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大人请自重》 第1章 初景待谁候 冰河足雁声,冰心镜衰古。 暨绍山上的冰雪从山崖处落下,遮住了苍茫天灵,仿佛也遮住了一切爱恨憎喜。 她用左手握着那块从小佩戴在颈间的暖玉,细细的珠链从中间断裂。看着这一丝丝细密的裂痕,谢吾卿心里一阵怆然。 那些躲避楚军舔舐伤口暗无天日的时光里这个小小的暖玉都未能离身半寸,现在竟然只得躺在她生了冻疮皲裂的左手掌心里。 萧迟刺到心窝的那一剑这枚暖玉让她逃过一劫,但是破镜难圆,断链难复,失路心弥折,过往荣耀种种都像一幅被划破的画卷一样美景不复。 眼前不断落下的雪花越积越多,迷路至此的谢吾卿为了开路摆脱雪堆的只得运着残存不多的内力苟延残喘。 慕容御得知了她的消息后估计也不能及时在杜羽那里脱身,绝望卷着极北之地刮来的风扑面而来。 她费力地运着内功站在一处山腰上的山洞前,山洞下面就是一个流淌着的千年冰湖。 一滴滴鲜血从谢吾卿的嘴角开始蔓延,在雪地上开出绚丽的一朵朵梅花。 力量渐渐抽离的时候,她微微笑着,仰头而望,任由雪花吹迷了眼睛,鲜血直流。 原来,西凉的月光这般好看。 低声的一句呢喃,终于抵不过暴风雪的侵袭。 身子下坠时,她感受到了寒著山尽的冰冷,生死一瞬,她眼前的竟是如人生的回放,滁山之役、狰狞痛苦的萧迟还有那些并肩征战的岁月一并慢慢褪色了,凌帝那双漫不经心的冰冷眸子也湮灭在长河里,化作银河霄汉中的零星一点。 俱往矣...... 谢吾卿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萦绕,带着无限萧索幽然飘向尽头。 她本该死在十八岁那年冬天。 那人一剑穿过厚厚的铁甲刺进了她的胸口,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眸里全是愤恨,曾经的雪月柔情全都不复存在。 滁山之役,南楚战第戎联军杀8万两千人,自伤十万余人,望着惨绝人寰的遍地横尸,她望着自己身上带着的虎符和谢家军的旗帜,第一次感到脱力的绝望。 可是那虎符比什么都真,冰冷刺骨地熨贴着她受伤的胸口。 那日,她自滁山归来,朝堂之上便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威宁将军手握重权指挥不当,是为失职;与敌军致全军伤亡惨烈,是为叛国。 当以叛国罪处死。 从前满城欢呼摇旗呐喊的凯旋将军一朝沦为了人人唾骂的叛国贼、阶下囚。 她在狱中看着从前盛满了她少年壮志的宫廷满是血雨腥风、丑陋脏污。 她中了蛊毒又受了重伤,在这天牢中奄奄一息,原以为她能等到祖父这唯一的亲人或是年少时并肩作战的恋人。 可是等来的全是噩耗。 “我的好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你可是为咱们谢家立了大大一份功劳,只要你一死,咱们谢家从此以后就是南楚第一世家,有你在,哪有我们姐妹两个的出头之日呢。” 看着谢娇和谢瑶两人怯懦不复满目怨毒的模样,她已痛的麻木,也许有很多仇恨不是你造就的,但是注定了那就是你的宿命。 她用那双染着血污的眸坚定地盯着眼前明明熟悉却是陌生的狠毒面孔,斩钉截铁地一字一顿道: “我若不死,我永远是南楚的威宁大将军!” 谢娇拿起头上的簪子朝她扔来,觉得不够解恨,就抬起那双用金银丝绣了花纹的鞋子狠狠地踩着她本来就已经挑断了手筋溃烂的手腕。 “你明明只是祖父收养的孩子,凭什么独占着祖父的宠爱事事都要压我们一头!现在好了,祖父没了,没有人会再护着你!你什么都比我们优秀,连父亲的大将军之位你都要夺走,凭什么!我就问你谢吾卿你凭什么!” 她脸色的狰狞一反平日里温柔乖顺甚至是谄媚的模样。 窗外飘进了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今年冬日里的第二场雪如期而至,像人们期待中一样瑞雪兆丰年,宫廷里人人欢喜着年关将至高高挂起了红灯笼,喜笑颜开。 剧痛从她的手腕传来,脸贴在牢狱里脏污的地面上带着严冬里刺骨的寒意。 谢瑶却看着她此刻血肉模糊满是伤痕的脸,放声大笑然后又突然泪泣低声道:“你功高盖主,是你活该!萧迟哥哥,他恨你了,他终于恨你了,你知道我盼了多少年吗?他终于眼里不再只有你一个人了!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空旷阴森的天牢里显得十分可怖。 原来美丽的画像背面也会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如果她不是一心为了报恩为了谢家出生入死她会发现这些;如果她没有为了维护心中的信念,怀着家国的热血从不注意后宅的勾心斗角,她也会发现这些。 可是她没有,她从头就算错了这盘棋。 她才知道,一步错,步步错,有时候英雄末路的悲剧是注定的。 **** 华美的龙辇经过了这片肃杀的雪山,一行人都有些疲惫不堪。 一身凛然贵气的男子披着银狐大氅拿着书卷点头示意,大家就此地稍稍了歇息一下。 “皇上,刚刚在饮马的时候在冰湖边救了一名女子,那山上的掌印一看就是高手所为,那女子衣着单薄,这....”侍从脸上面露难色。 男子温润俊雅的眸扫过示意身旁的刘公公,把人救了回来。 只见那名女子半边脸竟然全都被扭曲的疤痕覆盖,如一条条蛆虫蜿蜒在女孩巴掌大的苍白的脸上。可是即便全身湿透冻僵手里面还一直死死攥着一株植物,身体呈现戒备的姿态。 那尊贵男子看着不忍,只好吩咐下来。 “陈伯,带陈御医看看这个姑娘吧。” “是。” 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那片雪山沙漠,其后稍稍温和了一些,时间过了这许久。 冻僵的身子慢慢能够舒展开来,身体里的血液就像初春开化的河流一样恢复了生机。谢吾卿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些红晕。 四周很是昏暗静谧,夜凉深寒,月华透着马车镌花的窗棂照在谢吾卿手边上好的绸缎被面上煞是好看。 她刚想起身活动一下身子,却发觉只是脑袋清醒了一点,浑身还是针扎一般的难受,不由得轻吟了一声。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把她按回了原处,示意她不要乱动。烛光下只看到面前的人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发出荧荧的光。 他的稍微一靠近,谢吾卿感觉到体内的凤王冰竟放射了一些力量填补着润泽着她亏空破损的病体。 那人抬起了修长大手之后并无言语,转身坐回了旁边的榻子上。 谢吾卿乌发散落如云瀑,单薄的衣衫与窗外的深雪凝冰显得格格不入,病弱受冻过的娇躯蜷缩在云被里显得楚楚可怜。 一旁的一道男声传来打碎了这片寂静,那语气颇有些戏谑的味道。 “我家主上此番搭救了姑娘您,不知姑娘您哪里人氏家住何处?” 谢吾卿眯了眯眸子,打量了一下一直并未开口的远处的那人,那软塌上的男子身上玄紫色长衫如水,上面用暗金色丝线绣着一簇簇繁复的花纹,分辨不出实际身份。 昏黄的烛光下男子的面容清俊非常,修长的手掌懒懒握着一本古籍靠在榻边的枕上,朦胧的光洒在男子的身上如神祗一般,慵懒温润,却陡然让人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气扑面而来。 谢吾卿此时才算是完全清醒,看到了身边华美的车驾,火盆里贵重的银炭和刻着华丽纹格的扶手与床榻。 再看到单薄虚弱的自己,一股记忆涌入脑中。 是啊,刚刚自己本来听了慕容御的劝告,在寻找着这山上的火莲却没想到力竭掉入这冰湖之中,生命垂危。 她嘴角冷笑,距离她假死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些仇恨依然每夜存在于自己的梦中挥之不去。 身体里面的蛊毒渐渐再次发作,眼前男子端华尊贵的修长身影也渐渐模糊。 等到翌日清晨天光刺得谢吾卿微微转醒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离开了那辆华丽的马车。 她原来是最终也没获知那人究竟是谁,那般温润清冷的眼里是山水画般的清静深幽,但其中的高山流水却让人无法探寻他的一星半点深意。 她伸手扯了扯温暖的被衾,被子却被另一股力量撕扯了一下,然后“咣当”一声传来。 谢吾卿看着歪着身躯倒在地上捂着手臂打滚的慕容御,她这才知道自己是来到了慕容御的神医谷天昌谷了。 一股获知了绝对安全的放松感让谢吾卿放下了来自练武多年的将军的警惕性。 慕容御终于是捂着疼痛的手肘起了身,身上的衣服微微凌乱发束也被滚得不见形状俊脸看起来十分憔悴。 慕容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起身的谢吾卿,谁知问候的话还没开口,自己的头上就挨了一爆栗,直砸的慕容御眼冒金星只好再度低下身子。 谢吾卿垂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冷肃的眸不见丝毫感情,声线更是冷到极致。 “我一个病弱之人只用了三成力,慕容御你别装了。” 慕容御闻言差点没有跳起来去扯谢吾卿的领子,后来意识到男女有别,缩回了自不量力的大手,瑟缩地看着谢吾卿审视的目光。 “妹子啊,不是哥不帮你,是哥实在帮不了你,那日我去暨绍山找你会合时焚音令就被偷了,等再去救你的时候就没来得及。” 慕容御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让谢吾卿的脸再次臭的可以。 声线依旧没有一点温度,“那后来呢,我被别的人掳走了你都不怕?你就不怕我说出你的秘密?” 慕容御就差跪在谢吾卿面前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看到虽然获救但奄奄一息的女孩时有多么的心痛与自责,本就乱的可以的容貌现在可以直接和着泥巴炒一盘菜了,那场面真是滑稽极了。 帷帐外的侍女们正端着水盆打算侍候主子们梳妆,站在屏风处听着谷主大人的抽噎声一个个惊讶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那还是我们精明神武天下医术第一的谷主大人吗?那帷帐里的是何人物啊! 谢吾卿看着慕容御令人发笑的神态不由得哑然失笑想起荒诞的初见时的画面。 南楚夜凌轩凌帝在追杀到谢吾卿另一个身份所主的凤阑轩时一直心悦于她属下弄墨的慕容御正好就在场。夜凌轩召集了十个术士围攻凤阑轩,已是自身难保的谢吾卿只好一边舍命守护,一边转移宝物。 全轩伤亡惨重,谢吾卿也身受重创恐难再恢复,但幸而她的贴身下属弄墨因着慕容御的帮助得以逃出一劫。 利益使然使两人一拍即合,谢吾卿在命悬一线时得以假死逃生,她便助他西凉慕容家重回往昔荣光。 踏入西凉的国土,用了慕容御妹妹的名字慕容卿后,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只得一往无前。 等精明神武的谷主大人终于说完了以后,谢吾卿满脸的不耐和嫌恶,但也只好无奈开口:“那日送我回来的是哪一个皇亲贵胄吗?我坠入冰湖,怎会有人恰好经过那里?” 慕容御这才正经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衫,掸了掸锦袍上的灰尘。 “那日大约是西凉的薛衡丞相救了你,我看见他身上薛家的玉佩猜测了此人的身份,我才得以在觉空谷那里用凤王冰感知到你的气息,带你回来。” 谢吾卿有些惊讶,那身贵气与风华如果被一丞相所有,这丞相怕是心机极深才能保全自己,这西凉可当真真儿算是卧虎藏龙。 ”在贴近那人的身前时我体内的凤王冰就会鲜活起来爆发出力量和暖流,我要找到这股力量,帮我,慕容御。” --------------------------------------------------------------------------------------------------------------------------------------------- 七个月后。 “永州司入内,你哪里逃?”一个小衙内追着一个毛头小贼跑着。 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传进了马车内,本来靠窗而眠的谢吾卿睁开眼睛,掀开锦袍下摆使一点轻功,足尖点在了马车中间的横木上。 轻飘飘落到了那小贼的身前,抽出一把鹤白折扇,翻身一跃,那小贼身边的荷包首饰一并都进到了她的宽大衣袖里。 众人只见一位唇红齿白白衣胜雪,玉冠锦履的翩翩美少年手拿鹤白折扇立于车前,衣袂翻飞,袖口微微扬起,姿势飘逸潇洒轻而易举翻一翻手腕就把那小贼擒拿动弹不得,不禁一阵叫好。 谢吾卿把手中的银钱荷包都扔给了那小衙内后,翻身入内,只留下一个神秘的背影。 不顾众人的神情,马车继续行驶,很快便到了一处人家前。 她脚步轻盈地下了马车,身后并无侍女跟随,轻轻敲门。 侍女一脸不耐烦的打开了门,头也不抬地埋怨:“谁啊?这大白天的....” 身着白衣锦袍的女子微微一笑:“慕容卿。” 侍女上下打量了一圈吓得呆住了:“小姐不是,不是久病缠身,命不久矣了吗?你.....你不可能是小姐,小姐她痴傻丑陋怎么可能.....” 女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冷冷抬起素手“啪”的一声。 一切都安静了。 “记住了,是我慕容卿回来了。”声音渐远,丫鬟一个人怔愣在原地。 天光越来越亮照在谷外的山丘上,天高云淡丹枫迎秋。 欠我的,我如今就让你们一一来血债血偿! **** 拿过侍女手中的八角菱花镜,只见镜中少女绝美无暇的脸庞在日光下泛着粉白的光。眉不描自黛,琼鼻樱唇,美的不似真人。 谢吾卿渐渐抚上自己的脸颊觉得很不真实。 她7岁那年南楚谢家长房次女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妹妹谢娇,在玩闹的时候掉进厨房的水缸,她刚把谢娇拽出水缸,谢家的长辈们就连忙赶来看望。 谢娇就一面哭着诬陷谢吾卿推她进水缸,一边猝不及防地推开了谢吾卿幼小的身子,她情急之下撞翻了身后的锅里滚着的热油,她一侧的脸颊从此遍布疤痕。 此后许多年,战场上就流传了戴半面金面具的女战神的威名。 此时触摸着光洁绝美的右脸,仿佛还能回想起当初那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来自谢家的早已风干成沙的心痛。 慕容卿一脸得意地托着下巴,看着镜子里面陷入回忆有些恍惚的谢吾卿。 “没看出来呀,你这大力士女战神的脸我都能恢复成这样,我以后就应该在军队旁边开一家美容医所,金山银山任我搬啊!” 慕容卿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撇了撇嘴,:“也就你吧,一个女孩子上阵打打杀杀,落得一身的伤痕,还费力不讨好,替他人做嫁衣裳。” 谢吾卿再望向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虽然已经没有了丑陋的疤痕,但被挑过筋的手根本不能握重物。 然后微微抬起手腕,也在肉眼可见的微微地颤抖。 谢吾卿看着完美无瑕的身体又几近油尽灯枯的衰败的内在,只想到一句话。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月下对云阙 慕容御看着镜中少女的眼眸越发的空洞,不由得心生哀婉。再看向了谢吾卿手背上的神秘图样刺青,眸子低沉了一会旋即恢复了清明。心中愈发坚定了助力的决心。 他走出了房间,吩咐侍女进去为她梳妆。 谢吾卿完好的左手握成空拳,仿佛手中握的是一枚带着几丝血迹的的冰冷虎符,那日滁山的风她依然记得,苍穹晦暗,草折风残。 她收紧了拳头暗暗用力,骨节错位的声音似乎也在响起,但眼睛里面涩涩的干涸得发痛。 她眯起眼,她想起那一日那熟悉无比的剑锋,那般鲜血横流的惨烈,那痛彻心扉的一瞬,以及最后,那轻蔑冷漠的神情....... 心口一阵刺痛,喉头涌来腥甜的味道,一口朱红滑下嘴角,连声轻咳,每咳一下都带着全身的伤口隐隐抽痛。 仇恨就像一粒罂粟的种子在心头开出艳丽的花来,但土壤已然腐烂不堪,就像一股惹人生厌的气息深入到每一寸骨髓中染下痕迹,洗不掉,忘不掉。 慕容御刚刚离开屋子,闻声不放心地疾步赶回来,就看见了周身笼罩着阴郁绝望的谢吾卿正呆坐在那里任由血液流淌。 慕容御额头青筋微动,很大力的扯起自己的袖子,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乳白色的药丸,强硬的拽起谢吾卿低下的头,塞进她的口中,再拿起一旁的茶盏灌了进去。 若换做从前的谢吾卿,此刻的慕容御该驾鹤西去了才对,但现在的谢吾卿只能用杏眸使劲瞪着慕容御,像是要用眼神化作冰刃。 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这么对我这个’妹妹‘的?” 慕容御依然为谢吾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行为感到震怒。:”我妹妹可不是个病秧子!“ “你!” 慕容御松开了手,把那个小瓷瓶扔给了谢吾卿,谢吾卿拿过小瓷瓶端详了半晌,上面画了一朵梅花,单描一个卿字,笔迹苍劲有力,和香自苦寒来的梅相得益彰。 慕容御再度扶额:“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老子还能袖手旁观吗?这可不是我玄月公子的作风!" 谢吾卿为他的自吹自擂而满脸黑线,接过了药瓶小心地放在怀中。 很快进来了两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要为谢吾卿梳妆,动作麻利的梳了一个少女的发髻,谢吾卿有些飘忽身外眼神坚定了些许,任由侍女们在她脸上身上随意摆弄。 体内的凤王冰散发出了一些冷然的气息,她抬头望向了西北,西凉皇宫的方向,也许那里真的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宝藏,助她恢复武功胜利凯旋。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天的男子波澜不惊的深眸,像夜空中的皎洁摄人心魂。 晌午刚过刚到未时,天昌谷就收到了西凉渊帝的秘旨。 慕容御和谢吾卿正在旌安亭中饮茶对弈,白玉茶几旁边的红泥小茶炉冒着热气,氤氲在亭外的山水秀丽中如烟如雾。 面前的棋盘上密密麻麻已然是一场未解的杀局,谢吾卿皱了一下眉头,粉白的指尖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徘徊优柔在半空,显得有些焦躁。 慕容御薄唇抿了一口手边的茶盏,看了谢吾卿这般纠结的模样,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茶汁就猝不及防的溅在了谢吾卿的洁白的衣领上。 谢吾卿干脆棋子一扔,气鼓鼓地看着慕容御。 慕容御捡起棋子干脆笑得更大声,险些背过气的笑声阵阵传来,直接忽视了谢吾卿简直要黑成锅底的脸。 慕容御终于停了下来,“哎呀,我的好妹妹,你知道那棋局你为什么迟迟走不了下一步吗?” 谢吾卿吃着桌上的杏子,靠在背后绣着精致花纹的绵软垫子上慵懒地等着慕容御的长篇大论。 慕容御也不恼,长指指着白玉案上的棋盘。 “因为你畏葸不前,瞻前顾后,欲望太多。” 谢吾卿继续一言不发,吐掉了刚才的杏核利索地拿起另一颗杏子咬了起来。 “此番我为西凉渊帝的宁妃看病,你也随同我一道探个究竟吧。醉吟书在西凉世祖开始就是虚妄又神秘的存在,你不敢亲身涉地又怎会有所考量?” 宁妃乃渊帝的唯一一个妃子,听闻是渊帝的亲弟弟宁王的遗孀,渊帝后宫空置独宠这个体弱多病的妃子,两人还育有一个皇子,世人只道这渊帝二人情深不寿。 听在谢吾卿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这娶了弟妹还留了美名的皇帝可真是少见。她一边端起热茶吹了吹,暗暗为那英年早逝的宁王感到惋惜,脑海里马上想象了一出两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争抢一个病美人的画面来,这三人的故事估计流传在民间都能写一部精彩的话本了。 至于那醉吟书,世人则不辨其形态,只知道它和凤王冰等九件物拾都有特别的功力,醉吟书在传言中可以预知世事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虽然是传言,但有了凤王冰的谢吾卿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心动,而且西凉国作为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如果个中势力能够得以盘旋以用之,并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右手的手腕微微颤抖,打断了谢吾卿的思绪。 慕容御喝尽了杯盏中的茶,略一停顿。”墨儿也在京城。她找到了清秋的亲妹。“ 谢吾卿终于停下了咬着杏子的动作,整理了下衣衫,慵懒地开口 “我随你去。” “不过我事先说好,你只能对外称我是你妹妹慕容卿,其他的一概不提。” 慕容御皱眉看着谢吾卿身边快堆成小山的杏核。 “杏有小毒,吃多了会伤及筋骨,你怎么不听医嘱!你这死女人!“ 谢吾卿伸了一个懒腰,冲着亭外喊道:”我的惠仁膳粥好了没有?“ 然后还一边剥着松子一边小声嘀咕:”这都这般长的时间了,怎么连碗膳粥都煮不好,这要是以前在我府上,定是要好好地罚上一罚的。“ 慕容御看着,额角的青筋直跳。 天昌谷离京城统共一百多里路,申时出发不到酉时就到达了京城里的鹤江楼。 这一路上,谢吾卿带了熬好的膳粥和一些芙蓉饼,吃了些许之后就开始打盹,那双凤眸在马车的颠簸下眼皮不断地贴合。 说来也奇怪,谢吾卿对着点心快速的一阵风卷残云,小嘴鼓得满满的却可爱的紧看得人很有食欲,身上一点渣子都没有留。 马车停下来后,谢吾卿被慕容御毫不温柔地摇醒,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谢吾卿只得自己孤身一人来鹤江楼找弄墨。 而慕容御只能先行进宫为宁妃诊治,这样倒是能为谢吾卿的身份减少了很多嫌疑。 谢吾卿拿着方才慕容御在车上给的面纱罩在了脸上,目送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去。 她近日所着的是一套素色云缎的衣裳更衬得她气质清冷浑然天成,梳了娴静的垂云髻,轻施粉黛,一双墨黑的明眸坚定明媚,看起来就像是京城里寻常的一个富家小姐。 鹤江楼名唤鹤江楼实际上却是环绕着闻溪的一片连绵不断的亭台阁宇,管弦丝竹与歌姬的美妙歌声不断传来,声声入耳。摇橹船上都是达官贵人们拥着美姬饮着美酒的身影,灯火繁华令人眼花缭乱。 楼内的装饰也极为奢靡华美,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抬头只见上面几套华丽的雅间,一明两暗,美姬的莹莹笑声和点燃的上好香薰徐徐传来。 谢吾卿提起裙袂,小心地迈步上楼,突然她被推搡了一下,手臂上慕容御给的象征着慕容家女儿身份的青冥镯被夺走,谢吾卿右手手腕也被扯得剧痛。 她用余光看到隐约那人脖领间的一团黑色刺青,那是?! 谢吾卿的瞳孔紧缩,难道她假死的事情被获知了?大脑飞速的运转,她额头沁出丝丝的冷汗。那是南楚皇帝夜凌轩手下云安司的标志 她忍着痛跑上楼梯,那手镯不能丢,不然该如何向慕容御交代啊,那暴露身份的后果也不堪设想。 可是这鹤江楼的回廊就像是一个迷宫,几下谢吾卿就因体力不支只好靠在楼梯转角处猛烈地呼吸,整个身子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不住的低咳。 这具身子,还是太弱了吗? 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连一个小小的手镯都能够被人轻易地偷去,谢吾卿你就是个废物! 再也忍受不住地弯下腰咳出点点血沫,面纱滑了下来,一双华美的绣着金丝的靴子映入眼帘。 谢吾卿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玄衣锦袍的男子在旁边饶有兴味地一手握着乌鞘佩剑一手用两指捏着自己的玉镯。 那人容貌俊美,一头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只简单束了一下,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和淡色的薄唇只是那弯着淡淡戏谑的嘴角让谢吾卿倍显窘态。 他玩味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玉镯,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谢吾卿。 “小美人原来是慕容家的姑娘。” 谢吾卿生怕他怀疑,直起身硬气地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山川喜诏巡 她余光瞥到了男子腰间佩戴了镂空精雕的一枚玉牌,一个”蜀“字在光下熠熠生辉。 谢吾卿眸色一暗,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曾经在战场上交过手的西凉蜀王祁玄之,濮城一役眼前之人身法风驰电掣,瞬息之间便趁她不备连出四掌打伤了自己,逼得谢吾卿使出凤王冰砍伤了他才得以脱身。 不过是一手下败将。她心中泛起不屑,但面上慵懒淡笑。“阁下莫非对我这女儿家的物拾感兴趣?要不然怎会在阁下手中”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偏偏一脸天真地看着你,叫人只当她天真无暇不好发作。 谢吾卿慵懒不留痕迹地擦掉了唇边的血迹,直接把本就在奔跑中凌乱的丝绸面纱扯了下来,随手掖在了袖子里,素衣微微凌乱也不慌张,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刚才一个毛头小贼夺走了它,小女慕容卿感谢阁下相助。” 她朝着那玄衣男子看似没心没肺地笑眯了眼,藏起了眼眸深处的警惕和疑虑。 玄衣男子听到了谢吾卿自报名讳后微微挑了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嘴角的戏谑依然显眼得要命,眸色深深带着猎人般敏锐的眼光。 他双手环臂挎着乌鞘佩剑斜倚在柱子上,眼波流转,视线在谢吾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 看着谢吾卿慌乱过后波澜不惊不以为然的明眸,心中顿觉好奇想要透过眼前明媚的脸一探究竟。 “殿下!咱们鹤江楼今个新出的‘万字珊瑚白’您还没有细细品尝呢,怎地殿下不进去尝尝?" 那女子顺势就贴近祁玄之怀中,她软软依上前,祁玄之顺手搂住。 此时走近些,谢吾卿才看清女人的脸,和这京城的莺莺燕燕相似,皆是轻纱薄裳,妖娆夺目,身段婀娜,鲛纱透明瑰丽隐约露出春光。 谢吾卿望着祁玄之搂在女人腰间的手臂,这才注意到男子的手上染了些许血迹,她眼中微微惊诧脑中飞速运转又很快恢复平静,脸上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少女模样。 祁玄之眯着凤眸,“玲珑,休得无礼,不要惊到慕容小姐。” 听得祁玄之如此说,那唤作玲珑的女子方才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了谢吾卿一眼。 看到谢吾卿绝色的脸上浑然天成的灵气和未施粉黛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心生嫉妒。 谢吾卿虽心中不屑两人在她面前亲昵,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少女的天真疑惑和娇俏可爱。 玲珑上上下下打量着素衫长衣的谢吾卿,眼中浮现一层轻蔑,抬起下巴看着她:“可是天昌谷那个慕容家?不过是一介小小药农摆弄几分架势还真当自己是神医了?可笑。” 祁玄之邪魅脸上的笑意依旧,视线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谢吾卿的脸,那玲珑扯了扯祁玄之的衣袖,大半个雪白春色都要贴在祁玄之的身前。 玲珑更是有恃无恐,娇声道:“殿下,你看她这番无礼的模样,看了可真叫人生厌。” 祁玄之却一个闪身,那娇滴滴的美人就十分狼狈地重重摔在了走廊上,脸上的表情痛苦非常。 祁玄之笑容不减,邪魅狭长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把沾了鲜血的帕子扔在了地上的玲珑身上,就像在抛掷一件垃圾。 祁玄之的视线灼热得谢吾卿不得已装作小女儿羞涩的样子偏过头去,余光瞥到了那唤作玲珑的姑娘梨花带雨地看着祁玄之,眸中带着不解委屈:‘殿下!” 转头还一双水眸恶狠狠地瞪着谢吾卿,谢吾卿回复了她一个无辜的表情。 尽管刚才那番讽刺慕容家的话谢吾卿心里并非很好受,但对于眼前这个对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怒无常的蜀王心中更加是不齿,直接在心头把这西凉蜀王和纨绔两个字划上了等号。 谁知谢吾卿刚要开口要回自己的手镯,祁玄之长袍一旋跨进了旁边宽敞的雅间,谢吾卿只得踉跄地跟上,留下玲珑很不情愿的跑掉了,临走时还翻了谢吾卿一个白眼。 谢吾卿也不理会,满眼满心都是如何要回玉镯,在这偌大的鹤江楼里找到这里的弄墨还有清秋的妹妹。 正想着,祁玄之大手一带把她按坐在六方椅上,谢吾卿有些着急但是如果想要回手镯只怕是不能惹怒眼前的人。 祁玄之倒了一杯梨花白给了谢吾卿,被大名鼎鼎的西凉蜀王这般伺候谢吾卿如坐针毡但是依然带着少女稚嫩的微笑:“多谢蜀王殿下。不知......“ 祁玄之狭长的眸看着抿了一口酒水后脸色红润唇瓣晶莹的少女,眸子一深,嘴角微微上扬。 ”慕容御在宫中为宁妃看病,没想到还舍得放着这般天仙似的妹妹在这,呵。“ “只是小美人你来这里的时机可不巧,运气太差。你那绿镯在本王这里,还有你的两个姐妹在灼萝的清芷园,皇兄让本王来保护你,可谁知道,哈哈哈“ “今夜可能要连累小美人了。” 祁玄之抬起脖颈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姿势邪魅潇洒不羁,谢吾卿听得一阵心惊,原来这里也是皇家眼线的集聚地。不过想想也难怪,京城中一家独大的鹤江楼除了皇家谁敢在背后默默支持呢。 蜀王之上只有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二皇子就是英年早逝的宁王,那今日的不凑巧是哪一般意思? 谢吾卿很想在蜀王脸上找到答案,但那张玩世不恭邪魅不羁的嘴脸上波澜不惊。 只是... 谢吾卿正在思量着该如何对这个难缠的王爷开口,突然一声巨响自传来,自房梁、屏风后还有雕花的窗棂前都涌来一批蒙面刀客。祁玄之左臂把谢吾卿牢牢护在怀里,右臂刀剑出鞘刃光剑影。 他从酒桌上足尖一点,搂着谢吾卿从高处借一个助力点俯冲下去。只见那十几个青衣刺客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手中剑光闪闪,身形诡异。 ‘本王的好叔叔终于是忍不住了吗?“ 祁玄之手中的长剑化成一道虹光,在这密集的剑网里强行撕开一道口子。他若风,轻飘飘在如电剑光中从容穿梭。玄衣如一尾傲视黑龙,以刀剑为绫在夜光里舞蹈。 谢吾卿第一次与男人离得如此近,属于男子的微微汗味透过长衫让她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安全感。 那些青衣刺客全都戴着面罩蒙面,剑光翻飞,常年厮杀战场的谢吾卿很轻易地看出来这是一波训练有素手段高强的刺客,况且还是以一敌多,谢吾卿能够看到祁玄之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不知是谁打破了窗子,几名刺客把祁玄之围攻到窗外地上的树林里,每次只要祁玄之从剑阵中杀出一条缝隙,就会被剑网牢牢束缚住且招招凌厉,难保哪一个刺客手中的剑上会抹上什么毒药,祁玄之也不能够保证一直不受一星半点的伤。 谢吾卿被摇晃的有些头晕方才吐血的内伤又被牵动了感到肺部传来一股刺痛。但她心知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看来这蜀王放肆狂妄的性格让他没少在这京城树敌啊,而且他也够自负,明知道出行也许会遭不测还非要独身而来。 剑网再度压了下来,剑光交织,四周杀气四射,草木被剑光掠过,纷纷催折。哪怕是在怀中谢吾卿也听见了□□与金属相碰的声音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只见一个不备,其中一个刺客拿出了暗器朝谢吾卿飞快射来,祁玄之一个侧身用手臂挡住了箭羽,趁他分神,只听哗啦一声祁玄之的右臂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祁玄之闷哼一声,震荡着紧贴着胸腔的谢吾卿。 谢吾卿从怀中探出头去,拿起衣衫里之前藏起的一个匕首和一种从天昌谷里所拿的指骨粉,用尽全身力气抛出匕首使出一支内招猛地一绽。 只见剑网中顷刻间被撕下两个创口受到一阵内力的冲击,且十几名刺客被指骨粉可以致人暂时失明的效果所侵袭,祁玄之的银剑在苍穹中如划破天际的鸿鹄,随后又在瞬息间使出四掌,掌掌皆是内力霸道。 青衣蒙面的刺客本就因失明而惊慌逃窜,此刻更是措手不及地挨了几掌的威力在无还手之力。 活下来的几个都带着死去弟兄的尸体逃了个精光。 谢吾卿也趁这时挣脱开了祁玄之的怀抱,顺便拿走了刚刚在混乱中摸到的青冥镯,迅速戴在了手上。 树林中阴风戚戚,谢吾卿捂住单薄的衣衫打了个喷嚏,祁玄之刚要脱下自己的外袍给谢吾卿穿上,谢吾卿就连忙摇头拒绝打算先查看祁玄之的伤势,毕竟是因为自己而伤,多少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他侧过身挡住的一霎那,谢吾卿有些震惊,他这般分神竟是为了自己...... 赶紧拿出自己以前就随身携带的一瓶解毒粉,拽过他的胳膊扯开了沾了血迹的衣袖就洒在了伤口上,虽然这解毒粉只能解开常见的毒但是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她观察了血迹的颜色并不是黑色,这下只是以防万一,于是便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了一个布条下来准备包扎伤口。 祁玄之垂眸看着谢吾卿偶尔才会露出的认真的神情,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一个战场上身穿银色铠甲戴着半边面具的瘦弱身影来,那人对自己寻常的小将士也是这般的细心地检查伤口涂抹药粉。 只是那却是个狠厉的敌人,气质孤僻清冷手段狠辣,绝不是眼前人这般稚嫩专注时不时还嘟起小嘴吹走旁边碎屑的可爱女孩。 等到谢吾卿终于整理包扎好了伤口,想要抬起头帮他整理好衣衫时,这才发现了祁玄之的目光竟然泛着柔和沿着谢吾卿精致的五官缓缓划过,像羽毛一般,谢吾卿的脸微微红觉得有些痒。 随即又不服气地叉起腰对祁玄之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帮我找到了镯子还保护我免于受伤,我帮你包扎伤口都是应该的。你别多想。” 她看了看祁玄之憋着笑意的表情,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闭了下眼睛,提高了声线;“我请你吃京城的全鱼宴还不行吗?” 祁玄之忍住了笑意,又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邪魅王爷形象,俯下身在谢吾卿耳边轻语:“那,你以为我都多想些什么呢?” 然后居高临下想要细细观察谢吾卿羞涩的脸颊,但是谢吾卿实在是没耐心和他周旋,转身就走,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尽失。 祁玄之微愣,旋即跟上,很显然是不太理解谢吾卿的变化又不放心她独自离开,于是策了树林中马厩里的一匹马,驾喝一声就捞起谢吾卿上马,长臂紧紧搂着谢吾卿的纤腰不容她反抗。 谢吾卿继续伪装着稚嫩,嘟起了嘴巴怒视祁玄之,看着这张俏脸祁玄之觉得今晚天晴月朗心情甚好。 “你不必担心你那两个姐妹,不出本王所料的话,她们已经被灼萝送回宫里去了,皇兄打算让你们常住京城,小美人,本王这个救命恩人怕是要经常拜访你们兄妹二人的府上了。” 谢吾卿心里的鄙夷声更甚,还救命恩人,要不是因为他,谁会因此遇刺,那拨人根本不可能与夜凌轩有关系,因为那些青衣刺客也有相似的刺青,但是与云安司的不大相同且没道理与祁玄之为仇,刚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冲着祁玄之这个目标来的。 祁玄之策马狂奔,在剧烈的风中两人墨发飞扬,隐隐约约谢吾卿好像是听见他说公众似乎要接待什么重要人物需要举办一个异常重要的宴会,京城一众皇亲贵胄家的少女都会参加。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宴会竟会是这么多少女主动参加西凉渊帝亲自主持?谢吾卿有些发懵,但是本就疲惫至极的神经和虚弱的身体在颠簸简逐渐放松,干脆在祁玄之的怀中睡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宴坐近天颜 大约半个时辰,眼前漆黑的夜中出现了一点光亮,再趋近几步,两人就到达了蜀王府。 祁玄之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把谢吾卿横抱在怀里,黑墨般的发披散在背后露出一张娇憨的睡颜。 蜀王府众侍从迅速上前服侍,却被祁玄之视若不见,大步一迈径直去往了次间厢房。 众人看着自家王爷风尘仆仆地带伤归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女子,不由得内心暗暗惊叹。在黑夜里只能看见那半边清丽的侧脸,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都被勾了起来,想去看看是哪一个女子得王爷如此上心。 只有祁玄之的贴身侍卫夏邑跟了上去,在那间装饰简朴却最为温馨的想放门外站定,不敢前去打扰却担心着蜀王的伤势。 这次王爷被皇上命令去鹤江楼接待贵客怎地还带回来一个女子,难道那女子便是什么贵客?还让自家王爷受了伤? 夏邑心中按捺不住气愤,只得咬紧了牙关捏住了拳头,没有祁玄之的命令整个王府的人包括他在内没人敢也不能敢干涉主子的私事。 祁玄之轻柔的抱着谢吾卿进了屋内,屋内正燃着王府内上好的安神香,镀金镂空的小香炉在窗前散发着袅袅青烟,衬着月华也静谧如斯。 祁玄之就像是感觉不到手臂上的伤痛似的,用力推开榻上的被褥,把怀里的谢吾卿丝毫未动地放在杯子里,还轻轻地掖了掖被角,用的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祁玄之在黑夜里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榻上的谢吾卿,嘴角淡淡勾起带着点无奈又欣慰的笑,:“还真是个忘事的小丫头。” 目光描摹着谢吾卿的眉梢眼角,眼前浮现的却是一个月前在云崖附近的赌场里,小丫头的脸上散发的淡淡神气。谢吾卿戴着面纱一脚踢开了在赌桌上试图和一桌歹徒恶霸理论的慕容御。 那云崖不比别处,赌博画押的都不是寻常财物,他后来才打听到原来是那桌人拿走了慕容家其他子弟在这输掉的慕容御母亲的遗物---一个蝴蝶步摇。 谢吾卿露出的一双美眸里尽是霸气的冷厉,看得人不寒而栗。说时迟那时快,她和她那侍女一人拿着一把寻常的剑,却舞得人眼花缭乱,她修长的身影如天际而来的惊鸿,傲然绝世却又犀利。 那一桌人虽不致死却也伤的伤残的残,在华美的赌桌旁捂着残肢连声哀嚎。 祁玄之本奉命去云崖寻找云隐的肖太公出山,却没想到一下子记住了翩若惊鸿的绝世倩影。 只见慕容御拿回了慕容家二房几个子弟输掉的地契和簪子时,云崖后面突然出现的众人把这三人团团围住,慕容家那几个侍卫根本不是对手,几下就抵挡不住四下惨叫了。 尽管那身影出招时动作迅捷但祁玄之刚刚就有注意到谢吾卿是左手拿剑,且右手腕总在打斗时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习武多年超群绝伦的祁玄之自然知道,那是应招时的条件反射。 祁玄之看那女子逐渐处于下风,大手一挥,身边的乌木案带着上面的一簇骰子齐齐像带了眼镜一般射中云崖众人。 力道峻猛,雄浑深厚,震开了谢吾卿的面纱,虽然她反应迅速只得短短一瞬,但他还是瞥到了她半面侧脸和战场上那张带着血污的脸很像但是眼前寻常衣衫的女子气质凛冽但清丽绝不是充满煞气的样子。 谢吾卿的明眸瞪着祁玄之,祁玄之望着倒下的云崖众人转身离去,但那一抹屹立坚韧的素衫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今日在鹤江楼看着谢吾卿不断露出的娇俏柔弱,他才顿觉奇怪,那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的眸,慵懒地气质仿佛和那日的女子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那女子手上的疤痕不见了,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腕加之腕上的青镯和绝色的侧脸他决不会认错。 想着前后变化如此之快的女子,他的心里竟生出一种浓浓的兴趣被眼前之人牵动着。 他见过的美丽女子众多,却不见哪个有这般特别,他唇角扬起。他转身轻声离去,黑暗中谢吾卿听着门被推上的声音渐渐睁开了双眼。 夏邑站在门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只听得门声一响,祁玄之推门而出。 夏邑被吓得踉跄了一下,但不忘关心自家王爷:“殿下,请御医来咱们王府诊病吧,您手臂上的伤万一化脓恶化怕是会不好啊!” 祁玄之视若无睹地走回了旁边的王府主卧房,只挥挥手招呼着伺候的侍女都下去,只有夏邑聒噪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 祁玄之额头青筋一抽一抽的,撇下了夏邑,只留下了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不用了,本王这点小伤自己会处理,夏邑你给我注意你那张嘴。” 夏邑闻言也不敢上前去,只得内心里偷偷愤恨,不知道那女人什么来路,竟让一向小心谨慎的金贵王爷受了伤。 王爷受着伤还要伺候她睡觉,内心顿时对谢吾卿的评价又差了一点。 第二天清晨,谢吾卿终于恢复了在昨日斗争紧张忙碌中丧失的体力和精力,迷迷蒙蒙睁开了眼。她慢慢起身,身上的披风和被子随之滑落,她静静看了一眼,径直下了床。 门外的小侍女听到了动静连忙窸窸窣窣地进来准备为谢吾卿梳洗。谢吾卿连忙拒绝:“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不太习惯别人帮我梳洗。” 那小侍女连忙退下,这位可是很得王爷重视的红人,自己可不敢得罪。 谢吾卿很快就穿好了身边祁玄之已经为她准备好的衣裙。 她在走过一面铜镜前微微驻足,半人高的铜镜,里面映出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裙裾翩然,是薄雾渺渺般的烟蓝色。这颜色完美衬托着她的气质,让镜子里的女子宛若梦境般美好。然而谁又能想到,包裹在这一身罗裙之下,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 不多时,一个侍女敲了门来送药,谢吾卿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浓稠的药,带着笑意接过,在转头时却悄然倒掉。 在这西凉国,目前还没有值得她足够信任的人。 待她终于梳妆完毕吃过了安排的早膳后,她走出了屋子,打算到这蜀王府的花园里转一转。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雅地,那花园里的植物,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看得谢吾卿直咂舌道这西凉国还真是富庶,哪怕是南楚的御花园内都大力提倡节俭,没有这般绚丽的,美景。 渐渐地,剑刃在空中挥舞的气流声音缓缓传来,她走近一看原来是祁玄之在这花园里面独自练剑,正好这时那剑虚虚实实,后着甚多,极是阴狠径直朝着谢吾卿的方向射来。 总算她见机极快,急忙撤剑,收刀入鞘,向后跃出,身姿飘逸敏捷。 谢吾卿只是稍微退了一步,并不显得十分慌张,只是用一双美眸瞪着眼前身穿白衣身姿挺拔的男子,男子身上带了一层薄汗,微微的笑意在天光里十分明亮。 “怎么,急着入宫见你的兄长吗,你放心吧,我皇兄断不会为难慕容家的,那病着的老妖婆也不会拿你们家怎样。“ 谢吾卿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就毫无形象的饮下,:”是啊,皇上是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你刚才还差点要杀了我呢。“ 不过,谢吾卿听着他一口一个老妖婆,还是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蜀王殿下,小女不求什么功名,只想安安心心地把哥哥嫂嫂带回天昌谷仅此而已。“ 祁玄之擦干了汗,便招呼着贴身侍卫夏邑收拾车马启程进宫。 ”今日是迎接南楚梁王的接风宴,我皇兄有意要和南楚和亲,女眷众多,你不喜应付这些,只管吃喝就好了。“ 谢吾卿手中一抖茶杯里的水差点倒到桌子上。 南楚的梁王,也就是夜凌轩的同胞弟弟,看来这趟宴席有必要走一遭了。 她看着眼前祁玄之有些神秘的带着笑意的神情,无奈心想一定要摆脱这个王爷才行,我来西凉是来找东西的可不是来和这无赖玩躲猫猫的。 待到一行人终于驾车到达皇宫时午时已过,祁玄之先行离开,谢吾卿由宫女引着前去暂时给慕容御安排的偏殿和弄墨等人相见。她一想到清秋的妹妹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心酸。 眼泪在眼眶里偷偷打转,但慕容御说了她身上的伤病不宜过度感伤,她强自压下了这股悲痛,打算亲手把清秋生前交给她的簪子交到她妹妹手中。 突然一阵笛声传来,那笛声悠扬而起,婉转缥缈,不绝如缕,绵延回响。谢吾卿听得心醉,只因那笛声里若隐若现的点滴泣诉和她怆然的心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共鸣。 待她渐渐寻着声音的源头走近湖畔,一名男子映入眼帘,只见他儒雅的脸上带着点点柔和,身上温润的气质如三月春风一般,一身云白长袍,白衣如雪,人若惊鸿。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凛然不同常人的贵气。 可是这贵气又令人觉得高高在上,清冷疏离。那男子放下青笛,面上是淡淡笑着的,气质却是如雪冷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集合在他身上竟毫不违和。 谢吾卿看着男子的侧脸,那面容清俊非常,悠长的剑眉入鬓,凤眸深邃幽深,鼻梁端正高耸,薄唇微抿,这一张脸就像是一幅上好的山水画端的是君子如玉。 突然,谢吾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竟然是那日在冰湖中救她出来的那尊贵男子! 那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一双深眸转向了谢吾卿的方向,一双眸顷刻冰冷如霜雪刀剑,直直地射来,谢吾卿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再发现来人只是一个娇小的女子时,他眸中的冷意渐退,如初春化雪,恢复了三月春风的温润模样。 谢吾卿心中带着震惊,但眼神却不能移开半分,那身气度和气势,只需一眼就能将人牢牢锁定,她竟有一种再也逃脱不了生天的错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宫柳黄金枝 谢吾卿不知道男子的身份,只是心里猜测也许是西凉某一个来参宴的亲王,这身贵气非常人所有。 白衣男子见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看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竟有些意外的淡淡笑了。 余光瞥到了谢吾卿手腕上的青冥镯,眼中便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泛起了点点柔情,眸色如千山万山春风拂面,淡淡开口:“看你年纪很小,姑娘是慕容家的小姐吧,慕容神医圣手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谢吾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也一眼就看出慕容家的青冥镯,眼前浮现出慕容御那张很欠揍的俊脸,很干笑地说:”是啊,家兄天昌谷慕容御,家兄一直酷爱钻研医术,小女也甚是钦佩家兄。宁妃娘娘的病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慕容大人两袖清风,他的病也一定会好的。”男子面上的笑容越发如清风。 白衣男子把长笛收入宽大的袖中缓缓站起身来,一双温柔的眸看着眼前不惊不慌的谢吾卿:”此番你随慕容神医进宫甚是不易,听说还遇到了刺客,今晚的接风宴你随你哥哥一同来参加吧。“面上依旧是淡淡温润微笑。 谢吾卿在心里暗暗嘀咕着男子神秘的身份,有点走神,没有注意到眼前湖畔石头上的绿藻还有渐渐走近的男子,只是小心地答应着。 他好高,她不得不仰头看着他那张俊雅温柔的脸 突然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芦苇稳住重心,结果那芦苇脆弱的稍稍紧握就不幸摧折,瘦弱的身子眼看着就要跌入湖中。 她脸色苍白,自己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下跌入初秋冰凉的水中,怕是有苦头要吃了。 预想到的冰冷没有来临,谢吾卿感觉自己的身子落在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里,鼻尖传来了一股陌生的悠悠淡淡的清冽香气,如同嗅着雨后沾满露珠的青竹,令人莫名心安。 令她最惊奇的是,自己体内的凤王冰竟然挥发出了一股热流传入骨髓,这种温暖凤王冰并不排斥,反而熨帖了谢吾卿身体里的旧伤,血液的流动都通畅了很多。比她靠寻药修炼修复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身上的伤可以更快的恢复?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 谢吾卿脸色微微红连忙挣脱开了背后胸膛传来的阵阵温暖。“感谢阁下出手相助。小女先行告退去寻找哥嫂,告辞。” 男子怀中空落,随手一拂。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谢吾卿手臂忽然被一股有力的力道捉住,她诧异回头,男子已稳稳握住她的手。“给,这据说是可驱寒气的佛手参药丸,送你。" 那男子宽大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一个温润的琉璃瓶放在了谢吾卿娇小的手里。 看着眼前男子似笑非笑的儒雅面容,谢吾卿一愣随之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小女平常有哥哥配药就足够了,多谢公子了。‘’ “收着吧,你小小年纪手脚却如此冰凉,日后总能用得上。”谢吾卿一时不好拒绝就收下了,光看着瓶子外面的雕饰和名字就知道此药价格不菲,而他竟然就这样送给了她,而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谢吾卿想了一会儿,把自己袖中那件从前萧迟两人在天山捕到的雪蚕丝所造的手帕送给了男子。 “若公子不嫌弃,这件雪蚕丝帕就收下吧,包扎伤口可以解毒,必要时捂住口鼻还可以防止毒气的侵袭。"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温雅一笑:”多谢。” 谢吾卿这才发现先前为她引路的小宫女不见了,白衣男子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开口:“你到西南方向的咸常宫去找刘公公,他看到琉璃瓶就会带你去你兄长那里的。” 谢吾卿心里的怀疑更重了,眼前人的身份怕是自己贸然询问十分不礼貌,在湖畔吹笛怕也是不喜人打扰。 “多谢公子。”微微作揖后,便转身离去。 男子望着谢吾卿清丽瘦弱的背影眸色幽深,回想了一下谢吾卿刚才不惊不慌的神情和倔强地不肯收下丹药,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女子身体的冰凉。那般小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身子却那般凉。慕容家的事情是该做点什么了。 等穿过这一片御花园和几幢华丽的宫殿后她终于是找到了咸常宫的位置,这咸常宫地势偏僻却极为幽静。也不知是哪位贵人的宫殿慕容御三人被安置在这附近的玉安阁。 走在这西凉皇宫的汉白玉台阶上,她不禁想起从前在南楚每次进宫上朝的日子,每一次皆是自己的意气风发和一腔热血,满怀着家国壮志,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也不想去揣度信任之人的恶意,就像一支精准射中敌人的上好的箭,却不知道出箭的人会嫌弃它的血污而狠心扭断锋利的箭头。 扶手也是玉石制成触手冰凉,斜阳洒过,脑海中掠过刚刚那个风华绝世的白衣男子,想起他送的琉璃瓶。 暗暗握紧袖口,这一次,不灭南楚,誓不为人! 随后摇了摇头,怎么在这时想起那陌生男人来,说到底,他似乎还不知道此前两人见过的吧,那时候她掉入冰湖满身狼狈,面上的疤痕还没有去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她来,最好是不能。 又走了几步,她抬头看向匾额,才知道终于走到了咸常宫门前,殿门敞开着,门前侍从很多,谢吾卿有些好奇这里面究竟住了宫里的哪个人。 她用一双无辜且黑白分明的大眼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然后试探着进去,只迈了几步就被侍卫拦了下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宁妃休息。你是何人?” 谢吾卿只好摸索出那个小琉璃瓶无奈开口:"我来找刘公公,让他带我去找我的哥哥嫂嫂去,不知可否带路?“ 那侍卫却硬气的很,坚决不肯拿下手中握着的佩剑:”你是什么人,还敢找御前大总管?” 谢吾卿再次愣了,什么?御前大总管我上哪里知道他是谁啊? 正僵持的时候,一个肥胖带笑的老者走近这里,用一双精明的眼看了看谢吾卿手中的琉璃瓶和青冥镯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必是慕容小姐吧,这边请。" 谢吾卿满意地笑了笑,冲刚才那妄图拦住她的侍卫挑衅地吐了吐舌头,那侍卫收好了佩剑也不敢作声。 刘公公带着她抄了宫里的小路走到了一处闲致雅静的阁子前,她弯腰谢过:”多谢刘公公带路。“ 刘公公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这都是咱家应该做的,慕容公子救治娘娘有方,有什么要求招呼这里的侍从就可,慕容小姐不必客气。” 谢吾卿作揖谢过,径直踏了进去。 还未打开房间门,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这个傻子怎么什么都要让小姐去冒险,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扒你的皮,喝你的血!” 谢吾卿面上使劲憋着笑踢开了门看见弄墨一脚踏在椅子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慕容御鼻子在那里破口大骂,慕容御可怜巴巴的一张俊脸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弄墨一张妖艳美丽的俏脸满是狰狞的怒气,像弄墨这样跋扈的女子也就慕容御这样的人能降服了。 谢吾卿清了清嗓子,:”弄墨,女孩子家家的收敛一点脾气,毕竟.....“ 她话还没说完,一把就被弄墨整个圈在了怀里,身子几乎悬空,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心中对于浓墨的维护她是感到十分温暖,可是这个温暖她也太消受不起了,弄墨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力气大。 "小姐!你终于来见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你和慕容御这个废物在一起我有多担心吗?“ 敢情这话里是把慕容御当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还是洪水猛兽啊,其实现在身为慕容御妹妹的她还是很想替哥哥辩解一下的。 她一边使劲给慕容御使眼色,一边病弱的身子实在是挣脱不开这个”温柔“的怀抱,只好在怀里任由弄墨把鼻涕眼泪都擦在她的衣服上。 弄墨终于哭够了放开了她,她虚弱地轻咳了一下,弄墨一下子紧张了,:”慕容御!快给小姐看病。“ 慕容御无辜地看着谢吾卿:”墨儿.....“ 谢吾卿制止了弄墨;"不用了,我只是走来的时候风急呛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被放开的慕容卿这才注意到宽敞的房间里的软塌上有一个小女孩握着一把破旧的小箭,乖巧地坐在榻上沉默不语,小脸上脏乎乎的,但精致漂亮的五官依稀可见。 “这是清秋的妹妹,我去打听的时候在人贩子那里看到的她,那狠心的老毒妇,改嫁了以后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副骚气样子拿孩子当累赘,我真替清秋妹子不值。”弄墨生气地说着,一副恨不得撕了谁的架势。 谢吾卿看着小孩子酷似清秋的脸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每当你想要重头来过,总有什么提醒着你不堪的过去。若说她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自己那一天不该有的傲骨。 萧迟背叛她误会她,夜凌轩猜忌她害死她,谢娇违背祖训嫉妒她,她都能忍,她都能想办法挣脱命运的桎梏。可是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清秋。那个自卑弱小却把她护在了身下的女孩子。 午夜梦回,眼前都是清秋那张稚嫩的小脸对她最后绽放的笑容;"轩主,这条命是我欠你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掏出一个普通无奇的小簪子:”帮我找到我的妹妹....“ 话音未落,她就死在了谢吾卿的怀里,关键时刻是清秋把她死命的藏在了塌下的洞里,替她忍受了残忍的□□,只是用一双眼睛渴求地看着她,做着噤声的手势,求她保护好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射策端心术 奈她一直自翊顾虑周全,处事隐忍谨慎。也控制不住的地气血逆流,她险些就此一了百了同归于尽,再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朝船只驱往的黔江杀了出去。 那天夜空里翻飞的血肉和漆黑的江面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还有身子沉入江水中的冰冷,就像是一个耻辱的黥纹,指责着她的无能与失职。 挑掉了筋脉的右手浸泡在肮脏的水中,刺痛也不及内心沉痛万分之一。 一剑擎云震九州又如何,还不是活的像个废物,只是一具可悲的行尸走肉,昔日江湖称霸一方的凤阑轩几乎变成了一个空壳子。就如她的身子一般岌岌可危。 那张无辜莹白的脸颊和夜凌轩、谢家人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来回交错,就像是眼镜蛇的信子提醒着她深入骨血般仇恨的毒汁。 小孩子手里的小箭倏一下射到了谢吾卿的脚边,和鞋子上的珠饰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把她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谢吾卿走到床边,耳边还是慕容御弄墨两人有些吵闹的争辩声,她缓缓在床边蹲下身子,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伸手擦掉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脏污,仿佛是在擦掉一些罪行一般郑重庄严。 眼前有点点湿润,模糊了孩子的样貌,她自言自语一般:“对不起。”声音低哑破碎,仿佛在风里一吹就散。 站起身,把刚刚小孩子掉落的小箭捡了回去放在她的手上,俯视着孩子已经恢复白净的小脸,突然抬高音量:“慕容御,这个孩子的病务必治好,那个掳走她的人我自当处置,你们不要插手。” 弄墨有些为难的绞了绞衣角,为难地开口:“可是,当时我们找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别的人了,这孩子嗓子被下了哑药,一时半会还找不到线索。” “在靖州,这孩子手里的小箭是靖州云安司的。”谢吾卿手指关节都用力捏紧到泛白,面上却不动声色。 靖州的云安司是夜凌轩寻找幼年的孩子从小培养杀手的基地,其残忍程度比贵族常见的奴隶自相残杀的把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御满是惊讶地和弄墨两人对视,“云安司?" 门外突然远远地传来刘公公的声音:“老奴带了些侍女来给慕容小姐梳妆,皇上有旨,务必好好照料着慕容小姐。” 谢吾卿忙软下声音来回答;"多谢公公,这就不必了,我的贴身侍女就在这里可以给我梳妆,有劳公公了。” 刘公公的脚步声有些趋近在门外停住:“那老奴就奉命送些衣物饰品给慕容小姐。” 谢吾卿只好轻咳了一下,示意弄墨把那个孩子单独带下去,然后起身拿走了那身衣裙,蹲身行礼道谢,开始准备晚宴的穿着。 南楚梁王的到来注定了这次晚宴的不平静,也不知道那个清风霁月般的男子会不会参加这次宴席...... 宫宴开始了,谢吾卿还没有到御花园就听到阵阵丝竹之声传来,还隐隐约约有人影穿梭在其中,十分热闹。 谢吾卿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在御花园里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凉棚。在凉棚中已经坐了不少达官贵人了。 看着满座的达官贵族觥筹交错,她也就默默寻个地方坐了。从前在南楚的时候,宴席宾坐谢吾卿都只是习惯坐在角落里默默饮酒或者干脆找借口不参加。 每当这个时候萧迟都会主动带着她爱吃的食物来找她陪她解闷,在宴席的一隅两人谈笑风生,谈着年少时的宏图大业,谈着少不经事时的风花雪月。 少年的脸在眼前模糊又清晰,从今往后哪怕入梦也只能带着恨意的撕扯。 “这不是慕容公子吗?”一道声音把谢吾卿拉回了现实。 一个锦衣老者举着一杯清酒看着慕容御说道。 慕容御立刻恭恭敬敬地起身作揖敬酒:“曹国公安好,许久未见,大人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那老者拍了慕容御肩膀一下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叫李伯伯就好,你祖父身体怎样?我前年到天昌谷拜访的时候,他老爷子可还能带着那把御赐的宝剑耍上一耍呢。” 慕容御有些为难,有些磕绊地开口:"今年年初就恢复了腕力了,只是腿上还是那个老样子,神医谷的药能够勉强支持。” 曹国公闻言面上带了一些沧桑的悲色,仿佛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去。然后把手伸进衣袖摸索出一个小玉牌和一封被丝带捆着的小笺。 “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助可以直接拿这个玉笛去国公府,还有这封信,给你祖父,当年的事我一直想要说清楚,可你祖父就是那个倔脾气,唉。” 花白的胡子都随着一声叹息微微颤抖。谢吾卿意识到两人还有一些私事要聊,就寻了个借口到花园附近走一走,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慕容家作为西凉开国五大世家之一荫蔽子孙后代,到慕容御祖父这一代全族降罪,只是念及了百姓情绪,只是抄了家产贬回了家乡天昌谷,这才有了慕容御重新建造的神医谷。 至于当年天授二十二年慕容家定的罪,谢吾卿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替罪羊的骗局,一想到天昌谷里曾见过一面的慕容祖父慕容庸,她就想起那句话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这西凉比之南楚水火更甚,需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好了,她和慕容御才能走出属于自己的海晏河清。 这次在西凉参加宴会她也只想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梁王的一举一动即可。算来,她这还是恢复容貌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出现。她并没有穿刚刚刘公公送过来的那套衣衫,而是直接穿了祁玄之给她的那件更为低调的衣裙。 站在一处假山后面,摸着右手上的手镯和伤痕的大致位置,感受着若隐若现的冰凉和刺痛,她淡淡在角落里抬起眼眸,眼底的神色在秋夜里发出一点阴戾的光。 夜凌轩这次想和北漠联手攻下韶山破了西凉的边守,没想到却被外族人截了胡。确切地说,是北漠压根不认可夜凌轩真的有实力与之合作,让北漠冒着被一窝端的危险去相信夜凌轩的云安司术者的实力。 战争往往常到了最后,拼的是术者的成功与否,南楚因着蝎南族术者繁多和云安司的壮大野心逐年递增,夜凌轩此次让夜子晟那个表里不一的蠢货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美人怎地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莫不是在等着本王。” 一道男子低魅的声音传入耳中,谢吾卿闻言转了头去,只见祁玄之倚在假山旁边嶙峋的桃树杈上 ,一手枕着头,墨发垂下来几缕沾着几朵桃花瓣,另一只手抱着酒坛,也不顾及玄紫衣衫上的水渍,眼波流转的看着谢吾卿。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谢吾卿被盯得一阵尴尬,只好出声打趣道:“看来王爷的伤是好利索了?这桃树杈甚高,要不要小女接王爷下来,这坏了伤口可不好。难道王爷童心未泯喜欢藏在这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话音未落,一片玄紫色划过谢吾卿眼前,祁玄之翩然落到了地面上。之后谢吾卿就感到下巴被冰凉的手指微微抬起。 “小美人,小没良心,这伤是因为谁你还不知道吗?” 一双狭长邪魅的眸就盯着谢吾卿并且越靠越近,最后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到时候连本带利都向你讨要回来,卿儿。” 谢吾卿的脸一下子红了,这男人一口一个卿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她...... 谢吾卿连忙推开了他轻咳一声:"王爷还是尽快赴宴吧,皇上说不定已经驾临了,咱们太晚归席,怕是不好。” 谢吾卿见他没有要动的样子,只好加了一句:“王爷还是不要叫小女名讳比较好,小女乃罪臣之女当不得如此称呼。" 祁玄之用满意的眼光看着谢吾卿微微泛红的美丽脸颊:“好啊,卿儿。” “你!” 谢吾卿刚要争辩,祁玄之已经转身前往了御花园的凉棚,谢吾卿只好转身急忙跟上。 再次回到凉棚里,渊帝和梁王等人全都没有到场,两国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已经淡淡地在这不大不小的宴席上蔓延开来。 谢吾卿有些找不到先前慕容御的座位了,有些忙碌,只好坐在离祁玄之很近的一个空位上。看着祁玄之得逞般的笑,她真想举起酒杯泼过去再打几拳,这男人长的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欠揍...... “皇上驾到!” “宁妃娘娘驾到!” 凉棚另一个门口突然传来了太监洪亮的声音,谢吾卿这才看清那西凉渊帝的容貌。悠长的剑眉入鬓,深邃幽深的凤眸,还有那一身君子如玉却贵气凛然的气度。 那不是先前那个救她的男子?慕容御不是说他是西凉的丞相薛衡吗? 祁玄之拽了她的衣袖一下,提醒她要跟随众人,她这才忍住惊奇跪拜行礼,看到祁渊之朝这边瞥了一眼,眸子里是君临天下的压迫感和那天看到的温润公子的气质完全不同。 祁渊之一身白底金纹雅致的龙袍,头上的金冠在烛火下泛着金光。眉眼俊逸,气质尊贵优雅,单单开口,清润凛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身吧。” 等到平身入席,谢吾卿等人才看到了刚刚被皇帝挡住的宁妃娘娘。容貌说不上多倾城但脸色温柔娴淑,带着疾病缠身的苍白,身上穿着华美的宫装面上带着大家闺秀般恰到好处的微笑。 祁渊之执起宁妃的手安排了一个小案摆在他的御案旁边,宁妃默默的接受着那最高高在上的男子的关心。 “这次宴会有劳嫣儿了。” 原来,他挚爱之人是这样一位贤良的妃子,可惜却生了重病久治不愈。 想起帝妃二人那些伉俪情深的传言,看着大方得体却疾病缠身的宁妃,谢吾卿心里有淡淡的惆怅蔓延开来,就像是一点水滴坠入湖心荡出点点涟漪。 也不知是替宁妃的惋惜多一点,还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玉箸染胡尘 众大臣心里暗暗忖度,这南楚梁王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了些,吾皇已经等了这许久,这南楚的使者们影子也没看见一个。 谢吾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小姐,可是如今日这般大的宴会却是真没有见过。不一会,偌大的凉棚中已经人头济济一堂。 谢吾卿入座不久,只见一位绝色少女款款走来,身着对襟羽纱长裙,长发挽成了飞仙髻,其中缀着粉色的珍珠,她昂首走来,气质清冷。把整个凉棚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更惹眼的是她身后站成排走来的少女们。 那些妙龄少女么都是京城中那一批的世家小姐们。没想到她们结伴而来,谁也不先来,谁也不后到。不过这么一来,声势浩大,更容易让人一眼看出她们当中的佼佼者。 无疑的,领先一人便是白家嫡女白秋月。 几乎全京城的世家少女们都来赴宴,对谢吾卿这个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罪臣之女不屑一顾,看她面容绝色倾城也心怀嫉妒。 白秋月落座以后环绕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即便拿着半只鸡腿也吃得干净有食欲的谢吾卿。 她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这是谁,怎会出现在这宫中最盛大的宴会里。 “那位是谁家的小姐?怎地从来没见过?” 白秋月不解地询问身边的几位少女。 “那是慕容家的大小姐,那手腕上的破镯子就是他们慕容家的标志,真不知道这次他们家是沾了谁的光才能来此地与我们众人同席。” 白秋月心里暗暗惊讶,竟然是慕容家的女儿,竟有这般出众的容貌。 虽然讨论的声音很小,但是常年习武的谢吾卿耳力非同一般,方圆几尺能听到个大概。 “没想到慕容家还能收到邀请参加宫里的宴会?” "可不是吗,那戴罪之身的慕容家上不了台面的医术竟然还能拿到娘娘和皇上面前去摆弄,那副狐骚样子,依我看,就是勾引皇上去了!” 另一个少女抢了话:“我看啊,她是想勾引皇上不成就去勾引蜀王殿下,你看她那旁边坐的是谁?” 祁玄之的目光朝谢吾卿这边侧来,把刚刚侍从递过来的葡萄挪到旁边。 “你看你看,这都把蜀王殿下勾引成什么样了,她自己没有手吗?” 那边几个户部侍郎家的小姐们偷偷说得正欢,谢吾卿一个眼神远远飘过去,就立即噤声了。谢吾卿还顺便当着她们说话的方向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那帮小姑娘吓得不轻。 “唉,我们说的她不会听到了吧....” 另一个少女忙打断;“怎么可能,咱们离这么远还说得这么小声,她不可能听见的。一个罪臣家的狐媚子而已,怕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胸膛,身边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连忙附和。 "那慕容庸那个老东西当年造反差点连累我爹,幸好我爹及时制止他立了功,不然我家就连坐了!” 谢吾卿这才听出来,现在说话的这位原来是白家的大小姐,当年慕容家遭迫害也有白家的一份子。 这般恬不知耻,信口雌黄的口径,竟也有一堆人附和,又联想起在谢家为她同样陷入不义境地的祖父,她心生一股愤怒与悲凉。 她坚信慕容家和谢家,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从谢吾卿这个角度朝上方看去,正好看见祁渊之的侧脸,轮廓分明的下巴如同上好的美玉雕刻,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端的是君子如玉,清雅绝伦,如山水画一般模糊了他的年纪。 就在大臣们都已经不耐烦的时候这位帝王只是淡淡地品尝着上好的御酒,仿佛心不在焉。一张英俊的脸似山水隽永。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璀璨深沉,一眼扫过去,众人只觉得心口一窒,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谢吾卿瞥到了另一道炙热的目光,竟然是白秋月,带着羞涩和崇敬爱慕的眼光看着祁渊之。 宁妃只是在侍女的陪同下,恹恹的坐在一旁,安静却带着一宫之主的风范。 啧啧啧,这西凉渊帝人不可貌相啊,这惹了多少桃花债啊,啧啧。 许是谢吾卿上下打量的目光太热烈,祁渊之朝这边微微侧眸,眸光深深,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继续低着头假装喝酒。 从前在南楚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这位西凉渊帝就如一个传说般存在,他手段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温润,而立之年就有如此铁血手腕,救西凉于外患之中。 夜凌轩比之他,一个是天下之主,一个则是强盗之辈。 “梁王殿下驾到!玉琼公主驾到!” 嘈杂的凉棚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就在这眼前的酒水都已经快喝完的时候,梁王夜子晟和玉琼公主夜子晴才终于迟迟赶到。 梁王夜子晟穿了一身玄色衣衫,俊美无暇的脸上挂着有些轻佻的微笑,今日参席的女眷甚多,看见这与想象中不太相同的年轻俊美的王爷,诸家世家少女们一个个眼睛都要贴到夜子晟身上了。 要不是谢吾卿在南楚知道他这张人皮下面是怎样丑陋的面目,她就真的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 夜凌轩血洗黔江那天,夜子晟为了报复谢吾卿划伤了他的子孙跟,就派士兵糟蹋了清秋,那张丑陋狰狞的面孔她永生难忘。 那玉琼公主乃夜子晟胞妹,皆是德妃所出。德妃宠冠后宫二十余年手段毒辣,她的三个孩子皆是如此。 小的时候谢吾卿和萧迟常常进宫去看望宫里那慈祥和善的太后,玉琼就静静地待在旁边,一声一声的萧迟哥哥叫着,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寿康宫。只是萧迟每次都不理会她,偷偷拿出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小弓小箭与谢吾卿玩的开心。 长大了以后也是如此,每次二人征战胜利凯旋举国欢庆,玉琼总是最不开心的那一个,一双怨毒的眸总是望着她。 那个时候的自己真蠢啊,明明看见谢娇和玉琼两人交头接耳,明明看见德妃与谢家夫人和萧家大房屡屡交好。 却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从小的玩伴姐妹不惜拿战事开玩笑只为了陷害她,也从没有想到自己从小曾悉心保护过的人反咬一口会那般鲜血淋漓。 也许有什么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从小时候开始就慢慢变质了。 二人分别拜见了渊帝。 众大臣的愤怒简直是写在了脸上,让吾皇等了这好些时间,两位贵客可真是好大的派头! 玉琼衣着华丽,珠圆玉润肌肤赛雪,眼波流转地看了祁渊之一眼,那副小女儿羞涩的模样叫人看了心动不已。 而渊帝本人依然是一脸波澜不惊的神色,修长如玉般的手缓缓放下了酒杯,抬起眼眸。 “梁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前来赴宴,朕有失远迎,雷桑,还不快前去侍候?” 雷桑忙不迭地安排了二人入座,那座位与御座相邻,却低了半个头,比宁妃的座位实际还要低一些,但是从下面众大臣的角度看却是差不多高度的。 夜子晟假装温润的眼眸中有了一丝丝的裂痕,“多谢陛下款待。” 谢吾卿心中冷笑,呵,真能忍。 玉琼的到来说实话让谢吾卿很意外,难道,她没有让夜凌轩赐婚 玉琼站起身来,身姿绰约用那双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指端起酒杯朝祁渊之敬酒。 声音甜美却含着一股底气:“我代兄长敬陛下一杯。”随后一饮而尽,让身边的侍女拿出一件金玉匣子。 只见匣子拉开,里面竟然躺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蝴蝶,那蝴蝶通体金色带着豹纹,艳丽极了,散发出阵阵浓而不俗的香气引得宴上众人迷醉其中。 不一会,这股味道又变成了一股花香,众人如同徜徉在一片香气逼人的花园,只觉得沁人心脾,又通体舒畅。 就连宁妃也坐直了身子惊奇地瞧着这只漂亮的金色蝴蝶。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谢吾卿一定知道,这是夜凌轩饲养的毒物之一!这蝴蝶初时散发出的味道让人沉醉不已,且变幻新奇,但是其中翅膀上的粉末配着散发出的香味就是一剂□□,这样的毒物待在人身边不出一年,就会出现幻觉最终自残甚至自刎。 “愿南楚与西凉永结友谊!”玉琼看着殿上众人的反应,语气里带着一点激动和得意。 那些世家少女们看着玉琼出尽了风头嫉妒地眼睛都红了,谢吾卿唇边轻笑。 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令人恶心。也是没想到夜凌轩竟出此奇招,简直不自量力。 祁渊之也站起身来,一身的气度风华尽显王者风范:“子晟兄和玉琼公主都客气了,替朕像你皇兄道谢,朕也有礼物要答谢。” 祁渊之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宁妃,:“此次宴会朕和宁妃安排了诸家女眷的才艺表演,还望子晟兄笑纳。” 夜子晟没起身,微微行了个礼示意一下之后看向了座位下面搭的台子,已经是准备看表演的样子了。 谢吾卿仔细一看夜子晟身边已经没有了玉琼的身影,连侍女也一并退去了。难道,玉琼还想博这渊帝的彩头? “卿儿,你别光喝酒啊,吃点菜。”祁玄之一边说着一边给谢吾卿夹了一只红彤彤油汪汪的大虾。 谢吾卿翻了个白眼,低声咬牙切齿的看着祁玄之的盘子:“我说蜀王殿下,你夹一颗大虾给我,是嫌我的吃相不够丑吗?” “还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小女卿儿,我有大名的,实在不行你喊小卿子都行,不然小女有十个脑袋十张嘴也说不清,死不起的!” 祁玄之不禁失笑,小卿子?两人谁都没有发现,祁渊之的目光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下,眸色深深。 就在两人暗里打闹的时候,一曲琴音响起,是一首《浔阳曲》。 只见玉琼身着一身桃色水衫,腰间系着白色银凤暗纹腰带,臂弯处缠着一条水蓝色缎带,发髻微散,月白的抹胸露出来一点点边缘引得人想入非非。 面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真个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纤纤玉指拨挑勾捻,曲子宛转悠扬,听得众人面色微红,仿佛都入神到了哪个温柔乡里去了。 谢吾卿当然知道这首曲子,那时候在宫里,玉琼几乎每次弹琴都带着萧迟和谢娇去。萧迟在大夫人胁迫下不得不去,但是每次都必须带着她,她就只好无奈的也跟着去了。 谢吾卿从小就过目不忘,这首浔阳曲更是记忆深刻。每当那个时候,谢娇就像是一个跟屁虫一样待在玉琼的身边,谄媚的讨好玉琼。 那时候的她因为不屑说废话,也不喜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所有人都当她不擅音律,只会舞刀弄枪是个女将军。 她也一笑置之并不理会。 殊不知,皇宫里她能翻遍的乐谱她都记得滚瓜烂熟,那些征战途中萧索的岁月里,她常常是弹奏给那些将士们听,这些将士们也许明天就建功立业,也许明天就马革裹尸。 在她很多的记忆里,本来很欢快的曲子总是在那些疲惫却又热血的日子里变得哀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琴台日暮云 与祖父和萧迟上阵杀敌的那几年,恐怕会是她一生中最充实快乐的时光。 同样的一首曲子,在不同的心境下是不同的感受。雪封关山,滁阳一百八十城,何时明月照我心? 一曲终了,弦音仿佛依然环绕在偌大的皇城里,众人方才从温柔乡里缓过神来。 玉琼的曲子诉说的是儿女情长的缠绵悱恻,就连座位里那些贵家夫人们一个个也听得是如痴如醉。夜子晟坐在席位上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本王早就听闻西凉有北方女子骑射的传统,可能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南楚潮湿温润水土肥沃,这南楚的女子也就更加的娇媚温柔。” 玉琼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准备散场,那动作带着南楚女子的轻柔妩媚。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几乎就像是直接指着在座女眷们的鼻子说她们粗鄙不堪了。 宴席下很快出现一丝骚动,女眷们多是有些不忿的。白秋月面上依旧是傲然清冷,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吾卿。 只见谢吾卿几缕墨发随意飘散在颈后身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几滴水珠顺着优美的颈流淌下来,动作潇洒自然,带着一股女侠的风范,再看看她身边侧眸看着那位的祁玄之,她眼眸一暗。 不知是为何,一股强大的危机感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座位下人头攒动,世家小姐们面露难色,这次宫宴非同小可,为了吸引皇帝和南楚梁王的注意,这几位可是在打扮穿着上下足了功夫。 可是看这位南楚尊贵的公主殿下竟有如此高超的琴艺,这场宴会上注定是要被比下去不可。三三两两的悄悄商量着对策。 “没想到玉琼公主琴艺如此炉火纯青,竟生生把我西凉的女子都要比下去了。”玉台上的宁妃淡淡开口,眼眸里满是赞赏与经惊艳。 “皇嫂有所不知,这次宴会臣弟准备了诸多签目让各家女眷和男眷抽选,进行比试,不知玉琼公主和梁王殿下可否想要参加?” 祁玄之的开口让众人惊讶不已,原来蜀王殿下竟留了这么一手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的宴席这梁王殿下和玉琼公主是有意要和亲的,西凉将会迎来一位女主人,或者在场的皇亲贵胄家的女眷随梁王殿下归楚。 谢吾卿也同样惊讶,自己只知道此次宴会要有女眷抛头露面宣扬才艺,但是这种抽签形式实在是太新鲜了。她转头看向祁玄之,祁玄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祁渊之带着温润的声线淡淡开口:“三弟说的是,西凉女子很多擅长骑射,琴棋书画只是才艺中的其一,玉琼公主和梁王殿下如此惊才绝艳,不妨搭朕这个情,比试一场如何?” 恐怕今晚有的好看了,谢吾卿心想。 众人暗暗度量,那玉琼公主这般惊才绝艳,西凉的众女眷怕是要比试不过。恐怕只能寄希望于那京城第一美人的白秋月了。 “那蜀王座边的是谁?怎地手里头会有大房那边的镯子?” 说话之人正是慕容家二房大夫人易佩云,她身边坐着的便是慕容家次房大小姐慕容兰和次房二小姐慕容萱。 两位少女听闻了大夫人的话纷纷朝靠前的席位看去。只见谢吾卿姿势随意地喝着壶里的酒,虽然没有闺秀小女儿般的拘束但是姿势肆意潇洒,那散落到背上的部分墨发微微飘动,更衬得谢吾卿肌肤粉白,绝色动人。着一身素衣,只簪了一支玉步摇,气质清丽。 一双凤眸带着一点凌厉,那身气场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蜀王祁玄之就在她旁边下棋,时不时地还会提醒谢吾卿少喝一些,那靠近交流的背影在后面的几位看来都是眼馋得很。 易佩云看着脸色都变了,用手生气地绞了绞帕子:“ 兰儿,你可莫要像那大房粗鄙之人一样,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丢了姑娘家该有的本分。” 一边说着一边还打量着自家女儿,自家女儿面容不如谢吾卿绝美但是胜在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穿着京城中流行的云缎和式样,更显得身材纤瘦不盈一握,女孩子家我见犹怜,男人才会心动。易佩云越看越是满意。 自从慕容家在天授二十二年以谋逆之罪被剥爵贬黜时,倒打一耙的二房就开始青云直上,被封永安伯,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皇商。 而二房在此前一直是倚靠着慕容御父亲惠灵侯的名头而做些皇商生意,经营几个郊外的茶庄才算得上京城名流。 慕容家被贬到天昌谷附近的永州老家后不久,慕容御的爹含冤因病离世,慕容御祖父也因为早些年的病症和中的毒而缠绵病榻。 众人却不知道的是谢吾卿现在借着身份的慕容卿原主,只是慕容御寻访西域治病时收养的义妹,因为头脑上的缺陷名声并不太好,因此外界全都传闻慕容家嫡女是个痴傻丑陋的。而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病情恶化后就只能养在天昌谷内。 困难重重,慕容家恢复往日荣光无疑是个重任。 祁玄之转身就吩咐了侍女们拉下了偌大的凉棚侧面那一处硕大的台子上厚重的帘幕,只见一个三层阶梯的大台子安置在偌大的皇宫中心。 台子后身就是御花园,只见御花园后面出现了一片马场,这里平常不开放,因此哪怕常来皇宫的达官贵族此刻也被这宏大的布置惊到了。 花草树木之外的偌大马场上夜风吹过,成堆的篝火在马场中心熊熊燃起,场面蔚为壮观。 而皇宫中心处的台子上则是一排排的白玉案组成,四周是漂亮精美栩栩如生的宫灯排布,时而还穿插出一些桃花枝。如果刚才的马场是壮观雄伟,那这里的台子则是暮春的杏雨梨云,百花争艳。 很多男眷在席中对于这场比试也是跃跃欲试,和王爷们一同比试,是这长久以来破天荒第一次啊。而女眷们也在为刚刚夜子晟对西凉女子的暗讽和玉琼公主的傲慢而想要一吐为快。 宴席中众人其实对于座在祁玄之旁边的谢吾卿不无关注。当年慕容家的事情,可是经过了多家‘帮助’,此刻谢吾卿的出现简直就是在滚水中扔下一枚炸弹。 为什么蜀王殿下要把罪臣之女带在身边?为什么皇帝陛下坚持要慕容家以治病为名定居京城? 夫人们还好,毕竟年长,即便心里轻蔑,面子上总是要敷衍几句,少女们不一样。或许人都有嫉妒心,慕容氏作为西凉第一大开国世家,慕容家先祖惊才绝艳,曾娶西凉始祖皇帝胞妹为妻,如果不是有这几家多年来的‘努力’,慕容家的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慕容氏文武双才之人济济一堂人才辈出,慕容御的双亲皆是西凉威震四方的武将出身,但是思想开明并不强迫慕容御习武。 而就是当年这般传奇的虎门世家只得这一个嫡女,如果慕容家没有败落,慕容家嫡女的地位就几乎比得上公主。而慕容家的嫡女,一直以来京城中众人都是没有见过的,只是听传闻说是丑陋痴傻的废柴,众人也就幸灾乐祸的当笑话去听。 可是看谢吾卿那身倾城容貌和周身的风华气度,无论如何也和痴傻丑陋这四个字挨不了边。 再加上落水后恢复容貌和伤口,好生将养了身子,谢吾卿的下巴圆润了一些,不再呈现病态。这样一来,显得比之前稚嫩很多。 就像是一只小兽,模样可爱獠牙却尖。 易佩云恨得牙痒痒:“大房现在在京城又如何?那慕容卿还不是个痴傻的,长的一脸狐骚样,就是一副贱骨头。” 慕容兰在旁边连声牙酸地附和:“等下众人的比试有她好看的,不就是乡下来的一个痴傻的废柴吗?母亲自不必担心。你说是不是,妹妹。”她转身看向了慕容萱。 慕容萱是慕容家二房庶女,平日里怯懦孤僻唯唯诺诺,这时候也只好应答家中长姐的话头:“姐姐和母亲说的是,姐姐才貌双全,倾国倾城,这京城里有谁能比得上姐姐啊。等下比试姐姐定能拔得头筹!” 慕容兰闻言一脸满意地转过头去,收起了嚣张跋扈的模样,姿势优雅地看着前面的台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本小姐一定要那慕容卿好好看看,谁才是名正言顺的慕容家大小姐!” 台上主持比试的薛衡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话,另两个人则从后头拿出两个小木桶,木桶里正是签纸。这些签纸上面都写了比试的项目,由在座的女眷们一一抽来。 男子与女子们都要抽签,男子们比得是骑射马球等项目,女子们则是琴棋书画,抽签一样者同台竞技。 祁玄之看着谢吾卿淡定地拿着两个签纸,看也不看地下着手里的棋,一脸地满不在乎,顿时心生好奇。 “卿儿,你都抽到什么了?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谢吾卿头也没抬地继续下着棋:“没看,反正我什么都不擅长,提前看无甚意义。”然后推了祁玄之一下:“下一步该你了。” 祁玄之扶额无奈。 这女人..... 祁渊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情景,随后眼神定在了谢吾卿那里,看着她和祁玄之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下着棋,仿佛比试的事情与二人无关。 宁妃一开始还好奇祁渊之看向某个方向愣愣的出神,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 “皇上,蜀王旁边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臣妾看她是正正好的二八年华,模样生的可真不错。” 祁渊之转过了看向那边的视线,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那是慕容家的大小姐,父皇当年欠下的摊子,只有朕来还,此番针灸之法救你的人正是这慕容家的兄妹,朕想让他们常住京城,慕容家的事情,朕也该做点什么了。” 宁妃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候就承受了这些,臣妾看着都有些心疼。” 一边说着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皇上,睿儿的太傅和教导嬷嬷正想要告老还乡,不如就把慕容兄妹留在宫中教导睿儿吧,这样皇上宠信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潇湘水云曲 祁渊之慢慢摇晃了一下酒杯,目光深远:“朕正有此意,等这一阵朝臣之议过去,他们兄妹二人就是慕容家重返京城的门面,一切该开始了。” 是啊,一切都该开始了。 西凉开国四大世家,陈白李三家为次,慕容家一家独大。其中唯慕容家子孙不盛;李家白家是近百年才有的后起之秀,底蕴比之陈家慕容家还差了很多。 最近朝堂上政事的动作让在座的闺秀和夫人们们也是各怀心事。 而慕容家渐渐涌现的实力锋芒,无疑使这样一场本该百花争艳的国宴变得有些沉重。 男眷席上却是安静许多,男人们看人自然与女人们不一样。在座的都是官场、皇室中人,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少女的不同之处,非是外貌而是气度,那种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平和之后的沉静,面对眼前的一切,态度尊贵,却又由内而外地让人感到她的不屑。 “这便是慕容家老侯爷的孙女么?”之前那位与慕容御攀谈的蔡博士蔡彬目光有些激动:“实在是好相貌!好气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一时间在男眷席上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座人静了静,紧接着,瞬间哗然。 当年在座的众人有很多都曾受过慕容庸的知遇之恩,慕容家的门生众多,慕容庸在培养弟子方面可谓是德高望重,但是弟子众人中,蔡博士蔡彬最是忠心耿耿,他也最受慕容庸看重。 当年东窗事发,他不惜自请革职以表决心,离开京城的前一天便带领从前受过恩惠的部分忠心门生,上书檄文直言进谏,字字珠玑。 他也因此获罪贬黜为庶人,直至如今的新帝祁渊之登基改朝换代清理朝中官宦人马才得以出任翰林院阁老。可是他自知朝中非议甚多,便自请降职为国子学博士继承师父授业解惑的衣钵。 “可惜是个蠢笨痴傻的废柴,这般好相貌实在是暴殄天物。”坐在另一边的白秋月的兄长白昱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回过神,他不满众人都看着谢吾卿反而把白秋月给忽略了。 其他众人看这白家嫡子在人家哥哥刚离席就说人家妹妹一个弱女子的坏话,实在是令人不齿,但是因着白家是太后娘家和左相执官在朝中地位正盛,都不敢反驳一句,只得小声嘀咕几句。 “你胆敢再说一句?月儿才是京城第一美人!你给小爷管住你那张嘴。”白昱临站起身拎起太学里一个学子的领子就要挥拳下去,眼睛里满是愤怒。 谁知那学子也是个硬茬,被掐的脸颊都红了直喘着气,也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不如白公子就等着看一会的比试谁赢谁输吧。” “是啊,是啊,白公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小子喝醉了说昏话罢了,跟他计较些什么!” “就是,就是。” 一旁的书院的男学生们看着自己的同僚竟然这般胆大都感到心惊肉跳,这白家小公子爷做的恶事还少吗?这小子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只好连忙低声下气的劝阻。 白昱临这才松了手,等着看女眷这边的比试,看着独自一人安静下棋的谢吾卿面色阴沉。 负责比试的官员已经站到了台子上,方才拿签筒的侍从挨个记载好各自抽到的项目。 受邀参加宴席的本就是京城高门家的女儿,庶女没有资格参加比试,嫡女中,平常就会在府上找先生教习琴棋书画,自然都个个信心满满,这样在皇家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少之又少,抓住这次机会难保不会一下子平步青云。 一共二十个嫡女参赛,琴类分为三组每组三人最多,棋类一组一共五人,书画的人数相同均为三人。 而谢吾卿抽到的琴艺组同组成员就包括一个玉琼还有另外一个,白秋月。 谢吾卿看着这样的安排又看了看那边白秋月和玉琼两个人都傲然绝世剑拔弩张的气息,心中了然,恐怕是来京城的第一遭就遇到了一个门槛,你想躲人家却偏要带着你过。 而另一组棋类,则是祁玄之的杰作,谢吾卿看着身边装傻充愣的祁玄之,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明明是自己比试,却偏偏给她安排一个最擅长的项目,是福是祸,真的说不准。 来西凉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很多变化,从前习惯了平静隐忍安然出击,那这次不如就坦然迎战,谢吾卿心里如此想着。 首先进行比试的便是琴。 前两组虽然技艺平平,但是有几位少女生得一副上等之姿,加之琴音渺渺,也不失动听,台下边有几个人起哄夸奖,直言绕梁三日。 白昱临闻言鼻子里冷哼一身,不悦的瞪着那边出声的少年:“这般差的琴艺竟也上得了台面?若是月儿弹上一曲,人听了都得以为见到了天上的仙女一般,你们懂什么?” 在座的各位还是不敢反驳,但心里却是对这下一组的表演充满了期待,毕竟是这南楚公主和京城第一美人与一个传闻中的废柴进行比试,吸引足了大家的兴趣。 众人只见三位绝色少女朝皇宫中心走来,谢吾卿身着一身青色广袖棉布刺绣长袍,本是深沉的颜色她穿上却尽是风华,腰间一根银色暗纹腰带,更衬得纤腰不盈一握,墨发垂在纤弱的肩膀和背上,只一根青玉簪和白皙手腕上的青冥镯遥相呼应。 仙风道骨般衣袂飘飘再加上面上灵气十足未施粉黛的倾世面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玉琼和白秋月两人皆是精致的妆容打扮,一身粉色纱衣配长裙,美则美矣,跟谢吾卿的青色锦袍相比却多了很多刻意的味道却反而失了那份风度,两人容貌虽美此刻这样一对比却显得有些艳俗。 白秋月和玉琼都很惊诧于谢吾卿上台表演竟然也只穿这身常衣衬得她两个的刻意,一边碍于在台上只好心里暗暗嫉妒,怕表情不好坏了妆容。 玉琼嫉妒地简直心里发狂,但是想起了方才自己南楚第一等的高超琴艺弹奏乐曲的时候众人如痴如醉的反应,心下又充满了自信便重新扮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摸了一下头上华丽的飞仙髻,便开始准备表演。 三人皆行礼后入座。谢吾卿被白秋月和玉琼公主两个人夹在了中间,并没有立刻弹奏而好像是在等着一个时机一般。 坐席上鸦雀无声,众人皆是屏起了呼吸。玉琼和白秋月两人弹出第一声琴音。 一首潇湘水云的开头声音清脆悦耳,两人的琴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顺着指尖优美地倾泻而出。 弹琴之人都知晓这琴音是先入为主,只有一种意境从一而终才最能抓住人心从而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如果错失了这份机会很可能只能跟随着别人的已经感到慌乱迷失,找不到自己的曲调,最终画虎不成反类犬。 玉琼和白秋月自然都知道。于是两人下手很快。各自琴声飘起,只有谢吾卿坐在琴案前,静默而坐,面色淡淡地,仿佛在台子上正在比试的人没有她一样漫不经心。 琴声慢慢流淌进了众人心头,也顾不上看谢吾卿是否在弹奏,都在欣赏优美低柔的琴声,把潇湘水云的柔美发挥到了极致。弹琴的玉琼和白秋月也是得意地越弹越欢,两道琴声相互交织倒像是相辅相成的两道合奏,显得异常和谐。 两道琴声一听便知弹琴之人拥有超凡的定力和指力还有意境,令人想入非非,宴席上众人的脸上都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奈何宁妃定力再足也沉入其中,只有祁渊之等人并没受任何影响,期待着谢吾卿的反应。 又过了半晌,两道琴音进入了高潮部分,表达的意境更加柔美静谧,使人更加融入其中。两人你追我赶的弹着。玉琼一边看着只随意拨弄几下琴弦的谢吾卿一边心想她是输定了,随后琴音渐入佳境。 谢吾卿太了解玉琼了,这曲子是玉琼所选,也是南楚德妃的惊世之作,宠冠后宫二十余年这首曲子有一半的功劳,其中效果便是眼前所见,听着淡雅轻慢实则迷惑心智。 曲子进行到了快一半,她看着殿中众人痴迷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指尖轻挑,一道低低地音符响起。 低低的音符仿佛飘零的雪花,落地即化,稍纵即逝。 几人同时一怔。祁玄之嘴角滑出一抹微笑,宁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安心的暖意,祁渊之静静聆听着,并不为所动,清瘦的侧脸在宫灯下显出俊逸的阴影,薄唇微抿,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玉琼和白秋月两人还未注意到这声琴声,便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意境里。 玉琼看谢吾卿虽然表面依旧漫不经心但弹奏的频率却加快了,心中因为一丝不安惴惴着,感觉到这股气质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便漏了一个音,这一个音符的错乱在整首曲子里显得异常突出,众人一下子惊醒了,眼神都恢复了清明。 白秋月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放慢了一些弹奏的频率,众人听着京城第一美人传闻中的高超琴艺,顿时觉得不虚此行,心内对这相府大小姐都高看了一些,白昱临得意地看着身边人的反应。 玉琼气急,狠狠地盯着面容淡淡的谢吾卿,恨不得撕烂她那张脸,害的自己出这么低级的错误!慌忙使出德妃的倾囊之授,硬着头皮再度重新跟上节奏。 但是清醒过来的众人面上都有些懊恼和疑惑,只有个别人知道这首曲子极具蛊惑性,想起之前自己脑中那些想入非非的东西,不由得心生愤怒,为这位公主感到有些不齿。 夜子晟也有些着急,但听着谢吾卿的琴声依旧不惹眼地低低鸣着,便只好故作淡定,心里祈盼着玉琼别再出错。一边看着高位之上的祁渊之俊逸的身姿一边有些愤恨地想这次的和亲可不能出丑,南楚如今这般做已经等于送货上门了,如果此行不顺,玉琼的名声坏成什么样,他也不敢下定论,起码四国的皇后之位是别想了。 一边想着一边捏紧了拳头看着台上的情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潇湘水云曲(2) 谢吾卿的潇湘水云如一条美人臂弯的丝绸缎带又如山涧里的小溪一般轻易地进入了前面玉琼二人编织的幻境里,如天边划过的流星和星空中的烟花一般,轻易盖过了那两人的光辉。 谢吾卿抬眸不屑地看着两人面露难色咬牙切齿的神色,素手轻拢慢捻抹复挑,音符一波随着一波拔地而起,和先前压抑的琴声一对比,就如同一望无垠的天宽地广中不染一丝杂陈的涓涓流水。 易佩云和慕容兰两个人也是恨的咬牙切齿,这么一个传闻中的体弱多病痴傻丑陋的废物怎能有如此高超的意境和指法?定是为了此番比试请了高人指点,真是卑鄙掉价! 徐徐地过了一会儿,那琴音愈发的抒发着高昂的情绪,如同冲天飞起的霞光在眼前绚烂绽放,而另一种情感,则依旧带着开头那般的低诉呜咽着,明明是一曲儿女情长却带着战场上的萧瑟悲壮。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人们心头蔓延,如歌如诉,在场的男眷女眷们家中都有朝中官员,尤其是家中有父兄是武将的心头的情感更是抑制不住,一边心头带着建功立业的决心和激昂,一边因着低声如箫音,悲泣着英雄末路的悲剧赞歌,氤氲了众人眼前的雾气。 众人眼前都浮现出一个场景,黄沙漫漫,一轮斜阳血色喷薄,一柄断剑立在黄土之中,剑下一捧白菊萧瑟在秋风中。 坐席下的人们抬眼看去,台子上的少女一身素衣略显宽大,在暮春的零星冷风里衣袖翻飞,更显得身形纤瘦不已,众人便联想起慕容家的悲剧还有先前痴傻丑陋的恶名来,在琴声的悲戚中,此刻的心里该是同情多一些的。 祁渊之看着台子这边纤弱的美丽少女,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白秋月和玉琼两个人越是着急跟上,越是想摆脱谢吾卿琴中的意境就越是慌乱不已,粉面上香汗淋漓,手心里都是冷汗。 夜子晟和白昱临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心上对于传闻中痴傻丑陋的谢吾卿充满了厌恶,怒目而视,台子上的谢吾卿自然是和众人沉浸曲中不予理会。 只见宴席中另一个俊美男子坐在阴暗不起眼的角落里,此刻也是边喝酒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台子上的表演。 玉琼心里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想要使出内力用这把上好的瑶琴伤及身边的谢吾卿让她出丑。谢吾卿从小便练习过一心二用,这点小儿科的举动,她光靠鼻息的变化就能感应得到,暗暗捏了一个诀,她周身便向起了一个坚实的屏障一般密而不透。 但是在玉琼这种弱女子眼里自然是辨别不出,琴曲接近尾声,玉琼此刻也顾不上弹琴,一心只想让身边的谢吾卿出丑,使出全身的内力借着琴音朝右边传播开来。 可是那内力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到了屏障外面自动寻找着玉琼的位置,加倍地反弹过来,玉琼避而不及惊恐万分,她自己使了多少内力借了多少琴弦的威力她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玉琼微微侧过身,那股内力直冲她的腹部,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如同刀绞一般疼痛,她手指一颤,拨断了好几根琴弦,刺耳的声音传来,谢吾卿和白秋月两人也只好停下来,谢吾卿心中了然收回了屏障,擦了擦汗先前的煞气荡然无存,装作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转眼又是一个娇俏的弱美人。 众人心生不悦睁开眼睛看向皇宫中央,只见玉琼公主此刻狼狈的跌倒在玉阶之上,面上的妆容都随着香汗而模糊花掉面容狰狞可怖,好像是手腕骨折了姿势怪异,滑稽至极。 坐席上的众人见先前美妙绝伦身姿绰约的敌国公主此时竟然这般狼狈不堪,心里带了暗暗地讥笑,看笑话一般看着台上的情景。 夜子晟眼眶眦裂,看着受伤的妹妹,优雅平静的外表再也掩饰不住担忧与愤怒,飞奔而去一把抱起狼狈受伤的玉琼,焦急地询问着玉琼的情况。 夜子晟满面怒火:“玉琼!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哥哥断然让他不得好死!”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朝祁渊之那边的方向望了一遍然后还在谢吾卿的身上停留了一会。 那边刘公公看着这边突发的情况早早地就请来了太医,可是太医刚要诊脉,玉琼就突然醒了过来,睁开了那双大眼睛充满了怨毒的神色,方才伪装的善解人意荡然无存,像是要吃人一般,不明所以的白秋月一脸疑惑的看着玉琼瞪着谢吾卿。 这女人,,,,,和谢吾卿那个只会上阵杀敌的莽夫太像了,可是,那个莽夫丑陋不堪满面疤痕又是个音痴,怎会是眼前这个女子?可是这股气质太熟悉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样子,还是那么的令人倒胃口!! 玉琼越思索越愤怒,挣脱开夜子晟的怀抱,忍着疼痛不管不顾地指着谢吾卿:“就是这个贱人!是这个贱人比试比不过妄图想用武功伤害本公主!” 满座哗然,虽然说谢吾卿的弹奏在意境和指法上更胜一筹,但是玉琼公主弹奏地确实也不差,而且坐席里面依然有少部分人都是慕容家从前的对头,对这个传闻中的废柴嫡女的印象还没有完全的推翻。 带着些许嫉妒的这些人也在席子里纷纷附和:“真没想到这慕容家的嫡女竟是这般龌龊之人!” “是啊,那琴曲不知道找高人指点了多少次才弹得不过尔尔吧,我看这故意伤人心思丑恶的女子就滚回去吧,别在这天子脚下丢人现眼。”白昱临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李家的三公子为了得白昱临欢心故意说道。 众人一听这话,就开始小声地嘀咕这出闹剧。慕容御怕弄墨冲动下闹事暴露,就连忙拉着她离开了坐席。 大部分人不明所以不敢轻易下定论但是看玉琼公主那副狼狈悲惨的模样,心下更是摇摆不定。 夜子晟看着众人的表现心里有些得意,看着受伤的妹妹,面上佯装成了一幅心疼悲哀的模样。 “没想到西凉此行这般崎岖不顺,玉琼打小便身子骨病弱,这么折腾一下,该是如何狠心才下的了如此毒手啊!渊帝!如果此次不给本王和御妹一个交代,那本王就如实地报告给皇兄西凉是怎样的待客之道!”夜子晟这话里话外竟是一副拿受害者的姿态威胁人的意思。 祁玄之面色阴冷,桀骜不驯的外表如同染上了一层冰霜:“谁敢胡说?是当本王目不可视前方辨别不清不会有所判断吗?” 宁妃也有一些着急,虽然也没有看清刚才台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确实是玉琼公主突然就在比试过程中受了伤:“三弟,此事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届时,如果慕容小姐是无辜的定会还她一个清白。” 祁玄之不予理睬,轻蔑的冷哼一声,用力地握着手里的杯子。 夜子晟听着宁妃这样说心下更是胆大,脸上满是得意地猖狂和嘲讽:“本王方才听得大家都说这慕容家的大小姐原来不过是一个痴傻丑陋的废柴而已,今日这般表演定是有高人指点,这场比试有人徇私舞弊,也是不能算数的,作弊不成竟还敢伤害一国公主?此女应该重重处罚才是!” 易佩云等人从前和慕容家作对的众人暗地里偷偷盼着谢吾卿此次最好是被处罚个重中之重,最好牵连到慕容家?一个罪臣之女竟也敢伤害南楚最受宠爱的公主? 祁渊之垂着眼眸,殿中明亮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映着,泛着珠光宝华似的光彩,可是不知为何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明晰如画的侧脸,和略显清瘦的下颌。 四周的气氛渐渐冷凝。他不做声,只随意地看着手里的酒杯,面上带着一抹笑,只是那笑意似乎渐渐冰冷下来。 冷。 殿中吵吵闹闹的众人都感觉到了冷飕飕的,可是分明只是暮春而已。所有人面面相觑,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连夜子晟在盛怒之中都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感受到一种强烈压迫的帝王之气。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玉琼脸上的笑意开始僵硬,本就痛极的玉琼干脆就狰狞着一张脸丑恶地盯着谢吾卿。 谢吾卿这时才终于开口,墨发飘荡眼神坚定,:“梁王殿下是想要交代是吗?” 夜子晟看着谢吾卿眼里的坚定和周身血洗沙场般的煞气,竟有些心虚,自己妹妹做了什么他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因着身份低微而就此挫败,反而像是她在兴师问罪。 那隐匿在宴席角落的俊美男子不作任何表示,像看一场大戏一样看着台上的表演。只是一双眸子在谢吾卿的身上往返流转。 这个女孩看着年纪很小,那周身的气度风华却那么特别。 有趣。 夜子晟缓了缓神稳住心绪:“是啊,今日必须给玉琼和本王一个交代!” 谢吾卿一副审问犯人终于逼供出来一般的放松神情,夜子晟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既然梁王殿下怀疑小女是作弊,觉得小女是一个蠢笨如猪的废柴,那不如这样吧,小女和梁王殿下比试骑射,如果小女输了,小女磕头道歉永生不入京城削发明志,如果梁王殿下输了.....” 谢吾卿顿了一顿,眼睛始终盯着夜子晟看不出什么情感,夜子晟被看得后背直发毛。 “那就交换南楚北山一个小哨所,并且殿下和公主二人永不踏入西凉国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恨予在丹棘 只见众人的神色各不相同,但是大多是惊讶的,不仅是惊讶于谢吾卿一个无用废柴竟也敢和大名鼎鼎的南楚梁王比试,更是惊讶于谢吾卿的狮子大开口。 其实但凡关心一些国事的,哪怕是妇孺也是知道北山是三国两山交界处,地势险要,埋藏了大量的贵重矿藏,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地,三国分管十二个哨所。 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不仅仅是丢失一个哨所那般简单,说是一个哨所,其实代表的是其背后数不尽的矿藏,矿藏就决定了一半的军事硬实力。 如果再好好加以利用,在哨所所在地开拓堪舆,那么三国本来平衡的局势将会一朝崩解。 不,西凉在中原三国中实力最强,胜算最大,南楚内忧未除,哪怕这场外患最晚几十年后爆发,也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然,在场能把其中由大到小全部的利弊都能想清楚的人少之又少,但这些人里,可能并不包括这对傻兄妹,谢吾卿看着这对兄妹一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样子,低头不屑一笑。 秋风凛凛,一身素衣似乎也带了一股侠气。 而这抹笑全被祁渊之,祁玄之和那神秘男人看在了眼里。 月华倾洒在台子上更显得方才的曲目回味无穷,夜风吹过更显得身着宽大衣裳的谢吾卿纤瘦单薄,但是脊背却挺得笔直,那身铮铮傲骨,仿佛那台上的古琴是一把利剑,那台子上的帘布是战场上的军旗,当她毫不畏惧地说出这番话时,就仿佛是一位将军,举着军旗带头出征。 雄浑煞气如潮水般像众人席卷而来。 祁玄之和那神秘男子皆是眼前一亮,眼神里涌现出一抹敬佩之色。 “答应她啊,皇兄,快啊,答应她啊,让这个贱人好好看看,什么叫不自量力,还敢跟皇兄你叫嚣,她也配!”玉琼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一心扑在了报复上。 其实谢吾卿知道她准备的小动作可不止这一手,只是这一次她没料到谢吾卿竟然在古籍上学来了屏障之法罢了,她的手指和右腿低垂,呈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多半是内力反噬了才导致的。 那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术她竟然都过了及笄之年了仍在使用。 谢吾卿在心里冷哼,德妃当年便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惜自伤,反正成事不足还可以倒打一耙,就如此时。 真是一对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亲母女。 宁妃看向玉琼的目光还带了点同情在里面,她身旁的祁渊之却是带着点惊色和欣赏,饶有兴趣地看着谢吾卿,此番男眷席上的众人却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这哨所有何不一般?不就是开在了北山吗?”一个学院的男学生小声询问着身边的同伴,他看着身边的几位官员都是一脸震惊感到有些不解这哨所的不同所在。 那蔡彬听见了这学生的问询,缕着胡须轻笑:“这哨所就是三国分管的十二哨所,三国均分,缺一不可。” 那学生面色上还带着些疑惑,但蔡彬也就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了下去。 男眷席里的讨论声更大了,让这边不关心国事的女眷们有些面面相觑。 易佩云这边却是看成了一出闹剧,只是凭着谢吾卿的语气和那几位大人的神色知道了个大概。 沉默良久胆小怯懦的慕容萱这时却突然出了声:“大夫人,这次比试会不会.....” 慕容兰使劲剜了她一眼,与其带着不耐烦:“担心什么?大房本就是戴罪之身,谁让这慕容卿是个蠢货呢,要我说啊,这痴傻的还是个痴傻的,一身空无本领只会摆弄那身狐媚子妖术竟也敢和梁王殿下比试。到时候可不要连累我们才好。” 慕容萱听着长姐越来越凶狠的语气,只好继续低着头默不作声。 此时玉琼妆花腿瘸,样子简直不能更狼狈了,夜子晟本就在抉择中十分艰难,再看看玉琼这副形象尽失的样子,心下了然此次的和亲怕是没戏了。 “你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凭你一个罪臣之女也敢跟本王叫嚣?” 夜子晟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自己竟然要和一个传闻中痴傻废柴的女子比试,这简直就是侮辱! 那身气度,实在是和那个女人太像太像了!难道..... 他兀自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和皇兄亲自验尸,肯定不会出现任何差错!那么此女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谢吾卿身上莫名其妙的自信让生性多疑的夜子晟心生犹豫。 但是碍于面子又不敢直接拒绝,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玉琼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玉琼还面带不甘地一边看着谢吾卿一边楚楚可怜地望着祁渊之那边。 “比试总要有些彩头,你刚刚对本王提了要求,那如果你输了,该当如何?” 夜子晟紧紧盯着谢吾卿,一双眸子里满是精明的算计。 谢吾卿不为所动,脱下了手上的青冥镯举到面前,又指了指宴席周围的御花园。 “如果小女输给了梁王殿下,那么小女此生再不踏入这皇城!” 青冥镯在宫灯的点点照映下泛着清透亮眼的光,上面的青蟒也变得异常清晰。谢吾卿口中的一句话语气虽轻,内容却重,字字掷地有声。 席上集齐了京城所有世家,这一句话如一枚惊雷轰隆一声坠入整个京城。 谢吾卿却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次宴席,慕容家,必须留! 留在京城告诉那些黑暗角落里的嘴脸,深渊里的慕容家,是真的回来了! 夜子晟也是吓得不轻,但到底是忍下了心中震撼,把玉琼交给了太医处理。 “那好,一言为定!你提出的比试,本王身位男子必定会怜香惜玉的。” 那怜香惜玉四个字被夜子晟咬得特别重,仿佛是要用意念把谢吾卿放进嘴里咬碎一般。 谢吾卿看也不看地回头在侍从的带领下去西凉皇室马厩里挑选马匹。 比试的内容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是简单地骑射,只不过却是以人为靶,两人的箭筒中皆是利箭数十支。 以防为攻,以攻为防。攻守兼备方能赢得比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天骄喻英才 京城书院中的少年们除了每日学习四书五经和兵法策论,就数骑射课最为重要,一个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番看到这敌国南楚的三公子之一的梁王殿下与一女子的比试,一个个心怀好奇,跃跃欲试。 一方面是好奇这战功赫赫的南楚梁王能有何能耐,一边好奇这琴艺经验的慕容家废柴长女这次能闹出怎样的笑话来。全都望着这边看着热闹,纷纷觉得这一遭宴席可没有白来。 谢吾卿走到了一处马厩旁,静静观察着,而另一边的夜子晟已经开始了选马,手里卷着来时皇室车队自带的草料,挨个喂食挑选。 谢吾卿看着他手里的草料默不作声,那是从前行军的时候她无意间在灌丛中发现的作物,那种作物马儿吃了就会兴奋不已,行进速度也会迅猛非常,但是也有很强的副作用,一旦用量过度,那么马儿就会出现浑身发热眼底发红体力透支的症状。 因此她只初时用过这药,后来就因为心疼与她朝夕相处的马儿再也没用过。 而此时看着这样一场不在战场的比试里,夜子晟都妄图使用这般药草试图赢了比试,她心里面不是滋味,这些宫廷里的马儿从出生起就不会有自由,一生的使命就是为皇家众人服务,一生劳碌,寿命短暂。从不像野外的马儿一样纵情驰骋潇洒肆意。 身为一个战士,在战场上陪你餐风露宿的马儿才是你最贴心的战友,只有与自己的坐骑心灵相通才能驾驭得当发挥威力,如果只是把它们当做工具,最后只有欲速则不达、全盘皆输的下场。 夜子晟背着众人做这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谢吾卿在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草药她当初做威宁大将军的时候就下令禁止传入民间禁止用于战马了,可如今在南楚似乎大肆种植这种禁药用于战场,竭泽而渔的愚昧做法,谢吾卿暗暗想着唇边夹带着一丝嘲讽。 这时刚才还站在了渊帝身边伺候的刘公公带着一个牵着一批马的小侍从朝谢吾卿这边走来,只见那名小侍从牵着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那匹马儿鬃毛浓密发亮,肌肉紧实,但是比寻常作战配置的千里马矮小许多,还任由人们牵着它,一副乖顺的模样。 “慕容姑娘还身带伤病不宜剧烈颠簸,骑上这匹宫中专门饲养给妃嫔们所骑的小马能少些痛累,这才算得上是公平,梁王殿下您说是吗?”刘公公肥胖的脸上尽是和善的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方才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谢吾卿听着刘公公的话 微微惊讶,一双美眸望向最高处的帝王,祁渊之眼眸含笑五官清俊悠远,那一身白色龙袍如一道最明亮的天光照耀在最高处,他终于看向了她,微微一颔首,一双乌黑的眸中盛满了似春水般的笑意。 谢吾卿缓过神来,她还他一笑,缓缓跪下拜谢。然后出口说道:“多谢陛下的美意,但小女的身体小女自己知道,还是让小女自己选择一匹更加高大的战马进行比试,以表我大凉的神威!”少女的声音在皇宫中心清澈洪亮回音绕梁,不染粉黛的微笑在篝火围绕的夜晚里悄然绽放,不知道缭乱了这深宫中谁的眼谁的心。 夜子晟正费心挑着马厩里面的马儿,此时不仅没有挑到顺心的马儿还让谢吾卿白得了一匹上好的小马,听闻刘公公一番言论顿时觉得愤怒又不知如何说理,憋得满脸铁青。 “既然慕容小姐身子病弱还要主动比试,那就多多担待了,本王是一个粗人,下手......不知道轻重。” 夜子晟压低了声音凑近对面慢慢说着,因此最后一句话只有谢吾卿这个方向才听得到。 夜子晟本以为谢吾卿会吓得惊慌失措或者面露恐惧,可是,没有。 谢吾卿回复了他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微笑,和方才的微笑不同,这个微笑才真真如孩童一般无邪,旁人看着觉着可爱美丽,可在夜子晟看来却是不寻常的惊奇。 这一个无视威胁的笑意,就等于是一封战书。战书下了,剩下的就是开战了! 祁玄之有些担忧的看向马场这边,那日谢吾卿吐血他是知道的,她连右手手筋都不是健全的,如何射箭?他面带焦急,吩咐了身边的夏邑不知说了什么,夏邑脸色不太高兴地退下了。 夫人小姐们见谢吾卿竟如此受皇上重视,个个都在眼红,心想这上天竟这般偏爱慕容家,几十年过去了竟然还能带着后辈打翻身仗,此后这京城里怕是要变了天了。 谢吾卿早就挑选好了一匹高大墨黑色的骏马,鬃毛黝黑发亮,高大威猛,和那匹战死在滁山的她从前的坐骑很像,性格里都是一样的铁汉柔情,外表霸道内里却是乖顺,只是外表看起来比夜子晟的那匹马瘦弱很多。 瘦马看起来力量不如肥硕的马匹但是灵活度却强,那身精壮的肌肉无论是跋山还是涉水都能够很好的忍受极端恶劣的情况,比健硕的马儿更加有耐性也更有灵性。 夜子晟看着这匹黑色瘦马不禁面带轻蔑嘲讽:“看着是匹战无不胜的好马呀,可惜啊,等下输了,这匹马让本王带回南楚做成马肉汤犒劳一下南楚的将士们慕容姑娘觉得如何?” 夜子晟一边说着一边还偷着拿出那些禁药朝身下的骏马鼻尖扬了一下。 “马肉汤?梁王殿下说的可是南楚最有名的芙蓉马肉汤?那该是美味至极的。到时候别忘了分给小女府上一些,也好让小女也开开眼。”谢吾卿脸上还是方才那天真无邪的笑意。 夜子晟的脸色却一下子如同吃了死老鼠一般难看至极。 谢吾卿心下更是忍不住的偷乐。 那年南楚云太后六十岁大寿在宫中大摆筵席,京城贵胄们全都前来祝寿,那时尚在幼年的他们悄悄在宴席的后面戏耍游戏,夜子晟一直看不惯从小就哪哪都比他优秀的萧迟,偷偷就在萧迟面前的那碗芙蓉汤里加了料,可是被幼小的谢吾卿悄悄发现了那碗汤的秘密,就仗着自己身材娇小偷偷调换了两碗汤,于是乎,夜子晟算是喝下了自己亲自加了料的芙蓉汤。 那晚在太后隆重无比的寿宴上夜子晟大出‘风头’。此后十数年的今天,谢吾卿都相信那一晚对于夜子晟来说都会是非常难忘。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夜子晟如今这般恼怒又不知往何处发泄的反应,谢吾卿心中畅快无比。 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神秘男子看见谢吾卿在如此严峻残酷的比试当头竟露出如此笑颜心中好奇又觉得好笑。 祁渊之听着马场这边几乎都被高大的马匹挡住的女孩传来的轻笑声,眸色深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东方日既白 马场上围绕着篝有很长的弯道,一共十发箭羽都带着锋利的箭头在火光照耀下反出冰冷的光带着瘆人的寒意。 夜子晟的脸上依然十分难看一副作势要吃了眼前的女孩儿的样子。 可是女孩墨发飞扬语笑嫣然的样子哪有半分恐惧?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下更是震怒非常。 两人的身边都挂着十个十分小的空心马球,分别放置在了心口处和腹部附近。 谢吾卿嘴边还叼着一支牡丹花,谁先全部射掉对方身上的马球和牡丹花,最终领先跑到终点去拿到那一整株牡丹,谁就算赢。 夜子晟不悦地看着谢吾卿叼着花朵,表示不解:“慕容姑娘为何以花代球,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本王,本王说过了,本王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 火光闪烁月影摇晃,谢吾卿身子利索地翻身上马,动作帅气敏捷。嘴边的牡丹花枝透着南国独有的粉嫩和水汽,与女孩嫣红的唇娇美的容颜相得益彰。 谢吾卿看也不看他,摆弄着手里的缰绳。“殿下是南楚三公子之一,这骑射之术也该当是南楚前三甲,小女这时相信殿下的技术不会伤到小女才做此决定。” 她旋即抽出一支刻了细碎花纹的箭羽放在手边细细玩弄观察,又看向那边的夜子晟:“小女用不着殿下的怜香惜玉,殿下方才在宴上不是说过吗,我们西凉的女子以骑射为传统,粗俗不堪。不如南楚女子那般,妩媚柔美呢!” 她最后几个字说的慢条斯理,但是声音洪亮,全场都能听见,方才因为夜子晟的暗中贬低西凉女子而心情不爽的部分世家少女们此刻纷纷低声叫好。 慕容母女被夹杂在一片低声的称赞声中浑身不自在,慕容兰刚想出声反驳,就被易佩云使了一个眼色,只好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这慕容卿,和传闻中的竟如此大相近庭? 大家心里正深深疑惑时,刘公公的哨声一响,二人同时策马而奔,马蹄交错,疾力卷起地面上一片沙尘,声势浩大。 夜子晟率先拉起那把金属弓箭,朝谢吾卿这边射来,眼神里寒光如刀。 谢吾卿却并不着急,静静磨合着与这只骏马的默契,目视前方,眼神里全是沉静与坚定。眼前仿佛又是熟悉的那个军旗滚滚洒满热血的战场,那才是属于她的领地! 第一个箭羽射来,就在距离谢吾卿右手边的一个马球只有几寸远的时候,一个使力甩偏了箭头的方向,那马儿就像是知晓了她所有的想法一般,任由谢吾卿调整方向躲避箭羽的袭击。 很快第二支箭羽射来,直朝谢吾卿胸口旁边的马球射来,箭头旋转着极速袭来,带着一股浑厚的内力。 祁渊之面带忧色的看着谢吾卿并没有拉起弓箭的尚未恢复的右手。 第二支箭羽在马儿迅雷之际的闪躲中再一次射偏,插入篝火中迸出几粒火星,化为了灰烬。 夜子晟一连两箭全都被轻而易举地甩掉,恼羞成怒,加速策着身下的马儿,一边掏出袖中微小的暗器神色阴沉地谢吾卿的骏马射来,一边拿出另一支箭对准了谢吾卿心口附近挂着的三个马球打算一网打尽。 众人脸色唏嘘,有胆小的女眷干脆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向这边。 还有的人看着谢吾卿一个弱女子迟迟不出手只会仗着身子娇小躲避攻击,没有真本事只会自吹自擂,甚至还有人拿慕容庸说事论道:“真不愧是慕容庸那老贼的孙女,誓言立得响亮,却连弓都拉不开,祖孙两个一样的胆小如鼠,畏手畏脚,看她自己怎么收场,真有够丢人的。” 白秋月坐在座位上,焦心的是如果谢吾卿赢了极有可能威胁自己京城第一才女、美人的地位,甚至恶毒地看着夜子晟那边冷森森的箭头心想着如果刮花了谢吾卿的脸就最好了。 慕容兰看着这边赛场上尴尬的战局心怀窃喜,只不过是个废柴,如此逞能,真是丢人到家,也不知道这传闻里的痴傻嫡女,哭着求饶的时候面上还能不能这么好看! 这几箭下来众人仿佛都失去了耐心,一脸的不耐,纷纷附和着那人的话。 谢吾卿的目光陡然凌厉。 这些人从宴会开始看见她口口声声讽刺中伤的都是慕容祖父甚至整个慕容家,她看着对面席子里那些世家公子少女们看好戏的目光,再看了看夜子晟眼里恶意的嘲弄,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绽开。 这时,沉默良久只守不攻的谢吾卿屏气凝神慢慢朝右手灌注了内力徐徐拉开了那张沉重的弓。 火光闪烁却照得女孩的眸子更加的清亮坚定,秋风凛凛,袖口翻飞,显得皓腕更加的细弱,可是拿起弓箭的手臂却稳如泰山,眼神里满是沙场弥漫的煞气。 青丝墨发缕缕飘扬,烈烈罡风掀起单薄锦袍的衣角,眉宇间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威严。 细腕微微用力,一股寒气自手心传来,一直蔓延到了箭头,仿佛手边的空气全部都凝结了。 沉弓稳稳地被女孩拉到最满,如同一轮蓄势待发的弯月,带着月华的光辉。 随着身下骏马的移动,趁夜子晟出神之际毫不犹豫地射出第一支箭,卷着凤王冰独有的冰峰,凌厉之气极速扑面而来。 夜子晟大惊,睁着眼睛,掏出禁药撒向了坐骑的面前,试图躲开。 可谁知,那只箭擦着夜子晟的脸颊而过,还未反应过来这股带着冰冷的刺痛,身下的坐骑就被正正好好射中了右后蹄。 他的本意是想躲开袭击,可谁知,马儿本就食了禁药此番又受了伤,一下子惊起狂奔,夜子晟连忙压制住身下的坐骑,无奈之下只好使了术,才稍稍让马儿镇定一些。 谢吾卿心中冷哼,对于夜子晟的术法她再熟悉不过,从前她认人不清是她活该,那些痛苦如今她要一一十倍百倍地讨要回来。 今日,便是开端! 她看着夜子晟慌乱不已还要拔箭而射的模样嘴边弯起嘲讽的弧度,沉入了更深的寒光,轻而易举地再次拉开了沉弓,大胆地对准了前方,这时夜子晟的箭羽也同时带着内力射出,仿佛带着缕缕黑气。 两支箭在半空中卷着疾风交集擦过,箭头两两相撞,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可是夜子晟的那枚箭羽上面的内力竟然经过了凤王冰的威力之后就立刻被封住所有的威力。 夜子晟以为自己的阴招必出奇效,嘴角弯出诡异的弧度。 带着千年寒气的箭羽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夜子晟的眼睛射来,夜子晟连忙躲闪,可谁知越是用力急着躲闪,身下的骏马就越是焦躁,大概是药效被完全的激发出来,谢吾卿的利箭直接连射到了四个空心马球。 夜子晟被颠簸得神情恍惚,那支箭再次擦着他的喉咙呼啸而过,把马球稳稳地钉进了旁边围场的百年杨树的树干内。 树干上顺着箭羽的位置,缓缓向两边延伸出长长的裂纹。 众人看着心惊。 夜子晟的脸颊被刮花,喉咙上的伤口虽小但是也鲜血直流,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在座的众人在看着第一次擦着脸颊呼啸而过之后都觉得是谢吾卿箭术不精,可是这第二次更是擦着喉咙而过,还连带着三个马球,那股威力连粗壮的树干都能裂纹至此,心下无不是满满的震惊。 夜子晟一身狼狈,可是却还没有稳定好马儿的情绪,双方本来都已经快要到达了终点,但在此时,马球没有完全被打完,仍然难分胜负。 夜子晟一边因为差点被射中喉咙震惊得缓不过神,一边用尽了全身的能耐,想要放手一搏,但是从气度上看,他就是输了。 输的很彻底。 女孩从始至终都未曾动容过一丝神色,雪肤花容在风中坐得笔直,高大精壮的马儿带着她驰骋在篝火一边。 又是夜子晟的一箭射来,她只轻轻一躲,没有用任何的内力,就躲过了要害。 牡丹花瓣被内力波及层层掉落,荡漾在女孩绝色的面容四周,带着一丝梦幻绽放在黑夜里。 女孩的青玉发簪掉落,发髻也被打散,一头黑发顺势流泻满肩。 全场寂静无声,甚至都听得见篝火中火苗明暗交替时的声音。 “你玩够了,现在该我了。” 谢吾卿此时笑的很好看,墨发青丝雪肤玉容衬着黑夜里也依旧明艳的笑容。 但是那抹笑深深隐藏着的寒意却不被人察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赞歌。 轻声轻落,夜子晟身下的马儿把夜子晟甩出一边,衣袍散乱地跌入沙尘,狼狈不堪。 那支箭仿佛带走了所有人的呼吸,在空中连连射中了所有的目标物,‘咣当’一声稳稳当当地钉入了夜子晟头顶发髻里。 夜子晟吓得完全傻了,那支箭头仅仅距他的头顶不足一个手指的宽度,寒意从地表传来紧紧地传入了他整个背脊,仿佛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被钉在了沙尘里。 他还未来得及抬头,女孩已经翻身下马走到他的旁边,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俯视着泥土里狼狈的他。 “你是第一个。但不会是唯一一个。” 声音低沉带着沧桑,女孩笑的很明媚比天光还亮,牡丹花稚嫩的花瓣也落于墨发其间,烟雨涟漪般迷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弓如霹雳弦惊 慕容御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带着半张面具的脸来,那张脸半浮在黔江冰冷的水中若隐若现,那双眼就如眼前女子的眸子一般,带着地狱里刻骨的恨意。 就像是江里积怨已久的恶鬼想要索命一般。 只是那人已经被他和皇兄亲手杀死了,那么眼前的女孩眼里浓重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他全身都仿佛也被钉在地面上一般僵硬得一动不动,一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孩。 那带着血痕微微挣扎的模样就像是狩猎场上待宰的羔羊一般。 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抖着嘴唇磕绊地说出话来:“你若.....伤了我,本王的皇兄定...定饶不了你。” 谢吾卿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就渐渐想起了清秋临终前绝望的虚弱模样,他们兄弟两个可以草菅人命,为什么如今她要在这里隐姓埋名忍辱受屈? 她每每回忆起那些屈辱绝望的日子,就恨不得冲回南楚杀尽那污秽的宫廷里的每一个人。 从此以后,她带着新身份,再也不过回从前受缚重重刀尖舔血受制于人的日子!谁敢惹她,她就狠狠地还回去! 她拿着银针在夜子晟的脖颈处轻轻拂了一下便消失不见。夜子晟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微微刺痛了一下,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即站起身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墨发雪肤又恢复了先前少女一脸人畜无害的乖顺模样。 她看向了宴席那边目瞪口呆的众人,巴掌大的小脸光洁如玉,粉雕玉琢的五官略显稚嫩,若不是刚才大家眼都不眨地围观了全程,那是铁定想象不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拉开了寻常大汉都拉不开的弓,连连朝着南楚梁王的要害出手。 可以说是,招招致命,可眼前的少女身上可有半点凶残可怖的气息? 谢吾卿巡视了一圈,她看向了刘公公那边的方向:“还烦请刘公公帮帮忙,派人扶梁王殿下起身,小女也不知怎么的,箭术不精,竟然把殿下的发髻打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少女稚嫩清亮的声线里满是关心愧疚的语气,众人听着这番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箭术不精?一连三发都擦着要害,这要是箭术不精,这京城怕是没人敢说自己箭术精湛了。 底下众人唏嘘不已,尤其是平常与慕容家二房交好的几个世家都在偷偷议论。 易佩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死丫头怎么敢真的伤了南楚的梁王殿下,这如果因此牵扯到了两国之间的政事伤了和气,连累了我们二房可如何是好!” 离她不远的李家夫人却是一脸的笑意:“妹妹啊,这就是你想的不对了,大房一家如果因此扶云直上,你们二房还说不定沾光,一旦要是真追究起来,跟你们二房又无甚关系。” 易佩云到底也是宅子里头混过多年的人,这点道理仔仔细细想想还是想得明白的。 “那大房的姐儿如果从此担上一个凶残狠毒的名声,你家的兰姐儿就能衬出更温婉的闺秀做派,这下不是一举两得?” 易佩云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这时候反而不盼着谢吾卿不获罪,只一心盼着她这番伤了王爷担上点什么骂名,年纪轻轻就这么狠毒的女子,日后谁还敢娶,谁人敢要? 台子下议论纷纷,高兴者有之,眼红她大出风头等着谢吾卿获罪者也有之。 刘公公闻言也看向了御座上的祁渊之,仔细观察着帝王脸上的神色。 祁渊之看向了清丽少女的方向,嘴角轻弯,眸中深沉,墨色的眸子里仿佛泛着柔意。一身白色龙袍在月华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矜贵俊美。 “还不快去扶梁王殿下起身,切不可怠慢了梁王殿下。” 声音低沉有磁性,底下少女们芳心萌动,个个都恨不得自己就是谢吾卿也能这般大出风头得了皇帝的欣赏。 夜子晟终于是被几个小太监扶了起来,衣裳上面破烂了好多处,还都沾染了马场上面成片的脏污的泥土,发髻散乱不堪,零星几缕耷拉下来,他脸上更是像唱戏的花脸一般,血痕泥印混合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京城哪里要饭的乞丐呢。 被太监们扶着走来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麻木的,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谢吾卿却知道。 方才她那一针从夜子晟的声带刺进去,慢慢就会顺着经络慢慢游走到心脉,如果不是医术超群的大夫根本就察觉不到银针的存在,而等到发作的那一天,将会是他的死期! 底下的世家少女们看着方才还一心倾慕的南楚三公子之一的梁王殿下变成了这般狼狈滑稽的样子,一个个面上都忍不住发笑。 谢吾卿也慢慢走到了祁渊之的面前,看着如一只破布偶般的夜子晟出声质问:“不知堂堂梁王殿下还敢不敢履行自己的誓言,既然皇上方才作证了比试,那今日就当着皇上的面,就把这哨所的事了结清楚,小女知道梁王殿下一定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她君子两个字说的极温柔,听在夜子晟耳朵里却是地狱般的恐怖。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拼尽全力,脏污的脸上都憋红了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谢吾卿。 这个女人....她都做了些什么?! 谢吾卿面上却仍然是小女儿可爱的笑意,毫无畏惧地盯着夜子晟看了一会随即又看向祁渊之:“皇上,梁王殿下竟然不愿意履行承诺,那不如改作画押吧,只要梁王殿下按下这手印,那方才的誓言就是有效的,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祁渊之看着眼前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不禁笑了出来,眼神里带着亮光。 宁妃看着祁渊之的笑意心下微微一动,附和道:“臣妾也觉得此法甚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就按手印决定吧。相信皇上也同意这个做法,慕容姑娘当真是聪慧果敢。” 谢吾卿连忙拜谢:“多谢娘娘夸赞,小女不敢当。” 祁渊之看着座下祁玄之望向少女眼神里的点点炙热,眸子低垂,轻声开口:“刘伯,那笔和御纸来。” 刘公公连声带笑应答:“是。老奴这就去拿。” 不多时,那张按有夜子晟的印章的一纸承诺书就被端端正正地呈给了祁渊之。 夜子晟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简直是任人宰割。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算是便宜他了!谢吾卿心想。 一国公主和一国王爷,一个重伤接受治疗,一个任人宰割颜面扫地。 夜凌轩,想必这份大礼,你一定很是惊喜。 谢吾卿微微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想着今日的月圆真是十分美丽,下颌划出优美的弧度,她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几道意味不明的炽热目光。 “没想到本王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咱们西凉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巾帼英雄,有智有谋,皇上可一定要重重的赏赐才对!” 那神秘男子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谢吾卿这边面色带笑眼神里全是欣赏。 只见那男子一身玄紫色衣衫,五官俊美无双,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带着凌厉,长身玉立,面上华美而妖孽,端的是赏心悦目,但就是太冷了,浑身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想靠近他三尺以内。 祁渊之笑看着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墨怀兄这么多年脾气一点没变,总喜欢做事情一声招呼都不打。” 顾墨怀俊美的脸上带着冰冷,眸中带着点点欣赏,稍稍作揖:“臣拜见陛下。” 谢吾卿不知此人身份,但是看着此人与祁渊之的相处方式猜测应该是某位异姓王爷,没想到这次宴会上面竟还来了大人物。 世家少女们满脸崇拜与爱慕,甚至有些人脸色微红害羞的不敢看向这边。 祁渊之淡淡开口,周身的光辉带着上位者威压的气息看向这边:“慕容氏兄妹此番连立大功,朕心甚慰,慕容御即日起任太医院司正一职。” 祁渊之的声音清润的声音带着威严的气息,御旨里的内容,一石掀起千层浪。 满座哗然。 这京城,当真是要变了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重回慕容府 等到终于离开了宴席上了出宫回程的马车,谢吾卿强装的镇定自若再也绷不住,强忍住五脏六腑内刀剐般的疼痛,运气抑制住蛊毒的肆意生长。 一滴滴的鲜血自嘴角如朱红色的鲜艳的花瓣绽放,脸色苍白虚弱,冷汗在额头密布,身体因为疼痛止不住的发抖。 她刚刚打发了弄墨先跟着小妹两个人乘另一辆马车离开了,要不然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慕容御看到谢吾卿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心下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拿出从前炼制好的极珍贵的养魂丹喂她服下。 “慕容御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了一年了,他...他只是个开端.....一切的一切...我若不死,他们终究都是手下败将.....” 慕容御听着这话却是火从心起,捏着谢吾卿的下巴,语气里都是警告:“轩主大人,你如果再擅自一起使用凤王冰和内力,就不一定有今天这么幸运了!” 谢吾卿抬起纤手稍稍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眼神明亮且坚毅:“我谢吾卿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从今日起,我要这世人都擦亮双眼,那些满手鲜血和污秽的人,一个个都得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 三日后。 “天昌谷的事务我都交给阿诺他们了,墨儿他们也暂时安顿在这里,剩下内宅里的诸多事务就麻烦你去操劳了。” 两人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耸立的楼阁和慕容府的牌匾。 牌匾上朱红漆底金色笔迹,字迹豪迈大气,透着笔锋仿佛看到了从前慕容家荣光最盛时,文武双才的众门生人才济济的模样。 慕容御看着牌匾眼圈泛红,谢吾卿和弄墨等人看着这一幕也心生叹息,默默地带着下人去收拾府上的屋子。 慕容府的院子里是早就被祁渊之命令打扫过的,地面上还有杂草被清理干净的痕迹。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只麻雀在墙头上落着,口中衔着一两支的柳树枝,杨柳堆烟,门掩黄昏。细风吹着淡雨,出云催薄暮,空荡荡的庭院总是能勾起心里的酸楚。 无论是谢家还是慕容家,皆是树大招风引火上身,伤的最深的永远是忠臣。 慕容御拂了拂淡蓝色锦袍,忍住心中酸楚,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走到了院子角落里的一棵菩提树下,蹲下身用手使劲刨着些什么,谢吾卿很好奇,连忙也跑到了树根旁边的花坛。 只见慕容御终于从泥土深处挖出了一个瓦罐,瓦罐上面画着一朵小花,五朵花瓣。 画得很粗糙,五朵小而可爱的花瓣在瓦罐上面都褪了色,但是却看得大家都一阵心酸。 “这五朵花瓣是阿清亲自拿爹爹的狼毫笔画上去的,怎么样,好看吧。”他红着眼眶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下,“阿清说,这五朵花瓣象征着我们五口人,永远都不会分离。” 慕容御打开了瓦罐,掏出里面的几张小纸条,默默打开,打开后只读了几行,慕容御的眼睛再次泛红。他是一名大夫,平日里对自己的手保养得珍之重之,一双玉手比女人的都要细白。 而此时因为徒手刨开树坑里的瓦罐,手上面都被划出了好几道伤口一些皮肉都有些外翻,指甲里全是泥土,他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只无比认真地看着小笺上面的内容。 “这是我救回阿清那年的上元节,那年元夜花市灯如昼,满街市都是笑语,阿清在我怀里跟爹爹说,不如我们写灯谜藏在这瓦罐里吧,等到以后我和哥哥都长大成人了再打开它。” 慕容御拿着纸条的手隐隐发抖,眼神里的悲恸那么明显。“可是等到我们都长大了,却只有我在这里打开这个瓦罐,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一家到底是错在了哪里,究竟是错在了哪里?我想不通。”声音到最后破碎低哑,几乎无法听见。 初秋微冷的细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偶尔几片落叶掉在他的衣袍上却不自知。 “那时候阿清和我都最喜欢吃福荣斋的糕点,阿清就在纸条上写着,希望新的年岁每天都能福荣斋的糕点,我就写着,明年一定要学会做福荣斋的点心吃,爹娘看了就围着这棵树连连发笑,直说我们兄妹两个都是小馋猫。” 时过境迁,过了这数年对着空寂无人的荒芜院落再回忆起曾经的种种,实在是令人心酸。 谢吾卿强硬地夺走了他手里的瓦罐,拿出所有的纸条,把他一把拉了起来拍开了他手上面的尘土,上面的伤痕显而易见。 她眼神坚定且凌厉地看着慕容御,对他吼道:“慕容御我告诉你,你没有任何一点错,你没有任何的义务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现在整个慕容家要靠你这个男人去经营维持,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难道你还想就此消沉下去让慕容家的人在这京城永永远远地抬不起头来吗?” 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慕容御眼里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身傲骨的女孩。 只见女孩素衣墨发,衣衫简朴,寻常女儿家的模样,可是那一身灵气逼人的气度却让人惊讶不已。 谢吾卿把刚才的那些纸条全都塞回到慕容御的袖子里,继续说道:“你拿着这些纸条,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而是让你永远记住这些伤害了阿清伤害了爹娘的人!” 慕容御收好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擦拭着,仿佛在心里里下了什么誓言般郑重。 谢吾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也是一阵发酸眼眶热了起来。方才对慕容御说出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话? 弄墨收拾好了东西这时从房间里走来看见了谢吾卿和慕容御两人都在树下站着,全都面色凝重,心下好奇。 “小姐,翠环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外面天气有些冷。快去休息休息喝杯热茶吧!” 谢吾卿闻言抹了一下眼角转身走了,慕容御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跟上。 京城,崇政殿。 夜渐渐降临,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漆黑当中。可过了不久,宫檐下一盏盏精致的宫灯被点燃,偌大的宫殿变得美轮美奂。 远远的,一辆精致的龙辇驶来。到了殿门前停下,祁渊之缓缓走出,夜风吹着他长长的披风。他俊雅的面容带着一丝丝的疲倦和憔悴。 刘公公上前:“皇上,平阳王已经在殿内驾临多时了。” 祁渊之身穿一件银白色龙袍,外罩银灰色纱罩衣,容光清俊,面容白皙,气质高贵儒雅,用修长的手指触碰了微皱的眉心一下,淡淡出声道:“那朕就去看看他。” 他大步迈入,仿佛带走了一阵轻风进入殿内。 殿内香熏炉里烟丝缕缕,散发着龙诞香的香气,披着黑色大氅的顾墨怀独自一人在宫殿里面的一处小案上面细细品着香茗,精致俊美甚至有些妖孽的五官在雾气里氤氲着。 祁渊之也跟着坐在了那精致小案的后面,顾墨怀这才起身行礼。 “臣,拜见吾皇。” 祁渊之温雅清润的声音传来:“起身吧。” 顾墨怀重新坐好并不看着祁渊之手里按着案上的白玉棋子,神色自若。 祁渊之吩咐刘公公点亮了几盏灯,又添置了一套茶具。“怎的现在想通了来了京城?朕几次三番到雍州去寻你都不见你的踪迹,怎么昨天突然来了京城,还参加了你从来都百无聊赖的宴会?” 顾墨怀这才抬起头看向了祁渊之:“韵儿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我是来京城寻医的。” 祁渊之喝茶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声音微微变低,气氛凝重了一些:“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顾墨怀拿着棋子反复揉搓,眸子里带了一点哀伤:“自从韵儿走了以后病情就愈加恶化了,拖了这么些年,慢性的毒也拖成了重病。” 他话语间顿了顿:“他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回京城来帮你,再说了,这也是韵儿的遗愿。” 祁渊之的神色也突然凝滞了一下,眉眼低垂,握起茶杯,手腕微微用力。 “煜儿十岁了吧,睿儿今年也六岁了。像你还是像韵儿多一些?” 顾墨怀的手停住了,过了许久才微微动了动:“像韵儿多一些。” 殿内寂静得只听得见玉杯轻落的声音。祁渊之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秀慧黠的女人面孔来,神色悠悠。 “韵儿是个特别的女人,你们两人的儿子定然会更特别更出色。” 顾墨怀想着自己的儿子也不由得会心一笑:“但愿吧。” “昨天我在席下,从那慕容姑娘的身上仿佛瞧见了韵儿的身影,一样的敏捷聪慧,一样的坚韧不拔,不输男子的气概。” 祁渊之听见他提到谢吾卿表情有些意外,嘴角微微弯起,气质儒雅清贵:“那慕容小姐的确是很特别的女孩,那般年纪小小却能如此临危不惧。朕还是第一次见那般特别的女子。” “朕有意要帮扶慕容家洗清冤屈,西凉需要你们。” 顾墨怀闻言笑了一笑:“那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一下这慕容小姐,不过,可不是第一次见如此特别的女子,还有韵儿呢。” 祁渊之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顾墨怀不禁笑出声来:“是啊,十年了,真的会让人遗忘掉很多东西。” 十年的峥嵘岁月往事如烟,青葱少年长成了如今世间难能这般出色的男子,一个是温润俊雅的帝王,一个是大杀四方的战神平阳王,当年的燃烧岁月里两人中其实还有一位慧黠的清秀女子。 那名女子也是一名将门虎女,慧黠开朗,无拘无束。 只可以十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从那之后顾墨怀再没再娶。 祁渊之眼神里带了惋惜的哀伤淡淡叹气,找寻了多年的记忆里的小将军,可是一直未果。他便把韵儿脑海中认作了小将军,但他冥冥之中一直觉得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将军。 如果他真的一直都认错了人,那么他的小将军应该也从一个稚童长成了大姑娘了,但如果不是韵儿,天下之大,他该到何处寻觅? 也许她仍然生活在了他的记忆里,扎了根,忘不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争忍凌波去 窗外初秋的风微微萧瑟,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桌上正中心放着一个大铜锅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桌边一次摆放着大量的新鲜切好的羊肉片、牛肉片、还有街市上豆腐西施卖的鲜豆腐,又摞上了数不清几盘的宽粉青菜诸类的。 锅底炒红的辣椒混着红油在锅里翻滚,满满一桌子的色泽诱人的菜瞬间就勾起了大家的食欲。火锅旁边还放了翠环亲手做的满满一大壶的水果凉茶,凉茶配着滚热的美味火锅,在这初秋的晚上再美好不过。 谢吾卿看着眼前自己最爱吃的火锅,眼睛里面全是亮光,结果还没等到坐下来,弄墨带着翠环,飞白,三个人已经开始拿着筷子涮起了羊肉片。 谢吾卿看着有些着急:“喂喂喂,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片,多给我留一点,你们不许跟我抢...喂喂!” 慕容御看着迫不及待开始涮上火锅的几人忍俊不禁:“还有我,我最喜欢吃的嫩豆腐和宽粉也给我留一点。” 弄墨精巧的筷子快速地把一片肚片涮入锅中,过了不一会就捞出,蘸上酱碟一大口进了肚。在座的三个姑娘吃得那叫一个豪爽,吃得姿势倒是很潇洒,很干净,但是吃的速度很快,吃的还多。两个女孩皆是习武出身,胃口自然不像是寻常女儿家那般娇嫩。 以前在野外,寻些猎物架一口大锅涮肉吃也多有时。 下了一锅,不一会就吃完了,还得慕容御再把别的食材陆续涮进麻辣锅里。 谢吾卿吃得嘴里满满的好半天才咽完:“弄墨你真是太贴心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贴心的好姐姐,一直都记得我最爱吃的就是火锅!” 弄墨那边也是吃得十分尽兴,闻言呵呵笑着:“那我怎么会有小姐你这么好的妹妹,事事都知道替我着想。比慕容御这个榆木疙瘩可好多了!” 慕容御和飞白两个大男人听着桌上两个吃相十分豪迈的两个女人毫不吝啬的商业互吹,笑得脸都憋红了,连被叫成榆木疙瘩也毫不在意。 谢吾卿对着慕容御直使眼色,慕容御这才懂,急忙收敛起了笑意,又是帮弄墨涮肉吃又是帮忙倒凉茶喝,谢吾卿才终于满足地笑了笑看着慕容御的眼神里写满了‘孺子可教也。’的夸奖。 在这个还略显荒芜的院落里,突然就有了家的味道,谢吾卿的心里就像是被熨贴了一般,暖暖的。 这时门外的小厮突然踏入,带了一股小凉风进入了室内,小厮脸上有些欣喜,把一封官府牒文样的东西交到了慕容御手上。 慕容御小心地拆开查看。 谢吾卿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慕容御面露喜色看着谢吾卿:“是京城广文书院的官牒,你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去书院学习了。” 谢吾卿拿过那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心下了然。她再来到京城之前就了解过一些西凉京城的书院制度。 西凉地处北方大陆,女子也可以同男子一般到书院学习报道,五年前西凉新帝登基。为了革除弊病退出了许多惠及百姓的仁政。其中一条便是年满十岁以上的女子需得到所在州县的女子学馆中读书三年。 从前的西凉只有世家少女才能够在自己的府上请名师单独教授知识,好在挑选匹配的佳婿时有足够的资本。寒门少女们是不可能有机会获得平等的教育的。 近几朝以来,皇帝们皆是推崇儒圣之道,民风趋于保守。女子们虽然还有很多自由权利,但是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们出门上学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更别提是让世家少女们和寒门少女们享受几乎同等的教育。 这个规定一出就像是一滴水掉入了大锅烧滚的油锅中,一下子就炸开了。 “听说当年朝堂中为了此事,可是吵了足足三天三夜。御书房外面跪了一地的朝廷重臣呢,啧啧.....”弄墨放下了碗筷磕着瓜子,兴奋得满脸通红。 谢吾卿抿了一口茶,垂眸微微一笑。她能想象到那个淡然从容的男人怎么应对这一帮顽固的老古董。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沉稳和他们耗着。 三天三夜?恐怕不止吧,朝堂若是这么简单就不是朝堂了,谁家都希望自家女儿高人一等择个良婿,却都不甘心放下阶级和封闭的思想。那是她经历过的按涛汹涌,那个矜贵温润的男人有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心胸和抱负。 他恐怕,早就应付自如,风浪再大,也不会扰了他的意志。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她清醒过来就看到他俊雅明晰的面容,看见他微微皱着的眉心,还有那一双有力的臂膀和胸膛...... “当年我有所耳闻,女子书院的建立也和宁妃娘娘的谏意有关,他无论是登基前还是登基后从未纳过一个姬妾,连随身伺候的也全部是男侍从,这渊帝当真是顶顶好的男人!”翠环也在一边说着,一脸的神往。 谢吾卿看着手里的关牒沉默了。 是啊,他那年纪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她来到西凉以后一直关心着慕容家的事,每次遇见他都算是匆匆而过,从未认真想过他是怎样一个人,他身后应该站着怎样一位柔情似水,聪慧美丽的女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他那样的男子呢? 君临天下,爱民如子,仁德公正....这么多赞美的词汇用在他一人身上根本都没有违和感。他仿佛生来就是那样的人,从容沉稳,大度却不失却温和。 如大海一样,内里汹涌,力量澎湃,表面上却是君子如兰风平浪静,可是一旦发挥出他的力量,谁人也不能忽视他的光芒。 他那一双眼睛如同大海的鸿沟,温润淡雅但是却让人不能够轻易看透,吸引着你一探究竟。 “对了,方才吃晚饭前还有一封信被送过来,大小姐你要不要也看一下?”那小厮又出声,打断了她的心绪。 谢吾卿连忙接过,只见那简朴的信纸上面连个正经的信封都没有,只有一根麻绳绑着,打开一看,上书‘慕容昌’三个大字,里面还有另一张写满了小字的信。 慕容御看了,心生恼怒面上隐隐有些不悦,谢吾卿看出了异样,就打发走了小厮,关上门细细询问。 慕容御喝了一口方才翠环准备的凉茶,心情稍微和缓了一些。 “又是我那三叔,咱们刚搬回了京城,他们就来了封信,这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呵。”他满脸的怒气和嘲讽。 谢吾卿眉头微皱:“你三叔?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一个三叔?我只知道二房一家都是白眼狼,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一家的事?” 慕容御这才为难又愤怒地开了口:“三叔一家是老家祠堂那边的人,和我们算是远亲,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每年几万两的白银送到老家祠堂里去,明面上都是说盖了学堂或者是义庄,爹娘不擅长管理这些家里的琐事就由着二房三房他们去了,可谁知道他们拿着这些钱都去开了赌馆,每天拿着我爹的名号到处惹是生非。” 谢吾卿慢慢听着,眉头紧皱。 最后慢慢坐下,拿出来那封信细细读了一下。看了信的内容谢吾卿简直要笑出声来。 获罪的这五六年大房没能给成的岁银,竟然还指望着一次性全都补齐!字里行间全都是在诉苦,把生活描绘的窘迫至极。 要知道,他们刚刚搬回京城,当初获罪,家里的金银珠宝大多都被抄个干净,就算没被抢干净也被二房一家给洗劫了一空,天昌谷那些收入也就能够养活手底下的下人们,哪来的银子可以拨给老家的祠堂? 谢吾卿看完之后觉得这名义上的三叔颇有写话匣子的潜质,当一个‘贫苦’教书先生,真是委屈他了! 看来最近有必要去会会他们了! “哥,你就给他们回信,银子可以给,但是他们必须亲自来。” 谢吾卿说的极为认真,慕容御有些怔愣。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不是想要银子吗?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这时候,有一个小小身影出现了,只见上次从云安司手下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在树下面拿着弹弓在打鸟。不知她瞄准了哪里,一个弹弓过去就有几片树叶掉下来。鸟儿倒是没有掉下来一只。 谢吾卿朝哪边喊了一声:“小妹,过来吃一点糕点了!” 那孩子就飞速地迈着小腿跑了过来。 谢吾卿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圆滚滚的小肚子就知道方才在房里,小侍女已经喂饱了她。“今日有没有不好好吃饭惹念柳姐姐不开心啊。” 那孩子吃了糕点吃的满嘴边都是,谢吾卿拿手帕细心地擦拭了。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我今天有好好吃饭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拉起衣服给大家看着她圆滚滚的小肚皮。惹得一桌人看着这个奶香味十足的小姑娘忍不住发笑。 ****** 京城,万寿宫。 宫殿里的灯光略显昏暗,山水墨画的屏风后面安置着一个围着纱帘的软榻。 一名美妇人半卧在贵妃榻上,腕上配着黛色玉镯的右手支着额头,美眸微眯。珠绾青丝柳月髻,参杂了半数的白发但是带着点点细纹的容颜却是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必定惊艳众人的美貌。 一名小侍女轻手轻脚地进入:“太后娘娘,宁妃派映云来传话求见。” 只见太后美眸悠悠睁开,眼神里有一丝丝的不悦:“那就让她进来。”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失路心弥折 宁妃被映云搀扶着轻轻地走了进来,室内温度适宜,将晚时分还会点上银炭,可是宁妃却裹着一身的厚重宫装,脸色即便抹了粉脂,依然显得十分苍白。可以看出她状况不佳的身体状况,她轻轻咳嗽,头上的金步摇都跟着微微抖动。 秦太后微微抬了下眼,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但是容色上依旧端庄雍容,气场上就压了宁妃一头。 “今个吃了太医开的药了吗?” 宁妃在来的路上呛了风,咳嗽不止,映云只好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顺顺气。 终于暂时平息了下来,宁妃忙语气认真地应答着:“多谢姑母关心,已经吃过了。来的路上吹了冷风这才又开始咳嗽的,臣妾一直谨遵医嘱,按时服药,慕容御医来了以后,臣妾的病已经好多了。” 秦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直起身来,仔仔细细拂了下发髻,这才披上了华美的外衣正眼看向宁妃的方向。 “既然身子不好,都这么晚了,还找哀家来,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语气里透露着淡淡的不悦。 宁妃眼神里有些怯懦但是想了想顿了一下然后还是决定开口:“臣妾想在今年三月才选秀女。” 窗外宫檐上面落下了几只鹧鸪,万寿宫里太后不喜光故而宫灯零星的几个闪烁昏暗。 本来就很冷清的宫殿里一下子变得更加寂静了,宁妃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秦太后的逆鳞。 秦太后面上不动声色,涂了厚重胭脂的唇优雅地抿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碧螺春,声音里却是带了一丝冷厉。 “嫣儿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姑母对你说的话吗?” 宁妃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太后的神色,终是艰难地开了口。“嫣儿记得。” “一生以秦家为荣,西凉的江山,必须有秦家的一半。”宁妃的语气渐渐坚定,脸色微微带了一丝红润。 秦太后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下,纤细的手拿起茶杯盖慢慢地在茶杯口处细细摩擦,清茶的热气袅袅带来了一丝暖意。 “还有一句话,你难道会忘?西凉的皇后必须是咱们秦家的人!不允许任何外人的插足!” 她重重地把茶杯摔在了手边的红木四角雕花小桌上。茶水溅在了桌子上,众人大惊慌忙跪下认罪。 宁妃的头弯的更低了,扶着侍女的手跪了下去。 “可嫣儿知道自己不配!皇上是嫣儿的恩人,自从殿下走了以后,是皇上不畏骂名,一直把睿儿当做亲生孩子来对待,每天都关注着臣妾的病情,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那种感情绝不是男女之情!”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些哽咽,眼睛紧紧盯着秦太后:“臣妾,恕难从命,望太后成全臣妾的决定!”语毕,用力地向太后磕了一个响头。 她话语里不再姑侄相称,而是身份明确地用臣妾和太后称呼。 一身厚重的宫装袖子里面却是瘦骨嶙峋的手腕,此刻跪在冰冷的地上,任谁看了都只觉得心酸。 “大选的事情哀家绝不同意!”秦太后语气凌厉。“不过...” 宁妃这才抬起头恳切地望向这边。 “婉儿今年也及笄了,哀家正好打算让婉儿今年入宫。” 宁妃的表情愈加绝望:“姑母!不可....” 随即又是三个响头。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了下身边的嬷嬷,李嬷嬷便下去拉着宁妃起身了。 “宁妃娘娘您这是何必呢,太后的决定岂是能随意改变的?太后也是为了咱们秦家,为了咱们西凉着想,娘娘您就先行退下吧。” 李嬷嬷一边说着还一边给映云使着眼色,示意她拉着宁妃赶快回宫。 映云心疼得直掉眼泪也只好照办了,宁妃死死地不愿起身,但奈何身子单薄又重病在身,只好踉踉跄跄的离开了万寿宫。 刚刚踏出宫门,万寿宫里面本就极少的几盏宫灯也全部被熄灭,黑暗笼罩了下来,侍从只好拿着火折子点燃一盏灯拿着引路。 宁妃目光空洞地看向皇宫里的细石铺成的精致小路,愣愣出神,映云看着不忍,声音都带了哽咽。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皇上多年不纳妃嫔那也是敬重您,就算没有男女之情,您又何必去忤逆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呢?” 宁妃的目光微微动了动,脚下虚浮地慢慢走着。 “映云,本宫离开国公府几年了?” 映云不解只好回答:“正正好快八年了。” 宁妃突然冷笑着,眼神里渐渐湿润,“宁王殿下都走了五年了。从前在国公府当一个没人疼没人爱逆来顺受的庶女我以为日子就过的够苦的了,可入了宫我才知道,每天做着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那才叫痛苦!”宁妃的话语突然激动起来,眼圈通红。 “从殿下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不开心,我当年设计怀了殿下的骨肉,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了过去的那种日子,可是成亲的第二年,殿下就去了。” “是那个儒雅从容的帝王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收留了我,看在殿下临终前的嘱托上,不顾世人的污名愿意给我和睿儿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太后她,她却逼着我一步步做着让我良心不安的事情。” 宁妃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渐渐流淌:“从八年前我离开国公府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只是姑母的一颗听话的棋子。因为我太害怕了,太害怕过回从前的日子,害怕失去任何价值。” ”娘娘您别说了,您的身子不好,这外面天冷,小心动气坏了身子。”映云听着于心不忍,眼眶也是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不,我不能让婉儿重蹈我的覆辙,离开国公府只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啊!我也愧对皇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身边的人的命运都被姑母放在手心里面拿捏着,最后落得跟我一样成为傀儡的下场!”宁妃的眼神渐渐坚定。 眼前浮现的确是那天宫宴的时候那名绝色少女的身影,是她永远想象不到的肆意潇洒热血轻狂,就像是天边耀眼的日光,在女孩的身上她看到了对命运的不屈,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奢望。 太后总跟她说,这后宫不会有皇帝真心喜欢的人,他是个无心的帝王。 可是怎么会没有呢? 那天,她从帝王的眼神里看到了火花,虽然或许不是男女之情,但是却是第一次从他对一个女子的目光中绽放出火花。 虽然微弱,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女孩子身上的所有特别之处,她都从未拥有也不会有机会拥有。 ************ 京城,慕容府。 谢吾卿早晨刚刚醒来正惺忪着双眼,只听外面弄墨却惊叫着闯进屋内。 “小姐小姐,三房一家的人来了!” 谢吾卿稍微有点起床气:“来就来了呗,慕容御不是还在呢嘛,你让他们先谈着,谈妥了我再点醒点醒他去,我昨天睡的太晚了,我还想再睡一会。乖墨墨,你先出去啊。” 弄墨满脸着急,一把扯过她身上的被子,谢吾卿感觉身上发凉。 “他们指名要来找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诗衰今何凭 谢吾卿这下只好不情愿地下床收拾穿戴好了准备见客,这三房不得不说效率还真是高,说是会拨给老家岁银,一个个的就上杆子来打秋风。 这信才寄出去没几天,就拖家带口从永州老家来了京城,二房一家指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等着看笑话呐。但是谢吾卿是万万不可能让他们得逞的。 她特意要翠环给她准备好了一件前几日才到锦绣阁订制的一身蚕丝绣出的成衣,一改以往只穿素衣的习惯。 她终于打扮好了以后,略施粉黛,并不厚重的梳妆依然保留了少女稚嫩的气息。 “今个还真是个好天气啊!”谢吾卿被清晨的光刺得眼睛微痛。 晨光就像是在预兆着什么,照在院落里带着大理石的地面上树影斑驳,清凉的风吹过,杨柳枝条沙沙作响,舒心又安静。 几缕清风也吹进了元春堂。 “御哥儿,这日头都这般大了,怎么不见卿姐儿的身影啊,这要是我大哥大嫂还在世,这家里头可还是会更有些规矩的。” 三叔家的婶娘陈云珍一边用粗胖的手指细细捻着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嘴里头还在叨叨着,说话有些囫囵令人听不清。 三叔慕容昌也在一边喝着茶水附和着,盘着腿屈在椅子上面,穿着一身的私塾先生的长袍,面上也带着不耐烦。 他二人身旁还坐了一位肥头大耳的青年,正是慕容御的堂哥慕容安。他见了慕容御身旁的小侍女春婵,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一副猥琐色气的恶心模样 一旁的飞白等人看着他们夫妇二人一身长辈的架子心里都暗暗带着怒气,却不好发作,慕容御也没怎么理睬他们二人,碍于面子回应几句。 “卿儿身子不好,昨夜又歇息地晚了一些,侄儿心疼她车马劳顿,就让她多睡一会。却不知三叔和婶娘这般的着急,昨夜收到了京城的信,今早就马不停蹄地来看望侄儿。”慕容御的语气还算客气。 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谢吾卿自门口走进。 众人只见一位倾城之姿的绝色少女翩翩走来,眉不描自黛,唇不涂自朱,鼻梁小巧高挺,琼鼻樱唇,似九天仙女一般。 谢吾卿身着一身淡紫色云纹烟罗衫搭配了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面绣了玉色绣折枝堆花,外罩牡丹纹霞影纱袍,腰间的牡丹花纹围绕在纤细的腰肢间更显得少女的腰肢不盈一握。 几缕碎发飘落在少女可爱粉嫩的耳垂旁,一头云近香髻上只一根羊脂玉簪莹润干净。 谢吾卿这样一身一反常态雍容华贵的穿着让慕容御等人皆是十分震惊,不明所以,那慕容安一副猥琐的垂涎模样有增无减,眼睛几乎都要挂在谢吾卿身上。 这样一身华贵清丽的打扮看起来十分的价值不菲,她缓缓坐在花梨雕花木的椅子上,姿态高贵典雅。 陈云珍看着儿子这般不争气的模样,心下生出愤怒和嫉妒,几乎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眼睛里目光凌厉地望向谢吾卿。 她一生冷哼,语气里满是嘲讽:“这么多年了,每次老家来信不都是说库里银两所剩无几,入不敷出了吗?这女娃头上的一个簪子都能买得起我们福哥儿这一身的衣裳!”一边说着还一边把慕容安身上衣衫露出肥肉的破洞口给谢吾卿看,谢吾卿视若无睹地继续喝着茶水。 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看他们娘俩那满身的肥肉,说不定就有人信了。 她看着谢吾卿面色上没有任何波动言语里更是变本加厉:“我们三房在永州老家吃糠咽菜供着那几个义庄和学馆,家徒四壁,就差上这京城里的菜市集上要饭去了....”说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慕容昌也在那边装作连声哀叹的穷苦模样,就连胡子都微微颤着。 “那看来咱们老家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卿儿甚是羡慕婶婶的红润气色身材’丰腴‘呢!”谢吾卿面上带着羡慕看向对面地上的陈云珍,眼神里面全是天真无邪。 陈云珍和慕容安的脸上都浮现了丝丝的尴尬。弄墨和慕容御等人在背后偷偷笑着。 谢吾卿放下茶盏,拂了拂淡色的衣袖,露出皓腕上的青镯,眸色温柔。还未等他们一家人再接着说话就慢悠悠开口。 “三婶啊,你是有所不知,卿儿这一身的华美衣物,都是二婶他们看卿儿可怜施舍给我们的!”谢吾卿一边说着神情都变得楚楚可怜起来,把看不明白的弄墨和慕容御都吓得不轻。 “我们兄妹俩也是才来到这京城,刚来的时候在这京城里面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就连平日里的一应饮食都靠当初在天昌谷里种些稀松常见的草药勉强果腹。幸好二叔二婶一家格外开恩,一直尽力帮助我们兄妹俩,这才有了今天。”谢吾卿眼里的软弱可怜都把身边人看得平白觉出心酸来。 三房一家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慕容昌却是满脸怒气:“慕容沣那老匹夫怎么可能舍得下来帮你们兄妹俩?我们一家屡次去要岁银,二房一家都一副穷酸样。恨不得把我们轰出来。” 谢吾卿故作惊讶,面上仍旧是泫然欲泣:“怎么会这样?二叔二婶带我们兄妹两人视如己出,就连这慕容府里头所有的家当都是二叔家看我们可怜才给我们的,二叔二婶可真是大大的好人!”谢吾卿一边给慕容御使着眼色,装模作样的眸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感谢。 慕容御反应过来:“是啊,三婶三叔,你们可千万别误会了二叔和二婶,不信我就带你们出去瞧瞧。” 三房一家面上怒色不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很出乎意料的样子。 一行人走到了院落里的花园,那里面全是奇形异状的盆栽装饰珍器玉石,其中点缀着各种名贵的珠宝,在日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陈云珍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 谢吾卿还怕她亲眼看了不信,声情并茂地解释着“当初获罪被贬,府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抄个干净,如果不是二叔一家的帮忙,府上怎么可能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卿儿真是宁可从此吃斋念佛也要感谢二叔一家的恩情!” 话都说到这里,三房一家人直憋得满脸通红。一股被戏耍的怒火从心起。 没想到二房一家心机这么深!有钱帮了她们罪臣一家,却说没钱给他们拿回老家? 谢吾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猪肝色的脸,心下一阵畅快。 就让两只狗自去互相撕咬吧,她可不奉陪! ************ 偌大的御书房中,气氛凝重。地上伏着一批风尘仆仆的将士,四周立着几位朝中重臣,而高高的御案后面是容色清雅如画的帝王。 前来议事的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重喘都不敢发出。殿中铜鹤鼎中凝神安心的香雾袅袅。 良久,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如云端坠入凡间的天籁:“诸位爱卿怎么看?” 无人敢吭声。 在齐国西部边陲手握二十万骑兵精锐的颍川王司未寻忽至京畿州县。他到底是为何而来。这任谁都不敢妄加揣测。 一个字都不敢。 祁渊之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面容平静无波。手中的军报只有短短一行字:颍川王突至陈留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十年何所似 祁渊之仿佛回忆起了一幅画面,顾墨怀墨发清扬举着一把银矛站在狂风漫卷的沙场上,孑然一身。 顾墨怀因为手拿银矛以一己之力击退第戎三百里退至平阳城,才得名平阳王,而那时候颍川王司未寻正是两人当时攻克的最大敌手。 杀戮成瘾,嗜血成性,却偏偏生了一副少年妖孽的模样。打败武圣门八大长老,改名重建了称霸半个中原的八岐门,其中以毒最为擅长。 当年两人一剑一枪行走江湖,在那片燎原上燃烧出年少的热情。 十年前的青春有轻狂有热血,十年后的今天,却都似过眼云烟,随时间慢慢流逝。 此时的江湖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可是总有人暗暗行动着,一股股潜藏的旋涡风云慢慢形成。 六国各怀鬼胎的人都在不平静地动荡着。 祁渊之渐渐回过神来,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御案下的众大臣们一个个畏惧地跪在原地不敢起身。 “今日所闻不得外传,朕的行程也要保密。”低低的润雅声音中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震慑之气,不得人质疑。 ********** 等到逛完了整个院子再用完晚饭,月色也渐渐露出柳梢头。 可是这三房一家三口吃饱了喝足了,搂着袖子盘着腿倒是准备好了晚上也要由她们伺候的准备,尤其那慕容安一双无神油腻的眼直勾勾的盯着谢吾卿直看,猥琐得令人作呕。 三婶陈云珍挪着肥胖的身躯竟然就这样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声震天。 三人行为言语上都甚是粗鄙猥琐,简直旁若无人,慕容御的脸早就放下来了,弄墨被谢吾卿使了个眼神才没有因为愤怒直接动手打人。 谢吾卿却淡定自若的,好似完全忽视了这边的眼神,自顾自地喝着茶水清清口。 慕容昌觉得尴尬,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十分‘诚恳’地望向慕容御那边,“御哥儿,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转眼,你们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要是大哥大嫂还在世,看着你们两个这样也算知足了。三叔啊,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们,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啊。” 一边说着一边使着眼色,毕竟这逛了一下午的院子,又把他们三个大吃大喝地招待了一顿,刚才态度还殷勤有加,这会却这么冷若冰霜,爱答不理,三个人的钱不拿到手,是坚决不会罢休的。 方才那番话说的甚是动情,慕容御刚想接口,那边谢吾卿已经笑眯眯地挡在了他眼前:“这三叔既然都这么说了卿儿就放心了。不然卿儿还以为三叔有什么要命的事情,来的这般急促呢!” 语气里的暗暗讽刺,纵使慕容昌脸皮再厚也觉得脸上烫的慌 ,脖子一梗就要开骂,可是一看到谢吾卿周身高贵雍容的气度,气势上就被压了一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就算多年前大房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二房三房的破事脏事,几乎每一桩最后都能赖到了慕容庸一家身上,招摇撞骗,寻花问柳都打着慕容家的名号,要不是后来三房娶了陈云珍这个母老虎,大房一家的名声说不定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谢吾卿淡淡扫了一眼这一家三口,有些歉意地朝着三人笑了笑道:“三叔三婶还有阿福堂哥,实在是这几日你们来的匆忙,这府里头还没有收拾出来几个干净的屋子,唉,都是卿儿不好,三叔堂哥大老远的来,都没招待好。来人!把三叔三个人的行李啊什么的都送到迎松客栈去,一定要订个最好的房间招待着!” “什么!” “什么呀?!这是!” 就连方才一直没说话的三婶陈云珍和慕容安都不禁出了声,想被开水烫了一样跳了起来。他们三人面上带着怒气,就差把谢吾卿整个拎起来动手打了。 钱没要到,还要住客栈?没门! 谢吾卿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面上带着为难地开了口:“那既然叔叔婶婶不愿意的话,西边那几间下人的屋子里有一些空房间,只能委屈你们几个到那里凑合一晚上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就差冲上来把谢吾卿动手撕了。 “卿姐儿你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们福哥儿今年正打算考秀才,这要是住到客栈里去,旁的人又不懂的招待,多耽误我们福哥儿学习!”陈云珍忿忿不平,一边还拉着福哥儿肥胖的手说着。 “是啊,卿儿表妹这般姿色无双如同天仙下凡,定不会这般狠心的。”慕容安色眯眯的看着她。 “弄墨,要不然把马厩小厮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吧,那间屋子还勉强能住,那就委屈叔叔婶婶了!” 三人面如猪肝色,说不出什么话来。 “唉,说到底我们还是被人看不起了。我们这大包小包的,竟让我们去住客栈,要不然就去住马厩.....”阴阳怪气的语调令人很不舒服。 弄墨十分生气,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谢吾卿却眸色深深,语气里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那间客栈可是顶顶好的,不仅房间好,这伺候的美人也多,最主要的呀,这离二叔家也近,不如你们.....顺道去看一看?” 三人心里其实正有此意,以为自己被二房一家耍的够呛,正想要去讨个说法,此言正中下怀,便答应了。 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一出闹剧。 *********** “小姐你慢点走,这离山上还远着呢,你莫要动真气了!”弄墨费力地跟在谢吾卿后面,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家小姐轻盈地运着轻功,在书院后面抄近道。 谢吾卿知道弄墨所说的意思,那次马场比试了回去之后她足足昏睡了两天才醒,甚至催动了蛊毒的运作,慕容御就为她炼制了还魂丹,但是名药虽好,却是吃一颗少一颗。 书院就坐落在皇宫后身湖边的半山腰上面,景色秀美山水相间,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但是如果不快一点赶回去,第一次去天问书院就要迟到,那丢的可是慕容家的脸。 正运着轻功往前走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却先她一步飞了上去。 她气愤不过,不惜用了一点内力追赶而上,那男子却是根本就是在无视她。 终于两人皆到了半山腰上的书院上,谢吾卿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他看起来不过近三十岁,面容沉冷,容貌是说不出来的英俊,五官深邃,竟有些不似西凉人,是一种难以说出的俊美和冷厉。 他身上穿着一件重紫长袍,上面绣满了银丝云纹,头戴金冠,一身贵气扑面而来。 他进了院子,一双厉眸冷冷扫了一圈,众人都觉得有刀子在面上扫过一样,浑身不寒而栗,但是同样习武的谢吾卿却知道他身上这股久经沙场的煞气是从何而来。 他那双黑曜石一般冰冷的眼睛最后定在了站在门口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谢吾卿身上。 他......先帝最大的皇子就是祁渊之,刚过而立之年,而这位王爷看样子和祁渊之差不多年纪。他到底是哪个王爷呢? 仔细端详了一会,谢吾卿才认出来此人正是那次宴会上见过的平阳王顾墨怀。 冷冷的声音从谢吾卿头顶飘过:“为什么迟到?” 谢吾卿这才反应过来,不过还好没有到人多的书院正门口,不然可丢人丢大发了。 她只好面上带了点不好意思:“小女家中事务繁忙,再加上昨日体虚着凉,这才起身晚了些。” 他好高,她只好仰头看向他,男人凑近看着她的眼睛,淡紫色的眸子深深莫名所以。 随后又像缓过神来一般别开脸去。 “进去吧,本王今日也有骑射课要教授,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男子转身就走,带着一股凌厉的风。 作为曾经威震四方的威宁大将军,她平生最讨厌不遵守军队纪律的将士。 此刻面上带了些不好意思,也只好连忙跟上。 走进书院,里面已经坐好了一位夫子和众世家少女,那些少女们有说有笑,带着绢帕掩饰着少女娇羞的神态,谢吾卿只好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只见顾墨怀立在书院外面的校连场一匹骏马之上,身姿挺拔俊美。 一杆龙牙矛出神入化,千军万中能挑敌阵数十武将,来去自如...... 传闻西凉平阳王是战神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他镇守西凉,国家固若金汤! 从闺秀们难掩激动的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 平阳王,那是多少西凉少女们深闺的梦中英雄啊! 谢吾卿在战场上常见到厉害的武士,却从没见过这般妖孽面容却身怀绝技的年轻将士。 同为沙场上的领袖,她打心眼里欣赏这样的将士。前提,不是敌国的。 夫子清了清嗓子,少女们才有所收敛,翻书的声音阵阵传来。 教授的科目远远不止《女德》《女经》,甚至说大篇幅的在讲述浅显易懂一点的策论,兵法和御术。 那个淡雅从容,温润如玉的帝王对于书院的教育,就连曾经敌国将领身份的谢吾卿也忍不住称赞。 终于撑过了一堂足足两个时辰的夫子的课,接下来就到了谢吾卿的身体不太适合参加的骑射课。 今日是报道的第一日,其实有很多世家少女缺席,京城六大世家的女子们,今日只有谢吾卿一个人来了。 可偏偏即便如此,今日平阳王还是主动要来教授骑射,美其名曰增强体质。 谢吾卿看着眼前的众多器械,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明媚上春时 广文书院的地势平坦,景色秀丽,其实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骑骑马,射射箭,甚至都是从前谢吾卿最爱干的事情,也许是天生皮肤娇嫩,经常风吹日晒,皮肤依然白净,顶多就是晒红而已。 天知道谢吾卿多想翻身上马驰骋一圈,但前提得是别让她看见那个冰山王爷,光看着他,体内的寒毒似乎都被引了出来。 顾墨怀那一身玄紫色衣袍在阳光下神采奕奕,一双斜飞入鬓的双眸朝谢吾卿这边看来,随后转身驾马去了另一边的马场。 谢吾卿身旁的闺秀们一个个都抑制不住的尖叫,谢吾卿神情怪异地看着这些少女,心下惊奇。 这世上对于男女的区别对待已经这样大了吗?她当年女子为将就是不忠不孝不守女德,男子当了将士立功就是前呼后拥百姓爱戴。 想着想着,谢吾卿对这个冰山王爷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差。 这时候突然书院的校连场上涌进来大批少女,依然是以白秋月为首,众名门闺秀随后。 白秋月最爱穿一身莲青色滚雪细纱,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表面上看起来颇有些归隐山林般的淡泊明志,只是同为女子,谢吾卿在她的眼神里总是读出野心二字来。 那几位紧随其后的少女们分别有李乐瑶,林妙青,楚雅彤,冷千凝等人。 白秋月是京城第一美人,白家又是西凉六大世家排名前三的白家,白丞相官居三品,世代为官。自然是家世地位相貌三样都是顶好的。 身后跟随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依谢吾卿看这校连场上就有现成的几个。 那白家自家的哥哥自不必说,看见谢吾卿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样,眼神里恶狠狠的,但是那眼下的淤青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虚弱身板,谢吾卿并无兴趣与之计较。 还有那李家大公子李文柏,在校连场边的亭子里面饮茶休息,几个公子都饶有兴致地看向这边。 其实谢吾卿容貌气质上不差白秋月分毫,就是那丑陋痴傻的旧名声,获罪的娘家,还有那副凶残厉害的样子,谁人敢肖想? 几位女眷都是京城中的闺阁少女,平阳王又从不常驻京城,所以见过的人很少,只是看他的相貌气度和一身风姿猜测此人定是身份不凡。 “这位大人是谁啊?这般年轻又英俊?” “这不是那天宫宴突然出现的那个平阳王吗?” 其余少女这才被点醒,但是随即更兴奋了。 “这平阳王可当真是绝世美男又是咱们西凉的战神,让我嫁他,我死也满足!”一位世家小姐在白秋月旁边说,白秋月莲青色的衣衫上并无一丝装饰更是显得她清冷孤傲。 “他再好哪有陛下十分之一好,陛下勤政爱民,宽厚待人,相貌学识更是西凉男子之首。”白秋月出声反驳。 众人只好噤了声,都心知白家大小姐心悦皇上已久,更不敢反驳她的话。 那一向在京城嚣张跋扈惯了的楚家小姐楚雅彤一双眼紧紧盯着顾墨怀冷酷逼人的身姿,眼神里全是爱慕与钦佩。 谢吾卿很自觉地没有挡住众人的视线,退到了挨近亭子的场外。 被盯烦了的顾墨怀看向那些少女们,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随后就转身对旁边的小将士继续下着什么口令。 看着少女们神情微微僵滞在脸上,谢吾卿心中失笑。 这顾墨怀是有多讨厌女人?她可真想知道先王妃是怎样的神人,竟然能降服住他。 不一会另一个夫子傅大人从亭子里走出,不知道对顾墨怀说了些什么,只见顾墨怀依旧高冷地点了点头,看向谢吾卿这边。 傅大人满意地转过身来:”今天的骑射课就由平阳王殿下代劳,等一下大家各选一匹马,我们就开始校练!” 众少女本来不太擅长骑射,但是为了在平阳王面前好好表现一把,一个个面上带着兴奋。 尤其是那李乐瑶,经常着一身骑装示人,其父是西凉的三品督军武将李玄武。 对于这样一个将门虎女来说,骑射课简直就是一个大展风头的机会,她自然洋洋自得。 她先半真半假地骑上了马,转了几圈,在赛马上面她人长得美艳,骑术又十分精湛,可谓是夺人眼目,那边男子们的目光有不少都朝这边看来,甚至都把白秋月京城第一美人的光芒都压去了些。 众世家少女见她这样也不甘示弱,都回去换了骑装。 白秋月身穿一身锻绣氅衣骑装,依然清清冷冷地但是平添了一丝英气。 好几个世家子弟骑着马朝这边走来,眼神里带着兴趣,白秋月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一样被众星捧月。 “慕容小姐怎地不跟我们姐妹一起上马比试一番?那日你一展英姿我们姐妹众人可都崇敬钦佩的很呢!” 谢吾卿安稳不动如山,听着她们语气里嘲讽的意味。 “小女骑术不精,那日在宴会上凑巧罢了,李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话音刚落就想转身走掉。 谢吾卿自知上次牵动了蛊毒发作之后,身体已经不宜大动,却没想到还有人盯着角落里的她,这帮世家少女们... 想来,还是不太好对付的。 那边白秋月身边的少女们虽然心里各怀鬼胎未必是团结一心,但是对她这个比她们‘低了一等’的人,似乎都像是嫌恶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日在宴会上大出风头,如今还留在了京城。 于情于理,她名义上的慕容家嫡女都无疑成为了众矢之的。 正好这时隔壁训练场上,有一名男眷射偏的箭羽射到了李乐瑶的马前。 谢吾卿也不理会马上面的众人,捡起了那根箭羽,稍稍屏气凝神一个侧身,动用了一些凤王冰的术法,一根普通的箭羽,竟然直直地射到了对面的箭靶上! 一股寒气从李乐瑶和白秋月的脸庞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心悸。 谢吾卿的动作凝练简洁,潇洒自然,只带了一只青玉簪的发髻都没有散乱,素衣裙摆在寒风下微微荡漾,更显得她身形瘦削,气质清丽。 那边马场上面本就看她不惯的几名男学生也目瞪口呆。 李乐瑶的脸上神色更是奇怪,方才还想嘲讽人家矫揉造作体弱不堪,这会人家就差给你一箭封喉了。 本来就在比试场上被抢了风头的白秋月更是不爽,一双美眸又惊又怒。 心里只暗暗道这慕容家的小姐好生凶残不讲道理,简直是睚眦必报。 谢吾卿转身就走。忽然身后一声骏马的嘶鸣声阵阵传来,竟然是有一匹马从另一边的马场发疯了般地冲来,速度极快,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骏马都踏破了围场上面的铁墩子和麻绳,直直地朝着众少女们冲来。 谢吾卿猛地一回头对上一匹正在发狂嘶吼的枣红色马儿,下意识地想躲可是稍稍一动真气,一股撕扯的力量就在她五脏六腑中游窜,众人所骑的马儿都受了惊,迅速地躲开了。 那放了狂的马就直直朝着谢吾卿奔来,避无可避。 她隐约认得出来,这匹马就是白家公子白昱临的那匹骏马,她就在倒地的那一刹那看见了不远处白秋月唇边勾起的丝丝冷笑。 这马儿怎会突然发狂,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 她倒在地上心凉如雪,那铁墩子般大的马蹄就要踏到自己身上,自己的身子本来就虚弱非常,这一脚下去不是死也是半残了! 就在这紧张时候,她闭着眼睛脸色刷白,听得见金属器皿在空气中摧折了草叶的声音,带了一股风席卷而来。 “砰!”的一声巨响,扬起了草场上面的许多沙尘,一道玄紫色身影从天而降,马儿应声倒地。 谢吾卿迟迟没有感到疼痛,就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眸惊讶地看着眼前手拿银色飞云矛的长身玉立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她,阳光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高大的阴影都要把谢吾卿全部的视线遮挡住。 被吓坏了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周围安静得掉针可闻。 众少女都惊呆了,看见了顾墨怀仅拿一把银矛就轻而易举地把一匹千里马掀翻在地,马儿都迟迟不能直立起身。 惊才风逸。 谢吾卿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词,她忽然想象到了这个男人骑着骏马手拿银矛游走在第戎的沙漠里奋勇杀敌时该是怎样的热血豪迈。 顾墨怀回头看着依然没有起身的谢吾卿,皱了一下俊朗的眉眼。 “怎么?伤到了?”他问。 谢吾卿只呆呆地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她还没有缓过神来,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顾墨怀打横抱了起来。她这才慌张:“快放我下来!” 顾墨怀眼神里依然是冷冷的,但是臂膀却带着习武多年的有力结实,紧紧抱着她,朝学馆里走去。 “不想受伤就别乱动!”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乐瑶见到此情此景恨得牙痒痒,众少女恨不得自己也被马儿踩上一脚,好也能被顾墨怀抱在怀里。 感受着这些异样的眼光,总是谢吾卿意志力再坚定也红了脸。 这冰山王爷是听不懂话吗? 谢吾卿不知,此时她在顾墨怀的怀里面,男的英俊邪魅,女的清丽脱俗,看起来实在养眼的很。 她心里却暗暗记了一笔,透着怀抱里的空隙看向后面的白氏兄妹。 ************ 京城,勤政殿。 祁渊之身穿天青色常服,外罩同色纱罩衣,细碎的暗金纹路在衣衫上闪闪发亮。 他低垂着清俊的眉眼,看着御案上的奏折,突然轻笑。 “墨怀在书院教授骑射课?他怎地才跟朕说明?” 众大臣见皇上高兴,更是心下里有些放松,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这咱们京城里有平阳王殿下统领着禁卫军,属实是一件好事,只是最近在这陈留城不□□宁.....” 秦丞相却不以为意;“刑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负责的豫南地段发生了问题,怎么不先清理门户,而是劳烦日理万机的陛下呢?我看刑大人可自请告老还乡,趁早回归园田为好!” 祁渊之颦了颦眉,不悦地听着这番话,打断了两人的争辩。 “墨怀自会处理他的分内之事,朕怎么听说睿儿的太傅想要告老还乡?此话是真是假,秦大人?” 他头上的玉冠更衬得他人矜贵光华,此刻的神情却是属于帝王的威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书乃墨场绝 “此话是真.....只不过,暂时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向陛下禀报....”秦丞相支支吾吾道。 “都下去吧。”祁渊之淡淡开口。 众臣看着皇帝的脸色只好纷纷退下。 祁渊之放下了奏折,看着书信里的话,突然微微一笑,如万山春风拂遍般温润。 海棠式楠木雕花案上面的香炉散发出缕缕龙涎香,使人心安。 想必书院里一定妙趣横生,还有墨怀在里面凑热闹怕不是要有很多好戏。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明明一张清丽的小脸还带着稚嫩,却偏偏倔强成那副样子,他有心要助她,她却说,不用,多谢。 女儿家本该有的拘谨羞涩在她身上统统不见,有的只是倔强的脸上刺眼的明亮。 如一株白玉琼花傲然独立。 ****** “小姐,慕容昌他们自从去了那客栈以后没少派小厮回来传话,不是说盘缠不够就是说雅间的小二欺负他们是从乡下来的,我听了都只想笑呢。” 弄墨一边仔细给她整理着书院发的那套金丝白纹缂丝衫,一边憋着笑对她讲。 谢吾卿拿了一本西凉世祖时一位道士所著的时策书籍《四国辩》,半靠在架子床的软塌上,穿惯了从前常带的宽松男式长袍,头发全部都散开披在肩上,表情波澜不惊,闻言却笑了一下。 她直起了身,动作有些豪迈地对着早就晾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听你说的我都想哪天亲眼去瞧瞧那边有多热闹了,这三房能不被二房他们赶出京城,也是个厉害的了。” 弄墨回想了一下更是忍俊不禁,手里的衣服都因为笑得无力而微微发皱。 “何止啊,听飞白说他出门的时候特意路过了鹤江楼那边,那一大一小两个色*鬼在天字间1号还不满足,嚷嚷着自己二哥和二叔是慕容沣,要姑娘家进来伺候,结果那肥婆正好回来,把老头子一顿好揍,那母老虎可真够蛮横力气的,听说是打得鼻青脸肿,口歪眼斜呢!”弄墨语气里都带着痛快。 谢吾卿继续看着书本头也不抬,把右手垫到头发下面,优哉游哉地晃着腿,宽松的锦袍下摆也跟着动。 灯光明亮,再加上室内暖融融的火炉,整个屋子里都蔓延着小金炉里的木兰香味。 “他们三个老财迷可不傻,你以为他们非得留在京城是为了泡姑娘吗?等着看好戏吧,二房想这么快脱身,没那么容易。” 弄墨也打趣道:“这下可好了,我本来还担心咱们来了京城以后因着罪名和身份并不能好过呢,没想到事事都这么顺利,慕容御进了太医院,你又成功能去京城书院读书,二房和三房小姐也有法子对付,我光想一想这心里头就乐开了花!” 一边说着,一边把明天早晨谢吾卿所有要带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地装好了放在一个玫红色的简朴的布兜里。 就连一个小小的四方帕子都是怕谢吾卿用着粗糙,加了药水洗了一遍又一遍,那双柔软的手再将它晒干仔细放进绣纹精美的口袋里。 “小姐龙潜凤采,才高八斗,定能在这西凉出人头地,等到慕容御那家伙彻底治好了小姐你的病,等到咱们回到南楚复了仇杀了夜凌轩那个狗皇帝,咱们就回黔江泛舟隐居,逍遥快活去!” 语气里全是激动,像是一位长辈对孩子的殷切期盼。 谢吾卿放下《四国辩》,看着弄墨忙碌的背影回味着她刚刚说的话,眸色深深。 从前便是这样,她给了她亲姐姐般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也能得知亲情的滋味,无论遇到怎样的苦难与挫折,身边人中最先看得开,最先支持鼓励自己的,永远是她。 永远是眼前这个虽然胸无点墨粗鲁莽撞,但善良美丽又护犊的大姐姐。 她方才说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她很少笑得这般甜美,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满是憧憬和期待。 想到这些,谢吾卿眸子里的光亮有些黯淡,像是台子上的灯芯一样目光闪烁。 那些藏在暗处的深渊与旋涡数不胜数,在黑暗的角落里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哪里会那般走得顺利? 京城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饕餮,能力与野心并不匹配时就会被吞食得渣都不剩,碎尸万段。 从踏入西凉,身处其中时便注定了不可能独善其身,注定了双手要沾满鲜血。 她不想让无辜的亲人卷进这些污秽阴诡的地狱中,如果可以,她永远都想把这份欣喜憧憬留在弄墨的心里。 永远也看不见自己这些脏污的野心。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弄墨,我想吃你给我做的红烧肉了。”声音低低的带了点沙哑。 弄墨还沉浸在自己的欣喜中,闻言才转过身来,一双美眸对着谢吾卿笑得眯了眼。 “你个小馋猫,明天早晨卯时之前肯定做好,我偷偷给你做好放你房间里,你不用起太早,吃完了再梳洗一下就行。你下次想吃什么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好给你准备,不然总被慕容御还有飞白他们偷吃了怎么办,我还得揍他们怪费劲的。” 望着烛火下弄墨佯装出来的愠怒,谢吾卿的眼前都渐渐湿润了。 无论你在外是多么不可一世多么惊才绝艳的将才,等你回到家永远都是个孩子。 被偏爱被宠坏。 她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濡湿,假装还在看书。 夜凉如水,只有窗外的几只秋蝉在鸣啼,不知惊扰了谁的美梦。 ***** 京城,广文书院。 谢吾卿才刚刚踏进书院的门槛,随便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那本昨天没看完的策论又翻了起来。 刚进书院门口的时候,室内只有零星几个人影,教习御术的夫子也没有准时到场。 她正心生好奇,窗外一颗“石子”一下子朝谢吾卿的左脸砸来。 谢吾卿眼神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书本,只用余光就看到了“石子”的移动,迅雷不及地长袖一挥握在了手中。 摊开手心,赫然是一枚沾了磷粉的金属箭头,磷粉经过强摩擦极易燃烧,这种危险的东西竟然能在这里存在,居心叵测。 谢吾卿盯着这个磷粉,眸子渐渐幽暗冰冷,拳头微微捏紧,那枚箭头在凤王冰的威力下逐渐冰冻化为粉末,顺着纤指的指缝流到了地上。 她站起身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在门口站定。 只见一个娇小圆润的女孩在书院里面的一处小花园的地上趴着,很隐忍地抽泣,周围全部都是书院的世家少女们,像看好戏一样把那女孩团团围住,只露出侧脸和被划破的衣角。 白秋月在花园不远处的凉亭里喝着茶调着琴,着一身莲青长裙姿态一如既往的孤傲冰冷,一旁的婢女巧绿拿着精致的绣花团扇在帘子外面扇着风。 李乐瑶和冷千凝等人也在亭子里面喝着茶水,仿佛隔着帘子就看不到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女孩被那些世家少女们的婢女打骂羞辱,嘲笑声和打巴掌的声音在空旷的花园里甚是清脆。衣角都要被踩烂了,本来鹅黄色的布料被踩得泥泞不堪。 凄厉的低声哀嚎时不时响起。 其中一个美丽的粉衣少女更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地面上的女孩骂道:“让你父亲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害得我们秦家受到波及,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贱人!” 谢吾卿便猜出了粉衣娇俏少女的身份,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据她了解秦家只有三位小姐,大女儿嫁给了户部侍郎的长子,次女就是西凉宁妃娘娘,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嫡女就是眼前的秦婉儿。 话里话外竟然把朝堂之事怪责到手无寸铁之力的无辜少女身上,可知其心思之恶毒。 想起了刚才从这边进到窗户里的那枚箭头,谢吾卿的神色愈加冰冷,仿佛眼神里也带了凤王冰的寒气。 她踏进花园里,属于习武将才的沉稳步伐仿佛带风,众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捻起身旁柳树上的一根枝条长手一挥,女孩身边掌嘴的侍女就被树枝上面凤王冰的凛冽寒风带得摔到了三步之外,惨叫不已。 这时候白秋月等人才终于从凉亭的纱帘内走出来,就像是从来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 白秋月还故作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婢女和那可怜少女,面上带了惊慌和怜悯。 “这是谁家的小姐,怎地在这冰冷的地上趴着,成何体统!咱们都是同僚,你这般失礼又是作何?快快请起!”语气里带着微愠,一双美眸无辜痛心地看着那可怜的少女。 话一出口不是训斥施暴者的残忍,却是出声讽刺受害者的失态,可你还得念着她施舍般的关心。 虚伪。 谢吾卿看着白秋月那张白净倾城的美丽面容,心里暗道。 书院里的众人看向谢吾卿的眼神都是厌恶又带了点点畏惧。 尤其是那次宴会上见识过谢吾卿三箭封喉的少女们,嫉妒与厌恶全都写在了脸上。 谢吾卿走过去,并不看众人的眼色,强势地把那趴在地上积极奄奄一息地少女打横抱了起来。 那少女脸上看着圆润,身子却骨瘦如柴瘦骨嶙峋,谢吾卿抱着竟毫不费力,甚至脊背的骨头都有些硌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上兵当伐谋 看着这些人伪善的面孔真是倒胃口,叫婢女们动手自己坐在旁边看着,仗着书院目前刚刚授课,只有拿了御召的家中嫡女才能参加,就以为自己在这里面可以为所欲为了。 尤其是那秦家,把这书院完全当成了自家后花园和李乐瑶等人狼狈为奸,把刑大人的女儿当奴仆一样欺负,可想而知这残存的几大世家在京城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嚣张到了什么地步。 刑大人是从地方刚刚转任到京城的司谏大夫,为人清廉公正,敢于直言进谏,自然就招惹到了这些把手都伸到了明处的各家。 充满了腐朽的气味。 谢吾卿的眼睛向四周巡视了一圈,毫不犹豫地转身要带走女孩。 “站住!书院不是你慕容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乐瑶一向脾气火爆,看谢吾卿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气上心头。 谢吾卿转过头看着她,发髻上的青玉簪在天光下净润透亮,就像是谢吾卿眼眸里的神色,明亮剔透,让人望而生畏。 “那我也把这句话送还给李小姐,书院也不是你李将军府上,这人也不是你想打就打,书院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吗?” 连连的质问,李乐瑶气得脸蛋通红。 “慕容卿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了,你要走可以,但不能带着这邢玉洛走,她自己和她父亲两个人干的好事,县主和白小姐全都没有询问清楚,你也敢带走这样的贱人?” 她口中的县主自然是指的外戚秦家的三小姐秦婉儿,身边少女们对着她不断地谄媚奉承。 就连李乐瑶身边刚刚给邢玉洛掌嘴的那几个婢女都因为这番话又洋洋得意起来。 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谢吾卿看着她们却突然笑出声来,手臂微微用力,邢玉洛看着抱着自己的绝色女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震惊和复杂。 “你笑什么?”秦婉儿忍受不住谢吾卿一再对她们表现出的傲慢,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询问?原来各位小姐家里面的询问方式就是把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污言秽语,因为太过特别了,小女觉得很好奇就笑了一下,怎么?有问题吗?” 谢吾卿直截了当的用出声讽刺,白秋月身边的婢女巧绿伸手就要朝谢吾卿的脸颊打过去。 “啊!”惨叫声传来,巧绿的右手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来。 谢吾卿方才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折,不费任何内力,就折断了她的右手。 “这奴才不听话,妹妹就替白姐姐教训了,希望白姐姐不要介意才是。” 白秋月听着巧绿捂着手腕的惨叫声时表情彻底僵硬了,一直保持的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形象几乎就要破裂。 谢吾卿看着四周又看了看怀中奄奄一息的少女,仿佛看到了年夜那天狱中的自己,和谢娇谢瑶那张撕破了伪善的美丽脸颊。 “既然慕容小姐非要带着这贱人走,那咱们就找岑夫子来评评理,夫子要是不同意,你今天就休想带她走!”李乐瑶嚣张地挑衅着。 谢吾卿看着她的眼睛又看了看后面等着看笑话的秦婉儿一眼。 “好。如果夫子被我说服,这个女孩今天我必须带走她!” 谢吾卿转身抱着女孩到了书院里面,跨过一条走廊,回到了刚才的座位。 邢玉洛的额头都烧得滚烫了,身上一定是有伤口在发炎,谢吾卿有些焦急只好把她先放在自己的座位书桌旁边。 幸好她以前行军打仗都有随身携带伤药和包扎的习惯,随随便便从身上带着的布兜里就掏出了一堆金疮药。 不得不说慕容御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在研制伤药方面绝对算得上是人之翘楚。 一点点的粉末撒到了女孩伤口很深的右手臂上,女孩疼得把右手臂瑟缩了一下。 看着女孩手里都被捏弯的簪子,谢吾卿的眼神生出了许多同情。 可能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气愤还是悲悯,清官直言谏言就是过街老鼠,高官世族贪污腐朽依然可以凭着百年基业高高在上。 无论是南楚还是西凉都免不了有这些朝堂之上的血雨腥风,弱者就像是眼前的少女,从来都注定成为争斗中的牺牲物。 从前祖父在世的时候就教导她,身为女子依然可以成为乱世中的英雄,不比任何一个男儿差!那些被世俗眼光束缚住的人生才是黯淡无光毫无意义的。 自己的存在可以很卑微,可以很弱小,但是绝不能就此认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 邢玉洛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眼前为自己仔细包扎伤口的清丽少女。 “因为你和我一样。”谢吾卿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伤口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 那少女显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还未等回答谢吾卿就起身去寻找岑夫子。 谢吾卿走到了湖畔边的一处偌大的精致书屋内,紫檀雕花书案上面的瓷片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穿过一扇描金屏风,白秋月和李乐瑶等人就在那里坐着听着那岑夫子教习兵法。 岑夫子看着谢吾卿才匆匆赶来,心生不悦。 “老夫的课就快要讲完了,不知慕容小姐是嫌弃老夫所授的课程还是蔑视皇权?竟敢在书院里当众欺侮同僚,伤及无辜!” 谢吾卿看着秦婉儿等人偷乐的表情心中了然。 “是啊,慕容妹妹,这次的事情也不全怪你,我要是管教好我的下人,你也不会生气恼怒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白秋月一脸的诚恳与善意,她身边那个掌嘴的恶毒丫鬟抽抽搭搭地哭着。 “是啊是啊,慕容姑娘你就原谅巧绿吧,你也别总是和一个身份低微之人置气,你这不是自降身价吗!像个泼妇一样和丫鬟打来打去,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冷千凝忍不住在秦婉儿身边附和着开口,秦婉儿一脸得逞的笑。 谢吾卿看着她们又想起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邢玉洛,眼眸里冷漠森然。 好一个倒打一耙的盛世白莲花,看她怎么撕烂她们的嘴脸! 岑夫子也是书院的广文院长,更是秦家大房的门生,一直是秦党的核心大将。 这次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果真是秦丞相的风格。 “夫子如果想要小女为自己做过的错事道歉,小女自然心甘情愿,但是如果夫子试图拿身份逼小女就范,那还得看夫子是否有这个本事!” 岑夫子看着谢吾卿这张倾城绝色浩然正气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谢吾卿看着岑夫子手里拿的兵法教材的古籍,微微一笑。 “夫子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如果父子问的问题小女争辩不过,小女自当主动承认错误,如果夫子输了,犯错的人就对着受害者的面磕三个响头为她道歉!” 谢吾卿的话掷地有声,坚定的语气几乎在偌大的书院内形成几道回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宁妃娘娘驾到!” 只见宁妃身穿一身绛紫色宫装,裙摆上绣着银霓红细云锦广陵合欢,气质深沉优雅,面上略施粉黛但依然看得出病色。 众人忙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 “谢娘娘!” 秦婉儿一下子坐到宁妃身边去,两姐妹一个朝气蓬勃一个因病显得美人迟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娘娘今日是来看婉儿的吗?”秦婉儿蹭着宁妃的手臂撒娇。 宁妃看向站在岑夫子对面的谢吾卿微微惊诧。 “本宫今日来是来听岑夫子的课的,本宫从前也是岑夫子的学生。也顺便来看看婉儿。” 秦婉儿拿过映云姑姑从宫中御膳房里带的如意酥酪,坐在了上座的旁边。 岑夫子脸上带了得意的神色,还不忘看向谢吾卿的方向。 “岑夫子这是在讲习什么?怎地,只有慕容姑娘站在这里?” 谢吾卿微微欠身行礼,看着宁妃。 “是小女与夫子立下赌约,如果今日小女和夫子辩论输掉赌约,就承认自己该承认的错误,反之,则夫子就秉行公平公正的原则为邢小姐讨一个公道。还望娘娘成全!” 宁妃听得眉头一紧。 “邢小姐?邢小姐怎么了?” 谢吾卿看着一脸放松得意的秦婉儿,一字一句地说:“邢小姐今日在书院内被无辜欺辱,本来就瘦弱的身上多处受伤,小女觉得此事必须公正处理,否则有失我西凉的尊严!” “那好,本宫今日就把此时调查清楚,绝不包庇任何人。” 宁妃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妄自下定论。 谢吾卿看着岑夫子手里的古籍淡淡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治众如治寡 ”小女方才听岑夫子说上兵罚交,其次伐兵,最下攻城。小女并不同意夫子的说法,小女私以为上兵当伐谋,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 岑夫子却不然,脸上带了嘲讽。 “那你说,当遇敌不可胜者时当如何?” 谢吾卿坚定地盯着岑夫子,盯得他背后一阵发毛,想多说出的嘲讽的话也不自觉地咽回了肚子。 “遇敌时,身为将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能否赢,而是如何赢!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岑夫子被说的面红耳赤,摸着银须十分不服气。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遇见胜利不超过常人的见识,就算不上高明。” 说着说着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你一介罪臣之女,目不识丁愚笨蠢钝,怎可质疑祖宗留下来的言语?” 谢吾卿轻蔑地看着他,抽出自己袖子里的鹤白折扇,轻轻一扇,一身云白金纹缂丝衫穿出了女侠的气质。 “夫子跟小女在这里辩论又何尝不是纸上谈兵?” 岑夫子气得笑了出声,连忙反问:“难道慕容姑娘上阵打过仗?你难道不是纸上谈兵?” “是小女的祖父告诉过小女战场上的实战兵法,是浓缩了几十年战场经验的缩影,相信定会比夫子的兵法策论有用得多。夫子如果讲得倦了,大可不必照搬书上的内容,书本可不是会说人话的。” 岑夫子简直要气的直翻白眼,这不是讽刺他看不清真相不说人话吗?奈何宁妃还在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 “真是没想到,慕容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不凡的见地!”宁妃出口赞扬,看着谢吾卿的背影满满的都是欣赏。 眼前的少女看着年纪很小,可是说话这么老道,锋芒暗藏.... “多谢娘娘夸赞,小女只是把该说的说出来而已,小女只希望今日能够如小女心愿,还邢玉洛一个公道。” 谢吾卿一边说着一边给宁妃弯腰行礼。 秦婉儿见谢吾卿得了宁妃赏识,脸上带着不甘。 “婉儿,姐姐问你,今日之事你可之情?”宁妃突然严肃地看着身旁的秦婉儿。 秦婉儿有点慌乱,也只好整理好自己的神情。 “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邢玉洛....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语气里十分笃定,还向旁边的白秋月和李乐瑶使眼色。 谢吾卿就猜到她会这样说,只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长长的淡粉色缎带,伸到了秦婉儿眼前。 “不知县主大人可认识这根缎带?” 秦婉儿一直保持傲慢无辜的眼神里总算有了一丝慌乱。 “本县主不知道这是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两只脚往宽大的裙摆里面瑟缩着。 谢吾卿快速地轻轻撩起她的裙摆露出她的鞋子,等到秦婉儿反应过来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全都看到了秦婉儿的右脚上面的鞋子不仅蹭脏了一块,而且本来系在上面的粉色缎带也不翼而飞了! 谢吾卿在刚刚给邢玉洛换药的时候,就从邢玉洛的身上找到了这跟缎带,猜想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来不及换鞋的。 宁妃的眼眸里带着怒气,看向了秦婉儿。 “婉儿,这果真是你做的?” 到底是浸淫了后宫几近十年的宫妃,即使生病了,语气严肃起来让人心生畏惧。 秦婉儿开始跪在了地上假模假样地哭了起来。 “那邢玉洛,她...她故意打伤了我的鸟儿,我的鸟儿找不到了,你看婉儿的手也被她抓伤了....” 那根缎带是在她踩着邢玉洛的手腕的时候掉下来的,邢玉洛挣扎的时候情急之下才抓伤了她。 宁妃满脸的失望与怒气,看向了四周。 岑夫子看着情形不对,也为了秦婉儿说着话,毕竟曾经是秦家的门生,几乎是看着秦婉儿长大的,自然不忍心看着她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宁妃娘娘不要光听着小贱人的一面之词,她仅仅拿着一根绸缎怎么能就此认定了是县主的错呢?是这小贱人欺负人还要反咬一口,还有这诸多小姐一起在场,娘娘千万不要被这妖女的外表给迷惑了,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岑夫子满脸的慌乱。 宁妃听着岑夫子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妖女,脸上全是愤怒,离皇宫这么近的御家广文书院竟然也能有这般欺辱同僚的事情出现,如果追究下来,自己也有责任! 没想到这时候,邢玉洛自己竟然扶着墙走到了这里,磕磕绊绊地几乎晕倒,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布满了脚印,脸上高高的红肿着可见下手之人的狠毒。 “拜见娘娘,启禀娘娘,是慕容小姐她救了我,她是无辜的,请宁妃娘娘明察秋毫!” 她挣扎着进屋,险些倒下来,砸到了秦婉儿的身边,秦婉儿看着她倒下,害怕地惊叫一声然后躲开了。 宁妃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和失望愤怒,本就疾病缠身的她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 ********** 京城,咸常宫。 谢吾卿就在宁妃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把宁妃的头扶了起来,她记得慕容御给宁妃配出的药方,其中的一味,正好有当初祁渊之送给自己的那瓶佛手参药丸。 她急忙给宁妃塞了一颗放进嘴里,又用茶盏试图让她咽下去,吐血的情况才一下子缓解了,等到太医到了把宁妃送回了寝殿去。 她和秦婉儿她们跪在了殿旁,映云翠竹她们立在帷帐外伺候着宁妃,太医们也在一边煎药忙碌。 “皇上驾到!” 谢吾卿心头一跳。她远远朝殿门口看去,只见一道俊逸修长的身影朝着这边而来。他一身白色龙袍如一道天光,面如冠玉,温润如同春风,却带着帝王的点点威严。 他所到之处,宫人纷纷跪拜。 祁渊之面上带着焦急,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帷帐里的瘦弱人影,全然不注意身旁的众人。 谢吾卿给宁妃喂药,最后还跟着同一辆马车照顾着回了皇宫,身上还沾了一些宁妃吐出来的血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渊之沉声询问着身边的人。 谢吾卿朝着帷帐那边跪拜,并且平静地出声。 “小女知情,但没有制止事情的发展导致宁妃娘娘气急盛怒,小女有罪。请皇上责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治众如治寡(2) 殿内的宫灯闪烁,宫人们都忙碌着端来热水,递着汤药,就像是一个画卷一样,谢吾卿低着头静静等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祁渊之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上面的青玉扳指泛着柔和的光。 “此事并不怪你,宁妃的病,朕心里清楚,更何况今日的情形那邢家小姐已经告诉过朕了,慕容姑娘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平静,帷帐边微微动着,映云急忙上前去伺候,可另一道更快的高大身影坐到了床前。 “嫣儿你怎么样?”清润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的焦灼。 宁妃的脸颊因为咳血看起来比原先更加的消瘦和苍白,眼窝也凹了进去。 谢吾卿听慕容御说过,宁妃所得之病不是肺痨,是体内的□□在作祟,那种□□可以在人体内潜伏十年而不被发现,意思就是说是有人在十年前就别有居心地给宁妃下了毒,想让她十年之后悄然死去。 想必这些祁渊之一定也知道,那他到底能否猜得出来,朝堂偌大,究竟是谁如此狠心? 如果不是他们俩此番进京,宁妃能否撑到明年春天都是个未知数。 宁妃那双因为眼眶深凹而愈加显得大而无神的眼睛盯着帷帐外面台阶上跪着的谢吾卿。 “皇上,臣妾没事,快让慕容小姐起来,是慕容小姐救了邢小姐,可惜婉儿那孩子....” 谢吾卿听着她的咳嗽声和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一时复杂的心头有种沧桑和愧疚感。 如果自己每每不那么放肆地遵循自己的想法不顾众人的感受,就不会连累到如宁妃这样的无辜的人。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祁渊之俊雅明晰的侧脸,神色依旧是温润的,好似一幅上好的山水画,只是眉间透露着眼神主人的点点担忧。 秦婉儿等人是何心性,她出身尔虞我诈的秦家总该会是明白的,只是心里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罢了,她已经病入膏肓,自己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那边自不量力的世家少女们。 远处的人们听不到宁妃细若蚊鸣的声音,只是都看着祁渊之的脸色很不好,而谢吾卿一直低着头跪在跟前,心下里都在偷笑,这回慕容卿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了,想逞威风没逞上,还非要较真气坏了宁妃,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宁妃不知跟祁渊之凑近说了些什么,祁渊之看着依然跪着的谢吾卿,清朗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雷桑,传朕旨意,慕容家嫡女慕容卿因救治宁妃有功,即刻封为正六品司籍!” 声音清润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短短几个字却如一杯水倒入了滚烫的油锅一样炸开了。 宫殿里只有秦婉儿和岑夫子两人在殿内跪着,闻言都震惊得面上带了嫉妒的扭曲。 如今慕容家得皇上宠信京城里从此人人皆知,秦太后身为秦家嫡女,秦家才能得以荣宠数十年不衰,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厚此薄彼? 谢吾卿心中也有些震惊,但是早前她心里就有了一些准备,慕容家的天元军一案目前无法翻案,只能从她们两兄妹为首,扶植慕容家和黔国公家,也算是给外戚一个警告。 这样的荣宠不知是福是祸焉。 “小女接旨,谢陛下隆恩,谢宁妃娘娘隆恩!” 宁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起来吧,西凉需要你,本宫也需要你。” 她看着谢吾卿的眼神明显是欣赏更多一些,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吾卿轻轻起身,也许是跪得太久,头脑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就要跌了下去。 祁渊之长臂一带,就把谢吾卿抱了起来,她这才稳住了身形。 男子白色龙袍里温暖宽厚的怀抱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味,清雅舒心。 她的手臂上还能感受得到从男人修长的手指上传来的温度渗入骨血。 谢吾卿站稳之后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怀抱。 ”那小女就先告退了,待哥哥从谷中归来,定能带回许多名贵的草药来缓解娘娘的病情。” 还没等她完全说完然后行礼,殿门口就传来刘公公的脚步声,他走到祁渊之跟前耳语了一番。 祁渊之的表情一下子肃穆起来,是谢吾卿从未见过的表情,印象里的他从来都是淡淡的,温润的儒雅公子形象,从未见过这般神情。 果不其然祁渊之闻言过后就看了一眼谢吾卿和宁妃:“慕容小姐就先随雷桑安排的马车回府上去吧,还有嫣儿,你一定要听太医所嘱,不可胡思乱想。明日我叫睿儿来陪你。” 宁妃听到了小皇子的名字苍白的嘴边绽出一笑,点了点头,刚想起身就被祁渊之扶回了床。 “你们也先行告退吧,朕改日再来听听你们的说辞。朕甚是好奇岑夫子在书院多年都有怎样殊于旁人的见解。” 属于帝王的清冷威严的声音传进岑夫子耳朵里像是催命符一般让他恐惧。 “皇上....皇上听老臣解释....” “恭送皇上!”宫女侍卫们的声音把他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祁渊之身穿白色龙袍的修长高大的身影从殿门口踏出。 当他从谢吾卿身边走过的时候,谢吾卿突然感到了两人身上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就像是前世今生有着很深的羁绊一样剪不断理还乱,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在塌陷。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车辇外长长的的宫道,有一种宿命感从心头悠然而起。 脑海里浮现出男人神情的、含笑的、肃穆的不同的神色,一丝一毫都牵动着心绪。 但是冷风从马车的窗口吹进来使她有了一丝的窒息感,蛊毒微微动作一点点的痛楚慢慢从心口袭来。 就像是远处等待着她的未知的黑暗。 ****** “呦呵,咱们的慕容女官如今风头正盛,怎么还来这书院上课呀?” 秦婉儿看着谢吾卿穿着五品女官的宫装来书院,就回想起了前几日自己出糗的样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俏脸上带着扭曲。 她一手扶着一头双月发髻就站在熙熙攘攘的门口,来来往往的女学生经过这里的不算多,但每个人看向谢吾卿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 众人只见在门口明亮的天光下,清清冷冷站着一抹俏丽的身影。她眉眼悠悠,容色绝美,一身精致的宫装越发衬得她人若九天仙子。 “长的一副狐骚样子,指不定是怎么当上女官的呢,要本县主看啊,就你们慕容家那副破落样子,你们慕容兄妹一辈子都别想再爬起来!” 谢吾卿刚想出声,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冲上来撞得秦婉儿一阵踉跄。 正是那日被她所救的邢玉洛,虽然对那天的遭遇心里还带着恐惧,但是看着恶名缠身依旧气质凌厉气宇轩昂的谢吾卿硬着头皮走到了谢吾卿身边去。 谢吾卿这才发现她的伤口用了慕容御的药之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邢玉洛看着秦婉儿嫉妒扭曲的面孔,声音多了从前缺乏的底气。 “慕容小姐如今贵为女官,你如今哪怕是秦家贵女也不可滥用私法,欺辱同僚,你莫要辱了慕容小姐的清名!” 秦婉儿差点被撞倒,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任人欺凌的小姑娘还敢这样顶撞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身边的一个肥胖浑圆的小跟班冲过来抬起手就要教训邢玉洛。 她厚重的巴掌还没等落下,只听咔嚓一声,就被谢吾卿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掰断了。 那一身肥肉跑起来直颤的女孩正是这京城附近陈留城知府大人的千金陈如意。 她惨叫一声往后张去,拽到了秦婉儿的衣裙,最后变成了两个人一同朝后倒去,一圈人自觉地留出了空地,两个人一齐摔到了地上,那弄花的妆容和散乱的发髻,好不狼狈。 秦婉儿尖叫着挪开了陈如意和墙一样笨重的身躯,跌坐在地上,看着身边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平常最在乎颜面的她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有多失态,和平常的柔美气质的她有多大的反差。 她看着谢吾卿突然开始抽泣起来,一只手还摸着脸颊,梨花带雨地看着周身冷然的谢吾卿。 “慕容姐姐,本县主自问从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在宁妃娘娘面前陷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如今还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把我和如意推倒在地还把如意的手给折断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谢吾卿是个头脑不清醒的男人的话,说不定就被这副表象给迷惑了。 “你次次都为了自己出风头陷害同僚,你怎么心思如此恶毒!” 秦婉儿抹眼泪的袖子下面的嘴角微微弯起。 谢吾卿冷冷地欣赏着她这出倒打一耙的白莲花欣赏表演。 制止了邢玉洛出口辩解的话。 “那县主大人你也给小女听好了,有我谢吾卿在,你永无出头之日!” 声音低沉有力,语气嚣张。 的确是谢吾卿自己从前在战场上的风格。 “你!” 秦婉儿还坐在地上,软弱的表象有些被撕裂,她看着谢吾卿波澜不惊的表情就想撕烂她的脸,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春生半睡中 谢吾卿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回去上课了,留她们两个人互相埋怨装可怜。 邢玉洛跟在谢吾卿的身边,娇小的身影小步疾走这才追赶得上。 她一面观察着谢吾卿绝美的侧脸带的神色,一边试探的问。 “慕容小姐,哦不,是慕容女官,你为什么要救我呀?为了我和县主还有白家大小姐结仇,你没必要做这么大的牺牲的。” 她的声音和瘦小的身材一样娇小,仰视着天光下的绝世少女,带着感激和崇拜。 “我自知爹爹在朝堂上是众矢之的,那许多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我不奢求父亲的官职能做到多高的位置,我只希望我爹爹一直像慕容女官你一样,永远不向这些坏人们低头!” 谢吾卿很认真地看了她脸颊上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口,几丝新肉从伤口里长了出来,用了天昌谷的金疮药之后疤痕淡了很多。 “那天我就说过,我帮你,是因为你和从前的我很像,傻傻的以为顺从就能拯救太平,但是你错了,这些人欺负你不仅是因为你爹爹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她们自己的私欲,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驻足,看向身旁的小女孩。 “就算那日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救,因为她们注定就是我手下的蝼蚁,没有你,她们也会孜孜不倦地找我的麻烦,我有的是耐心陪她们玩,因为,结果是注定的。”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女孩绝美如仙子的脸上表情淡然自若。 邢玉洛闻言,小小的脸上全是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终于下了第一堂课的四书五经,谢吾卿就连忙回去宫里开始第一天的工作。 这几日弄墨每日都会同她讲陈云珍一家那些光荣事迹,恐怕经过这一遭,二房三房这通撕咬,可算是在京城出了大名了,自己等着看好戏就成。 暂且还是后宫事务比较多,所以上朝之事暂时还是免了吧。 一想起自己和这宁静的神宫未来都会有着不解之缘,她心里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但是她总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就像是老天的一只手把她一步步推进宫里,推到那个人的身边。 从前进宫都是从大门一道道侍卫驻守的关卡里进来的,这回当了女官每次都由刘公公安排的小太监领路,一路畅通无阻。 从宣武门到勤政殿后身的承明室,从前需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彻底走完的长路,如今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看着万里无云的晌午的日头,她不禁叹了口气。 她大概能够理解当年南楚的那些闲散文官的心情了,她现在当司籍女官又不用像从前做威宁大将军那会儿每日操劳奔波,还有稳定的俸禄可以拿,并且还是个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官职,没事还能跟着宫里头的贵人妃嫔们蹭点御膳房的糕点菜品开开胃。 但是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小太监李林带着她早早地走到了承明室,那些成堆的书本简直在教她做人。 扒开屋内的书房门,室内装饰清新淡雅,但是除了刚才看到的文本之外,竟然还有部分奏折! 刘公公看着这些从桌子那头堆到了地上的,满满的文书,特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慕容女官,自从七日前常女官和司书大人辞官以后,这些文本就无人梳理了,这都得多亏了慕容小姐,第一天就任总归是要忙碌一些的,这小林子就留下来听您的吩咐了。” 谢吾卿看着这些不禁咂舌,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呀,这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这么多文书都要处理批复,敢情那常姑姑和司书大人都是累病的吧! 只好硬着头皮作揖行礼回答着。 “谢谢公公安排,望公公传达给皇上,小女对皇上的抬爱感激不尽,必当尽职尽责为皇上分担事务。” 话语里的情真意切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 刘公公听着她这满怀‘赤子之心’的感激话语,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这公公为什么总在自己提到祁渊之的时候就笑得怪怪的,这御前大总管笑得跟个老嬷嬷一般慈祥,谢吾卿一阵尴尬。 *** 随意翻了几页文书,大多是一些文史类书籍,有些书本都特别的新,也没有什么整理的价值。 所以她当下决定多批一下这些让女官代替回复的奏折,上面包装着华丽的金色暗纹,摞成一摞,特别的新,连一丝看过的痕迹都没有,不过字迹都写得尤其认真,可是再没有被皇上看到的机会,说了也是白说。 只好坐到了空无一人的书案前,点起一个小宫灯,下午的斜阳都被那些书籍挡得只见几丝缝隙。 翻开第一本,竟然是白丞相进谏的重要奏折。 打开里面,颜体字写得颇为用力有些墨水都滴到了背面。 但是其中的内容越看越生气,换言之,就是强词夺理信口雌黄! 竟然把慕容家从开国到如今新帝即位的罪名一条条地列举开来。 从慕容家祖先慕容胤记忆力惊人功高盖主说起,一直说到谢吾卿在书院里的‘耀武扬威’。 她随即愤而拿起朱笔批注上一个大字。 “婪” 言下之意就是讽刺他欲壑难填,身居官位尸位素餐还要信口雌黄污蔑忠臣。 渐渐的,夜风也吹了进来,宫灯里的蜡烛被风吹得有些摇晃。 窗口堆起的书本被风吹动着沙沙作响。 翻了近一个月所有的需要文官代批的奏折了,发现这些祁渊之觉得无关紧要的奏折里竟然有这么多都是催着他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心口一窒。 他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却只得一位妃嫔一名皇子,这些老臣们的催促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撑着脑袋一篇篇翻下去,可是越翻越困,干脆就拿着书本睡了过去。 窗外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两个小厮拿着火折子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面容紧张但阴毒。 安睡的谢吾卿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手里握着的书籍掉到了地面上去,一丝青烟升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