这才抬脚走向玉虚派的牢狱。 守牢狱人多数最多也只是远观掌门风姿,如了那活生生的掌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狱卒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下凡。 白初敛背着手下了牢狱,抬脚就往里走,到最里面,就看见被挑了两边手筋,惨兮兮挂在那的赤月教右护法。 那副一身是血,手上袖子都被染红的模样 啧啧啧。 简直就是二年前的另外一个白初敛啊。 “右护法,别来无恙啊。”白出款站在牢狱门前,笑眯眯道,“放了二年前,谁能想到咱们再见面,会是这般景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也转到了白初敛这边。 只是白初敛是这么认为的。 而霍佑樘,听见了白初敛的声音,还有些惊讶,勉强撑着睁开眼,发现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按照断桥雪的毒性,按照正常情况,这会儿白初敛哪怕不是半边身瘫痪,也该坐在轮椅上屎尿都要人伺候了。 眼前这人却站在那好好的,腰间还挂着天宸剑,叫人如何能不惊讶 霍佑樘人在江湖,也是知道这些年玉虚派上天入地地在找灵丹妙药,四处打探关于玉笼果的消息别人不知道这其中原由,他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们这掌门么 “你没事” 霍佑樘嗓子沙哑。 这般失落又这究竟的提提问,让白初敛更快乐了。 霍佑樘看着他脸上的笑,也忒刺眼了些,心中一紧,以为他真的已解了毒。 然而想了想,玉虚派应当是还没弄到藏宝图,这些年赤月教对出海船只管控严格,亦没有看见过玉虚派的船只出海。 “你是找着缓解药性的方子了。”霍佑樘笑了笑,明白过来,这一笑有些欣慰和放松,“致阳者心头血” 白初敛往牢房铁栏杆上一靠。 斜睨这魔教护法一眼“你以为对象你们魔教似的,动不动就饮人血过活么这世上有一便有二,但凡药引用的不过是个药性,只要找到成分相同的,没有什么好不可取代的。” 霍佑樘听得云里雾里,断桥雪是百年前,顾家自己研究出来的毒药方子 他从来没听说,除了烈阳鸟尾羽,和致阳者心头血,还有别的药方。 他狐疑地抬起头瞥了白初敛一眼。 白初敛也回看他“怎么,惊讶” 霍佑樘正想回答,剧烈咳嗽了几声,嘴里喷出血沫子。 历封决抓着他的时候,手上可没留情面,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挑了他左右手手筋,又三掌打碎他的心脉。 白初敛嫌弃写在脸上,后退了几步,心想自己就不该穿浅色的衣袍来看他,没来得被喷了血,回去还要被苏盐盐念叨。 又听见霍佑樘,沙哑着嗓子道 “断桥雪之所以成断桥雪,千金难求,是因为它是顾家制出的毒药,解药方子难求,而且早在二十年前停制了。” “那你还给我用,”白初敛阴阳怪气道,“还挺舍得。” 霍佑樘嗤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么。” 白初敛恨不得撕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断桥雪,除世人皆知的解法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方子,多少中了这玩意的人,任是武功再高强,也得乖乖绝望看着自己一点点僵化,等死” “是,”白初敛淡淡道,“我也曾想过,如此受辱不如当下便自绝经脉更痛快。” 可惜不敢。 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霍佑樘抬眼,视线在不远处靠着栏杆那人脸上转了一圈二年过去,他风华依旧,正如当年健全时所见他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药引,才如此放松。 还是当真就是能坚强到这地步 毕竟哪怕有药引,没有正儿八经的解药,五年一到,他还是得死。 “白掌门倒是想得开。” “人生在世,难得乐观。” 霍佑樘沉默了下。 想了想又问 “你知道顾家却为何忽然停制这药了么原本断桥雪的解药方子,相当于这药没有解药,奈何约二十年前,忽然江湖上有人爆出,断桥雪除了解药方子,还有另外一剂可缓解药效的药引,那就致阳者心头血。” “” “许多人猜测,所谓致阳者,根本便是顾家人,一时间,许多顾家人遭中毒者毒手。” 霍佑樘笑着,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 “玩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顾家无办法,只能停了这药的制作,这药才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他微微抬眼,扫了眼白初敛,见他稍微收敛了笑。 霍佑樘舒坦了,讽刺道 “两年未见,白掌门还是如此天真无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这次又是被谁哄着饮人心头血又不自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唇角抖了抖,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在里面, 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霍佑樘的鬼话, 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但是还是忍不住回想起, 那一日, 药阁的老头捧着那做药引的草, 一脸困惑地说这就是蒲公英草啊 白毅。 白初敛咬了咬后槽牙,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一身狼狈的霍佑樘,忽然有点后悔来牢狱看热闹。 霍佑樘又是何许人物, 在赤月教, 他专司严刑拷打,什么人性的弱点和黑暗面,他只需要看一眼, 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白初敛这样被保护过度, 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一盘送上门的菜。 “哎呀呀,看白掌门这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服下了致阳者心头血啊怎么, 谁不告诉你历封决还是你那个好徒弟” 霍佑樘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笑了。 “这些年历封决走南闯北, 忙着撵着我满中原跑,应当没空同你玩这些伴家家酒游戏是你那个徒弟吧” 白初敛被说中了心思, 满脸阴沉地看了霍佑樘一眼 不过这时候, 他还算冷静, 最多气他这狗徒弟满嘴跑火车哄他吃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也晓得他是为了他好,所以也并不怪罪的。 白初敛也不是什么白眼狼傻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简单的挑拨离间去问徒弟的罪最多把他拎过来打一顿。 再一个月两个月的不让他靠近自己。 而霍佑樘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被关在这,烂肉一块,无聊嘛 说得到点子上,搅这玉虚派一个腥风血雨。 说不到点子上就当他胡扯,最多被嘲笑两句咯,他又不输什么。 “唔,介于我那好师弟当年干的蠢事,这世间最后一位致阳人大约是顾家那个遗孤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顾念清。”霍佑樘嗤嗤笑道,“她和你那好徒弟白毅,神仙眷侣的故事,在江湖上倒是挺出名的,不少快意江湖的小册子还是他们为蓝本呢啧啧,说起来还是咱们赤月教做的媒,到时候他们成亲,你可得请我们教主喝一杯。” 白初敛“” 成亲 成你娘的亲 上个月新郎官还压在他师父身上黏糊得像要吃奶的小屁孩,这样的人,能成亲 白初敛耳朵动了动,糟心得很,想撕烂他那张瞎几把扯淡的臭嘴。 而霍佑樘才不觉得自己嘴臭。 所以他还在嘚吧嘚。 “白掌门既然喝了蝶扇门继承人的心头血,怎么不叫你乖徒弟干脆让她告诉你玉笼果树到底在哪算了,听说你们找藏宝图找得也挺辛苦的。” “” 白初敛彻底无言了,正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便看见霍佑樘脸上露出个浮夸的诧异 “呀,别不是人家小姑娘想嫁个没爹没娘的,觉得你这师父碍眼,现在拖一拖等五年期满你翘辫子再嫁你徒弟掐指一算,那时候那姑娘大约正是豆蔻,嫁人好年纪呢” “” “气不气”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白初敛真心发问。 可惜霍佑樘不理他。 自顾自说得很开心。 “嗳,你说你徒弟和那个顾家的遗孤俩小苦命鸳鸯的,到什么程度了啊” 什么到什么程度 白初敛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猛地弯下腰,他凑近被挂在铁链上的男人“霍佑樘,你能不那么猥琐么” “白掌门错怪我了,我是真想知道,”霍佑樘这下真的不是挑拨离间了,就单纯聊个八卦,“每个月取血都是心头血,你想想人的心脏长哪的不脱光了怎么取啊” 霍佑樘只是随口胡扯,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搞不好还要上手摸,哎哟,这谁遭得住” 说完他自己都在那嘎嘎乱笑,好像忽然从这枯燥的等死被关绝望里生出一点乐趣。 只是霍佑樘没想到,他前面讲了一堆挑拨离间的话,白初敛一点反应都没有,说到这,却忽然脸上一僵,整个人身上那种放松的气场一下子消失了。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白掌门阴沉着个脸,脸上乌云密布乌漆嘛黑。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让霍佑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咦,我刚才说什么啦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里面的隐秘,这时候却看见白初敛冲他露出一个叫人背后发寒的微笑。 他维持着微笑,拢着袖子转身走出了关压霍佑樘的牢笼,对守在外面的玉虚派刑堂弟子,温柔地道“陆子澄,把他的嘴缝起来,再让那个狗嘴里清晰地说出一个字,你自己去刑堂领罚。” 白初敛从玉虚派牢狱里走出来,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吹得那叫个冰冷刺骨,却吹不清醒他那头昏脑涨的脑袋。 每个月取血都是心头血,你想想人的心脏长哪的不脱光了怎么取啊 脑海里翻过来,倒过去都是这一句。 白初敛都没心思去顾虑什么白毅拿蒲公英草忽悠傻子似的忽悠他这师父整整两年的罪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少女芳华正好,满面娇羞,香肩半露,伸手去扯身后肚兜系带。 少年冷面心暖,立于床榻边,垂眼盯着她面若海棠,眼中冰雪亦无声无息不知何时早已笑容。 一时间,春香帐暖,鸳鸯戏水,狂蝶戏花。 一时间,气血上涌,只觉得头如针刺,右手经脉断裂处原本多时未有不适,这会儿却如万针刺入,密密麻麻地如蚂蚁啃噬地疼痛起来。 思想却不受束缚,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年一手握着抽血针具,另一只手扶住少女小桃,少女低呼一声,他目光暗沉,唇边露出一丝丝笑意 白初敛眼前发黑 头一偏,吐出一口血来 牢狱之外空无一人,满目苍白甚无脚印,莹白的积雪之上洒上飞溅的鲜血,温热的血消融白雪,触目惊心 掐指一算,明日本应该是白初敛到守剑阁取药的日子,若白毅真的取顾念清心头血炼药,那便应当是今日动手。 白初敛咬破了舌尖,嘴里一股血腥味翻涌,左手不自觉地轻拂上腰间天宸剑 下一息,玉虚派掌门人已如山间白鹤,迎着风雪几番起落,向着白峰山那边义无反顾疾去。 正是寒冬腊月,今日的白峰山亦空无一人,少有习剑弟子愿意放着别的练剑峰正儿八经的索桥不走,踏着铁锁链来这练剑。 衣袍扑簌间,年轻男人轻盈落在雪地之上,卷起雪尘阵阵;漫天大雪落于其如墨发间,面如冠玉,目若郎星,仿是谪仙下凡。 守剑阁外空无一人,沉静在大雪的沉寂里。 只是庭院中央有稀碎脚印,那脚印看似凌乱实际脚下颇有章法,想来是不久前才有人在此练剑 白初敛勾起唇角,心中发冷,不免冷笑一声。 却不入守剑阁,一撩衣袍下摆,转身往守剑阁旁边的听雨居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少女稀碎的哭声,再一聆听,似乎又有少年在低语轻哄。 “师兄,我好疼” “不疼,很快师妹再忍忍。” 夹着雪花的寒风将屋内低语吹得不甚真切。 白初敛却身心俱寒,僵立于院外,双眼发红只看着屋内烛光摇曳,那逐渐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竖着发的少年人抬手,守执针管,片刻,那手的阴影又消失在似披散着发,娇羞颔首另一身影的胸前。 屋内少女一声娇吟。 屋外的人,紧紧握住手中剑柄,似溺水之人唯依的浮沉浮木。 那叹息的声音,轻声哄劝声稀碎入耳,白初敛深呼吸一口气,通红的双眼如困兽之斗,纤细身躯在暴风之中独立而萧瑟。 他止不住颤抖起来,心头亦是一片茫然,他不知自己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转身离开,还是 “啪” 积雪压断一枝院内松枝,雪落院内,发出一声轻响。 屋内鸳鸯,仿佛也受到惊吓,莺声细语戛然而止,原本几乎快重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迅速分开 而这一声断枝声,仿若也压断了屋外站立之人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他拇指将道刀鞘中天宸剑一顶而出,剑气破空,迎风怒啸 一起一落,身形瞬间掠至听雨居阁前,手中剑光一闪,整座古朴楼阁,从承重柱,至窗楞,至四柱,犹如被一道横风拦腰切断 轰隆 巨响打碎了大雪降临之静谧,瓦塑尽数从倾斜屋顶滑落,噼里啪啦摔碎一地,屹立于此百年建筑从中一切为二,轰然倒塌 “白毅” 白初敛这一击,用了全力,恨中带痛咆哮一声,嗓音喑哑里带着血腥翻滚,山雨欲来的意味 白初敛一脚踢开自己面前那碍事废墟,天宸剑在掌心灵活一转,正欲舞剑把那该死的鸳鸯从废墟里挖出来羞辱千百遍 “师父” 身后,少年震惊的呼声传来。 熟悉的沙哑之声,正如变声期少年惯有,其中紧绷,更是熟悉异常。 白初敛挥剑动作一顿,忽而瞳孔聚缩,猛地一下天宸剑回鞘回过身去 只见身后守剑阁与听雨居一墙之隔的高墙之上,少年单膝跪地,手中还握着一把素雪剑他零散黑发飞舞,似带水汽,身上衣衫亦凌乱如出浴急忙胡乱披上就奔出屋外。 那张初长俊脸带着震惊与错愕,黑色瞳眸之中闪烁着的却是万般担忧。 不是白毅,又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白初敛“” 人生呐, 大概就是这样, 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站在听雨阁废墟前与围墙上半蹲的徒弟大眼瞪小眼, 白掌门抽了抽唇角有点想要告辞, 强行假装镇定地收回目光, 他发现眼前这一摊废墟过于壮观 阻碍了他假装无事发声扬长而去。 身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几息之后,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少年胸膛还带着沐浴后偏高的温度, 少年贴着他站在他身后, 白初敛头一回感觉被他靠近。是会让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凉的。 而白毅,看着面前这已然成为一堆烂木头石块的听雨阁, 用脚趾头都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过白初敛, 他指尖拂过那被剑气整整齐齐切割的梁柱,心中有多感慨出剑人剑法多凌厉,就有多感慨这凌厉剑法从未用在正当事上。 他缩回手,回过头瞧着身后紧绷着脸忙着灵魂出窍的人, 无奈道“看到什么了以为那是我” 白初敛“” 问得真直接,一点都不含蓄。 白初敛嗅到了少年问题之下的危险, 看似只是普通的提问,他的语气也该算温和, 但是白初敛知道如果他没回答好, 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雷霆手段一种米养百种人么, 有些方面他再多活十年都赶不上他这小徒弟, 这是要认的。 指尖不安地抚过天宸剑剑柄,白初敛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先把人弄出来再说别的,别压死了。” 白毅轻笑一声,却不动,方才在围墙上他的震惊和焦急此时此刻已经被收了个干干净净他看似一点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上下瞥了白初敛一眼,那眼神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霍佑樘说什么了”他问。 白初敛抿了抿唇,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他说什么师父就信”白毅看着压根不需要他回答,“师父要是听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生气了,不会来问我师父问了,我又怎么可能不说” 少年话语里已然沾染上了一丝丝怒意,白初敛心想这么大动静,离得再远别的玉虚派弟子也该听见过来看看热闹了吧,人呢,人都去哪了 随便来个人救他,离开这个修罗场啊 “你先拿沾了顾念清心头血的蒲公英烂叶子哄我的。” 白毅露出个嘲讽的表情“我不哄你你会乖乖用那个药” “” 好的。 不会。 嘤。 “先不说这个了,”白初敛上前,与白毅肩并肩,又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他,“是为师冲动了,先把人救出来,若是真的压死了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语气柔软,带着一丝丝妥协少年闻言,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漆黑凌厉的瞳眸此时已经沉静下来,其中“这事儿没完”五个大字写在里面,不能再清晰。 好在白毅却没有再说什么,将手中素雪剑往腰间剑鞘里一入,“刺啦”刺耳声响后,他不再搭理白初敛,伸手搬开一块断裂梁柱。 后来又陆续来了些玉虚派弟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傻眼。 历封决也来了,白初敛干脆缩在白毅身后当鸵鸟。 每个人都想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半的小弟子被白毅的眼神镇压了,剩下的老油条被历封决的眼神镇压了大家安静如鸡,默契一致地替掌门擦屁股,同时心中感慨 看看这整整齐齐的切口,掌门这剑法,啧啧啧。 果然是不破不立 这破得惊天动地 立得也是一柱擎天呐 众人七手八脚从房屋废墟里挖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顾念清,另外一个是平日里和白毅之前一直住同房的师兄,两人衣衫不整,顾念清身上只着肚兜那个弟子白初敛认出来,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玉梅传,并看见白毅在上面乱写乱画,就是这个弟子的存货。 两人“出土”瞬间,白毅便率先上去确认了顾念清的死活,看似有些心急。 周围不明真相群众面面相觑,心中感慨。没想到白毅平日里闷声不坑,看着又不好相处的高傲样,原来私底下却是这样的乌龟绿王八 头上都阴山大草原了,还一脸焦虑,先去看看自己的小情人还活着没有。 白初敛背着手站在远处看,心想这一团烂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绿了谁,真心恐怖得一批,本掌门不约。 这边,白毅手碰顾念清颈部动脉,确认她还活着先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在两人昏迷废墟旁边还有取血器具,沉默片刻,脱下身上衣衫替顾念清盖住暴露在暴雪中的娇躯。 衣衫展开时,所有人都注意到白毅师弟师兄绿王八柔情似水,白初敛却看见,白毅的脚不动声色地将地上尘土中细长针管和一个小瓷瓶,踢进了废墟缝隙阴影中。 白毅赤着身子回到白初敛身边,看了他一眼。 白初敛心领神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两人走出听雨居回到隔壁守剑阁,白毅推开房门往里走,前者灰头土脸跟了进去 并且在看见从浴房到门口一连串的显然是匆忙留下的水渍时,心中紧了紧,有点心虚,也有点后悔这会儿自己干嘛跟进来,明知山有虎,偏王虎山行。 “那个” “顾念清没死,”白毅淡淡打断白初敛的话,“你也知道怕” 白初敛看着他,心想我可不怕她死。 “顾家守护的藏宝图不是找不到,而是被她一把火烧掉了顾念清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藏宝图内容的人,她死了,世间再无人知晓玉笼果树下落。”少年平静地看着他的师父,一双眼却黑沉得见不到底,“你知道我刚才多害怕么” 师父也不叫了。 也不自称徒弟了。 就是“你”和“我”。 被这样平静地问了句,白初敛却只觉得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甚至不敢问白毅,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白初敛忽然觉得有点羞耻 为那个轻易被霍佑樘挑拨的自己。 “抱歉。”他垂下眼,细长的睫毛不安地抖了下,“我以为屋子里的人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少年薄唇轻抿,“先不提藏宝图的事,猜到了顾念清是致阳人,自己全靠她吊着一口气你便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也不该像方才那样,想如何杀了她再杀了和她有苟且的我然后呢” 你准备好死在断桥雪毒性下了吗 黑沉得瞳眸盯着他。 白初敛仿佛被这问题刺了一下。 他掀起眼皮子飞快地扫了眼白毅,在他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反而叫人心惊且不安,他抿了抿唇,说不出口方才是真的怒极攻心,他确实没有考虑太对关于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 他是犯蠢了。 他不会告诉白毅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这绝对是最可怕的答案没有之一,说出来,今天被拆的可能就不止听雨居了。 见白初敛不说话,白毅笑了下。 “我知道,无论我跟师父保证多少次,承诺千百回,打心眼底,师父从未信过我。” 他笑容干涩,笑意未达眼底。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好像一切都乱了套,但凡跟那顾念清有一点点干系的,师父一点就燃,经不起一丝丝的拨撩而我做起事,也是束手束脚,提心吊胆。” 白毅眼中露出了疲倦,这不是什么太好的征兆,白初敛看着他后退了两步,背对自己。 打开衣柜,取了干净的衣服披上。 “那徒弟就今日最后跟师父说一句,当年承诺师父与她保持一臂距离远,白毅从未失信这些年多加忍让,百般迁就,任由那些有的没的流言蜚语肆意,不过是为了致阳者心头血,烈阳鸟尾上羽。” 少年的嗓音喑哑,干涩得像是在磨刀石上搓过千百遍言至此,他停顿了下,又似自嘲一笑 “你说我卑鄙无耻,那就这样好了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来的,至少没跟你保证过这个。” 白初敛半晌不语。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伤了徒弟的心,自己方才那般轻狂孟浪举动,可不就是不问先把他定入背叛的行列 这些年他承诺千万遍,每回白初敛表面结束了他的说法,可是心底到底还是疑他 白初敛自己都想仰天长叹,窥得天机,对他人来说是如虎添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对他白初敛,好处没有,束手束脚,患得患失带来的坏处倒是一大堆。 白初敛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 于是此时心中有了打算,他冲着白毅的方向走了一步。 从后一把拢住少年的腰,又用抵得上力的左手将他转了过来,冰凉的唇落在少年微微泛红的眼上,他都不敢去看那眼中的血丝如何布满。 “多大了” 白初敛压低声音,问了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白毅不理他。 甚至伸手推他的肩,偏开脸,不要他的亲吻 放了以前,什么时候不是白毅追着他黏,这般拒绝还是头一回白初敛心里本就心虚,现在更是没了底,只能带着人,往床榻那边压,将衣衫半解的少年压进被褥之中。 滚入柔软被褥,两人气息皆不算稳。 白毅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鬼,抬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男子,在他主动来亲吻自己唇瓣的时候,也是铁石心肠不肯张嘴让他的舌尖探入 白初敛何时如此主动过,越被拒绝心中越是焦急,情况便有些失控了。 纠缠推搡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情。 少年没来得及穿好的衣服又落在床榻边,他这才猛地一下睁开眼,凌厉锋锐的瞳眸看向高悬自己上空的人 他伸出手,一把卡住他还妄图下落亲吻他唇瓣的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师父” 少年嗓音喑哑,还带一丝丝的讽刺。 白初敛被刺得心脏微微缩进。 他抬手,将少年的手压在头顶,“嗯”了一声 “翻年虚岁十八,你也不小了,白毅,来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少年心中还带着怒, 原本打定了主意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非得让他这疑心病过重的师父好好知道一次错才行。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套路走。 先是低眉顺眼地接受他的批评,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接受”的好脾气模样,说到最后居然主动凑上来, 把他压在床榻上 然后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来做”。 做什么,怎么做。 白毅收了脾气,错愕之中看着跪在自己腰上的人,直到他伸手拉开了他腰间的腰带, 他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白初敛正沉浸在“吃了这个徒弟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欢呼雀跃中,被猛地一把捉住手,愣了下,抬起头,撞入对方那双黑得见不到底的瞳眸之中。 白初敛微微蹙眉,心想莫非他不愿 结果还没来得及把这话问出口,下一刻, 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已经和原本在他身下的人调转了一面,被牢牢压在被褥里。 白初敛目瞪口呆他明明摁住他的双手了的。 而此时,双手自由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俯身,在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问“我来。” 隔壁, 院外。 无数玉虚派弟子还在热火朝天地收拾听雨阁的残局, 这寂静了将近两年的白峰山难得热闹起来, 弟子进进出出。 这边, 院内。 守剑阁内,落雪有声,落在窗楞,又好像立刻被室内的温度消融床榻上,少年在上,衣衫半敞开,垂着眼,那张清冷的脸上却带着沉醉; 其下,年轻男子衣衫却完整,只是腰下被捞起堆至腰间,他背靠着身后的人,腰每次一软,全靠身后那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他捞起来。 气息交缠,像是被禁锢在了这床榻一方天地。 外边人们的交谈传不进来。 里面人却唯恐自己的声音泄出被外面的人无意听了去。 偶尔被撞得狠了,发出一声呜咽,眼前发黑,只能低下头一口咬住手臂,直到吃到了自己咬出来铁锈味。 身后少年粗厉的手伸过来,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往侧面扳。 紧接着,那带着温度的胸膛伏下贴着他起伏的背,少年的略微干燥的唇扫过他的面颊一侧,惹得耳尖留下一抹绯红 “别咬自己,来。” 白初敛不明所以向后靠了靠。 白毅凑上来咬住他的唇,低笑“这样他们就听不见了。” “” 倒是青天白日,免得吹熄蜡烛那一步。 等完事了,白毅打了水给他擦身子的时候,白初敛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关于上下的问题,好像和他想得有些误差。 但是这时候他已经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白毅倒是精神抖擞,脸上哪还有之前的不爽利,用热毛巾专心给白初敛擦腿,被他在胸口踹了一脚,也就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问“还有力气” 白初敛羞愤欲死。 心里却是踏实的。 男人果然都是感官动物,甭管嘴巴上闹着喜欢啊不喜欢啊,爱啊不爱的,说得再多都像是脚下踩的一朵轻飘飘的云,飘得高,也虚得很。 唯有身体真实地贴在一起,实实在在地做了些快乐的事,人反而就踏实了下来。 白初敛是这么觉得的。 白毅看上去好像也差不多。 气氛从未有过如 此美好的时候,白初敛觉得白毅小时候对自己垂眉顺眼的,都没现在低着头给他擦身时候看着可爱。 他的脚踩在白毅的肩膀上,点了点。 少年摇晃了下,抬起头看他,两人视线交汇,他盯着他淡淡道“不累就再来几回。” 白初敛冷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不知精元贵。” “老了也不知道,”白毅勾了下唇,“反正都是给你的。” 白初敛想,这个臭流氓。 他垂下眼,看着白毅眉眼舒展的模样,想了想打了个呵欠,用极其放松的语气说“还是和顾念清摊牌算了,别演戏了。” 白毅给他擦拭脚踝的动作一顿,唇边笑意收敛了些,抬头正想说什么,又听见白初敛软和地嘟囔了声“知道是假的,为师看着也够烦的。” 那勾起的唇角到底是没掉下去。 说的话还是那些话。 吃的醋还是那些醋。 但是一旦坦诚起来,那气氛就不一样了。 吃饱喝足的男人向来好说话,更何况现在吃饱喝足的是,两个 在床上,什么都好说。 气氛好到梦幻。 “她要不愿意呢”白毅问。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白初敛撇撇嘴,“再怎么样,赤月教还是同她深仇大恨的,她脑子若是还有一分清醒,比起你这显然心没在她身上的臭男人,还是早些报了深仇大恨比较识时务这仇她早晚要报的。” 现在不说,就是吊着你呢,傻徒弟。 只不过你不上钩罢了。 后面的话白初敛没说完,白毅却扔了手里的软布,弯腰凑近师父少年柔软的薄唇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巴“我这显然心没在她身上的臭男人啧啧,那师父指教下徒弟,我这臭男人的心,都在谁身上,嗯” 白初敛看着他,伸手掐了把少年的脸“行了,知道你心系为师无法自拔了。” 一点不见脸红。 白毅笑着凑过去吻他。 三日后。 顾念清醒来之后,双目麻木地看着房顶,心里想的是我居然没有死呢。 本来取心头血是极疼的,可是那个人却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第一次取血是她自己,笨手笨脚的还跟他哭疼,后来第二次,就有了一个听说是在药阁的弟子来帮忙。 起初是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宽衣解带的,但是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偶尔如果她配合,那个弟子还会低声细语地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她 可是顾念清听得却想吐。 取心头血的痛,与当初赤月教的那个左护法用烙铁落在她肩膀时的剧痛无异,而那个左护法已经死了,听说是白毅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带给她上一次痛苦的人死了,而她却选择换一种方式折磨自己 是为什么呢 是想要什么呢 鬼使神差地,一把火烧掉了藏宝图,心中带着玉石俱焚的快意。 可是,那之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三天了,她虽未苏醒,却也清楚,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窃窃私语,真的关心或者假的关系都有,她却并未看见那个她唯一想要见到的身影。 白毅没有来过。 哪怕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 躺在床上,明明是豆蔻年纪的少女,双目无神,却有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滴落湿润了发鬓,那泪水仿佛汇聚成河,无声又汹涌。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稀碎的脚步声。 房间门被推开又关上,有一抹影子缓步靠近床榻,随后,对于顾念清来说无比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她垂下眼,曾经以为不会跳动的心脏,坚强而缓慢地跳了下。 白毅立于床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美好的年纪,如今却因为一月一次的取血而耗干了身体,头发干枯无光、明明每一日名贵的补品也用了不少,却还是面色偏光。 哪里还有初见时,天真明媚少女半分影子。 “白大哥,”她垂下眼,嗓音沙哑到可怕,“最近我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呢。真的。吃多少黑芝麻也不管用。” 白毅没说话,撇了眼顾念清,那张小脸湿漉漉的,分外我见犹怜。 白毅挪开了双眼,看向屋内脚裸一处斑驳。 “房子塌下来的那一瞬间其实我没那么害怕,因为我早就想要去问你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那个房子塌下来,对我来说不过是死期提前一些而已。” 顾念清自顾自地说 “我睡不着,整日整日地做噩梦。梦到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我在蝶扇门后来又梦见赤月教的人,我恨透了他们,为什么偏偏留下我一个” 少女的声音开始颤抖。 而听了此番话的人,眼眸深邃,却不见一丝波动。 良久,他伸手,抚去床边并不存在的灰尘,在少女稍远一些的床榻坐下,停顿了下,淡淡道“顾念清,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心疼。” 连名带姓的呼唤让少女畏缩了下,她眨眨眼,听着他淡然的话语 并不是装的。 他的演技一向没耐心也不太好。 如果不是真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他怎么可能如此平静呢 他的声音里,无悲,无喜,不嗔,不怒。 叫人一颗心如坠深渊,跌落崖底,摔个四分五裂。 “两年了,你累了,心头血以命换命终不是长远之计,而师父,我却是一定要救的。”白毅淡淡道,“不如还是面对现实,你将藏宝图复刻与我我发誓,白毅此生以血洗赤血教,铲除一切邪教余孽为己任,直至消亡。” 顾念清陷入沉默,她偏了偏头,看着少年那俊美又完美的侧颜,笑了,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人身来就没有心。 哪怕她如今油尽灯枯之相,他来了,也只是平静地打量她,与她商讨大计。 她相信,如果此时此刻她真的去了,他也不会因此而流下一滴眼泪的 值得吗 答不上来。 早已上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歪路,越走越远,心也魔怔了。 有那么一刻,顾念清忽然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人她永远等不到。 “你若不管我死活,何必来” “师父让的。” 顾念清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吐出一口鲜血。 她闭上眼,缓缓点点头。 “好。白毅。” “请你说到做到,此生以血洗赤血教,铲除一切邪教余孽为己任,直至消亡。” “做不到,你将生生世世,万劫不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白鹤归·完 白毅是被白初敛撵去听雨居旁边那个小阁楼的, 顾念清暂住在那,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去,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白初敛身边,看着他,哪都不去。 八岁不会再做噩梦之后,师父只有他下山前那一天晚上才抱着他睡过, 这几日两人夜夜睡在一起 哪怕什么都不做, 白毅都满足得很。 只是好日子不长久。 今天早上白初敛踩着他的小腿, 问他怎么还不去看顾念清,白毅睡得迷迷糊糊,只是记得把在他脚上作弄的人往怀里捞, 含糊道“我宁愿多练一个时辰剑,也不想跟女人说话, 腻腻歪歪的。” 白初敛心想 说好的“我不好龙阳, 我只是喜欢师父,而师父恰巧是个男的”呢 你这台词不对。 “顾念清要是病死了你就没师父了, ”白初敛认真地说, “三年后你只能抱着一具尸体,你猜尸体脱了衣服躺你身下不” 这话说的, 不亚于杀人诛心。 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毅猛地睁开眼睛。 一息后那双黑色瞳眸之中沾染上了无奈的光,他稍稍收紧放在怀中人腰间的手臂, 抬手将蜷缩在自己怀里那人抬起下颚, 轻声温和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初敛打了个呵欠“早点和她摊牌。” 白毅应了声。 然后就有了在顾念清房里那些对话。 白毅再从听雨居旁边那个小阁楼里走出来时, 手里多了一份玉笼果树藏宝图的复刻, 他不确定真假,但是心中却是雀跃的。 匆忙回到守剑阁,推开门要跟师父邀功,却在发现原本早上两人一块儿躺过的床上空无一人 白初敛向是愿意赖床的人,没人催他能躺一天,这会儿又能去哪呢 白毅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从方才浑身热血的兴高采烈状态清醒过来,整个人如坠冰窖,站在原地,居然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在想今早白初敛的一言一行,哪里不妥 可是他笑着就如同平日对他笑,毫无区别。 但是白毅知道,他师父向来是会演戏的,而且演技比他好得多师父右手不好的时候,所有人都没看出他情绪不对,历封决也没有,连白毅都差点儿被他骗过去了。 直到那天晚上他抱着他哭。 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滴眼泪就足够叫他撕心裂肺。 白毅慌了,他开始想今早白初敛催他去跟顾念清要藏宝图,是不是又是在诓他,考验他,如果他去了,他就再也不会理会他。 白毅叫了声平日在外面伺候的小师弟的名字,要问他掌门去哪了。 可是没有人应。 一提腰间挂着的素雪剑,白毅转身就要往外冲这时候,却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紧接着耳室浴房的门开了,白初敛脚上踢踏着白毅的鞋走出来“你见了鬼么,在这鬼吼鬼叫做什么” 白毅定在原地。 只见男人衣袍松散,浑身带着水汽,黑发微湿,大约是好好泡了个澡,这会儿面色红润得很,一缕湿发垂落黏在他敞开的胸膛上,分外撩人。 白初敛见白毅不做声,抬起头莫名问他“怎么了”,下一息,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少年带着惊怒和紧绷向前一把将他横抱起,三两步放回床上,灼热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唇上,他还下了狠嘴咬他的唇瓣。 那般不安,通过这也传递给了白初敛。 “干嘛呀”白初敛伸手,只见插入徒弟发髻中的发根,乱抓了下,“怎么了” 他能感觉到白毅的不安,于是伸手安抚他,拍拍他的背,像小时候哄夜里被噩梦惊醒时的他一模一样。 白毅不说话,白初敛只好瞎猜“是不是顾念清不肯给你复刻藏宝图啊,不给就算了还有三年呢,那藏宝图既然画的出来航程自然就在可达范围内,多派几条船同时出海,地毯式搜索也搜出来了。” 白毅这会儿说不出话来纠正他,大起大落,他都快得心脏病了。 只知道侧过头去吻他。 “这些年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你历师叔早就想出海去搜了,联系了朝廷,朝廷每年出海去西方琉球的船只都往回递消息,我们可以少走许多冤枉路” 白毅受不了这人在那自以为是的碎碎念。 从胸口里掏出复刻的藏宝图,拍到那喋喋不休的人胸口上,示意他闭嘴。 白初敛抓起图纸看了两眼,就知道自己有救了,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坐起来,歪着脑袋笑着看他“东西都到手了你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怎么回事难不成被以身威胁,被占便宜吃豆腐了” 白毅懒得听他在这似笑非笑的满嘴胡扯。 白初敛的话语里那可是一点儿醋意都没有的,听上去对自己已经吃干抹净的人简直放心得很。 于是干脆拉过他吻住那张嘴,叫它再也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继续气死人才好。 吻到整颗心落了地,冰凉了手脚回了温,他这才放开了怀中的人,用鼻尖轻蹭他的鼻尖。 “除了我身边,哪也别去。” “” “嗯” “好。” 后来的事,自不用说。 师徒二人捆绑着去拔了烈阳鸟的尾巴,摘了玉笼果树的果实。 待回到中原武林,此时白毅已经年方十九,站在白初敛身边再也不见幼时模样,俨然顶天立地好男儿的模样。 彼时春日三月,阳光正好,正是四年一度武林盟大选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齐聚一堂。 师徒二人远道而来,误了带上玉虚派的拜帖,能怎么办呢,那自然就是用手中楼印月的人头当了那块敲门砖 一时间,白毅名声大噪,玉虚派的威望亦更上一层楼。 那些个曾经的老竞争对手天山,只配跟在后面喊爹爹。 然而白初敛是知道白毅这个人的,心思淡薄得很,一点社会公共责任心都没有,此时灭族大仇得报,心尖上人在身边,风月无双,心无他求 白初敛还真有些怕他闲着闲着就闲出事来,入了邪魔外道,成了第二个楼印月白毅可是把玉虚派所有武功典籍心法翻了个遍的人,他要成了楼印月二代,玉虚派是要背锅的。 “你入魔道我也去,缠缠绵绵翩翩飞”什么的,白初敛自认为还没这个觉悟。 于是到了武林盟,白毅被白初敛拱上了台,想让他感受感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好处,结果白毅一手破碎虚空玉剑流初次问世,震惊了武林。 白初敛看着站在比舞台上英姿飒爽,气势逼人,堪称一句武功盖世的徒弟,笑眯了眼。 然后乐极生悲,当天晚上就被历封决约谈。 关于玉虚派掌门才能翻阅的武穴奥义为什么路边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学会。 “白毅是我正经关门弟子,怎么能算路边阿猫阿狗呢” 左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右手拎着茶壶稳稳当当给历封决倒了热茶,白掌门面不改色 多年奔波,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白初敛和白毅那点儿破事整个玉虚派人尽皆知,两人也没想着避讳,历封决自然也知道。 只是眼下亲眼看着白初敛护着白毅,还是略微不快地皱起眉,这么些年竹马情意,到底还是没比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崽子么 时者,命也。 历封决深深地看了白初敛一眼,见他面色红润,心情尚好,唇角微勾那紧绷的身躯便也放松下来,接过白初敛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入喉,非烈酒,却让人红了眼。 好在屋内昏暗,不至于丢了人。 “莫让他负你。”男人嗓音低沉沙哑,如在烈火灼砂中烧过。 白初敛笑着正要应,却冷不丁想起多年前做过的那个梦,这些年他本没在想起,这会儿却被历封决提醒,他沉吟着放下杯子。 “师兄,若是当年我要的不是烈阳鸟尾羽而是玉笼果,白毅得了玉笼果,选择了江湖大义,却没选择我,我为此一命呜呼,你会如何” “杀了他。” “若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跪在我灵堂前自断经脉而亡了呢” 白初敛说得太详细了,这让历封决不得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这才淡淡道“挫骨扬灰,在你坟前他便是化作灰混入泥,也该护着你的。” 白初敛得了答案,想了想,却觉得不太爽利 这做法偏激果断得,不像是他的大师兄。 抬起手摸了摸鼻尖,白初敛笑着问历封决“师兄,我也将破碎虚空玉剑流教给你罢,在我心里,除了我亲爹,天底下怕是再也没有别人同白毅和师兄一样” 白初敛的话还未说完。 茶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如今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苏盐盐身着门派弟子服,腰佩素雪剑,兴高采烈像是一只黄鹂鸟似的闯入“掌门历师叔白师兄他当武林盟主啦” 白初敛举着茶杯,震惊得微微瞪大眼他只是随便把白毅扔上了台,这徒弟就这么争气打穿了擂台么 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于是便笑了。 放下茶杯走出茶室,一眼就看见,院中盛开山花树下,少年负手而立,剑眉星目,身姿卓越。 春风拂过,他发丝微扬,腰间挂着的武林盟统帅令牌与天宸剑上剑穗叮叮当当缠绕在了一起。 听闻脚步,他转过身来,那双清澈而淡漠的黑眸之中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新任武林盟主像个大孩子,他向他张开双手要一个抱抱 “师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北民三年, 清明。 清明节到了,祭祖的人都从外乡赶了回来,小小的古盐城似乎比以往又热闹得多了。 早餐铺子里的种类也多了赤豆馅儿的青团,热腾腾的豆浆配上白粥, 吃完了再捧一颗青团边走边吃,一个上午倒也不会饿。 热热闹闹的早餐铺子人来人往, 街头人都在议论纷纷, 古盐城最近大事儿一桩接着一桩。 “听说了吗,帅府的白毅醒了。” “嚯不是死了嘛” ”嗳说是到了下葬的地方, 大帅骑着马,拎着枪, 匆匆赶来,刚撒下一捧土唷,大帅的枪上了膛, 顶着那抬棺材人的脑袋又把棺材给搬回去了人人都说大帅是疯了, 后来你猜怎么着” “唔, 怎么着” “那棺材在灵堂摆了两日, 人都道这天一天暖过一天, 再放怕是要坏了去,谁知道第三天,死透了的人忽然, 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嚯” 身后小桌那人说得津津有味, 仿佛白毅下葬时他人就在葬礼现场扛着棺材;灵堂停灵时他就在棺材边站着扒着边缘往里看然而周围却也没有人质疑, 人们七嘴八舌, 讨论这桩“起死回生”的大事。 徐书烟微微一笑,仰头将手中那碗豆浆一饮而尽,连同着几钱铜板一块儿落在油渍斑驳的桌上,他站起来,抬脚往外走。 “徐老板,这就吃好了啊” 早餐铺的谢老板喜气洋洋叫住了他 “再多拿一个青团嘛,不要钱的啊” 黑发年轻人闻言,“嗤”地笑了,明明是张五官平淡的脸,笑起来却叫人觉得挪不开眼,薄唇轻勾时,居然带了点科班戏子的妩媚。 “我不吃你的青团,”徐书烟笑吟吟道,“吃了你的青团,过两天你儿子娶媳妇儿的时候,要在我那白白多扯两尺布的,还要扣我个吃人嘴软的帽子。” 他声音轻巧带着调侃,周围人听了都哄笑起来,那老板闹了个大红脸,没搞明白徐书烟怎么晓得他儿子要娶媳妇儿这件事 只好扯开了话题“徐老板这是上哪里去嘛” 徐书烟想了想“到春风园去,白大帅今日请我听戏喝茶。” 顺便拿我那一条街店铺的店契。 “哎哟,白大帅真的是还记得他同你这份打小一起的情意的啊,”早餐铺老板搓搓手,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这里正好有个春风园的外单,你看现在过节人又多了起来,我实在是腾不开手去送,徐老板顺手给我捎过去好不好啦我真的多送你一个青团” “行呀,白吃的青团那我可是好意思拿的,”黑发年轻人笑眯了眼,“生意做大了,我都不知道你这还接外单了。” “嗳,不就是帅府上的霍护军嘛,每日都要指定我们家早餐给春风园的班主公子送去的,说那是他贤弟哎哟要我说,那个姬公子虽然长得好看,比女人还媚到骨子里,但是也不常登台唱戏,平日里也是锦衣玉食的,怎么用得着霍护军天天眼珠子似的往上贴” 早餐铺老板说起这些逸事就停不下来,语气里又带着暧昧,一时间,早餐铺的人都不去讨论白毅和白初敛这对父子,开始打趣起了他们府上的霍护军。 徐书烟听得觉得辣耳朵,拎着帮忙捎带的早餐转头踏出了早餐铺。 春风园里,贵宾席位。 白初敛早就泡好了茶在那等。 大帅今日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合身的褂子往那一座,茶端起来,茶雾缭绕模糊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便不再是铁血军人,有了一些富家公子的贵气。 在他的身后,大概一步之遥的地方背手站着一名十岁上下的少年人,相比起白初敛的放松,他却是身着一丝不苟的军装,腰杆挺直,英气逼人年纪轻轻,便有了人莫近,万鬼愁的气势。 徐书烟拎着一袋早餐,在小童接引下上了二楼,一眼便看见这对气势逼人的“父子”,明明凑在一起,却各做各的,像是陌生人。 白毅躺在棺材里的时候,白大帅表现的可不像是现在这般冷漠的。 徐书烟笑了笑,假装自己没看见两人指尖牵着的那一根赤红、说明两人关系可没那么简单生疏的线,别人是看不见的,他也索性假装眼瞎。 不待人招呼,徐小老板抬脚自顾自地往白大帅跟前一坐“前世因,今世果然也就是那么一说,没理由把上辈子人家干的错事,还计较到这辈子的人情上来。” 他说着瞥了眼白毅。 白毅像是没听见,也丝毫不关心,只是保持着刚才的站姿微微垂眼,眼中只有他“干爹”依靠在扶手椅上的慵懒背影。 白初敛“哼”了声,还对自己在前世今生盆里看到的东西耿耿于怀,偏偏这样自己还要帖上去厚着脸皮把那些破事一一纠正白大帅自小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自然这阵子对“死而复生”的白毅没有好脸色。 这会儿欲不提此话题,他顾左右而言他,瞥了一眼徐书烟手里的早餐麻团和青团,微微蹙眉“我不吃这个,你别给我带。” 徐书烟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不是给你带的。” 两人说话间,楼下的戏已经开始了。 今儿春风园上的是锦衣囚说的是古代净朝一位泼辣公主和其硬尚的驸马将军的故事。 听说戏本子是春风园班主的儿子姬廉月自己写的,配乐请了全国都很有名气的班底。 今儿,在台上扮演那泼辣公主的,正是姬廉月本人,众所周知,姬廉月向来只扮旦角儿,且各类旦角信手拈来 此时,立于台上那人,明眸皓齿,笑语嫣然,那如杨柳的腰不堪一握高高的戏服领遮住喉结,一个拂袖一个摆步,便是举手投足不经意的风华绝代。 徐书烟笑了笑,缩回了脑袋,看向白毅“好看么” 白毅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白大帅摘了手套,这会儿一只手握着手套,下巴撑在手背上,闻言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白毅,又隔空用手套点了点徐书烟“你别招他,送你吃枪子我可管不着他的。” 徐书烟又开始笑,这次是真心地感觉到调侃人的快乐。 在他的笑声中,只见白初敛身后的白毅动了,抬起手勾了勾,后面就有小兵送上木匣子,白毅接过来,不轻不重地放在徐书烟面前“甲字天一到地三,所有的商铺契约都在这了,徐老板过目。” 意思是,过目完了,赶紧滚。 徐书烟笑得手都端不住茶了,斜睨一眼白初敛,委屈巴巴“白大帅,你儿子赶我走。” “你俩一起滚最好,让我安静听个戏成不成” 白初敛挥挥手,唇角却微微勾起。 徐书烟闹够了,拿了自己的宝贝商契,又看了 看面前摆着的那还没来得及递给人家的早餐“霍护军呢” 霍显 白初敛有些意外地看了黑发年轻人一眼“你怎么找他” 徐书烟努努嘴“给张廉月送的早餐还没给钱呢,谁要送的管谁要啊” 闻言,白初敛响亮地冷笑了一声,霍显和他不一样,从小舞刀弄剑,正经八本的武官出声,说话嗓门大的能吓死狗 这种人也配来听戏 他听得懂么 白大帅冲着楼下普通席扬了扬下巴,颇为觉得丢人一般道“那呢。” 徐书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楼下一楼正对着戏台的那张桌子,早就被个金戈铁马、人高马大的军装大汉占据了,别人的面前摆着瓜子和茶还有鲜果,他面前就一坛酒。 来戏园子听戏喝酒,真是妙人。 他目视前方,姬廉月走到哪,他眼珠子就跟到哪。 “他哪里是来听戏的,”白初敛骂了句,“白毅,你下楼,叫霍显赶紧滚蛋,别在这丢人现眼” 白毅看了白初敛一眼,犹豫了下平日里,他和霍显关系向来不错,两人皆是“爱人在心口难开” 噢也不对,霍显“口”是天天在“开”,只不过回回都被人打出来而已。 白毅一步三回头下楼去了。 没一会儿,徐书烟都没来得及子楼下看着他,他又上来了这一次,那面瘫似的年轻副官俊脸终于有了颜色,黑如锅底,薄唇紧抿,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怎么了”这回连白大帅都懵了。 只见立在一旁的白小副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背在身后握了握,半晌,嗓音沙哑,不高兴道“楼下来人通知,说历参谋回来了,人已经到了府上” “师兄回来啦”白初敛一愣,站了起来。 白毅见他这般迫不及待,唇角抖了抖,抿成了一条线。 白初敛一下子就感觉到他这“儿子”不太高兴,瞥了他一眼“怎么啦” “看完戏再走,”白副官连敬语都省了,“中午在鹤香楼定了接风宴的大帅出门前早餐都没吃,先吃点茶垫垫肚子。” 白初敛便又乖乖坐了回去。 徐书烟不看他们这对”父子”之间风起云涌,去看楼下戏台上,一阵阵喝彩 原那姬廉月耍起了花枪,便是一挑一刺,有模有样。 戏服翻飞,一个鲤鱼翻身,他居然直接从戏台一跃而下,重重落在最前方那张客桌上 “啪”地一声,鼓点急停 伴随着戏腔一落,手里铿锵有力的枪直往前送去,惊慌了一堆帅府随从兵人,各个要去腰间摸真枪 那未开刃银枪直刺那浑身放松,魁梧如虎,靠坐在椅子上的那人面容而去,又在他高挺鼻尖一指宽处遽然停下 一瞬间,堂内一扫之前热闹,陷入死寂。 被银枪所指那男人,却稳如泰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面前那枪头,抬头看着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垂视自己之人,笑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碎了一堂沉默。 “姬廉月,你便是仗着我霍显要哄着你,翻上天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其人, 身长九尺, 八块腹肌, 七星之目, 如泰山巍峨挺拔是个叫三界六度见着了都恨不得绕道走的狠角色。 霍显如今其在白初敛手下任了个护军使的职, 管辖整个江南盐水一代军务。其雷厉风行,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的暴躁性子,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官糙汉形象深入人心到了, 百姓们私底下用来夜半止儿啼 一句“再不睡霍护军来抓人了”,比天王老子来了还管用。 人赠外号, 霍阎王。 白初敛平日里是个优雅又讲究的人, 遇见霍显这样的粗糙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 免得放在身边都拉低自己的形象。 要不是两人也是打小一起长大交情深且其在事业上实在有两把刷子的话 白初敛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干儿子”顶了霍显的职,让霍显有多远滚多远。 然而就霍显这么一个鬼见愁似的铁血汉子,却在某一天感受到了什么叫“一见郎君误终生,不见郎君终生误”。 那一天, 春花三月, 他站在某个街头巷尾扯着嗓门问候手下新兵蛋子祖宗十八代时,不经意抬头,看见站在街对面的姬廉月 这一眼, 惊为天人,便开启了孽缘。 从此盐水一代最有名的戏班子春风园前,就多了一条威武强壮的看门狗。 看门狗三不五时吃饱了撑着就去戏园子门口探头探脑知道的是霍阎王情窦初开,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在搞什么秘密任务 连带着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 都再也没敢出现在春风园门前,生怕触了霍阎王的霉头。 放眼全国可能现在敢给霍显脸色的只有姬廉月一个,每次见了他不是翻白眼就是把脑袋撇开,旁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霍显却是美滋滋 他管姬廉月的嫌弃,叫恃宠而骄。 这宠,当然都是他给的。 比如此时,被一杆子银枪箭头指着鼻子,他心里却是如沐春风,哼笑着忍了那人踩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并且看上去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一起踩上去 放了百年后,人们有一个更精辟的词形容此时高兴得很的霍阎王,那就是“抖”。 “你先下来,”霍显对姬廉月说,“这桌子不稳,当心摔了。” 姬廉月“” 霍显低头看他脚上的白皂靴戏服,想了想说,认真且充满期待地问“还是你想让我抱你下来” 姬廉月这会儿画着浓重的戏妆,一时半会也看不清楚其脸色的脸色,那银枪一收,前端重重戳了戳霍显的肩膀,像是警告他不要再胡说八道 下一秒,少年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回了戏台上。 霍显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园子里的人都看傻了眼,直到被他这一笑回了魂,意识到屁事没有刚才那应该是个演出彩蛋,众人噼里啪啦跟着不明所以又兴奋地鼓掌起来。 楼上贵宾席。 白初敛在白毅的目光注视下匆忙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眼下直接站起来抬脚往下走,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待下去,陪着霍显一块儿丢人。 白毅不情愿白初敛这么早去见他那什么“师兄”,他巴不得这位历参谋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能被统战的人看上,一辈子都在上京任职不要回来才好 如果不是怕白初敛伤心,那人“光荣牺牲”了也是 极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历参谋还是眼巴巴地赶在清明节之前回来了,理由非常正当陪白大帅祭祖。 历参谋当年是白初敛的父亲南下的时候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后来养在白家当了个义子,也就是白初敛的义兄,按照辈分,白毅还得叫他一声“伯伯”,何其搞笑。 白毅不愿意淌这浑水,此时宁愿跟霍显一起去丢人,也不愿去面对“伯父”,安排了人手互送白初敛回帅府见他的“师哥”,白毅则护着徐书烟下去跟霍显讨早餐钱。 到了楼下,徐书烟意识到霍显为什么有好好的贵宾席不坐非要和那平民老百姓坐在一起 因为那地方离舞台更近,而正如白初敛所说,霍显本来就不是来看戏的。 拿了早餐钱,徐书烟抱着他的宝贝小木匣,啃着一个豆沙青团站在旁边霍显自然没有将一个裁缝铺的小老板放在眼里,嫌弃他杵在那挡光,挥挥手就要打发他走。 谁知道那黑发年轻人叼着个青团,笑吟吟地站在旁边,目光在那霍阎王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他右手小指头的位置,又抬眼看了看台上的姬廉月同样的地方 有红线,但是其光芒黯淡,将断未断,按照徐书烟的标准,这并不是有缘且能得善果的表现。 世间有句话说得好,“有缘无分”,墨子线这东西说来微妙,并不是两人之间有线就有故事 有的时候,墨子线牵的恐怕还是孽缘。 目光收回,再望向霍显时,黑发年轻人眼中有流光“霍护军还是客气点儿,来日方长,谁知道有一天你是不是有求于在下。” 霍显心想,哪来的神经病,天塌了老子也不求你。 白毅站在旁边,看看徐书烟,又看看霍显,再看看台子上余光都没往这边放一下的姬廉月 觉得霍显在作死。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从白初敛这些日子对徐书烟的态度,白毅猜也猜到,当初自己起死回生,怕是与这位徐老板脱不了干系的。 但是他没打算提醒霍显,这种人不吃个瘪,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白初敛就烦霍显这天王老子都不怕的鲁莽个性,所以外出开会等出了省的公干,全不带他。 外头不知情的还要造谣说白初敛怕功高盖主,刻意打压霍显 殊不知出了省,霍显这样的,怕是被人制得尸体都没个全乎,白初敛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保护他。 白毅不耐烦看白初敛受污蔑和委屈,也不耐烦看他掏心掏肺地保护别人 所以眼下他看着霍显趾高气昂地作死,根本懒得管他。 眼一垂,淡淡道“徐老板,请吧大帅让我送你回府。” 徐书烟笑着应了,也不欲继续对牛弹琴,转身离开。 霍显继续听他的戏,看他的心上人。 大约一个时辰后,锦衣囚红红火火地落了幕。 戏的最后,将军有了个战场上女扮男装入军营的女中豪杰做红颜知己,一场定国之战后,上书京中帝王求娶平妻。 而公主殿下性格刚烈,休书一封,放驸马。 于他凯旋之日,一杯毒鸠,咽气于他怀中。 一场戏剧至此定格,得了满堂喝彩。 后台。 刚演出完戏子们成群凑在一起闲聊卸妆。 角落里。 一身戎装男人站在梳妆台后,低着头看镜子里那卸妆的人 浓重的油彩卸下,露出底下那吹弹可破的皮肤,白得能见皮下细细的绿色血管,人也有些清瘦。 姬廉月五官柔和,披着头发的时候,说是女子也没人质疑的要不是他胸前没有那二两肉,说话也不娘娘腔的话。 你说一个大男人,要么喜欢娇滴滴的姑娘,要么喜欢阳刚的男人,弄个不上不下的好像哪里不太对 偏偏霍显就喜欢这种。 他觉得男人女人的优点,都他娘的在他心上人身上齐活了 又不娇气,又好看的,哪来的这么完美的天生尤物 可惜姬廉月一点不耐烦霍显的欣赏。 “你挡着光了。”他望着镜子里,身后的男人淡淡道。 霍显掏出个沉甸甸的袋子,往姬廉月桌子上一扔。 白初敛一个月给霍显三十个大洋的薪资,被他手一挥全部贡献给了姬廉月可惜后者毫不领情,看着那沉甸甸一大袋钱币,眉一皱,不耐烦道“拿回去。” 霍显说“掏出来的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今天中午帅府在鹤香楼摆宴,你来吗” 姬廉月选择性耳聋,垂下眼“你把月钱都给了戏园子” 霍显纠正“是给你的,你敢给别人分一个子儿试试” 姬廉月嘲讽地笑了笑,心想谁管你啊,不搭理他,自顾自往下说“没钱吃饭,要饭到我家门口,给你一口饭算我输。” 他说的是认真的。 霍显却觉得他在。 姬廉月被他烦得不行,心想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死缠烂打的,他又不是女人若他霍显确实是喜欢男人,他又偏偏长得像女人 这般不上不下的他自己都烦,霍显还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这不是有病么 想到这,姬廉月越发不耐烦“你出去。” 霍显笑了“你赶得走我么” 姬廉月放了手里的发钗,叹了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霍显,我二十有二,下个月就要回老家议亲了,你能不能” 霍显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脾气像是暴风骤雨说到就到,周身往外冒着的寒气,真正有了一些“霍阎王”的气势,后台的人一见状,纷纷低着头逃窜。 男人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人的脸,美则美矣,足以倾城,但是却极其冰冷他霍显天天这么死缠烂打地捂着,冰块也该捂化了 这人就仿佛没有心。 “你走试试,”男人的嗓音粗哑,开口时像是极其艰难,“你姬廉月有朝一日若走得出这个城,老子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姬廉月不说话了。 他转过身,抬起头对视霍显,眼里无惧亦无悲,甚至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着男人的时候就像看陌生路人。 霍显被这平静目光看得,只觉得自己的心大概都被掏出来,又被挠了个千疮百孔重重舒出一口浊气,他笑了。 “姬廉月,我上辈子是不是挖了你祖坟还是鞭了你的尸,又或者是赠你三尺白绫送你上路以至于你这辈子,铁石心肠也要来讨我的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与姬廉月闹了个不欢而散, 人却还是要当职的, 都知道历参谋今日回来了, 没人敢在给他接风洗尘宴上缺席。 上了汽车,霍阎王黑着脸一声不吭。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偷窥这随时可能点燃的炮仗, 战战兢兢,一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连车都开得比平时稳了许多可惜就算这样,还是不如人愿。 “看够没,”在司机第八次偷看霍显时,后者面无表情,“再看不如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泡蛇酒里摆我床头, 让你天天都能看到老子。” 司机“” 车给您,您来开。 司机伺候不动了, 正顺了霍显的心意,他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干脆把司机赶下车自己爬上驾驶座, 一脚油门, 到城外野地飙了一圈车。 方向盘被他当姬廉月那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脖子拧。 等接近开席,霍显这才调转车头开回城里, 到了鹤香楼也并不急着下车,而是把车开到了后院空无人烟的地方,停下来熄火。 心上人告知自己要回乡相亲, 内心暴躁得一笔的霍阎王坐在驾驶座上自顾自点了一支烟, 眉皱的能夹死苍蝇。 一支烟抽完, 内心想要锤人的冲动却一点没有减弱。 就在这时候,霍显听见从后院某个角落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乍一听,好像是衣料摩挲发出的声音,还有什么人被撞到后院的破门板上。 然后是“渍渍”接吻的声音,似乎是有个男人在压低了声音,轻声诱哄另一个人“张嘴,我含含你的舌尖”。 霍阎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明白过来这他妈不知道哪来一对野鸳鸯不分场合乱发情不仅没意识到这鹤香楼后院其实并没有那么隐蔽,这会儿甚至越来越得趣,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喘息越发明显。 那短暂的低吟,和被撞得哐哐作响的门板,像是一把火撩起了霍阎王下腹的热 一息之后,那火直冲脑门,化作了怒火干你娘用最时兴的话,老子这会儿失恋呢哪来的野鸳鸯不长眼在老子面前秀恩爱一枪崩了你们 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土匪做派,缩在驾驶座听墙角的男人一脚踹开车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腰间的配枪都拔了出来 单手扣着后院不高的围墙,他身手极其敏捷翻入墙内,扯开嗓子咆哮一声“光天化日要不要脸了”,妄图吓院内门后那对野鸳鸯一跳 然而造化弄人的是,心怀恶意的霍显落地定眼一看,却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只见后院门后,最近起死回生的白小副官,将白大帅压在门板上,那修长的身高死死压着男人 白小副官那穿着黑色军靴的腿强行插在白大帅双腿之间,一只手消失在了白大帅松散的衣襟后。 他的军帽随意扔在地上。 一颗剪着短黑发的脑袋,正埋在白大帅的颈部间。 白大帅还是平日里那副淡然又淡漠的模样,只是眼角微微泛红,薄唇也因为之前激烈的吻泛着血色的水光他靠在门板上,脸上有丝丝红晕,显然是动了情。 霍显“” 天不怕,地不怕的霍阎王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 低低骂了句“我干你娘”,抬手狠狠地压了压自己脑袋上的军帽帽檐,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在这世界上。 而显然此时为时已晚。 被惊动的二人已经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 “” 白初敛还处于方才短暂缺氧的状态,目光含着水色朦朦胧胧,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不速之客,他微微蹙眉,伸手推了把还压在自己身上的白毅。 白毅看着他的侧脸,还有他颈部上留下的红印子,满意了。 反正看都叫霍显看见了,他目光平静,又不急不慢低头在白大帅唇角亲了下,方才抬手,用微粗糙的大拇指腹擦去他唇角之前接吻时尚未来得及吞咽的唾液。 白毅不急不慢替白大帅将弄乱散开的衣襟收拾整齐。 弄完了一切,这才转过头,他看向霍显,嗓音喑哑里带着冷清“霍蛮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霍显“” 霍显的脑子还沦陷在“白小副官日了白大帅”这个事实里无法自拔,瞪着白毅,他沉默了半晌 在霍阎王眼里,人世间存在比姬廉月更难搞的人吗 存在的。 那个人,就是白初敛。 而现在,白毅做到了,他把人世间最难搞的人都搞了。 真他娘的牛逼。 霍显心中一动,再望向白毅眼里多了真诚的膜拜,真心实意地发问“白毅,你怎么做到的” 给历封决的洗尘宴摆得极好,席面上都是历参谋素日历喜爱的素菜,白初敛连夸了负责办事的副官 两次,把人激动得耳尖都是红的。 白毅立于白初敛身后,冷眼看这一切。 唯有大家举杯敬酒,当历封决的目光在白初敛唇瓣上多停留了几秒时,他心中才微有一些变态的快意 他恨不得历封决沉不住气开口问白初敛,你的嘴怎么了。 但是那男人却过于沉得住气,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白毅捏了捏手中的酒杯。 一个时辰后,席散。 白小副官难得与霍蛮子组了队,两人钻进一台车,神神秘秘。 白初敛喝了酒,又不胜酒力,进了车吁出一股带着酒味的浊气,他微微蹙眉,抬起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胡乱揉了揉眉心。 没一会儿车门打开了,外头的男人带着春天的潮气弯腰坐在了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白初敛的手腕从他的眉心挪开,换上了自己的手给他揉了下 常年摸枪的指腹自然粗糙,但是因为没有带手套,干燥而温暖的触感驱散了眉间的寒意。 白初敛偏头看了看历封决,后者朝他笑了笑,像是小时候一般凑过来在他面颊亲昵地蹭了蹭,白初敛垂下眼,没有躲开。 前方的司机缩着脑袋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两个小的怎么凑一块去了” 历封决坐回了原位,漫不经心地问在他的视线中,前面那车已经一脚飙了油门,不知道开哪去了,车屁股心急火燎的。 白初敛抬起手挥了挥手,提起那两人就想起方才在鹤香楼后院荒唐的一幕不愿意再想,略微烦躁道“霍显看上了春风园一个班主少爷,黏得紧” 说着又停顿了下,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孽缘 霍阎王是上心了,人家可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像是上辈子霍显挖了他祖坟,这辈子上赶着来做牛做马。 啧。 历封决一愣“玩玩” 白初敛怎么想都觉得不像,只好“嗤”了声轻道“谁知道,这些狗东西,没得仗打闲得慌,越发不像话了。” 这说的是白毅,还是霍显,就不得而知了。 短暂的对话结束,历封决不再提问,拦着白初敛的肩膀叫他干脆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看他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呼吸平稳,竟是睡了。 男人垂眼看他安然的睡颜片刻,指尖在其因为躺下领口垂落,不慎露出的颈部一处红痕扫过,停顿了下。 片刻,才缓缓抬起头,嗓音低沉吩咐司机,将车环城绕几圈,不着急开回帅府。 与此同时,血气方刚,带着一脑袋疑问的两位军爷,已经把车停在了距离帅府隔一条街的“徐记裁缝铺”门前。 霍显大刀阔斧,踢着正步迈入裁缝铺,一眼就看见上午才见那黑发年轻人,这会儿正坐在轮椅上,拿着块抹布,认认真真地擦洗一口看似上了年头的四方形青铜盆。 青铜盆上描绘着形象生动的浮雕,霍显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几个形象的小人在爬一座扎满利器的山;对面,是如岩浆的池里,有些人在高高地伸手挣扎 是十八层地狱。 青铜盆正面,用古字体书写八字前世缘孽,不如忘却。 “私藏青铜器犯法。”霍显道。 “祖传的,”徐书烟笑了笑,“猜到你们会来,没想到来得那么早。” 霍显“早来和晚来有什么区别” 有啊,某人早上才说,天塌下来也不求我。 徐书烟旦笑不语。 白毅站在两人身后,盯着那口青铜盆眉头越皱越紧,想了想,忽然开口问“干爹说,他曾经在这口鼎里看见了一些东西,也改变了一些东西这鼎里,是真的只出现有缘人么” 如果他白毅和白初敛,是上辈子缘定的有缘人那历封决,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白毅的疑问。 谁知话语一出,那原本埋头擦鼎的人抬起头来了,他扫了眼面前的两位身着戎装,气势逼人的军爷,明亮的瞳眸之中有温和的笑意。 “并非如此,这位小副官,谁看了故事,那便只是他一人的视角罢了,并非这样一眼,便望见所有的光暗面这前世今生盆若有这样的能耐,便也不会一朝落入我这般不务正业,手艺不合格的匠人手上。” 白毅面无表情,不明所以,徐记裁缝铺还算有名,都说徐掌柜心灵手巧,素手织衣似银河,怎么就“手艺不合格”了 殊不知,徐书烟所谓“匠人”。并非他以为那般。 而此时,简单地回答了问题,黑发年轻人目光又挪到了白小副官旁边那沉默的男人身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清晰了些,他看着他的眼缓缓道 “更何况,你须知,哪怕是月下老人着手牵红线,大概也会有打瞌睡的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知道自己大概是非要求这小小的裁缝不可了, 从他般明示,暗示里。他读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姬廉月如今如此对他, 恐怕是某一辈子和他霍显有了点儿不共戴天的仇恨。 霍显想知道那是什么,虽然是个唯物主义, 但是当和子弹靠不住的时候, 他也选择求神拜佛 能解决问题就行。 途径不重要。 霍阎王表示想看看那前世今生盆,没想到却被拒绝了,他以为是这裁缝铺的小老板不识好歹还记仇,当场拍出了腰间别的枪谁知道后者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笑着说,前世今生盆只能看一次,他们两的那根红线牵的故事, 已经叫人看过了。 除了霍显, 还能有谁呢 红线那头牵的不过只有一个姬廉月罢了。 他来看了前世今生盆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 霍护军一片痴心,这般作为哪怕是一条狗都要感动得认主了, 他还是对你百般厌恶, 铁石心肠,所以实在不得已就来看了一眼。”徐书烟体贴地说。 霍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凉凉道“谢谢, 还真是会安慰人呐, 徐老板。” 徐书烟点点头“看完之后他就一脸豁然地走了, 从此铁石心肠得理直气壮。” 霍显“” 霍显“他看着什么了” 徐书烟耸耸肩“那些东西只有姬公子一人见着了, 霍护军若是实在想知道, 不如亲自前去问他。” 霍显见问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颇为无奈。 白毅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碰钉,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路过门槛,他还忍不住嘲笑他“别人早上就让你客气点,你自己不听的。” “你便是用这种讨人厌的法子入了大帅的青眼么”霍显不批准白毅嘲笑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也什么都没见到我就不信你自己陪我走一趟而已” 白毅回过头看了眼徐书烟,他已经低着头,伺候什么宝贝似的伺候那口青铜盆了 并不知道所谓的前世今生是真的只能看一遍,还是徐书烟在给霍显使小绊子。 白毅收回目光“我只是改变了主意而已。” 他想了想又道“管前辈子如何呢,这辈子他在我身边便是。” 徐书烟像是听见了,擦拭青铜盆动作一顿,抬起头冲白毅笑了笑后者板着脸跟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霍显酸得牙都倒了,骂了句脏话说,你装什么逼呢 霍显离开了裁缝铺便去了春风园,也不知道是不是徐书烟通风报信,姬廉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而霍阎王向来不是个喜欢绕弯弯的人,他找到了姬廉月,坦然想知道他在那口前世今生盆里看到了什么 虽然早有准备,提起那件事,姬廉月还是脸上有些许的放空,沉默了许久,笑了笑,倒了杯茶,推给霍显“霍护军今日来了戏院,觉得那出锦衣囚如何” 霍显一脸懵逼。 他来这坐着,只是为了看看姬廉月,当然如果能说说话哪怕是挨骂也是问题不大的 别的,一律没入脑子。 他的脑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刀光 剑影,喊打喊杀;另一部分给了姬廉月。 风花雪月的概念概是没有的,白初敛有时候恨极了笑话他,如果不是有了姬廉月,他都要以为他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这种人,必然不可能好好听戏。 但是眼下被姬廉月这么一问,他就感觉问题不大对头,他努力回想起锦衣囚都他妈说了什么,却只想起一个被逼死的公主和一个冷血薄情的将军,再加上这戏曲的名字也不太吉利 茶杯“啪”地一声被生生捏碎,隔着桌案,霍显猛地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姬廉月。 后者笑了笑,取出了戏剧原本,上面洋洋洒洒数千字,霍显认得出,皆是他的笔记。 霍显认得字,但是当他看见锦衣囚戏本第一行字“净朝,观月十七年,冬”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他恨不得自己从未识字 姬廉月将东西交给霍显后便离开了。 茶室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撑开放在茶室门外的那把油纸伞,姬廉月回头看了看身后,茶室内安静得如同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而那个人说话总是扯着嗓门,呼吸声音好像也很大要比人家吸气多一般 他从未如此安静过。 深色瞳眸之中有复杂的情绪浮起,姬廉月想起人终究不是泥塑做成无心亦无念,更何况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待他好时,他做不到丝毫不动摇。 恨透了所谓前世今生,就好像人一出生,所有的经历和遭遇早已成文记载在了司命星君的命薄上,而人如蝼蚁,任其摆弄。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推门进去,告诉那个人算了,我们也许可以试试在一起 但是摸一摸胸膛,心脏的跳动却平和缓慢。 就像是思想和灵魂被撕扯开来了。 垂下眼,姬廉月抬脚步入雨幕中不一会儿,又有拎着药箱的戏园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敲开了茶室的门。 锦衣囚说的是一个任性公主和铁血将军的故事。 其独特点在于,公主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当今圣上宠妃生下的一名皇子。 只是宠妃本就无心朝廷斗争,只求儿子平安健康长大,所以在那个当时还没有皇嫡长子的时候,她不得不将自己生的是个儿子的实情隐瞒下来 从此皇家有了长公主,却无庶长子。 直至十年后,嫡长子诞生且安然过了周岁,妃子自愿请罪长跪佛塔,恢复了儿子男儿的身份,只是这时候,儿子已经养成了诸多女儿家的习惯,成功打入上京贵妇圈不提,他爱洁,厌武,好女红,以及好男色。 一场灾难,从其恢复男儿生,还坚持穿宫裙,皇帝拿他毫无办法的第五年说起,那一年,新科武状元入京,女装皇子靠在沿街酒楼,惊鸿一瞥,惊为天人,非君不可。 皇长子要尚驸马。 何等好笑,新科武状元,武功盖世,英俊非凡,前途光明眼瞧着就要入了兵部,替朝廷效力,将来点将封侯,又怎肯屈居驸马之位,做一个困于上京的囚鸟 皇帝也是明君,刚开始对这提议毫不犹豫一口拒接,却架不住曾经捧在手心百般宠爱的“女儿”撒泼打滚,再考虑过去十年的亏欠,如今更是除了皇位,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当老子的也硬要给他摘下来。 公主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将新科状元郎硬尚了驸马,上京人提及此事,无一不讥笑嘲讽,又心疼驸马爷一朝上天,一朝便 入了地狱。 两人被强行绑在一起后,公主对驸马千依百顺,硬要强娶强嫁,却成了他对他做过的唯一一件违背他意愿的事。 驸马在兵部领了闲职,雄才大略不得施展。 公主伏低做小,自知有愧于他哪怕驸马爷从未有过好脸色也不与他同房也睁只眼,闭只眼,守着一个“正妻”名头空熬几年,竟然也逐渐习惯。 直到几年后,驸马终于因为机缘巧合有了带兵出战的机会,这一出去如放飞苍穹的雄鹰终得展翅高飞,其屡战屡胜,很快的,整个净朝都是驸马爷是战神的传说。 远在上京的公主喜不自胜,只是每日除却周璇上京贵妇圈替丈夫打点一切关系,杜绝一切流言蜚语剩下的便是安心祈祷他平安归来。 后来,大概是二年后的后来。 驸马爷终于得胜归京,人们都道无论如何皇帝也不会再让他官复原职回到那闲职的位置上,有能力的人总会熬出头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成为了本朝立朝以来,第一个封了将军的驸马爷。 一时间,风光无俩。 再归来时,公主却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女娇娥 细细打听才知,原来那女人是仿古代“木兰从军”,替父从军,几番战场出生入死,成了他夫君身边的手足至交,至被揭穿身份,两人心生爱慕之情,从兄弟手足变了质。 他本来就是喜欢女人的,大概。 而他那样的男人,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受委屈,某次征战归来,她替他挡了一刀,毁了左脸又瞎了一只眼后,他人尚未归来,便一封长信,请皇帝恩准,求娶此女为平妻。 从此与公主平起平坐,享同礼遇,八抬大轿正门迎娶。 此时他已为镇远大将军,为国之良将。皇帝犯难至极,进退不知何度。 却在这时,皇帝收到了来自他儿子的一封放夫书,他这无论是当女儿还是当儿子始终不争不抢,当着父皇小棉袄的儿子,在最后关头替他做了决定,成全了整个净朝,也成全了他的驸马。 驸马远在京外便得了消息,意外的是,他却不如众人、甚至他自己以为的那般欢喜,扣下了所谓的放夫书,他快马加鞭连日赶回上京。 却亲眼看到他身着盛装宫装,饮下毒鸩,倒在他怀中咽气。 刚烈如他,隐忍数年,却自持天之骄子,不堪受辱,如过硬长枝,一折既断。 他用给自己的任性增添了惊天地的一个句号。 报复了他的狠心自私,要他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锦衣囚就此结束,他一生困于锦衣玉食,富华其外,前半生却从出生开始就被摆弄着走上了一个不一样的道路。 后半生,又自己亲手选择了错误的人,酿造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屋外一声惊雷,电闪雷鸣后,暴雨落下。 霍显合上戏本,心中剧震,满心荒芜。 戏文中,公主从容饮下毒鸠一幕如与上午戏台上他一般,从容而决绝,如凤凰泣血,那红色的宫装染红了上京的苍穹。 霍显猛地离起,拉开门,顶着暴雨向着姬廉月的住院走去 他只想告诉他,若能有机会让他还了这上辈子的债,此生绝不相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净朝,观月十七年, 冬。 “云安公主贵, 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 这一天, 是净朝的大喜日子。 皇长子要尚驸马。 街头巷尾孩童奔走咏唱云安公主下降奉诏作催妆诗,百姓夹道而立,皆是伸长了脖子, 等着看今日“新娘子”坐着花轿, 打从延安街主道而过。 如今天下太平, 除边关有倭寇宵小, 内陆却算得上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依街而立百姓, 各个收拾得干干净净, 面色红润带着喜气。 “新娘子呢” “这便从宫中抬出来了” “抬到哪里去呢王爷府么那不就成新科武状元爷入赘了” “哪能呢, 是长公皇长子下降,王爷府旁新建了个驸马府的。” 百姓七嘴八舌,之所以有这般疑虑,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 花轿里坐着的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当今圣上的庶皇长子姬廉月,自小被当公主培养长大, 直至十岁那年, 皇后娘娘诞下太子周岁, 当初的皇贵妃才揭露这惊天动地的事实原来长公主并不是长公主,而是皇长子。 这天大的乌龙 任自认为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当今圣上,面对自己这当眼珠子似的养大,明眸善睐,国色天香,粉雕玉琢的长公主居然是个带把的事实,也陷入了无限的沉思。 养了十年的女儿如今告诉他是个儿子。 考虑到过去十年,这儿子穿宫装,着红裙,画柳眉,习女红,隐忍沉默,明明天资聪慧却因被当做女儿身,不读四书五经只读女戒,直到太子诞生满周岁,才一朝揭露真相 不争不抢不求的乖顺姿态,让当今圣上于欺君之罪惊怒之上的,更是无尽的愧疚,找了个轻飘飘的罪名罚了他的生母,从此这皇长子更是越发宝贝起来,吃穿用度,也只按制比太子差一点点而已。 然而当爹的勉强接受了“女儿是儿子”的设定,当了十年女娇娥的姬廉月自己却没有接受 他依然爱胭脂水粉,金银玉钗,大红宫制宫装群,还有和后宫贵女姐妹们凑在一起聊聊后宫八卦。 哦,还有。 五岁那年被定国侯府嫡女顾月娥拉扯着一块儿偷看参加皇家宴会外男开始,他的性取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仅爱裙子,他还爱男人。 姬廉月初恢复身份,起初,以顾月娥为首以往那些女伴还有些难以直视,毕竟考虑男女有别,那可是小娘子见了外男都要回避的年代 直到她们发现,姬廉月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停留只是为了研究谁是不是又得了一套新的翡翠面头,这才放下心来。 那日,新科状元骑马游街。 姬廉月原本是嫌市集人多味儿大茶水也粗糙根本不想去,架不住顾月娥揽着他的胳膊,点着他的鼻尖,娇滴滴地说“姬哥哥,你怎么就忍心放我们一群小姑娘去那市集拥挤之处,总得有个男子陪伴才像话” 姬廉月笑了,红唇一挑,比顾月娥更是娇艳几分,懒洋洋道“求你要点脸,本皇子哪哪不比你娇嫩” 顾月娥凑近了,看那如鸡蛋般吹弹可破的皮肤,细腻得不用胭脂水粉遮盖就十分完美一时间也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感慨,还好这个姬廉月是个男人 否则待他及笄,上头圣旨一发公主要尚驸马,怕不是各家公子都要趋之若鹜,哪里还有她们这些上京贵女活命的余地。 “听说本朝第一位武状元,身长九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俊美非凡是玉虚派掌门室外弟子,使得一手好剑,马上功夫也相当了得,阿月,你就不想看看么” 一朝状元,入朝为臣,前途无量,是把命卖给父皇的人。 姬廉月闻言一哂,心想看得到也吃不到,有什么好看的 好说好歹还是被顾月娥拉去看了热闹。 姬廉月还记得,那时正是烟花三月,杨柳依依,身着绯红官袍少年郎意气风发,自窗下策马而过,羞红了万千少女的脸 那人的名字,便叫霍显。 早上天未亮就起床,穿上了红色的嫁妆,再由妆娘摁着上妆开脸,滴水未进,饿得人脑袋发昏。 接下来是繁杂的公主下降礼,原本皇子娶亲要简单的多,但是古往今来他姬廉月成了第一个倒贴下降的皇子,便只能按照公主下降礼 一番折腾,天将亮未亮,花轿抬出宫门,等姬廉月踏踏实实由喜娘扶着在洞房里坐稳,竟已将至天黑。 驸马府就在当今圣上当初给姬廉月圈出来的王府旁边,新开了一片地,从霍显拼命反抗开始打下第一根地基,至他反抗失败盖上最后一片瓦,居然只用了半年不到,便初具规模。 姬廉月坐在床上想东想西,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今这一切仿佛是做梦 自己居然真的光明正大,嫁给了霍显。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通告,说是驸马爷回来了。 姬廉月忙垂下头,头上的红盖头垂落,遮住了前面的一小片光他只能听见男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喜娘托高了托盘,将喜秤递到了霍显的鼻子下面。 霍显盯着那杆喜秤,不着急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身后,洞房里也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寻常的天家婚假,又岂是这些人可以围观的,偏偏如今他们仗着是霍显的同僚,竟有幸目睹这一幕。 纯看热闹的。 幸灾乐祸的。 心生感慨的。 各式各样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粘稠在自己的背上,霍显却不动如山,在喜娘再三吟唱祝词,面露一丝丝焦急时,才慢吞吞地,从托盘上取了喜秤。 胸前,驸马爷大红花与他那张嚣张跋扈、自带玩味的脸形成鲜明对比,那大红就仿佛是在无声嘲笑眼下发生的一切。 喜秤一挑,喜帕落地。 姬廉月抬起头来,与霍显对视上 而周围,原本想看热闹的,更想看笑话的那群人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热热闹闹的洞房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早有所闻,皇长子姬廉月着女装时,极美。 然而这世界上的“美”像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当这这字化作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跟前的时候,就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得了的震撼了。 只见龙凤烛台火光摇曳之中,他乌发云鬓,饰宫制金钗;皮肤皓白如雪,鼻梁高挺,鼻头肉却小巧;一双眼如水淋淋的杏,倒映烛光,透着三分的活泼和七分精神;唇为樱粉,大小适中 他唇角天生带笑,目光所致之处,无一不见人下腹一紧。 看热闹的人有一半望向霍显已经带着羡慕,剩下那半则好歹还剩些理智 床上的人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本朝驸马历来只领闲职,霍显的大好前途,全让他给毁了 而再看霍显这边,也是挑开喜帕一瞬间有所晃神,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懒洋洋勾了勾唇角,扫视一圈“新娘”,也没说满意不满意,喜秤往喜娘手中托盘一扔,转身呼朋伴友要去吃酒。 就好像他出现在这,实在只是走个过场。 姬廉月知道霍显心不甘情不愿,今日这番作为也在意料之中,原本以为 自己会生气,而事实上他已经被腹中的饥饿折磨得早就无所谓了这些 霍显那边一走,他就跳起来,自顾自地到桌边吃饱喝足他真的是饿坏了,饿到路上精神恍惚地想,这时候要是谁批准让他啃一口手里握着的苹果,他也可以立刻打道回府,不再祸害新科武状元。 吃饱喝足后,招呼人进来洗漱。 虽是冬月,一天下来头发油腻,也捂出了一些汗,姬廉月把自己好生洗干净了一番,等丫头拿着手炉给自己烘头发,又摸出自制的玫瑰香膏,抹身子。 等他一身爽利,香喷喷地钻进被窝准备睡个好觉,明天起床再考虑如何面对“驸马爷”心不甘情不愿的阎王脸 洞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姬廉月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啃他的脖子。 那像是用磨刀石挫过的粗糙大手捏着他的下巴,带着酒气的灼热喷洒在他的面颊,男人压在他身上像只狗似的嗅来嗅去“擦了什么,这么香” 姬廉月被他嗅得不耐烦了,伸手推他,没想到推一把没推开还把人家的火给推出来了 那双粗糙的大手压着他的手腕至枕边,男人伏下身含住他的唇。 带着酒气的气息钻入口腔,舌尖被另个不得要领,全靠横冲直撞的大舌头纠缠住,待到舌尖都被吮麻,姬廉月瞌睡彻底醒了。 “你还没洗漱。” 他犯了拧巴。 “干净得很。” 驸马爷潇洒回答。 “你说干净就干净” 姬廉月挑起眉,看着悬空在自己上方解自己腰带的男人,解完了自己的又伸手来拽他的,三两下解决了一切障碍,大手随便在敞开的衣襟里抓了两把。 滑腻。 像是抓了一把泥鳅。 “别抓了,”姬廉月捧着这男人醉醺醺的脑袋,笑道,“没胸。” 男人的手一路往下,确实抓到一个不属于女人的东西,他偏了偏脑袋有一瞬间的困惑,但是也没太多迟疑,放开了他,将他的双腿架在自己腰间 这是要洞房 说实在的,其实姬廉月没想到这个。 “霍显,”姬廉月龟毛道,“你该先去沐浴。” “今早沐过了。” 男人醉醺醺的,又低下头摸索着啃他的唇,像是怎么都啃不够。 你昨天还屙屎了呢 姬廉月觉得这话太粗俗,硬是憋了回去,想到压在自己身上那人大脚在密不透风的靴子里捂了一天,这会儿又试图跟自己塞一个被窝,就疯狂皱眉 其实寒冬腊月,捂一天也没有什么味道的,但是姬廉月这人想象力太丰富,还通五感那种,一旦想到这茬,就真的觉得床榻间都是臭脚丫子味。 在霍显再次低头要来咬他的嘴时,他皱眉偏开头“你闻到自己的脚臭了吗” 霍显“” 小腹烧的那把火硬生生被熄灭了一半。 霍显黑着脸,撑着身子抬起来,染了欲的黑沉瞳眸与身下那双异常清醒明亮的眸子对视了片刻,他抬起姬廉月的一边腿,撞了进去,作为回答。 姬廉月眼中的清明一下被撞碎。 “该、该死霍显,你这莽夫” “嘘,嘘。” 男人粗糙的指尖,压了压怀中人柔软的唇瓣 “说话不好听,这张嘴久用来干点别的,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纵使身下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子,霍显这粗人下起狠手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一晚上叫了数次水, 驸马府备的热水都没怎么断过。 后来进来抬水的丫鬟脸红得仿佛要往外冒血。 姬廉月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霍显性取向正常, 对待男子必然下不去手,还做好了准备要好生,没想到 大约是吹灭了蜡烛, 乌漆嘛黑, 干起来都一样。 做得狠了, 姬廉月细皮嫩肉便有些遭不住, 到后面没东西可出了,身后那人还在勤勤恳恳, 姬廉月被他压的腰肢都快断了 偏偏这人像同他作对, 他让他轻些慢些, 他就发了狠似的往死里弄他。 姬廉月知道他心中有结, 新婚第一天也不想同他计较,只是鸡打鸣最后一次,两人泡在浴桶里,姬廉月头靠在桶边缘, 昏昏欲睡。 霍显站在旁边,用勺舀水冲洗,温热的水泼在男人结实的腹肌上, 又飞溅至姬廉月脸边, 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要睡不睡, 耷拉着眼,面颊浮上一丝丝红晕。 姬廉月被溅了水,那挂着水珠子的睫毛颤了颤睁开来,看着站在浴桶边背对自己的男人,他打了个呵欠,蔫蔫道“霍显,你也不用那么愤世嫉俗,觉得本宫扰了你的前程似锦。” 姬廉月恢复皇子身份后,封了王。本不应该再用“本宫”的自称,这会儿是乏得狠了,精神错乱。 他声音软绵绵地,想要同他这夫君讲一讲其中厉害 新婚总有三日休沐,霍显还未在朝中得一官半职便成了驸马,皇帝要对他进行重新的定位评估,若不出意外,应当也是派去兵部领个其下设武库清史司之类的职,官拜正六品,听上去倒是比文举的三榜高一些。 然而文举出的三榜一般会被发派至翰林院编修,历练几年后自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官至内阁阁老也不是不可能。 但净朝武职一直握在世家手中,从御前侍卫至锦衣卫,哪一个御前行走的不是世家子弟,这些人在本朝势力盘根错节,几代下来是根深蒂固,根本容不得外人来分一杯羹。 是以为本朝的武举,并没有文举那般昌盛与稳定,时有时无,哪怕是皇帝铁了心要重用武举人才,却也还是会在实行起来时候束手束脚 “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姬廉月成了你发光发热的绊脚石,”姬廉月蹭了蹭浴桶边,“哪怕是直接让你当个正三品御前侍卫,又或者是锦衣卫千户,人家照样不服你的,你日子一样不好过。” 姬廉月自认为说得很有道理 反正都是没前途,上哪没前途不都是没前途,一朝爬的高,摔下来时候岂不是更疼 絮絮叨叨说完这些,却发现驸马爷始终背对自己,无动于衷,就像他老人家听不懂净朝官话,又或者姬廉月根本就是猫。 姬廉月挑了挑眉,抓起方才霍显顺手扔进浴桶里的水瓢砸男人结实挺巧的臀,娇嗔“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水瓢弹开,落在地上,发出“哐”地一声。 姬廉月终于看见那背对着自己的宏伟背影停顿了下,转了过来,那小山似的高大身影压了过来 姬廉月喉咙滚动了下,产生了被压迫的感觉。 他往后退了退,只见男人那结实有力的双臂撑在浴桶边,伏下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盯得他浑身发毛。 这才薄唇轻启,用略带嘲讽的语气淡淡道“听见了,公主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姬廉月“” 一声“公主殿下”羞红了姬廉月的俏脸,他还想抓东西去扔他,结果浴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 以捡,他只好用水泼他。 霍显被泼了一脸水,也不生气也不笑,大手一抹脸,无比冷漠地转身出了浴室。 第二日,本应是携新妇向高堂问安,奈何霍显孤家寡人,姬廉月便省去了这一步,沐浴完后滚回已经重新铺好的床榻上睡了个自然醒,才懒洋洋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醒来之后发了一会儿呆,浑身上下没有哪处不酸疼。 霍显不在,也不知道上哪野去了摸一摸身边的枕头凉嗖嗖,那人想必脑袋都没有往上面放过哪怕一息。 罢了罢了,说不通的榆木脑袋。 姬廉月掀开里衣瞧了眼,又不忍直视地将掀起来的布料放了回去,他想起成亲前曾经和顾月娥托了她嫡亲哥哥顾阳找过些册子来看,顾阳是当朝镇国候顾朝歌的嫡子,如今在锦衣卫当了副使,寻常人要往宫里带这些有的没的那肯定不行,他却有的是法子。 只是姬廉月没曾想到,那本玉梅传里画过的姿势,昨晚霍显居然抓着他亲自操练了七七八八。 脸一阵白一阵红,姬廉月心里嘲讽地想,驸马果然不是一般人。 殊不知玉梅传作为前几代掌门定情信物,在玉虚派颇为疯传,堪比入门剑法梅花剑法,是玉虚派地下的第二类基础阅读书籍。 这会儿,姬廉月本可仗着自己的身份干脆又躺回床上继续挺尸,想必霍显也不会有太大怨言。毕竟他昨晚自己下手多狠他自己心中有数 但是新婚第一日,又不想期期艾艾在床上躺着,索性一踢被子爬起来,开窗一看,才发现外面竟是下了鹅毛大雪。 姬廉月嗅了嗅空气中的新雪气,暗含梅香幽幽,便叫了伴嫁的丫鬟来,草草系了披风,到驸马府的梅林扫雪煮茶。 落得一肩新雪回了屋子,叫人生了炉子,铺好床榻,依靠在榻边煮茶,又随便在书架上抽了本话本,有一行没一行地看着。 那叫个岁月静好,风雅慵懒。 姬廉月看着手里的话本逐渐得了趣,原来那是个讲公主和将军的话本,公主倾国倾城,将军骁勇无双,家国一定,金銮殿上拒黄金万两,双膝一跪,解剑卸甲,求娶公主。 啧啧啧,浪漫的哟。 姬廉月看得那叫个羡慕,想来这民间话本创作者脑子里到底还是有些浪漫煽情在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硬尚驸马之后,外面风言风语,没一句好听的话,这类话本会不会从此没了销路。 室内安静得很,姬廉月看着那话本里公主和铁血将军腻歪,看得唇角轻翘,满心欢喜,本来独自一人在床榻醒来的抑郁消散些许 不知不觉间,伴着满室茶香,居然又靠着案几浅浅睡去。 梦中,也有大雪纷飞。 他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金銮殿,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上首是他的父皇 不如如今观月帝那般威武强壮,英姿勃发,那上首之人已经霜见发鬓,眉眼之中威严犹存,却有毫不掩饰的疲倦。 姬廉月看着,实打实心中一痛无论是身为公主还是皇子,他姬廉月一生顺风顺水,又何曾不知,是他的父皇为他撑起一片天,挡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让他肆无忌惮,活得自在逍遥。 姬廉月与观月帝是有实在的父子情意的。 姬廉月正痛心于观月帝苍老之事,此时又听见上首,太监总管安如意,尖锐的嗓子宣读一手谕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今 有,平和王姬廉月,镇远大将军霍显,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特赐和离。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1” 1唐代和离书范改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嗡地一瞬炸开了讨论。 姬廉月站在下方,一脸懵逼。 画面一转,再到御书房内。 观月帝坐于龙椅之后,慈眉善目,不再是一国君王,仿佛只是年迈老父,垂眼看着乖顺跪于膝下皇儿,叹了口气“阿月,霍显大君传到胜利消息,不日凯旋,你这般着急让我宣了和离书,也不同他商量” “父皇,”姬廉月听见自己用麻木的声音说,“霍显要娶那个白三娘为将军府平妻,也未曾与儿臣有半分商量,他若但凡有半点心思” 他咬了咬牙 “我姬廉月,忍他让他七个春秋余载,往日欠他的均一一归还,如今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再坐以待毙,等着他一脚踏到我的脸上来” 姬廉月重重磕头,一切悲伤悔恨,尽在不言中。 那梦境在观月帝一声叹息中结束。 梦境过于生动到姬廉月都觉得心惊肉跳。 醒来时一睁眼下意识地拂了案几上的一杯早已凉透的青瓷杯,茶水撒了一袖子,青瓷杯在案几滚了几圈,眼看着就要落地 却被凭空伸出来一只大手稳稳接住,沉默放置茶几上。 姬廉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便看见早上离去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会儿立于案几边,不说话。 霍显低头看姬廉月,初入室内便见他依靠窗边睡得香甜,一张精致面容未施粉末,却比昨日浓妆艳丽更惹眼,一张白皙的面颊睡得粉扑扑的,眉眼垂顺温和不知情的,怕是真的以为倚窗而眠的是一位小家碧玉的俏女郎。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到底还是姬廉月打破了肃静,他抬起手懒洋洋地勾了勾霍显的袖子“回来啦” 大概是刚回不久,袖子上还有新雪消融的湿润。 “那么大的雪,也不叫人给你打把伞。”他抬眼去看男人,“休沐一共就三日,驸马这就病倒了,外头还指不定要怎么给我头上再添浓墨重彩的妖精一笔呢” 他说这话时,半真半假,眼弯弯的,似在笑。 霍显扫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扔下一句“昨晚咬着我不放时你怎不怕人说你是妖精”,转身进了内室更换衣物。 姬廉月被他突如其来的荤话激得愣了愣,随后“噗”地笑出声。 从榻子上爬起来,随意踩着鞋,跟着霍显屁股后头进了内室,看男人毫不避讳地脱了外袍,伸手要解里衫时,他忽然“嗳”了声“霍显。” 男人压在暗扣上的指尖一顿。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我刚才做梦了,梦里你当了将军,我请旨同你和离。” 他声音懒洋洋,轻飘飘的。 霍显闻言,嗤笑一声。 “公主殿下好本事,竟连霍某此生梦寐以求不多之事,一一梦见,着实令人羡慕。” “向往吗” “向往。” “可我就是不同你和离,打死也不离,”姬廉月挑起眉,换了个姿势往门边舒舒服服一靠,“嗳,气死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是什么人。 他能最后抗不过观月帝的苦言相劝,把姬廉月这块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的烂骨头给硬啃下来, 又怎么可能会被姬廉月三言两语气死。 果不其然,听了姬廉月的话, 他只是整理衣领动作稍一顿,头也不回淡道“我不着急。” 姬廉月笑得眯起的眼中笑意微敛。 “姬廉月,我知道你这样的人, 金枝玉叶, 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 ”霍显说到这, 停顿了下微讽刺道,“连隐瞒性别欺君之罪也能平安糊弄过, 世界上有什么是你想要又得不到的” 霍显语落。 他听见身后传来碎碎哒哒的声音, 什么人踩着鞋过来了, 淡淡的玫瑰味从身后笼罩一双软若无骨的双臂缠绕上男人结实的腰, 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 “这是咱们拜天地,又同床共枕,洞房花烛之后,驸马爷对姬某讲过最长的句子啦” 他脸蹭着他的背, 软趴趴地笑道。 可惜不中听。 后面一句没说出来煞风景。 霍显闻言,冷笑一声,大手捉住他的手腕, 往两旁边一掰, 不管身后人娇滴滴地嗔他, 飞快退了开来。 转过身,见他瞪着那双含着怨的眸子瞅着自己,一副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杀人放火恶事的模样霍显铁石心肠,眼神兜不为所动,微微弯下腰,指着姬廉月的眼道“就是这个眼神。” 姬廉月顺嘴反问“什么” “当这样的眼神日积月累,越来越深,越来越久,”霍显凑近了姬廉月,“公主殿下自然会受不住气,去找皇上替你主持公道,请旨和离。” 所以,下官霍显,一点也不着急。 姬廉月愣了愣。 盯着面前男人那势若泰山,泰然自若的模样,那双眼黑沉锐利,如本在苍穹翱翔之鹰隼,如今不过暂困牢笼心头一跳,这下子是真的在那英俊的皮囊之下,找到了这灵魂一丝丝有趣的地方。 姬廉月眼亮了亮,然后笑了起来。 就着霍显弯腰凑近自己的姿势,出其不意地凑上前亲了他还带着一丝嘲弄与薄凉的薄唇一口,甜滋滋道“你做梦。” 霍显猛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自己,笑若春花,紧接着柔软的唇瓣在自己唇边一蹭 猛地一愣,明明是习武之人感观较一般人敏锐,却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躲开。 被他亲个正着。 霍显皱眉,伸手推开他,姬廉月顺着他的力道重新靠上了门面,冲他眨眨眼“至少驸马爷昨晚把我喂得挺饱,我有什么可怨的。” 知道姬廉月不要脸,霍显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软硬不吃,好赖不记。 “公主殿下当真没了礼义廉耻。”霍显嘲弄。 “我又不是真公主,”姬廉月一点也不在意,“闲散王爷不都是喝酒遛鸟抢良家妇男,驸马爷,语言攻击对方是恼羞成怒的第一步。” “” 薄唇一抿,男人发现自己真的是说不过他,伶牙俐齿,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姬廉月见自己把他气跑了,转身目送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眨眨眼心想,外面还下着雪呢 等人走远了,他又觉得无趣。 重新踢踏着鞋回榻子边坐下,再捡起之前看的那话本子看了两眼,又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话本里都是假的。 实在不如活生生的驸马有趣。 也许是上午欺负霍显欺负得狠了,这天夜里,伺候的女官回话说,驸马爷在外饮酒上了头,怕惊扰王爷,宿在了别院。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有点不以为然,他要躲就躲呗,本来就是早就料到的事情 昨晚洞房花烛夜这人突然出现,反而把他惊了下才是。 想到这,早就洗漱好,抹好了护肤的姬廉月美滋滋钻进早就用汤婆子暖过的被窝 他发现房事这东西,虽然挺快乐,但是还是有些麻烦的。 他每日沐浴完,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至少能折腾半个时辰,要是行了房事必须要洗澡 霍显要得又多,一晚上洗几次,再好的精神头也没功夫每次都记得洗完澡还擦东西。 昨晚最后一次后,他累得指头都抬不起来,随便洗了下就倒头睡了,早上起来,脸干得像块锅巴。 姬廉月可不想对不起自己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哪怕是霍显也不能让他放弃自己的美貌。 毕竟除了美他也不剩啥了。 唔,还有个权势滔天的皇帝爹。 但是他尚了驸马,大家关起门过日子,也不是出了什么事都能哭唧唧找皇帝爹讨说法的,有些事,毕竟强压不来。 所以考虑半天,姬廉月居然得了一个结论今晚可以睡个美丽的安稳觉了,真好。 幸福地拱了拱被窝,姬廉月睡了。 姬廉月并不知,此时一院之隔的霍显显然就没他这么乐观快乐了,俗话说得好,向人发难者必遭反弹 因为两人新婚谁也没想到驸马爷会跑来睡别院,炭盆和被褥都是临时弄来的,被褥里一股潮湿的味儿,叫人难受。 不自觉想到昨晚,暖烘烘的被窝,如今却被姬廉月那个罪魁祸首独占了去 霍显越想脸越黑他娘的,凭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食言跑回去钻被窝叫人笑话,姬廉月本就嚣张,他的半分妥协都可能助长他的气势 这么一想,霍显咬咬牙,权当当年在江湖飘时,有上顿没下顿,住野庙睡坟地的时候,一来二去,这才艰难地睡着。 第二日。 姬廉月醒来,又被通知驸马爷出门会友,天未亮便起身出门了。 此时外头已经是日晒三杆,姬廉月打着呵欠说知道了,一点不见着急。 独自用了早膳,又让人取来做女红的织物,姬廉月开始穿针引线。 姬廉月擅蜀绣,十二大类一百二十二种针法无一不精。 十岁前他的女红便名满京中,观月帝逢年过节收了绣品做礼,没事拿出来一波吹嘘,惹得不知道多少有差不多年纪公子哥儿的世家眼红着,蠢蠢欲动。 长得好看又讨皇帝喜欢的公主,谁不喜欢 驸马影响仕途又如何毕竟也不是各个世家都一心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多人也想平平安安,在圣上照拂之下喜乐富贵一生的。 只不过最后白便宜了霍显这熊瞎子。 话回正题。 姬廉月师从蜀绣大师齐红袁,是她的关门弟子,齐红袁当年被请入宫教金枝玉 叶原本还不情不愿觉得这些娇滴滴的公主肯定坐不住。却不想姬廉月往那一坐便是三个时辰不抬头,且天赋异禀,教啥会啥,色感极佳,配色极好。 齐红袁是个惜才的,认真教了他三年,直到姬廉月恢复了男儿身,她震惊之中才请辞回乡。 走之前,见齐红袁一脸日了狗,姬廉月还有心情跟她调侃“这年头能收皇子当关门弟子的绣坊慧手,古往今来怕也只有师父一人,回去掏出来吹也一辈子也是不亏的。” 齐红袁看着姬廉月还是一身公主着装,当时红了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姬廉月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他觉得学女红挺有用的 简直是笼络人心第一杀招。 人前花言巧语讨巧卖乖有什么用啊,吃喝拉撒时都要穿的衣服,贴身穿的才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蜀绣通常以软缎为底,彩丝为线,最符合皇家穿着用度是以,当今圣上现在还有几条压箱底的裤衩子还是儿子给他缝的,以前以为是女儿缝的还不好意思拿出来穿,现在琢磨下父子之间也没有忒多讲究,这才掏出来用。 所以观月帝至今还把姬廉月当自己的眼珠子似的供着,省心知道不该争的不争,又实打实孝顺的孩子谁能不疼 而现如今,公主变皇子又嫁了人,自然除了给当爹的缝裤衩,还能给夫君也缝两条。 姬廉月是准备跟霍显打持久战的,细水长流,渗透他的生活。 眼下。 姬廉月比划着自己的手臂,加长加宽了一些给霍显缝了袖子,剩下的胸宽和腰宽实在不知道,只好暂时放下了。 到了晚膳时间,驸马爷回来了 姬廉月见此,就觉得霍显挺聪明的。 如今外头人人笑话他霍显一朝上了九重天又落下十八层地狱,都不看好他的婚姻,若他还真的顺着那些傻子的话,天天不着家,那些人真会同情他,扶持他 不会,只会更高兴地看热闹。 霍显不喜他,冷着他,但是也是夜里谁也看不到的时候 表面上,他还是做足了戏,叫那些想看好戏的人失望,其实也算是给自己挣回点面子。 姬廉月思及此,越发觉得他这强要来的驸马爷实在不是只有外貌与武力的莽夫,越发满意。 连带着晚膳时,看他的眼神儿也越发柔情似水。 甚至屈尊降贵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如果霍显没有冷着脸拨开那鱼肉就更好了。 姬廉月看他一副嫌弃的样子,没准备放过他,放下筷子“干嘛呀” 霍显头也不抬只管扒饭,冰冷着脸“嫌脏。” 按道理这会儿姬廉月该面如死灰了。 可他偏不。 他也跟着冷笑一声“你前天晚上缠着追着要吸我舌尖,咬我嘴唇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霍显扒饭动作一顿,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 旁观伺候的丫鬟手一抖,也是差点把一勺子汤浇姬廉月裤、裆上 “姬廉月” “干嘛呀” 还是刚才一样的腔调。 “老子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唔,不敢当,驸马开心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大约是发现自己在耍嘴皮子上永远没办法斗得过在妇人堆里长大的姬廉月, 接下来一顿饭下来, 霍显那边鸦雀无声的, 连呼吸都快听不见了。 吃了饭又被伺候着净手漱口, 霍显觉得这出戏也该落幕了,站起来又要往外走。 姬廉月正垂眼刮茶碗边缘, 脸皮子抖了抖“上哪去” 霍显面部紧绷了下,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再明白不过老子去哪还用跟你打报告,真当自己养了个面首么 “明儿归宁。”姬廉月提醒,“别大清早乱跑,随本王进宫去。” 霍显发现,姬廉月只有在有正事同他说的时候才用的“本王”,换句话说,从今往后, 但凡他用“我”开头的句子, 可以一个字都不用听 霍显对自己的新总结很满意。 “你又不是女人。” “我是按着公主下降礼八抬大轿抬进你驸马府的,怎么,你收了嫁妆想不认账啊” “” 不用听不用听。 “你是不是怕我同父皇告状啊,说你洞房花烛夜上了我第二天酒醒了翻脸不认人” “姬廉月” “吼什么, 正常音量就能听得见。”姬廉月放下茶碗子, “别心虚了, 我一个字也不会同父皇还有母妃说的, 上蹿下跳, 赖地打滚也要嫁的驸马爷是个无赖, 说出去就很光荣么” 既然姬廉月自己都不在意被人当女人看待,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显弹了弹袍子,答应了,只是一脸冷淡“你要去便去好了,但不留宿过夜,我下午约了人。” “噢,顾阳是吧” 霍显多看了姬廉月一眼,似乎有些惊讶这人连他社交都清楚 姬廉月笑了笑,他看上霍显自然不是只因为他长得好,闹着要嫁之前他还是调查了下霍显的背景的,玉虚派掌门门外高徒,独来独往却在玉虚派很有名望,出师后下了山闯荡了一阵江湖,听说那点本事当个武林盟主也有希望的 只是从很早前开始,玉虚派便与圣祖皇帝有约,每一代玉虚派弟子一定会送两名以上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 霍显是一个,顾阳是另一个。 要说霍显在朝中全无势力其实也并不准确,打小被父亲打包送去玉虚派的顾阳是他的师弟,如今官至锦衣卫副使 锦衣卫是这些年才启用的组织,是压制东西二厂的产物,皇帝亲卫,从先皇起便放了很大的权,越六部之上。 认真说来,除了锦衣卫指挥使陆丰能管的住顾阳,这厮也算是权势滔天,在京城横着走了。 “我知道了,”姬廉月点点头,站起来,走到榻子前拉过个放了女红材料的竹篮在里面翻找,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吧,有顾阳给你撑腰,往后你日子也好过点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姬廉月也就随口一说,霍显脸色却十分难看起来 想顾阳当年在玉虚派勉强也就算是中等偏上,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师兄的时候多了去了,何时自己反而需要他来撑腰 越想越别扭,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高傲,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不认。 但是被姬廉月一说,就觉得分外叫人难受起来。 霍显站在原地没动,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姬廉月这无知的皇宫贵族科普一下实力与江湖地位这件事,却看见他捏着两块布条走过来 “抬抬手,我看看这衣袖合适不合适” 那人窸窸窣窣蹭了过来,霍显眉头皱得越紧,这时姬廉月已经到了他身边,身上那淡淡的玫瑰香膏味传来,霍显一抬眼皮子,又瞧见了不远处那床榻。 一不小心想到成婚那日的荒唐。 不着痕迹推开一步,身后那人却不管不顾嘟囔着“别动”凑了上来,当他指尖拎着那布条靠上来,霍显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隔着布料仿佛也贴了上来。 于是肩膀一抖,抬手扣住他的手腕。 姬廉月被他抓了个正着,手里的那碎布掉落,有些莫名抬头,又见男人眼中抗拒,他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想碰着他。 平日斗嘴就算了,这般下意识的举动却无声之间才是伤人。 姬廉月希望霍显不懂这个,否则他以后会时常利用。 却架不住心中的难受,弯腰捡起地上那下午缝了半天的里衣料子,其实没脏,却被姬廉月 顺手扔进了旁边的炭盆里“不要算了。” 霍显看了眼那逐渐被火盆吞噬的绸缎,明白过来那是姬廉月给自己做的里衣,他向来是爱惜东西的,不免多看了姬廉月一眼 姬廉月却挑起帘布往里面走了。 拿了另一只袖子也烧了。 霍显站在原地没动,这时候又看见姬廉月抬起头冲自己笑了笑“颜色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一种好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漂亮的火光,不见生气,仿佛依然轻松 霍显发现其实这个人的情绪也不一定就是那么表面,至少前一秒,他还以为他会暴跳如雷。 霍显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置可否却也不想再在这窒息的环境下待下去,含糊地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当晚还是睡在侧院,这次到时候稍许习惯了。 第二日,两人天未亮便在前院碰了面,姬廉月照例一身艳色宫装,红唇如火,纤腰不堪一握,若不是胸前毫无二两肉,倒真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霍显看了他一眼,皱眉,心想他该穿王爷的正式朝服更慎重些。 姬廉月会错了他的意,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鸾戏珠钗“不合适我就说这钗配这发型就是太浮夸你还不信” 转头就去甩锅打扮的女官同婢女。 “”霍显无语了片刻,“不是,走吧。” 这就是两人一早上的全部对话,霍显一脚蹬上马车坐进去了,姬廉月站在马车下面举了手半天不见他来扶自己,手都举累了,里面也毫无动静撅了撅嘴,自己手一反握住车门边,掀起裙子一个借力利落跳了上去。 带着一身日出前的寒气,重重坐在霍显身边。 马车哒哒进了宫。 观月帝下了朝在养心殿见了两人,照例问了下两人可还和睦,有没有吵嘴之类的话,大家坐着就相对无言了。 毕竟两三天能看出个屁来。 好在姬廉月坐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就站起来闹着要去佛堂找母妃,观月帝挥挥手打发儿子滚蛋了,单独留下霍显谈正事 毕竟是玉虚派来的人,观月帝对霍显也是客气的,只有姬廉月觉得霍显是个步步为营的弱气萌新,处处需要他人照拂。 这边。 姬廉月在佛堂寻到了正在抄经的宸妃。 宸妃母族姓秦,满门武将,外祖父乃二朝猛将,如今年至五十依然率十万铁骑守卫北方边境,阻北方边外龟蛮族、毛坦族等数十大小部落入侵,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是北方边境一道不倒的城墙 话说回来,若非宸妃当年一朝入宫嫁给还是太子的皇帝,如今姬廉月这出众长相怕也是鹰犬之辈其中一员。 宸妃自小马背上长大,入宫之后依然开朗泼辣,深得观月帝喜爱,是以当年干出扭转儿子性别之事,也非其他人做起来那般惊世骇俗。 这般人物,却是被姬廉月吃得死死的。 十岁之后,但凡姬廉月往她身边一蹭,两人谁也没能走出姬廉月是个小公主的迷局,这会儿他把脑袋往宸妃膝盖头一放,软绵绵地叫了声“娘”,宸妃就放下了笔,戳戳他的额头“叫母妃,越发没规矩” “儿都嫁人啦,这声娘不是喊一声少一声么”姬廉月“嚯”地坐起来,不高兴地撅嘴,“嫁出去的儿,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姬廉月最擅长的就是撒泼打滚,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宸妃自己晓得,不同他斗嘴,只是拉着他说了些家长,又叮嘱他对霍显多忍让。 对于宸妃说的话,姬廉月有些不以为然地翻白眼,他还不够忍让霍显么,不然昨晚他都该用折腾一下午的衣袖勒住他的脖子送他归西了。 宸妃拉着他讲夫妻相处。 讲着讲着话题就歪了,问他们圆房了没。 姬廉月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回头看了看身后佛堂的金身佛像,示意他这年轻佛主在上,咱们能谈点健康的话题么 宸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健康的,藏传佛教还是欢喜佛呢,拉着姬廉月一通问,姬廉月敌不过她,脑袋一低恨不得捂进裙子里“洞房那日有过一次。” “就没啦” “没啦。” 宸妃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戳他的脑袋。 姬廉月 被他戳疼了“有一次不错了,干什么呀” “寻常男子刚成婚那会儿恨不得抱着娇滴滴的新娘子死在床榻上,哪像你你是不好看还是不够娇滴滴,就放着自己的驸马在侧院睡还心满意足的怎么着,准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你们感情还能好” “细水长流” “细什么细”宸妃打断他,“长年累月,驸马爷可就到外头交公粮去了” “哎哟我的娘唷,”姬廉月被戳得脑门都红了,“您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啊,我在怎么着也是个男儿身,他就算把公粮全交给我我也下不出一个蛋来总不能让人家霍显绝后吧” 这点他想得其实是挺明白的,大不了以后把身边的哪个女官开了脸,让霍显纳妾然后生了孩子抱过来就完事了 “你是不是疯了”宸妃快叫自己这傻孩子气死了,“哪有把自己丈夫往外推的,你要不喜欢他你当初闹什么闹按公主下降礼也非得嫁他不可” “我要是打了让霍显绝后的打算他不得更恨我”姬廉月道,“他现在还后悔洞房那一回呢不然我给他下药啊” 宸妃直接伸手揍他。 姬廉月手臂上挨了两巴掌,“嗳嗳”叫着躲“总不能将人硬拖上床,儿子又打不过他” 这话说得委屈。 宸妃一听就想到这些年姬廉月被逼受的苦,眼圈一红嘤嘤哭起来“改日让驸马教你骑射吧,这些年不学的也好好补一补,顺便增进夫妻感情” “免了,”姬廉月眉头一皱,“马臭得很。” 驸马的脸能比马还臭。 话一落手臂又挨了一巴掌。 姬廉月又没个正经报喜不报忧跟宸妃聊了一会儿,到了晌午外头人通报了声,他这才告辞,到养心殿去找霍显准备一块儿回去。 姬廉月到了养心殿外,恰逢露台上红鼓击响,锦衣卫换职。 顾阳身着飞鱼服,绣春刀,英姿挺拔站在养心殿门外,远远见了姬廉月冲他露出个哈巴狗似的灿烂笑容,姬廉月也同他笑。 “笑什么才刚刚击鼓,换职人都没到,嬉皮笑脸的像什么话” 从屋檐阴影下响起个无甚起伏的音调,一名身高八尺有余,同样着飞鱼服,佩绣春刀的高大身影走出,那人与顾阳对视一眼,眉眼深邃严厉,顾阳立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吧下去。 “丰哥,我的亲哥。”顾阳嘟囔着抱怨,“您在姬廉月跟前给我留点面子,回头他又同我们月娥笑话我,我这当哥哥的” 一点面子都没有。 顾阳还没说话,就被陆丰三根手指捏着肩膀拎出了岗位,只见后者不动声色往那岗上一站,便成了万鬼莫近的雕像。 比钟馗贴画还好用那种。 “面子都是自己挣的。”陆丰淡淡道。 顾阳不敢说话了。 姬廉月已经蹭了过来,不看顾阳,却先看的陆丰,那水润的眸子扫了眼棺材脸,眼珠子转了一圈“唷,陆指挥使。” 姬廉月没成婚时,和顾阳等一干锦衣卫闹腾起来,最爱干的就是挑衅指挥使大人,去他面前唱唱十八摸或者学狗叫。 和顾月娥等一干京中贵妇闹腾起来,最爱干的还是挑衅指挥使大人,只不过不是唱十八摸而是往他身上扔个手帕,砸个香囊,递个情书什么的。 姬廉月写给陆丰的情书都能凑本情诗册子了。 这会儿姬廉月走进了,陆丰看了他一眼,眼珠子就挪回了原本的位置。 得了这一言难尽的一眼,姬廉月已经挂在顾阳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 顾阳拍拍他的腰“别笑了,丰哥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你别拖累我。” 姬廉月才不理他。就笑自己的。 这边,霍显听见外面的动静,姬廉月那叫人掉三层鸡皮疙瘩的笑声最为凸显,他拜别观月帝开门往外走,一眼就看见和顾阳黏在一起的姬廉月。 两人见门一开,门后露出另一张俊俏的棺材脸,都愣了下,彼时,顾阳的手还放在姬廉月的腰上。 霍显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浅浅蹙眉。 又飞快放开。 他有什么好觉得不顺眼的,毕竟这人强尚驸马的事都干得出来,同他讲礼义廉耻,怕不是对牛弹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回驸马府的路上, 霍显一条腿屈起, 另一条长腿舒适展开,靠着马车抱臂闭目养神姬廉月被宸妃一顿拍打又抓住机会调戏了下陆丰, 整个人让精神得很, 很闲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目光恨不得要在驸马爷的脸上烧个洞。 习武之人闭上眼五感过强,有个人人珠子黏在自己脸上睡得着才怪。 霍显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看着姬廉月不耐烦道“你又想做什么” 姬廉月曲起膝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眨眨眼问“你心情不好呀” 霍显没说话。 “父皇难为你了还是他要把你放到毫无职权又无油水的清水衙门去了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太监笑话你了”姬廉月一串发问,停顿了下,“还是你吃醋了” 霍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姬廉月自顾自笑了起来“我看到你出门的时候,眼神儿在顾阳手上划拉了一下呢, 哎呀他其实就是同我皮惯了才勾肩搭背, 把我当兄弟的, 没别的意思。” 霍显“” 姬廉月认真地点点头“大不了以后我离他远点,或者提醒他没事别动手动脚便是。” 霍显“” 用了几息,大脑艰难地运作才想明白这人到底在讲什么鬼话, 心中忍不住佩服他的自恋,佩服到一时间忘记反驳他 “你这样的人应该活得挺快活,”霍显看着姬廉月淡淡道,甚至连嘲讽他都懒得了反正他也听不懂, “凡事总往乐观的想。” “我没有啊, ”姬廉月道, “我看见你皱眉了,难道不是醋了顾阳同我太亲密么,我们都闹着玩的,我还给陆丰写了十几封情书呢,因为输掉了同顾月娥她们玩耍时作诗行酒令之类的游戏。” 说自己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霍显面无表情地听他“新婚娘子”一脸高兴都数着他的头顶上有多少片阴山大草原,每一颗草又是怎么种上去的 心中没有太多的感慨。 姬廉月如果是一个彻底的男子,又或者是一个真女人的话,可能过得会比现在好得多。 只是忽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而姬廉月却并不知道自己这么高兴还是被人家深深地同情了。不然他肯定会认真反驳霍显的,这会儿他数完了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又转过头问霍显“父皇同你说了什么吗” “大约说了会让我去兵部,先熟悉环境,找机会再取而代之那些氏族蛀虫。” 霍显不避讳,并不觉得这话把很多人骂进去了,包括他亲爱的师弟。 姬廉月微微瞪大眼“你以后不要这么说话,很得罪人的,得罪锦衣卫就麻烦了,他们杀人可以不用预先上奏的。” 霍显不说话了,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觉得自己会任由锦衣卫对自己下杀手 而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那些锦衣卫打不过他。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置可否地懒洋洋一哂。 姬廉月见他重新闭上眼,好像没有礼尚往来问问他都和宸妃说了什么的意思,于是干脆自顾自地交代,还颇为体贴地铺垫了下“霍显,你会骑马么” 霍显重新睁开眼“如果你非要用废话来掩盖沉默的尴尬,我更喜欢选择后者。” “不是,我母妃让你教我骑马。” “你一个金枝玉叶,出远门马车代步,平日乘坐软轿,学骑马做什么” 他不想教他,因为教骑马要很好的耐心也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偶尔甚至需要身体接触 这几个无论是哪个,都不 是霍显想要的。 姬廉月其实也不想骑马,但是他听到霍显这么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免微微一愣,心中有些不高兴。 但是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不该为这个本来就不想做的事和霍显吵架,本来他们的意志就是统一的,还偏要找架吵就很蠢,所以他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跟母妃说的,那就不学了,我就说你还要去兵部任职,熟悉环境和打点人际关系。” 霍显“嗯”了声。 姬廉月笑了笑,把脑袋重新放到了膝盖上,手指尖心不在焉地抠着裙摆上镶嵌的珍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了,霍显自然不可能主动找话题,马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回到驸马府,霍显出去与下职的顾阳汇合,姬廉月一个人原本准备补个午觉,但是怪就怪在他读了十几年的女戒之类的书籍,再怎么知晓不可当真,也被上面繁杂条框洗脑一二,左右辗转,还是爬起来,打着呵欠,准备做一个新嫁妇该做的事。 无非是“洞房花烛夜,洗手作羹汤”。 这洗手作羹汤,为净朝女子嫁后的第三日,便到了“过三朝”,依照习俗需亲自下厨,标志着放弃了过去的身份,从此以“新妇”的身份倚仗丈夫过日子。 哪怕是净朝公主下降,这规矩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比起真枪实干地下手去做菜,他们这些天家子女,不过是站在旁边指挥一下后厨干活,下锅后过去捣鼓两下便可。 姬廉月想到,有一句俗话说,想管住男人,先管住他的胃。 这“过三朝”他不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也该摆出一席霍显喜欢的菜才好 毕竟早上霍显乖乖陪他回了宫中,他看出霍显其实不喜欢那里。 就当是报答也好的,姬廉月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强尚了霍显的驸马已经让他颇有些愧疚了。 给他做点好吃的犒劳下也好。 霍显都喜欢用什么来着 这些天一块儿用膳时候他还真没注意,好像他根本就不太挑,给什么吃什么的 思及此,姬廉月这才有些放空地想到,其实他并不是特别了解霍显这个人,不知他喜好忌口可惜霍显孤家寡人,府上的人也是新拨来的,姬廉月连个商讨的人都没有。 束了发,换下了华丽的宫装,又换上了寻常妇人装扮,姬廉月有些新鲜地在西洋镜前转了几圈欣赏自己的新造型 一看镜子里脖子上都是前晚浪出来的红痕,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深紫色的淤青,他脸一红,又叫小丫鬟拿来了狐裘毛领往脖子上一带,尖细的下巴便隐没在柔软的银白狐狸毛里,一张红唇若隐若现,未点朱砂,却因昨夜啃咬狠了,隐约见蔷薇色泽。 眉眼带俏,面色红润。 姬廉月满意地点点头。 “殿下可是要出门” 身后传来女官恭恭敬敬的提。 姬廉月懒洋洋地“嗯”了声,想起之前听旁人提过一嘴,不管文举武举,那些人进京赶考前总会选择个客栈下脚,而有经验的客栈店小二,会把几个之前呼声比较高的考生菜单记下来 若歪打正着其中真有人高中,那些以往状元爷住过的店,吃过的菜,变像是开过了光似的,吸引各地考生争相前往蹭喜气。 那些菜,更有人戏称“状元菜”。 今年炙手可热的客栈是东安大街的云来客栈,文武状元一门双响,听说掌柜的乐开了花。 那地方也是姬廉月一眼相中霍显的定情地。 姬廉月想也没想,就叫了护卫远远跟着,自己只带了个年轻女官,唤 了轿子出门了。 这日云来客栈果然热闹非凡,姬廉月下了轿子发现这云来客栈果然“客似云来”,打听一问才晓得,原来今儿状元爷约着锦衣卫副使顾小公子来这“忆苦思甜”来了。 姬廉月抬起头望了望,状元爷如今又是驸马爷,身份非同一般,自然坐在二楼雅座隔间不叫人随便看而门口人来人往,一座大招牌上面写着“状元菜”,姬廉月凑上前看了一会儿不免“嘁”了声,心想原来这回文武状元都是穷光蛋。 全是青菜豆腐什么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少林寺选方丈呢。 姬廉月盘算着要么就给霍显做个冷豆腐前菜,再来个王太守八宝豆腐,餐后再上个奶豆腐和奶冲杏仁茶,也算是齐活的豆腐宴 好叫他好好“忆苦思甜”。 正琢磨着把霍显灌得晚上做噩梦都要梦见豆腐,忽然听见人群里一阵哗然,一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群白面书生凑在一起,就站在雅间楼下,在谈天阔 不。 纠正一下。 在讲相声。 “男儿顶天立地,浩然正气,最忌以色伺人,如此奇耻大辱,八尺男儿何以屈之” 中间那人嗓门最大。 “他日若鄙人高中,必不可能如同当今武状元霍显一般,为荣华富贵自甘堕落,忘却上京赶考初衷,成了那不论不类的驸马若有人命鄙人娶个不男不女的公主,鄙人宁愿一头撞死在那皇城门上,以示清白” 旁边那长得最丑的人嗓门也不小。 “可惜以为那是文曲星下凡,才貌双全,文武并重,谁知居然是个软蛋” 后面那个大腿还没霍显胳膊粗的不甘落后。 楼上鸦雀无声。 霍显肯定听见了,却没下来。 那些愤慨激昂的书生看着还有些失望。 姬廉月站在门口听见了,生生撤回了要往外走得脚步,一撩裙摆转头回了客栈 身后女官与侍卫使了颜色,知道文曲星下没下凡至驸马爷身上不知道,反正瘟神那是真的要发瘟了。 姬廉月走到那堆落榜柠檬精书生中间,如一娇滴滴、俏生生的妇人往穷酸落榜者中间一站,那些人安静下来。 “继续呀” 姬廉月冲他们灿烂一笑。 这一笑,把那位要撞死在城墙上也不尚公主的大哥看直了眼。 “你们在这大放厥词,”姬廉月笑容不变,眨眨眼,“可知当今武状元,也就是驸马爷就在你们头上的雅间里” 那原本在中间引领风向的书生一听,从眼前绝色佳人的美貌里回过神来,“呵”了一声笑道“哪又如何,百家争鸣本为儒士之风,如今那金瓦金墙的金銮殿,尚且设有言官劝政圣人听得,他武状元做过的事,别人却不让说” 姬廉月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如果不是他清清楚楚知道,每年究竟有多少心中毫无批数的言官死在自己那张没把门的嘴上的话。 他认真点点头,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看热闹,任由这些人闹腾,发着霍显的财还任人埋汰霍显的客栈掌管的。 他冲这些人温和一笑。 招招手,换来身后侍卫,用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娇滴滴温柔道 “去楼上把顾小侯爷叫下来,就说本公主要砸店日落之前这店里但凡还能找着一块全乎的瓦,本宫就撅了他的绣春刀,烧了他的飞鱼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话语一落, 那些书生肃静片刻,随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站在别人的脸上骂了人这本来也没什么, 之手这张脸不幸的并不是现在还未有一官半职, 可任人欺负的驸马爷霍显,而是当朝皇长子姬廉月。 客栈老板膝盖一软,“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姬廉月却再也看都懒得看他, 挥挥手使唤几个王府的侍卫先把这些人给扣住,哭爹喊娘里,没等一会儿楼上就有动静了。 只是出来的人是霍显,而不是顾阳。 霍显撩起雅间的帘子走出来,站在楼上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还高谈阔论,引经据典骂他的那些人跪了一地, 空气之中浮动着打饭的猪油油脂和臊味混杂味 居然是有人被吓尿了裤子。 霍显有些厌恶地微微蹙眉,看着混乱中间站着的姬廉月, 只见他一身素衣罗裙,梳着妇人髻,俏生生站在那儿像是个漂亮的小媳妇儿倒是比装扮少女时一身艳丽宫装的夺目,别有一番滋味,更叫人挪不开眼了。 是男人又怎么样 多少被侍卫压在一旁的书生还痴心妄想抬着头疯了似的痴望瞬间觉得方才那信誓旦旦不尚公主的丑脸书生被打了脸这么漂亮的美人,娶回家摆在家里光看, 也能多吃一碗饭。 不能生也不打紧, 本朝没哪条规定驸马爷不许娶妾繁衍后代的。 走多了江湖, 人心里想什么, 霍显扫一眼就能猜到, 于是望向姬廉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闹什么呢” 姬廉月见了霍显,脸上立刻露出了笑自然又是叫周围人一阵窒息。 只见他提了裙摆踏上梯子,双手抱住男人结实手臂往他身上一挂,噘嘴嗔道“他们讲你坏话” “所以呢” “砸了他们的店” 他理直气壮。 霍显只当他是个智障。 “你砸了一家店,他们还换另一家,该说的继续说,”霍显淡淡道,“你堵的住一人之口,堵不住不悠悠众口;堵的住众人之口,亦堵不住他们心中所思。” 霍显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惜姬廉月不听。 他觉得听不到即为不存在,至于这些人怎么想的,他一点都不在意。 一边嚷嚷着“你别管那么多”一边拖着霍显往门外走,姬廉月抬头迅速向霍显身后刚冒了个脑袋的顾阳使眼色示意他该动手动手 此时姬廉月和霍显已经走到了楼下一楼处。 姬廉月正忙着冲顾阳挤眉弄眼,压根没看见角落里原本瑟瑟发抖哭哭啼啼的掌柜眼瞧着多年苦心经营的客栈就要毁于一旦,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勇气,“嗷”地狂叫一声挣开侍卫,一把抽了侍卫腰间的刀,乱叫着“妖姬尔敢”就要冲上来 眼瞧着众人就要拦他不住,那些王府侍卫都陷入惊愣。 姬廉月听着动静转过头,眼瞧着一枚银刀就在自己头顶。 “咚”地一声闷响。 甚至没人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一枚筷子居然凌空化作最锋利的武器刺穿了客栈掌柜的手腕,掌柜手中长剑尚未碰到姬廉月一根头发就落在地上他本非习武之人脚下虚浮,整个人愣是顺着筷子上带的极强力道狂退数米,最后跌落在地,鬼哭狼嚎 众人惊愣。 见客栈掌柜双腿无力乱踹,口中喊疼又喊“杀人啦”,这才发现原来那筷子居然穿过客栈老板手腕后,连带着他这个人的重量,深深扎入他身后的木柜台上 此时此刻,那客栈老板居然是被一根筷子,固定于手腕间挂在那掌柜上 鲜血汩汩顺着筷子扎出的血洞往下流淌,除却掌柜杀猪似的喊痛呼救,周围别的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的目光固定在驸马爷手边那稳稳立在那的筷筒里。 众人“” 姬廉月自然也看见了,心中震骇,脸上却挂着甜到骨子里的笑容,整个人恨不得挂到了霍显身上 然而没人看见,在宽大的袖子下,他死死都摁住霍显的手,用力至极,以至于手背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原本其实就是准备拆了这店,然后吓唬吓唬这群人就将他们放了的。 甚至没准备打他们板子。 眼下这血腥味涌入,钻进鼻子里熏得他几欲作呕姬廉月抬起头看了眼霍显,把不舒服写在脸上。 “倒是真比女人还矫情。” 霍显淡笑一声,反手手将他往上带了带 “没那个本事就别出来惹祸,你指望本驸马回回给你擦屁股” 他话语薄凉无情,隐约带着戏谑,音量却足够给客栈所有人都听见姬廉月恨不得翻个白眼,这人居然借着“护着他”的由头对这些戏言他的人发难 这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姬廉月不理 他了,回头对着顾阳招了招手,这会儿站在二楼的顾阳也从方才的震惊都回过神来,一挥手,不知道从哪涌出来三四个英姿挺拔,二十上下气度不凡英俊少年郎,嬉皮笑脸,搬起一张桌子从二楼砸下来 稀里哗啦 土匪啊 客栈众人惊慌失措如鸟兽散去 桌子木屑四溅,姬廉月缩着脑袋往霍显身后躲了躲,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外头一群衙役一拥而入,也不知道是谁跑去报了官,皇城脚下,京府老爷管的就是他们这些日常仗着身份行凶的皇亲国戚 看着那气势高昂往里头冲的衙役,飞快将那些书生从王府侍卫手下解救出来,四五个人合力摁住那几个正忙着砸店的便装锦衣卫 四五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店内一片狼藉。 领头又有人去问那鬼哭狼嚎的掌柜这是什么情况,那老板得了救星,便是一阵声泪俱下的哭诉 “” 姬廉月被眼下一片混乱闹得有些头疼,放开了霍显,转头去看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自己身后的顾阳。 顾阳今日下了职,出宫会师兄,换下了飞鱼服绣春刀,只带了个象牙牌和几个兄弟眼下砸店被不长眼的拦住了,扫了一圈这些衙役居然一个都不认识,顿时也有些无语。 “不是带了象牙牌么”姬廉月恨不得踢他。 顾阳唇角抽了抽“象牙牌又不是尚方宝剑想啥呢” 霍显懒洋洋笑了笑,站在旁边一副准备看所有人笑话的模样。 姬廉月更是面上火辣“太阳都要落山了,顾阳你行不行,老娘刚才落了狠话的,你这让我面子往哪搁” 顾阳简直没法纠正他的自称 头疼着呢 想来想去,也只好拼了老脸,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掏了象牙牌“可以啊你们这些蠢东西,狗拿耗子是吧看见了没,锦衣卫办案谁敢动” 锦衣卫是什么东西,天子鹰犬,手握重权,只为天子效力,职权架临六部三大营,夜里手起刀落砍了谁都不带商量的砍错了拖出去挨顿打就算了 锦衣卫平日素来在京城横着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个当官的听了这三个字恨不得夹着尾巴躲远些。 这会儿一个距离顾阳最近的衙役居然真的一个哆嗦停下来,转头看了眼顾阳却发现说话那人,没有华丽如阎王的飞鱼服,也没有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绣春刀。 差点儿吓得灰飞烟灭的三魂六魄回来了些。 “锦衣卫办案怎不穿飞鱼服” 人群里有人喊,定眼一看,居然是方才那个慰问客栈老板的领头人看他样子,似乎与这位客栈老板是相熟的。 原来是有背景。 难怪敢如此嚣张,放任店中酒客书生肆意编排驸马状元郎。 顾阳转头无奈地看了姬廉月一眼,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了他们不买账。 眼下,那人见呵斥住了这气度不凡的一群人,以后怕不是又有得吹嘘某年某月某日惩奸除恶,制住了刁蛮护公主 正洋洋得意,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马蹄混杂着马鸣,一声铿锵有力的“锦衣卫办案,谁敢拦” 众人一愣。 回头望去,只见客栈门外忽然杀到一群高头骏马,骏马蹄下尘土扬起,骏马之上,十余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俊郎少年动作利落翻马而下 如鱼贯入,井条有序地从门外依次进入。 众人看傻了眼。 那些衙役,在看见飞鱼服华丽刺绣摇曳的瞬间,已经“扑通”“扑通”干净利落跪下几个 最后进入客栈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只见其,剑眉星目,鼻挺如天堑,薄唇轻抿露出一丝冷淡,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陆丰,又是谁 他立于人群中央,强健手臂一收。如一头蛰伏黑豹,高大挺拔,那充满力量的指尖仿佛无意间一拂腰间绣春刀,足够叫在场所有人落下一背冷汗。 包括顾阳。 他也不知道陆丰是他娘来撑场子的还是来大义灭亲的这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啊,锦衣卫一群猴子见了他都像孙悟空见了佛祖。 正心中忐忑,忽然见陆丰转向姬廉月,目光淡淡从姬廉月身边霍显一扫而过,又收了回来,看向姬廉月“嫁人了,就不能消停两日” 他一开口,顾阳的心就落地了。 姬廉月扬扬下巴。 陆丰收回目光,抬起手轻轻招呼了下身后一众锦衣卫“砸。” 众锦衣卫狞笑一声,一脚踹开碍事衙役,撸袖子开干。 霍显抱臂站在旁边,肆无忌惮上下打量陆丰,又转头看姬廉月,品味片刻,在心中不带什么感情地评价情郎来得挺快,看来情书没白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没觉得自己有多酸, 反正锦衣卫不来,他也能带着姬廉月从这全身而退至于砸客栈这种事,他自认为没有那个义务纵着姬廉月乱来,外头编排他们的故事够写几本册子了, 没必要还给人家来个“快乐番外篇”。 有了鹰犬效劳, 那小小的云来客栈果然在太阳落山前就被砸得毛都不剩, 没有一片全乎的瓦片, 房顶都叫顾阳抡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流星锤砸得稀巴烂 客栈老板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从哭天抢地到灵魂出窍,最后店门口摆着的“状元菜”牌示被陆丰抽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时,他“嘎”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番两腿一蹬 “气死啦”姬廉月惊了。 顾阳凑过去探了个鼻息,撇撇嘴“晕过去而已。” “哦。”姬廉月又松了一口气。 “杀鸡儆猴”闹剧结束,至此大概整个京城再也不会有哪家客栈老板还敢打着“百家争鸣”的旗号招揽客人,姬廉月满意地拍拍手,给陆丰和顾阳道谢, 这才慢吞吞爬回王府马车。 对闹剧不感冒,霍显早就上车闭目养神去了。 这会儿已经睡醒一觉,姬廉月在马车下面站着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马车宽敞,中间茶几煮沸了一壶茶, 壶盖被滚水水蒸气发出轻微声响。 姬廉月搓着手上马车, 坐稳了,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眉眼之间被冻出来的寒气散去,他从茶杯边缘扫了眼霍显。 马车哒哒地往外走。 霍显不说话,姬廉月却憋不住了,抬脚踢了下他“今儿多亏了陆丰才找回场子,你改日见着了好好谢人家。” “”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话,男人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姬廉月,不知道他是真的傻还是在演戏,“我谢他什么” “本来应该是你护着我砸场子的。”姬廉月嘟了嘟嘴。 居然为这个。 霍显懒得提醒他今儿要不是他在,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怕是早就被掌柜的劈个稀巴烂 他是不屑跟他争论这种的,显得他多在意一般。 男人只是冷笑“后悔了公主殿下大可以休书一封赠予在下,改嫁陆指挥使,在下感激不尽,大家皆大欢喜。” 姬廉月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只是觉得今天陆丰确实威风过了霍显,有些不太高兴眼下见霍显这种反应,也是醒悟过来自己大约是说错了话 哪个男人愿意听别人抱怨自己“不行” 他知错就改,厚脸皮蹭过去挨着挤着霍显坐下,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招陆丰为驸马的,他不合适,骨头硬的要命,面冷心冷,又是陆家的大公子” 陆丰的父亲陆国华是内阁大臣,权势滔天,观月帝不可能让这样的家族再有受宠的皇子下降增加势力,而陆国华也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不男不女性别定义成迷的正妻。 他俩不可能。 姬廉月将利弊掰开来跟霍显分析,他是不可能和陆丰有什么的 谁知道大概是他表达能力不太好,霍显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姬廉月一口气说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哎哟,这他娘不是暗示,霍显软骨头,面冷心软好妥协,背后没势力,没爹没娘 姬廉月小心翼翼打量霍显数眼,见他额角青筋狂跳,似乎是随时想要一掌劈死自己 心中心虚,蹭过去抱了霍显的臂膀,软绵绵地赔礼道歉“当初我在父皇面前上蹿下跳三天三夜,他才勉强松口答应试探当军武状元爷是否愿意尚公主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的。” 这话语里多少增加了一丝丝真诚。 不管有没有多么的喜欢与非君不可,这份“开心”至少是真的,他确确实实从未想过别的人。 然而霍显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真心”,抬手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臂里抽出来,面上只是一丝丝被人拿来对比的不快而已。 晚上两人亦是没犹豫便回了驸马府。 王府主院反而成了什么摆设。 姬廉月“洗手作羹汤”给霍显做了之前想好的豆腐宴,霍显动了两筷子意思了下就放下了,转身去了别院。 姬廉月钻进厨房沾了一身油烟,见辛苦捣鼓出来的菜霍显都没怎么动,他心想这人当真是铁石心肠。 然后唤来女官,让她去隔壁问问某个人,他准备再给他做几套平日穿的里衣,问他要什么颜色和样子的,他可不想辛苦缝一下午眼睛都要瞎了,天一黑劳动成果又进了火盆里。 那女官听了姬廉月的吩咐,一边应着一边心想这皇子殿下果然是憋屈惯了的,这都能像个没事人一般打发人凑上去问这些亲密的问题。 女官问回来的答案是你省省吧你。 姬廉月“” 狗咬吕洞宾,这京城别人想求他的女红都求不来的,不识抬举 nb s 三日休沐后,姬廉月的新婚假就结束了,清早起来换了玄表朱里朝服,前圆后方,前后各九旒。 束发戴翼善冠,坐在镜前调整位置,修长指尖扫过肩头金织盘龙,姬廉月冲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女官捧来色泽暗沉的口脂,姬廉月身着男装一脸恹恹,本不想用,余光瞥见镜中自己唇瓣苍白且薄,毫无气势,便伸手还是将淡色唇瓣抹至乌深 说来也怪,这深色口脂一上,仿佛连他的五官也从柔和变得犀利起来。 出门时霍显已在院中等待,眼看姬廉月身着亲王朝服,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世间奇人该当如此,男子着男装反而让人觉得变扭。 姬廉月扫了霍显一眼,只见他身着从六品官服,想来是在兵部领了职 只是这人牛高马大,身形如小山,身着这身官服往那些只会动嘴皮的兵部文官里一站,像个异类。 “你可能还是穿武官服合适些,”姬廉月上下打量霍显,“这样有些不伦不类的。” “被公主殿下如此评价,本驸马也不知所措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两个不伦不类的人大摇大摆地上了朝,往那一站,别人自然而然就忍不住疯狂要往这边看。 姬廉月贵为亲王,朝中自然不可能和霍显这从六品官员站在一起,但是他却站在他身边没动弹,反而转头去看男人放松的下颚。 “我父皇是不是许了你别的差事”姬廉月忽然问。 霍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冲他笑了笑“没在你身边放人,只是看你忽然毫无怨言,想必是得了满意的安抚。” 霍显不理他了,目视前方,仿佛站在他身边叨逼叨的是个路人。 姬廉月还欲说些什么,此时观月帝来了,他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往前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打着呵欠心不在焉地等着上朝,听那些人上奏琐碎的事。 今日北方边境毛坦族旧首病逝,宗族之中为夺位不太太平,已经连续有几波流寇在净朝边缘疯狂试探,恰逢秦将军夜里遭风,偶感风寒 姬廉月也就听见他外祖父秦明月病倒时,眼皮子稍微抬了抬,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风寒也不至于要人命,几波流寇也犯不着大将出马,这些人非要把两件事扯在一起危言耸听,怪有病的。 观月帝大手一挥给北方赏了些珍贵药材,又因战事起准备拨些粮草军备,这差事一下就落在了新上任的驸马爷身上,听观月帝的意思,是准备让驸马爷亲自把军备送到北方去。 姬廉月都听懵了,没见过他父皇这么会棒打鸳鸯的,他们才新婚三天呢 难怪霍显自从面圣之后一脸满意 他一满意,姬廉月就相当不满意了。 下了朝一路冷着个脸,到家不理会霍显自顾自回了房滚上床睡回笼觉,而且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梦见霍显如愿以偿当了将军,自己一直休和离书与驸马和离后,身着一身宫装红裙烈烈,于霍显凯旋之日,当着他的面饮下毒鸩。 在他怀里咽了气。 梦中,头顶阳光刺眼,男人的怀抱冰冷僵硬,铠甲之上枪械留下的划痕如此生动,成了他眼中的最后放大的风景。 姬廉月醒来之后靠坐在床边很久,直到女官来唤他前去用膳,他看见早已落座桌边的霍显,抿了抿唇“北方偏远,环境恶劣,天气多变,路途遥远空生变故,你能不能不去” 霍显看了他一眼,连“不能”都懒得同他讲。 姬廉月第一次冲他发了脾气“你就不能听我一次” 霍显看着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酒杯,微微蹙眉“又怎么了” 姬廉月胸口起伏了下,看了看周围,闲杂人等都退下了,他这才缓缓道“梦见你封侯成将那日,我死了。” 霍显听见他语气不大对,抬起头,对视上那双含着微不安有些泛红的眼,微微一愣。 他是没见过姬廉月露齿如此脆弱的神情的,这人总是嚣张跋扈。 心中一动,有微妙的动摇一瞬既逝,他甚至来不及捕捉。 一切便已恢复平常。 “霍某若真有封侯成将那日,公主殿下必然不会先一步撒手西去留霍某逍遥快活,”霍显淡道,“不折腾霍某一辈子,公主殿下岂能善罢甘休” 姬廉月都听傻了,先想反驳“老子哪有那么恶毒”,话到了嘴边又盯着那张冰块棺材脸反应过来嗳,这人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安慰他吧 “为了去北方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姬廉月笑着,踢开碎裂的陶瓷杯在霍显身边落座,“你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要不好人做到底,今晚再与我大被同眠,缴纳公粮” 霍显转过头看了他笑吟吟的一张脸。 “公主殿下,烦请要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当晚还真的就不给面子的还是在别院住下,洞房花烛夜之后, 两人别说肌肤之亲, 就连手都没拉过。 要不是那晚姬廉月被他干到手脚发软,他肯定要怀疑霍显是不是外强中干但那晚, 紧绷的肌肉, 结实的腰杆, 那叫人又恨又爱死去活来的器物 姬廉月没羞没臊地怀念到后半夜打更的都有动静了才迷迷糊糊有点儿睡意, 翻了个身, 身边空荡荡的, 颇有些孤枕难眠的味道。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姬廉月也想过如果当初换一个人当驸马是不是会更好 哪怕那个人是顾小侯爷那个毫无男性荷尔蒙的假货,至少他不会成天冰冷着个脸, 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后整天做那种惨兮兮的噩梦。 思及此, 姬廉月忍不住想问自己 如果有朝一日, 霍显飞龙在天, 观月帝和皇长子的身份再也不能压制住他, 他质疑要娶平妻, 他姬廉月会怎么样呢 噩梦荒谬。 但是姬廉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一个人养条狗养七年都该出感情了,他可能真的会选择一了百了,让霍显下半辈子活在愧疚当中。 那是他会做的出来的事。 每当想起这个假设, 姬廉月遍体生寒。 连续几日, 姬廉月的脸色都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 霍显倒是日日早午晚膳三餐准时出现在餐桌边,姬廉月同他搭话,他虽然依然爱理不理,但是也不是完全地坐在那当聋子。 偶尔姬廉月恶作剧似的非要给他夹菜,刚开始他还是照例拨开的,但是大概是看出了姬廉月就是在整他 最后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他吃了老子夹得菜,四舍五入,日日夜夜通常颠鸾倒凤指日可待。 姬廉月乐观地想。 过了几日,霍显便要出发前往北方,姬廉月趁机进宫里跟宸妃诉苦,又被戳着脑袋一顿训药都不让送了,你是不是想病死你外祖父 玛德,难道秦明月还差这两口药材,北方虽然贫瘠也不至于穷到这份儿上 姬廉月没有办法,只能满脸不情愿都送走霍显。 霍显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不是路途真有那么遥远,姬廉月知道,他这就是去了不想回来而已。 这半年里,他给霍显的情书半旬一封,从未得到回应也从未断过,只是也从回报的信使嘴巴里陆陆续续听了很多事。 霍显在半道顺手把江南一股正崛起的山贼连寨子都给连根拔了,当时身边就带了十几个王府的侍卫; 姬廉月心惊肉跳,当夜提笔给霍显写信,“宝贝”“心肝”一阵乱叫,中心思想就是驸马爷您悠着点,我还年轻不想守寡。 霍显到了北平; 姬廉月就着人打点北平前后地方官员,驸马本就是一个朝廷空架子,也没受到什么刁难 霍显继续北上,入了北凉关,当时正是开春,大雨延绵冲毁了不少庄家,百姓去年的存量都霉了,没坏的被官府搜刮了去,百姓被迫成了民匪,打家劫舍没等消息穿回上京等皇帝震怒,霍显已经三下五除二摆平了官府开仓放粮,那股青壮年组成的民匪有奶便是娘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成了霍显身边第一批亲军; 姬廉月哭笑不得,霍显一个月才多少奉银,不吃不喝全同这些人分了,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一个大家一起饿死的地步于是得了消息的当夜,姬廉月便入了宫,指责观月帝怎么人家给你办了事你都不给点奖赏。 气得观月帝当场就将砚台砸到了姬廉月的脚下。 “他私自开官仓放粮,此举说好听了是狭义仁德,说难听了便是私劫朝廷粮银,朕既往不咎,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你倒好,还要来讨好处” 观月帝中气十足,吼得站在御书房门外百阶楼梯下的御前侍卫怕是都能听见 “姬廉月,胳膊肘朝外拐也要有个限度,别人骑在你父皇脖子上撒欢你还强迫父皇给他鼓掌” 皇帝没来得及办的事,被个从六品兵部打杂,撑死了也就是个御史封号的人给办妥当了,也不知道现在外头那些人该如何笑掉大牙 姬廉月向来是“听不见即不存在”,观月帝却受不了自己日夜脑补北方流寇百姓是如何编排自己。 本就对霍显有些不满。 这霍显的“贱内”还送上门来,一脸天真地问我夫君这么辛苦,你不给加薪真的没素质。 观月帝快叫他的儿子给气死了。 御书房里,太监总管整个人卑微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这是姬廉月长那么大,观月帝第一次对他大小声。 姬廉月扫了观月帝一眼,心想其实他也没那么气否则方才那砚台就该照着他的脸砸了。 于是他袖子一拢,还敢顶嘴“当初就让您别把驸马放出去,您不听劝这下好了,放虎归山,又怪老在您脖子上屙” 姬廉月自动消音。 观月帝胡子都要气飞起来了,指着站在下方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屙什么有本事你把话说完” 姬廉月一撇嘴“算了吧,不雅。” 观月帝又抓了一把笔,照着他的脸劈头盖脸扔过去。 这回是气到位了。 姬廉月被劈头盖脸一顿训,还没忘记他自己来的目睹,他是真的怕驸马饿死在半路上,观月帝恨铁不成钢“他给你灌了什么药” “那年烟花三月,我在上京云来客栈二楼,他打客栈门前经过,不经意间抬首对视,然后哦豁一见霍郎误终生。”姬廉月笑了笑,“好在我乃当今世上最尊贵之人的儿子,要风得风,否则今时今日,上京城只怕又多了一缕求而不得春闺怨。” “云来客栈都叫你怂恿着陆丰带人给拆了” 你还有脸提云来客栈 “他们讲驸马坏话。” “阿月啊” “” 观月帝撒气够了,坐回了龙椅后,闭眼沉思了片刻后,语重心长,在说话时不再是君王,而是一名儿子的老父亲“朕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半旬一封家书,霍显从未回复他北上边关,你为他奔走打点;他镇压山匪,你为他夜不能寐;他接收亲兵侍卫,你又为他操心起俸禄不够养人” 姬廉月知道他这皇帝爹要扎心了。 “他何曾领过你一丝丝好” 你看,果然。 姬廉月停顿了下,苦笑“儿子方才气了您一下,您今晚就要儿子气到睡不着是吧” 观月 帝不理他,只是看着他“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便是皇家真正的公主,也没有为驸马一人守着的规矩。” 您倒是以身作则,后宫千树万树梨花开了姬廉月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这是儿子的家事。” “什么家事,别不识好歹,”观月帝有些轻蔑道,“世间男儿比霍显优秀不知几何,你便是见得少了才对那么一个死心塌地” “父皇是不是对霍显另有所用”姬廉月淡淡揭穿他,“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让他尚公主,难不成还想给他安个驸马爷的闲散名头,让那些世家放松警惕” 观月帝一肚子规劝的话卡在喉咙,说不上来了 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这个儿子,外头的人说他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不会骑射不会打仗也不会出口成章,就知道混迹在贵女圈中吃喝玩乐折腾女红可谁又知道呢,这是他与将门之女秦月蓉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草包 他就是心思太通透,知道这样活得不痛快也活得不够久,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劝你纳几个面首”观月帝被猜中了心思,有些尴尬,“还不好么” 姬廉月想了想,笑笑道“那我看陆丰不错,顾阳也还成。” 狮子大开口。 张口就是锦衣卫正副使,还小孩才做选择,你全都要。 你不如把天下好男儿全塞你王府里去。 观月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连说了几下“不知好歹”,让人抬了一盒金元宝塞给他,扬言这是给他迎娶锦衣卫正副使的聘礼,打发他出宫去了。 姬廉月被当爹的当面揭穿“驸马就不爱搭理你,你少热脸贴冷屁股”的破事儿,心情不太好。 走出御书房一抬头就看见锦衣卫正使大人杵在门口当值,平日里姬廉月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连鼻子上的毛孔都不带偏一下,今日居然能破天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姬廉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陆丰又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木盒子,最后神情颇为不自然地一垂眼,把目光收了回去 姬廉月被看得下意识抱紧了那盒子,搞得好像别人要抢似的,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在里头的胡诌被外面这人听去了。 顿时一阵尴尬。 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抽风有病,打开那木匣子摸了锭金元宝递给陆丰听者有份,好歹名义上是给你和顾阳的“聘礼”。 陆丰“唔”了声,耳朵动了动,并没有像是过去收他情书那般黑着脸又收得干净利索,而是目视前方,理都不理他。 姬廉月“” 第二天,宫里谣言四起,大皇子姬廉月色胆包天,前脚驸马爷刚出京北上,后脚他就试图以一锭金子打发要饭的价,企图哄骗锦衣卫指挥使陆丰当面首。 导致连续几日,朝上陆阁老都用鼻孔看得姬廉月。 然后姬廉月就被观月帝禁了足。 给霍显的情书也没办法往外递了。 霍显半个月收一封的“家书”没了,虽然不在意但是多少还有些奇怪,一打听才知道,远在上京的“公主殿下”有了新欢,一锭金子拐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成了入幕之宾,乐不思蜀,太过嚣张,被皇帝禁了足。 霍显哦jg。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谣言是怎么样在一传十, 十传百里逐渐变形, 一步步传到最后成了狗都不愿意听的版本。 霍显绿王八的形象被坐实得彻彻底底, 这些天在北方边关军营里走动,都感觉那些驻守士兵看着自己的眼中泛着绿。 姬廉月是秦明月的外孙,霍显是他的外孙媳妇儿,这种八卦自然也不会错过他老人家的耳朵介于姬廉月往日绣花枕头形象深入人心,征信额度太低, 就连秦明月也轻易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对待他这显然比女装大佬外孙更入眼的孙媳妇儿,又更和蔼可亲了几分。 霍显武功高, 为人沉稳少言,一路运送朝廷粮草兵器稳稳当当, 不少一分一毫,还干了不少路见不平的事, 为秦明月所喜。 有时夜深喝多上头, 也忍不住对月感慨, 霍显这样的人尚公主,是净朝皇帝有眼无珠, 让明珠蒙尘。 秦明月放下酒杯,蒲扇似的大掌用力拍了拍霍显的肩膀“陆丰不如你。他爹嗝儿, 手伸太长, 根扎太深, 伤着主根的养分, 迟早,嗝儿” 他手比划着手刀,静音了,神神秘秘地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霍显听了也无太大反应,几坛驱寒的烧刀子下肚,他不过是脸色比平日红上一些,大手一把扣住秦将军比划的手,拉下来,用手中酒杯轻轻与秦将军一碰酒杯“将军慎言。” 秦明月一愣,朗笑出声,实属罕见。 若是此时,有活了二十几年得到这老头笑脸一个手数得过来的姬廉月在,怕是要当场骂霍显公狐狸精,男绿茶婊。 北方边境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凉。 喝倒了秦明月,霍显也离开了他的帐子,喝多了直接回帐篷睡下会闷坏,又到自己那些收来的“亲兵”帐子里讨吃的垫肚子所幸那些人习惯晚睡,霍显撩帘子进去的时候,一群人还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烤火。 这些人里有男的,还有男的带着自己的婆娘,平日这些婆娘在军营外洗衣择菜帮把手,入了夜便带进来混口饭吃毕竟也不是正规军,霍显不说,本就没那么多规矩。 此时,一群人见了霍显也不拘着,给他添了一双碗筷,霍显便安然坐下了。 吃的东西简单,干得没有水往下咽都嫌难的烙饼,还有一些豆腐羹汤,霍显端着个缺了口子的碗吃得也算还好,吃着吃着,坐在他对面那对夫妻为了一块豆腐争得鸡飞狗跳 “黄显牛你就让让我怎么了老娘嫁给你十年,一身好衣裳没捞着,如今一块豆腐你都不让我吃” “你吃就知道吃外头毛坦族虎视眈眈,老子不定哪天就上了战场翘了辫子” “唷真把自己当正规军收编了,就一土匪流寇,枪都使不利索,我倒是要看看你几时翘辫子正好这么些年你也没好好缴你的公粮,拖油瓶没有一个,你死了老娘就改嫁去” 那夫妻吵起来可顾不上旁人,不顾旁边的糙汉子听到“公粮”二字笑得稀里哗啦,东倒西歪。 帐子里欢声笑语,没人注意到他们的“霍大人”正端着碗豆腐汤坐在旁边走神,一口饼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倍感烧心。 主要是一不小心,由对面桌那头发乱糟糟就一根木簪盘了的黄脸婆娘想到了另外一张又白又嫩俏生生的脸,那天他也是一边夹着豆腐往他碗里放,一边笑吟吟地对他说 你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要不好人做到底,今晚再与我大被同眠,缴纳公粮 在耳边那婆娘嘤嘤呜呜哭诉声中,霍显吞下口中的硬饼。 转头一看,那糙汉已经把自家婆娘抱怀里一顿安抚,刚才还争得鸡飞狗跳的豆腐送到了她的嘴边,她这才哭哭啼啼止了泪“阿牛,我想要个孩子。” “要要要,”黄显牛点头如捣蒜,“今晚就要。”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霍显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豆腐羹,面无表情地心想如果有个孩子,也不知道姬廉月是不是也能消停点 一息之后,自己先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姬廉月去的,那家伙在上京上蹿下跳嫖面首,同他有何关系 定是叫秦明月那老狐狸带跑了节奏,居然还真的在头顶阴山大草原的情况下,认真思考如何做那跑马的汉子,把日子勉强过下去了 过个屁日子啊 这段婚姻必不可能长久,待某月某日他腻味了,他霍显自然可以活得自由身,到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日不远了,霍显面无表情地想,毕竟姬廉月半月一封的所谓家书,那信件内容也从一开始的”心肝宝贝小卿卿”到后来“天冷添衣”,到后面热情肉眼可见逐渐冷却 干脆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姬廉月怎可能是个安分有耐心的人呢 “” 想到这,霍显却并没有觉得痛快许多,垂下眼用睫毛的阴影遮去眼中晦 暗,放下了手中的豆腐汤,心中略微暴躁。 在那些还在说说笑笑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心里被姬廉月闹得烦,干脆揣了张饼就爬上城墙吹风。 北方冬天的风像刀子似的,能把人脑袋吹得掉下来,脑子也跟冻上似的再也用不着担忧胡思乱想 霍大人黑灯瞎火都自己站在城墙上玩了一会儿,啃了三分之一个饼牙都要冻碎了,打了个喷嚏,正想转身滚回帐子里睡觉不要在这发疯 一转身,就看见一飞鹰爪“啪”地抓在他两步开外的城墙上,然后有一身着夜行服身材高大的男人,像是夜里的蝙蝠一般“噗”地跳了上来。 霍显“” 面罩下是一双琥珀色瞳眸,贼眉鼠眼,几根又卷又短的发从兜帽边缘跑出来,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 霍显两步上去,一个扫腿,再抽剑,一个剑闪,那人一声惨叫捂着鲜血直流脚踝倒地,霍显剑已回鞘。 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扯了那人的面罩,一看下巴络腮胡胡子拉碴,是毛坦国人长相,男人挑了挑眉 那人开始哭爹喊娘,用的毛坦语。 霍显一个字听不懂,干脆怀里掏了掏,把剩下的半张饼掏出来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一旬之后,正是上京春暖花开时。 北边快马加鞭递回来的消息,头顶长绿草的驸马爷回来了,还生擒了个毛坦国细作。 全京城都等着看好戏。 特别是那些个还肖想着驸马爷英姿的名门闺秀各个都等着围观平日里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姬廉月吃不好睡不好嘤嘤嘤,每天聚会盯着他的脸瞧,就指望发现他今儿的黑眼圈比昨天重一点。 姬廉月却对此浑然不觉。 这一年半载的功夫,原本被推平的云来客栈原址重建成了“越来客栈”,掌柜子成了一个满肚子肥油一笑却叫人看着还算舒爽的胖子,是个奸商。 霍显回来那天,位于主干道旁的悦来客栈是必经之道,二楼最佳视野处茶水费炒到了十两银子一位。 就连丐帮有轻功的老哥都操持起了“上房顶位五十文一位”的生意。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家中嫡亲哥哥也在御前走动,顾月娥最近也是听说了姬廉月干得那些破事,琢磨着他估计不会当街跑去喝茶嗑瓜子接驸马,那日便没有邀请他。 谁知道到了当日,悦来客栈靠窗边的位置,她看见一袭月白长裙,腰间扎着个金红腰带,琅佩叮当作响的“俏女郎”依窗而坐。听了她们上楼动静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屁股都没挪一下 这副傲慢无比的样子,不是姬廉月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 “回来的是我王府驸马,”姬廉月笑得露出森白的牙,“就许你们看哈” 顾月娥习惯了他这模样,身后其他贵女一身冷汗就下来了。 顾月娥笑了笑,挨着姬廉月坐下来了免费的最佳位置哦,不蹭白不蹭。 一壶茶下肚,城门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是霍显他们进城了姬廉月知道这回是因为霍显过去送粮草兵器,回来没忘记给观月帝押送了个毛坦国细作当手办礼,听说细作手里搜到了些恨不得了的东西,秦明月大手一挥给霍显拨了五千精兵。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这回来的阵仗比走时候还威风。 霍显就在最前面,身上穿着的还是走时那身官服,洗得有些发旧了,他人倒是被北方的寒风吹得比走的时候更壮实了些 黑了。 但没瘦。 也不知道北方大米怎么着就养人了,这人牛高马大,壮得快把的马压死。 那双黑沉锐利的双眸直视前方,有些懒散的样子,却精神气十足。 顾月娥盯着这去了北方一趟恨不得脱胎换骨的状元郎,那英气逼人,心里是又羡慕又酸,正开口想刺姬廉月“他这身板,把你摁床上撞两下还不得把你那细腰撞断”,话还没讲完,身边那抹月白色身影已经站了起来,冲下了楼。 顾月娥惊了下,跟着站了起来 然后一眼就看见姬廉月,拎着裙摆冲着最前头那批马就去了,到了马前一个猛地急刹车,惊得马和马上的人都一愣。 他也没等人回神,站在马下,手一抬脚一垫,拽着马背上那男人的衣袖。在他愣怔配合从马背上半弯下腰时,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薄唇。 大街上。 众目睽睽之下。 姬廉月双手拽着他的驸马爷的官袍衣袖,深深吻下去,舌尖不容拒绝地探入他的唇瓣中,深吻。 姬廉月在霍显归来的第一天,身体力行证明,驸马爷不在这几个月,偷腥是没有的他那一块黑土地都快渴裂了,就等着老天爷降下来一滴名叫“霍显”的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大街上所有看驸马的人最后都被“公主”的不知廉耻秀到头皮发麻, 知情的人觉得, 他这是禁足还没被禁够。 霍显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感觉到口腔里那柔软的舌尖带着甘甜的茶香,他一大早赶着进城水都没喝两口, 这味道倒是让人口舌生津似的,不算太讨厌。 走神之间牙关放松, 那人便得寸进尺地勾住了他的舌尖, 牙齿还不安分地要他的唇瓣,带来丝丝疼痒 姬廉月虽然平日里喜欢着宫装女裙,偶尔甚至涂脂抹粉, 但是他从来不用熏香, 猛然一靠近,仿佛身上都是洒落在其肩上,阳光的味道。 霍显胸膛起伏了下。 于是想象中威武的男子将妻子抱上马加深这个吻, 再共骑而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男人大手压在马下那人的肩膀上微一使力, 感觉到那人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踏踏地, 脚跟便落回了地上 连带着拼了命咬他唇瓣的牙也松脱开来,两人鼻息之间还全部都是对方的气息, 骤然分开, 微泛红的唇瓣间拉出一条细长的丝 “啪”地一下又断开。 “干什么呀” 姬廉月不满地抱怨, 嗓音微沙哑。 霍显大手卡着那张写着满脸不满的俏丽的脸, 面如寒霜, 垂眼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觉得我干什么 过去刚新婚的时候,姬廉月是习惯了他这种冰冷的态度的但是一年半载好久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了,他又有点不自在起来,并不懂霍显这么一回来就摆脸色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好咬着唇瓣不高兴地放开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把手伸给霍显“我也要上马。” 后者低头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微臣要务在身,进皇城述职,公主殿下自行回府吧。” 一点都不像刚才同人接吻的人,别以为老子没感觉到,刚才你的舌头也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义正辞严与安分的 姬廉月无声地瞪着他。 霍显平静地回视回去。 此时,姬廉月的手就这么横在两人中间,直到他举得手酸,男人也没说伸手将他拉上马,于是他越发地不满意了“刚回来就非要给我脸色看么”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妥,他不想像个怨妇似的说话的。 于是怨毒地瞥了霍显一眼,没等他回答,他悻悻地把手缩了回去。 “算了。” 低下头,能感觉到头顶和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姬廉月知道,其实这些人并不是真的讨厌他,只是因为平日里他风头太盛,就像是霍显曾经说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别人就不自觉地喜欢看他这样的人吃瘪。 但他不高兴的纯粹是因为霍显的冷淡,和这些人没关系。 霍显看他这样,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转软了些“这么多人看着,你且先回去。” 姬廉月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又看见了不远处,一群身着飞鱼服,身高挺拔,英俊潇洒的锦衣卫正在往这边靠 为首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丰,他目光冷淡,一眼与正挂在马上,拽着霍显袖子的姬廉月对视上,停顿了一息不到,又沉默转开脸。 这一对视姬廉月觉得也就是平时认识的人看见了的寻常停留,但是却立刻感觉到脑袋上方气压变低,寒气阵阵。 姬廉月“” 并不知道自己和锦衣卫正使的“风流往事”已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北方,而且版本变得非常可怕,他茫然地看向霍显,问“怎么了” 可惜没有人理他。 锦衣卫来到霍显跟前,一抱拳告知是奉旨护送霍大人入宫,陆丰站在马下,却并没有因为被人俯视而落了下风,显得不卑不亢。 霍显没说话,反而是他的那马颇通人性,感觉到了主人的烦躁一般,原地踩了踩马蹄,霍显这才慢吞吞开口“有劳陆指挥使。” 陆丰掀起眼皮子看了霍显一眼,没感觉到对方语气里有半分客气。 霍显被他看了这一眼,只觉得京城里世家子弟就是爱摆谱,都是花架子,嘲讽地翘了翘唇角,把不屑写在脸上。 一时间,电光火石,天雷地火。 围观的人心满意足是他们想看的修罗场。 姬廉月跟不上霍显的马,他又不肯让他也上马,但好歹锦衣卫的兄弟们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他一真实性别男的又不用避嫌,干脆拎着裙摆混入锦衣卫的队伍里,跟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往皇城里走。 陆丰就走在他身边,姬廉月却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有一丝丝血腥的气息,他转过头看了眼陆丰,一眼就看见其耳鬓发丝微乱,耳下有一小片干掉呈枣红色的血迹。 微微一惊,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于是伸手去碰了下那片血迹。 陆丰目视前方,正不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脖上大动脉处被个冰冷又柔软的触感碰到,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 猫似的紧绷起来,反手条件反射一把死死扣住那人接近的手腕,入手才觉得手中触感软得不像话。 愣了愣,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姬廉月,停顿了下沉声道“又干什么” 姬廉月眨眨眼“你受伤了” 陆丰看他一眼,伸手摸了下姬廉月指的地方,刮下来一小片干涩的血迹,他面色淡然“不是我的。” 姬廉月松了口气“哦。” 惹得陆丰又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谁也没注意这时候骑马在前面的霍显转过头,凉嗖嗖地瞥了这靠的非常近的两人一眼感情好的很啊 这时候有别的相熟锦衣卫凑上来,嬉皮笑脸地说最近京中不太太平,神机营里丢了东西,所以京城里风声很紧各位大人都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没人敢跟外族的人多说一句话。 昨天陆丰半夜出去,宰了个试图偷摸从外族手里买东西的七品官员,后来发现那人不过是想买些烟土,实在是冤枉,不过人都宰了能怎么办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大声,一边说还一边往前看前面的霍显不过也就是个从六品,杀了你都不带打报告的,神气什么 姬廉月听出他话里挤兑的意思,抬脚踢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于是这锦衣卫小哥话锋一转,又说到早上陆丰回来,洗了把脸,换下带血的衣服就带着兄弟们出宫城迎驸马爷和那毛坦国细作了,也是希望能从这细作嘴巴里掏出点东西,省得整日人心惶惶。 “不过谁知道咱们指挥使那么着急忙慌出城是为了迎接驸马爷还是怎么着呢,嘿嘿嘿” 那锦衣卫小哥和同伙勾肩搭背地笑成一团。 陆丰取了绣春刀,用刀鞘顶了顶他的胸膛示意他闭上狗嘴,那些人就笑得更开心了。 姬廉月被笑得一脸问号。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干嘛,走在前面的霍显忽然掉转马头回来了,伸手一把拎小鸡仔似的将姬廉月拎上了马背。 锦衣卫们安静了下。 姬廉月脸上的问号更多了。 霍显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做了一件比较平常的事情。 但是这次他反应得快,背上一抵上结实的胸膛立刻像是没了骨头似的靠上去,微微侧身拽住霍显的衣袖,抬头看他“怎么了” 刚才不是死活不肯带他上马的么 这又是唱的哪出 他说话时,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的下巴。 霍显不欲回答他这个问题,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沉默又霸道地摁了下他的脑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前方,示意他别说话。 姬廉月“” 不说就不说呗。 这次霍显没有直接入宫城,无视了后面一大堆锦衣卫,直接在一个路口转弯带着姬廉月回到王府门口,到了地方又把他拎下马。 霍显盯着姬廉月,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离陆丰远些。” ”干嘛”姬廉月莫名,“吃醋啊,我们没什么的。” 霍显望着他不说话了,想了想又道“今晚述职,不一定回。” 这是他头一回主动跟姬廉月提起自己的去向。 姬廉月震惊地看着他,又得到了冰冷地一瞥,那人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着没有一丝留恋。 姬廉月觉得,驸马爷可真是喜怒无常。 夜里得知霍显不回来,姬廉月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天未亮,便被人弄醒,进来通报的女官一脸惊慌失措,仿佛在姬廉月不知道的情况下,外面的天塌了下来。 姬廉月被吵醒了有些起床气,抱着被子问了驸马的去向,知道他还没回来,这才一脸蔫蔫地打了个呵欠,示意女官继续往下讲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非惊天动地,今日便将你嫁给后厨的屠夫。” 甭管王府后厨里到底有没有屠夫这个东西,那女官可不怕他的威胁,因为不过一夜时间,京城里确确实实变了天 霍显归京,观月帝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于是觉也不睡了连夜提审要犯。 结果真的审出了东西来。 从北方押送回来的细作供出了神机营火铳设计图的买卖,和京城最近锦衣卫在调查的神机营失窃案连成了一条线 皇帝震怒,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帝大半夜发难,皇宫侍卫将皇城外某位大人的府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皇帝连夜提审位高权重的阁老大臣陆国华。 这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陆丰的亲爹。 阁老嫡子,身居锦衣卫指挥使高位,平日里抬个眼都能震慑一群人 所谓天骄之子,一朝天子发怒,便从云端跌入泥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睡不着了。 他没办法想象上午时候还凑在一起好好说话的人, 转眼就被下了诏狱, 而且这事情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些年,陆家嫡系亲戚渗透六部以及都尉所,听说两厂里也有沾亲带故的旁系, 势力颇大,为帝皇忌讳 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 今日之前, 朝廷里没有听到一点消息说观月帝有要动陆家的意思,若是早有打算,这也未免捂得太好。 姬廉月想起了今天霍显的态度 他会不会早就知道 或者这压根就是霍显与什么人窜同起来编造的故事, 毕竟那毛坦族细作怎么来的, 还不是他两嘴皮子一碰的事 皇宫从昨夜子时封闭,宫里传来旨意休朝一日除此之外,别说消息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姬廉月猜得不准,只好坐在家中等待霍显归来才能打听到一二。 霍显不回来, 他也睡不着。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日下了早朝, 霍显便踩着朝露回到驸马府,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回城时的官服, 只是官服打湿了露水垂下贴身, 而他下巴上的胡子青渣也长出来了些,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 他看了一眼姬廉月, 后者已经把“到底怎么回事”写在了脸上 她们这些皇宫贵族子弟, 差不多年龄的基他们是自幼一起长大姬廉月小时候当公主养和陆丰没那么熟,但是这俩人一个是朝廷重臣之子,一个是皇女,每年宫宴总会见着,总也算是相互看着长大。 如今陆丰入狱,姬廉月怎可能不担心 他把担心写在眼睛里,看在霍显的眼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姬廉月也没有上来就问案情,只是吩咐下人摆了早膳,与霍显一同在桌边坐下,考虑到霍显折腾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给他准备的早膳就是一碗小米粥,配着几块甜雪。 姬廉月自己夹了单笼金乳饼,小口小口地往下咽,霍显两碗粥下肚,一抬头他那块饼就咬了三分之一,看得他都替他难受,筷子一搁“不想吃就别勉强。” “” 姬廉月一头问号。 霍显“饱了。” 姬廉月看了他面前的粥碗一眼“哦。” 那么大一盆都叫你一个人喝光了,饱了不是很正常嘛 谁知道这话一出,霍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那锐利的眼神儿刀子似的扫过来,声音却是带着轻飘飘的“怎么,就这么担心么” 你那个小情郎。 “我不该担心”姬廉月莫名其妙,“陆丰自小同我们一块长大,和月姐儿、阳哥儿一样的情分” “哦,还是竹马情谊。” 这回姬廉月就算是个聋子也能发现霍显在阴阳怪气了,因为这会儿他已经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此时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似笑非笑,根本让人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陆丰招你惹你了 不高兴看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姬廉月也跟着沉下脸,觉得这人真的是莫名其妙,说得好好的就夹枪带棒都发起脾气来了。 心里猜到继续坐下去问他肯定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说不定还会又要吵架 姬廉月不想霍显回来的第一天就同他吵架,所以干脆一扔筷子,寒着一张俏脸,站起来就往外走。 “皇上叮嘱我暗中查办此时,然而所有的证据只是丢失的神机营火铳设计图,还有那毛坦族细作一张嘴的供词。如今设计图还没找到,那个细作一路上像个蚌似的紧紧闭嘴,到了京城却是痛痛快快地招了,这里头是有猫腻但吐出的那个名字,却也不小心迎合了圣意而已。” 霍显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姬廉月脚步一顿,即将到了屋外的身形猛地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身后的男人,那双原本含着怨气的眼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 霍显却觉得碍眼。 “诏狱本就是锦衣卫的地盘,陆丰和那 些锦衣卫蛇鼠一窝,这会儿落在那里面能吃什么苦还没革职呢,那些人还会把阴损招往自家指挥使头上招呼不成” 霍显冷笑了声,声音里如冰寒三尺,不再看姬廉月,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品了口香茗 “那么担心你自然可以自己入宫探望,我瞧着那些人未必会拦你。” 忽略那薄凉的语气不谈,,姬廉月盯着霍显看了一会儿,又发现四周人都退下去了,这才意识到霍显其实是透了些内部的事给他听 皇帝想办陆国华,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这也不是就能直接摆在明面上说出来的事情。 霍显也不全然将他当外人看的。 想来是那路国华一直为上位者眼中钉,连带着一方势力也早就被惦记,这次的事不管真相是什么,皇帝让他背锅,他就得背。 只是和真正的通敌叛国不一样,可能罪不至死,最后只是狠狠剐层皮下来,从此再也立不起来罢了本就是文官,又不是手上有实打实兵权的五官,说没也就没了,手里头那些线,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至于陆丰 死也是死不了的。 心头松快了些,他也不想同霍显赌气,脚尖一转回到桌边那人身边,伸手抱过他的手臂 入手一片湿凉,冻得姬廉月一个哆嗦。 这才想到倒春寒的清晨极冷,这人一路骑马而归回来本应当是先去换了衣裳,却还是在桌边坐下用了早膳。 他的手顺着男人的手臂下滑,那柔软的带着温暖的手塞进略微粗糙的大手里,霍显没动,低下头凉嗖嗖地看了他一眼。 “今儿的事,换了锦衣卫其他任何相熟的人,我都是要问的,本就没别的什么,”姬廉月慢吞吞道,“你先生气我才跟着急眼的。” 这话是有哄人的意思了。 霍显听出来了,却也觉得啼笑皆非这人哄人还想着甩锅,到底有没有诚意 伸手将硬塞进自己掌心的手甩开,双手一扶将他扶好坐稳,靠在自己身上的温度一下子抽离,男人神情淡漠“我气什么” 姬廉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这种时候,傻子也知道不该说他“吃醋” 但是除了这,还能有别的什么啊 他支吾半天答不上来,霍显见他这副模样越发不顺眼,直接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是,他是不高兴。 今日早成门外,那些锦衣卫由陆丰纵着大放厥词,他姬廉月可阻止一言半语 他数月未归,连夜述职,此方回驸马府,他可曾问他半句安好 他前脚刚回来,他就迫不及待要问这问那,问不到还要甩脸子,直到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这才想起来要讨好他 公主殿下还真是无利不早起,生性薄凉。 如此这般,还容不得他不高兴了 再怎样,这里也是驸马府,两人就是全天下老百姓眼皮子底下明媒正娶的合法夫妻关系,这人撒泼打滚要他做了这驸马,此时又为了另一个男子不管不顾。 太肆无忌惮。 思及此,霍显真的是懒得再看他一眼,也不觉得姬廉月与陆丰有多亲密到底同他有什么干系,只是腰杆挺得更直,头也不回地回了侧院。 姬廉月独自坐在桌边枯坐了一会儿,总觉得霍显示真的生气,想要去哄哄他。 结果到了偏院发现下了锁,他敲了半天也敲不开,过了很久就快想要砸门或者爬墙了,才来了个女官说,驸马爷换了衣服洗漱完便睡下了。 姬廉月“哦”了声,这才想起他劳碌奔波一路又连夜进宫述职,这会儿是该睡下了老老实实垂下头,扁扁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姬廉月回了房间,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睡不着。 干脆叫老人悄悄准备了马车,准备入宫去看一看陆丰。 宫廷里解了禁,姬廉月 一路入宫没怎么遭拦,想来观月帝也是猜到他不会就这么干坐着,势必会进来旁敲侧击地搅和准备睁只眼闭只眼。 这态度让姬廉月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到了都尉所,也不意外二十几个有牌子的锦衣卫一个都没睡,生生地熬着各个成了一对兔子眼那昨日早上还出言嘲讽霍显的人悔青了肠子,恨不得给陆丰磕头,虽然谁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他三言两语的错。 见姬廉月来了,顾阳第一个迎了上来。 别的站在放门口,眼巴巴瞧着也没敢动。 姬廉月见顾阳一脸惶恐不安,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放心。” 顾阳欲言又止,平日里那双总带笑得眼睛此时充满疲惫,开口说话时嗓音沙哑得像是在磨刀石上锉过“丰哥还在里面,哦暂时没事,皇上旨意只是暂时收压。” 姬廉月见着陆丰时候,他看着确实还好。 只是身上飞鱼服解了,绣春刀和象牙牌就放在狱外几米开外的桌子上没人动,也没人敢动他一身黑色的里衣,背靠着墙,绝对不是什么受了折磨的样子。 听见动静转过头,那沉默的黑眸看向姬廉月,姬廉月还有些畏惧地缩了缩他很怕陆丰也像是外头的人一样,觉得他和霍显示一伙的,那细作又是霍显带回来的人,陆丰要是怪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还好陆丰什么都没说。 他面色平静得就像是以往他们见面八百回那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站着的顾阳顾阳犹豫了下,退了出去。 “怎么来了” 他嗓音低沉。 姬廉月一听他开口说话就心里不好受,心想你还不如疯了跳起来骂我有眼无珠乱找驸马给你惹事呢 往牢狱那边走了两步,他想了想,去了细节把霍显的话用自己的意思大概复述了一遍,他猜想陆丰应该也是猜到了的,所以只是为了让他更加安心。 “你这是,揣测圣意。”陆丰听完笑了笑,慢吞吞站起来也走到牢狱栏杆后面,“什么都敢说,不怕死啊” 姬廉月闭上嘴。 说实话,他认识陆丰好久了,从来没听他用这种戏谑的语气同自己讲过话。 他紧张地盯着栏杆之后的男人,后者也回望他。 过了很久,姬廉月刚想说“该说的说完了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告辞”,这时候看见陆丰动了动,用慢吞吞的声音道,“皇上要动世家,我会被革职。最终上面会让我去追回神机营火铳设计图,将功抵过,救我陆氏一族性命。” 他停顿了下。 看着牢狱外,站在那瞪大眼认真看着自己说话的人,他听的认真,略微苍白的脸不施粉黛,眼下的淤青浓重,想来也是一夜未睡。 陆丰心中一动。 垂下眼,嗓音沙哑“过来些。” 姬廉月以为他要说什么秘密,跟着靠了过去,牢狱中那人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使惯了绣春刀的大手粗糙,顺着他的手臂下滑。 带着掌心的温度。 姬廉月愣了下,抬起头困惑“陆丰” 牢狱后的人靠了过来,带着鼻息之间的灼热,陌生的男人气息一下子将他手中的人笼罩起来姬廉月瞳孔微微缩聚,嗅到了他鼻息之间带着铁锈气息的血腥,这才感觉到不安,微挣。 却没挣脱。 直到两人靠得极近,近到两人之中但凡有一人稍动,就能碰到另外一人的唇瓣,陆丰这才停了下来, 放开了姬廉月的手腕,抬手,修长指尖一碰他的发,指尖绕过柔软青丝,男人缓缓道“姬廉月,日后我不在京中” 他说了半,停下来。 脸偏了偏,看向牢狱入口方向。 姬廉月跟着看过去,就见霍显立在入口处壁烛旁,火光跳跃,他的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中,在他不远处,两人看似亲昵靠在一起的姿态完全映入那双无甚起伏的黑色瞳眸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男人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姬廉月其实见多了,如今看着却觉得心惊胆战 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感觉到禁锢在手上的大手微微放松,姬廉月稍稍退开了些,拉开了自己同陆丰的距离, 扫了他一眼,又把视线重新放回到了霍显身上。 “你不是休息了, 怎么又来了这里”他问霍显。 “刚歇下,”霍显声音慢悠悠地,“还没来得及睡安稳,外头的人就来了报, 说是夫人急匆匆入了宫, 下官怕夫人忙中出错, 冲撞圣上, 所以赶紧跟来看看。” 讽刺他让他来看陆丰,他还真的有胆子给他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跑来了 锦衣卫那群蠢货也真的放他进来了。 霍显略微无语,这些人 陆丰再怎么样现在也是疑犯身份收压, 禁止与外头接触的身份,哪怕同他交换一个眼神儿, 一个闹不好就要被打成同党。 这些人却是一个真敢来,一个真敢往里面放。 都不带脑子的么 说到这, 他停顿了下,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贴得极近的二人, 顿时被打上了“死也要死在一起的亡命鸳鸯”标签。 心中微堵,只觉得颇为不顺眼,却不曾细思,霍显只是轻笑了声“看来是下官来错了时候。” 他笑声里含着讥讽。 姬廉月心想,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成婚半年,从冬至春,他从未在任何场合称他一句“夫人”,还什么“忙中出错”,又什么“来错了时候”。 姬廉月被说的一脸茫然,忍不住跟着重复了声“来错了时候这东西还分对错么” 霍显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想了想,这又轻飘飘地问“所以你们要继续吗下官可以暂时回避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沉黑的眼看着姬廉月,那瞳眸如黑夜里凶兽的瞳眸,闪烁着极具震慑力和压迫力的光芒。 他复手立在那一动未动,但是姬廉月却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时候他真的敢“让他回避”,他就有本事上来当场用挂在墙上的鞭子把他暴抽一顿。 好在姬廉月本来也没想多留,他就是来看看陆丰是否安好,顺便带个话 好叫他或者锦衣卫兄弟安心。 观月帝是要动世家,但是,都尉所这边还要压制东西两厂,要死,肯定也是那些阉人死在世家子弟前头。 只要世家稍微听话,懂事那可一点点的话。 “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姬廉月摇摇头,又转向陆丰,“先好好休息,剩下的见机行事,事情不一定到了那么糟糕的余地。” 陆丰早在霍显出现的时候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棺材脸。 沉默站在牢房里,他“嗯”了声“你且回去,莫再来。” 不远处霍显又不合时宜,发出轻笑一声。 正欲再和陆丰说几句的姬廉月听到,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只是被霍显这么一打岔,也没了说话的心情,抬手拍了拍陆丰的肩,转身向着霍显的方向走去。 两人并肩往外走,到了地面上,不意外发现顾阳他们也在外面等着。 顾阳看着姬廉月欲言又止。 其他锦衣卫则看着霍显,真正像一群恶犬恨不得扑上来咬他。 姬廉月却坦然得很瞪他做什么,又不是他串通细作嫁祸陆家通敌叛国,他全程也就负责把人带回来,审讯的时候坐在一旁看着而已。 锦衣卫众打下便在这些部门摸爬滚打,严刑逼供这种破事怎么会不知道,心里也清楚这事跟霍显没关系 不然早他娘真得上来咬他了啊 在锦衣卫的目送下,两人并肩走出那小院子。 驸马府的马车就停在都尉所外面。 姬廉月看了眼马车旁边,一匹黑色的骏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他认出来这是霍显的马,想来他是骑马进宫的。 爬上马车,男人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一条长腿曲起,看着有点憋屈的样子姬廉月打了个呵欠“其实你不必来的,我只是来看看,并不闹事。” 霍显没搭理他。 姬廉月又打了个呵欠“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任性闹事,以前是父皇,现在嫁了人又换做是你” 他只是随便抱怨一下。 没想到原本闭目养神,大概打定了注意不准备理会他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姬廉月,你若没玩够,想自由,当初何必硬要逼我霍显尚公主,如今不耐烦起管教的人也是你,你真当我想管你么” 他声厉狠绝,把姬廉月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着他的怒容,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发那么大的火“我不是抱怨你管我你做什么突然那么凶啊” 霍显盯着他,一双锐利的瞳眸被怒火点燃。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一想到 一想到他远在北方边境,啃着馒头还在琢磨要上哪去弄个孩子给姬廉月让他安分过日子,这个人却在京城花天酒地,和那锦衣卫指挥使搅和不清,弄得人尽皆知 霍显就想亲手捏断他的细脖子才算完 放在身体一侧的手紧了紧“姬廉月,当初是你闹着要结亲,如果你现在改了主意就赶紧动手,正好陆氏遭难,陆丰从今往后也不会是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你只需这时候同皇上提起,必可以圆满心愿” 姬廉月这下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就是个傻子了。 他转过头看着霍显“什么心愿” 不等霍显回答。 他眨眨眼“面首,还是另尚驸马” 说到“另尚驸马”,他看见霍显面部紧绷,显然是磨了磨牙。 姬廉月笑了“那些人是这么同你讲的我和陆丰你看看陆丰今天同我讲话的样子,可有半点面首的尊敬还是你觉得锦衣卫各个天之骄子,心甘情愿拥护一个皇家子弟的面首为首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霍显听了,似乎不为所动,却还是转过头,极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姬廉月又打了个呵欠“真是的,莫名其妙吃什么飞醋今日若是你待在那牢房里,我不仅去看你,怕不是已经收拾包袱钻进去同你挤一张草席铺盖了” 霍显原本听他说”吃飞醋”,额角青筋跳了跳。 听到后半句,他明白这人完全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在胡说八道,索性不理他了原本因为暴怒紧绷的身体却也悄然无声地,他翻了个身,背对姬廉月。 动作有些大,以至于整个马车都颤动起来。 姬廉月凑过去,扒他的手臂,像是一只小狗似的趴在男人强壮的手臂上摇晃“这能怪我不解释么我今儿想明白后,想同你好好说陆丰的事的,是你自己先走了,还把偏院下了锁,他们说你休息了,我猜想你连夜归京,又彻夜述职归来,想来也确实是累了,就想让你先休息” 吧啦吧啦的。 根本停不下来。 霍显被他碎碎念得不耐烦了,猛地翻过身直接将他压身下,伸手捂着他的嘴“闭嘴。” 然而男人手又大又粗糙,姬廉月鼻子都被他捂得呼吸不过来了,伸手去拽他的衣袖,拽着拽着不小心将他里头穿的月白色里衣都拽出来,姬廉月手忽然一顿 霍显见他忽然不挣扎,也一愣,低头看他拽着自己里衣衣袖猛瞧,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立刻松开他,推开来。 姬廉月翻身坐起,贴过去,瞪大眼“我缝好寄去北方的衣服你都穿了” 霍显瞬间黑了脸 北方军队有多穷,老子一送物资的京官还伸手问他们要衣服穿不成 姬廉月拽着他的衣袖“所以我寄给你的信你都看了吗” “没有,你那狗爬似的字,看了伤眼睛” “你不看怎么知道我字狗爬” “” “原来你都看了啊,早知道我多写几封,可惜我后来被父皇关了禁闭,”姬廉月嘟囔,“不然还能一直给你寄信到你回来。” 不是乐不思蜀忘了写信么 霍显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以为我和陆丰乐不思蜀忘记给你写信了”姬廉月揭穿他。 霍显懒得跟他废话,抬起手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以后莫寄了,耽误军机给自己的信件夹带私货,你好意思么” “你不远走我自 然不寄。”姬廉月抱着男人结实的手臂,欢喜道,“回家再给你缝一些。” 免了。 看看你在里衣里缝的都什么鬼东西 「姬廉月专属,非本人不可脱、拆、撕」。 有病么 那字小小的绣在外头,还用的鲜红绣线,他用匕首挑了三天才拆光,眼睛都要拆瞎了,还想来 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将凑到自己唇边的脑袋推开,于是姬廉月只是堪堪稍微在他唇边偷了个香,便再也没有了别的便宜可沾。 他倒在马车另外一头,盯着收敛了怒容,不动声色的霍显,抬起脚用脚踹踢了踢他“霍显,我突然发现,我真的有点认真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了。” 霍显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当他在发疯。 殊不知“我真的有点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了”,距离“我真的有点认真喜欢你了”,不过只是差零星几个字而已。 这几个字,对向来嬉皮笑脸,仿佛没心的姬廉月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着霍显,满心的欢喜,满心的喜欢。 五月。 北方边境传来消息,毛坦族新君上位,大肆从黑市等渠道收购硝酸钾、硫磺、木炭,生铁,广纳奇人铁匠。 与此同时,毛坦族与净国周遭十二附属国来往密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北方边境一下子进入严备状态,短短一旬,伪装成难民或者流寇的周边正规军已陆续来了四五波,虽每次都是小打小闹既退,依然叫人放心不下。 知情人都知,那尚未找回的火铳设计图,怕是已经流传于外人手中,如今周边列国蠢蠢欲动只是火铳乃净朝神机营多年心血,哪怕有了设计图,也不会一朝一夕便被随便的铁匠参透 只是拿回设计图成了当务之急。 五月十一日,拖延许久的陆国华通敌卖国案忽然也有了进度。 圣人曰虽所有事情指向陆家,但一日不得设计图,一日便念昔日君臣之恩,撤了陆阁老的所有职权,圈禁陆府,所有吃喝用度朝廷委派,陆府上下不得出陆府大门半步。 陆家上下,凡朝中有职位的,全部革职,夺封号,终生不用。 五月十二日,天将未亮。 身形高大男人端坐于枣红骏马之上,褪去了飞鱼服,不再佩绣春刀,整整一月多余牢狱之祸,却并未敛去其精神气 仿佛他依然是人臣阁老府长孙嫡子,锦衣卫指挥使陆丰。 简单的包袱挂在马鞍,还有一些干粮和水囊,来送他的人不多,在场所有人却心知肚明 此次一别,相反无期。 顾月娥已经哭晕在姬廉月怀里,身上穿着白色斗篷,戴着兜帽遮去半张脸的姬廉月抬起手胡乱拍拍她的背,心里如何不知这姑娘倾心陆丰十余载,这下是真的一腔爱意喂了狗。 姬廉月这边安慰月姐儿,那边顾阳还在跟陆丰说话。 剩下几个平日里交好,这会儿也不怕引火上身的锦衣卫兄弟,送行队伍已经比想象中有人情味得多。 当东方亮起一抹红。 陆丰停了与顾阳交谈,叫了声姬廉月,姬廉月以为他有话同自己讲,放开了顾月娥凑过去,嘴里还问“做什么” 陆丰从马上俯身,待姬廉月走进,伸手掀了他的兜帽。 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男人略微粗糙的手伸来卡主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往上扳了下,在周围所有人一片倒吸气声中,男人的气息压了下来,略微干燥的薄唇覆盖上少年的唇。 姬廉月过于震惊,任由他在口中肆意掠夺一番。 直到男人捏了捏他的下巴,粗糙的拇指腹戏谑地刮了刮他白嫩的面颊一侧,黑眸暗沉放开他,嗓音微沙哑,一笑“早想这么做。” 言罢。 只听见一声马鞭声,方才那还在眼前的人,御马如离弦之箭而去 只在东边缓缓升起的火红朝阳中,留给他一个认识二十几年来,最为潇洒的挺拔背影。 姬廉月傻眼。 一团骚乱之中。 耳边是顾月娥的哭喊“姬廉月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娘要去跟霍显告状看他不给你打出屎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顾月娥还真的清早八早敲开驸马府的大门, 捉住刚练完剑一身晨露、冷着脸的驸马爷大吐苦水。 难为霍显已经被姬廉月磨出了耐心,不仅没有把这聒噪的小娘子扔出去,她还被留下来用了个早膳。 早膳桌子上,姬廉月木着脸在这丫头身边落座, 洗耳恭听她带个人感彩的加戏录播“出轨实录”, 一脸镇静。 其实不是胆大包天, 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殊不知, 此时他那副放空的双眼, 微红肿的唇瓣和凌乱的发丝, 非常像刚送完情郎上路魂魄也跟着一起上路的小情儿 霍显看了姬廉月一眼,要不是顾月娥把他和陆丰那一个吻从细节到角度, 从姿势到气氛烘托发表了八百字小作文 他都要以为除了接吻他们可能还干了点别的。 眼见霍显面瘫着脸, 不为所动,顾月娥说干了口水, 怒了, 开始无差别攻击“驸马爷, 我说了那么久你到时候给点反应,头顶阴山大草原你还帮着播种多种几颗求求你了, 姬廉月倾国倾城,白日看着赏心悦目, 晚上关了灯都一样,你别再扔他独守空房, 精力过盛祸害别人家的男人” 姬廉月听这话已经奔放到窒息。 什么关了灯都一样 什么独守空房 他祸害谁人家的男人了 “月姐儿, 差不多的了, 大清早的隔壁街都听见你这些乌七八糟的话了,也不嫌害臊,你还嫁不嫁人了”姬廉月顺手塞给她一碗茶,“陆丰要抓着我亲,我这身娇体软的能躲得过啊” 这话一落,就感觉到霍显看了过来,目光凉凉的。 姬廉月还有脸拧过脑袋冲他笑了笑“真的,他当时叫我过去,我还以为有事儿,谁知道刚走过去他就伸手掀了我的兜帽” 霍显脸上露出明显“请闭嘴”的表情。 姬廉月愤恨地闭上嘴,又转去看顾月娥“再说了,谁告诉你我独守空闺” “是独守空房。” “有什么区别,”姬廉月道,“谁告诉你的” “京城都这么传。”顾月娥嘟囔道,“你和霍显成婚那日开始就这样了,听说他第二天就睡在别院你们,不太要好。” 这“不太要好”就说得显得有些含蓄了。 顾月娥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看了眼姬廉月,到底是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得太明白,但是知她如姬廉月,却是懂了。 他知道外头传他和霍显感情不好,都等着看笑话,没想到他们连这些都要拿出来嚼舌头 姬廉月冷笑一声“有时候我也好奇,怎么就没有给男人用的守宫砂” 顾月娥“” 霍显“” 顾月娥一勺子燕窝粥到了嘴边吞也不是放也不是,瞪大了眼看着姬廉月,又看看霍显,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涨红了脸 用完早膳告辞时,她的眼睛都还不知道往哪放。 姬廉月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爬上侯府派来接的马车,等人走了,才回到房间里去换朝服准备上朝。 姬廉月掀起帘子回到屋子里时,霍显已经穿戴整齐了,看他回来,什么也没说,像平日里一般无二地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好像刚才从屋子外面只是刮进来一阵风。 目光很快挪开了。 就好像他脸上写着什么不堪入目的玩意儿一样。 “干什么不看我”姬廉月冲着他扬了扬下巴。 这话挑衅意味太严重,霍显瞥了他一眼“心情不好也莫找我撒气,惹了火你承受得起么” “我心情怎么不好” 霍显不说话了,只是目光在他唇瓣上扫了一下,又淡淡地收回了,有些个不言而喻的味道也不等姬廉月再说什么,他转身出了门。 霍显走后,姬廉月有些怀疑人生地自己凑到铜镜前研究了一番自己的脸,发现唇瓣也没那么不堪入目,陆丰只是轻啄了下他的唇瓣,其实也没 算了算了。 摸了摸脸,说实在的,姬廉月完全没想到陆丰那种京城九千万少女的梦居然倒在了他这个“裙子掀起来比你大”的糙汉石榴裙下 这事儿换个背景陆家没倒台,换个时间男未婚男未嫁,指不定得闹出个什么腥风血雨,陆国华可能要骑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 陆丰都瞎了,代表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霍显怎么就没瞎呢 哎。 等姬廉月慢吞吞换了朝服出来,却看见驸马府上的马车还等在门外最开始有一秒还挺欢喜,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霍显一般总不会等他,两人难得一起上朝,姬廉月还要特地早起等着霍显强行一 路。 他以为霍显自己骑马走了,没想到上了马车发现男人就坐在里面。 姬廉月撩着袍子下摆明显愣了下,霍显转过头来“走不走了不走你就自己骑马去。” 他会个屁骑马。 姬廉月撇撇嘴,在冷鼻子冷眼的男人对面坐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往常都是姬廉月开口没话找话,今儿他蔫蔫的没说话,显然就是在意顾月娥早上说的那些个八卦了 他向来不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这次的有些过分了,姬廉月一直高高在上,他不想活成京城人眼里的小可怜。 所以当年他砸那云来客栈砸得毫不犹豫,他不喜欢人家说他的坏话,但是更不喜欢人家因为嫉妒或者看不惯他,就连他身边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遭殃。 身上穿着本朝亲王的朝服,他面色苍白,眉轻拧,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漂亮脸蛋上有些蔫蔫的。 马车到了皇城门前便停下,姬廉月感觉到坐在里面的霍显动了动 大概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稍微站起来,弯着腰就要越过姬廉月下车去,但是姬廉月不信他今儿等在车里,就是为了和他这么沉默一路,大眼瞪小眼。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还夹杂着如果被漠视后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不安,在男人身上的官服擦着自己的鼻尖扫过时,姬廉月听见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在意陆丰今早,碰过我么” 声音在狭窄的马车里响起,略微突兀。 霍显高大身形一顿,保持着一只手撑在马车门的姿势,稍稍回过头,看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姬廉月。 他目视前方,下颚紧绷,好像甚至没有勇气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男人脸上依然没有情绪变化,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堵在车门的姿势,没有回答,也没有立刻下车。 旁边是别人府邸的马车车轮轱辘轱辘滚过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声音,还可以听见别的官员下车,落脚,与同僚的问候。 那车外头的交谈声,反而承得马车内的安静叫人分外难以人世间。 就好像一壁之隔,忽然就成了两个世界。 车内很安静,安静到姬廉月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姬廉月被霍显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他完全搞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第一次感觉到驾驭不来他只好转过头冲他勾起唇笑了笑“按照话本里,你应该也亲一亲我,覆盖掉他的味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起来的时候,听上去有多绝望。 只是看见昏暗的马车里,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暗沉却锐利,良久他皱了皱眉,神情冰冷到姬廉月心惊肉跳 这人不在乎他。 完全不在乎。 当这个想法一下子钻入脑子,姬廉月坐在那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霍显那冷冰冰的眼神,心想难道我真的要看着这样的目光过一辈子么 想到半年前作天作地要嫁这一面之缘的男人,“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头一次砸在头上,姬廉月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句“霍显,要么和离算了”都被吓得到了唇边,忽然,那挡着外面光的高大身影挪开了些,一束光从外面照进来。 闷哼了声,姬廉月抬起手想要挡,这时候却感觉到一只有力大手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拖了拖,他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怎么了,便见男人微微蹙眉,薄唇抿起的严肃刚毅面容靠了过来 他的眼里有深不见底的幽光,仿佛能够吞噬人的心智,那握在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掌心的温度通过衣料传来 有些粗鲁地将满脸懵逼的人拖过来一把摁在怀里,他低下头重重咬住他的唇瓣,舌尖挑开他的牙关侵入肆意了一番,又在得到回应之前,不怎么留恋地撤了出来。 粗糙的拇指轻揩拭过他微湿漉泛红的唇角。 “可以了吗” 耳边响起男人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声音依然是冷漠的,中间带着一点点不耐和更少的无奈 “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着,都在想些什么没用的东西” 然后在姬廉月来得及把自己脸上呆鹅一样的表情换走之前,男人已经抽身,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姬廉月这边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紧绷的侧脸上面写着的严肃,就好像他刚才只是把姬廉月抓过去打了一顿。 坐在车上放空了片刻,姬廉月这才慢吞吞跟着下了马车,来往的官员见“公主殿下今天也是标准地被抛下一个人”司空见惯,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但是这一次,姬廉月就没那么闹心 他嘲任他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句话,偶尔其实也可以将贬义的意思忽略一下,反过来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拢着袖子走进大殿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他心情不错就连总管太监都得了他一个笑脸, 实属难得。 要是顾月娥在这大概又要叹息陆丰一片真心喂了狗怎么就喜欢上了姬廉月这种没有心的人。 “姬廉月今日心情不错。” “听说昨夜陆丰逃狱了” “什么” “哼, 京城之中流言蜚语向来空穴来风, 事出有因, 想来陆丰逃脱诏狱同那闲散王爷脱不了干系, 而且还有锦衣卫蛇鼠一窝” 议论纷纷中, 束手冷面站在人群后的驸马爷被当做了摆设。 他听着那些官员兴高采烈地嚼舌头说着陆丰与姬廉月的风流韵事,本就无甚情绪的脸上这下子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测 “那驸马爷呢” “过气了吧, ”一中年武将笑嘻嘻地捋了捋美须,常年军中沾染了些兵痞的习性讲话也一点不讲究, “姬廉月到底是个男人,男人不都喜新厌旧么” 霍显不免多瞥了那说话的人一眼, 不过也就是个官大一级的从五品武略将军, 却因为沾了“将军”的名头, 腰杆像是比别人都直 总觉得自己战场上得来的官位,总比那些武举、文举的花架子来得光荣一些。 殊不知自己上了战场, 不过也是祖上历代武将, 得了机会,比那些大头兵不知道高了多少这把年纪不过混了个从五品,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 棱角分明的眉眼沾染上一丝丝冷漠,霍显并不在意这些人在背后如何编排,遂拧开头去 他知道他不在意, 他驸马府上另外一人却是非常在意, 那人生在贵妇圈子里染了不少臭毛病, 比如“沉溺于流言蜚语八卦,人物风评”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顺着众人的目光随意撇了眼站在队伍另外一端的姬廉月,真的只是瞥了一眼,正欲收回,那人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与他目光对视上的瞬间楞了楞,他对着霍显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他是他的心肝宝贝。 霍显“” 莫名其妙,今天在宫城外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现在又 这种记吃不记打的狗屁性格,也不知道观月帝和宸妃怎么把他拉扯大的,以后被人卖了怕不是还给人数钱。 霍显挪开了目光,再也不乱看了,盯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子,若非有人主动上来搭话,他均不主动理会。 这天早朝不太顺利。 这一年仿佛是动荡一年,先是神机营火铳设计图被盗,连带反应就是北方边境附属国蠢蠢欲动,毛坦族新首上位,正欲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稳固地位,边境来犯不断 偏偏这时候,明明已春暖花开,清明都过了,京中贵妇们都换上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襦裙装,西北地区却天气反常,接连暴雨冰雹,昨日更是下了一场暴雪,百姓措手不及,受了冰雪灾,观月帝不得不指派武将率兵前往,恐生。 与此同时,南方前朝乱党行程一股小势力,从边水一代以民兵身份揭竿而起,一路北上,攻占淮水以南三座城池,其中包括淮枝渡口 这是净朝三大渡口之一。 观月帝再拨人去,这样一来,朝中三分之二的武将手中都捧着圣旨,明日起,他们便会各自出发前往战地。 散朝时,各位官员均是愁眉不展,散散俩俩凑在一起商讨近日事宜,打仗乃是大事,牵一发动全身,并非只有武将赶往前线就算完。 回去的时候霍显骑马,姬廉月还是坐的马车。 掀开帘子看着马车旁骏马之上的男人,他一路沉默,眉眼淡漠,只是姬廉月知道,若不是因为被强留京中做了驸马,如今乱世出枭雄,正应当是他在军中大展拳脚的时候。 “霍显。” 姬廉月叫了声。 马上的人转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姬廉月笑了笑“如今朝中武将各被指派任务,若是哪方战线吃紧再要增派援兵的话,你” 他本以为听了他这样的话,霍显肯定是高兴的,再不济也该一扫脸上的阴沉,没想到的是当他笑吟吟地说出这话,对方原本还算放松的面部却猛然僵了僵 霎时,那双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瞳眸里沾染上了嫌恶,霍显轻描淡写般瞥了眼那从马车里探出来的俏丽笑脸,眼神里的冰冷简直能冒出寒气 他就知道不能对他稍有缓和,转眼便要蹬鼻子上脸 “殿下言重,霍显区区兵部武库清吏司,又有什么资格上得战场在其职, 谋其事,尽其责,霍显自当有自知之明,殿下无需再继续试探。” 嗓音之中,讥讽自嘲均有,且毫不掩饰。 霍显万分想不明白,如今他已接受驸马身份,在这京中当个任人茶余饭后编排笑料,这人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三番四次来试探他 不放心 不知足 还是,压根就从未信任 舞刀弄剑惯了,如今牵着马绳的大手僵了僵,手背上青筋无声暴起。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眼见霍显目有寒冰,早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亲近再次荡然无存,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只剩下不耐与抗拒,姬廉月便知道这人又误会了他的意思。 无奈叹息一声,姬廉月那句“我不是在试探你”刚说了第一个字,走在马车边的男人一蹬马腹,扔下一句“恕霍显先行回府”,不愿意再听他解释便径直往前去了。 只留给他一个“拒不交谈”的冷漠背影。 “” 姬廉月瞪着那人的伟岸背影都他娘傻眼了,心想这什么东西啊油盐不进的,当真像是一只刺猬,碰都碰不得,也不顾人家是不是只想友好地给他顺顺毛 当下也怒了,冲着那背影啐了句“好心当做驴肝肺”,狠狠摔了帘子,坐回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去了。 霍显明显心中憋闷有火。 哄人不成反的姬廉月也委屈得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的驸马府依然也是标准的“相敬如冰”,底下伺候的下人人人自危,生怕一个没做好又惹了主子的不高兴。 霍显回了驸马府便去了后院练剑,姬廉月撇撇嘴,随便挑了张扔到一旁的京中贵妇拜贴,前往赴约。 谁知道这一挑就挑到了皓月公主的邀约,姬廉月昏昏沉沉还在想霍显的事,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带到了邀月楼前。 皓月公主是姬廉月的亲姑姑,闺名姬宴月,姬廉月为“皇长女”,没有兄弟姐妹,自小的时候很是黏她,记忆中那个美艳无双的妇人,不涂脂抹粉便自带桃香,捏着他的小脸黏糊糊地叫“我们阿月”,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小名也是“阿月”。 先皇还在时,姬宴月以公主身份下降逸安候世子,当时逸安侯府欣欣向荣,朝中话语权不亚于任何一位阁老世子爷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人都道当时的老侯爷后继有人。 谁知道冷不丁这么一个公主下降,世子爷大好前程全部成了泡沫幻影,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场好好的喜事,新郎官的模样看着还不如办丧事。 当时的逸安候也和陆丰一样是京中九千万少女的梦,皓月公主嫁给他时怎么可能不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满心期待,却最终被现实一巴掌打醒 每月一次强行缴纳公粮例行之后再无其他温存,在给侯府诞下嫡长孙后,世子爷更是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里。 一腔热血,经过岁月蹉跎,烈焰也会被寒冰熄灭,两夫妻过得貌合神离。 如今逸安侯世子继承了父亲的袭位,成了真正的侯爷,而皓月公主也在逸安侯娶侧室第二日搬离侯府,京中另寻繁华之地落下府邸,与对她搬走之事,睁只眼,闭只眼的逸安侯当真做到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搬离侯府一年之内,姬宴月疯狂揽收面首十二人,“京城艳妇”名声如轰雷降在她头上,她却丝毫不在意,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 姬廉月站在邀约楼前,唯一想的便是 莫非“阿月”这小名有什么诅咒,否则他们姑侄二人如此人间绝色,为什么非都过得一模一样遭驸马嫌弃的狗血日子 姬廉月一脸郁郁寡欢踏入邀月楼,说起来,皓月公主同姬廉月极其亲近,当初姬廉月要强求霍显尚驸马,反对声音最大的也是她 想必是不希望姬廉月再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日子。 而最惨的是,如今姬廉月还真就被她一语成谶地说准了。 所以婚后,姬廉月一直觉得尴尬,非正式场合,也没怎么见过这曾经和自己好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皇姑姑。 踏入邀月楼,远远就听见丝竹歌舞之声,姬廉月抬头看了看天,唇角抽搐这他娘天都没黑呢。 前来迎接的侍者眉清目秀,放到外头也算是英俊小生,见姬廉月冷眼看着自己,也不会不自在,大方一笑,转身前去通报。 邀月楼前,场面比姬廉月想象的又稍微“庄重”一些 姬宴月此时一身襦裙穿的严严实实,端坐于桌前手执酒杯,面前摆着数果盘身后 侍卫各个像是锦衣卫退休就转职进来,身长八尺,英气逼人,丝毫没有印象中面首该有的油腻模样。 姬宴月就没把自己这套着侄女皮的侄子当外人,懒洋洋地让人领了他进来,又让他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老盯着姑姑的侍卫看,”姬宴月笑意慵懒,“喜欢就带回去,姑姑又不是不肯割爱” 她身后那侍卫闻言,木着脸低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不说话。 姬宴月笑得更开心了些,花枝乱颤笑着笑着忽然又“哎哟”一声,停顿了下,缓缓抬起手整了下胳膊上的衣衫“这天气,蚊虫就迫不及待出来咬人了。” 姬廉月懒得看她和自己的侍卫眉目传情,冷着脸坐稳,又听见她用带着气息的声音娇声抱怨姬他薄脸皮,怎么能因为婚姻不幸福就连姑姑都不肯见。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姬廉月恨不得抽出身边侍者的刀刮花她如花似玉的脸。 “你若是送了拜贴来,只是为了同我讲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便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说。 “瞧这狗脾气,说谁老人呐”葱白的指甲隔空点了点姬廉月,完了笑吟吟捏着手中白瓷酒杯,“我若有女儿,谁说就不是这样呢” 这话里几分寂寞,姬廉月不说话。 心不在焉同姬宴月说了几声,姬宴月原本还打发了几个侍从在姬廉月旁边侯着,见他微蹙眉心烦得很的样子,只好挥挥手叫他们散开。 耳边丝竹之声,听到姬廉月耳中越发不耐。 “你让他们下去,”姬廉月任性道,“我同你说说话。” 姬宴月这会儿一只手支着脑袋,盯着某处也出了神,闻言酒杯一晃,杯中酒液撒出沾湿指尖也不知情,懒洋洋地扫了姬廉月一眼,她说好。 然后,姬廉月看见她抬起腿动了动,紧接着从桌下她的裙摆里,钻出来个黑衣侍卫。 姬廉月石化了。 那侍卫侧着脸姬廉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见他抬起手做了个擦唇的动作,霸道地抓了姬宴月在其唇上一吻,头也不回地随着其他侍卫下去了。 姬廉月“” 姬廉月炸毛“刚才他在干嘛” 姬宴月见他大惊小怪得天都要塌了的纯洁样,扫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整理了下自己压根就丝毫不乱的襦裙下摆,懒洋洋道“看来外头那些传闻是真的,你那驸马中看不中用,你俩洞房花烛夜那晚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 “我和当时的小世子爷好歹还干了点别的,”姬宴月大概是京中唯一敢当着姬廉月的面嘲笑他的人,“你怎么比我还不如” “” 姬廉月脸一阵红一阵白。 站起来想往外走。 但是没走两步就被姬宴月叫住了。 “你就在这坐着,”姬宴月在他身后懒洋洋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府上驸马,说是你今晚留宿邀月楼若月上中天之时他还不来接你,明日回去,我就同你父皇商讨让你和离。” 姬廉月脚下一顿,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姬宴月后者已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到底是真正的女子,她比姬廉月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会儿踮起脚,抬起手,柔软的指尖戳了戳小侄子的额间“没出息的,平日就是窝里横,嫁了人就被臭男人制裁得服服帖帖,平日里不见人影,受欺负了就知道找姑姑嘤嘤嘤” “什么制裁得服服帖帖,我们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事吵了一嘴之前还是挺好的,上朝之前” “死孩子,闭嘴。” 姬廉月收声了。 姬宴月是过来人,加之霍显的身份和如今的情况她早已略知些许,所谓“朝堂之事”,究竟是什么,她门儿清得很。 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行。 不给他们一巴掌,都不知道个南北东西,多长根黄瓜了不起呢,不尚公主就飞龙在天啦,那么牛逼有本事当皇帝去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又戳姬廉月的脑袋“我邀月楼可是名声在外,他若有一丝在乎你,便不会放任你在这过夜,知道吗” “我不喜欢同他耍这种心眼。” “哦,不喜欢还是不敢” “” 姬廉月面黑如锅底。 然后便听见姬宴月娇笑一声,道端午将至,想要缝它十个八个新的香囊送情郎奈何怎么都缝不好,拉着他到了内楼去,正儿八经研究女红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驸马府。 霍显自下朝归来便换下了身上的朝服, 平日江湖行走方便穿着一身黑色短打, 将宽肩窄腰和结实的长腿从繁杂的朝服里释放。 手中剑如游龙惊鸿,行云流水,雪剑出鞘, 剑气破苍穹,竹林鸟雀未扰而惊飞起, 竹林萧飒摇曳,翠绿的竹叶缓缓飘落。 霍显余光早已看见, 竹林院外有一陌生侍从执剑而立,那人身形高大而英俊,从体格和方才来时站姿而看,大概也是哪个名门正派的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 怎么甘于成为京中贵族侍从 心中有一瞬间困惑,但是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这世上“身不由己”之事十之,自己这几年前在江湖上出尽风头的玉虚派大弟子, 不也是 目光一凝, 一记“龙啸”第七层“蛟龙出海”惊起落叶四起,又如雨幕潇潇落下 却见执剑者眉间紧蹙,面色阴沉,仿佛有心烦意乱之事扰乱而不得发泄, 眉眼之间尽是山雨欲来之凌厉,周身尽是寒冰之意。 霍显收了剑, 闻了闻气息, 身上的汗将黑色短打背后浸出一圈白色盐渍。雪剑在掌心灵活一翻轻轻入鞘, 他面微微一偏,这才理会站在竹林外之人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剑如君子,剑意如其心,站在院外陌生侍从便是方才姬宴月裙下之臣,此时赶来驸马府,方才驻足而立,便知竹林内男人已经察觉自己的到来。 而他,亦早已在方才一招一式之间窥见竹林内执剑之人内心烦乱,听闻他此时出声之中的压抑,凭空而来一股“英雄惜英雄”的同情 居然是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霍显从竹林中走出,他亲眼所见那人背着清晨的阳光,高高在上自有傲气,眸如寒星,气度不凡这样的男人,本该为飞龙在天,却为外貌所困被束缚于浅池,也是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 那侍从一笑。 “属下为家主传话,今日留宿安王邀月楼,请驸马爷莫担忧,明日一早,楼中自有侍从护送王爷归来。” 姬廉月 邀月楼 霍显脸上有一瞬间的放空,心想姬廉月这嚣张跋扈的社交还真的多,平日里和他那些“京中贵女”胡闹就算了,居然还有夜不归宿的一天,还真不把自己当男人看了吗 邀月楼这名字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啊 “谁哪”霍显问。 那侍从见霍显明显露出茫然,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心想这些女人折腾来折腾去自以为手段丰富,殊不知有些时候压根就是对牛弹琴心中微嘲弄姬宴月,却是微微一笑“邀月楼,家主皓月公主。” “逸安候夫人”的名号却被他直接抹了去。 话语一落,就看见霍显脸色变了 是了是了,“邀月楼”没听过的话,“皓月公主”的名号总是听过的,京中男子心中的头号公敌,自家夫人跟她说一句话都唯恐被带坏了去的存在。 霍显陷入沉默。 那双漆黑眸中在最开始的迷茫散去之后,又再次浮上一丝阴沉,隐约可见怒意。 然令人惊讶的是,他似自己都对此情绪并不自知,扫了一眼身边邀月楼的侍从,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一扶腰间剑鞘,就要与他擦肩而过离去。 那侍从到底过来人,见霍显这样,仿佛见到自己当年,心高气傲,蒙蔽双眼,最近也因为这八个字,同姬宴月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 脚下一转,他盯着霍显的背影,破天荒地多管闲事了一回“驸马爷若是觉得不妥,晚膳前后前去接人,想必也是接得到的。” nb s 话语一落,就见原本大步离去的伟岸背影一顿。 霍显面无表情转过身来。 那侍从对他微微一笑,抽身离去。 邀月楼。 姬廉月耐着性子陪姬宴月笨手笨脚地缝了几个香囊。 “别人端午香囊送情郎为一桩没事,你这情郎未免太多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逸安侯夫人搞批发零售呢” 姬廉月冷眼看着姬宴月手里在绣的那玩意儿,好好一只鸳鸯,水下璞部比颈子还长,尾巴零零散散几根毛,像是被人狠狠揪过一把再扔回水里要多丑有多丑,大家同为皇室“公主”,也不知道姬宴月当年学女红的时候都学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姬宴月闻言一点也不恼,巧笑盈眸,目光水灵灵地瞥了眼窗外前去驸马府传话的侍从如今早就归来,也不通报,就沉默往门前一站,像是雕像木头似的杵在那 而姬廉月陪她楼内干坐一日,如今夕阳夕下,天边一抹橙红,眼看夜幕降临,驸马府内毫无动静,难怪他如此暴躁。 “你心里不痛快,别拿我撒气。”姬宴月声音柔软,“大不了就假戏真做,他不仁你不义,我邀月楼大把好男儿” 姬廉月“啧”了声“好男儿门外头那个什么来历” 闻言,姬宴月话语一顿,举了手里的香囊看了看,眼下手里这香囊上是多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宴”字的,只见那美艳妇人眼中有潋滟光芒,又从香囊上方譬了姬廉月一眼,轻笑道“他不行,任性得很和你那驸马一样的榆木脑袋,姑姑可不能看着你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里。” 言罢,只听见她叫了声“剑奴”,外面那雕像兄便掀了帘子进来了,冷着脸看了姬宴月一眼,后者一点也没被冻着,娇滴滴地笑着将手里那丑的要死的香囊塞进他怀里“拿去扔了,绣得太差劲,我不要了。” 那被叫“剑奴”的男人被强行塞了香囊,低头看了眼,眼中露出“确实很丑”的赞同目光,却不动声色当着所有人的面,抓起香囊嗅嗅,像是闻到了姬宴月指尖的气息,满意将那香囊往怀里一揣,转身出去了。 姬宴月满面飞红,活生生像个二八少女。 姬廉月又是“啧啧”两声。 说好的来邀月楼找他这下堂妻姑姑“执手相看泪眼”,不想却吃了一天的狗粮,心不在焉配着姬宴月用了晚膳,姬廉月便不耐烦地赶她走了。 姬宴月再三询问,姬廉月是否真的不需要人“伺候”,问得他极不耐烦了,用整个邀月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咆哮“老子还没到三十如虎的年纪呢” 姬宴月笑得腰都弯了,笑够了,伸手过来勾了勾小侄子尖细的下巴,唇角勾起,眼中却敛了笑意“也没到非要吊死一棵树上的年纪。” 到底年纪还小。 何必强读“愿得一人心”这类害人一生的诗词歌赋。 姬廉月微微一愣。 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转身,笑语宴宴之间,她轻步离去。 月上柳梢头,明明无人相约黄昏后,今晚的邀月楼却依然歌舞升。 不远处,邀月楼主楼娥歌舞升平,映衬得这别院却越发的冰冷冷清。 姬廉月独立于这装饰奢华的别院花园莲池边,却无心鉴赏花园春日繁花似锦。 霍显没有来。 霍显当然不会来。 当初两人本来就是生拉硬拽扯在一起,如今如果姬廉月有了别的新欢,他怕不是还要松一口气,觉得卸下负担就如同两人成亲第二日,他便冷笑着对他说我有的是耐心。 n bs 等你,自己提和离。 心中略微茫然,初嫁时不过沉溺于霍显外表和英武之姿,成亲之后,做了那些乱七八糟大概是为人妇会做的事 写写家书,缝点儿衣裳,打包给远在边疆的男人送去。 姬廉月自己觉得挺有趣,没想到一针一线,提笔研磨插科打诨不正经家书里,他居然就这么习惯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习惯每日上朝同他前后脚出府; 习惯站在朝堂之上等他目光扫过来时冲他黏糊糊地笑看他一脸嫌恶拧开头; 习惯坐在餐桌边等着他用膳,再说上一些琐碎的事 这就很可怕了,想要用“习惯”征服他的驸马,结果驸马巍然不动,他却先把自己给“征服”。 和离 从此以后又要一个人了。 “” 远处楼中丝竹乐器声传来,姬廉月在花园里远远听了一会儿,散步消食,虽然已至开春,到底夜晚风凉,拢了拢身上的外罩,他便抬步回到屋中。 想要回到驸马府去,但是面子却拉不下来,姬廉月心中有些烦闷,有些埋怨姬宴月出的什么狗屁注意闹得他全然没了面子,生生挑破他和霍显那些个“表面和谐” 屏退下人,伸手推开房门,姬廉月正认真琢磨要不要打发个侍从去驸马府传话让驸马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接自己 人脚刚踏入屋内,下一刻忽然从旁伸出一只大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生生拽进屋子压在门背后 姬廉月心头一跳还以为是刺客,猛地一挣却在一瞬间感觉那人压住他肩膀的手滑至腰间,“别乱动”,冷漠的呵斥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气息钻入鼻息间。 姬廉月一下子停住了。 “哪去了”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声音极淡。 一瞬间因为诧异而微微瞪大眼,姬廉月抬起头对视上近在咫尺的男人,见他一双黑眸幽深,垂眼看着他。 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心一瞬间狂跳。 那双原本有些暗沉的瞳眸一瞬间像是洒了光,刹那间浸染星光璀璨,他反手捉住男人压在他腰间的大手,淡色薄唇凑近了他的下巴“你怎么才来” “下午被私传入宫议事。”霍显言简意赅回答,又反问,“邀月楼,好玩么” 不好玩。 姬廉月却不说话。 只是仰着头凑近他,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紧绷的下颚,鼻息之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下巴。 感觉到他结实胸膛微紧。 呼吸变得沉缓了一些。 “你不该来,”心中上天入地,起起伏伏,他大脑泛空只顾口是心非,还带着一丝丝的讥讽,“姑姑说,若你今晚不来,明日就入宫同父皇商讨我们和离事宜” 他说话越来越轻,到最后见男人低下头,那双如墨玉深眸静静看着他,也不遗憾也不愤怒。 姬廉月闭上嘴,越发觉得有些心慌。 男人却没有立刻抽身离开或者出言反驳,握住他腰间的手无声收紧。 良久,他薄唇轻启,不屑嗤笑“姬廉月,你是不是有病,我俩的事,何时轮到别人商议” 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原本靠在他怀里的人一踮脚,柔软的唇瓣便含住了他还要吐出刻薄言语的下唇,吮了吮,舌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舌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像是小狗似的凑上来舔男人的下唇, 起先他没动,更让姬廉月来了劲儿拼命往上蹭直到他舌尖探入纠缠住他的半天得不到回应, 这才脚跟落地, 抬头困惑都看着霍显。 黑暗之中,那双细长双眼中瞳眸又黑又亮, 仿佛含着水光。 霍显微压下身, 将姬廉月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与门板之间逼仄缝隙里,那高挺鼻尖有意无意蹭过他的鼻尖“问你话,你打什么岔,邀月楼好玩么” 他声音很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而握在姬廉月腰侧的大手却越发收紧,无声地表明了此时男人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的好暗示如果姬廉月识相, 就不该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姬廉月撇撇嘴, “这不还没来得及” 没说话的话被腰间的疼痛打断, 姬廉月惊喘一声他居然掐他还掐得很用力腰上肯定青了 “还没来得及”男人跟着重读了一遍,话语里警告气息昭然若示。 “下午和姑姑在邀月楼里做了些香囊送她的情郎侍卫, 是什么都没做今晚你要不来我就睡了, 可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姬廉月被疼得哼哼的, 又拿脸去蹭霍显, 后者紧绷的下巴被那白嫩的脸蛋蹭着了,像是鸡蛋在下巴上滚,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 “女红”霍显轻笑一声表示你他娘哄三岁小孩呢, “你和皓月公主在这邀月楼碰头就为了研究女红” 舌尖上“皓月公主”四个字给了重音。 姬廉月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姬宴月的, 眼下听霍显话语里的轻蔑,也不高兴了,微微噘嘴,伸手捏了下男人的鼻尖“她是我皇姑姑,你不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男人不耐烦听他像是对下人说话般对他发号命令,低下头,姬廉月剩下的命令就被吞噬在了唇舌之间 姬廉月被他这下孟浪亲得猝不及防,发出“哼”地一声闷哼,紧接着便陷入了被动,只能仰着头被迫接受男人不容拒绝的攻城略地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铁铸般有力的手臂整个人端起来,男人抱着他像是抱着三岁小孩似的大步向着房间里床边走去。 到了地上将他往床上不那么怜香惜玉地一扔,他自大刀阔斧站在床边扯开腰间腰带。 姬廉月被他之前的亲吻弄得头脑发涨,这会儿微睁开眼便看见那铜色腹肌在自己跟前,他“嗳”了声撇开眼 下一秒又被捏着下巴硬把拧开的脸扳回来,男人嗤笑一声,嗓音沙哑“没见过啊,躲什么躲” 姬廉月抬脚去踢他“这是我姑姑的地方,你莫乱来” “你姑姑的地方怎么了,”霍显一把捉住他的脚不让他乱动,“你想着来这邀月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是你姑姑的地方” 他语气里还一丝微怒。 看来是对姬廉月跑来这鬼地方还是心生不满。 接下来也不再和姬廉月废话,大手将那还想挣扎着爬起来的人往床上一摁,自跟着俯身压上去,犹如一座大山似的将他牢牢制住。 不消片刻,姬廉月那不满的嘟囔便被别的声音取代,他声音低语之间带着呜咽,听着有些紧张可怜,奈何却丝毫没有打断动手之人 直到他那双微泛红的眼变得赤红,真的有积攒的泪水在眼底要掉不掉。 “霍显” “嗯。” 敷衍的一声搭理,那床不甚结实,片刻伴随着男人的冲撞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整个室内一片温韵,充数着暧昧气息,春日夜晚,院中夜来花香从微开窗户传入屋中,几分甜蜜,又有黏腻过人。 一番胡闹后,姬廉月被摆弄得腰酸腿软,趴在床榻昏昏欲睡,却是连小指头都再也抬不起来。 几番重重冲撞才感觉身后男人在他身后释放,抽身离开时,就像是压在身上的五指山挪开了位置。 尖细白皙的下巴被身后伸来的两根手指捏住,往上抬了抬,似有些戏谑地轻摇晃了下,男人喑哑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地响起“这般艹软了,便无力胡思乱想了” 什么胡思乱想姬廉月抓着枕头边缘“哼哼”了两声,脑子里还一顿混沌,没反应过来男人在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男人便放开了他,批了中衣下床,大方迈步出去唤人要水。 邀月楼下人送了水来,霍显夜里不走正门翻墙而入的事怕也已经传入姬宴月耳朵里,想到这姬廉月就脸上起火,又见霍显不让下人入内,自顾自门边接了水便提过来 回来时,男人腹下那刚才差点要了他老命的东西就在腿间伴随着他走动轻晃 姬廉月不忍直视地撇开眼。 “现在才想起来知道臊么,”霍显嗓音低沉,带着贪食饭饱后的慵懒,“用都用过了。” 姬廉月被这班提醒,脸上臊得慌,抓过枕头扔他,男人稳稳接住把枕头扔回去,靠近窗边单膝跪在床上,轻而易举将姬廉月拎起来。 姬廉月挣了下,屁股上立刻挨了一巴掌“动什么,一身汗擦不擦了不擦就再来一回。” “霍显”姬廉月被他臊得脸都能拧出血来,“你莫欺人太甚” “谁欺谁”男人拧了帕子给他擦,本就尽是指痕和吻痕的背又被他粗手粗脚的弄得一片红,“上午一言不合说得不好便要离家出走,找了长辈哼哼唧唧告状,偏也不找个正经些的长辈” “怎么不正经了,还能有比姑姑更懂我的么” 说到姬宴月,霍显知道她的风评外似乎也听过她的生平事迹,被姬廉月这么一提便想了起来,那皓月公主和逸安侯不也是强买强卖 男人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 抓过姬廉月的手给他擦手心的汗时,微妙下得重手了些,那柔软的指尖被他蹭的恨不得要破了皮去 偏偏姬廉月没反应来他心中不爽利,还在那娇气地叫疼,霍显干脆将步子扔他脸上“自己来,惯的你。” 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姬廉月习惯了他这般态度恶劣,然而刚收缴公粮别说人被艹服,心中也略微满足,也没在跟霍显大小眼,爬起来认真擦身。 一边头也不抬道“我上午并非试探你,也没胡思乱想。” 那边倒了水随意冲凉的男人转了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姬廉月见他不吭声,转过头看他,只见男人举了水盆从头淋下,甩了甩水,像是路边的野狗,野性十足,桀骜不驯,仿佛任何人都驯服不得。 “霍显,我知道这京城困不住你。”昏暗中,姬廉月轻声道,“驸马身份更加不能。” 霍显不置可否。 “只盼你来日飞黄腾达,能给我姬廉月留下几分体面,不似之前我梦中” 话语未完,便听见男人扔了盆子,“哐”地一声巨响后,从床榻外侧伸过来只带着水汽的大手,那使惯了剑的手指腹带着薄茧,将他的下颚一下子合上。 姬廉月声音戛然而止。 “聒噪。” 男人淡淡评价 “看来公主殿力甚好,丝毫不累,下次可以再来几回。” 这一夜惊动,除却那邀月楼的主人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外人只道姬廉月寂寞难耐终是寻了声名狼藉的皓月公主,两人纵情声色,姬廉月更是沉迷邀月楼中男色,夜不归宿,留宿邀月楼中。 第二日,朝上。 驸马爷霍显一脸淡然立于朝堂之上,严明安王告病请假,期间神色坦然,不见一丝夫人夜不归宿的怒意或者妒火,显然就是不在意如此这般。 朝中人人看在眼中,又听闻直到当日日上三竿,驸马府的马车才停在邀月楼门前,姬廉月被姬宴月亲自送出府邸 传闻只身踏入马车时,眼角含着倦意,更有几分餍足,一看就是一夜纵色之后的媚色无边。 如此,那流言蜚语更是长了翅膀般捂都捂不住,众人伸长了脖子偷笑,只等瞧着这对强扭的瓜准备什么时候才成藤上掉下来。 三日后,北方战事告急。 毛坦族结合其他附属六国,整合大兵八万,从外攻入,一时间北方边境四面楚歌,连失三城,战线内退,一时间战事吃紧。 而朝中因早先派遣武将前往四方镇流寇或天灾,早已无武将可用。 一时间,众臣急如热锅上蚂蚁,兵部日夜开会商议调兵遣将之事,观月帝连续二日未曾合眼,本正值中年壮年,发鬓也因急火攻心生出几丝华发。 次日子时,万籁俱寂。 空无一人大道之上,拥有安王府徽纹马车无声无息入宫。 当日寅时,睡梦中霍显被急诏入宫,当夜面圣连夜密谈,获调动京中四万大军虎印,派遣往北方增援。 辰时,霍显身批晨露,一夜下巴长出青胡渣些许,满身疲惫踏入驸马府。 主屋微有响动,抬眼才见下人端水送衣,显然是伺候才起身之人。 霍显略一思考,抬脚步入主屋,看见姬廉月睡眼朦胧,朝服半批靠在床边,听见动静懒洋洋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怎穿成这样,半夜打鬼去了么” “圣上授我虎印,命率四万精兵不日前往北方增援” 姬廉月打着呵欠一半,动作停顿了下,看了霍显一眼,慢吞吞“哦”了声。 言罢见霍显如山而立,漆黑瞳眸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姬廉月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我么” 霍显垂下眼,手下意识拂过腰间配件“这一去,非一年半载恐不得归,你在京中” 给老子老实点。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姬廉月倚在床边,瞅着他这即将腾云而驾,飞龙在天之势的驸马爷,笑了,良久懒洋洋应道“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并不是第一次去北方了。这一次再去, 他带着的是观月帝的四万精兵,还有白余上一次他北上时半道捡的那些亲兵, 姬廉月也是见到他们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这些人还在。 京城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流寇乱民在京城带着家眷安了家, 脱胎换骨,往那些正规军中间一站, 居然也有个“鱼目混珠”的味道 呃, 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算了。 姬廉月目送坐于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远去, 转身回了驸马府, 看着一驸马府的人, 忽然又觉得这驸马府实在是空旷了些,当即便让管事打包了些个惯用的物品, 收拾收拾, 搬回了他的安王府 在外人看来, 这又是夫妻不和的一项实锤。 姬廉月却有些不以为然“驸马都不在了守着个驸马府的空壳子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 他正坐在邀月楼的内楼里,手里端着个绷子,用红色的线头往一块杏白的布上缝字,「姬廉月专属,非本人不可脱、拆、撕」, 字很小, 他的线劈了四次才往上缝的, 这会儿刚缝到“专属”的“属”字。 姬宴月还在捣鼓她的香囊, 闻言眉眼含笑“总算是懂得关起门来过日子的道理,省得整日咋咋呼呼的听闻你外公对这外孙女婿满意得不行,这回去,说不定能谋个好去处。” 姬廉月不说话 武将的勋职,一向是用血肉换的,是以为哪怕是重文的净朝,同等官阶下,武将也比文臣有话语权一些。 北方的战事并非儿戏,连丢三城,敌方士气正高,若非真得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听说北方开始封地征兵,自愿北原纵横二十七座城与县,乡,男子满十四,非身有残疾,强征入伍。 若非如此,观月帝也不会任由霍显带四万大军北上他并不希望霍显在战场上缺胳膊少腿。 想到这,姬廉月有些心神不宁,哪怕这会儿霍显怕是都还没到北方战地,还是扔了给霍显缝的中衣,转头研磨去给他写家书 亲亲我夫霍郎,展信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京中一切安好。 驸马府中春花灿烂,霍郎娇妻却因新婚聚少离多,日渐憔悴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王府春花也不知道能否因为临行前一次灌溉,坚强地灿烂盛开至霍郎归来。 咬着笔头,最开始只是想叮嘱霍显莫要冲动行事,为立功身陷险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般正经又严肃的家书,开了个头,画风却全歪了。 姬宴月凑过来看了眼,指了指姬廉月在写的家书“皇兄若知道他亲手教出来的好闺女,用千里马在给远在战场的夫君写的家书里开黄腔,想必表情定然很精彩。” 姬廉月轻咳一声,后面才好不容易把该说的都说了,又将琐碎的京中事东拉西扯一大堆,到了最后居然也成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千字家书 最后叮嘱一句“不许沾花惹草,军中有妓,碰一下我便收拾收拾去军营找你”,他这才满意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信叠好封牢。 “这家书若是被外人道知,你霍郎怕是从此要被人笑掉大牙。” “什么叫家书,难不成他还要将这玩意贴到布告栏供众人瞻仰”姬廉月一脸无所谓。 更何况霍显会不会真得耐着性子看还要另当别论 此次北上,不同于上次仅仅押送物资,军务繁杂,霍显前脚出京城,后脚朝廷每天都有信件快马加鞭去追他跟进北方边境战事 那人武功再高,当将领率兵却是头一回,熟读再多兵书那野兽纸上点兵,必然焦头烂额。 姬廉月 都做好了这家书怎么送去的就被原封不动塞到角落里的准备。 没想到大约半旬之后,早朝后,他被观月帝单独叫到御书房议事 介于他都不知道观月帝有什么正经事好同他商议,莫名其妙跟到御书房,却见他老父亲从一大堆军机奏折里,抽出来一封用普通信封封好的普通信件。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就有龙飞凤舞“姬廉月”三个大字。 姬廉月“” 霍显帅军已达北境边缘,外族联军得了消息暂时按兵不动守城,焦灼战事稍作缓和,这些天观月帝也得以松了口气,眼下也有了些闲心管管他儿女家里破事 “你那夫君将给你的家书一同夹在军机要件里送了回来。” 姬廉月“” 瞬间,那双充满困惑的眼眸像是迸发繁星点点,眉梢之间沾染上诧异和惊喜让那张俊俏的脸蛋生动十足。 姬廉月上前接过信件,当着观月帝的面拆开来,抖开信纸,他那洋洋洒洒千字家书,就换了驸马爷硬邦邦一句 若无他事要讲,莫再浪费笔墨纸砚。 姬廉月被嫌弃了个狗血淋头,不妨碍他唇角咧到耳朵根,站在他身后观月帝伸长了脖子自然也看见信件上的字,再看看姬廉月一脸欢喜 甚至有点怀疑这莫不是他们夫妻还有别的一套特殊沟通办法,这冰冷又嫌弃的十几个字,不过是别有意义的暗号字面。 “驸马暗示你莫再家书里废话。”观月帝好心提醒。 “没关系,他这人口是心非,”姬廉月乐观道,“表面这么说,但是他回信了,说明其实他喜欢得紧。” “” 观月帝满头问号。 姬廉月折了信,眼珠子转了一圈“霍显不知那日我进宫的事吧” “不知,便是你不来求,朕也会考虑他,”谈到正事,观月帝严肃了些淡道,“你莫觉这全是你的功劳。” 如此好的机会,将一枚外来棋子投入世家军营中搅个天翻地覆,观月帝不知道等了多少年才被他等到,怎会错过 姬廉月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那日他趁夜入宫求观月帝放兵权于霍显,又恐霍显知晓后嫌他多管闲事,毕竟两人才为这事儿超过 好事做得悄悄摸摸,如同做贼。 好在如今一切顺利,他亦稍微安心 当初强求霍显尚公主,本为任性之举,这人前程如何他亦从未放在心里 如今既然交付真心,那自然要替他打算。 他若为飞龙,他便做那上乘之风,助他腾云在天。 又过半旬,京中第一次收到北方报捷信。 北方驻守前线守军二万,加上民间征兵一万,再加霍显带去朝廷援军四万,整整七万大军短期内整合完毕,势如猛虎反扑,夺回战线以北城池一座,重新将战线反压。 而姬廉月外公秦明月手上还有驻守内线八万精锐,也有一半正从内线北上赶来,一旦赶到战场,十一万大军,便是毛坦族等联军亦再也无法作祟。 满朝上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仿佛觉得连续数月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稍稍挪开。 除此之外,此次出尽风头之人便是霍显。 临危受命霍显初用兵,犹如神助,与明月将军里应外合,不伤城池净朝百姓一分一毫夺回失守城池,救百姓于水火,爱惜兵将,为秦明月所喜,报捷书信中,大佳赞扬 观月帝龙颜大悦,未等其 凯旋,初授从五品武略将军,从此以后,霍显便成了霍将军。 当日下朝,姬廉月站在金銮殿前,冷眼看着那些今日才从别处回京述职武将,脸上讪讪,像是不平,一没根没底没背景的外人,怎么就被他抓着机会位列将位了呢 其中自然还有往日嘲讽霍显得开心,如今也和他平起平坐的某位同”武略将军”。 姬廉月负手站在金銮殿前,待那人从自己跟前经过,懒洋洋叹息“哎呀,从今往后,姬某也是将军夫人了。” 见那五大三粗武将脚下一绊,脸上比吃了屎还难看,他心中舒畅万分,哼着小曲一溜烟爬上了他安王府马车。 回了安王府,姬廉月这才跟下人打听霍显起居日常别的细节。 军函要文里必然不会禀报一个小小从五品将军吃喝拉撒,但是他姬廉月却是关心这些 霍显自打第一次嫌弃他的家书回信送到后,许是战事吃紧再无音讯,姬廉月也不在意,一封封家书往那边寄,根据信使回报,那人不回信,但是他的废话连篇他却还是勉强抽空看了的。 眼下站在书房桌前的侍从,垂眉顺眼,事无巨细的报道霍显平日起居 多为千篇一律练兵,早膳,早膳后与秦明月商议战事,之后看兵书,偶尔遇见不懂或者觉得无法在实战里学以致用的,便拿了兵书去问秦明月 霍将军不耻下问,不懂就问,一问就会,把秦老将军哄得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教。 姬廉月听着挺高兴,毕竟秦明月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今后有了霍显,那老头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也能给他一点爱的正眼。 “还有” “还有” “北边之前强征民兵,素质参差不齐,正规军到后,秦将军本无心再用这批人,便暂时闲置在了军营里正好某日见霍将军手下当年带去北方的流寇如今训练有素,便找了个由头把这些人全打发给了霍将军” “噢。”姬廉月有些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手把件,“这不是挺好的么” “呃,其中有一名谢姓民兵,素来不服管教,但凡民兵伙食或者待遇稍逊正规军,他便出头请柬,霍将军被他烦得几日不曾归营” 姬廉月愣了下。 就好像因为这寥寥数语,被触碰了身体上某根绳线,绳线晃动,连带着他也觉得胸口一窒,不太舒服。 条件反射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扫漫不经心的神色,掀起眼皮子看向那侍从“具体说。” “霍将军看他不爽利,训练之中多有刁难,那人却百折不挠,哪怕身体受损也咬牙坚持霍将军终于有所动容,近日来,对其似有另眼相待之意。” 姬廉月听到“另眼相待”四个字,直接从书桌后站了起来。 那侍从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见姬廉月面色难看,有些懵逼不是吧,男人的醋你也要吃 殊不知姬廉月此时早已想到其他 比如与霍显初成婚那些日子,夜里总会梦见的场景,霍显厮杀战场,战事吃紧,征用民兵,民兵之中混入一女扮男装女娇俄,与霍将军出生入死,情深义重,共谱一段佳话 姬廉月垂眼问那侍从“近日北方军资粮草可还够用” “呃,够是够,但也不是那么” 粮草这种东西打起仗来永远不嫌多,朝廷若要给,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那侍从话语一落,便见姬廉月一掀尚未来得及换下的亲王朝服下摆“备马车,我要进宫面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北境。 最近,霍显比较头疼。 秦明月强征来的一万民兵里, 出现了一个刺头, 他说他的名字叫谢三郎,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 这人不像是北方汉子, 瘦的像是猴一样,大腿还没霍显胳膊粗, 人也不像是一般的北方汉子那样高大, 往队伍里一站, 到他那儿就生生凹陷下去一个口, 整个队伍像是被人啃了一口的烧饼。 霍显觉得此人存在是真的说明, 秦明月那会儿去征兵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而且这人不仅看着不能舞刀弄枪, 生出来的事端也不少 本来征来的杂兵歪瓜裂枣, 自然比不上正规军,军粮这种东西大家一起用的, 那好的自然是先填着正规军的肚子,毕竟他们是正儿八经要上战场的。 给这些杂兵放的, 偶尔会参杂一些粮仓垫底的粮食, 也不是不能吃, 就是有点儿霉味,可能不那么新鲜。 霍显觉得战争年代,有得吃就不错了, 所以对这种情况睁只眼, 闭只眼 反正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将领每餐还能吃口肉啊, 哪来那么多一碗水端平 可是谢三郎就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咱们在家呆的好好的你非要把咱们弄过来, 弄过来吃的又怠慢一副不屑咱的样子,那么有本事你到时候把咱放回去啊 他这想法得了不少簇拥,加上谢三郎还有点小聪明,于是在征兵头一个月的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群杂兵聚集在一起,把火头军的灶台给掀了,谢三郎抓些个小头领把人揍了一顿,强迫人家答应以后伙食上一视同仁 那火头军前脚答应,后脚就哭爹喊娘地来找霍显告状了。 此时霍显在军中已经有了一些威望,再加上秦明月将杂兵扔给他训练,男人一听,他手底下还能出这种乱子 今天闹着一视同仁就要粮食,明天是不是觉得地位也该一视同仁,干脆拎着长矛上他的帐子里来抢兵权算了啊 原本还握着兵书的男人手里兵书一扔,想也没想就站起来,连夜把所有闹事的人点出来,摁在地上,一人二十军棍 谢三郎是第一个被杀鸡儆猴的。 那小身板打着有效果,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叫那些人也看看清楚什么叫“军规” 打完二十棍不解气,霍显又找了个“带头闹事”的由头,愣是把人摁着又多打了十棍,打得真正血肉模糊的,心想这回该消停了吧,一回头却发现呵,人还醒着 只是黑夜之中瞪着那双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明明人都痛到神志不清了,还硬撑着一口气,瞧着他像是瞧什么仇人。 那眼神儿还挺有劲。 可惜霍显是什么人,从走江湖到入朝堂,各式各样的眼神各式各样的人,他见识得还少么 于是只见男人掀了掀唇角,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淡道“骨头还挺硬,下次再闹事试试,不把你打得爹都不认识不算完。” 言罢转身就走了。 也算是记下了这个谢三郎。 之后训这些杂兵的时候没少给他“特殊照顾”,霍显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从军中发现了这么一个存在,并且琢磨这人瘦的和猴子似的,又上蹿下跳的,真的能上战场打仗 别他妈就是给敌人涨士气的活靶子吧 霍显看着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不顺眼, 总不能白养着个活靶子,平日用来添堵,上了战场给敌军涨势气,哪有这么蠢的事 于是“特殊待遇”就来了,除了训练要让他多抗一袋负重之外,好处也不是没有,吃饭的时候霍显也会让火头军多给他发俩馒头 但是这谢三郎吃东西像姬廉月似的小鸡啄米,他三碗粥下肚子了这人还抱着一个馒头像是他妈里头夹了似的 有毒吧 最后霍显受不了了,干脆把人抓来自己面前一起吃饭,要求他和自己同样的进食速度,自己吃完了他还没吃完就开始计时,多一盏茶就是五个军棍 刚开始谢三郎怎么都跟不上,无论是训练还是吃饭,后来被霍显雷厉风行地压榨了半旬,也稍微像模像样了 五里地负重跑能跑完了,吃饭的时候霍显一碗粥下肚,他也能勉强狼吞虎咽完一个馒头了。 此时外族蛮子因为被朝廷增援四万大军震慑,连续几日未有动静,军中气氛比较放松 大家闲着闲着,什么荤玩笑都敢开,开始笑话谢三郎被霍将军青眼有加,要是个姑娘,指不定要娶回去当妾了 每当听到这种流言蜚语,谢三郎都会特别生气,找那人出来打一顿是必须的,虽然他好像谁也打不过。 霍显则不以为然,娶什么妾 莫说这谢三郎是个带把的,他霍显性取向正常这辈子碰过的雄性生物也是家里那个性别成迷的 就说家里头那个性别成迷的,已经叫他够头疼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几日还他娘夺命追魂似的拼命往军机要函里夹带私货送“家书”,很不得一天一封就为了问他你为什么不回信 霍显都快被他逼得疯球了,恨不得拿着家书去问秦明月你这养的什么好外孙女 回信说什么啊 军中事务他又不耐烦听 军机要事又不能说 这会儿那所谓“家书回信”还摆在他案头,就起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开头,接下来往后怎么写还不知道呢 还娶妾 娶了妾他岂不是双倍烦恼 有病吧 霍显压根没把这些吃饱了撑着的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这天,霍显照例又把人拎来自己面前同吃。 “谢老三,你他娘怎么光吃不长肉啊,”霍显问,“太阳那么毒晒也晒不黑,罗麻子都晒成黑麻子了,你还跟个娘们似的白惨惨。” 霍将军真诚发问。 却发现谢三郎抓着馒头红了脸,水灵灵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霍将军满头问号。 朝廷送来军粮的时候,霍显正应了姬廉月之前形容的那般,如同野狗那样和一群士兵在练武场比划着玩。 不拿武器,就赤手空拳地摔跤玩,谁把谁先从比武台上扔出去或者把另外一个人揍到爬不起来,就算赢。 谢三郎被霍显点名抓上台子,那小胳膊细腿的无声暗示之前强塞的馒头全部打了水漂,看得霍显身上那些暴虐因子全被激发了 一个弓步上前拽了那谢三郎的衣领,周围哄笑里直接像是抡麻袋似的将人直接抡地上了 谢三郎被摔了个两眼冒金星,只觉得胸腔里五脏六腑都被用力摔打了下,一股血腥味直冲着喉咙来 他两眼发黑,却记得拼命去用腿去扫霍显下盘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只手肘压在他胸前,粗哑嗓音“嘿嘿”笑了笑,两腿一夹将他那试图作怪的腿夹住了 姿势怪不雅的。 底下围观的士兵最近可爱传这两人的绯闻,见状发出一阵阵怪叫,兴奋的像是猴子般上蹿下跳。 谢三郎粗喘一声,那张晒不黑的白皙脸蛋浮上一丝丝的红,接着又因为被压牢了上不来气由红转白,他像是一条不老实的鱼拼命攒动“放开霍显我叫你放开” 霍显嘲讽嗤笑一声“你他娘叫老子大名,这是求人的态度叫将军就放你一马”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谢三郎的手都快叫男人拧断,痛的他疯狂倒吸气 眼瞧着比武台的气氛到打了最高点。 “霍显放开” 从非常遥远的人群后,一样的台词响起。 只是那声音 在比武台上,意气风发,暴虐因子四射的霍将军愣了愣,脸上针对这在他手下一招都走不过的垃圾士兵的嘲笑微微收敛 莫不是最近太累了 霍显面无表情地想 这都他娘幻听了 没等他想明白,这时候,方才一模一样的声音,自人群后,却比刚才更近的位置响了起来,那声音清脆夹杂怒意,好听且雌雄莫辨 便是声音也能化成灰,霍显也能认出来。 “霍显你要像条狗似的在人家身上蹭到什么时候给我放开他” 嚣张跋扈。 任性冲天。 霍显放开了谢三郎,完全顾不上后者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白皙脸蛋看着略微可怜的模样,直接转身看向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之后 只见人群后,一身材修长,长发披肩,身着月白长裙佳人正俏生生立在那。 此时此刻,只见他面带健康的水红,眉间含怒,却因此而显得眉眼更加生动活泼,细碎阳光撒入眼中,仿佛是在他的眼里曾经打碎了一盏鲛灯,那灯火燃在他眼中,能点燃万物。 他的衣裙下摆因为奔波赶路沾染污渍,却叫人一眼看过去仿佛更挪不开眼 至少此时,那些闻声回头的士兵是这样的。 他们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眉眼含俏对他们将军呼来喝去的天仙美人儿 这他娘,谁啊 众人惊楞间,只见比武台上,男人率先一步从上一跃而下,又恢复了素日里冷漠又霸道的模样,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用自己宽阔宏伟的背影挡掉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他皱眉,硬邦邦地问。 半晌没得到回答。 站在霍显背后的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两双软若无骨似的嫩白小手攀上他们将军那冷艳高贵的肩,在他脖子后面一扣 将军顺势弯下腰。 美人送上自己红艳柔软的唇瓣,四瓣唇就这么帖在了一起。 后面的人眼珠子也这么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那柔软的舌尖还拼命地想要往男人的嘴里钻, 但是霍显是什么人在最开始的诧异之后, 他很快回过神来, 意识到伴随着军粮运到的,还有他这位本应该远在京城的“将军夫人”。 姬廉月其实是知道礼义廉耻的, 看他在朝堂之上规矩的模样,就知道他并不是那么习惯在众人面前同霍显表现亲密。 他上一次这么做还是霍显从北方回经常述职, 那会儿京城有关于姬廉月和陆丰的谣言满天飞,人人都以为公主殿下和驸马爷玩完了 姬廉月那一吻定乾坤。 自那之后许多“谣传”不攻而破, 风波逐渐变稀少。 如今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 霍显想不到, 于是架着姬廉月的胳膊将挂在他身上的人推开了些,眉头微拧“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又恢复了姬廉月熟悉的那种冷漠,高高在上又沉稳不乱的样子姬廉月立刻就不高兴了刚才你在比武台上意气风发,嚣张跋扈地调戏你的士兵让他叫你将军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对着我就只剩下棺材脸了 姬廉月心中不快,余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看见那个刚才被男人压在比武台上“切磋”的士兵已经被别的士兵扶了起来 因为刚才在地上蹭过, 他发丝有一丝丝凌乱, 一缕乌黑的发垂落脸颊边,那不施粉黛的小脸上,一抹嫣红还没散去。 他转过头,看向他们这边, 一脸无辜。 “无辜”到姬廉月心中的火,“噌”地一下能蹿到火烧眉毛那么高, 脸上笑容却不变, 垫脚飞快地亲了男人的唇角一下“想你就来了, 写家书不够快,文字也干巴巴的,哪里比得上真正摸得着,碰得到” 霍显被他亲了个正着。 正想说什么,忽然余光注意到周围的士兵都眼巴巴看着他们,大半的人目光只在姬廉月那张脸上打转 于是男人皱眉,沉下脸色“胡闹什么,这里是军营” 姬廉月“” 这他娘一盏茶时间不到,他都热屁股贴冷脸几回了 这男人是不是有病啊,对别人和颜悦色的,怎么就对他像个仇人 这谢三郎威胁他,管他要军粮,他不生气,他姬廉月千里迢迢给他倒贴送军粮,他反而给脸色看是吧 姬廉月被他冷言冷语气到够呛,也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其实这会儿距离谢三郎第一次为军粮闹事已经过去半旬有余,哪怕霍显罚过他,也早就伤口愈合看不出了。 这会儿他满心恼火,一脚踹饭了千年老陈醋 “霍显,你这养不熟的野” 难听的话都到了嘴边,被霍显一把捂住了嘴,“再胡说八道就带你去护城河里洗嘴。”男人清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姬廉月在他怀里乱动了下,感觉到那像铁似的另一只手臂缠上了他的腰。 姬廉月“唔唔”两声表示不满,霍显却完全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扣在他腰间的大手指尖摁了摁他的腰示意他老实点,一边转过身看身后的士兵,严肃地点点头“你们继续。” 那冰冷的目光往士兵群里一扫,那些原本还目光黏在姬廉月脸上打转的立刻像是被看穿一般狼狈转开脸。 霍显心中舒坦了些,然而面色也没有变得好看些许低下头看着在他怀里多动症似的姬廉月,脸又黑了些,头也不回地带着他往自己的帐子那边去。 到了帐子掀开了,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把怀里人往里面推搡了一把。 姬廉月往前扑了下自己站稳,随即开始打量周围 硬邦邦的一个兵器架,霍显的剑就在上面。 还有平日里穿的软甲,有些破旧,因为武略将军级制铠甲还在随姬廉月一同到来的物资车上还未送来。 一张矮几,一个床榻,只用简陋屏风隔出净室,床榻上有张虎皮垫,那就是整个帐子里唯一的装饰了。 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姬廉月微微蹙眉,回过头看霍显,抬脚踢了他硬邦邦的小腿一下“我要沐浴。” 霍显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很不好看,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只是答了声“好”,便拽着姬廉月出去了 这时候他还惊讶霍显吃错药了那么好说话。 直到男人拉着他绕着军营扎地绕了一圈,在护城河上游停下,指着那流水泠泠的清澈河水道“洗吧。” 姬廉月“” 他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光天化日河里洗澡,当他野鸭子么 “军中多有不便,公主殿下来之前想必就想到这些,”霍显嗓音又低又沉,夹着火,“行军打仗节奏快,这沐浴自然也不会讲究,往日里校场练兵完大家都是脱了衣服跳进去囫囵洗漱一番。” 姬廉月看了霍显一会儿,发现他是认真的。 他犹豫了下,一路押运粮草而来,他灰头土脸,北方又干燥,他觉得自己身上能抖出三斤沙子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个样子的,毕竟早先就说过了,他姬廉月除了美什么也没有,哪有一身土的美人呢 但是让他真的脱光了跳河里这种事他又做不出来,看着那干净透彻的清凉河,他犹豫了下,看了周围一圈,找到一块大石头。周围有一人高的杂草掩盖,勉强算是个天然屏障。 大不了脱了外袍着中衣下水便是。 反正也不是真的女人,哪怕别人看一眼也无所谓。 姬廉月犹豫了下,就伸手去拉扯腰间腰带,刚拉开一些,手腕便被另一只大手一把扣住。 微微一愣抬起头,他见立在一旁男人面黑如锅底,那双漆黑锐利的眼死死地盯着他,他问“姬廉月,你干什么” 姬廉月看了看河水,又看看霍显,莫名摆在脸上还不够明显啊,你让我在这将就沐浴啊 霍显额角青筋跳了跳。 老子让你在这洗你你就听话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那人拖过来,见他还回头恋恋不舍都去看那河水,两根手指头卡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拧回来。 “看什么看,你还真是不讲究。” 男人嗓音低沉粗哑,将那还拼命回头的脑袋往怀里一摁,想要气他没气到,把自己气了个够呛,一脸如罗刹般将怀中人又拖回帐子里。 最后是霍显自己牵了马,亲自快马进城,弄了只浴桶回来。 霍显吩咐人打水,姬廉月立在霍显旁边,见摆在浴桶旁边的尿壶,还在挑三拣四“哪有浴桶和那个放一起的,你该再买个屏风回来。” 霍显“” 眉间突突地跳,男人用指腹揉了揉眉心,强忍住了把旁边的人拖来摁在榻子上揍一顿的冲动,没说话。 水放好了姬廉月跳进去还喊水凉,声音里倒是挺欢快。 将军帐子里时不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站在帐子外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将军帐里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气氛。 左边的士兵抬手,用手肘捅了桶身边的人,小声道“看来霍将军和公主关系也不像是传闻的那么不好。” 被桶那人正是刚换岗过来的谢三郎,抿了抿唇,良久淡淡道“我还是觉得将军和咱们在一起更放松些。” 那士兵“啧”了声,嘟囔“夫妻相处能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样么,有本事你让将军给你打水洗澡”。 此时,帐子里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见霍将军打雷似的吼了声“姬廉月”,也不知道又被怎么触怒 站在帐子外的士兵立刻收声,吓得站都站不 稳,帐子里面却传来姬廉月的戏谑笑声,隐约听见他说“凶什么凶呀”,尾音上翘,风情万种。 看来是霍将军的怒火吓死了一票路人,唯独自己想吓唬那人没被吓着。 沐浴完,姬廉月在霍显帐子里睡了个午觉,虽然榻子又硬又简陋,但是钻进去全是霍显的味道,他睡得倒是踏实。 睡到晚膳时间还不肯起。 姬廉月磨蹭了一会儿,霍显当然不会等他,扔了他饿死活该,自己掀了帐子走了。 姬廉月慢吞吞起来洗漱一番,掀开帘子见帐外还站了个被留下来的士兵,心里舒坦了,冲那士兵笑了笑 那士兵是霍显之前的家兵亲信,进过京城的,这会儿被姬廉月笑了下也是笑得面红耳赤,头一低,脑充血似的给他带路。 姬廉月到了用晚膳的地方,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霍显虽然跟别的士兵一起用膳,单手也单独劈了个小桌子出来,面前摆的小菜也丰富一些。 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姬廉月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上午在比武台被霍显压着那个身材瘦小。皮肤白皙的士兵捧着三个馒头加一碗面汤,顺其自然地霍显那不大的桌子边坐下,又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他一眼。 姬廉月心里那火又烧起来了。 抬步走过去,站在霍显旁,问“我坐哪” 霍显早就看见他来了,这会儿也不计较这人站在自己旁边居高临下地说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的另外一侧,示意除了这,你还想坐哪 姬廉月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安静坐在另一侧的谢三郎脸上转了一圈,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个矫揉做作的作妖样,踢了霍显腰间一脚“挤。” 霍显知道他这就是在作妖 抬头凉嗖嗖地瞥了他一眼。 姬廉月盯着他,那双黑色瞳眸却闪着倔强的光。 两人对视片刻,霍显先败下阵来收回目光,转头看了眼谢三郎“你回去坐。” 谢三郎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低低应了声“是”,捧着碗坐回了下面其他士兵旁边,那些人挪了挪位置让他坐下去,什么也没说。 姬廉月挨着霍显坐下来,屁股刚沾地就听见他冷冷地问“满意了” 姬廉月也憋着火呢,抬起头看向霍显“满意,难道你不满意” 霍显不说话了。 姬廉月接了火头军递来的米粥,还知道跟人笑一下道谢,那火头军受宠若惊得回去舀粥的勺兜拿不稳了,霍将军看在眼里,眉头能夹死苍蝇。 旁边那人低着头喝粥,也不搭理他。 最后是霍显用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放碗里,见他放下碗面无表情看向自己,无声叹了口气“男人的醋你也要吃,你是不是有病” “烦请霍将军睁大狗眼,我也是男人,霍将军用得也挺开心。” “” 霍显被他堵得说不上话。 瞪了他一会儿。 姬廉月把霍显给他夹的卤牛肉吃了,味道还行,努努嘴。 霍显又给他夹了一块。 “你同他保持距离。” “这是行军打仗。” “我不管。” “姬廉月,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姬廉月放下碗。 微微一笑。 “捉奸。”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觉得姬廉月无理取闹, 却也还是碍着那么多人在看的面子, 屈尊降贵伺候他喝粥 姬廉月吃饭总是比较慢,而军中向来吃饭如打仗, 速度快得很,姬廉月喝完半碗粥,下面的人基本都已经吃完散了。 霍显也是三下五除二吃饱了,没放筷子, 专心伺候他,见他碗里空了就往里放片牛肉或者腌黄瓜, 刚开始没耐心,后来开始转而认真研究他到底为什么吃得那么慢, 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指节那么短的腌黄瓜要分两口咬, ”霍显笑话他, “放在闹了饥荒的地方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当真是没饿过的人。” 姬廉月扫了他一眼,不嫌弃他粗痞,懒洋洋道“驸马爷, 本王是皇族,若是皇族之人都到了要挨饿的地步, 那必是要亡国了试问你们这些领俸禄的将领都干什么去了” 霍显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只好屈指敲了敲桌子“我就随口说一句, 你十句话等着。” 姬廉月冲他甜滋滋笑了笑“先撩者贱。” 等两人不说话了, 他才从霍显的话语里品出个一二来, 捧着粥碗看了看周围, 发现果然基本所有人都已经放了碗,底下坐着的人都是接下来不当职不着急离开的 就连那个谢三郎都放了碗,抓着个馒头靠在桌边和别的人说话姬廉月在心中冷嗤一声“那个人为什么会坐在你桌边同你一块用膳” “和你一样的毛病,用膳太慢,吃得还少,”霍显蹙眉,“我把他叫过来盯着他。” 把脑袋转回来,姬廉月上下扫了一圈男人“军中一万多人归你管,这么一个普通士兵吃的多还是吃的少你都看得见” 听他这么一说霍显就知道他是醋劲儿又犯了,习以为常,为了不生事端,耐着性子把之前谢三郎他们闹火头军的事儿说了,从而得知谢三郎此人,又稍微夸奖了下这人虽然体力差身材瘦小,但是意志坚定,学得快,算是这批强征兵里肯学会学的尖子 而且这谢三郎,却好像是读过些书的,平日霍显看书他也能搭上几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贵族落魄少爷。 姬廉月一脸平静地听完他家驸马爷对别人的夸奖,脸上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 泥地里打滚,扛着麻袋跑五里地,一身汗臭和别的男人比武台上压来压去,这种事 他还真没心思去攀比。 只是听到最后点评“这人起先犯了军规,这般闹事放了秦明月那军前杖毙也说得过去,霍将军宅心仁厚不计较也就罢了,还青眼有加,把人放到自己的餐桌边一块儿喝酒吃肉,别的士兵看见心中该做何想出头闹事便能得到上级注意,人人都如此你军中从此岂不是乱了套” 他声音又缓又慢,不是指责,也就是随口一说,霍显听了却有些恍然,似乎觉得也是这么道理 想了想,只是求生欲很强烈地反驳“只是叫他上来当着我面用膳,并没有把我的例份分他,你莫乱讲。” 姬廉月不说了,只是随便提了几句,剩下的就由着这家伙自己去想明白。 霍显指了指姬廉月手里的粥,示意他快点吃,废话少说。 这番动作看在下面那些士兵眼里又是神奇的一幕 士兵甲“艾玛,咱霍将军还是挺有耐心的。” 士兵乙“可不是么,平日吃个晚饭火烧屁股似的,生怕最后一个吃完被拖出去赏几杖军棍,这感情好,公主一来,不进不催还陪聊这有说有笑的” 士兵丙“都闭嘴吧你们歪瓜裂枣还想着和将军的媳妇儿比,你们俩是不是吃撑了还是活腻歪了” 谢三郎“”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姬廉月洗手之后,踢了踢靠在榻子上看兵书的霍显他睡哪,男人从书后面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还想睡哪 姬廉月笑了“在京城还分院子睡,现在问一句怎么了” 霍显“” 京城丫鬟婆子女官里三层外三层的,能和在这一样么 外头就是素了几个月一身劲儿没地方使的公耗子窝,你想怎么着 霍显有一万句话等着教训姬廉月,到了嘴边后置后街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歪着脑袋俏生生冲自己笑的也是个带把的,顿时头疼不已,不想跟他废话。 手中书籍敲了敲桌案“我打地铺就是。” 姬廉月懒得揭穿他假正经,扔下一句“免了”转身要往外走,霍显见了以为他又闹脾气,扔了手中的书粗声粗气问他去哪 “人都来了一下午了,还不兴去同外祖父磕个头么”姬廉月淡淡道。 “让两个人跟着。”霍显重新拾起书,“最近边城偶有外族乔装入城,不那么太平。” 姬廉月觉得这人控制欲太强 和在京中并不一样 。 在京城时,霍显多数情况就是目中无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平日冷着脸该干嘛干嘛,话也少; 到了这边就不一样了,这男人变得意气风发,走到哪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习惯了发号施令也习惯了用陈述句语气表达自己的想法,确保军中一切运行正常且运筹帷幄 还当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难怪秦明月喜欢他,当初秦将军可不就是因为受不了京中那些圈圈道道,又怕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女儿往皇宫一嫁,自己便请命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北方,一守十几年,非大事不回京。 想到这,姬廉月也不知道把霍显放到这边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姬廉月由守卫引着去见了秦明月。 秦将军今年中年,身材生的魁梧高大,听说当初姬廉月出生洗三的时候他也曾回京,却不曾抱过他这外孙哪怕一盏茶。 姬廉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他这外祖父就是不喜欢他。 如今再一见,只见那端坐茶几后的男人两鬓初生银丝,面容坚毅却看着精神气十足那身材比霍显还壮,犹如小山一样坐在那,顿时反应过来真相可能比他想象中又美好一些 换了姬廉月是当年宸妃,生了小孩也必然不会把娇滴滴的小婴孩给这一条胳膊都比整个小孩粗的大老爷们抱呃,别说抱,看都不想给他看一眼。 “祖父。” 姬廉月规规矩矩叫了声。 坐在案几后面,秦明月动都未动弹,也不以亲王礼拜会姬廉月,只是让人看座,和姬廉月不亲不热地聊了几句。 多是问京中宸妃身体可还安康,身心是否健全,对于皇帝倒是提都没提一句,显然对他这皇女婿也不算特别满意。 之后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姬廉月,见他不如传闻中那么不像话,当然也不像儿时所有人都当他女娇俄时那般灵动可爱,心中感慨又可惜,只能旁敲侧击一番 军中走动,女装宫裙过于显眼,来自秦将军温馨提示,建议穿回男装。 姬廉月一笑,权当没听见。 秦明月见他这般油盐不进的,也是辣眼睛得很,说了两句就打发姬廉月赶紧滚蛋,然后姬廉月就滚蛋了。 走出帐子回忆了下,秦明月全程对他说得一句夸奖的话,就是你那夫婿,找得不错。 姬廉月“” 你娘的。 从秦明月那儿出来,时间也不早了。 军中未当值士兵明日也是天未亮就要早起晨练兵,多数已经睡下,只有几盏帐子里还亮着油灯。 军中静谧一片,来回走动巡视的士兵低声细语的交谈声,还有铠甲摩擦发出的声响。 夜晚风凉,姬廉月头顶月光,沿着护城河散步倒是散出了一点趣味,远远地将跟着的两名士兵挥退了,自己踩着河边鹅卵石慢吞吞地走。 不留神便来到白天霍显带着他来的那处地方,姬廉月琢磨总叫人打水沐浴也不是办法,到时候真得打起仗来霍显势必顾不上他,到时候再跟他说让他给自己提水沐浴 那人指不定怎么跟他撅蹄子。 想到白日里见得那大块石头,两人高,底部浸入水面,四周环绕杂草,若无虫蛇,往石头后面一藏倒是天然屏障 姬廉月心思微动,便向那处走去。 踏上那块黑色大石正待详看一二,这时却隐约听见一阵泠泠撩水声。 伴随着有人在水中走动,姬廉月脚下一顿,猜想好像是有人占了这地方沐浴 心中微诧异,正如霍显所言,这军中遍地公耗子,大家都是脱光了光着屁股下饺子似的跳进水里一锅乱炖,有谁有必要躲在这地方悄咪咪沐浴 哪怕是军妓也是当日送来过日走不会留在军中,况且这才月初,也并非军妓送来的日子。 于是稍微往石边走了走,悄无声息伸了脑袋去看,这一眼不得了,只见月光之下,大石旁边,有一披散着头发,背对着他的人在波光粼粼中轻撩水净身。 月如银霜在其一片洁白细腻背部镀上一层音,微煽蝴蝶骨伴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修长颈脖因为低头而更显纤细 岸边是一条长长的束胸带,被束胸带解放出来的两团白腻隐藏于水面之下 侧脸一看,不是那谢三郎又能是谁 还有什么能比噩梦之中场景实现一半更加叫人害怕的,姬廉月心中毫无惊艳可言,大骇之中面色惨败连退数步,踩着碎石,碎石滚落掉入水中 谢三郎被惊了一跳,低呵一声“谁”哗啦”一下藏入水中转过身去,却只见岸边野草微晃似有风拂过,哪里有半点人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一脸惊慌失措, 就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横尸霍显怀中,一口献血染红他的铠甲, 他惜命, 自然害怕。 一路拎着裙摆横冲直撞冲回霍显的帐子,帐子里还亮着灯,男人还没睡习武之人耳力好, 远远就听见姬廉月那风风火火的奔跑声, 此时人已经站起来, 来到帐子前。 掀开帐帘正想训斥那人两句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是不是把他说最近边境不太太平的话又当了耳旁风 从帐子外面一头扎进他怀里的一团却打断了他尚未来得及开口的训斥 那人带着一股冷香,一旦扎入男人怀中就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拼了老命似的往他怀里钻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娇滴滴小姑娘, 霍显被他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是下意识, 大手扣住他的背将怀里人稳住。 “姬廉月” 男人嗓音低沉, 透着微微诧异。 那温暖宽厚的大手贴上相比之下单薄许多还因为沾了晚风些许微凉的背,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瑟瑟发抖稍微安静了些。 发生了什么 不过去见了趟秦明月, 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男人稍稍拧眉, 另外一只手抬起怀中人的下巴,又见他眼神迷茫,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顿时眉头皱的跟紧了些 “怎么回事” 而姬廉月却不管不顾地挣脱开他的手,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又稍微踮起脚拼了命用脸去蹭他的脸和下巴像只得了肌肤亲可渴症的猫 “霍显, 霍显” 他半眯着眼, 胡乱叫着他的名字。 姬廉月的脸因为常年混迹于京中贵妇圈, 用的保养品总是京城头一份,每次洗漱完总是涂抹半天 霍显也曾经笑话他不像个男人。 如今也反应过来好处 向来保养得当的面颊和他这胡子拉碴的粗汉子就是不一样,又软又嫩白豆腐似的在颈脖间蹭来蹭去,带着他鼻息之间喷洒出的灼热气息 轻而易举就将霍将军的火给撩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和他好好说话的 埋在他脖子间的人还在嘟囔着叫他的名字,男人眸色转暗这回也不用姬廉月拼了命再往他怀里钻,自己反手一抱就像是抱小孩似的直接将他用手臂端了起来,转身大步往榻子那边走 到了榻前将人往那厚兽皮上一扔,男人转身指尖一弹,帐中跳动的烛火熄灭,顷刻间陷入黑暗 他转身,单膝跪上榻子,将被他扔在榻子上的人肩膀一捉拖到自己身下,俯身去含住他的唇。 “霍显,我” 有事跟你说。 才反应过来要说正事,接下来的话却被男人火热的唇舌吞进了嘴里,那石头山似的强壮高大身影压下来,舌尖长驱直入,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外头的公耗子素了几个月,他霍显又何尝不是 那些偶尔还可以碰得军妓,霍显却向来是不会碰的,所以他素得更久 原本素着素着也就习惯了,满腔精力没地方发泄就带兵出城慌一圈,总能抓着几个探头探脑的探子杀了,一来二去倒是也习惯 然而这习惯,也架不住有肉主动千里迢迢送上门来,非要挑衅的。 “我真的有事” “京城那把椅子上换人了”男人嗓音喑哑地问。 姬廉月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捂住他乱讲的狗嘴“放屁” 那还有什么大事 霍显压根懒得理他,就着他的姿势亲了下他的掌心,趁着他手忙脚乱抽开手,一把把人摁回榻子 姬廉月被他这 般难得主动给镇得有些懵逼,等到那滚烫的吻顺着他的唇角挪到了颈脖上,男人的大手伸到他腰间扯开了腰带,他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摁住男人在他腰间做乱的大手“等下霍显我真的啊啊啊真的重要的事跟你说” 霍显箭在弦上,被他拦住,猛地一下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被欲点燃的光男人又低头埋进他颈脖间,在他细嫩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沉声道“最好是真的重要。” 重要过他“吃肉”。 姬廉月被他咬了一口,只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一头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双手硬是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地说“谢三郎是女的。” “” 谢三郎 大约有几息沉默。 黑暗中,姬廉月感觉男人大概是皱了下眉,但是很快又松开了,轻描淡写地“哦”了声,他低头一口咬住姬廉月的喉结,在他发出一声短暂惊呼时,顺手将他的腰带彻底抽开 姬廉月掏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他想过霍显可能会诧异,可能会惊怒,最惨的是他可能还会觉得惊喜,单手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那就是毫无反应。 感觉自己的腿被结实手臂抬起环在精壮腰间,黑暗之中姬廉月嗅到男人不知道从哪摸出了那种青草膏药,滑腻腻的,平日里抹个蚊虫叮咬跌打损伤 现在的用途不言而喻。 姬廉月急了,抬手一把拍开男人手里的膏药,那小盒膏药被拍飞出去,后者抓着他小腿的大手一使劲,这次是真的怒了“不要是吧,那我直接进去了” 说着还威胁似的顶了顶。 公主殿下被他这臭流氓行为吓得面红耳赤 “霍显,你下面那根东西管不住趁早剁了”姬廉月也怒道,“我他娘和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 “听见了”霍显不耐烦地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这么大的事” 姬廉月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了,他微微睁大眼,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很可怕的真相 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一左一右一把捏住男人的耳朵,一个用力抓着他的耳朵拉近自己,气急败坏咆哮 “霍显,你凭什么这么淡定,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也看到她洗澡了我操,你们不会已经上床了吧” 耳朵被使劲儿拧的快要掉下来,连带着下面的小兄弟都被疼得偃旗息鼓了些,男人赤红的眼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 没办法,两个人里一个失去理智的话,总该有一个保持清醒。 霍显大手顺着怀中人小腿一路往上,到他的背摸索过去,手一使劲,将那怒火滔天的人往自己怀里一摁 姬廉月半坐着的姿势,腿还环在他腰间,这会儿整个人贴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这高难度动作让他闷哼了声,他瞬间放开他的耳朵,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 “你他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女的”霍显低沉又带着恼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上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女人的那点温柔可人、体贴细致优点你就不能学着点,矫情劲倒是学了个十层十” 姬廉月气得用手掐他的脖子。 可惜霍显的大掌贴着他的背就是不放开。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人装男人入了军营,那是招兵的人出了篓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那也是女人现在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大概是家中无人,父亲年迈上不得战场,所以为了养家糊口之类做出的举动吧,” 霍显“哦”了声,“然后呢” 姬廉月皱眉“这不符合规矩,你得把她赶走。” “她训练,食宿都跟着普通士兵一般无二,只要不因性别扰乱军纪,我没理由送她走。”霍显淡淡道,“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普通士兵。”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姬廉月却没办法反驳。 黑暗中他张了张嘴,霍显凑上来咬他的唇瓣,鼻息之间的火热尽数喷洒在他脸上。 “你管她做什么,是不是吃饱了撑得”男人的嗓音充满困惑,“这就是你要说的重要的事” “对。” 姬廉月说完,感觉到霍显明显停顿了下。 几息后,男人平静地宣布“你明早的早膳我给你端进来。” 你人,就不用下榻了。 姬廉月“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霍显是什么意思了。 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洗礼,自然是不用多说,当晚,站在将军帐子外头值夜的士兵面红耳赤,浑身紧绷,恨不得捂着耳朵跪下来央求里面的人动静小点 可是不敢啊 谁他妈敢让霍显动静小点 姬廉月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到了后半夜,天空翻起鱼肚白,将近吹起床号准备晨练,那帐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霍将军披着中衣,如一条吃饱贪婪慵懒的狼,掀了帐子吩咐人打水,那守在帐子外的士兵如获大赦,一溜烟就跑去挑水了。 霍显放了帘子,转身走回榻边,趴在上面那人半个身子挂在榻子外面,洁白细腻的背部懒洋洋敞在那下半身盖着那兽皮毯子,随意中带着一丝丝性感。 站在榻子边折腾了一宿的男人目光微沉。 伸手拉了拉他的兽皮,盖住了他的背“北境昼夜温差极大,你这样明早就着凉。” “少装好人。” 姬廉月嘟囔着,却是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他觉得这剧本的发展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霍显的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 找个机会去跟秦明月告状算了。 他在心里打着算盘。 但是他不想干好事的时候,那副模样霍显居然一看就能看明白,男人在榻子边蹲下,大手捏着他的下巴抬了抬,目光闪烁“还在想那个谢三郎的事” 姬廉月听见这名字就睁开了眼。 见男人跟自己笑了笑“我昨晚还忘记问你,你怎么看到她是女人的” 这会儿姬廉月累得,除了想着告状遇见其他事大脑都不太转了,被问了,打了个呵欠就老实回答“在昨儿那护城河大石头边看见她洗澡”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捏着他下巴的手收紧了些。 “你偷看女人洗澡”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友善了。 “” 我偷看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女人啊 再说了这是重点吗 看一眼怎么了 你的女人不让看还是怎么着 姬廉月完全不明所以,反手一把捉住霍显衣袖一角,不耐烦道“你管我看着什么了,你要不舍得处理她,就给我离她远这点” “我有什么舍得不舍的。” “重点是后半句” 姬廉月语落。 帐子里陷入片刻沉默。 良久,久到姬廉月几乎又以为男人要开口教训他“无理取闹”,久到外头的士兵拎了水回来在外面喊了声“将军”,姬廉月感觉捏着他下巴的大手放开了。 “知道了。” 昏暗的帐子里,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却丝毫不见敷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清晨。 霍显背着手站在台子上, 神情冷漠,面容刚毅, 垂眼睥睨台下士兵手握长枪演练 正规军卯时末,差一刻辰时起身练兵,而这些外面收来的,素质层次不齐,卯时起身, 天未亮开始一天的训练。 十有霍显会陪着他们。 台下万人大阵, 都是血气方刚男儿,舞枪打拳声震天雄壮。 霍显的亲兵百人站在最前列,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操练,他们已经从最开始歪瓜裂枣,面容猥琐, 现在变得一个个身材壮实, 目露精光, 精神气十足,犹如脱胎换骨,他们是后面人的榜样; 后强征来的民兵在后, 有些在习武之事上天子愚笨,霍显也不强求,让他们站在后面跟着前面的人比划,一回生, 二回熟 练的越好的人就在越前面。 不知不觉, 无论是否情愿征兵之人, 都默认了把能往前面站站换位置视作一种荣誉也把能从最后几排挪到前排来的士兵当做是精神领袖风向标 比如谢三郎。 刚开始,她就是因为身材瘦小,手无缚鸡之力,被扔在倒数几排,后来经过一次次训练,如今谢三郎人就站在霍显亲兵阵列后第一排的最右侧。 相比起周围那些高大强壮的汉子,她的身高体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手中长枪一刺一提里充满灵活,更不论马上功夫她也身轻如燕,学得最快。 霍显背着手巡视调整士兵动作,来到她面前见她篝火火光之下白皙的侧脸,确实不如一般男人只有柔和,这才恍惚想起姬廉月之前跟他说过“谢三郎是女人”这样的话 眼前的银头枪刺出,因为握枪人肩膀前倾而显得力道不足。 在前面一个士兵有同样情况的时候,霍显经过他,大手握着他的肩膀和腰部用力扳直,冷冰冰地评价“驼背。” 到了谢三郎这,看了眼她同样的问题,正欲伸手去握她的肩,又想到早晨姬廉月抓着他的袖子说的话 停顿了下,他伸手,两根手指夹着那银色枪头往后推了推“肩膀向后,腰部力量。” 他嗓音平淡,点评完就目不斜视前往下一个。 谢三郎愣了愣,目光不自觉随着那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男人而去,总觉得今日霍显对她似乎往常不一样 更加冷漠。 想到昨日她沐浴时,那摇晃的野草,起初她以为只是路过的野狐或者别的动物,莫非真的是有人看见了 谢三郎心中惶恐不安起来。 儿女情长都是小打小闹,北方边境战事不断,人人自危。 眼下霍显他们守着的这座城,刚从外族联军手中夺回,城中地势情况他们一清二楚,再加上城中只留了二万朝廷精兵以及一万民兵,战力算是薄弱口,若外族卷土重来,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霍显深知这点,却在被要求留下后也没说什么,二话不说留了下来 世家的人想要他战死沙场,秦明月欣赏他不错,但是这座城攻下来总有一个人要来守着,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霍显是不是真的能用之人。 这些日子毛坦族的人三不五时派个几百人小团在周边骚扰,扰得路过的商队再也不敢走这条官道,宁愿绕路也不肯冒险进城小小的北方边城成了黄沙的一处孤城,百姓怨声载道。 秦明月看这样不是办法,下令霍显无论如何至少再把战线往前压回十里地,确保商队正常通行,霍显得了命令后,就像是住在了挂着地图放着沙盘,用来商议战事的帐子里,晚上闭上眼都是边防图。 姬廉月对此没说什么,每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子被掀开一角,他便闭着眼上去摸摸 男人精壮结实的腰,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他的。 荒唐事倒是再也没怎么做过。 大约半旬之后,霍显开始整兵,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要真的去打仗了 这批民兵强征来后没来得及上战场,朝廷派来的援军就到了,战场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近又有些遥远的事情,所谓的伤亡也不过是个笼统的数字。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面对家人洒着泪的家书,这些原本只是种田耕地的人,好不容易被培养出的一点点血性和家国大义,一下子缩成了很小的一个圈,就像是家书上那一团被眼泪侵染的模糊墨点。 出征前三天,军营里陆续抓了七八个临阵逃脱想要偷跑的士兵。 这些人哭爹喊娘地被拖到霍显跟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霍显却大手一挥,全部军棍杖毙,之后按照战死沙场安排抚恤金送还家人。 都是死后拿几两银子,是要在这里背着孬种的骂名被军棍杖毙,还是滚去战场上拼死一搏,活下来升官加薪,死了得个保家卫国名头光宗耀祖,自己选。 几波杀鸡儆猴后,总算在出征前,惶惶人心稍有安定。 反而是霍显,在杖毙那些逃兵之后,内心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显得那样平静。 他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从未因为某人胆怯或眷顾亲情便取人性命,杖毙第一个逃兵的时候,他一晚未睡 闭上眼都是那瘦弱的士兵挣扎咆哮“我在家好好的,你们硬是要我来,如今我想走想活有什么错”。 最糟糕的是,其实霍显也觉得这人没错。 男人连续几日未曾安眠。 姬廉月将他眼底越发浓重的淤青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选择性眼瞎似的任由霍显自己去纠结,去失眠 冷眼看着男人赤红双目杖毙一个个逃兵,直到一切安定下来。 出征前夜。 霍显难得早早回到了帐子。 正欲掀开帐帘,却感觉到立在帐边那士兵身形动了动这些天精神过于紧绷,男人见其动作有异,几乎是立刻拇指顶住刀鞘要抽腰间配剑,浑身气场戛然变得阴冷 没想到那士兵抬起头望向他,却是谢三郎。 “怎么是你”霍显冷漠道,同时已经露出一截雪光剑身回鞘。 “今日我当值。”她嗓音是刻意压低的沉,“明日即将出征,兄弟们见将军这几日奔波劳累,为安定军心费尽心思” 她停顿了下。 “我们都看在眼里。” 霍显不置可否,他知道这些逃兵里有一个五短身材的叫李黑,是谢三郎他们一个营帐的,平日总跟在谢三郎屁股后面“谢哥”“谢哥”地叫,同他关系很好。 他冷眼看着谢三郎,琢磨这还跟他讨债来了不成 “自古临阵脱逃,被抓着都是个死,”霍显冷冷道,“要怪就怪他们贪生怕死,却连贪生都贪得不好。” 谢三郎闻言,苦笑一声“我们知将军也不想,平日将军对我们住多关照,从未以身份相压军前杖毙,定是逼于无奈。” 没错。 她说对了。 只是被她说中后,霍显的心情更不好了。 短暂沉默后,黑夜之中,繁星之下,只见立于帐前身作士兵打扮女子抬起那张素白之脸,繁星如同映在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我们不会因此埋怨将军,也会追随将军直到战事的最后一役或者是生命的最后一秒。” 她嗓音低沉 “阵前敌后,绝不做逃兵,誓死追随。” 眼前的女人宣誓掷地有声,坚定的宣言让将领出征前有些踌躇的 心稍定。 霍显停下了继续谈话,眉眼稍放平和,无论如何他确实感谢谢三郎今日守着他说的这番话,多少有一些安慰作用。 虽然不多。 掀开帐子步入,却见姬廉月已经背对着帐门像是睡了,他心中轻叹一声,心想到底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 心中百转千回,他洗漱脱衣未免放轻了动作。 只是掀开被褥上了榻子,那原本背对着他的人却转了个人来,柔软的手顺势搭在他的小腹上霍显愣了愣低下头,却发现靠着自己的人双眼清明,哪里有半分要睡的样子。 “还没睡”男人嗓音低沉沙哑。 “没有,”姬廉月淡淡道,“而且我还知道这几天你基本没怎么睡。 霍显微诧异,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姬廉月素来喜爱无中生有,这点观察力都没有的话,自然也没那本事把人搅得人仰马翻。 姬廉月自然是听见了帐子外那番“深情表白”,并且在心中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恨不得找个盆子抱着吐一吐。 但是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其实对霍显没什么坏处,翻了个身凑近男人的下巴,他盯着男人那双连续熬夜赤红的眼看了一会儿“嗯,霍将军的纠结之心,可是把下头的士兵人心都收敛了过来这就急着跟你表忠心了。” 霍显听他这意思,还以为又是踢翻了醋坛子。 微微蹙眉,有些不耐地推了他一把“明日出征,早些睡。”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亲了他下巴一下,便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了自己那边,躺好了,直到霍显因为身边那依偎着的暖暖一团有了丝丝困意 才听见身边人道。 “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因为你压根没做错。” 霍显被那徒然响起的清冷声音说得一愣。 “临阵逃脱,自古放了哪个朝代都是军前杖毙,为什么因为这些胆小鬼王八蛋,动摇了军心。” 霍显眼神微动。 “你一逃,不用死,那自然我也想逃,出了一个开端,便人人都琢磨着要苟且偷生,不想着如何打仗只想着如何保命脱逃,军心涣散,到了战场上,就是一盘散沙,”姬廉月双手放在小腹,盯着帐篷的顶,目光平静,“战场刀枪无眼,死神的催命符却容不得三心二意之人,到时候只会死更多的人。” 战场上,只有毫无退路,拼死一搏以求生存之人,才能真的活下来。 霍显心中忽如顿悟,坐了起来,一把扣住身边躺着那人的肩膀“姬廉月” “前几日不说,只是因为觉得你的恻隐之心若能打动这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也算不错,毕竟也不能说服这些书都没读过几页的人,指望他们懂这些道理。” 姬廉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如今出征在即,你再无须背负这些那些人本就该死,你并无错。” 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丝的漠然,但是却比任何带着个人感情的安慰或者誓言都更具有说服力。 霍显第一次听见姬廉月这样说话。 也是第一次愿意被他说服。 你没有做错。 心中豁然开朗,就像是连续压在胸腔之上的巨石终于被一双手大发慈悲地挪开。 这是霍显五日来头一回睡了安稳觉,梦中再无那些逃兵的眼泪和哭喊,一夜安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第二天出征前, 人们都觉得今儿将军精神气不一样了。 大约是不知道怎么得了一夜安眠,一扫前几日颓唐,如今霍显便又是那个英姿勃发,气势凌然武略大将军了。 他骑那匹跟着他几进几出, 立下赫赫战功黑色战马, 立于阵前, 听副将点兵, 居高临下,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洒下照在他银色铠甲肩头,泛着冰冷金属光泽。 犹如战神降临。 “谢三郎, 还是你有办法。” 队伍中, 洪瘦子用肩膀顶了顶身边那纤细士兵肩膀,挤眉弄眼 “也就你昨天跟将军在帐前说了那许多,将军才又有了精神气你说说,这人心呐果然都是肉长得, 我们都没发现将军哪里不对, 就你发现了。” 洪瘦子话语一落, 谢三郎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他们身后徐二虎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可惜了咱们谢三郎不是女人, 否则将军可不非娶了他不可” “徐二虎说什么呐” 这番调侃, 可真是说得谢三郎霞飞双颊, 一张白皙脸蛋红了半边天 再抬头慌忙看了眼大阵前方儿郎, 身材魁梧, 高大英俊,前程似锦,又有哪个女儿家能面对如此好男儿不芳心暗许 眼瞧着霍显目光似乎要扫到这边来,谢三郎慌慌张张收回目光,低声呵斥“都快别笑了什么场合嘻嘻哈哈仔细被将军抓着又要吃军棍了” “嗨呀,吃了军棍,将军转头怕不是就要给你亲自送跌打损伤药了呗” 徐二虎是个嘴巴不饶人,比女人还嘴碎。 点兵重要场合,众人那是想笑又不敢笑,各个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憋笑 也实在是苦中作乐。 而此时此刻。 姬廉月就站在大阵最后方,冷眼瞧着谢三郎和那些士兵打成一片 说什么倒是不知道,只瞧着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准备去打仗还是春游踏青,那笑得叫个快活。 然而这也不是姬廉月管得着。 他瞧着这边大军差不多就要整军出发了,霍大爷终于有空往他这边给了个正眼。 好在这么多天同床共枕也不是白睡,霍显这么一个眼神,姬廉月便拎着裙摆趾高气扬地过去了,当着几万士兵面往那高头大马跟前一站。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坐在马背上男人 嗯,太阳都升起来了,背着光都看不清楚他脸。 姬廉月伸手拽了把马缰“你下来,仰着头说话我脖子酸。” 几万双眼睛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对自家将军呼来喝去,亏他也真说得出口最叫人震惊是,男人闻言稍一停顿,还真一脸无奈跳下马。 “莫乱拽缰绳,仔细乌云踢你。”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警告。 姬廉月松开缰绳要去抱他脖子。 霍显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秀恩爱爱好,双手一抓扣住眼前人手腕,稍微一使劲将他固定在原地,面冷心冷淡淡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想亲你一下都不让”姬廉月压低了声音。 “你转头看看现在多少双眼睛看着你。”霍显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要脸不要 了京城妇人圈里学矜持都学狗肚子去了” “我他娘又不是女人。” “那就更不让你亲了,两大男人亲亲抱抱像什么话” “” 姬廉月这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拔、无情你昨晚搂着老子睡得时候怎么不说“俩大男人亲亲抱抱不像话” 奈何压在自己肩膀上大手异常坚决,姬廉月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抬手给他整了下额前发鬓,难得正经地叮嘱“活着回来。” 霍显心道,三万大军,一半留守城池一半出征去抢个官道,一万五千多个人,一人一个坑都能把那官道站满了,做什么搞得像是多大事一样 真是严峻战场,秦明月也不敢叫他就带着这么一万民兵直接上了啊,再怎么不好用那好歹也是一万人命 之前攻下这座城池时候情况可比这危险多了,他也没见多紧张叮嘱他要活着回去,家书里东拉西扯偶尔还要夸一下邀月楼面首有多英俊 生怕气不死他这头顶阴山大草原驸马爷似。 最后自己收拾了东西打劫了观月帝带着粮草自己千里送来了,稀里糊涂。 敷衍地“唔”了声,男人声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耳朵被拧了一把,姬廉月严肃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真,你们人再多也是打仗,战场刀剑无眼,你可别被什么人救了闹着要以身相许地报恩” 被他掐耳垂疼,霍显一把捉住他手腕,沉声道“你就这些废话要同我胡说八道” 姬廉月“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霍显放开他“官道争夺非一日之战,长远以来城池兵力薄弱,若还让毛坦族人知道有亲王在城池之中,他们难免不动旁心思” 姬廉月一下就听懂了。 这是霍显让他也赶紧收拾收拾滚回京城呢 姬廉月想了想,又想嘲笑霍显过河拆桥,自己前脚要走后脚就赶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留下确实没什么大用,而且霍显都不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吃土吃糠做什么,心思一动就想答应。 还是免不了戏精上身,作扯袖掩面垂泪状“夫君这话怎么说,妾身不愿走,就要留守这座城池,待你他日凯旋站在城墙相迎;若你马革裹尸我也能见着个新鲜热乎尸” 霍显面无表情地听着。 将他衣袖拽下来,扫了眼完全没有眼泪那张脸蛋“别加戏。” 姬廉月站直了。 霍显道“这就走了。” 姬廉月笑了笑,眼弯得像是月牙“哦。” 霍显“会回来。” 姬廉月“嗯”了声“在京城等你,回不来我就改嫁被别人救了要以身相许,我也改嫁。” 有病。 霍显这次却再没骂他想象力丰富,抬起手像是对着什么小孩似拍了拍他脑袋,转身翻身上马,一拔剑,雪光剑影之下,男人声如鸿鼓 “出发” 十二日后。 这场战役比霍显想象中要来得久。 他们没想到是,外族联军占用此官道原来意为运送粮草物资,居然也派守二万精兵,双方大军一南一北,隔着条官道大眼瞪小眼 。 大家都是后方背靠大营谁也不虚,这么一耗就僵持了下来。 官道久攻不下,秦明月催战文书一日紧急过一日,霍显被他催得也心头起火,也不欲继续拖延,在第十三日,干脆派了几个探子出去,摸清楚了外族联军大营粮仓位置,准备一把火烧个干净,看他们拿什么再和他耗 只是大家都知道行军打仗,除了兵器就是粮草。 那大军粮仓自然也不是他们想烧就烧,霍显就准备烧那么一两处风险最小,叫他们粮草吃紧自愿撤退让出官道而已 成败在此一举,霍显自然亲自出马。 是夜,霍显命令副将带一万大军有模有样正面突围,打个幌子,自己则带领一百身手矫健士兵声东击西,摸黑绕后烧粮。 战鼓擂响击破夜空寂静 前方阵线响起厮杀声震天 起初外族联军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净朝军怎么说来就来,直到他们后方粮草仓库亮起两道冲天火光,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有诈 大军立刻脱离战场回撤,将完成任务正欲撤回霍显等着团团包围 此时霍显身着普通士兵衣服,并未叫敌方发现主帅在此需要大动干戈“擒贼先擒王”,战马之上男人剑若惊鸿,轻功了得,转瞬间一人杀敌数白,未见一丝挂彩 毛坦族率兵前来乃是一武将校尉,见其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架势,大手一挥叫来弓兵 如雨箭矢从天而降 霍显顺手拽过一名外族盾兵,手握其腕反手一推将他刀捅入自己胸口,肩膀一挺,先让他挡住了迎面而来两根箭矢 待那人被射成刺猬,他这才一把从尸体手里拿过圆盾,顶在头上方,试图在兵荒马乱时寻找出路 混乱之间,他听见熟悉马蹄嘶鸣 睁眼一看,这才发现有个瘦弱身影骑在他战马上,从后方一路向着自己这边方向狂奔而来,不是谢三郎又是谁 到了自己身边眼瞧着就要擦肩而过,霍显一把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带着汗味和血腥气息灼热胸膛贴上后背,那谢三郎还吓了一跳,抽刀正欲捅,那人一把握住她手肘,嗓音低沉“我。” 谢三郎一下子松懈下来,下一秒路过再一盾兵尸体,霍显一记“燕子抄水”再翻身马侧捞起一盾牌塞入谢三郎手中“你看前面。” 两人共乘一骑眼看着要突出重围 前方毛坦族校尉见他们居然真能逃,再不敢隔山观虎,驱马向前,长刀起落之间,竟与霍显已有数回切磋 这么个人本身只有蛮力对霍显本不在话下,奈何现在他马上还有个人让他束手束脚,几回合下来他在心里却已经把谢三郎扔下马八百回 “你抓紧时间,看准时机下” 男人灼热气息就在她耳际。 没等她回过神来,余光看见那毛坦族校尉长刀雪光已至,而低头在她耳边说话男人却并未注意,那校尉眼中胜利狂喜闪烁 这一刀能把霍显手臂砍下来 谢三郎当即心中一紧,转身结结实实抱住霍显手臂以自背相护,几十斤大长刀“噗”地划破铠甲刺入其背,鲜血腥臭瞬间沾染马上二人鼻息 霍显双目如被鲜血染红,转身趁那校尉愣神之际一剑封喉取其性命,马匹黄沙之间狂奔不歇,男人手中扶着那软在自己怀里人,在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外族联军粮仓被烧毁三分之一, 粮草车运输道路暂不通行, 几万大军一下子要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 没过几日果然无声退兵。 秦明月带兵将阵线往后压进, 没怎么费力就躲回了城池旁官道,并派兵驻守。 商人们在短暂试探后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守卫官兵放下心来, 当即不再绕道而是回到官道上来。 眼看着一切都回归正轨, 霍显那日以身犯险,打破战事僵局,使得他在军中威望又高几分 会带兵打仗是一回事, 坐在营帐里指点江山和亲自上马打江山又是另一回事。 “京中来了消息, 这次争夺官道之战,霍将军又立了功劳,龙心大悦。” “啧啧啧, 怕是又要加封受赏了” “那可不, 有安王爷在盯着,那赏赐还能少了咱们将军么” “噢对,要不是他之前带过来那些粮草,这回率先撤兵说不准是咱们还是那些蛮子呢” “嗳,将军呢” “不知道,方才好像是往谢三郎帐子那边去了。” “噢, 救命恩人呐” “那可不, 现在单独给他批了个帐子, 也不用和咱们挤大通铺了时者, 命也” 那一日所有人都看到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将军怀中抱着谢三郎那瘦弱身子趴在将军怀中, 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面色苍白如纸,大家都以为谢三郎可能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行军打仗死个人不是挺正常么,幸运就幸运在,听说他是为了给霍将军挡刀才受到伤 所以那之后啊,啧啧啧。 霍显进入帐子时候,谢三郎正抓着一块布子擦身,粗糙中衣退下,身后还没愈合伤口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血腥北方边境夏日白日气温很高,浑身黏腻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好好趴在那。 总觉得睡了个午觉就会醒不过来了似。 霍显掀帐子一眼就看见坐在榻子上人,她香肩半露,因为背上受了伤当然不可能用束胸,这会儿正用帕子擦脖子上细汗,另外一只手捞着薄被单掩住前面风景。 从男人方向看去,她皮肤经过日赛不再是单纯白腻而是偏向于健康淡麦肤色,那一把细腰不堪一握,腋下再往前微侧部有半遮盖微微隆起弧线,半遮半掩,风情万种。 听见了动静,谢三郎一惊回过头,看见保持着掀帐姿势站在门前男人,双颊飞霞,“啊”了声,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若是不想被别人发现,就不要随随便便就脱了衣裳。” 男人平淡声音响起,听上去毫无波澜。 谢三郎眸色一黯,垂下眼遮盖去眼中一闪而过失落,背着光她看不见霍显脸上神情,但是想来好像是没什么情绪可言 她想起那日她替他挡了一刀,身受重伤被一路抱回军营,战场厮杀声中男人伟岸结实背和颈脖间混杂着血腥气息微汗味,让他异常安心。 回到军营要包扎她才恍然想起了自己性别,兵荒马乱之间她抬起头欲言又止,却在来往人群后对视上男人镇静 双眸 然后他挥退了所有人,给了她单独一个帐子,叫来了他自己亲兵里随军军医 当她退下铠甲和束胸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安静地听军医述说她伤势,伤口虽深但是好在没有伤至脊骨,缝合伤口好好上药不至于要了命。 霍显还问了句会不会留疤 当时帐子里另外两人都沉默了。 男人行军打仗留个疤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在脸上好像问题也不大。 只是女人就不一样了 那军医抬头看了眼男人面瘫脸,心想您还知道她是个女人,看您一脸平静样子还以为您性别认知障碍症呢 当时谢三郎痛得眼前一片模糊,听见他这么问,面颊上还是浮起一丝丝红晕然而恍惚之间,却也捕捉到他没有丝毫绪乱呼吸。 就像现在一样。 那双深沉如黑夜瞳眸仿佛永远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谢三郎咬了咬下唇,也没有矫情,只是将手中帕子扔回了水盆里,小声解释“天太热了,流汗进了伤口,有些疼。” 霍显没说话,扫了眼那变得浑浊盆子里染上淡淡血色,微微蹙眉后,态度稍微变得温和了些“不日我可能会返京述职,京中医疗条件自然比这边要好,只是路上未免舟车劳顿,你愿不愿走” “外族未灭,将军要走”谢三郎一愣。 霍显也是略微头疼,从表面上看,京城里大概是觉得初授武略将军时候他不在京城,就有些过于随意这次也许会给他升授同品级武毅将军,是想好好嘉奖正式封授,加上北边这边刚夺回主要通道情势大好,有秦明月坐镇,唤他一个小小从五品将军回京问题不大。 但是霍显也是从这背后看到了点某人作妖影子。 毕竟前两日他曾经收到家中“贱内”一封“家书”,上面连“夫君展信佳”这种为数不多客套话都省了,就剩下墨透纸张几个大字 真被人救了你给我回来 思及此,男人唇角轻抿,那巍然不动面瘫脸终于龟裂,露出一丝丝无奈神情。 “将军” 谢三郎捏紧了手中被单,看着霍显没有焦距显然是陷入沉思并且伴随着思考事情情绪出现波动模样 无论如何,她都有些羡慕他这会正在认真烦恼人。 然而很快就压下了心中那淡然失落,她清了清嗓子,发出爽朗笑声 “从军出战,刀剑之伤在所难免,我只需要在这静养几天自然活蹦乱跳,有什么必要还要跑到京城那般富贵地方养伤,都像我这样,军营里头还不乱了套” 她这话说得实在懂事。 霍显难免多正眼看了她几眼,这小姑娘看着还比姬廉月年幼几岁 怎么公主殿下还不如个山村长大姑娘懂事 霍显未免生出一丝丝“嫌弃自家小孩愚笨”心思,放在腿上手指无奈地敲了敲“可以话我也不想回,奈何那我不日回京,已经交代下去今后你伤势换药皆有白军医负责,他是我人,不会对你情况说三道四,你且安心养伤。” 谢三 郎苍白着脸,冲男人笑了笑。 这张女扮男装脸蛋面无粉脂,这虚弱一笑却又让霍显晃神,只觉得眼前出现却是另外一张笑容飞扬跋扈,艳丽霸道精致面容 他叹了口气“哪怕他有你半分懂事” 后面话不说了,似乎又游神去了。 得了这句话,谢三郎心头一松,也是露出一点笑意。 眼前男人要暂时离开军营带来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无论个人喜好有何不同,哪怕是一时上头喜欢上了那些个活蹦乱跳,惹是生非最终他身边位置,还是总会留给能够齐头并进,善解人意解语花。 这道理从古至今总不会错。 京城。 姬廉月想了一万种霍显接下来会做什么可能,他可能会带那个女人回京,可能会给她最好照顾,也可能为了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守护你” 脑内补出一场戏,姬廉月越想越气。 最气时候,他甚至命人准备鹤顶红至于是自己喝还是灌霍显喝还是灌那个女人喝还是大家一起喝还没等他拿定主意,这事儿就先叫观月帝知道了,把他拎进宫里骂了一顿 然后。 有内鬼,终止交易。 内鬼就是姬宴月那个女人。 姬廉月从宫里出来,顶着一脸观月帝恨铁不成钢口水直接杀去邀月楼讨公道,说霍显故事也说他梦,试图得到一点同情和理解,然而他得到只是嘲笑。 霍显到家那天。 姬廉月脑补达到了峰值,午睡惊醒梦中那个女人和他驸马爷共乘一骑,居高临下冲着傻了吧唧抬头看他们人笑,梦中男人揽着那女人腰,指着姬廉月对她温柔道“从今往后你俩平起平坐,叫姐姐。” 叫你大爷姐姐。 姬廉月差点没被气死梦中。 午睡醒来姬廉月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正一肚子火,并没有再去街边跟九千万少女挤来挤去迎接他们将军驸马爷 有什么好挤啊,有本事他述职完毕也别回驸马府。 令他万万没想到是,霍显不仅回了驸马府,而且是连宫门都没进,马掉了个头直接回驸马府。 当时姬廉月正坐在桌边,开始新一轮起草合离书,正写到“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媚,巧呈窈窕姿,选聘高官之主” 唐代合离书反 屋中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知道。 直到身后贴上个火热结实胸膛,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指了指他合离书,低沉平静得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聘字写错了,耳字旁,不是月字。” 姬廉月看了眼,哦,还真写错了。 直接把这张纸废了,拿了张新纸准备继续,忽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愣了下,抬起头,望入身后男人漆黑如墨,看不出多少情绪眼眸里。 姬廉月“” 霍显“选聘高官之主” 姬廉月“” 霍显“你又看上谁了这次是文官还是五官曹沿庭” 陆 家倒台后,探花郎出声,面俊丰朗,身高八尺,年方三十有四曹沿庭曹大人捡漏上位,成了本朝立朝以来最年轻首辅大人。 姬廉月“你个从五品官员敢直呼首辅大人大名” 霍显挑眉。 姬廉月闭上了狗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但是姬廉月的狗嘴并没有闭上太久。 因为他这辈子在女人堆里长大, 所以最会的就是颠倒黑白和搬弄是非 被抓到写合离书的尴尬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强词夺理的借口“还要纠正我的合离书,霍显, 看见合离书你是不是心花怒放要不笔给你,你来写” 霍显看他一脸飞扬跋扈, 一点没有联合观月帝把他强行哄回来的心虚, 心想这人大约是永远长不大了, 能怎么办啊, 大不了以后多分只眼睛看着他, 也不至于被人害得掉了脑袋。 理都懒得理会他的挑衅,伸手捏了把他的脸,把那张软得像泥巴的脸捏出红色指印来男人才放开他, 转身进屋,准备换衣服进宫述职。 姬廉月揉了揉脸, 不要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男人掀起衣服露出底下的腹肌,他就站在远处品鉴了下嗯, 肌肉轮廓更清晰了, 沟壑变深了, 也晒黑了。 眼睛品鉴完了就上前顺手摸了一把,又男人不怎么温柔地拍开了手自打他头也不回离开北方,霍显军中打仗又是素了将近两个月, 三十多岁的男人谁是谁知道, 现在他就是一块易燃物, 一碰就能烧起来。 自燃也是有可能的。 姬廉月瞥向他的裤、裆, 轻轻一笑“救你那人怎么样了啊死了没” 自然是没死的。 好吃好喝供着,最大的秘密好生捂着。 霍显回去可能她也会升职,做什么要看霍显,总之不会再是掉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的大头兵。 “人没事,只是皮肉伤,那毛坦族大刀二十斤,险些敲碎了脊梁骨,”霍显淡然回答,“我让她同我回京治疗,她不愿意。” 收了本来就没多少的笑意,姬廉月看着他“回京你准备把她带回来后往哪摆” 霍显系了腰带,回看他,面无表情道“我霍显亲兵百十人拖家带口都安顿下了,找不到一个地方给她落脚” 姬廉月依然是没有表情的 虽然听见他并没有打算把人往驸马府或者隔壁王府里塞,他心情稍微好过一些,但是想到那些“将军衣不解带伺候救命恩人”的传言,他就浑身不舒坦。 扫了眼驸马爷,这会儿也没了刚才的好脸色,霍显是何等聪明的人,之前在京中做闲职被人嘲笑,也只是嘲笑没有被人真的拿捏了去 如今他已经有了武勋职在身,锋芒毕露,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这会儿看出来是姬廉月在旁敲侧击问他同那个谢三郎的关系,言语之中好像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刚才被拨撩出的那团火瞬间熄灭了,他不耐烦地微微蹙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人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 姬廉月换了个站姿“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身份特殊,又得你青眼相待,我有些在意你就要跟我翻脸么” 此时男人换好了朝服,正用帕子擦脸,闻言帕子一丢大步走过来,大手一把卡住倚在旁那人的下巴,眉间紧蹙“我能同她有什么” “她是个女人,你又要替她捂着,更衣换药,擦身日常,伤在背上,她动弹不得,你还能假借别人的手”姬廉月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光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眼睛负责娶回来你非逼我说出来” 男人眼中瞬间阴沉下来,他盯着手中那人,无所畏惧一般与自己互瞪,脸上的质疑理直气壮得很 忽然觉得心累得很。 早知道回了京城直接入宫述职,倒比转成回府一趟来吵架的强。 在边境面对外族联军几万精兵,踏着血海战争沙场, 又或者是以身犯险稍粮草有可能有去无回时,他都没觉得这么累 放开了他,男人挥了挥手,讽刺道“公主殿下提醒得是,如今她背上疤痕想来也是难题,看来霍某还真该好好想想这般处境该如何处理才是妥当。” “霍显” 姬廉月抓过床上的枕头扔他。 霍显一把接住,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先开始的。” “我他娘的表示一下担忧也不行我怎么不去担忧路边的阿猫阿狗”姬廉月相当委屈,并不懂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梦见咱们合离” “你现在是连梦里东西都要拿出来折腾人” “谁我折腾谁了你吗” 霍显听他吼得隔壁院子都快能听见了,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把枕头扔回床上,扔下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弱女子”,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霍显前脚走了,后脚姬廉月就奔去邀月楼找姬宴月嘤嘤嘤。 照例进了邀月楼,冷着一张俏脸冲到姬宴月面前掀她的裙子,确定她裙子底下没人,才坐下来要同她讲话 那自然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对霍显无比的堪忧和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话刚落,额头就被狠狠戳了戳,尖细的指尖点着他的脑袋“你啊啧啧啧,怎么这么作啊姑姑怎么教你的没影的事儿就开始狗急跳墙,惹你那夫君不高兴,你这不是把他往外面推吗” “他要不走我推得动吗”姬廉月也横了起来,“是你你不担心吗让你的那个谁” 他一指姬宴月身后肃脸站着的侍从“把他扔到黄土朝天的地方素两个月,再宽衣解带去照顾个整片背都受伤想穿衣服都穿不了的女人,你怎么想” 姬宴月眼珠子一转,回过头眼角含笑看着那侍从。 那侍从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山珍海味吃惯了,吃不惯清粥小菜。” 求生欲那么强,姬宴月“嗤”地笑出声“我若跟你闹呢” 侍从扫了她一眼,抿抿唇“既都背了锅,草也要硬啃一口。” 姬廉月面色大变,姬宴月咯咯地笑,伸手将他那侍从拉过来在他唇边亲了口。 “你看看,这男人最是激不得,更何况你家驸马爷,男人中的男人,”姬宴月懒洋洋道,“你自己都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就么同为男人又不懂驸马爷了呢” 姬廉月道“哼” 姬宴月用手戳他的肩膀“晚点跟人家道歉。” 姬廉月露出个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的表情。 然后,晚上。 爬上邀月楼门前的那匹高头大马,他搂着男人的腰“我才不跟你道歉,你也别嫌我激你是在将你往外推,不想走的人推都推不走” 霍显当即就想把他扔下马去。 奈何怀里那人缠着他的腰缠得紧,只好牵过缰绳淡道“在邀月楼浪费一下午你也没学着什么,看来以后可以不必来了。” 姬廉月双手从男人腰上攀上他的脖子,被另一只大手不耐烦地拽下来。 “我有什么办法,”姬廉月不满道,“我就是没安全感。” 这话一出,他只感觉男人的表情更冷了,连带着心也被他这话刺了下般 他都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刚开始两人结亲便是强拧的瓜,他虽说不愿,但也给足了姬廉月面子,连带着他的那些小性子便是也纵着 有时候由他闹着,他觉得两人不圆房就是要分开,他也干脆闭着眼和他乱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面对那些他闹出来的流言蜚语,无力之中他也如温水煮青蛙地觉得,要不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成。 下午出了宫,听到下面的人报道姬廉月在邀月楼,想也不想便推了别的武官相邀,径直打马来邀月楼前接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亲自来,姬廉月怕是不会乖乖回去的。 今天他还在琢磨以后怎么给他兜着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日子。 这些潜移默化都成了习惯。 除了初婚那段时间,后来可能也是忙,可能也是别的原因,原本他再也没有想过合离这种事 他不知道姬廉月到底有何不安,没有安全感又从何说起 就因为一个谢三郎 为什么 霍显真的不懂,所以也生出了无力感。 一路沉默回府,到了驸马府,两人下了马,姬廉月正琢磨应该开口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听见还端坐在马上的男人问“姬廉月,谢三郎到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放心不下” 姬廉月抬起头看着他,月色之下,那双瞳眸显得深黑不见底。 “霍显,”他听上去难得跟“安静,优雅”占了边,“你喜欢男人么” 他盯着男人的脸,在看见他下意识蹙起眉时,心先凉了半截。 “哪怕我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是女人就行,我会喜欢谢三郎,她是女人,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女人。”霍显淡淡道,“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她才不是普通女人,她是你手底下的士兵,与你同生共死,同赴沙场,你们吃一样的饭,用一样的兵器,住一样的营帐 而你甚至不喜欢男人。 那你会喜欢我么 姬廉月甚至连这个问题都问不出口。 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 冷清月色将他过于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他并不知道身后马背上男人微蹙眉看着他走了很远亦一动未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男人这才转身打马离去。 七月,盛夏。 观月帝追加封授驸马霍显武毅将军,官至从五品,命其率五千朝廷精兵,三人后返回北方边境,与秦明月一同彻底击溃外族联军。 第二日,驸马府内还在风风火火做出发前行装整理,从前线来了战报 外族联军瑕疵必报,对于粮仓被烧毁一事怀恨在心。 三日前,毛坦族最年轻的战神、精武大将卑弥略率领二万外族大军,半夜偷袭民兵营,踏平营帐,俘获战俘数百。 其中便有在主帐附近单独帐子的谢三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一万多民兵的营帐被外族联军踏平, 这不仅是大事,还是奇耻大辱。 听说每天挤在正规军营外请命,哭诉的民兵家属已经快要把城墙踏平,秦明月都有些招架不来民兵也是兵,在自己的手上出了这种大事, 只怪自己一时放低了警惕。 霍显接到消息当即就扔下了在收拾的一切只身打马进了宫,姬廉月追都追不上;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通报霍显从宫门里出来了,姬廉月受宠, 观月帝放他出宫也给他找了处就在宫城脚下一条街开外的好地方, 方便他随时进宫所以等他收到消息从门里奔出来, 霍显也正好到了驸马府门前。 这些日子两人因为琐碎事过得有些不冷不热,平日里说的话也不多, 姬廉月自打昨日起知道霍显又要回去打仗便觉得十分后悔,正想着这三天要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弥补一下 没想到那男人回来后, 瞧着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北方, 你好好在京城待着,不许跟来。” 姬廉月站在马下, 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霍显低头看着他明显皱起来的眉, 心里想的却和他不一样 之前他就隐约觉得那个民兵营放在刚拿回来的城池中有些不妥,假以时日可能要出事 又听闻毛坦族大将卑弥略行事作风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 家族历任大妇基本都是从政治或者战争的手下败将那抢来的, 所以在出征抢夺官道前, 就打发姬廉月走。 还给他拨了一千多精兵。 秦明月当时还对他行为有些不解, 说的是姬廉月再怎么名声在外也是个男的,人家不一定对他有兴趣,让霍显不必担忧那许多。 然而最后霍显还是一意孤行地将姬廉月送走了,直到仗打完了,毛坦族那边还没动静,霍显都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呢,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低头看着马下那张仰着脸看自己,写满了不高兴的精致面容,霍显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心中还是阴暗地滋生出了一丝丝侥幸来。 还好不是他。 “我也要同你一起去。”姬廉月道。 “你以为打仗是去玩么”霍显嗓子微沙哑,里头的庆幸还未散去,他没打算多做掩饰,反正姬廉月也听不懂,“不许去。” “你才刚回来多久就要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道,“我连话都没同你讲几句” 霍显也想到这几日不冷不热的,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他抱怨又忍不住抬眉嘲讽“谁让你非要吵架,我先挑起的事吗” 姬廉月气的踢了脚脚下的尘土,只是驸马府门前天天扫了又扫,实在没有多少尘土可踢,倒是霍显的坐骑乌云不耐烦地挪了挪蹄子,也没惊着,就是扫了姬廉月一眼 这让本就有些心虚,又被霍显质问得火从心起的姬廉月大怒好啊,连你的马都嫌弃我 “我同你吵一下怎么了,本来就是夫妻情趣”他怒起来也管不住音量,“你居然拿这个怪我么” 周围住的都是朝中显贵,皇亲国戚,空气可不隔音,霍显不准备陪着姬廉月一起丢人,伸手将他拽上马,一把捂住他的嘴。 姬廉月钻在他怀里硬是不合作地动了两下,那双黑色瞳眸之中水亮亮的。 看他这活蹦乱跳的,结结实实搂在怀中,霍显心中再有气也散了,伸手掐他的脸“什么夫妻情趣,嚷那么大声,姬廉月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姬廉月无语了,一把捉住霍显的袖子“你就不能按计划两天后再走” 霍显眼里的笑意稍收敛“让你两天后再喝水吃饭你还行” 那些战俘,落在蛮子手里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折磨,这么简单 的道理没什么好不懂的。 姬廉月不说话了。 想了想才犹豫道“又不是除了你没有带兵打仗的人了,秦明月干嘛去了” 他因为非常不满,直呼其外祖父大名连一万民兵都看不住,叫什么镇国大将军、北境战神啊 霍显只好摸摸他气鼓鼓的脸“那一万民兵如今在我手上,出了事,皇上不问责已经网开一面,我又怎么能” “他叫你回来的”姬廉月思绪很容易就被带着跑,“问个屁责啊你人都不在” 霍显叹了口气,知道同他讲道理应该是讲不通了,再三承诺这波过去后一定好好在京城待着至少过完年。 霍显顾不上姬廉月那些小脾气,接下来一个时辰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清点了简单的行囊和侍从以及装好的物资,这就简装出发,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北境。 剩下的物资车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二日后出发,连带着朝廷拨下来的粮草。 大家手忙脚乱,忙起来谁也顾不上姬廉月,所以等驸马府的女官发现的时候,姬廉月已经穿着霍家家兵服爬上火头军的马车出了城外十里地。 女官吓得心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赶紧进宫面圣告状,观月帝倒是一脸淡定,家书一封送给霍显,中心内容就是我儿果然又去找你了,无需多言,这次你的任务便是“行军打仗看好他”。 这家书没用军机要文的信封装,只是夹在一堆军机要文里给霍显送了过去。 霍显到了北方边境已经是三日后,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盛夏时间唯恐尸体堆积横生瘟疫,秦明月整日忙着就地掩埋焚烧民兵尸体,清点存活者名单和战俘名单 一万多人,除了活着的报个名字,剩下的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一点点翻,工作量极大。 而外头那些家属则不管不顾要闯进来要带走自家汉子的尸身,乱上加乱。 霍显到了接手处理秦明月来不及处理的安抚事务,好歹让秦明月喘了口气,霍显忙得两脚不沾地,京城递过来的信件只捡了重要的军机,家书往盒子里一塞,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姬廉月居然也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北方军营,见自己人都到了也没人搭理自己,灵机一动猜到了什么,遂修书一封给家里告知一切安好,如今正在北方军营与夫君分忧。 姬廉月就是赌霍显没看观月帝给他写的私事家书。 他知道自己偷溜的事儿很快就被京城得知,他那父皇十有会跟霍显告状,霍显百分之百会派人把他强行塞回京城而如今风平浪静,显然就是霍显没看观月帝的告状。 他只需要大摇大摆地告诉观月帝自己到了北方,那边想来是肯定以为霍显勉为其难地又接受了要给皇帝带儿子的事实。 两边信息一个误差,姬廉月顺利留了下来。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姬廉月留下来后,发现跟着火头军混在后方阵营,要见日理万机的霍将军一面比登天还难学着烧火的时候他气得要命,心想还不如伴作霍家侍从,搞不好还有机会见他。 悔不当初不好好学骑马。 这天姬廉月照例抱着个盆子跟着火头军跑去河边洗菜,一边洗菜还听了些生动的八卦 比如那日毛坦族大军破营,便直奔主帐而去,大家都知道霍显不在,所以他们的目标也不是主帐,二手主帐附近那几个大约是给副将之类的人住的帐子。 然后他们在那些帐子的某一个里发现了一个女人,那个人就是谢三郎。 单独住一个距离主帐很近的帐子,还是个女人,还受了伤,这叫人不想歪都很难 行军打仗,军营里除了驻扎营的军 妓,剩下的就应该是高层家属。 毛坦族的人都知道霍显娶了个是男非女性别不明的生物,虽然感情不太好但是日子也勉强在过,看来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如今好像一切都对上了。 “谢三郎也是倒霉,她一个女人落到卑弥略手里啧啧。” “谢三郎居然真是女人,那会儿我们还老开将军和她的玩笑” “也不知道她还活着不,可惜了。” “姬廉月真不是个东西,也真是命好,阎王爷催命符到了也被他找到替死鬼” “可怜谢三郎” 姬廉月抹了把脸上黑漆漆的灶灰,心想“” 骂我干嘛,她被人掳走也是我的错 “谁都知道姬廉月是个男的,”他沙哑嗓音低沉道,“那些人抓错人不应该很快认出来” “对,所以卑弥略让霍将军用姬廉月去换谢三郎,并承诺公主下降就立刻撤军停战,与净朝百年修好。”一个沉迷洗菜的火头军道,“用一个没有感情的公主换了红颜知己加止战,这买卖挺划算。” “” 姬廉月撅了手里的黄瓜。 “他敢观月帝不会要了霍显的脑袋” “一个皇子,自古公主和亲例子还少,谁还认为送到塞外是去享福的”那火头军状似不屑地瞥了姬廉月一眼,“圣上也该知晓这其中利弊,” 姬廉月不说话了,默默用尖牙啃了口黄瓜。 这时候又听见那火头军悠悠道“不过说什么都是空的,反正将军也没答应,听说还发了很大的火,掀了案几的。” 姬廉月“” 算他有良心。 姬廉月到底也不是什么自私自利,心思歹毒的人,闻言默默地背了这个锅也没什么,虽然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谢三郎作为“将军的女人”,也不知道将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他实在没办法跟落得这样险境的人计较太多,更何况她确实救过霍显的命。 所以后来霍显亲自领兵,反攻毛坦族大营,吹响了对峙数月两军正式开战的第一声号角,他保持了冷静; 很快流言蜚语肆虐,整个净朝为这场战争惶恐不安的每一个人都说这霍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保持了冷静; 大家提起霍显另外的驸马身份唏嘘不已,觉得姬廉月头顶阴山大草原,他保持了冷静 霍显帅军硬刚的第八天。 乌云马蹄踏血而归,将军坐于马上双目因为数日未合眼充满血丝,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怀中打横抱着的人身上 那人裹在一张带血的白色床单之下,无力垂落的指尖本该葱白纤细,这会儿大概是受了刑血肉模糊。 她的腹部也是鲜血淋漓,不知道那些蛮子到底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姬廉月有些担心,也担心霍显这么几日不合眼想必也没好好吃东西,于是在所有人奔走相告乱作一团,他弄了点最近刚学会煮的小米粥,又弄了点酱菜,一路端到了将军帐里。 一路走来,姬廉月听说是谢三郎并未遭受侮辱,但毛坦族有个邪医,开了她的腹取了些器官,又给缝上,导致人还活着,却也只是半死不活,苟延残喘。 姬廉月听得心惊肉跳。 端了吃食入帐,霍显正同那些副将开会商讨战况,他身后的榻子上自有一盖着血色薄毯的人,姬廉月略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将小米粥端到霍显跟前。 小米粥清香入鼻,霍显顿了下,却皱起眉毛,似有不耐烦道“放着,我不饿。” 冰冷且敷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姬廉月却如同耳聋充耳不闻,自顾自把东西从托盘端出来摆好 毛坦族久攻不下本就一身邪火,霍显一看如今一个小小火头军也敢同他作对,眉毛一提正欲发火,却在他一脚踹翻案几前,那火头军抬起头,坦然与他对视一眼。 “” 霍显所有的火顿时憋在喉咙里,来不及吼,差点一口呛死 眉心跳了跳,他“噌”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姬廉月 几名副将一脸懵逼。 霍显想拎着姬廉月的领子问他怎么跑来了,把他从净朝开朝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转念一想想到外头兵荒马乱,若是被卑弥略知道他的“公主”就他妈在净朝军营 他还不得打鸡血往上扑啊 愣是把怒吼咆哮咽了回去,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副将全部滚蛋,现在他不想骂人,只想打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的脸色很不好看, 面色铁青,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就是姬廉月这样的厚脸皮看着也有些害怕,他张开双臂抱住男人的腰“我想你了。” 脸贴上冰冷的铠甲,姬廉月明显感觉到暴怒之中男人被他抱住之后怒不可恕又不能把他扔出去的僵硬,他心中怦怦乱跳, 抱着男人的手臂更锁紧了些。 霍显低头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粗制滥造,还脏兮兮的, 脸上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抹了什么, 那张明艳精致的脸蛋看不出半丝往日容貌风华 想必是为了偷偷跟着行军大队, 给自己做得便装,这些天他也不知道是同多少人一起同吃同住混过来。 想到这, 霍显眼中眸色一沉,更生气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难为你, 锦衣玉食长大, 现在为了混进军中跟着吃糠也活蹦乱跳的。” 姬廉月怎么可能听不懂这男人在嘲讽他,冲着他咧嘴一笑“我跟着火头军走的, 偷吃两口肉也没人发现。” 更何况平日里肉吃腻了, 偶尔吃点粗粮,除了难以下咽外他倒是觉得最近身体还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呢 “” 霍显见他兴高采烈, 随遇而安还颇为得意的样子,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知不知道火头军偷吃被抓是要挨军棍的, 还这么得意跟他炫耀, 他这小身板挨得起几棍子呐 一把捏住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的人的下巴,抬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嗓音低沉道“你在军中接应是谁” 姬廉月眨眨眼“没有。” 霍显再次冷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正规军军营,火头军若是被敌方细作混进来,往吃的里加点东西,一军营的人还有得活” 姬廉月“” 霍显“没人帮你你进的来” 眼瞧着这人好像是要追问到底,并且不准备放过自己的“内应”,姬廉月犹豫了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他指了指案几上的小米粥“你先吃东西,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这几天根本没好好吃过东西,也没好好休息过。”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丝难得的安抚。 毕竟平日里向来是霍显安抚他的,他学起来有些笨拙,但是胜在好歹还有一片真心。 绕是心头有狂风暴怒的滔天怒火,被他这么一双真诚的眼睛盯着也发不出火霍显唇角克制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又听见姬廉月狗改不了吃屎地补充“这小米粥是我亲自煮的,咸菜也是我亲自捞的,你知道腌制咸菜的酸坛有多臭吗,你若是掀了桌子,我今晚就睡在你榻上。” 霍显“” 实不相瞒,现在他是真的想一掌拍死面前这位公主殿下了。 姬廉月不理会他,伸手拽着他的手将他强硬地摁坐下去。 被科普了新的信息量,原本没把面前这简单的清粥小菜放在眼里的霍显,难得垂眼认真扫了眼那热腾腾的小米粥,心想能吃么 闻着倒是挺香的。 姬廉月已经拿起筷子塞到他手里“快点” 霍显勉为其难端起碗喝了口粥,这些日子他带兵打仗,连轴转就没歇下来过,原本不吃的时候也没觉得对食物有特别的渴望,饿过了甚至都不饿了然而这会儿热滚滚的粥下肚,食欲就像是被激发了,五谷的香顺着喉咙滑落,胃里面也暖暖的。 就像是沉寂了许久的五脏六腑又开始挣扎着开始恢复了正常运转,活在人间的真实感也回到了身体里。 霍显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一碗小米粥,停顿了下“没了” 姬廉月“啊” 霍显被他气笑了“这么点吃的,你喂猫呢馒头有没有,去 拿两个来。” 姬廉月见他主动要吃的,忙不迭答应下来,端着空碗急忙跑出去,回到厨房,别人要馒头可能没有,那将军要,变也要给他变俩出来 火头军大厨见霍显肯吃饭了,张罗着又切了一斤卤牛肉,姬廉月在旁边又盛了碗小米粥,端粥的时候因为太着急差点烫了手,熟练地将烫着的手指往耳朵上一捏 他上蹿下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艹不对啊,感情这霍显还真把他当小兵使唤啦 于是。 姬廉月再送东西给霍显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脸色了。 自顾自找了个软垫子,也不管自己身上多脏大摇大摆地坐下来,看着霍显啃馒头,他的视线忍不住往男人身后那榻子上瞟。 谢三郎还在昏迷中,可能还发了热,埋在被子下的那张白皙的脸烧得火红火红的,不省人事。 其实行军打仗,受伤缺胳膊断腿很正常,虽然说少了几个器官确实够骇人听闻,但放了普通的士兵充其量也不过是被放到干净些的伤病营帐里,万没有直接带回将军帐子的道理。 偏偏谢三郎还是霍显亲自深入敌营抢回来的,后来姬廉月也听了一些传闻,听说霍显找到谢三郎的时候她浑身一丝不挂,虽然没受到侮辱,但是神情并不稳定,像是吓坏了 她只认得霍显了,那么多人靠近她她吓得甚至失禁,霍显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将她一路抱回来。 后来带回来,军医给她把脉包扎,都废了很大的功夫。 想了想陷入敌营这些事儿确实可怜,装也装不出来更不能说人家矫情,姬廉月也就忍了但是忍得了一时,他总不能总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不穿衣服躺在自己驸马的床榻上,那像什么话 姬廉月觉得自己还要做些什么。 坐在旁边安静等霍显吃了东西,他又殷勤地派人打了热水,拽着男人入了用屏风隔出来的浴室,亲自给他擦洗身上的血污。 蒸腾的白色水蒸气自浴桶里冒出,姬廉月站在男人身后替他解了发,那头发上沾了别人的血污和沙土,有些地方都结块了热水往上一浇,那血腥味散开,熏得人恶心感直顶喉咙。 放了往常,姬廉月肯定就退避三舍了,但是他今天心里有鬼,格外的温顺一些,硬着头皮找来梳子给霍显通头发。 他不说话,霍显是知道的,等到头皮第三次被拽的生疼,他反手一把握住身后那略微急躁的手“我自己来。” 姬廉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示好的机会,挥开他的手,继续做自己的。 光洗头发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一桶水用干净了,第二桶水抬进来,才认真开始用皂角搓洗身上。 男人坐在宽大的浴桶里,闭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公主殿下那保养良好,柔软的手掌小心翼翼避开那些伤口,给他搓洗肩上的泥沙污秽洗去,整个人的毛孔好像都在呼吸。 霍显心想,若不是他来,自己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好好洗一下和吃饭也不算完全胡闹,要不就不追究他私自跟军乱来的事了吧 霍将军正琢磨网开一面,就感觉到对方将他搓洗干净后,手不老实地往下滑 姬廉月靠在他的耳边,用淡定的语气道“你这浴桶一会儿倒了水,底部估计能沉一斤沙,霍将军这是去打仗了还是去泥巴里打滚了” 嗓音戏谑,贴着他的耳朵,他柔软的唇瓣似有似无地扫过他的耳垂,下,轻易就将霍显的火给拨撩了起来。 他反手一把扣住在他小腹流连作死的后,再一提,轻而易举将身后人拎到桶里。听到矫揉造作地惊呼了声,落在浴桶里,成了落汤鸡,又眉眼带笑读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这是干什么呀” 霍显懒得理他这拙劣的演技,靠在浴桶边缘,粗糙的指腹扫过他的面颊,将那灶灰挫去点到了后面没耐心了,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咬住那淡色柔软唇瓣。 。 没羞没臊地行起事来。 浴桶里的水都被他们撞得飞溅,小小营帐屏风后地面一塌糊涂,战场上的厮杀残余的激情尽数缴械给了眼前人,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等浴桶中水都凉透,姬廉月趴在浴桶边缘,衣衫尽解,数日跟军他的皮肤倒不见一点儿变糙,摸上去还是如白暖软玉,叫人舍不得挪开手去。 身后男人如狼似虎之后,也进入了柔情似水的阶段,懒洋洋地摆着腰,将那哼哼唧唧的人的脸拧过来“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姬廉月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也懒得对他对于自己的的了如指掌大惊小怪,拧着身子探到男人唇边亲了下“里头那个你准备怎么样啊” 他小声问。 果不其然见男人眉间放松旖旎散去,他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片刻后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同姬廉月说谢三郎正常的情况,只是含糊道“她往后便是好了,怕是也不能如正常女子那般下地劳作,缝补衣物还有生儿育女。” 姬廉月愣了下。 像是没反应过来,他慢吞吞“哦”了声“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霍显困惑地微微蹙眉“若不是因为被认为是我的女人,她也不至于受到如此惨无人道的对待” “嗯,也是。”姬廉月点点头,“等她醒了你问问她,若是愿意回京城,我们便在最繁华的街边替她买一座宅子,再买几个佣人伺候她,银钱绫罗自不可少,每月补贴也要安排妥当;若她还是想留在北方,那就买上几十亩良田以供租借和一座大宅,替她配备管家和老妈子” 姬廉月越说,霍显越沉默。 偏偏他像是没看见神猴男人能夹死苍蝇的眉心似的,用平稳的声音淡淡道“这样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下田种地,也不用缝补衣物冬日暖,夏日凉” 感觉到那埋在身体里的东西抽离开。 姬廉月停顿了下,心中有些不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头冲着霍显笑“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给她找个干净且安静的单独帐子养伤,总在你这也不方便” 他越往下说,霍显星眸渐寒,眼中的失望情绪也越来越浓重。 姬廉月一直对这谢三郎诸多看法他都知道,如今不吵不闹没有立刻抓着他为这事儿发难,他还以为他改了性子,懂事许多 原来都在这儿等着他。 “她因为受我拖累,如今才成这样,你就迫不及待要将她弄走,姬廉月,你就如此容不下她” 霍显嗓音低沉,暗含山雨欲来。 姬廉月目光一动,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微一凝神淡道“驸马爷这话说得有趣,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容她” “她为我” “霍显,你少无理取闹了”姬廉月撩起水扑他的脸,“行军打仗,缺胳膊断腿正常的人,她既然来了那就是签了生死状的,怎么,作为男人丢了性命不过马革裹尸几十两银子打发,是女人不能生儿育女、下地干活就异常高贵了我给的还不够多” “她为我才这样” “边境几万将士,谁丢了性命不是为国捐躯” “姬廉月” “照霍将军的意思,我姬廉月也该抱着那些将士的牌位一一拜堂” “哗”地一声,男人气急,一掌拍碎了那撑着水的浴桶 巨响之中水花四溅 双方越说越气,最后成 了对彼此的咆哮和怒吼,姬廉月撑着酸软的身子爬出浴桶,一张俏脸蒙着薄冰,看着霍显那目光也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疏离。 这样的目光像是无论如何也捂不化,让霍显有些不知所措的同时倍感无力 谢三郎是个女人,不能生儿育女,又从此注定百病缠身,是绝对不可能再攀附任何看的过眼的好亲事。 这年头,一个女人,纵然是个寡妇那也会比这种无依无靠也毫无盼头的女人活得快活,她就像是没有根的树。 霍显原本想,可能他可以给她下辈子的基本保障,是把谢三郎带回京城,给个侍妾名分让她体面的活着,若是姬廉月不高兴,就在外头寻个宅子让她住下。 别的没有什么。 他不会喜欢她,只是怜悯。 他想过姬廉月肯定不同意,但是没想到他抵触得如此彻底。 而如今这个话题被猝不及防地摆出来,两人都毫无准备,各有各的想法,谁也不愿意退让 三番五次为了谢三郎吵,霍显越发觉得姬廉月从未信任过他,失望至极。 而姬廉月却也觉得霍显多此一举,根本就是因为谢三郎是女人打着报恩的旗号没有一碗水端平,想要满足思心 没有感情 怎么可能 姬廉月拽了屏风上挂着的霍显的中衣,往身上一批,扔下一句冷冰冰的“霍将军自便”,扬着下巴昂首挺胸地走了。 留下身后男人一脚踹翻了屏风,姬廉月走出营帐却头也不回,只是对外头惶恐不安的侍卫道“你们将军发疯呢,别打扰他,当然被咬了沾染狂犬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和霍显大吵一架, 姬廉月冲出了帐子, 一时间又失去了方向, 不知道该去哪儿好火头军那边是不必再去了, 因为等霍显回过神来要把他拎回去教育他,肯定第一时间杀去那里找他。 当着那些经常讲“姬廉月”坏话的“谢三郎党”被接发他就是姬廉月, 未免太没得排面 毕竟他也曾经为了打好群众关系,浑水摸鱼, 跟着点头说对对对姬廉月除了长得美那可真是一无是处 心中一边骂霍显王八蛋,一边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人意识到他多么的双标,正所谓“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想着干脆到伤兵营看看 行军打仗, 缺胳膊断腿的自然不会少, 偶尔也有在战场上被这样那样的巧合或者那样这样的方式刑了宫刑的 同样都是失去了生育能力,他倒要看看霍显是不是准备批准他把这些士兵一个个都招揽回去当面首 他甚至可以给他们在驸马府旁边再盖个楼, 就叫“摘星楼”。 正好与”邀月楼”成“京城面首双子塔”遥遥相望, 他也可以说“我就建建塔收收驸马好玩, 不准备去里面见他们”, 看他霍显是不是被气死。 姬廉月被自己的脑补娱乐到了, 走向伤兵营的步伐因此变得更加坚定。 结果接近那数丈开外, 就被那熏天的血腥、腐臭和草药混杂的味道熏得载了个跟头, 坚定的步伐停顿了下,他微微蹙眉, 站在营外犹豫了大约一刻钟, 才迟疑地走进去。 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惨。 正式开战后, 那就是双方大军对垒,以“万”为基本人数的单位,注定死伤也要以“成百上千”来算,这伤兵营的帐子下面躺满了人,从伤势轻的到重得起不来身的,哪怕是铁血汉子,那痛苦的或垂死的呻吟亦不绝于耳。 姬廉月进来得时候,最靠外的帐子下面正热闹,三四个伤势不太重只收包着脑袋的士兵加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军医,七手八脚地压着一个被毒箭射中腿部,眼下毒发必须截肢才能保命得士兵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那士兵听了要截肢,反应急大,几个人居然压他不住 “我不截肢我不截肢”那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汉子疯狂地咆哮,“我娘还等我回去种地没腿了还怎么种地我要回家” 那声音歇斯底里。 下一息,那军医急得狠了,白面书生愣是也一巴掌抽了过去“哭什么你还有另一条腿呢不截肢命都没了” 这一巴掌打得极响,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一时没摁住那人,叫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满脸是鼻涕和眼泪一瘸一拐地冲着姬廉月这边跑来 姬廉月一脸懵逼。 直到那士兵身后,军医又吼了一嗓子“那个火头军,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拦住他” 猛地回过神来,待那人飞奔着路过自己的时候,横在路中间的听姬廉月伸出一条腿来,那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又张牙舞爪地倒下去,他一着急,抬脚踩住了他的屁股。 那人扑腾了两下,站不起来,就好像刚才的飞奔乃强弩之末,这会儿整个人瘫软下去。 姬廉月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 那人的肩膀就挂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姬廉月转头看着他,胡子拉碴,一脸的血污,看不出个人样来 而且他双眼灰败,如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叫人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要跟着难受起来。 “那什么,”姬廉月扶着他往军医那边带,“你叫什么名字” “李珏。” 那士兵停顿了下才回答,嗓音沙哑,像是磨刀石上挫坏的刀,钝里却透着锋利。 “怎么受的伤” “先锋,前面的盾兵倒了,带倒了我,没躲过对面的箭雨。”他用平坦无起伏的声音回答。 “李珏,要不就截肢吧,”姬廉月道,“你娘在等你回家。” 李珏转过头,木然地看了眼这支撑着他,脸上脏兮兮的火头军,想了想,慢吞吞地点点头,满脸的麻木冷漠。 姬廉月将李珏交给那些人,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时候他还天真地想着回去就去找观月帝请旨吧,给他良田赏银,保他衣食无忧 但是当他遇见王泉,胡卯,何叶等好多人的时候,他忽然醒悟过来,他其实好像帮不过来 这些人。 他们是李家儿郎,王家大哥,胡家叔叔,何家老幺 战场之上,他们或许只是“十万大军”“三万大军”“五千精兵”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甚至不会有将军特地对他们下命令,告诉他们你该去做什么 可是他们真实地存在着,是各自家庭的顶梁柱,在他们的眼中,姬廉月看见的是对保家卫国的决心和更多的对生的渴望。 有那么一瞬间,对外族联军的恨,和骨子里流淌的血性仿佛沸腾了起来 他都恨不得自己带兵打仗去杀外族狗了 完全忘记了最开始的目的,姬廉月跟在军医屁股后面,递个绷带或者看一会儿煮药的火 当他帮着一个不认识,随便抓了个空闲的人过去帮忙的军医,试图摁住一个胸口受伤的士兵时,霍显正好也一脚迈入伤兵营。 姬廉月完全不知道。 他全身心地投入助手之事里,正使了吃奶的劲儿压着那浑身冰冷的士兵,紧张得一头冷汗,等军医说“我拔了啊”那个“啊”字刚落地,那深入胸口的断箭便被拔了出来 士兵痛苦的惨叫声中,温热的血溅了姬廉月一脸 他顾不上擦,压着那人待军医给他上药包扎了,这才慢吞吞推开,站在伤兵营的路中间,眼睛被血糊了都睁不开 只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迅速像自己这边靠近 正当他以为又是一个拒绝截肢的什么暴躁汉子,还想伸腿绊他,结果腿还没抬起来,就被那人拽着胳膊一把捞进怀里“姬廉月,你在这干什么哪来的血你受伤了” 那打雷似的嗓门儿在姬廉月耳边炸开,里头的紧绷不容忽视。 姬廉月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霍显,还没为他的紧张开心几息,又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吵架呢皱皱眉,有些抗拒,却又没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 之前有人告诉他,霍将军将近三天没好好合眼休息了。 眼下吃饱喝足,他第一不是补眠,又跑到了伤兵营来 他说话的嗓音都是沙哑的。 就好像是一束光在脑海里闪过,很快,他几乎要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只是,忽然不想跟霍显为了这些儿女情长吵架使他分心了。 这样太自私,他姬廉月是作,却也没作到这样的地步。 姬廉月这么一想,忽然就好像理智回炉,智商归位。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有一根唧唧,确实是可以娶人的情敌放哪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介于黄泉彼岸河水倒流了他也不会喜欢谢三郎的于是,他稍稍离开男人的怀抱,抬起头看向他“这事我想好了,你想报恩我不拦着你。” 霍显皱皱眉,“嗯”了声,刚想说“你想开了那就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怀中人淡定道 “我娶谢三郎,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她可以做个王妃” “” 霍显一听眉毛都快飞进脑 门里了,暴怒大喝“放屁” 她做王妃,老子是什么你姘头啊 霍显都不知道姬廉月那脑回路怎么长得,还能像是灵光一闪似的想出这么馊的主意来,头疼不已地扔了姬廉月,转身大步走了。 姬廉月见自己这么冷静又理智想出来的,他一息不到,考虑都不考虑就否决了还给他甩脸子,简直气人 于是追着几步跑去去,在后面挑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霍显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脑子真的只用来打仗了”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这人谁啊 敢这么跟霍将军说话 噢公主啊 公主怎么穿成这样在这个地方 以及这公主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呐 围观这见面就吵架的夫妻,围观得挺认真,还不忘记感慨 见面就吵架,这样的婚姻也能生生坚持一年,也是多亏了一半的时间霍将军都在这北境吃苦受累 看来异地恋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的。 又被霍显凶了一顿。 姬廉月觉得心烦意乱,独自出了伤兵兵营,想要到护城河边散心不过话说回来,他气归气,但是却是一点寻死的念头都没有的。 眼下发展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梦境里梦到的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谢三郎没能当上所谓的平妻,霍显只是想抬个侍妾养在外面。 其实姬廉月知道霍显在委屈什么,这男人无非是想 他又不会碰她,不过是给个名分放在外面,年后说不定都忘记这号人了。一个名号而已又有什么碍事的呢 但是姬廉月可不这么想。 谢三郎当了侍妾,虽然说放在外面的宅子不会碍眼,但是京城就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年后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忘记这个人,万一年后,两人偶然在大街小巷哪个犄角旮旯惊鸿一瞥,王八看绿豆了 到时候谢三郎本来就是霍显的侍妾,他要睡她,谁敢说不对 光是想到这种隐患,姬廉月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更何况他就是人不知想要因为这个人和霍显吵架,观月帝是太纵容他了,曾经的长公主如今的安亲王,眼里永远容不得一点沙。 “好烦。” 姬廉月皱着眉,踢飞了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蹦跶着落入水里,却没发出“咚”的一声,站在水边的人愣了愣低头看去,结果一眼就看见谁边野草旁有一根看着不太寻常的草梗立在那 那草梗挺粗,而且上面被人削过似的整整齐齐,还有个小孔。 没骑过马可也吃过马肉,姬廉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是什么,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大变,一瞬间头发都竖了起来,连续往后退了三步,却立刻又假装无事发生地停了下来 只盼望着水里的人没发现自己已经发现他了,明明想拔腿狂奔,却还是硬着头皮转身,整理了下身上火头军的衣服,用过于高昂的声音说“哎呀,饿了,晚膳也不知道准备好了没” 话还未落,身后水中”哗啦”一声巨响,一身黑衣男子从水面一跃而起,不等岸边的人来得及反应便将他扑倒在地 姬廉月只感觉冰冷的护城河水从对方的头发、身上滴落在他的眼睛里,挣扎着睁开眼,猝不及防对视上一双琥珀色的瞳眸 毛坦族人 姬廉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那人刀子都递到他喉咙了,忽然停了下来,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沾满了水,忽然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姬廉月的脸,那力道差点把他脸皮子蹭下来。 姬廉月只觉得被他捏 得鼻子都歪了,疼得直倒抽气“干什么救唔” 这声呼救被对方大手卡着脸愣是挤掉了,那水鬼似的人压在他身上像门板,听见他的声音皱皱眉,犹豫了下,用拗口的中原话问“公主” 这人认识他。 一个毛坦族的人认识他能是什么好事 姬廉月闭上了嘴。 其实卑弥略是来烧粮仓的。 毕竟霍显不要脸烧了他的粮仓,他琢磨着怎么着都得烧回来才不算吃亏,却没想到还没在水里蹲到入夜,却蹲到了个大美人 这大美人是男的。 放眼净朝,一个男的能美成这样的,那好像就只有姬廉月了。 卑弥略觉得简直是走路上都掉馅饼,砸了他个欣喜若狂这他妈上哪找第二件这么好的事,这回他不让霍显跪着跟他道歉,他就不姓卑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把姬廉月带走, 可以有三个选择 第一最优选, 用姬廉月威胁霍显,让霍显自己亲手烧了自己的粮仓, 羞辱他, 气死他。 第二条平等优选,用姬廉月威胁观月帝, 促成姬廉月改嫁,他卑弥略抱得美人归顺便给霍显戴绿帽子,羞辱他,气死他。 第三条,假如姬廉月真如外面传言那般爹不疼娘不爱丈夫不喜爱, 羞辱不了霍显,也气死不了霍显, 那可以拉着他到大军前面剁了脑袋祭旗,鼓舞士气。 简直完美。 卑弥略喜出望外, 当即连看都懒得再看净朝军大营一眼, 随便把脸上的面巾摘下来往姬廉月嘴巴里一塞,把人敲晕了扛过肩头就要带走。 下面的人还记得上一次带走霍显的女人,他从京城回来可能脸兜没洗, 就带着几万大军犹如恶鬼煞神似的冲进来踏平了他们一处营地, 当时当日那场面, 至今想起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损失略微惨重。 净朝军再来, 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于是卑弥略手下劝他“不如换个别的法子, 直接把人杀了祭旗, 那霍显不是吃素的,而且秦明月还是姬廉月的娘家人” 这人不是姬廉月还好。 捉了姬廉月,净朝军必然会来人。 卑弥略闻言,却满不在乎大手一挥“怕什么,我们损失惨重,你以为净朝军好到哪里去刚被我们平了民兵营,为了抢回战俘又牺牲了多少人,多少士兵现在正是休战时,霍显要是真来了就是不要命了,老子要的就是他不要命” 越说越觉得挺高兴,卑弥略这会儿已经扛着姬廉月过河。 姬廉月脑袋向下被他抗在肩膀,水浅岸边还好,到了水深的地方他脑袋都浸泡到了冰凉的河水中 愣是被呛醒了过来。 激烈的咳嗽中,他只听见卑弥略用毛坦族的话同跟他一起来的人飞快交流着什么此时已经远离了净朝军营地,男人感觉到他挣扎着清醒过来却也不管了,只是放在他腰间像是拽着米袋的大手收紧了些。 姬廉月隐约猜到卑弥略是要把自己捉去威胁霍显,心想这么狗血的剧情好歹也轮到他这边缘路人体验一回 而眼下。 他即是希望,霍显也如同当相互救谢三郎似的冲冠一怒为蓝颜; 又希望他不要管他,让大军按照常规好好休整,冒然进犯,将士身心俱疲,精神也不够集中,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有多少人又要折在战场上。 他姬廉月是任性了一辈子,偶尔也会给别人添麻烦,但从不以害人性命为出发点 他不想因为一点儿儿女情长,让霍显做出冲冠一怒这种破事,一辈子在死去的将士家属跟前抬不起头来。 霍显是当天晚上接近就寝时间察觉到姬廉月不见的。 怪就怪在他们俩白天还吵架,姬廉月又向来是个不讲理的,所以晚膳时间他没见到姬廉月还以为他是躲到哪里赌气去了 心里头一横,暗诉其矫情,于是也冷着脸告诉下面的人不用大肆寻找,耗子肚子饿了自己会爬出来找食。 于是整个晚膳,姬廉月没有出现。 晚膳后,晚练之前,他回过一次帐子,帐子里空无一人,榻子早就叠好了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霍显走进看了上面一丝褶皱都没有 谢三郎已经在早上姬廉月和他第一次吵的时候就挪出了他的帐子,原本霍显是准备等姬廉月跑出去气够了回来自然会看到,于是弄完就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没想到两人在伤兵营再次偶遇,霍显根本没来得及说出那个会让姬廉月暂时满意的行为,就被他一句“要么我娶 谢三郎做王妃”气得暴跳如雷,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等霍显听见练兵集合鼓声 这次他气得有些久了,霍显面无表情地想,真是越来越娇惯。 最后月上中天。 练兵和清点工作都结束了,男人回到帐子正吩咐人打水冲凉,一撩帐子发现帐子里还是空无一人,冰冷的气息几乎遮盖了那人在屋中残留的妻子。 男人皱了皱眉,放下帐帘,连带着一脚踏入帐子的脚也缩了回来,退出了帐子,一把抓过互送他一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副将“他呢” 副将“” 谁 半晌反应过来说的公主殿下,这下更懵逼了“不知道啊” 睁眼一看霍显脸色立刻变得特别难看,他也紧张了,这将军可不是那么服朝廷律法管教的主儿啊赶紧撇清关系“晚膳时间下头的人问过,是您不让找” “我不让找你们就真的不管了” “” 好好好,行行行,您会武功又会打仗您是大爷。 那副将想了想,在霍显来得及叫人把他五花大绑扔下去狂抽军棍前,随手抓过一名巡逻的士兵“去看看公主在不在伤兵营。” 反正下午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他指着霍显上蹿下跳地骂了,甚至连秦明月都传了纸条问霍显怎么回事,“公主就在军营里”这件事想捂都捂不住。 那被抓着的士兵也是愣了愣。 站在副将身后,背着手黑着脸的霍显看着那士兵那张呆滞的脸,心中烦躁,默默评价了个“不堪大用”,干脆再也不看一脸干着急的副将和旁人,自己抬脚,往伤兵营那边走 黑夜里的伤兵营沾染上了一丝愁云惨淡,到处都是稀碎的呻吟,夹杂在初秋的风里,显得意外凄凉。 霍显走着假意巡视一圈,却发现姬廉月也不在这儿。 他这才真的慌了起来。 另一边,卑弥略挟持姬廉月回到毛坦族大营。 将姬廉月在自己手上的风声放了出去,然后这阴损的蛮子找来一套不知道从哪条猎狗脖子上取下来的狗链子,给他套上了,拴在自己的营帐里。 那狗链子极长,足够姬廉月在蛮子不在的时候摸上他的榻子,一身泥巴躺在他白狐裘毯子上打滚睡觉。 只是脑袋刚泡了水又受了惊吓,姬廉月这一睡居然浑浑噩噩地发起热来,梦中也不生地梦见了那叫人不喜的梦境 梦境连着他上回,梦到自己为霍显求娶谢三郎为平妻,他一口毒鸩死在身着将军铠甲的他怀中之后的事。 他如一抹游魂,以第三视角看着那之后的霍显。 姬廉月死后,京中除却真心爱他的亲人,世人五一不冷嘲热讽,人们茶余饭后居然是感慨霍将军命好,毕竟自古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霍显一朝封侯拜将,居然占了个全套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占了男人三大幸事的霍将军在姬廉月死后,却并未搬入皇帝赐他的将军府,只还是住在昔日与安亲王府连着的驸马府内,整个人不言不笑,仿若一潭死水。 正当所有人二丈摸不着头脑,霍将军这摊死水却终于因为另外一件事有了反应 原来姬廉月头七之后要扶灵下葬,葬的却是皇家墓园的一处孤墓,而非合葬墓霍将军为这地方没给他挪一个坑而勃然大怒,居然当即亲自进宫找观月帝理论 观月帝理由很充足你们都合离了还葬在一起干嘛,下了阴朝地府阎王爷面前继续吵么 霍显表示他不管,他在外头打仗,姬廉月一个不高兴远在京城就把他踹了,天家人都这么喜欢过河 拆桥的么 一句话把观月帝都给骂了,观月帝被他气了个半死,死劲儿拍桌子 当初说不要娶的是你,捏着鼻子娶了扔那不管的也是你,冷鼻子冷眼相敬如冰的又是你,一纸长书求娶平妻的还是你,现在人都叫你活活气死了,你他娘又来作哪门子的妖合葬个屁啊,算上你那求娶的平妻,老子是不是要给你们挖三个坑 霍显起先看上去很有话说,只是听见观月帝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灰败。 当时就不闹了,失魂落魄出了宫。 彼时正是腊月飞雪,男人骑着马冲进宫中却是两条腿走出去,偌大的皇宫,高高的朱色宫墙,他一身武将服独自行走大雪纷飞之中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儿郎,那一刻居然显得孤单又无助。 不知不觉,雪落满肩,霍显走到姬廉月时常挂在嘴边他初见他时那家客栈,抬起头看着客栈牌匾,他抬脚进入,上了二楼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几坛烈酒下肚,眼中却越发清醒与冰冷。 只是眼中出现幻觉一般,看那日他得圣上钦点武状元,鲜衣怒马打从酒楼下骑马而过酒楼上,身着大红宫装少年趴在栏杆边低着头,唇角翘起,含笑看着他。 一夜大雪。 男人从梦中醒来,用袖子擦了擦嘴,扔下一金,转身下楼。 抛下荣华富贵,当日请旨回了北方边境,接下来便是长达三年的北上征战,灭毛坦,平夜庭,败联军,成就净朝版图大业 平步青云,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大将军。 那日归朝,百姓夹道欢迎,云来客栈二楼却再无那少年熟悉身影,镇国大将军眉目清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一朝入朝,却是请求解甲归田。 一时间,举国上下震惊不以。 而抛下了荣华富贵与身份,大将军转身重归江湖成了个无名无姓的剑客,踏遍了净朝的千山万水 只是每年腊月某日,必然回到京城的皇陵,找到某座孤墓,在其前烧上几张寒酸的纸钱,絮絮叨叨几句 无非就是说一下平妻未娶,他方知荒唐,谢家三娘被他送回了原乡着人好生照顾,再未相见 再抱怨一下那墓中躺着的人,比他还绝情,死要一个人死,墓旁也不给他留个坑。 总有人困惑人活着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稀罕。 这大概就是凡人的劣根所在,活着的时候或许真的未必多爱,只是有一点点情根埋在土里,半死不活。 但是谁也不知道哪日开始,那情根却真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人死了之后,剩下的回忆总是过滤之后再过滤的美好与深刻。 梦境中,站在七老八十,颤悠着弯下腰给自己烧纸,一边烧一边感慨“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来”的臭老头,姬廉月终是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那鳄鱼眼泪被粗糙又带着一丝丝温度的手擦去。 姬廉月脸上一疼,心想谁的手那么粗还给人擦眼泪,有点逼数没有,眉心一皱,睁开眼 黑暗之中,他对视上一双漆黑熟悉的瞳眸。 只见那出现在哪都不该出现在毛坦族大营的男人,此时此刻正蹲在他榻子边,抬着手给他擦眼泪见他醒了,还一脸尴尬地缩回手。 姬廉月“” 霍显“” 姬廉月“你” 霍显“嘘。” 姬廉月“” 有病啊 你在这干嘛 送人头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把问号都写脸上了, 那副“你他妈怎么在这”的表情过于不加掩饰, 不仅是震惊甚至还有点嫌弃, 总之不管怎么样脸上一点没有得救的欣喜 整得霍显也是微微一愣, 有点儿纳闷这表情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啊 蹲在榻子边男人凑近了他“梦着什么了, 哭得那么伤心” 他嗓音低沉,与梦境中, 殿堂上, 解下腰间兵符扔在地上, 面无表情淡道“北方军定,天下已安,臣请解甲归田”那无情的男人的脸重叠起来此番联想,让姬廉月胸口一窒, 连忙再定眼一看,又发现他瞳眸虽然漆黑却并非深不见底,甚至因为好奇有些晶亮纯粹。 其实也不完全一样。 梦境里的霍显犹如一潭死水, 并非像是现在这样,一脸好奇地歪着脑袋凑过耳朵, 好奇的像是个好奇宝宝。 “” 姬廉月只觉得这个心脏都一上一下的,没个安宁。 而此时,霍显见他盯着自己表情一会一个变化, 从伤心到放松,好像还有一点点庆幸他稍微茫然了下, 而后很快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低下头试探性地问“又梦着我怎么你了么” “没有。”姬廉月摇摇头, “这次是梦见我已经死得透透的怕是尸体都成灰了,你闹着我的父皇要同我葬在一块,不同意还给父皇甩脸子” 姬廉月话说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面色大变一把爬起来抓住霍显的领子,压低了嗓音咆哮“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怎么来了外祖父知道吗你来干什么卑弥略呢” “” 霍显被他这么气都不喘的素质五连问,脸瞬间黑了 他来干什么不是摆着的吗 难不成吃饱了来敌方大营散步 睁开眼就知道找卑弥略,到底谁是你男人啊 别不是睡过对比了下选了器大活好那个,翻脸不认人了吧 最后一个联想无论哪方面纠正一下应该是无论哪一个字,都让霍显气血上涌,气得恨不得拍死面前这人 气急了伸手掀了盖在他身上的白狐裘毯,趁着姬廉月愣怔的空挡将他一把摁倒,铁链碰撞的声音中,男人拉扯他的衣领要看,那动作有些粗暴,姬廉月身上的衣衫发出“嘶拉”一声撕裂的声音 这刺耳声响让姬廉月回过神来,猛地一下胸口接触冰凉的空气,他打了个激灵,伸手一把扣住男人的大手“干什么,这他娘什么地方” 霍显才懒得理他,姬廉月这点猫抓似的力气完全止不住他的力道,固执地拽开了他的衣领看了一眼,见那袒露的胸膛一片雪白无暇,男人瞳孔微微缩聚了下,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想了想,重新皱眉,又伸手去扯他的腰带。 这次姬廉月真的不干了。 死死拽着自己的腰带,就着被摁倒的姿势一脚踹在他的腰上,压低了嘶哑的嗓音炸毛道“霍显你是不是疯了” 霍显被他结结实实一脚踹疼了,“嘶”了声,狂热的脑子这才稍微冷却下来,压在他身上像是小山似的高大身形僵硬了下他低下头盯着身下的人,目光黑得发暗,叫人胆战心惊。 男人的大手还放在他的腰间,却没有再固执地去拉扯那脆弱的腰带,只是捏了把他的腰,问出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卑弥略朝晨操练去了,我时间不多,你找他做什么”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似乎隐约还带着警告的意味。 姬廉月“” 姬廉月“我没找他啊”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霍显什么意思,一时间哑口无言恨不得敲开这男人的天灵盖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就踹在刚才那个地方 霍显被他踹得脸一扭曲,大狗似的扑上来又把他摁在榻子里,姬廉月挣扎起来,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把他压住,黑着脸沉声道“老子在毛坦狗的榻子上找到你,还不兴问一句” 姬廉月从毯子下面把拷着铁链的双手伸出来,恨不得伸进霍显的鼻孔下面“看看这是什么毛坦狗睡了老子还能这么对我么,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 霍显不说话看着他。 姬廉月被看得浑身发毛,收声。 过了一会儿他拽了他一把“你怎么在这” “狗男人来看看他的母狗是不是还活着,”霍显面瘫着脸,淡淡道,“卑弥略放了消息你在他这,摆明了就是想诱我上钩,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眼” “知道是陷阱你还来”姬廉月差点叫他气死,“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嗯。” 男人言简意赅,抽了腰间的银雪剑,削铁如泥将他手上拷着的链子砍断了,收了剑,冲他张开双臂 “起来,带你走。” 姬廉月爬起来,正要往他怀里钻。 忽然又一顿,想了想问“你带了几人来” 霍显“就我一个。” “外头可有接应” “无。” “若东窗事发,可有把握护着我一同安然无恙躲过箭雨” “无。” “你轻功如何” “一般。” “若自己走呢” 霍显正欲回答,话到了嘴边,却深深看了姬廉月一眼,眉头一皱,良久才看似不耐烦道“可。” 姬廉月“哦”了声,往后退了一步,看见霍显面色微沉一脸危险地盯着自己,他手心朝内,手背向着门口,扫了扫“那你自己走。” 这话一出,霍显的面色已经不能算是好看了 姬廉月却很冷静“这里到底是敌方大营,你想来便来了那是你武艺高强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不不会轻功,不想同你一起去死。” 他这话说的像是自己贪生怕死,但是霍显不受他的激将法,他再怎么样容易被他激怒,还是有脑子的,他知道姬廉月是怕拖累他,不愿意让他以身犯险。 “我来都来了,”他冷漠地看着他,“你让我空着手回去” ”要么你再去烧两个粮仓”姬廉月建议,“那边案几下面第二个抽屉有火折子。” “” “我认真的,”姬廉月一脸平静坐下,“你自己走吧,霍显,你能来寻我,我实在很开心,但是北方十多万大军我外祖父一人带不过来,他们还在等着你。” 霍显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过于冒进,但是这一点当他收到卑弥略消息,骑上马,批霜带月赶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当时他想,自私不若就自私一回,人活着总得为自己任性一次。 却没想到,这一次,换了平日里总是任性的成了冷静的那一个。 霍显没动,他盯着姬廉月,浑身肌肉崩得极紧。 过了很久,他盯着面前那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一只蟑螂都值得他蹦起来三尺高,如今他身陷敌营一身狼狈,却扬着下巴冷静同他说话,让他走,让他成就大义。 霍显觉得这事儿怎么想都荒唐得很。 “姬廉月,”他冷冷地道,“你知道你留在这会怎么样么两军开战,无论成败,战争之前卑弥略可能就会杀你祭旗。” “我吃了一辈子百姓奉纳的粮食,穿了一辈子百姓进贡的锦衣” “不代表你需要在这种时候做出无谓的牺牲。” ”我不想死,”姬廉月停顿了下,盯着霍显道,“而你不能死。” “姬廉月。” “今日换任何一个人来,我都会跟他走,唯独你不行,霍显” 说到最后,叫男人名字的时候,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带着断掉镣铐锁链的手伸出来,捧着男人的脸,他站在榻子上,比男人高了一些,于是他低下头,几乎于虔诚地亲吻他的唇瓣。 只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仿佛亲人之间的亲密亲吻。 他放开了他。 冲他笑了笑。 “走吧,”姬廉月嗓音平稳,“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做什么,霍将军。” 霍显走后,姬廉月重新缩回了毯子下面,这一次捂得更紧了些,他微微颤抖,闭上眼。 怕吗 怕。 想死吗 不想。 后悔没有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同他走吗 不后悔。 躲在毯子下,姬廉月曾经有一瞬间想过,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今日的霍显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副将,他可能会热泪盈眶地扑进他怀里,跟他誓死也要共赴黄泉,拼死一搏 但是霍显是这场战争的主将,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他姬廉月不是净朝亲王,不过是山野村夫,在家种田农耕,那么今日卑弥略也不会将他绑来敌营 但是姬廉月是净朝的亲王,所以一切就变成了今日这样。 他和霍显相互牵绊,本就不被祝福,强行拧在一起,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成了今日的死局。 “哎。” 轻叹一口气,姬廉月疲惫地叹了口气。 下巴蹭了蹭狐裘毯上柔软皮毛,就在这时,他听见主帐帘子外逐渐有个金戈铁马似的脚步声靠近 一束光伴随着撩起来的帘子打入,拥有琥珀色瞳眸的异族猛将迈着沉着的步伐进了帐子。 卑弥略赤着满是汗水的上身,犹如炫耀勋章般大方地袒露身上新老伤痕的结疤痕迹进入营帐后,空气中浮动的另一具有侵略性的陌生雄性气息令他脚下一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卧在他榻子上的姬廉月。 他走过去,掀开狐裘毯子,一把抓着姬廉月的长发将他拎起来,抓到自己跟前,用生硬的净朝话问“谁来过” 姬廉月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美人笑起来自然是好看的,哪怕他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卑弥略目光往下扫了眼,先看到姬廉月被扯开有些凌乱的衣衫,又看见他恢复了自由不再受铁链束缚的双手,目光微黯,沉默了下。 “他是来了,”姬廉月道,“但是又走了。” 卑弥略没说话,直接扔什么小动物似的扔开姬廉月,转身出去叫外面守着的副将送了新的镣铐过来。 走到榻子边,单膝在榻子边跪下,拽过姬廉月给他套上这次,连脖子上都特地套了个纤细的脖子套着那玄铁狗链,男人微微眯起眼,拇指腹蹭了蹭他细腻的颈脖被镣铐禁锢出的微红痕。 “他不要你了,”卑弥略言简意赅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姬廉月像是没听见。 只是推开了异族男人的手,脸上挂着傲慢的矫情,趾高气昂地命令这帐子真正的主人“去洗了澡再进帐子成吗,一身汗,臭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最终果断离开, 并没有像是民间画本里的将军那样抱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生死不离,惊天动地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给姬廉月太大打击。 哪怕他后来听到了一些传言,大家都说卑弥略抓错了人,霍显在意的还是那个女扮男装从军的谢三郎, 他都愿意为他率领千军万马,与毛坦联军对刚 但是他却没有为姬廉月这么做。 这些传闻传到姬廉月耳朵里时他在毛坦族大军里待了大约四五天, 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弄或者是同情 就好像他已经打成了“被抛弃的人”“已经死去”“祭旗预定”等各式各样的标签。 不过没关系,反正无论如何, 姬廉月通通不在乎。 说是姬廉月很会安慰自己也好,说他缺心眼盲目乐观也罢。这件事他从未埋怨过霍显 首先, 是他让霍显赶紧走,切勿冲动行事的。 其次, 他知道霍显发兵攻打毛坦联军,那是势在必行的行为, 否则像是躺平了被毛坦族人踩脸有何区别那日他救回的俘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人们偏偏只看见了谢三郎,这又有什么办法 最后,相比起“俘虏”的不得不做, 霍显独身一人悄咪咪来到卑弥略的帐子, 抓着他一脸固执要带他走时, 却并非因为他是“霍将军”, 仅仅是因为他是霍显, 他想要来救姬廉月。 这个清醒的认知让姬廉月又难过又有些感动。 后来成为了姬廉月坚持地苟活在卑弥略眼皮子底下最后的精神支柱。 霜打茄子似的消沉了两天后, 姬廉月很快恢复了他的嚣张跋扈,有时候卑弥略气得恨不得把他帐子外让他吃沙和自生自灭 “卑弥略,让人打水给我沐浴,我要臭了。” “这水怎么那么良,我会感冒的” “卑弥略,中午想吃鸡。” “卑弥略,晚上想吃鸭。” “卑弥略,你会不会煮小米粥啊,我早上想要吃清淡点。” 以上等等。 卑弥略冷静地一一答应了,有时候心情好了甚至亲手喂他两口吃食,面对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眉毛都没抖一下。 毛坦族人心惶惶,他们的大将不会喜欢上敌国公主了吧,这就不好办了。 这些事,被分过来伺候姬廉月的毛坦族士兵们也讨论得热火朝天,甚至可以当着他的面用毛坦族言语讨论 蛮人子“毕竟是敌国的贵族,而卑弥将军誓师大会上喊的口号是“灭净朝”” 蛮人丑“我看将军是糊涂了既然有目标要灭别人父族百年基业,总不能改朝换代还留前朝皇帝狗命,杀观月帝班是以后大业已成后钉钉上的事,那哪怕传闻中“公主殿下”再傻,也不至于和杀父仇人搅和在一起” 蛮人寅“说实在的,这安亲王男生女相,确实是好看。” 蛮人卯“听说男生女相命很贱嗯,也是,否则怎么会好好的在护城河边散步也能遇上咱们大将军被绑了回来” 姬廉月“” 最后这位老哥说的话深得姬廉月之心,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士兵叽里呱啦讨论甚欢,越说越奔放,可能是当着本人的面用其不会的语言讲他坏话可能是有什么蜜汁快感只是他们不知道姬廉月其实听得懂他们毛坦族的言语,他每日跟伺候他的人打手势狗屁不通的沟通只是因为他在恶作剧,也不想同他们讲话。 这就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 卑弥略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编排他的风流史。 而姬廉月更是不在乎这些人鬼扯什么,也完全不认为卑弥略对他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 他对他宽容是应该的。 毕竟谁家也不会给过年前待宰的肥猪节衣缩食,刻薄相待 万一把他虐得狠了,祭旗仪式上若他不配合乱动,一刀砍不掉他的脑袋血也乱飞溅,到时候多不好看,也实在不够激动人心。 当天晚上闲着的时候,姬廉月跟难得偶尔回来跟他挤一个榻子睡觉的卑弥略瞎聊,说到这个话题时姬廉月大方地把自己的歪理说给卑弥略听了 这个蛮子男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如雷。 黑暗中他翻身坐起,比霍显还高大得夸张的身子肆无忌惮的压在姬廉月身上,他用粗糙的手掐他的脸“你可真是个宝贝,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看。 只是“有点”。 说明该杀还是要杀的。 姬廉月看了眼男人身上的白色中衣,这卑弥略看似只会打仗的大老粗,但是接近姬廉月,他总是把兵甲卸下放到他绝对够不到的地方; 两人同一榻子睡觉,他睡在外侧; 此时他掐着他的脸调侃,笑意也未曾见得入眼几分。 他对他的防备一直都在。 姬廉月面无表情地陷入沉默,懒得吐槽现在跟他挤一个榻子状似亲密的男人到底有多可恶,只是默默地想 这些蛮子果然有毒。 姬廉月当了几日最乖的“人质”。 到了第五日,那一天帐子外面动静很大,他猜想是毛坦族联军整兵准备开战了,姬廉月心情未免有些沉重,毕竟这意味着他没几天好活了。 而他向来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晚上和卑弥略一张桌子用膳的时候,他连粥都少用了一碗。 卑弥略看了他一眼“怎么吃那么少” “猪听见过年的鞭炮声了,”姬廉月淡淡道,“害怕还不行么” 卑弥略哈哈大笑。 “能不能给我解了这玩意”姬廉月抬了抬手和脚上沉重的镣铐,盯着卑弥略,丝毫没有趁火打劫的心虚,“死也让人死得快活些,姬某这辈子受到的屈辱都在你这受够了。” 卑弥略停止了大笑,抬起头盯着姬廉月看了几息。 后者被迫与他对视,哪怕头皮发麻也没一退让半分 他没有武功,外头是毛坦族十万联军,他能上哪去 考虑了下,卑弥略笑着答应了姬廉月。只是当晚卸开镣铐的时候,亲自卸了他的手和脚,还留着他脖子上那根最侮辱的镣铐,美其名曰好看。 姬廉月这下手脚动弹不得。如同玩偶一般被卑弥略摆在榻子上,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男人,额头上全是被卸开手脚时疼出的冷汗“还不如让我带着镣铐呢” 卑弥略笑着指着他的脸说“少废话。” 姬廉月撇撇嘴,在之后几日,果然安安分分再后来,卑弥略给他的手接上了,因为那里肿的不像话,姬廉月也因为他粗鲁的卸手脚手法持续发烧。 姬廉月果然没逃。 姬廉月被抓来的第八天,那天晚上,卑弥略回得很晚,脱了铠甲卸了佩剑随意扔在榻子边,翻身上了榻子,搂过榻子上那人的腰往自己怀里拉。 姬廉月睡得迷迷糊糊,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挣扎着拍了把他全是沙子的肩,以示嫌弃。 毛坦族大军整顿完毕是第十四天,第二天是中秋节,一触即发的战争或许让很多士兵无法再与家人“人团圆”。 而天一亮,姬廉月则会被拉去祭旗。 这一天晚上,卑弥略回来的很早,和姬廉月一同用了些对于现在的毛坦大军的粮仓来说,有点儿过于丰盛的晚膳,姬廉月扫了眼菜色,亲自给他倒了酒; 用完晚膳,卑弥略又主动叫人抬热水给他沐浴 全程这位蛮人将军表情冷淡,和平日里无异。 姬廉月该吃吃,该喝喝,沐浴完香喷喷地吊着两条再也没被接上过的腿,被卑弥略抱上了榻子,屁股着地的那瞬间,他问“明天过年啦”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 微微一怔,卑弥略低下头看着躺在他的榻子上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忽然有些心理厌倦,他“嗯”了声,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嗓音沙哑道“姬廉月,你若非下降霍显,本不用死。” 姬廉月笑容不变“哦。” “净朝秦明月挂帅领兵,封了霍显先锋大将军,这两位同你都有颇深渊源,”卑弥略拧开了脸,微微蹙眉,“明日,我们必须杀你祭旗。” 姬廉月点点头,打了个呵欠,掀起狐裘皮拖着无力的腿爬进去,淡淡问“你还同我睡么,今晚” 彼时,卑弥略还坐在榻子边微动,身着铠甲,腰杆停止,手放在使用多年的佩剑剑鞘上,看着那张藏在狐裘下,过于精致的脸 他有些后悔早几年毛坦族向净朝进贡时他也应当跟着使团前去,若是早在他下降前求娶了来,或许今日他就不用死。 “你睡吧,”他表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我守着。” 第二日,天微亮,毛坦联合十万大军整兵,准备吹响向着净朝进攻的最后号角。 结果人都到齐了,副将点兵完毕却没有看见卑弥略,四处派人询问 因为他们下意识认为卑弥略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耽误整兵出征,所以他们最后才找到的卑弥略的帐子。 然后发现卑弥略已经死了。 他的尸身倒在榻子边,头颅被他惯用的利剑割下,滚在榻子旁边,白狐裘毯子被喷溅的鲜血染成了血狐一样的颜色。 在榻子的正中央。用着狐裘毯子面色从容地坐着一位面容绝色的少年人,他守着卑弥略的尸身整整一夜,那把沾血的剑就在他的手边。 当那些反应过来的士兵,赤红着眼一拥而入时,姬廉月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知道这时候,远方传来号角擂鼓声,霍显率领大军踏入毛坦族联军地盘,如破势竹,杀出一条血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后来听说那日, 霍将军率领休整完毕的四万大军势如猛虎下山,急攻猛进,佛挡杀佛,将猝不及防失去主将的毛坦族营地踏平 当大军杀入毛坦族营帐时,霍将军一马当先,骑着马,火烧屁股似的就冲进了卑弥略的营帐,他进去的时候, 一个士兵正抽刀要往姬廉月头上砍 霍将军坐骑乌云通了人性,一声嘶鸣撅蹄子将恼羞成怒的毛坦族士兵踹了老远,霍将军抽剑让他的脑袋和卑弥略的滚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将坐在榻子上, 裹在狐裘皮里的少年郎连带着狐裘皮抱起压在自己的胸腔,强壮的手臂死死缠住少年的腰。 “卑弥略怎么死的” 男人嗓音嘶哑,等到怀中结结实实闻到了他的气味,这时候才有空扭头去看卑弥略的头颅。 “我杀的。”他怀里的人闷道。 “你杀他干什么” “不是烦毛坦族就数他最会打仗么, 三十六计用上了,外祖父差点儿也栽他手里,”姬廉月理所当然道, “索性宰了就一了百了了。” 姬廉月从小不耐烦读书, 打仗不会, 政斗也不会, 所以太子和观月帝都对他很放心, 哪怕后来他恢复了男儿身也一样。 杀了卑弥略这法子简直简单粗暴, 不是没有坏处,但是眼下这么大阵之前卑弥略的死,让毛坦联军失了阵脚,对净朝军来说只剩了好处。 但是霍显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他的重点甚至放不在他要杀的人已经死了这件事上 “你杀了他,想没想过毛坦族不会放过你” “他们本来就没准备放过我。” 姬廉月语落,这一次霍显终于成了哑巴,只是在听见他语落的时候,那平静不羞不恼不邀功的语气让他心中一紧 事实上他有多期待进入帐子时他兴高采烈的扑过来质问他“你怎么才来” 然而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平静地看着他。 思及此,霍显收紧了他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直到他哼哼了声“疼”,男人才微微一愣,稍微放开力道。 而后又隐约想起,以前在床上两人胡闹,他被他掐的要都要断了也没喊一声疼 心中的不安又在加剧。 霍将军然而没想到“杀人”这个词语从来没有被姬廉月放在过去的人生词典中 姬廉月也没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安神药有朝一日能被他放在酒里喂了敌国大将,更没想到卑弥略的剑那么利,他都没怎么使力,他的头颅就掉了下来。 现在其实他还有点懵。 剑握在手中,血喷溅出来,那一幕就在他的眼前,和他的霍显重叠在了一起。 男人漆黑的瞳眸确实令人安心。 但是姬廉月却还是凭空生出了一丝丝的怨“霍显,你应该早点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不是隐藏的很不好,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霍显的眼中崩塌外面兵荒马乱里,帐子中霍显在一地尸体里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仗打得很痛快,在霍显提着卑弥略的头颅出现,大喝“敌人将领卑弥略头颅在此”时,净朝军的欢呼差点震碎了阴郁的天。 大家都士气值被拉到满格,坐在霍显马背上,姬廉月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兴奋尽管扑面而来的尘土和血腥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还伸手去拍霍显的肩膀,让他赶紧把卑弥略的脑袋给扔了。 周围太吵了,他担心霍显听不见他的说话,附在他耳边喊“我看着害怕” 霍显不肯扔“毛坦大将头颅按道理要带回京中,献给皇上。” 姬廉月又惊又怒,心想这些男人是怎么回事“我父皇要这东西做什么你给我扔了” 霍显夹紧了马匹,腾空握着缰绳的那只没有抓着敌人头颅的手,摸摸怀中人那愤怒的脑袋,爽朗笑道“明儿个由你把它送回去” 姬廉月心想,你做梦 一路杀回营帐。 霍显将姬廉月扔给随行军医,留下一句“看看他的脚”就回了战场,虽然伤兵营已经有了一些伤员,但是霍显亲自交代的自然不一样,当随行军医往上凑时,姬廉月还矫情地躲了躲“我都这样好几天了,你们先去看那些比较着急有需要的人。” 那随行军医用袖子擦了擦汗“可是霍将军交代” 姬廉月笑了笑“你告诉我,当初他抱着谢家三郎回来,是不是也同今日这般让你们照看他” 原来坑在这等着。 随行军医救命 姬廉月最后还是乖乖让他看了脚,因为长时间的脱臼,身体又有自我愈合能力,眼下虽然不红肿了,但是脚形却有些长歪了,今后走路还能不能如常人稳当不好说,但是走慢些应该也不太看得出来。 军医说了一半,觉得安亲王如此美人遭这种罪也是罪过,抬起头看了看姬廉月的脸色,看他一脸平静还愣了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人家是亲王,出门坐轿,举止优雅,实在没什么需要快步走路的场合。 “脚变形怎么回事”他只是问。 “因为胫骨”天然愈合,所以可能就着长歪的方向伸张,可能是脚弓向外,但穿山长靴便只是脚掌略宽,并不明显。” 姬廉月想了想,“哦”了声,没开口表示自己这辈子穿男子长靴的时候仅限于每日早朝那前后一个时辰。 让他接上了脚,姬廉月就侧躺着休息了。 只是也还竖着耳朵听外头的战况,陆续送来的伤员不少,但是听那些还有精神的伤员嘴巴里的战况,一切都还好。 姬廉月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到了大概是第二天凌晨。 姬廉月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耳边是铠甲重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看了眼,在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时又浅浅闭上了眼。 “吵着你了”霍显略微粗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姬廉月刚睡懒了一把骨头,这会儿不困了也懒得动弹,敷衍地应了霍显一声,感觉到刚接上的脚被上了夹板,动弹不得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去哪”姬廉月问。 霍显低下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毛坦联军被我们灭了近半,天亮之前退了军,我们也回来休整一日,明日再乘胜追击我回来了,难道你还要睡在伤兵营” 姬廉月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脑袋往男人怀中一耷拉,不说话了。 “脚还疼不疼”霍显问。 “军医说问题不大,只是以后可能只能穿男子的长靴了。”姬廉月回答,“长靴又闷又热,配宫裙也不好看,我回京再看看太医有没有办法。” 霍显“嗯”了声,想了想又低声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姬廉月“” 谁说男人不用,这钢铁直男也会说情话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姬廉月心酸地想。 到了帐子,霍显小心翼翼将姬廉月放下后便去洗漱,又带着一身水气在姬廉月身边躺下。 白日睡得够多了,这会儿被男人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脖后,姬廉月更加睡不着翻了个身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被子下男人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腰间。 姬廉月愣了下心想这人不会累的么,然后很快地发现男人只是揽着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并未有其他的动作霍显抱着他抱得很紧,这是两人在没有胡闹的情况下难得如此亲密。 姬廉月鼻尖都是男人熟悉的气息,便感觉到他极其疲惫。 到底是心软了,他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面颊“想过谢三郎的事到底怎么处理了么” 此时算上整兵已经在战场杀敌超过整整一日十二时辰,霍显困倦异常,只是捉了他的手指道“回京再议,大不了就是让她搬到西郊,远远的” 按照你说的,好吃好喝的供着,有奴仆,有地,此生再不相见,咱们自然谁也不要娶她。 然而这会儿困极了的霍将军,哪里还想的起来自己以前也说过要将谢三郎娶了当妾,养在外头当个外室这种话。 姬廉月没捉住他的意思,以为他还是像以前那般固执,心先凉了一半 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本来就是他们之前讨论过得,而霍显的性子向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还如此固执,也不意外。 “” “怎么了” 霍显见怀中人不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姬廉月低了低头脸埋入他的怀中,像是逃避世事一般浅浅叹了口气,嘟囔道“没怎么,你睡吧。” 忍不住想起了今日在卑弥略帐子里,霍显抓着他亲吻他的狠劲,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当时帐子外就是铁蹄踏营喧嚣之声;铁器穿透皮肉的钝响之声;毛坦族的士兵在惨叫;净朝军喊打喊杀。 外头的混乱投在帐子上成了剪影 一名士兵手执长矛刺穿了敌军的喉咙,刺入又拔出,鲜血飞溅在黄色的帐子上,拉出一条刺目的鲜红色彩。 而帐子里里面的人相拥,亲吻得难舍难分。 换了漂洋过海而来的那些西方人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色罗曼蒂克。 如此看来,他姬廉月,也算不虚此行。 休整了一日,霍显重新上了战场。 这一次不用他催,姬廉月便一脸嫌弃地带上了卑弥略的头颅,快马加鞭赶回上京。 此时已经又入深秋。 这场仗从夏天打到了初冬,秦明月坐镇北方,终于击退了毛坦族十二万联军外族各部陆续受降,割地奉纳,献上质子,承诺百年内不犯中原半步,来往皇家商户不纳税,不进贡,以贵宾礼遇。 北方接壤处得赔地百里,主要城池十一,净朝版图向北扩张十一余座大大小小城池,圆了秦明月北方不败战神的神话。 而因为这场轰轰烈烈的战役,京中武官队列再次壮大,皇帝龙心大悦,下旨这次领兵头等功武毅大将军霍显守护边境有功,斩敌首,擒覅敌魁,特赐连升三级,初授从三品怀远将军。 这圣旨是霍显领军班师回朝的路上收到的。 但伴随这升官嘉爵圣旨而来的另外一道圣旨,却让霍显想要立刻领兵掉头回北方,又或者干脆集合所有兵将杀入京中,把剑架在皇帝老子的脖子上,问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那是一封合离书。 时隔二年,公主终于要同如今发光发热的驸马合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本文首本发晋江文学城 凡为夫妇之因, 前世三生结缘, 始配今生之夫妇。 那日云来客栈初见郎君,品貌非凡, 惊才风逸, 拟旨下降。叹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误郎君二载华年, 幸得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又恐生事端,及时止损, 各还本道。 相离之后,愿重梳蝉鬓,选聘别家之主。 与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唐合离书范改 霍显将这单是合离书的圣旨看了三遍, 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选聘”的“聘”字上头, 依旧是写的“月”字旁 聘字写错了,耳字旁,不是月字。 那日,他站在那人身边面无表情地指着他的合离书草稿指点他错别字,笑话他没文化的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 如今那合离书就当真该上了观月帝的龙印, 送到了他的手边 错别字依然还是错别字, 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的, 是那个人在提醒他, 圣旨乃他亲手拟之,不曾假借他人之手,亦不曾有任何迫害。 好一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男人怒及之中,顺手将明黄圣旨扔进身边炭火盆中,火舌窜起来将那墨迹一点点吞噬,惊到了旁观的秦明月。 “这,霍显,这可是圣旨” 知道你打江湖中来,视朝廷与皇权为粪土,然而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地烧圣旨,这事儿叫人知道了参一本,可不是株连九族的大错 到时候就连姬廉月和老夫也,也哦,他烧的是合离书,霍显又是孤儿,哪怕株连九族显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的。 秦明月看着霍显面色铁青,未免生出同情,心里不知姬廉月又唱的哪出,未免有些埋怨他作掉了如此好的夫婿 但自姬廉月亲斩卑弥略首级,秦明月对他也高看了几眼,知他并非完全是涂脂抹粉的废物如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中间,只有叹息。 老人家看事儿多只看表面,想到军中传闻夫妻两人感情不和,天天吵架,见面如斗鸡,不免觉得,其实合离也挺好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争吵一辈子。 看了眼霍显,见其脸色难看,想来也只是因为“被合离”拉不下面子,恼羞成怒。 又想到霍显和谢三郎的传闻,犹豫了下,到底觉得那乡野妇人无论如何配不上霍显一表人才,遂劝道“霍显,你同老夫出生入死,共战沙场,如今管居高位,又生的一表人才,武功盖世,失了姬廉月个不着调的,自然另有高官之女等这姻亲” 这话自然也是安抚,秦明月也怕霍显回到京中,怒及挥剑砍了他那不知南北东西的外孙儿 霍显可是有真功夫的,如今唯一能看的陆家那小子也不在了,到时候锦衣卫那些个花架子能护得住个屁 “丈人姥爷此言差矣,”霍显极其冷漠,盯着那烧的旺盛的火盆看,忽然一顿,苦笑,“你觉得经此一番折腾,霍某还有另娶心思” 怎么没有 难不成合离了一次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么 秦明月懵逼 再一看,那战场上英姿勃发战神郎君,如今半张脸藏在炭盆跳跃火焰的阴影下,居然让人觉得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丝颓式。 那漆黑如夜眸光黯淡,渐渐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眉头微敛,陷入死寂。 秦明月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同外面那些人一样,并未看懂这对强凑的鸳鸯,也许他们分开的并非那么欢天喜地。 大约一旬过后,大军入京面圣。 这还要说到,那日圣旨到后,手里捏着两道圣旨,霍显却当即放慢了行军速度原本走了大半预计十天左右便班师回朝的大军,愣是拖拖拉拉用了二十余日,到了城外,又以整军名义停留了几日,至家门而不入。 倒是叫皇城中,伸长了脖子盼一睹霍将军风采的小女子们等到容颜憔悴。 终于,当观月帝一道圣旨下来,令霍显带军不日入朝面圣,那大军队伍才拖拖拉拉地动弹得进了京城 百姓夹道欢呼,途经酒楼雅座挤满京中贵女。 观月帝在皇城前亲自相应。 手握四万大军实权的霍显一下子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往日那些笑话过他,看不起他的人,纷纷只觉得背脊发凉。 人们远远便瞧见远处通体黑色的骏马之上,男人身着战甲,头戴战盔,腰间佩剑入鞘,英姿勃发,只露一双冰冷星眸,仿若万鬼莫近。 霍显坐于战马之上,原本目视前方,只是途经原本云来客栈旧址,仿若不经意地抬了头 如今云来客栈也成了新的客栈,他这一抬头引来了那客栈上雅座旁一阵骚动,京中贵女们纷纷含羞推搡,眸光妩媚,手中帕娟遮了半张面 霍显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战盔之后,谁也未能发觉男人目光微暗,只是走在霍显身边那些护卫兵,只感觉忽然从身边传来一阵寒意,叫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至观月帝面前下马,君臣一阵寒暄 那看似美好的气氛里,没人不长眼地要去提所谓“合离书学的好不好”“霍将军可是满意” 众人在簇拥下往皇城中去。 这样一动,原本按照官阶等级所列队伍未免松散,那些平日里和霍显不对付的人懒得惹眼,自然都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或者角落里。 在观月帝嘘寒问暖里,霍显保持着未达眼底的笑颜一一作达,眸光却不动声色扫过周围一群朝臣,最终在队伍的最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倒是老老实实一身亲王朝服,霍将军眼力惊人,一眼便见其身着脚踩黑色描金云靴,袍赤盘领,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明艳的红衬得那张漂亮的白皙脸蛋更是明艳动人 脸上笑容明媚。丝毫不见合离之人该有颓色,相反,他似乎还吃胖了些,脸叫以前圆润些许。 霍显“” 姬廉月痛快了,他就不痛快了 要是合离这么值得兴高采烈,当初何必非要拜堂成亲 而此时,百官队伍远处。 姬廉月脸上正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和朝中新贵首辅大人曹沿庭闲聊 姬廉月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位曹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官至高位,却并非原本以为那样古板严肃,偶尔上奏的时候,奏书上还能夹着两句不怎么正经的俏皮话,姬廉月每每都被其逗乐。 今日亦是。 穿戴整齐来见前夫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原本他脸色不好,到了队伍里远远见了霍显,就开始不动声色往后面缩。 一路退到撞着个结实的胸膛,不小心踩到了人家的脚,他“哎呀”了声晃了晃,正欲回头道歉,这时候被一只大手握住手肘,稳住了身形。 男性身上的陌生麝香入鼻,他听见身后人打趣道“安王爷再退,便干脆骑到本官的脖子上去好了。” 姬廉月眨眨眼,回过头便对视上一双含着淡淡笑意的双眼,定眼一看,不是曹沿庭又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倒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和平 本来姬廉月作为一个闲散王爷,手中无实权,无人拉拢更不可能主动战队,在朝中与这曹沿庭便非对立。 而如今因为一些不可严明的隐喻,而后在队伍打乱时,两人双双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原本是一前一后保持沉默地走着,姬廉月抬起头扫了眼不远处那花团锦簇的霍显,心中泛酸,忍不住没话找话“霍将军果然炙手可热,曹大人居然也有被挤至角落,无人问津的一天。” 曹沿庭自然知道最近京中闹得风风雨雨的合离。 听姬廉月如此挖苦,也不气恼,只是一笑“不知道为何,霍将军上次归京之后便对本官颇为不顺眼,早朝时也不知道吃了他多少暗地里的白眼,如今还是不要去惹人家讨嫌。” 姬廉月先是一愣,因为据他所知霍显为观月帝亲用,有时候甚至连帝王言语他亦不放眼中,更无论参与朝堂派系斗争 怎么会平白无故讨厌曹沿庭呢 然而听他说到“暗地里的白眼”,居然又觉得形象生动,忍不住一扫面上阴郁,笑了“哦怎么会” “谁知道呢,”曹沿庭轻笑一声,“本官和霍将军素无恩怨难道是嫉妒本官年轻俊郎,风流倜傥” 姬廉月“噗”了声。 想了想,霍显向来阴阳怪气,突然讨厌某个人也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此交谈,姬廉月倒是对曹沿庭生出几分亲近的意思,干脆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曹沿庭谈吐风趣,且很有说书先生的天资,说到方才在沿街风月楼,礼部侍郎庶女想要冲霍显扔手帕,又怕力道不够扔不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手帕里包了一锭银子手帕扔到了霍显的盔甲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当时周围安静如鸡,所有人都看向她,羞得她当场昏了过去。 姬廉月脑补了下那场面,被逗得哈哈大笑。 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就脚伤未愈,眼下嚣张过头,未注意脚下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扑了个狗啃屎,丢了大人 好在身后曹沿庭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的腰,将其扶稳。 这不碰不知道,一碰就是曹沿庭这般淡然之人也经不住一愣,心想这安王到底是个男人,没想到腰肢不堪一握,细软得过分。 心中微诧异,却还是不动声色放开了他,微微一笑“王爷注意脚下。” 姬廉月只感觉腰间一紧又是一松,微微愣神,只感觉远方似刺来一道极灼热又似寒冷目光在他腰间,然而待他抬起头,却只看见远处人群中央,男人微微侧头,微笑着,似乎正愉悦聆听帝王话语。 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哪怕一秒的样子。 摸摸鼻尖,冲首辅大人微微一笑,姬廉月只当自己甚是多心,那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怎么可能再关注他哪怕一瞬。 远处,队伍中心。 帝将对谈之间。 “霍将军” 观月帝正畅谈北方风土人情,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他。 却见身边男人正不急不慢从某个角落收回目光,眼中寒意还未完全散去,他转过头瞥了好奇的观月帝一眼,笑了笑。 “臣无碍,”他淡淡道,“只是一时被飞过的蝇蚊扰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本文首本发晋江文学城 怒极了, 脸上反而不显,霍显入宫稍作修整, 便出席了夜晚专门替他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这是一场出席排场堪比年宴的晚宴。 净朝自开国至今经历八位帝皇,几百年基业, 版图一步步扩大, 至近三代北方边境外族养精蓄锐,不可轻举妄动, 是以为百年来,对外政策多以“姻亲”“安抚”“通商”等手段维持和平。 偶有城池划分,亦有来有回, 版图变动并不明显。 久而久之,北方边境部族如同被掩饰在盛世太平之下的脓疮, 轻易揭不得,奈何又越捂越烂。 如今,这心腹大患, 终于还是了观月帝这得以彻底解决经此一战, 外族多年来养精蓄锐之精功亏一篑,百年内,再无异起之可能 这是大功德一件, 必然使观月帝从此在祖宗跟前扬眉吐气, 名垂青史, 怎能叫他不欢心 是以, 晚上接风洗尘宴上, 歌舞笙箫, 重要的大臣和家属都到了,而除却各重臣嫡子,女眷们也另开一席,京城适婚贵女齐聚一堂,晚宴之上,笑语欢声,低语轻莺。 这些贵女为何而来,没人揭穿,但人人心知肚明。 “” 姬廉月第三杯梅酒下肚,烈酒滚过喉咙,又在胃里烧开来,三杯两酒,顾不上吃菜,如今眼角微微泛红好在如今用了京城中流行的“哭月妆”,便是鼻尖、眼角皆用胭脂抹开,微泛红,女子楚楚可怜,惹郎君怜爱。 倒是叫真正的泛红遮掩得干干净净。 微微上勾眼角中含着恹恹笑意,姬廉月含笑瞧着将他姑姑揽着有说有笑的明悦郡主,年芳十六,倒是娇俏可人如果不是明里暗里跟姬宴月打听皇帝是否有意让前驸马再另娶正妻,可能会显得不那么讨厌。 当听见明月郡主笑着道“今日霍将军归京,途经白鹿居,恰巧明悦在其中”姬廉月收敛了笑,轻轻清了清嗓音。 明悦郡主听了响动,脸上一僵,原本有些不满,转过头一看发出声音的人是姬廉月,顿时又有些面色发白。 因为这微微动响,周围也都安静下来,众贵女纷纷看好戏似的转过头来以往无事,谁还不是见了姬宴月碍着她的名声绕道走 如今有事儿想要打听了,这明悦便仗着郡主身份,稍微和姬宴月沾亲带故便霸占着不放。 哼,虚伪 如今见姬廉月像是有话要说,贵女们谁不知道这位的厉害,当然是等着他给明悦一个下马威。 姬宴月也看向姬廉月,倒是真正含笑瞥了他一眼,仿若在说作什么前夫还不让人说了 姬廉月懒得理会她的暗示,在明悦脸上越发尴尬,几乎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的时候,公主殿下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以往一样出言讽刺,反而是一拂袖子,倒扣酒杯“乏了。” 月下观人,甚过灯下看美人,如今姬廉月身着深绯宫装,面带微醺,唇角上勾,双眼朦胧仿若带着水色,猛地一眼,倒是很有些叫人失神的艳色。 且自带威严与震慑。 满席贵女,无人敢言。 在宫人的搀扶下,他慢吞吞站起来,一弹裙摆不存在的灰尘,转过头冲姬宴月点点头“我去前面看看,免得父皇找不着,又要拿我同女人扎堆来开刀。” “你父皇今儿心情好,才没空管你这些遭殃事儿。”姬宴月掩唇笑了,又像是不耐烦似的扫扫手赶他,“快去吧” 姬廉月用余光示意扶在他手一侧的宫人。 那人看着身形倒是高大,不像是一般阉人那般瘦小白嫩,只是托着姬廉月的手稳稳当当,叫他漫步走出女眷席时,一点儿也看不出脚上不方便。 前面,御花园中。 酒足饭饱,观月帝心情好也跟着喝了不少,人一喝高,就开始犯浑,哪壶不开提哪壶起来。 帝王慈爱地看着他“前女婿”,想了想道“霍卿归朝时日太短,朕也没来得及给拟个好地方让爱卿开府落脚,倒是朕的不是,城北门朱雀道有一前朝大将府遗址,名名剑台”,格局风水俱是不错,祖爷爷入京也未曾损毁” 底下众臣 众人暗自震惊,宫门四边开,周围主干道皆住能人重臣,朱雀道如今不过住了曹沿庭一人 那可是首辅 怎把名剑台给了霍显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在后面。 听见如此殊荣,霍显不悲不喜,只是淡淡道“皇上厚爱,臣为武官,常年在外征战,府邸之事,归京尚有落脚地便承蒙恩典。况且霍亦概不懂那些文人讲究的东西,在外行军不过天为被地为床如今京中只那府邸一处,住得也尚算安好。” 底下众臣 他拒绝了 众人下巴落地声一片里,观月帝也有点抓狂,倒吸几口凉气,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姬廉月不在,这才尴尬笑“那是驸马府” 霍显跟着犯浑,面无表情“哦”了声“换块府匾便是。” 观月帝“”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那地方和安亲王府就隔了一道墙 现在的年轻人刚刚合离都不知道尴尬一下的么 观月帝哑口无言,看着霍显一脸坦然,再说什么又觉得显得自己连同他那混账儿子一样小肚鸡肠,愣是被绕了进去,干笑一声硬着头皮道“霍卿若是如此认为,朕倒是也不强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反而霍显微微一笑,举杯恭敬道“谢皇上恩典。” 观月帝哭笑不得,挥挥手打发了霍显走,又转头示意总管太监,一会儿赶紧把他御书房案几上他喜欢的物件全收好了,免得某人听了消息来跟他撒泼打滚 现在霍显炙手可热,比亲儿子还亲,便是真的亲儿子也要给他让让道 观月帝在府邸一事上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对于这前女婿的心思有些捉摸不定帝王心中如此通透,知晓这事儿怕是比他想象中又来得没那么简单要是真的像斗鸡见了面就掐,姬廉月热脸贴冷屁股,这霍显如今怎么反而一副撵都撵不走的架 这么一琢磨,连带着,原本准备顺杆子往上爬,再给他介绍些皇族姻亲,彻底把这人捆绑结实的想法也淡了许多。 然而观月帝闭嘴了,不代表别人也会跟着闭嘴。 怪就怪姬廉月和霍显“婚姻不合”的传闻太他妈根生地固,有些心中有想法的,家中又有贵女的,愣是为了等他们合离也多把自家闺女有意无意多留了两年 如今霍显功成名就还恢复了单身,如何叫他们坐的住 其中就包括了瑞亲王姬福,此人乃观月帝一母同胞兄弟,姬廉月的亲叔叔,观月帝上位后其在京中领了个肥差,乐得自在。 他有个女儿,就是刚才揽着姬宴月不放的姬明悦。 明悦郡主生的不像她肥头大耳的爹,反而像她如花似玉的娘,当今瑞亲王妃,明眸皓齿,性格娇憨,打从豆蔻年华,提亲人便踏破了门槛。 这京中贵女嫁人,多数并非两情相悦而是阵营站队亲上加亲,姬福头顶上就是皇帝这座大山,自然不愿意去搅这些浑水被站了队,是以这些人上门他都没看上,盼着盼着就等来个霍显 知道霍将军与姬廉月合离,他第一时间入宫找观月帝,谁知道观月帝前头答应的好好的给他探探口风,这会儿没说两句忽然就怂了。 没办法,姬福只好自己上。 拉着霍显东扯西扯一大堆,几杯酒下肚,打着酒嗝儿攀着霍将军的肩“这男人呐,家里还是得有女人看着不然你说在这宫中喝完酒,散了席,回家一个煮醒酒汤的贴心人也没有” 霍显继续面无表情。 心想他家里有人的时候,那人好像也没给他煮过什劳子醒酒汤。 他这不也没死啊 但是他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是压根出了神还是等着姬福继续胡说八道那胖墩墩的身子压在他肩膀上,他晃,霍显跟着晃,姬福笑嘻嘻道“霍将军不知,小女姬明悦艳绝风华,名动京中,琴棋书画啊” 哦,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霍显心不在焉地想着。 然后又觉得这名字吧,挺耳熟。 于是转过头问“哪个月字” 今晚提及任何事都像是一潭死水的霍将军忽然主动提问了,问得还是他嫡亲闺女的名字,姬福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亲亲蜜蜜揽过霍显的肩,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姬福咬着舌尖,用粗胖的手指沾了酒杯的酒,落在案几上 “你看哪,姬是国姓,明便是明眸善睐的明,这个悦一个竖心旁” “” 哦,原来不是那个“月”。 霍显其实也就随口一问,如今更没有了兴趣,正想收回目光坐直了,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带着熟悉的气息,他余光见着身后有一绯色宫装裙摆落在他脚边。 “竖心旁加一个兑字,悦妻如初的悦。” 带着微讽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显立刻转过身去 便看见姬廉月笑语晏晏立在自己身后,那双漆黑瞳眸如星,蒙着一层盈盈月光,风情月明,绝色无双。 只是眼中薄凉,唇角勾起的嘲讽弧度叫人心中不安。 “我就随便问问。” 霍显想了想,情不自禁开口解释。 姬廉月不理他,垂下眼。 又转头笑盈盈地跟姬福叫了声“叔叔”,后者一脸尴尬这侄子刚和前驸马合离,后脚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家闺女往里塞,这如何可能不尴尬 姬福言语混乱一番关爱自家侄子,后者皆笑着应答,言罢又道不搅了叔叔的好事,他这就去席前,姬福头昏脑涨,居然应好。 霍显头更疼了,见他要走,只是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手 却不想他一抬手,状似不经意地躲开。 霍显只来得及捉住他衣袖一角。 便见姬廉月抬起了手,身边立着那宫人立刻无声凑上前,将他稳稳扶住后者轻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任由他扶着款款离去。 身边那熟悉的气息顷刻在寒风中变淡,正如正主离开时,亦走得毫不留情。 霍显微微蹙眉,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懊恼他今晚就不该跟任何人说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悦妻如初 这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懂得如何刺他。 如今他便是真的坐立不安起来,眼睛不管看着那,余光都漏不掉那抹刚刚重新入席的艳色,偏偏那人往那曹沿庭身边一坐便是相聊甚欢,再也没有往他这边看过一眼 当真一番好折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当晚,霍显再也没找着和姬廉月好好谈一谈的机会。 这个人像是屁股黏在了曹沿庭的身边, 两个寻常人眼中在朝堂上最不受霍显待见的人凑做一堆, 苦中作乐, 把酒言欢一整晚。 别人只道如今霍显发光发热,倒霉了这俩以前嚣张跋扈之人如今可能要夹着尾巴做人却不知实际上这一晚, 恨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的人, 偏偏就是霍将军本尊。 一场晚宴闹至接近月上中宵,观月帝乏了先去歇了,席上这才三三两两散了 衣冠楚楚加人模狗样的来,大多数人却是被府上下人搀扶着走出御花园的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早上还在朝堂上吵得恨不得拔剑的人这会儿都能勾肩搭背, 称兄道弟。 姬廉月也喝多了些 嗯, 是喝得太多了些。 从来不骑马的人, 拽着人家曹阁老骑来的马,非要闹着把马骑回自己安亲王府去 曹沿庭看着自己的爱骑被拽得止不住打响鼻刨蹄子,那喝得腿都软的人还抱着马鞍要往上爬,当真哭笑不得。 在姬廉月第三次从马鞍上滑下来, 眯着眼抬脚努力试图把自己的脚塞进马镫里,塞歪了,还没好透的脚踝磕着马镫, 他又期期艾艾地喊“疼” 一边伸手去抓马鬃。 曹沿庭一时间也不知道心疼马还是心疼人,一脸无奈地伸手要托住那往下滑的人的腰“王爷当心当心它踢你” 只是在他的手来得及碰到姬廉月的腰之前, 从旁已经伸出了两双手 一个是打从御花园便伺候着这会儿也跟着出来的一个宦官, 另外一人则是黑着脸的前驸马爷, 霍将军。 最后还是霍显不怎么怜香惜玉地揽过还在蹦跶的人的腰。 那宦官似停顿了下,不太尴尬地把手放回了身体两侧,一个错步,半拢着袖子无甚存在感地退到了宫墙的阴影中。 霍显基本没有注意到这号人,这会儿一把将姬廉月固定在自己钢筋铁骨似的胸膛前,大手顺手摁了把那不安分动来动去的脑袋,警告道“别动。” 姬廉月愣了下。 然后动的更加厉害了。 然而他力气无论如何也不会大过霍显,挣脱不开他的怀抱,男人只是淡定地转过头冲着曹沿庭点点头“劳烦曹大人了。” 语气是客气的,如果那漆黑如墨的瞳眸中凌厉冰冷能稍加掩饰一下就好了。 曹沿庭无辜得很,只觉得霍显好像更讨厌他了 无奈地摸了摸鼻尖笑了笑“无碍,无碍,那王爷就” 拜托您嘞。 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被霍显揽着腰固定在怀里像个连体婴儿似的姬廉月忽然转过头看向曹沿庭,生气地说“曹大人,你不说要教我骑马的么” 曹沿庭“” 霍显“” 空气一下子凝固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霍将军闻言,危险地微微眯起眼。 曹沿庭心想这个姬廉月还真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别是故意的吧 忍不住扫了眼姬廉月,却见他双眼迷离,面带醺意,是真切地喝醉了才有的模样嗯,这可是喝醉了、清醒了,都不忘记做个惹祸精啊 奈何曹沿庭回想了下,刚才气氛甚好,把酒言欢中他好像是答应了这么一桩事只好顶着霍显那凌厉如刀子似的眼光,干笑“改日,改日,王爷醉成这样,总不能酒后驾驶按照净朝律法,酒后纵马吊销终身骑行权。” 姬廉月“可我现在就想学” 他一边说着又想去拽曹沿庭爱骑的鬃毛。 曹沿庭都没来得及心疼,就看见霍显端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整个人端到了自己的身后。 曹沿庭“” 忍不住在心中为前驸马叫好。 这年头被甩了还能冷着脸,不计前嫌地给前夫擦屁股的男人不多了。 曹沿庭见状赶紧爬上自己的坐骑,一牵缰绳跟这对冤家说了句“告辞”,打马火烧屁股似的便走了 将这一地烂摊子留给了姬廉月和霍显两人。 马蹄声哒哒由近而远,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恰逢一阵夹杂着初冬寒意的凉风吹过,姬廉月昏昏沉沉的脑子也被吹得清醒些许 转过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初生青色胡渣的下巴,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他额间。 眨眨眼,姬廉月原本混沌的眸中勉强有了一丝丝清明,意识到这会儿贴着自己站的人是谁,他皱皱眉。 “松手。” 霍显放开了他。 只见他摇晃了两下,扶着旁边的宫墙想要站稳,手又撑不住整个人往旁边踉跄了下,霍显想要再伸手去扶,然而这一次,从阴影中伸出来的人却比他先一步。 原来是方才将姬廉月送出来的宦官,他还没有走。 霍显微微蹙眉,这一次总算是正眼瞧了那人一眼 那绝对是个平淡无奇的长相,看一眼便记不住的模样十分平淡无奇只是宫中宦官从小送入宫内的便去了势,多少都缺男子气概,这人身形倒是高大,垂着眼规规矩矩的,一眼看过去不像个宦官,倒像是个侍卫。 霍显微微蹙眉,奈何黑暗之中又实在看不清一些细节,于是只好问“哪个宫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茶房在御花园跟前伺候的。”那人又将身子伏低了些,嗓音沙哑,像是在磨刀石上挫过。 “声音怎么这样”霍显淡淡问。 “小时候学本事没学到家,惹恼了抬爱的老师父,老师父不耐小的天子愚笨,给灌了滚水长记性。”那宦官老老实实回答。 又深深扫了那宦官一眼。 目光在其扶在姬廉月手上的那手背停顿了下 只见小公主殿下那双软白的手就这么叠放在对方古铜色皮肤的大手手背上,被人稳稳托住 掌心与手背贴合,哪怕如此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肤色对比的触目惊心。 霍显扯了扯唇角,似薄凉一笑“看你是不怎么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有让主子的手直接搭在奴才手上的” 话语一落,便见那宦官手背明显绷了绷。 霍显不再多言,只是上臂一捞将迷迷糊糊的姬廉月捞进自己怀中,寒声道“下去。” 那宦官稍稍直起腰顿了顿,又一个大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从头至尾,他始终未抬头与霍显对视过。 霍显叫人牵来乌云,自己翻身上了马,还霸道地硬是一把将姬廉月也拽了上去。 姬廉月自然不肯,坐在他身前动个不停,男人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沉声道“动什么” 姬廉月被他拍的疼了,更加不耐烦,吐出一股含着酒的浊气,胸腔郁郁“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 “本将军顺路,送公主殿下一程。” “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男人淡漠地问,“刚才不是闹着要学骑马” 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刻意,唇瓣就靠在姬廉月的耳后,喷洒出的湿热气息在他耳廓。 闹得人起一片鸡皮疙瘩。 姬廉月不说话了,混沌的脑子里只是忽然反应过来这时候自己同霍显倔也是倔不过他的牛脾气和力道,索性坐稳了,暗暗拽了把乌云的马鬃。 乌云被他拽的不耐烦的甩脑袋。 这幼稚又赌气的小动作自然是落入霍显眼中,暗自无奈摇摇头,男人的大掌贴在他腰间,感觉到其温热,便是忍不住蹭了蹭。 姬廉月感觉到他这亲密小动作,炸了“霍将军,男男授受不亲,手勿乱摸” 那大掌果然不动了,却坚持没有挪开。 “怎么忽然想学骑马”男人在他身后问,声音里一点没有被人揭穿吃豆腐的尴尬,“以前不是嫌马又臭又脏” “忽然觉得它们不臭也不脏了不行么” 语落,只听见身后男人沉默几息。 闷道“曹沿庭的马就这么好” 姬廉月“” 这人脑子有病吗 “你又何必讲这样的话,”他眨眨眼,看着两道月色中街景,周围侍从皆退后几百米,“霍显,以前我问过你要不要教我骑马,你自己拒绝的。” 男人捏在手中的缰绳紧了紧,手背青筋凸起。 恍然想起,好像是这样没错。 一时间怅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陷入沉默里。 “霍显,马确实又脏又臭,我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一会儿回去我得沐浴三桶水才能洗干净这身和畜生亲密接触的皮,“他目视前方,一点儿也听不出指桑骂槐地淡淡道,“我只是不想一辈子都没人看不起,说是长在女人堆里,成了软骨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上了战场还不如” 不如一个真正的女人。 姬廉月闭上了嘴,虽然他沮丧,但是让他自甘堕落去和谢三郎比,他还是做不到。 殊不知他这话足以诛心,那原本搭在他腰间的大手紧了紧,将他向后摁入自己的怀中。 “哪里用得着你上战场那天” “呵,”姬廉月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他语气轻如鸿毛。 男人双目微赤红,不由得又想到那日,他嚣张跋扈地冲他说,他是皇亲国戚,就应该被养尊处优地保护在皇城里,吃得饱穿的暖,免受战争流离之苦 若有朝一日,就连他都挨饿受苦,担心受怕,那么必然便是他们这些朝廷臣子,没有好好保家卫国 未尽人臣职责。 当时的霍显对此歪理邪说嗤之以鼻。 然而这一天。 当姬廉月真的说出这样懂事的话来,霍显这才方觉苦闷 小公主被迫长大了,罪魁祸首也许,可能,居然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霍显觉得心中憋闷, 想要回到北方去再找些蛮族开战, 也好过在这,有手有脚却打不得骂不得, 心情不好甩不了脸还得笑脸相迎。 仅用从宫门到尚未改名的驸马府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只觉得憋闷得很, 他不想姬廉月不理他。 无论因为什么闹了鬼的原因霍显第一次希望乌云是个瘸子马, 行路就可以慢一些,一步分成两步踏,这样的话, 难得老实坐在他怀里的人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久一些 然而非常可惜的是, 乌云是跟他上过战场并活下来的战马, 足下踏云, 蹄下生风,从宫门前到尚未换牌子的驸马府门前, 好像只用了一息的时间。 转瞬便到了。 怀中的温度以一种毫不留恋的方式抽离, 这人上马磕磕绊绊,下马却极其利索。 往地上一跳, 摇晃了下,就站稳了 驸马府没有亮灯, 倒是隔壁安王府点着灯笼, 老管家带着一众女官在那等着,看着霍显和姬廉月共乘一骑回来, 皆是一愣。 老管家还是当初在驸马府的那个管家, 姬廉月放了合离书搬回亲王府, 就把他也一块儿带上了说实在的这“搬迁”距离不过从一堵墙的左边搬到右边,有些器具真的都是家里仆从直接站在墙这头往那头递的 而如今驸马府也确实是搬空了,冷冷清清,大概是以为霍显衣锦还乡不会回驸马府住,连个开门的小黄袍都没有; 亲王府门前倒是热热闹闹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可惜没一个人敢冒然上前扶住他们摇摇晃晃的主子 只是被前驸马爷那冷眼一扫,他们恨不得想转身,回去,关门。 姬廉月醉得六亲不认,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些,只是记得自己是要回亲王府的,抬脚就往有光的那边走。 霍显站在一墙之隔冷清的驸马府前,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问“去哪” “回府,”姬廉月道,“困杲。” 也不知道这像乡野匹夫的发言谁教他的,想来他在军营里待了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 霍显抓住他不放手,姬廉月愣了下,然后转过头看着男人,良久,笑了。 “霍将军,”他口齿不清道,“您这拉拉扯扯拽着本公主不放,就不合适了吧莫不是将军忘了,咱们已经合离了,从此亲王府是亲王府,驸你那处,是你那处。” 姬廉月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不知道形容霍显住的地方大约得叫“将军府”,索性用了”你那处”。 霍显面无表情地问“我哪处” 姬廉月愣了下,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人可能是在开黄腔。 顿时觉得自己可能醉得更厉害了。 他摆摆手“别黏糊糊地说话,合离就该有合离的样子。” “谁说我们合离了”霍显微微蹙眉,却是一上头用上了三岁毛孩的法子,“合离讲的便是一个合字,你一意孤行,算什么下次若这样,为夫教你,你该写的是放夫书。” 还放夫书呢 姬廉月觉得他不讲道理“圣旨都送将军手上了” “哦,”霍显面瘫道,“我给烧了。” 姬廉月半天才意识到“我给烧了”四个字中间酝酿着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顿时炸毛“霍显你是不是疯了那是圣啊”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在众下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被牛高马大的男人一把打横抱起来,他本就是纤细体型,但是好歹也是成年男子,霍显抱着他却丝毫不费力,且转身就要往驸马府里走。 “放老子下来大胆放肆”姬廉月去掐他的脖子,又怕他真的急了把自己扔地上,不敢用力,“霍显我们合离了你这是做什么” 霍显并不理会他。 抱了人,一脚踹开驸马府的大门。 又转身一脚把门踹上。 隔着一道墙,外头石化的下人只来得及听见他不讲道理的解释“外头驸马府的府匾还没拆,只要这里一天还叫驸马府,你就睡在这一天公主不在的驸马府像什么话” “放肆” 他还真就放肆给他看了。 驸马府虽然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但也不是荒废的,姬廉月留了几个下人打扫院落,免得灰尘从墙那头飘到他王府的院落里来这不之前听闻霍显要回来了,驸马府里留守的下人也勤快地给将军住的地方里外打扫过,换了干净的床,原本是希望将军不回来住,回来拿东西时候看他们忠心勤快,念着好,重新开府也好歹能带上他们。 这会儿,床,被褥都是干净新换的。 是真的方便了霍将军。 将人抱进屋子,往床上一扔 姬廉月被扔得骨头都快散了架,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感觉到身后也有个东西跟着爬床上,压住他。 他挣扎,他就伸手去摁住他,仿佛是为了惩罚他的不配合,他还伸手扯他的衣服嘴上也没闲着,像一条饿了一百年的狗熊似的暖烘烘地压着他瞎拱。 啃了唇就去咬下巴,还有鼻尖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鼻息间,满满都是男人熟悉的气息。 姬廉月心里头觉得不该这样,相当纳闷这人怎么他妈出了事就想暴力解决,和真的动物似的,那脑子是用来干嘛的 于是他一开始的拒绝那是真的非常真心实意,霍显的头发都被他薅下来几把男人被拽到疼了吼他“别动”,语气越凶,嘴巴上的动作倒是越温柔。 精分了 “慢些,霍显嘶你他妈” 可惜男人像是一个字都听不见,红着眼,比猛兽还凶,看着恨不得像是要把他弄死算了,嘴巴也没闲着“提前从军营回来就为了捣鼓合离书嗯姬廉月” 姬廉月被他打雷似的全须全名地叫得一哆嗦“吼什么” “你胆子肥,老子以为你长记性了,不用我哄自己知道回京等着,”霍显露出森白的牙冲他冷笑,“结果你是真回来了,就回来在这挖个坑等我是吧” 两人这一做得像打架。 对话也是真情实感的在吵架。 什么身份文雅谦和冷漠成熟稳重都不管了,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咬死 “让你纳妾我他妈没说过不准纳妾你要纳妾老子就跟你玩完”姬廉月揪着霍显的耳朵,“你当老子和你说好玩儿” “我没纳” “你想纳” “没有” “有” “无理取闹” “我他妈无理取闹,霍显,我告没告诉过你我做了个梦,你和谢三郎在外头成了好事,一朝回京就要让她和我做什么平妻,我被你气的下了合离书,最后一口鹤顶红死在你身上”姬廉月眼眶通红,”我告没告诉过你你当没当回事” 霍显被他吼得快疯了,还平妻,你娘的,哪来的平妻 “你犯得着因为一个梦就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的” “那是梦吗是吗你都要纳妾了” “纳妾和娶平妻能对等吗,姬廉月,我看你是失心疯” 霍显骂到一半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于是猛地一个刹车,又冲他吼 “我没要纳妾” “骗人你把谢三郎都带回来了” “外头放着,不纳妾”他几乎是用咆哮的,“就放着” 霍显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他只是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住身下人的唇瓣,直咬得嘴巴里都舔到了铁锈的气息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喝什么鸡毛鹤顶红,那此时此刻的霍显很显然简直想让他分自己一口 两人干脆一人一口干干净净翘辫子算了。 到时候下了黄泉路有伴撕一路,撕到奈何桥边也好 也免得在这冷冷清清,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叫人难受。 “可是” “嗯” “可是霍显,我们已经合离了。” 浑浊气息交换间,看着姬廉月那双透着恨和遗憾的眼 霍显是真的觉得伤了情。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几下撞击将他弄晕过去。 “复婚。” 他咬着牙,斩钉截铁甩出这两个可怕的字。 姬廉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今晚的霍显尤其凶残,像是饿了几个月,没完没了最后他受不住了视线一个劲儿往下落,眼瞧着要晕了。 男人的额头滚烫抵着他的额头,似乎有灼热的液体“吧嗒”一下从上面落入他的眼中,刺得他眼睛火辣辣的疼。 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姬廉月觉得那应该是汗吧。 大概是。 他大约是真的喝昏了头,昏到听见他说什么“复婚”这样的疯话。 第二天,霍显睡到日上三竿醒来。 睁开眼瞪着帐顶,意识到自己在驸马府的一瞬间脑子其实也不怎么清醒,只是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姬廉月又跑哪去浪了,是不是邀月楼 几息后,头疼如针扎,他这才像是回魂似的想起来最近发生的污糟事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他们合离了,姬廉月不应该在这。 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 霍显翻身坐起来,满脸放空地瞪着屋子一角。 叫了声下人,下面来了个十几岁的小孩,一进屋嗅到那还没散去的味儿憋红了脸,又听见坐在床边的人问“外头干什么那么吵” “回爷的话,早上来了工匠,要给咱们的府换匾,”那下人恭敬且眉飞色舞,霍显不换地方他们就不用失业啦,“爷要去看看么,圣上新送来的牌匾可气派啦御笔题字镶金的呢” “” 哦,换府匾。 是因为他说过,这儿一天叫“驸马府”,就要姬廉月待在这的原因,所以大清早迫不及待就来换府匾了 呵。 外头是工匠热热闹闹拆“驸马府”牌匾的声音。 可能新的府匾已经挂上了,因为有不长眼的傻子还给他噼里啪啦放了串鞭炮。 霍显打发走了下人,独自坐在屋里,一动未动,也不起身去骂也不起身去阻止,就好像屋外的一切其实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 他只是 他只是开始想念前年在北方军营的时候了,那时候他在带兵,某天在操练时像是野狗一般跟别的士兵滚了一身泥,然后公主殿下从天而降,像是一团火扑进他的怀里 欢喜,明媚,他抱着他的脖子,叫他的名字,稍微一抬头就亲吻到他的唇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像是把心从胸膛里掏出来捧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喜欢他。 那时候霍显怎么做的呢 他当做理所当然,也不屑一顾。 现在呢 两三年没有看明白的事情,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清冷的床边,身边没有一个人,哪怕气息也只是他自己的,霍显忽然如同开了窍他后悔了,他的人,他的心,其实他都想要的。 可惜姬廉月却再也不肯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姬廉月喝醉了, 根本不记得霍显那天晚上趴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他一个字都不记得早上起来提起裤子落荒而逃,腿上都是狼狈的干涩白斑。 坐进浴盆中搓洗的时候,他恨死了霍显的无法无天, 这个人连圣旨都敢烧, 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敢的 姬廉月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宫里去给观月帝告状,最好能给他判个什么株连九族的罪名, 反正他也就一个人。 想到这,姬廉月自己又开始难过起来,记忆找回了一点点, 昨天好像是有个人怒红着趴在自己身边,跟他说他不纳妾 吼得惊天动地的。 就好像他真的那么打算过。 “哎。” 姬廉月头疼 心里清楚, 都已经合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和霍显之间也不是只因为一个谢三郎而已。 主要是因为霍显不喜欢他。 都说两人若是久长时, 爱情很容易就变成亲情, 最后才能够携手走完一生,所以无论如何激烈热情地相爱, 到了最后感情也会变质, 不应该强求太多。 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是这样前提条件是,起初若是两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是不可以的。 霍显那样的人, 心思本就不在男女情爱上, 可能觉得这么稀里糊涂将就着过日子好像也不错,不愿意合离生出事端。 但是姬廉月不一样。 十几年活在京城贵女圈内,他讲风花雪月,他向往锦瑟合鸣,也曾发誓,若是成亲,他得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人 他这人本就没什么抱负,所以哪怕被人嘲笑是个软骨头,菟丝草,他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他曾经用漂洋过海西方罗曼蒂克思想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便是为了情而生的一个人。 这话是矫情了些,可那又如何呢 他幸而投生帝王家,锦衣玉食之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点儿人生追求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困难 直到如今。 如今他却发现,他要的东西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可控的。 2有些人的心千金不换,权贵不折,他姬廉月也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 又一声叹息。 姬廉月觉得自己大概要老了十岁。 从浴盆里爬出来,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摁着殴打了一顿,所以最后他只好可怜兮兮地滚上了床盖着被子怒睡一觉,放弃了立刻进宫面圣的打算 准备明日下了早朝再去跟观月帝告状。 姬廉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第二天早朝时候倒是精神抖擞地起来了,而且心情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像还不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外走,谁知道王府大门一开,脸差点儿贴上乌云那毛茸茸、往外喷着热气的马脸。 姬廉月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又下不来,与那神气的战马大眼瞪小眼,还觉得从马眼珠里看出来一点嘲讽的意思。 这马怎么和主人一样讨人嫌 姬廉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他也正低着头,盯着他。 男人背着光,姬廉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没有表情的,毕竟这人像是得了面瘫,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了他银子。 “上马。” 男人言简意赅,甚至还弯腰,冲他伸出手来。 上马 上什么马 上个屁马 以前还做夫妻时候两人都是我坐我的马车,你骑你的马,十天半个月难得凑成一块儿进宫上朝,现在合离了,大家也就是个邻里关系,反而共乘一骑啦 这是什么说法 莫名其妙 “霍将军,”姬廉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见了本王不下马不请安,你觉得这样合乎礼法” “合乎礼法”这四个字从姬廉月嘴巴里说出来像个笑话。 霍显却没有笑。 他只是用那双冷淡的目光盯着他,有些阴郁,那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踏着敌人尸骸前进的迫人气势,形成无形的威压四散开来。 周围的侍从已经退开几丈远,还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姬廉月,”男人身下的乌云不耐烦地动了动,他跟着轻微晃了下,“你若是想要跟我这么在这耗着,我便也耗着,今天大不了大家谁也莫上朝了圣上问起,我就说是夫人缠着不让去。” 他唇角嘲讽地掀起。 姬廉月心里那火“嗖”地一下就窜起了“你哪来的夫人” 霍显看着他,不说话。 姬廉月面颊火辣辣的,心中生出一丝丝委屈,心想这人没敌人折腾了就来折腾他,是不是有病啊 “我们已经合离了,不能再太亲近。”姬廉月郁闷地说,“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两个大男人同骑一匹马有什么不像话的”霍显道,“更何况安王府的马车坏了。” “”姬廉月一脸懵逼,转过头看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马车坏啦” 管家的一把老腰都快弯得折断了,额头都快靠在了膝盖上,颤颤悠悠地回答“霍、霍将军说坏了,那便是坏了。” 姬廉月“” 姬廉月指着那瑟瑟发抖的老头儿,愤恨道“霍显从前朝管家待你不薄你连他都要欺负么” 霍显不说话了,冷着脸接受了他的指责,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向姬廉月那高大得像是移动的小山一般,投下的阴影足够将他整个人罩住,给人无形的压迫,他靠近,姬廉月就后退。 仿佛是听见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在姬廉月退无可退的时候,霍显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熟悉的气息撞入怀中,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光泽,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淡色唇瓣,忽然生出想要低下头亲吻的冲动 正想要随从心意,此时又立刻清醒过来好像时间不太对,地点也不合适。 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人,男人到底还是没有表现给侍从们看的意思,硬是刹住了,那已经快碰到怀中人柔软唇瓣的薄唇挪开来。 只留下一抹喷洒在其鼻尖的灼热气息。 男人粗砺的指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垂在面颊一侧的几根碎发别至耳后。 然后将姬廉月抱上马。 姬廉月一下子腾空,下一秒就坐在了生机勃勃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形容总之对比马车就是这样的感觉的马背上,在他来得及挣扎下马之前,男人跟着利落翻身上马,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牵起缰绳。 这一刻。 无可奈何的姬廉月又找到第二个需要认真学习马术的理由 否则上了马他就是一桩木头,毫无还手招架之力。 嗯,除了嘴巴。 “霍显,”姬廉月认真地掏出了“我想和你谈谈”的语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霍显淡淡道,“驸马护送公主殿下进宫城上朝,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语气从容淡定,就好像他说的事儿就真得是那么一回事一样,但是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家伙在胡说八道,御赐的合离他这是抗旨不遵。 是的,毕竟圣旨都烧了,这人胆大包天。 姬廉月将他数落了一路,一边骂,他的背还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你可以同皇上告御状,就说我枉顾圣人言,抗旨不遵,火烧圣旨,反正烧都烧了。”男人嗓音微微沙哑,“说不定皇上一个暴怒,就把我给砍了,到时候合离不合离怎么说都随你。” “” 听听,什么叫“反正烧都烧了” 姬廉月一口气提不上来。 此时两人经过早市区旁的一个专门供官老爷走的小道,隔着一堵墙就是小摊贩叫卖的声音,热气腾腾的早餐,食物的香味隔墙飘来。 姬廉月担心隔墙有耳,被百姓听见公主破口大骂某人“不要脸”那就不美了,正好骂累了,索性闭上嘴。 谁知道身后那男人却没个消停,压在他小腹的大手蹭了蹭“管家说你没用早膳” 姬廉月心想朝管家那个叛徒。 他没说话。 身后的男人却低笑一声,放了缰绳,在他耳边扔下一句“等着”,下一息,马背忽然一轻,他已经落在了不远处那堵墙上。 背一弓,腿一弹,再一个起落,身着朝服男人如同一只大鸟,展翅,轻盈又有气势地落到墙后面,消失在姬廉月的视线里。 姬廉月“” 姬廉月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男人回来了,将一个热腾腾的豆沙包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又翻身上马,牵了缰绳,一夹马肚子,继续往前走。 姬廉月低头看着手中的大白面包子,豆沙包他不是没吃过,但王府的都是小小一个精致点心,他只是没想到百姓吃的豆沙包那么老大一个快和他的脸一样大了。 鼻翼煽动,还挺香。 他捧着包子咬了一口,白面裹着赤豆的味儿在鼻息间散开,唾液分泌开后吞下去,他心想自己应该跟人家说谢谢才有礼貌。 毕竟既然不是夫妻了,那就要比较客气的。 他酝酿了下,找了个含蓄的开头“这包子那么大,几文钱” 身后男人沉默了下,道“不知道。” 姬廉月一脸懵逼回头看他。 霍显还是面瘫着脸“没带银子,摆摊老头认识我,赊账。” 姬廉月心想还好合离了,买个豆沙包还赊账,这人敢更丢人么 一时间又有些惆怅,当年鲜衣怒马的探花郎,如今成了威武的大将军,这人就是京中传奇,连卖包子的老头都认识 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姑娘 姬廉月把惆怅写在脸上,霍显低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抬手掐了把他的脸“快吃,都吃完。” 姬廉月刚想说这么老大一个吃完还用不用午膳了,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时候又听见男人在耳边补充“下了早朝带你去马场学骑马,午膳不一定能按时赶上。” 姬廉月“这行程谁给安排的” 霍显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 姬廉月“你干嘛” 霍显“我干嘛” 姬廉月“你这人是不是贱,喜欢你的时候你又不高兴,不喜欢你了又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 霍显被他这么直接骂了,脸上当然不好看,漆黑的眼珠子眸光猛地沉了沉,中有难过以及恼火闪过。 然而最终他却并没有把姬廉月摁住打一顿,而是闷声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摁,只挤出三个字“不合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这看上去是绞尽脑汁也没没挤出半句情话的样子,此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木头了吧 姬廉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显, 同情地想 如此木讷, 丝毫没有半点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气魄, 毛坦族联军酝酿了十几年一朝发难,怎么就输给这样蠢笨的人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认真思考的劲儿上来了, 一路上便也没有空再搭理身后那根木头,心安理得地坐着他的马, 吃着他刷脸得来的包子一路到了皇城门口。 此时已是每日皇城门前最人声鼎沸的时候,各府马车,各家大人齐聚一堂, 成群地往里面走。 霍显如今是朝廷里的新贵,走到哪自然是绚丽夺目那乌云的马蹄一靠近, 那神气的劲儿唷, 颇有一些别人家的马都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的气势在 而这么众星拱月似的人物如今出现了,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 你妈的,安亲王怎么坐在他马上吃包子 诸位大臣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尤其是昨儿晚上还做了美梦霍将军成了自家乘龙快婿的那几位。 不是合离了吗 坐在人家马背上吃包子又是什么操作啊 观月帝下的合离旨意,那可是有实打实圣旨在的,哪怕大臣们没能有幸一睹圣旨内容,但是大家也知道这件事实在属实假不了 怎么,难道是姬廉月那惯不要脸的反应过来如今霍显位极人臣,地位水涨船高, 合离实在不划算, 后悔了么 这霍将军怎么也不反抗一下啊 霍显归来前, 满朝上下看不惯姬廉月的也是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的热闹而如今霍显回来了, 热闹他们是没看到,惊吓倒是收获了不少 这姬廉月又是何德何能让霍将军给他牵嗳,对哦,卑弥略的脑袋是他斩下来的,没他姬廉月那一剑,后面还真不一定有今日的霍大将军。 众大臣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间。 姬廉月已经把甜滋滋的馅儿给啃光了,剩下一大半白面,他被噎得慌,实在吃不下去,便抓在手里,想着一会儿交于宫人去扔了 他自顾自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周围那些碎语他自然听见了,只是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们而已他们热火朝天地猜他姬廉月和霍显怎么了,就让他们猜呗。 反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霍显这是怎么了。 此时背后一空,一阵凉嗖嗖的风吹来,吹散了方才背心贴着男人胸膛残留的余温,男人翻身下马,顺手安抚似的摸了把乌云的马脸,转身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姬廉月。 姬廉月亦垂眼看回去看什么看,当初你对我有对马一半温柔,咱们也用不着合离。 霍显不知道马背上人的腹诽,伸出手给他“下来。” 姬廉月不想搭理他。 然而此时他才方觉上当受骗,此情此景似乎由不得他不搭理霍显因为他自然是要从马背上下来的,不然还能在这上面像傻子似的坐一辈子么 他唇瓣动了动,正想嘲讽两句找个场子再下去,这时候,站在马旁的男人却似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长臂一伸捞过他的腰 一息之后,姬廉月便被男人抱着,稳稳放在地上。 姬廉月站稳在地后,冷漠地扫了霍显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转身,自顾自往前走。 此时早就等候在旁的宫人迎上来引路,姬廉月正将手里的白面包子皮儿递给他让他扔了。这时候手腕却被身后伸出来的大手一把扣住。 姬廉月回头,略微冷漠看着身后男人“怎么” 霍显,牵着他的手,将他手里的包子皮递到自己唇边,唇瓣一张,将那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包子皮接近嘴里。 姬廉月“” 公主殿下目瞪口呆。 指尖还残留男人略微干涩的唇瓣扫过时的余温与瘙痒。 姬廉月“你做什么,我吃过的” 霍显其实也没别的意思。 行军打仗在外,他别的没学会就新学会了不好随便浪费干粮有时候追敌入险境或者深山,连续几日只能靠军粮甚至野果充饥,他早就养成了吃饭必然吃得干干净净的好习惯。 包子皮自然也是粮食,而且还是白面细粮,浪费不得。 更何况,他和姬廉月什么没做过,接吻都一个手指头数不过来了,哪里会在意他吃过的东西 三两下将包子皮吞咽下肚,霍显用“你在大惊小怪什么”的莫名表情看向姬廉月此时后者面颊微红,正像是一只可爱的兔子似的满脸惊恐加放空地瞪着他。 霍显停顿了下,实在很爱看他这副模样,有心想要夸他两句或者套套近乎结果酝酿了半天,话到嘴边就成了硬邦邦地问“瞪着我做什么” “怎么,瞪不得你要将我眼睛挖出来” “不是。” “” “你瞪。”霍显抬起手摸了摸鼻尖,“随便瞪。” 姬廉月瞪他。 他就去瞪别的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看过来的那些大臣,将那些似研究、似嘲笑、似不解的各种目光逐一瞪回去 看什么看 没见过驸马同公主一块儿上朝么 哦,他们以前确实没怎么看过。 霍显有些恍惚地想,以前他总是和姬廉月分开上朝的,姬廉月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他倒是很想叫他陪他一起坐马车,可惜霍显不肯。 也就屈尊降贵跟他一块儿坐了大概一两次马车而已,其中一次还是上次他们两人吵架,他为了哄他,不得不钻进去坐了一会儿。 曾经姬廉月是想要同他一起上朝的。 抬起头,看着走在前方那头也不回,背脊异常挺直的背影,霍显心中忽然无比酸涩。 越是仔细,他越是发现很多以前被他无视的细节和小心思偏偏这时候,当他发觉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都已经伴随着那一旨合离、一人心死,最终不复存在。 这叫他越发难过了起来。 快步走上前,跟上已经走在前面那人的步伐,霍显伸手去牵他的衣袖,拽了拽,又不敢抓他的手腕。 姬廉月回头,用“有何贵干”的凉嗖嗖眼神儿望着他。 “明日再一起上朝。” “你当黄毛小子手拉手上学堂么” 霍显放开姬廉月。 霍显“就这么说定了。” 姬廉月“” 算了算了。 这人根本听不懂人话。 这一天上朝。 观月帝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八卦。 正所谓坐的高望的远,平日里底下大臣在下面站着,搞什么小动作使什么小眼神儿,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坐在龙椅上能看的清清楚楚 正比如今日。 观月帝发现炙手可热的霍将军像是长了一根歪脖子,上朝的时候往那一站,也不看天也不看地,一张脸全程看着左手边,走道那半拉文臣所在方向 文臣那边有什么人呢 观月帝顺着他脸朝向的方向一看,就看见拢着袖子低着头,站在那也不知道在地上看出了几两金子的他亲儿子。 观月帝“”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姬廉月这样特殊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向来对于周围的目光是比较敏感的,更何况他上朝时候向来不老实,喜欢伴随奏折内容看来看去围观群臣神态打发时间 今日这般缩头鹌鹑的模样 他显然是知道,霍显在看他。 只是他不想搭理他而已。 这与二人合离前的情况可是完全颠倒,可真是天下了红雨,奇了怪了。 下了朝,姬廉月觉得自个儿脸上已经被灼热的目光烧出两个洞来。 周围的众臣如潮水向外退去,他甩了甩袖子,余光瞥见霍显已经横穿过人群往这边走来。 心中紧了紧,这个时候姬廉月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同霍显单独相处的再说了,宫中有专门教骑射的教习先生,专治骑射无能,排到皇城外也轮不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霍将军来教他 万一教学过程中,他没忍住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了他,这人把他往马背上一放转身就走呢 想想都觉得是这死直男能干的出来的事 思及此,已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姬廉月着急忙慌看了看周围,想要找个人结伴假装若无其事打道回府结果看来看去,周围的群臣都瞧见远处黑着脸向这边走过来的霍将军 朝堂上吵架自然是文臣嘴皮子利索更胜一筹,但平日里走大街上,文臣见了武将向来都是缩着脑袋走的。 眼下,能顶着霍显压力搭理他,恐怕只有一个这会儿还不急不慢一边弹官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慢悠悠往外走的曹沿庭。 姬廉月“” 姬廉月迅速挪过去,往首辅大人身边一凑“曹大人,吃了没” 曹沿庭“” 姬廉月“今日春香楼上了新菜,曹大人可” 曹沿庭“” “不可。” 身后传来低沉阴郁的男声,姬廉月只感觉一道极大力量忽然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后拉去,他整个人踉跄狼狈向后倒,却在真的倒下之前,落入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里。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握惯了剑,生出粗茧的大手从后伸出来,轻而易举将他整张脸盖住,遮住两人可能来往的视线。 漆黑的目光冰冷锋锐,男人冲着满脸问号的首辅大人不着痕迹地颔首,沉声道“今日安王与臣有约,曹大人慢走,不送。” 像狗护骨头,母鸡护崽儿。 曹沿庭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姬廉月则被身后人的幼稚,羞红了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曹沿庭只好拱手告辞, 姬廉月过意不去,一把拽开了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 “嗳”了一声叫住首辅大人“那明日约曹大人好了, 春香楼的新品蛋黄蟹, 本王可是期待得很。” 曹沿庭闻言, 微微一笑道好。 姬廉月只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体紧绷了绷。 他正想说“明日不见不散”, 一个“明”字刚说出口,嘴就被一只大手直接捂住, 后面的话都变成了“呜呜呜” 姬廉月瞪大了眼,待曹沿庭走了,转过身一把推开身后立着的狗熊, 趾高气昂地扬眉“霍将军烦请自重” 霍显算是习惯了他这副鼻子不是鼻子的态度, 眼下也不恼了,伸手拽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捞,沉声问“气我” 姬廉月这才是真的气笑了“你算什么东西” 霍显眉毛都没抖一下。 “什么都不算, ”他牵着姬廉月往马场方向走, 嗓音粗犷微沙哑, 停顿了下,走过一个回廊的时候补充,“算你男人。” “以后我会有千千万万个男人。”姬廉月顺嘴道。 霍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嗓音平淡“你试试。” “” 哦, 地主家的傻儿子还知道威胁人了, 嘁。 姬廉月现在根本不怕他了, 看着那副冰山似的面瘫脸也知道这人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自打合离之后他反而像是吃错药似的往上凑 以前眼巴巴地指望他同自己一块儿上朝,他从来不愿; 以前想让他教骑马,他板着脸说“没空”; 以前两人难得走在一起,他步子迈得大,想让他等等他也从来不理 现在倒是好了。 强行一块儿上朝,不学骑马也拉着他学,走路的时候懒得等他慢慢挪索性牵着他的手。 要是换了半年前,姬廉月做梦都能笑醒。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霍显沉闷道。 “去哪”姬廉月还在沉思中,霍显突然说话,他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春香楼。” “你去干嘛” “你去干嘛,我就去干嘛。” “我去谈情说爱,”姬廉月嗤笑一声,“你来做什么,破坏气氛吗” 这人呐,喜欢你的时候便是一团软泥,扔你撮圆捏扁,不喜欢你了那就成了一株带刺的花草,你若是想要碰他,必然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霍显微微蹙眉,实际上是想将姬廉月拖过来扒光了裤子打一顿哪怕打着打着就滚上床胡闹也行但是这是他以前的手段,简单粗暴,他不是傻子,知道万万不可用在现在的姬廉月身上 归来那日庆功宴,借着醉酒将人压了开荤,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代价便是驸马府的牌匾被人拆了成了将军府,如今他已经不敢强求太多。 所以面对姬廉月的讽刺,霍显陷入沉默并不言语。 两人对话之间穿过御花园来到皇家马场,这儿的人都认识霍显和姬廉月,知道霍将军要教公主殿下骑马,众人心中奇怪却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打开了马厩便退开了去。 霍显亲自牵了一匹温驯的白色母马出来,不如乌云高大强劲,眼神也不如上过战场的战马那般犀利但也是养的油光水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人都透着“我决不会把你颠下去”的慈爱。 白马很漂亮,姬廉月看着肯定会喜欢,霍显很满意。 然而这份满意并没能够多维持几秒,因为他牵着马出去,发现姬廉月身边多站了一个人,那人正是那日在晚宴上全程伺候着姬廉月,说自己在御花园茶水房伺候的人。 御花园的人在这干什么 无声的压迫力铺开来,男人三两步上前,唇边原本勉强还存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实上他已经极不耐烦 送走了个曹沿庭又来了个宦官,有完没完 姬廉月正同那宦官叙旧,并且津津有味听他讲如何分辨马的性格和血统,高矮胖瘦,中原的和外族进贡的 又说到毛坦族最近送来了一批好马,便是因为打了败仗 传闻这批马原本养在卑弥将军府上,后来卑弥将军死了,死得不怎么光彩,他的弟弟守不住那么大的家业,只能捐了大半的东西出去平息各方的怒火。 卑弥略是姬廉月杀的,这个宦官很会讲话,没有直接的夸和捧,一下子就把他架了起来,他听得非常高兴,眼里都是自得的光。 正听得高兴,恨不得把人带回王府放着听他说话都开心 忽然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回过头一看霍将军满脸乌云密布靠近,看也不看他,便转向那宦官,言简意赅“御花园” 那宦官眼珠子微动。 却丝毫不见惊慌。 只转过身稍作礼,不卑不亢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日子马场监管小熙子身体不适,伺候不得贵人们,马场缺了人,茶水房那边人多了些,老师傅便让奴才作了登记转过来从今往后,便在马场当差。” 霍显拽了小太监来问,面对这黑鬼煞神脸,几个小太监吓得两股颤颤,连忙点头称是,原来这人已经在马场一天了,便是昨天调过来的。 霍显让他们滚。 他们麻溜地滚了。 姬廉月正喂那漂亮的母马吃草,见那些小太监如鸟兽四散,唯独那同自己搭话的太监却不卑不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直到下巴被一只大手扣住,将他的脸强拧了回去对视上男人漆黑的眼“还看” 他淡淡地问。 “别人只是奉命当差,”姬廉月知道他又犯了牛脾气,“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官居高位,也不能这么糟蹋下人,没听过水载舟,亦可覆舟” “那是说的百姓,他们只是奴才。” 霍显再次蹙眉,看上去很不高兴姬廉月替那些人说话事实上一个奴才他确实不应该放在眼里,但是那宦官实在有些古怪,他便是天生的敏锐作祟。 姬廉月说不过他,拍开男人捏在他下巴的大手。 一股马厩的味道,也不知道洗洗手才碰他 霍显起初是抱着不纯洁的目的要来教姬廉月骑马,本来就是想随便教一下,也没打算教好他 毕竟他发现马背上是姬廉月唯一能乖乖待着不动弹听话的地方,学会了骑马,那马就不是他的牢笼,而是帮凶。 其次他实在不敢担保,学会骑马的姬廉月不会干出当街纵马伤人,被人一纸告发御状的事故到时观月帝自然不会要他的脑袋,但是摁住了让锦衣卫抽打一顿怕是免不了。 他这细皮嫩肉,经得住几下板子 所以霍显就没想好好教。 然而正上了马,看见他笨手笨脚的,又忍不住粗着嗓子吼他 “送胯,送胯直着腰做什么,不怕马真跑起来闪着你的腰” “腿蹭马肚子,轻点,你这是踹它” “缰绳拉缰绳马鞭不许用,放下,不怕摔死你先往一侧轻拉缰绳,别害怕,我在下面接着吓唬你的,摔不死。” 几轮下来,姬廉月耳朵边嗡嗡的,全是霍将军的怒吼。 没办法,当初训那批民兵也是这么训,愣是训了几个不得了的骑兵出来只是他们都没有姬廉月那么笨,也没那么矫情 霍显第一次看见骑马之前,要先抓着缰绳凑到自己鼻子底下闻的闻完还皱眉,掏出个帕子垫着,才肯抓缰绳。 便是那些贵女娇娥,也没他那么矫情。 霍显简直被他矫情得想要打人,又觉得这他妈就是姬廉月没错,是他亲手娶回来的媳妇儿 最气的是人家还把他给蹬了。 霍显自己都觉得荒谬,于是一边嫌弃一边教。 教到晌午,姬廉月终于不再叽叽歪歪,能好好坐在马背上,让霍显牵着马溜达一圈 实在不是他喜欢骑马,他只是喜欢看高高在上的霍将军任劳任怨给他牵马而已。 只是这番作弄的乐趣也没能维持太久,霍显五大三粗行军打仗有一顿没一顿习惯了,姬廉月那娇贵的胃却是没饿着过得 早上就吃了个包子,大半的白面皮还进了霍显的肚子里,晌午接近时他便饿得前胸贴后背,说什么也要去用膳。 本来就不是教他骑马来的,眼下见这人偶尔也能正眼跟他好好说几句话,收获略丰,男人索性大方地放过了他,将他从马上抱下来。 姬廉月落了地,头昏眼花,腿都是软的。 走起路来姿势都奇怪的很。 两人慢吞吞挪到了宫城门口,霍显让人牵来乌云,姬廉月却看见马都想吐,再不愿骑马回府。 “那去春香楼” 男人用粗砺指腹揩了把他白净的脸方才他特意洗了手才有资格碰他的。 春香楼离他们所出的这座宫门不远,步行一刻钟左右便到,姬廉月实在是不想再骑马回去等王府厨房慢吞吞弄吃的,点点头答应了。 霍显牵着乌云,两人并肩而行,出了宫门。 等好不容易走到春香楼,正迎阶而上,一抬头却发现里面迎面走出来了提着食盒的熟悉面孔,那人见着霍显,眼前一亮。 “将军” 霍显没多大反应,先是一愣,随后恢复了他的死人脸,随便“嗯”了声,点点头。 面色正常的如同他在大街上看见任何养在家里的那些家兵。 但是谢三郎显然和那些家兵看霍显又不一样 姬廉月只觉得胃口全无,看着眼前这恢复了女装,轻衣佩罗描银襦裙,外头罩着一件深蓝雪夜闲云披风的谢三郎,他不得不说,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 如今这与霍显迎面撞上,那原本就略施胭脂的面容之上更是绽放一抹犹如三月桃的娇羞,淡粉血色铺开来,欲语还休。 “将军这是要用午膳” “嗯。” 怎么,这两人还聊上了 姬廉月站在一旁一脸嘲讽凉嗖嗖看着,只觉得这女人脸上那仿佛沾染了光的笑容让人倒尽胃口。 他足下一顿,懒得听他们废话,转身就要走。 没走出两步被霍显一把捉住。 “去哪”男人问,“不是饿了” 姬廉月方才还算不错的心情这会儿是乌云密布,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显,仿佛无声质问老子为什么走你心里没点批数 而霍将军却无比坦然“我就应了她一声。” 姬廉月“不然还想说什么,嘘寒问暖好不好” 霍显索性也跟他翻旧账“你刚才同那太监有说有笑。” 姬廉月“那是太监” 霍显“我亦没把谢三郎当女人。” 姬廉月冷笑“我不像某人,可没准备把太监弄回府上当面首” 霍显顿时眼神一亮“当真” 姬廉月“” 你妈的,狗男人,套路真的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温度一日日地降下来,很快便到了冬至那日。 百花均谢, 飞鸟尽绝, 又是一年凛冬将至, 各府邸早就备好了过冬的准备,更像是姬廉月这种怕冷的人,屋子里早早就烧了炭盆, 否则夜晚根本没法睡。 这时候他就开始有些怀念霍将军的好来,过去十几年单身日子没觉得怎么着, 睡了一年有人体火炉在旁的安稳觉, 他都有些放不下那份暖和。 由奢入俭难。 夜晚被冻得哆哆嗦嗦醒了,被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隐约听见外面屋檐的轻微响动, 公主殿下起身推开了窗一阵寒风刮进来, 夹杂着水汽和泥土的腥。 伴随着一丝丝冰凉的颗粒落在脖子上又消融姬廉月迟钝地想哟, 下雪了。 才想起这一日是冬至, 今年居然早早地就下了初雪,想必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年头。 今年发生的好事着实不少。 搓了搓手, 姬廉月正想关窗, 忽然从屋顶上面落下来一个黑影落在窗户前面他被吓得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这时候, 从外伸出个大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 “是我。” 男人嗓音低沉, 带着一丝丝喘息, 不是霍显又是谁 姬廉月被吓得心肝乱颤, 回过神来, 一把拽开了霍显得手男人低笑一声,在窗棱上一撑翻身进了屋,享受一阵风似的凑过来,顺便摸了把姬廉月的手“怎的这么凉” 姬廉月甩开他,没好气道“叫你吓得。” 他退开了些,点了油灯。 外头守夜的小内侍被动静惊醒了,迷迷糊糊都问姬廉月要什么,公主殿下回头瞥了站在阴影中似笑非笑瞅着自己的霍显,收回目光对内侍淡淡道“无碍,隔壁的神经病又犯病了。” 小内侍摸摸鼻尖,心想哦,这是霍将军又来爬墙占便宜了。 等外面安静下来,姬廉月往炭盆那边靠了靠,伸手烤了下火,抬头看着站在那没动弹的霍显 男人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方才下来的时候便是雪落满肩,如今进了屋子里雪消融了,他的肩膀上,头发上都是水痕。 伸手不怎么在意地弹水珠,男人粗鲁的动作叫姬廉月想到了野狗。 他身上穿着夜行服,这他妈还是一条偷鸡摸狗的野狗。 “这么大半夜的,”姬廉月冷眼瞧着他,“上哪做贼去了” 霍显没说话,低头拍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下,片刻后,抬起头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姬廉月一眼。 姬廉月莫名其妙。 “前些日子,皇上在御书房里曾经发现过一枚被损毁的火器设计图碎片,”男人缓缓道,“经过神机营铸铁师的认证,那碎片正是当初弄丢的、传闻已经被人通敌叛国卖给毛坦族那张。” “” 有些惊讶地动了动,姬廉月第一反应就是那玩意儿还真被陆丰找回来了 再转念一想,他立刻想到了别的陆丰也回来了 霍显就烦姬廉月想到那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才缓缓道“碎片一天一片,接连出现了几日,皇上明白过来这怕不是要用火器设计图,来换取什么东西如今陆国华一家老小皆被圈禁,火器图找回,陆家那小子恐怕是想要以火器图换取一家活路。” 而观月帝向来不喜欢人与他讨价还价 皇帝嘛,龙颜大悦,给你什么都行,官复原职也不是不能实现。 但是向来都是,我给你是因为我乐意,但是如果你主动问我要,那便是不识抬举。 更何况还想讨价还价 那陆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京城,却不正当述职交还火器图,想必也是觉得这事儿并不是他真的找回设计图就结束那么简单 当了几年鹰犬首领,朝中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尔虞我诈。 他不敢将手里最后的筹码交给观月帝,他不信任他。 接连几日只交还了设计图的碎片,居然像是鬼魅一般在铁通似的被层层保护的御书房来去自如 想来这一年他的轻功又进步了不少,胆子也变肥,如今学会了藐视皇权。 观月帝自然不能忍。 奈何本着世界上不会有比死人更靠谱的封嘴,火器设计那些老铁匠在完成了设计图的时候就杀了个干净在将收到的碎片拼吧拼吧发现好巧不巧正少几块神机营无法复原的关键部位,观月帝那个气啊 下令让霍显这几日守在御书房,守株待兔。 好巧不巧,今日真叫霍显给逮着了。 两人过了几招,一个要活抓,一个拼了命的要逃,自然是陆丰占了上风。 “你那相好回来了,”霍显用平坦无甚起伏的声音说,“然后又叫他给逃了。” 他抬手揉了揉姬廉月的耳垂。 “皇上要完整的大活人,”他淡淡道,“否则今晚我早砍了他那双腿。” 姬廉月“被人家跑了就别在这事后马后炮地放狠话了,也不嫌丢人。” 他拍开他的手,别的管不着,知道陆丰平安归来,他实在是非常欢喜又知道他不仅平安归来还顺手打了霍显的脸,姬廉月简直心花怒放。 然而霍显可不管他一脸心花怒放,抬手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对视上自己那双无甚波澜的双眼“高兴” 姬廉月“陆丰乃我儿时玩伴,一时遭难,如今平安归来,即将洗涮冤屈,我想不到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 事情哪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霍显也不多说,面无表情“哦”了声,转身一屁股在姬廉月的床榻上坐下来,就开始脱鞋。 姬廉月“” 姬廉月“霍将军,做什么” “睡觉,”霍显踢掉了夜行靴,拽了姬廉月擦脸的帕子擦了擦脸,又去擦脚,“谁不知道陆指挥使同公主关系非同一般,万一他想不开要找老情人叙旧霍某只是换个地方守株待兔,这是办公职,烦请公主殿下配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擦过脚的帕子扔进水盆里。 “那是我的擦脸啊啊啊霍显”姬廉月崩溃道,“办个屁公职,你给我滚” 霍显眉毛都没抖一下,亲手将窗边炭盆挪开了些,这玩意儿哪怕开窗透气始终还是对身子不好,听说有吸入碳粉过量变傻子的 小公主本来就不聪明,再变傻可怎么办 不过是怕冷,有他在还冷什么 霍显拍了拍枕头“过来睡,明天还要早朝。” 姬廉月无声地瞪着他。 霍显见他半天不动弹,叹了口气,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姬廉月跟前,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扔上了榻 不等后者爬起来,他也翻身躺上去,直接睡在了外面。 大手一摁,也不知道碰了哪,姬廉月腰上一软,便是起都起不来。 霍显打了个呵欠,将姬廉月往自己怀里一捞 姬廉月只感觉到背后靠上个火炉似温暖的结实胸膛听闻玉虚派有一门武功绝学属阳,当年掌门练来应对寒冰之毒,修炼此武功者可强身健体,冬日亦不受严寒侵蚀。 眼下被窝里躺着这么个人,方才还冰凉的被窝一下子就暖了。 “脚怎么也这么冷”霍显低头问怀里的人。 姬廉月不说话。 脚一抬,不客气地踩在霍显身上。 隔着衣物,霍显只感觉到冰凉的玩意儿贴上来,又逐渐被他的体温捂暖居然也很满意,含糊地“唔”了声,抬起手拍了拍怀中人的背“睡吧。” 姬廉月打了个呵欠。 实在是困,加上好不容易暖了,他也懒得再赶人。 反正他又不吃亏。 晚上宫中有冬至家宴。 只宴请了几位重臣。 姬廉月听这些人歌颂瑞雪兆丰年听了一晚上,有些腻味,好在饺子味道不错,他还给面子多要了几个。 时不时抬眼看看下座,霍显周围始终围绕着官员,他那不要脸的皇叔又人前人后地一口一个“霍贤侄”,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辈分,明明恨不得直接把人家当女婿,恨不得霍显管他叫爹 姬廉月看得不得力,索性不看。 一偏头,看见观月帝也是喝了有些上头,笑呵呵地叫过个内侍太监,装了许多饺子往宫外走。 姬廉月觉得奇怪,抓了个人来问,那人笑呵呵地说,圣上恩赐,还记得罪臣,这是派遣人往陆府送饺子,以示圣恩浩荡。 姬廉月闻言皱眉,心想人家再寒酸也不至于差你这顿饺子,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嘀咕,这时候又被霍显那边某位大臣“小女今年芳龄二八”吸引了去,本就喝多,再未多想。 晚上喝多了,被霍显拖上马一同回了王府。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不要脸地又上了他的榻,压着他像是条野狗似的在他身上乱啃 到了后半夜,姬廉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霍显自己捣鼓,他昏昏欲睡霍显见他挨打不理,埋头苦干,愣是把人弄醒了“嘶”了声抬起手要打他,男人嗤笑着捉住他的手腕,拉到唇边亲他指尖。 两人正推拉,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霍显一个提臀动作做了一半,外头的门被人敲响了,他老大不情愿,粗着嗓子问了句“干什么” 外头的内侍被他戾气满满吓了一跳。 姬廉月直接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脑门上,你他娘才是不速之客,在这横个屁啊 起身一把推开身上的人,他拢了拢衣服,问外头“因僖,怎么了” “陆陆国公府的陆大人同夫人今晨毙了,听说是自缢,眼下外头正闹着” 姬廉月哆嗦了下,瞌睡一下就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锦衣囚·完 姬廉月回到王府, 管家站在门口接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只当做没有看见,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一路进了屋, 摘了斗篷, 又用帕子擦了脸, 等下人端上了热腾腾的早餐,他这才转过身不急不慢地问管家“隔壁的那位如何了可有动静” “昨晚回来, 将军似乎是遭了些罪,院子里头进进出出”管家欲言又止。 姬廉月挑了挑眉, 索性不问了,让管家重新拿了斗篷来, 披着便到了隔壁。 此时天尚未完全亮起,雪子落在屋檐上发出稀碎的声音, 将军府挑着灯笼,四下却安安静静的, 霍显的屋子门口立了个女人。 姬廉月记忆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穿女装的谢三郎,卸了武装点了胭脂,原来这也是一个有风情万种的娇女郎 寒冷的空气将她一张脸冻得有些苍白, 奸细的下巴隐藏在斗篷的毛领中, 她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双眼有些迷茫的空洞。 姬廉月看见她仿佛没有看见,脚上步伐只是在最初稍有迟疑,便径直往前要与她擦肩而过。 只是他越靠近, 越可看到她在抖。 两人齐肩时,她似乎是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终于开口。 “他发了高热,半夜里无人照顾” 姬廉月脚下一顿,略微挑眉,转过身眉目淡然地望着她。 “管家找我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柔软细腻,几乎要被吞没在风雪中,“王爷,将军府上终究需要有个人来照顾将军,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她的声音在姬廉月展颜一笑中被打断。 她自乡野来,懂不得什么太多精细的词来形容一个人的美,只是这一瞬间她也是恍了神。 “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那人问。 于是她涨红了脸,她本命“谢红柳”,从前未觉得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如今在这样一个人的面前,却觉得有些无法启齿,于是稍微一迟疑,她只是福了福身,细细道“奴婢便是叫谢三郎,也只是叫谢三郎。” 姬廉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伸手在门上正欲推开,又听见她急急道“霍将军总需要一个继承人。” “他说的” “” 谢三郎不敢撒谎,所以她沉默,只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偌大的将军府,需要一个女主人,需要一个继承人既然一定要有人来,与其是个半路杀出来的路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姬廉月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假装听不懂,将目光垂下落在自己搭在门把手上的手背上,他自顾自地笑了笑。 没别的什么,只是不小心想到了那日在梦中梦见,男人最该如日中天时他辞去了官职,隐退江湖 权利,地位,金银,对他来说如尘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梦境中的霍显也是霍显,他们是一个人。 “他本就是独身一人,独来独往,如今是将军,明日也可以是乡野农夫,”姬廉月推开了面前那扇门,嗓音变得低沉了些,“谢姑娘请回吧,劝你一句好,莫把心放在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身上除了徒劳伤情,你换不来什么。” 屋内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床上躺着的男人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只是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苍白得像纸,面颊上又有一团不正常的红 眼底下有淤青和新生的胡渣,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憔悴,再没有金戈铁马大将军的威风。 也是了,这人正常的时候,又何曾需要过火盆。 姬廉月坐了过去,好心替他换了一块搭在额头上的帕子,新的帕子刚放上去,男人便睁开了眼。 看了眼姬廉月,他又一脸冷漠地转开了头。 姬廉月“” 霍显一起自己又有了幻觉,眼下正有些气恼自己不争气这人当初强买强卖要同他结为夫妻,又毫不商量便与他和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别人说说笑笑,私会旧情郎 顶着杀头的罪放走旧情郎,他眼睛可曾眨过一下 他这样的人 这样任性妄为的人。 他却还是想着他。 霍显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撇开脸闭眼纠结了一会儿,转过头,发现他的幻觉居然还在 而且这回还有了些生动的表情,正一脸恼怒、仿佛望着什么不识抬举的东西似的望着自己 还真是有点像姬廉月本人。 霍显笑了起来。 姬廉月觉得这人给人脸色看,一会儿又在笑,实在是像是烧坏了脑子。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男人撑着坐起来了一些,冲着他招招手,理所当然地说“过来。” 这种嚣张得像是在叫养的小狗似的语气让姬廉月挑了挑眉,他告诉自己不能同病号计较,却也忘记了自己脑袋上也层层叠叠缠着纱布勉强也算是个“病号”,整个人慢吞吞地靠了过去 之后便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手腕,粗糙的手温度极高,姬廉月没回过神便被拉到男人的跟前,跌入他的怀中。 男人的手顺着他的手腕一路向上,替他解了斗篷,捏住他尖细的下巴揉捏了一会儿,轻笑一声,嗓音沙哑“怎么这么凉” 言罢,又去摸他的唇瓣,鼻尖,面颊 最后那手挪到他脑后,扣着他的头压向自己,指尖插入他漆黑的发间,他灼热的气息一下子逼近,喷洒在姬廉月的鼻尖。 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姬廉月被他逼得往后退了退,哑声道“我来的时候谢三郎在屋外。” “管家叫她来的,我让她出去了,没想到还没走。”他强迫他逼近自己,额头上的帕子落下来,带着湿润的温度掉在被子上,他的额头贴着姬廉月的,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头还疼不疼” “不疼。” “嗯。” 男人放开了他,见他一脸懵逼地望着自己,好像有点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用手刮了刮他的鼻尖“总这么听话该多好。” 至始至终他都以为这只不过是烧得糊涂了生出的梦,那个人应该还在宫中,旧情郎走了,他应当留在那,替他解决后续的影响。 于是拉着眼前“幻影”的手逐渐松开了,霍显终究还是病着,眼皮子沉得很,支撑不了许久便跌回了床榻肩头上的伤口或许是裂开了,有一丝丝血腥的甜腻在周围散开来。 姬廉月坐在床头,一脸古怪地盯着霍显。 想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霍显,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良久没有回应。 那颗悬高起来的心还是沉甸甸地落在了地上,姬廉月看着那闭目躺在那的男人,心中泛起了苦涩,心道算了吧,这人怎么会懂得 “你说是便是吧。” 姬廉月瞳眸微微缩聚,猛地看向那躺在那满脸疲倦的男人,他似自言自语。 “若是偶有一瞬觉得,不记功名,不念江湖,便如此浑浑噩噩与你共度一生,胡闹一世,似也可以接受如此便是喜欢的话,那便是喜欢了。” “” “阿月,忘了陆丰罢。”他嗓音沙哑得近乎于撕裂般含糊,“我喜欢你。” 他说完,似乎是烧得彻底迷糊了,再也没有了声响。 姬廉月坐在榻边等了一会儿,等他的呼吸真得趋于平稳,这才捡起方才掉在被子上的帕子,重新用冷水浸湿拧干,放到了他的额头上。 碳火在炭盆里发出“噼啪”一声爆裂的声音。 窗外的雪好像是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