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和尚抢亲》 第1章 要大婚了 半个月前，一封精致考究的烫金喜帖被送进了天外天廊玥福地，天外天宗主叶安世，曾经的寒水寺和尚无心，修长手指沿着喜帖边缘游走半晌不语，面上表情阴沉中透彻诡异。 有那么一瞬间，白发仙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昔日老宗主叶鼎之的影子，当时叶鼎之在发令东进中原之前，也是这样的表情，似乎满腹的心事，满腹的愤怒，又似乎满腹的嘲讽。 沉默时间太久，白发仙默默往后退去。 无心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个邪魅浅笑，“你竟然要大婚了，问过我了么？” 白发仙有一瞬间的迷茫，这话……什么意思。 无心也没指望他答话，转过身来，眉眼一弯，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喜帖，“刚才你说这喜帖是十一月十九从雪月城统一发出的，今日腊月初三，那么其他门派估计都收着这喜帖了？” 白发仙道：“雪月城三城主司徒长风的徒弟萧瑟与其独女司徒千落大婚，雪月城十分重视，在九月初便在天启城瑞福轩定制了一百八十六份喜帖，十一月十九日分别派出一百八十六位得力弟子亲自送出，估计此时各派都已收到。” 无心把喜帖随手一抛，喜帖稳稳落在桌案上，他腾身往后一跃，凌空一个翻身，落地之处恰好是地上铺着的白虎皮上，他斜躺其上，一手扶额，一手随手逗弄着眼前无丝毫杂色的白色皮毛。 “他动作倒是快。” 白发仙依旧没琢磨出这算什么意思，只有问了，“萧瑟乃是宗主挚友，婚期将近，我去准备贺礼？” 无心似笑非笑，“你要准备什么贺礼？” 白发仙品了品这语气，暗自叹息一声，“还请宗主明示。” 无心忽然转了话题，“南决来的使者走了吗？” 白发仙道：“还死赖着呢，紫衣说若他们再死皮赖脸的不走，直接把他们丢到冰原去。” 无心道：“不，让紫衣去跟他们谈，仔仔细细和和气气的谈。” 白发仙道：“谈什……”他脸色忽然变了，变得微妙起来，小心翼翼道，“宗主的意思是……” 无心眉眼一弯，瞳孔中闪过一抹妖冶，整个人说不出的邪气，“你也说了，萧瑟是我的挚友，挚友大婚，我怎能不备上一份大礼呢？” 雪月城某处宅院屋顶，萧瑟嘴里叼了根枯了的狗尾巴草，正懒洋洋的晒太阳。 雷无桀与司空千落已打斗了几百回合，地上半化的雪被两人剑气激的挥发了干净。 司空千落忽然收了枪，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跟你打没意思。” 雷无桀收了心剑，贼兮兮的眨眨眼，“司空师姐想跟谁打呀？某些人懒得都快出毛，会跟你打吗？” 司空千落银枪往地上狠狠的一插，怒道：“你——” 雷无桀道：“天下武功分九品，九品之上另有四大境界，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神游玄境，你我拼死拼活的也不过刚进了逍遥天境，某些人已是半步神游，就算你逼着人家打，你打得过吗？” 司空千落偷眼看了下“某些人”，也不在意某些人正思绪遨游在千里之外，心里美滋滋的，也不怒了，“我爹说了，萧瑟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年纪轻轻就入了半步神游，说是整个江湖也数不出五个，我打不过有什么丢人。” 话是这样说，她依旧觉得有些娇羞，干脆道：“我托大师兄酿了七盏星夜酒，不知好了没，我去瞧瞧。” 雷无桀跳上屋顶，推了推懒洋洋一分没动的人，“喂，萧瑟，你想什么呢，司空师姐刚才的话听到没？” 萧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聋子，自然听见了。” 雷无桀眨眨眼，“猛然间司空师姐小女人的模样，感觉还怪不习惯的。” 萧瑟道：“你不用习惯，又不是你跟她成亲。” 说到这个，雷无桀就叹气，“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懒的新郎官，好歹你是王爷哎，快大婚了，你没事做吗？” 萧瑟瞅他一眼，“我该做什么？” 雷无桀道：“当朝王爷与枪仙之女的大婚，你该好好置办下聘礼吧。” 萧瑟道：“雪落山庄那管家你不是见了么？有他呢。” 雷无桀道：“宴请宾客名单什么的……” 萧瑟道：“不是有大师兄吗？” 雷无桀道：“就是……跟司空师姐腻乎一下，我也没见啊，就见你整天懒得没骨头似的。” 恰好司空千落进门，怒道：“雷无桀你说什么呢，腻乎……什么的……” 却有另一人轻声一笑，“看来小僧来的不是时候，小僧这就回避。” 雷无桀瞬间跳了起来，萧瑟也瞬间坐直身体，不远处的墙头，一人迎风而立，白袍翩然，头上光洁如旧，眼角眉梢微微弯起，有七分的邪魅，十分的仙气，十二分的调笑打趣。 正是自天启城一别后再未相见的和尚无心。 奇的是，谁也不知他何时站在那里的。 更奇的是，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乳白色。 雷无桀惊喜道：“无心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以你的本领肯定不用闯登天阁，可也……” 司空千落接口道：“可也没有蛛网示警，没有名剌送入，叶宗主是怎么上来雪月城的？” 无心只是双手合十，笑而不语，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佛祖宝相。 萧瑟喃喃道：“好你个和尚，莫不是进了神游玄境？” 雷无桀与司空千落瞬间瞪圆了眼，神游玄境哎，多少人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无心笑道：“还不算，当日在天启城下了回地狱，后来又在慕凉城与洛青阳论剑三日，隐隐有所悟，小僧便闭关了一段时间，感觉只是初窥神游门径，当真要入，估计还需一段时日。” 雷无桀揉了揉眼睛，感觉跟当时国师齐天尘出现在蓬莱仙岛时候的情境十分相似，不觉有些气馁，“无心你太厉害了，我自我感觉入了逍遥天境已经很不错了，跟你比感觉还是差得很远。” 无心笑道：“跟小僧有什么好比，你该跟萧兄弟比才是，人家已成亲在即，你呢？” 雷无桀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和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明明不比萧瑟差了，可偏偏人家不乐意，还说……” 无心道：“哦？是那叶姑娘不乐意？当时在天启城，看她对你情意绵绵啊。” 雷无桀道：“那倒不是，是若依她爹，那位叶大将军，非说我历练不够，让我功成名就之后再上门提亲，你说可气不可气，我还能怎么样功成名就啊，去天启城里考个状元还是怎样。” 萧瑟一脚踢了过去，白了他一眼，“你个夯货，就别在和尚跟前丢人现眼了，不明白的跟叶若依商量去，还让个和尚给你出主意啊。” 无心道：“说起婚事来，萧兄弟可太不地道，你要大婚，问过我了吗？” 萧瑟一愣，“啊？” 无心瞅他表情，眉眼弯弯的微微一笑，“我是把你当好兄弟的，你是没把小僧刚在心里吧，这样的大喜事，不该提前跟小僧说让小僧也高兴高兴的么？” 萧瑟抬手捂了下眼睛，“我求你了，能别再自称小僧了好吗？和尚有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的吗？” 无心道：“我此来，一是谴责一下你的无情，让小僧好生的伤心了一番。” 萧瑟道：“我提前与你说了让你笑话？当我傻的。” 无心一派无辜表情，“小僧心地纯洁为人赤诚，听到这种喜事只会高兴送出祝福，萧兄弟怎会这样误会小僧。” 萧瑟道：“劳你千里神游至此，还有其他事？第二呢？” 无心道：“第二，我该想想给你大婚备一份大礼啊，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参考下？” 萧瑟有些无语了，“和尚，能不能别这么没正行。” 无心道：“第三，有一批客人几次三番的到天外天，我想该知会你一声。” 萧瑟眯起眼睛来，“谁？” 无心道：“南诀。” 萧瑟周身的气氛骤然冷凝起来，许久他才道：“南诀太子敖玉？” 无心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话已至此，小僧等备了大礼再来叨扰，告辞。” 他转过身，忽然又扭头来瞧着地上站着的司空千落，微微一笑，一眨眼，道：“司空小姐端庄秀丽，英姿飒爽，萧兄弟好福气。” 他的背影渐渐模糊至虚无，司空千落在原地微微红了脸，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萧瑟骂了一声，“这个和尚，临走前还抛媚眼卖萌，知道是我老婆还勾引。” 雷无桀挠了挠脑袋，“有吗？我就看着……挺好看的，啊，我是说你们两个都好看。” 萧瑟白他一眼，重新懒洋洋卧回房顶，“小夯货。” 雷无桀道：“无心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南诀那个……” 萧瑟道：“我已不在朝廷，跟咱们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他自己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谈心 进入廊玥福地的时候，紫衣侯故意隐去自己所有气息，宗主叶安世说自己要闭关，不如入神游玄境不出关，这都过去三个月，他跟白发仙猜测许久，也不知叶安世具体进度。 有人轻笑一声，“雨寂叔叔这是做什么呢，怕扰了我安眠便该晚会来啊。” 紫衣侯瞧去，叶安世在白虎皮上悠哉侧卧，一脸倦态，还打了个哈欠，可不正是刚睡醒的模样，偏生这样一幅慵懒随意的姿态，也绝对当得起四个字，风华绝代，他暗叹一声，叶安世若是有心，以这样的资本，多少女人会前仆后继，有这样的宗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微微摇头，驱逐这些杂念，微微躬身道：“我也不想饶了宗主清修，只是宗主让白发转达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只好觍颜来请宗主明示。” 叶安世，或者说无心依旧是侧躺的姿势，睡眼迷蒙的看了他一眼，“哦，人你见了么？大约情形与我说说。” 紫衣侯道：“来者自称南诀王室使者，真实身份是南诀太子敖玉的贴身随从，叫卓不群，卓不群另有个身份是刀仙霸刀澹台破的关门弟子，卓不群坚持要与宗主面谈，以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南诀联合了部分北离江湖人物，似乎另有所动，我大胆猜测，敖玉的目标只怕是那位曾经的永安王殿下，宗主的至交好友，萧瑟。” 无心笑一声，“也是，萧瑟早些年从人家手里赢了座城池，今年人家卯足了劲六十万大军压境，被萧瑟临时纠集起来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不报复一下似乎说不过去。” 紫衣侯道：“永安王已名言退出朝廷，敖玉是一国太子，他的注意力该在北离面南而坐的那位吧。” 无心笑道：“雨寂叔叔，恕我直言，你老啦，理解不了年轻人的争强好胜，恰因那敖玉在南诀鲜有敌手，萧瑟一而再的打压他，才会激起他激烈的反弹，他既然送上门来，这样的机会我不用不是傻么？” 紫衣侯也不计较他话里的打趣，心里忍不住腾起隐隐的期望，谨慎道：“宗主准备怎么利用这样的机会？” 无心坐起来，抬手提起案上放着的茶壶，茶水已冷，他抬指在茶壶壁上轻轻一触，茶壶口立即冒出腾腾热气，无心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紫衣侯，笑道：“雨寂叔叔来坐，陪我说会话。” 紫衣侯接过茶水，有些吃惊道：“宗主这一手——” 内力高深之人，以内力热个茶水什么的都可做到，多是为了卖弄的，但怎么说也该以手掌来触到茶壶壁，无心不过指尖轻轻一触便能达到，看不出什么功夫，着实厉害。 无心抿了口茶水，笑道：“雕虫小技，本是偷懒用的，见笑了。” 紫衣侯道：“宗主可是已入了神游玄境？” 无心歪了歪脑袋，微微蹙眉，“说起这个，我似乎是遇到瓶颈了，许久未有进展。”顿了顿，他问道，“雨寂叔叔，问你个事儿，你跟莫叔叔搭档有快二十年了吧，据说你们年轻时候也曾结伴行走江湖，关系好得很？” 紫衣侯默默腹诽，这一前一后的两句话有关系吗？ “我与白发当年虽比不得宗主此时美名，但情谊丝毫不输于宗主与那位永安王及雷家小子。” 无心道：“我记得莫叔叔成亲要比你早几年，当时猛然听闻莫叔叔成亲，雨寂叔叔你什么感觉啊？” 紫衣侯努力回想，“感觉？这臭小子终于不用再整天粘着我，松了口气的感觉。” 无心默默无语一会，继续追问，“就没有……玩具被人抢走了那种舍不得的感觉？或者被冒犯的感觉？” 紫衣侯吓了一跳，往后猛然跳了一大步，“宗主这种话可说不得，让白发知道了，他还以为我对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会追着我砍的。” 无心叹口气，喃喃道：“我就知道……是有些不对劲的……” 紫衣侯道：“什么不对劲？” 无心摇摇头，听到雷无桀的喜讯，他的第一想法是这傻小子终于有人要了是个大好事的感觉，听到萧瑟的喜讯，第一想法是他眼里有了别人不在于我玩，或者换个说法遭抛弃遭背叛的感觉，在雪月城，猛然听到萧瑟与司空千落如何腻乎，他心头当先升起的是不悦。 这可就微妙了，怎么办才好呢？ “雨寂叔叔，帮我出个主意可好？我在乎的一个人要成亲了，我心里并不确定对他是什么感觉，但对他成亲这件事是反感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紫衣侯思索片刻，瞬间皱了眉，“宗主说的该不会是那位枪仙之女吧，枪仙虽整天的不着调，对他这女儿着实……” 无心打断他，“你别管是谁，只说说怎么办吧，若是你遇到这情况，怎么办呢？” 紫衣侯手中折扇啪的打开，“这还用说，当先抢回来再说。”顿了顿，忍不住道，“宗主不用担心，那司空长风虽然厉害，我与白发合二人之力压制他松松的，宗主只管专心抢夫人便是。” 无心笑了笑，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好看，“正合我意，我也是这般想的。” 紫衣侯“啊”的一声，说是帮宗主抢人什么的义不容辞，可是不是有点太跌份了？若跟白发当真去制住司空长风，那画面，会不会有点土匪抢压寨夫人的既视感？ 无心站起身来，“那位卓什么的不是要见我么？我去会会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南诀的诚意 卓不群是个留了两撇小胡子十分精干的年轻人，腰间挎了把刀鞘火红的长刀，面沉如水，唯有眼角眉梢透出些微的桀骜之气，这才看得出这是个江湖高手。 这位沉稳如唐莲般的人物，却在无心露面的一瞬间，抢身而上，身未到，烈如火的掌风先到，他的掌心竟然也瞬间火红如火。 无心抬手止了紫衣侯等人，原地一旋身，腿不弯身不斜的轻轻松松上了屋檐，笑眯眯的朝卓不群一点头，“出手挺快，出来打，莫污了我的星云殿。” 卓不群冷笑一声，身形一拧，果真追了无心出去，他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抬手便又是一掌，无心本是要躲，看这来势刚猛，一掌打在房檐上还不得修屋顶，干脆一拂袖子，轻轻松松化解了掌力，“我已见识了你掌力，何不祭出你的火焰刀来让我瞧瞧。”顿了顿，补了一句，“出手还请小心些，毁了我一棵树一片瓦，都怕你赔不起。” 卓不群脸色也转了通红，狂吼一声，火焰刀立即出鞘，刀身殷红如血，闻着一股冷厉与腥臭气搅合到一块的奇怪气味让无心微微皱了眉，他双手结印，一口偌大的钟挡在他身前，将火焰刀挡在方寸之间，“你这刀上有什么古怪？” 卓不群冷笑道：“古怪？我这刀上是可要人命的大神通。”他到底是话不敢说太满，把“要你命的大神通”硬生生说成“要人命的大神通”。 无心恹恹的再次双手结印，挡了卓不群的攻击，运起如意通来，腾身上了梅花树的树梢，甩袖道：“我本想试试霸刀的威力，看来是要失望了，你不是个称职的徒弟。” 卓不群收起刀来，他是聪明人，数招之间便知他的境界与无心差距太大，再打也是自取其辱，不妨换个手段，“叶宗主此话何意？” 无心道：“我想霸刀澹台破能蝉联数届百晓生排名刀仙之首，必有傲人之处，绝不屑于在兵器上做手脚，你已失了江湖人的风骨么？” 卓不群也不怒，甚至还笑了笑，“叶宗主说笑了，江湖人也是人，也要受朝廷庇护，我在南诀王室备受尊重，便是家师也是有荣与焉的，我行走于朝廷与江湖，风光的很，风险也不小，在刀上弄些震慑宵小的小手段，也是防身之便，怎说是失了风骨呢。” 无心忍住了到嘴的嘲讽，这人还有用，得罪的太死也不好办，也便跳下树梢，往主位上坐了，懒懒的接过白发仙递来的茶水，嗅了嗅茶香氤氲，微微笑道：“卓先生请坐，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话直接讲吧。” 卓不群道：“素问叶宗主天人临世，颇有令尊风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便开门见山，叶宗主及天外天的诸位兄弟，难道忘了十三年前东征时候所向披靡的辉煌了吗？难道忘了因宵小偷袭导致东征失败的耻辱了吗？什么锁山河之约，不过是残兵败将俯首称臣的耻辱条约。”在场所有人瞬间鼓噪起来，怒目而对。 卓不群振臂一呼，“老宗主叶鼎之被暗算伤逝，所幸新宗主年少有为，谁还愿甘心永远俯首，屈居江山一隅了？是时候重振旗鼓，一雪前耻了。” 无心慢悠悠饮了口茶，微微皱眉，“莫叔叔，你这茶里的雪水掺假了吧，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么？”顿了顿，道，“啊，卓先生口才不错，继续。” 卓不群暗自观察，他确信自己说的话起到效果了，可不愧是天外天，叶安世表面看来丝毫不为所动还能顾左右而言他，其他人表情动容却也没有被他鼓舞的群情激奋，他继续道：“叶宗主当时年幼，或许对当时情形并不深知……” 无心打断他，“当时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谁是叛徒，谁守了忠诚，谁做壁上观，我都一清二楚，卓先生只管说事。” 卓不群心里暗自擦了把汗，这叶安世年纪轻轻，不过十八岁，气势却惊人，举重若轻，十分的有一派宗主风范，他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慎之又慎，“当时叶老宗主武功盖世，人品出众，东征伊始便众望所归，短短一月席卷半个北离，可惜一败，现在想来，当时叶老宗主若能与我南诀合作，或许天启城便是天外天的也未可知。” 无心单手扶额，点了点头，“所以，卓先生是来与我天外天谈合作的是么？怎么个合作法？” 卓不群道：“我南诀愿为天外天第二次东征保驾护航，若有需我南诀出手处，我南诀绝不推辞。” 无心道：“如何的保驾护航法？” 卓不群道：“北离江湖势力已有半数私心归于我南诀，具体门派暂不可透露，我可说的，其中有一条河，已流入我南诀境内。” 无心动容，吃惊道：“你是说暗河？” 卓不群露出得意笑容来，“暗河家主苏暮雨已拜会过我南诀太子。” 无心搓了搓下巴，思索一会，皱眉道：“我天外天若不愿东征当如何？” 白发仙与紫衣侯同时道：“宗主还请三思。” 卓不群道：“若叶宗主不愿，谁也强迫不了，可叶宗主能压得下座下群情激愤多久呢？三日？三月？还是三年？若是民愤决了提，叶宗主便自问绝对可全身而退？” 无心点头，“说的也有道理，你南诀为何帮我？条件呢？” 卓不群掩不住的得意，“南诀太子仰慕叶宗主天人之姿，只求相交，何图回报？若叶宗主愿意，待得北离破国之日，还请叶宗主把一颗人头送给我主。” 无心道：“谁的人头？” 卓不群道：“永安王萧楚河，也便是当下雪月城萧瑟的人头。” 无心脸色一变，“大胆，你难道不知萧瑟乃是本宗主挚交好友？” 卓不群道：“我主也说了，叶宗主曾于寒水寺忘忧大师门下修行，只怕不喜杀生，只要萧楚河能亲笔写下降书，自认不如我主，我主可饶他一条性命。” 无心安坐一会，摆手道：“卓先生先退下，容我等商量一二。”顿了顿，嘱咐道，“紫衣侯，仔细接待卓先生等人，切不可怠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一杯茶 紫衣侯是在画雪山庄找到无心的，无心端坐烹茶，雪水正缓缓融化，那么端坐的姿势，还真有几分天人之姿。 白发仙在他身后默默站着，脸色也是臭到不能再臭。 紫衣侯想自己的脸色估计跟白发仙有的一拼，忍不住冲口便道：“我说宗主，几个意思啊，还请明示我等。” 无心笑看他一眼，“嗯？” 无心本就是不语自带三分笑的面相，偏生他几乎把似笑非笑当成了面具戴在脸上，那么轻飘飘的一眼，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若非早知他心性纯良，只怕要忍不住的害怕，心机如此之深，比之老宗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衣侯道：“就那姓卓的几句狗屁不通的混账话，能说的动你？拜托了，没有那份心，别给我们希望。” 无心露出惊讶表情，“我看起来原来是那么没有血性的人呀？提起十三年前的东征，我也很愤怒的好么？” 紫衣侯翻了个白眼，“宗主若是昔日当机立断的跟着我和白发走，或者在大梵音寺手刃王人孙，这话还有点说服力。” 无心但笑不语，专心侍茶，直待茶水沸了，他才抬起头来，“你这话刚才莫叔叔已说过一遍，有一句话卓不群说的很对，你们都没忘记东征，大家都没忘记东征，这个结必须要结，这个仇必须要报。” 他视线从紫衣侯身上缓缓移至白发仙身上，“但怎么个报法，却需我来定。” 那一瞬间，紫衣侯与白发仙同时有一种感觉，既觉得周身冰冷，又觉得冰冷至极致而生的沸腾般的火热，第二次东征，真的要开始吗？ 无心洗过一遍茶，为两人分别斟了一杯，“我从北离回归以后，从统一十六部落，到处理日常教务，仰仗二位甚多，以后还有许多仰仗之处，还请二位满饮此杯。” 他左右两手同时捏起茶杯，在杯底稍稍用力，两只茶杯分别朝着紫衣侯与白发仙方向而去，稳稳的落在二人手心。 紫衣侯与白发仙互看一眼，都没明白无心的意思，无心不是惯好客气话的人，这样说只怕另有目的，两人心事重重的饮了杯中茶，连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 白发仙当先道：“无论宗主是何意，只要宗主有东征之心，白发誓死追随，以宗主本领，东征中原，问鼎天下亦无不可，就算是要那龙椅，也不是难事。” 无心抬手扶额而笑，“萧瑟不要的东西你要我去抢？我有那么没品吗？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了，规矩我来定。” 白发仙一愣，与紫衣侯互看一眼，齐声道：“是。” 霸道之气在无心脸上稍微一聚，瞬间消散，他看向紫衣侯，“雨寂叔叔先前不是好奇我武功进度如何么？何不亲手试试呢？你二人一齐出手，莫要手下留情。” 紫衣侯吃惊道：“宗主你莫非——” 无心“嘘”的一声，笑道：“全力而为便是，我若失手伤了你们也不会内疚的。” 白发仙不敢掉以轻心，手紧紧按在玉剑之上，周身长袍无风自舞，双目凌厉，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这一刻，无心不再是宗主，而是他的对手。 紫衣侯也取出了铁骨折扇，折扇“啪”的打开，发丝飞扬，随时准备出手。 当今天下，几乎没有人能挡得了他二人出手，但无心能不能，他二人其实心里也没底。 自从三个月前，无心从中原回来，据说在天启城入了回地狱，在慕凉城与那位论了三日剑以后，无心的功夫深浅，他们便再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只有一点可能，这人强过他们太多。 无心习惯的双手合十，眉目如画的悄然一笑，“呦，这临着打架了，怎么无端发起呆来，可是不该。” 他旋地而起，足尖在白发仙左肩稍作停留，在白发仙反应过来之前继续腾身而上，跃上墙头，轻松坐着，双足悠闲的垂下，“我说你们再不出手，我可就要废了你们的左右护法之位了，太不当心。” 嚣张至此。 白发仙眯起眼来，玉剑缓缓出鞘，玉剑出鞘，必有死伤。 他手腕微抬，挽起一朵剑花，剑花在瞬间变成千朵万朵，他本人也如玉剑一般，径直朝无心飞去。 无心不敢缨其锋，运起如意通，腾身而起，轻易躲过，他在半空中时候，紫衣侯终于动了。 他不过抬起扇子，轻轻的一扇，一股排山倒海之力瞬间扑面而来，无心也顾不得美观，凌空一个跟头避过，双足在树梢停留，叫一声，“好，再来。” 他凌空而下，白发仙紧追不止，紫衣侯蓄势待发，便在此时，变故突生。 谁也想不到的，无心忽然顿住了身子，白发仙的剑以十二分的气势从他后心刺入，临时撤招收回八成功力，玉剑依旧自无心后肩穿入，前胸而出，紫衣侯一招“紫气东来”用到一半临时变招也已来不及，半数攻击径直往无心前胸而来。 无心当场一口鲜血喷出，鲜红点点，污了他身上白衣，污了不远处梅花飘落。 他却笑得愉快，双臂一震，玉剑被他以内力硬生生逼出，白发仙匆忙间收了玉剑，大怒道：“宗主，你何故陷我二人于不义？” 无心抬手抹了把嘴角血迹，笑道：“别急着发怒，我不说了么，规矩，我来定。” 白发仙怒道：“狗屁规矩，我只知道，宗主若有个丝毫损伤，我白发就该以死谢罪。” 无心道：“什么死不死的，谁都不许死，你们也不想想，我还能真的带你们去东征中原吗？与萧瑟等好友为敌？让南诀那些豺狼之辈当做手里的刀？我们天外天可以去中原，却不该是魔教的名义，佛曰众生平等，我们凭什么就该被驱逐？” 白发仙愣住，“宗主的意思是？” 无心忽然肃容，“紫衣侯听令。” 紫衣侯立即躬身，“属下在。” 无心道：“你全力负责与南诀合作事宜，他们想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只有一条，若非不得已，不许出人命。” 紫衣侯道：“紫衣得令。” 无心缓下口气来，“雨寂叔叔，我这伤随便你们怎么编排，从现在起，我叶安世是天外天的叛徒，我宗之内，人人得而诛之，明白么？” 紫衣侯吃惊道：“为何……” 无心笑道：“我不说了么？规矩，我来定。” 紫衣侯有点想叹气了。 无心朝他眨眼，“还有，雨寂叔叔莫不是忘了，我要去把该抢的东西抢回来。” 他袍袖一甩，腾身上了屋檐，“莫叔叔，教中一切拜托你了，我会与你们联系。” 他腾身而起，腾云驾雾般，转瞬间消散于视线之外。 白发仙默默无语一会，看一眼紫衣侯，“这所谓的东征，你怎么看？” 紫衣侯抬手捂脸，“我害怕，不怎么敢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姜太公钓鱼 临近年关，雪月城难得的清净萧条。 小辈弟子，尤其是雷家堡、唐门、温家的子弟，都该早早的赶回本宗，是以此时雪月城中，除去唐莲、雷无桀等帮助操持雪月城内务与萧瑟婚事的少数弟子，及司空千落、落云轩等嫡系弟子，其余都已离开。 按照约定，这些弟子回到宗中或自己家中，都要给雪月城报平安的，但迄今为止，雪月城一封平安信都没收到。 饶是一向心大如司空长风，也不由凝神以对。 这大半年来江湖难得的平静，雷家堡有雷九鹤和雷洪，唐门有唐怜月，温家老爷子还健在，无双城听说门前萧条可罗雀，其他小宗也没什么动静，就连暗潮涌动的暗河，都因在天启城一战中元气大伤而没有丝毫动静。 可雪月城千余弟子，竟然都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各派传回来的信鸽让雪月城蒙上了一层阴影，司空长风焦躁起来。 以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知道一场针对雪月城的大风暴，正在到来。 萧瑟也无法再保持他的懒散，不知为何，从那日无心走后，他便心中不安，无心带来数个信息，他在心里琢磨许久，也没个定论，唯一能与人说的只有南诀，可南诀是国，雪月城在江湖，江湖无国界。 直到百晓堂的消息传入他手中，他把消息默默递给司空长风。 消息说，有一批不知名的势力潜入江湖，在不同地点通过不同方法劫掠了雪月城弟子，之后有简略的地名及劫掠经过，这些不过百数人，而以百晓堂消息之灵通，追查踪迹仅止于劫掠，之后如何未知，更多的弟子没有丝毫消息，生死不知。 司空长风大眼扫过消息，皱眉冷笑，“无胆的鼠辈，只敢私底下偷偷摸摸，我雪月城弟子若有丝毫损伤，定叫这些人有命做，无命还。” 萧瑟把双手重新缩进锦裘里，打了个哈欠，“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司空千落把银枪往胸前一横，“爹爹只说，如何能抓住这些鼠辈？” 司空长风道：“萧瑟说的没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们等消息便是。” 司空千落瞪大眼，“为什么要等？多等一刻，那些弟子就多一刻的危险，我们该主动出击。” 萧瑟懒洋洋看她一眼，“司空女侠威武霸气，你说说看，咱们往哪里出击的好？” 司空千落愣住，“我们……”想不出个所以然，气是相当生气的，“萧瑟，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吃我一枪。” 萧瑟脚步一迈，轻松躲开了，笑了笑，解释道：“你想想看，这些人抓去许多弟子做什么呢？千余弟子，需要多大地方，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又要派多少人力来看管这些本领不低的年轻人？他图什么呢？难道是缺苦力吗？” 司空千落一合掌，“啊，是了，这是□□裸的挑衅，之后便该送战书来了，我们等着便是。” 萧瑟懒洋洋又打了个哈欠，“也不能干等，千余条人命要换的东西，雪月城一时还真不一定拿的出来。” 雷无桀翻个白眼，“萧瑟萧老板，有话你不能一次说完吗？急死人了。” 萧瑟看向司空长风，“我有个大胆的提议，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司空长风道：“说说看。” 萧瑟道：“我们不是还有弟子没有回宗么？对方既然打定了主意把雪月城弟子一网打尽，不该有漏网之鱼吧？” 司空长风的视线瞬间转到唐莲与雷无桀身上，雷无桀叫道：“这主意好，我当下虽说比萧瑟差些，江湖上也少有敌手了，我这就准备下回雷家堡。”顿了顿，朝萧瑟一眨眼，“我知道，这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就是那个饵。” 萧瑟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一个饵，估计囫囵个能让人吞了，大师兄当与你同行。” 雷无桀跳了起来，“好啊，你瞧不起我，我这就与你比划比划。” 唐莲拍拍他肩膀，“好了莫说了，我与你同行，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萧瑟道：“唐门毒药暗器都备足了，霹雳弹之类的也多带点，报信烟花切不可少，随时保持联系。” 雷无桀转头朝他一笑，“萧老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受宠若惊啊。” 萧瑟踢了他一脚，“快去准备吧你，一派大任落在你肩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好还有大师兄。” 雷无桀哇哇叫着被唐莲拉走，司空千落满眼期待，“那我呢？” 萧瑟顿感无力，“守城大任便是你了。” 司空千落欣然领命后忽然回过神来，跳脚道：“好你个萧瑟，竟然指使起我来，阿爹，你看他。” 司空长风捋了捋飘然长须，“我迫不及待你们大婚，好逍遥去也，雪月城交到萧瑟手里，我放心的很。” 萧瑟又打了个哈欠，想还嘴，想了想又作罢，一切，还得等雷无桀与唐莲传回的消息。 等了两日，唐莲报了两日平安，这天夜里，却飘起了雪，雪落如席，一个晚上，整个雪月城便被寸余白雪覆盖。 正午时分，蛛网反馈消息，有人入了下关城。 一个见人便露三分笑的、眉眼弯弯、有几分邪气又有几分仙气的白袍和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送你佛珠 萧瑟跳了起来，直接踩了踏云步径直下了雪月城，和尚在酒肆屋檐上闭目打坐，恍惚间如同寺庙里庄严的佛陀。 庄严只维持了片刻，和尚忽然睁开眼来，冲着萧瑟邪气一笑，“萧老板急匆匆冒雪而来，小僧荣幸的很，高兴的很，就不计较你不告而成亲这事了。” 萧瑟重新恢复了懒洋洋神态，双手缩入袖中，抬手打了个哈欠，“和尚不是说见面便要送我大礼么？我兴冲冲的来，礼若不够大，我可要翻脸了。” 无心腿上用力，就着盘坐姿势一跃到了萧瑟跟前，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好看，“早备好了，就不知你敢不敢接。” 萧瑟一愣，“你莫非要把天外天打包送我？” 无心自袖里取出早备好的物事，“这是十岁时候老和尚送给我的礼物，老和尚一辈子开过光的圣物不多，保平安的，老和尚说这佛珠在危急时刻可救人一命，我不知真假，但想必老和尚不会说谎骗我。” 萧瑟怔怔看着那串佛珠，那是在三顾城美人庄外，第一次见到无心时候他脖子上挂着的佛珠。 无心把佛珠朝他跟前送了送，“你敢接吗？” 萧瑟看着他微微勾着的眼角，仿佛无限邪气，又仿佛无限清明，那双眼中情意诡谲，是善意还是恶意？ 他懒懒的换了个脚站，也不看佛珠，“和尚你着实可恶，我要大婚，你却送一串佛珠，是咒我也做和尚么？其心可诛。” 无心道：“萧施主此言差矣，佛珠代表的是善念，手持佛珠，心念慈悲，小僧送的是平安，是小僧的一片心意，你只说这心意够不够？” 萧瑟心头再次异动，无心这话几个意思啊，怎么老是感觉在勾他呢，他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你这话让我想起了瑾仙公公。” 无心道：“瑾仙的佛珠是掩耳盗铃，岂能与小僧的佛珠相比？” 萧瑟道：“我若不收，你能送点别的么？” 无心道：“一句祝福也是可以的。” 萧瑟手指瞬间从衣袖里伸出接了佛珠，笑眯眯道：“还是佛珠来的实在，多谢啦。” 无心看一眼他的手指，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礼物已送达，小僧告辞。” 萧瑟倒是一愣，婚期在二月初九，其实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无心这时候来，说是专程来送贺礼似乎说不过去，可看无心的样子似乎当真要走了，不由道：“且慢。” 无心回头看他。 萧瑟道：“好歹到了雪月城，我该一尽地主之谊，请你喝一杯，可别说你不喝酒，我不信的。” 无心促狭道：“还没成亲便自觉是雪月城的人了，看来这酒小僧必须得喝。” 萧瑟白他一眼，“我是三城主的徒弟，是雪月城的总执事，说尽地主之谊不为过吧，请吧。” 这家酒肆乃是酒仙百里东君所开，是昔日雷无桀闯登天阁之前雷无桀与萧瑟喝酒的地方，在这里百里东君请萧瑟喝了杯风花雪月酒，请雷无桀喝的却是七盏星夜酒。 酒已摆上了桌，店小二主动介绍，“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各一盏，请大师品尝。” 无心好奇，“这有什么讲究？” 店小二道：“萧师兄每次到本店喝酒必点这十二样，萧师兄说，酒里有人生百味。” 十二盏酒依次摆开，无心拿起第一盏来，“既然如此，小僧也尝尝这人生百味。” 他依次喝下去，喝到第六盏上，忽然呛咳一声，面上闪过一抹隐红，他虽然掩饰的好，躲不过萧瑟的眼睛。 萧瑟吃了一惊，那抹隐红，明显是无心强行吞下一口淤血，他迅速抬手，握住无心手腕，手指触处，经脉错乱，激荡不定，明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气道：“和尚，你受了伤还逞什么强，喝什么酒，跟我回雪月城。” 无心朝他凑近了一点，勾起嘴角，“跟你回雪月城做什么？你未来的老婆还在那儿呢。” 萧瑟也不强求，皱眉看他，“你从哪弄来这一身的伤，现在还有谁能伤你至此？” 无心手腕一转，脱开他桎梏，低眉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不出一两日，消息就会传至雪月城，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 萧瑟眉头皱的更紧，“什么意思？” 无心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长袍，笑道：“并且，以此时雪月城的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告辞了，萧老板。” 萧瑟怔怔站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直到无心走出酒肆十步远，才微微叹口气，身形一晃，到了无心跟前，语气坚定，不容否决，“你在这等我。” 无心依旧是眉眼弯弯纯良无害的笑容，“等多久？” 萧瑟道：“等我下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生死相依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砸来，砸的萧瑟一时有些懵。 第一个消息来自天外天，前宗主叶安世背叛本宗潜逃在外，即日起，江湖共诛之，擅自收留者便是与天外天为敌，天外天不惜全力以杀之。 第二个消息来自百晓堂，百晓堂弟子在淮水之阴发现了雪月城弟子踪迹，从现场痕迹来看，似乎出自魔教之手。 第三个消息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本身便是一个坏消息，唐莲本该报平安的书信没来。 萧瑟找到司空长风，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带无心离开。” 司空长风道：“我听说他受了伤？我雪月城何时怕过魔教？把他接进城来。” 萧瑟道：“好让背后的手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攻击雪月城？这不明智。” 司空长风道：“有消息称背后的手似乎便是魔教。” 萧瑟道：“万一不是怎么办？我们不能赌。” 司空长风道：“我不能让你冒险，千落会恨死我的。” 萧瑟道：“千落我跟她说，大师兄与雷无桀没有消息传回，我很担心。” 司空长风微微叹口气，“你要把自己也变作饵。” 萧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司空长风摆手，“去吧，我相信你的本领。” 萧瑟出了门，便看见司空千落泪汪汪的大眼睛，萧瑟没有多说，抬手抚了把她被风雪拍打的发红的脸颊，“守护好雪月城，等我回来。” 司空千落嘴张了几次，若按她的个性，早嚷着要跟着去，可萧瑟眼里的温柔与赤诚又让她冲动的话说不出口，犹豫几次，才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萧瑟道：“雪月城内情况你比我更熟悉，弟子去了十之八九，大城主未归，二城主闭关，你我都离开，雪月城怎么办？” 司空千落心里浓重的不安，她也从不是听话的人，可面对萧瑟那双眼睛，总觉得不能让他失望，许久，狠狠的一闭眼，“我……等你。” 萧瑟下山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漫天风雪，乌云压着暗夜，天地间说不出的阴沉。 那个和尚依旧的白衣胜雪，盘坐在酒肆屋顶，那安详的模样仿佛他已成仙入圣。 萧瑟无声看了他一会，无心这次回来，总觉得有些不同，可不同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出来。 无心猛然睁开眼来，“萧老板看什么呢，看的和尚都脸红了。” 萧瑟道：“看你风华绝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头，实在诱人。” 无心眨眼，“诱人如何？” 萧瑟摸了摸腰间的无极棍，“诱人想狠狠的在上面敲一棍子。” 无心哈哈一笑，飞身到他跟前，“你是来与我道别的？” 萧瑟转身便走，朝城门的方向而走，“我来带你离开。” 无心原地没动，“带我离开雪月城？” 萧瑟道：“带你离开危险，护你周全，和尚，难得我大发好心，还不跟上？” 无心依旧是没动，语气却复杂起来，“你……可想清楚了？” 萧瑟不耐烦的回头，“你倒啰嗦起来，走是不走？” 无心袍袖一甩，仿佛甩去所有烦恼，大步跟上他，“走。” 两人出了下关城，萧瑟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我们去哪？” 无心摇头，“并不重要。” 萧瑟失笑，“你倒忽然无欲无求起来。”顿了顿，他神情严肃起来，“我们先去百花谷，大师兄和雷无桀是从那里失去音讯的。” 无心点头，“好。” 萧瑟道：“在那之前，要当先找个地方，让我看看你的伤。” 当然，江湖行路，也不是事事他们说了都算的。 刚下山，便有人堂而皇之的挡路。 萧瑟一个个瞧过去，一共十四个人，衣着陈旧破烂，个个一脸风霜，显然是长途跋涉，个个面上凶狠愤恨，眼里如着了火一般，手里兵器随时待发，这些人，不是亡命徒，胜似亡命徒。 领头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面目清秀的中年人，衣着看得出曾经华贵，兵器是九节鞭，鞭上根根倒刺闪着寒光，瞧着便是恶毒。 中年人冷冷笑道：“叶安世，我就说了，当下还有谁敢收留你，雪月城也不敢，我守着进出要道，迟早等得到你。” 无心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一笑，“让许施主久等，真是罪过。” 萧瑟瞥他一眼，“什么人？” 无心道：“天外天下有十长老，其中一位姓许，这位许施主犯上作乱，被许长老逐出门庭，成了四处乱窜的落水狗，也不知打哪听到我被驱逐的消息，便着急忙慌的来报仇了。” 萧瑟道：“犯你的上？” 无心道：“阿弥陀佛，当时犯上作乱的不止他一个，小僧不忍杀之，竟有了今日之祸。” 萧瑟手指缓而稳的按在腰间的无极棍上，开始打量这几个人，“你的伤就是他们弄的？” 无心看他一眼，“一部分吧，你要替我报仇？” 萧瑟微微仰头，睥睨众人，“我只是要告诉他们，有些人即使跌落尘埃，也不是那些泥水里翻滚的虫子可以碰的。” 他本来并没准备打，这些人，就那个拿九节鞭的修为高些，估计着入了金刚凡境，其余的最高不过二品，这些人在闯荡江湖估计尚可，可对萧瑟这种应对过天下第一人孤剑仙洛青阳且全身而退的人来说，太不够看。 许少都大怒，九节鞭凌空一甩，“好大的口气，就不知手底下是否也这么硬。” 萧瑟侧头道：“和尚你后退些，我已许久不曾出手，忍不住有些手痒的，见笑。” 他无极棍在掌心滴溜溜一转，笔直指向许少都鼻尖，“一起上吧，别说我欺负人。” 许少都手一抬，十四个人同时出手，有三把长刀，两把双刀，六柄长剑，两杆□□，还有许少都手里的九节鞭，十四个人配合默契，十四件兵器瞬间编织成一张严密的网，萧瑟仿佛被黏在蛛网上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待对方网成，萧瑟忽然动了，他手腕一转，无极棍瞬间挽出千万多棍花，一招神龙摆尾，十四件兵器瞬间有八件脱了手。 萧瑟冷冷道：“雪月城下，我便以枪法对你们的阵法，这是警告。” 许少都强忍住手腕发麻，惊疑道：“什么枪法？” 萧瑟道：“枪仙司空长风的枪法。” 许少都惊惧的后退一步，“你……你是谁？” 萧瑟道：“枪仙司空长风的徒弟，雪月城总执事，萧瑟。”顿了顿，他声音故意高了些，以内力传出老远，“我萧瑟自即日起所有行为与雪月城无关，天外天宗主叶安世、寒水寺无心与我同行，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四周寒风猎猎，吹起了萧瑟锦袍，他昂然于世，睥睨众生，那一瞬间，他是天生的王者。 无心痴痴的盯着他，喃喃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他脑中忽然翻起惊涛骇浪，他从见到萧瑟的喜帖便开始心生不爽，从天外天一路走到雪月城，依旧是心头一阵的怅惘，直到听到萧瑟这句状似无心的话，心境豁然开朗，他求的，可不就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么？ 一时间心头乌云散去，他忍不住想高歌了。 萧瑟并未留意他表情，只是冷冷看向许少都，那冰冷视线让许少都硬生生往后退了两步，许少都一咬牙，一挥手，十四个人瞬间消失于夜色。 萧瑟看向无心，无心勾起嘴角，飞扬起眉眼，朝萧瑟伸出一只手，“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萧瑟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和尚，走了，吓唬吓唬人而已，你还当真了。” 无心垂下头去，嘴角依旧是勾起的，“和尚走不动了，伤口疼。” 萧瑟已走出一步，回头瞥他一眼，“得寸进尺是吧？你当我傻。” 无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萧瑟又走了一步，叹口气，回过身，抬手虚虚按在无心肩上，内力源源不断的自掌心传入他体内，手上微微用力，“拿你没办法，走了。” 无心借他踏云之力，并未运起如意通来，扭头瞧他一眼，“你猜猜周围三里之内有几匹人马窥伺？” 萧瑟没好气道：“四批，或者五批，有三个人不知是不是一伙的。” 无心笑了笑，“此行可不好走啊，萧老板，我最后一次郑重问你，当真要跟我走？” 萧瑟冷哼一声，“废话，我大话都放出去了，还想怎样。” 无心道：“好，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萧瑟道：“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雪夜投宿 雪月城下三十里，有一间客栈，当时与雷无桀到雪月城拜师时候曾经住过，屋顶虽破，胜在风雅，就算饭菜贵些，萧瑟也乐意掏腰包，这里有几分他雪落山庄的味道。 萧瑟记得清楚，开客栈的是一对父女，父亲一脸不符合年纪的被岁月催出的沧桑，瘦到皮包骨头，尖嘴猴腮，眼神却是热切的，女儿是个病痨鬼，眼中全是暗沉，十二三岁的年纪，被病痛折磨的已对人生丧失了希望。 一盏风灯被风雪拍的激烈晃动，仿佛随时要粉身碎骨，但在暗夜，这却是明灯。 客栈大门紧闭，门内有光，依稀听得见被压抑着的狠狠的咳嗽，萧瑟毫不犹豫的拍响客栈大门。 应门的是那位永远佝偻着腰背满脸皱眉的老板，老板显然已不记得萧瑟，脸上是既谄媚又疲倦的神情，“两位爷，快进来暖和暖和，火盆还没灭呢。” 萧瑟与无心一进门，老人便迅速把大门关上，门内摆了四张桌子，一个火盆，桌子有三张上已放好板凳，老板显然刚才是准备整理好桌子就去睡觉的。 客栈是惯常的结构，一楼用餐，二楼住宿，老板父女是在一楼后的小隔间里住的，萧瑟注意到小隔间里传出的微弱灯光及狠狠压抑着的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声音。 老板随着他视线看过去，腰弯的更厉害了，“爷别见怪，小女身子不爽利，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萧瑟拢了拢袍袖，直接往楼梯走去，“给我二人开间房，随便送些吃食。” 老板哆哆嗦嗦的搓了下手，“楼上左拐第二间，爷看看可还满意？” 萧瑟走了三阶台阶，微微眯着眼看过来，老板解释道：“那个……雪下的有点狠，就那间干……干净些。” 萧瑟微微笑了笑，“不碍事，忙你的去吧。” 楼梯踩上去会“咯吱咯吱”的响，墙壁屋顶漏雪漏风，二楼有十几个房间，左拐第二间看起来确实算是顶好的了。 草盖得还算严密，雪花渗下来的不多。 屋里有两张床，床中间一张十分破旧的木桌子，一条缺了腿的木凳。 无心大约扫了眼，笑道：“我记得雷无桀提到过你另外有个雪落山庄，也是风雅的很，可惜我未有机会亲临。” 萧瑟十分嫌弃的掀了下硬的铁板一样似乎发了霉十分潮湿的被子，便听“吱”的一声，一只肥大的灰老鼠从被子另一侧瞬间逃窜，萧瑟仿佛吃到苍蝇一般的表情，半晌才微微叹口气，抬袖拂去床沿飘散的雪花，随意坐下了，随口道：“和尚想去随时欢迎，饭钱嘛可以给打折。” 无心笑骂一声，“财迷。” 老板端了托盘上来，“饭食简陋，爷莫要怪罪。” 两个硬邦邦的馒头，两碗数得出几粒米的稀粥，一小碟看不出材质的咸菜，果真是简陋的可以。 萧瑟扫了眼简陋饭食，忍耐着没露出嫌弃表情来，“风雪天，留客天，老板今日似乎生意不怎么好啊。” 老板搓了搓手，“快过年了，又是这么个天气，有个客人就知足了。” 上楼时候萧瑟已大约估量了，二楼只有顶头的一间住了人，听得呼吸沉沉，显然是早已睡了过去，依旧是小心的确认道：“说的也是，什么样的人啊，快过年了还出来溜达？” 老板视线斗胆在他华贵皮裘及被皮裘围着的那张脸上稍作停留，尴尬的搓了搓手，“那个……就是个穷书生，估摸着也是回家过年的，没个代步走的慢些，爷需生个火盆么？” 萧瑟本想说不必，看一眼无心，道：“也好。” 老板端上来的是刚才放在大厅的火盆，恰好的物尽其用，看老板一副笑不拢嘴以为占了不少便宜的模样，萧瑟觉得好笑，并未揭穿，一定时候，一个火盆钱他还不会在意。 粗茶淡饭，萧瑟根本吃不下去，无心笑笑，眼也不眨的吃个一个馒头，一滴不剩的用了整碗粥，仿佛那是山珍海味。 萧瑟一手扶着下巴，一直盯着他吃，待他放下碗，才微微叹口气，“和尚，你受苦了。” 无心摇头，“本为果腹之需，鱼翅燕窝与馒头对小僧来说没有区别。” 萧瑟声音懒洋洋的，拖得老长，“我是说从天外天一路到此，你受苦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无心一笑，“也没怎么，跟天外天那些人闹翻了而已。” 萧瑟道：“为何会闹翻？” 无心朝他微微靠近了些，眼角微微一挑，“真要说的话，是因为你。” 萧瑟一愣，“因为我？” 无心道：“我不跟你提过吗？南诀派人来到天外天，扬言要帮助天外天在此东征，且明确提出要你的人头。” 萧瑟皱眉一会，喃喃道：“南诀……天外天……果不其然……旁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无心并不打断他思路，一撩袍袖，在床上趺坐，打起坐来。 萧瑟道：“以你本领，竟然压制不住魔教某些人的野心？” 无心睁眼瞧他，笑道：“你倒看得起我，我又不是神，野心是心魔，心魔是灭不掉的。” 萧瑟道：“你的伤是在天外天弄的吧，就凭刚才那些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无心道：“紫衣侯与白发仙二人合力，我不敌之。” 萧瑟眼珠一转，“紫衣侯与白发仙压制天外天十二年才等的你回归，却为了野心对你下杀手……” 无心朝他一笑，“紫衣侯与白发仙有野心不假，但若细数这世上不会背叛我的人，他二人绝对在前几位，我是——故意的。” 萧瑟瞬间睁大眼，“啊”的一声，他思绪转的极快，瞬间便想个明白，“你这个和尚，太过胡来。” 无心眨眼，“你挥一挥衣袖便抛下雪月城，跟着我这意图不明的人一道作饵，你我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萧瑟道：“南诀之人甚少踏入北离，天外天十二年未曾踏入中原，雪月城这事件无论靠哪一方，都无法做的这么不露痕迹。” 无心道：“是。” 萧瑟道：“所以，一定有北离的江湖势力接应，甚至于主动参与。” 无心道：“没错。” 萧瑟看着他，微微眯起眼来，“而这些人都有谁，南诀必定不会给初次达成盟约的天外天交底，所以你也并不深知。” 无心道：“有道理。” 萧瑟微微叹口气，“所以和尚，你明明无东征之心，却瞧不得野心之人作乱，让天外天与之合作虚与委蛇，作为首领的你做出叛徒的假象来给天外天留出后路，你一路祸水东引至雪月城，诱我上勾，我若不跟着你走呢？你怎么办？” 无心弯了弯眉眼，十分调皮，“或许……打晕了，扛着走？” 萧瑟十分嫌弃的扫视他周身上下，“以现在的你，我扛着你走还差不离。” 无心道：“南诀使者并未对我托底，但提到了一句话，北离半数江湖人已投靠，其中包括了暗流。” 萧瑟神色一变，思索一会，摇头，“未尽然吧，只怕有夸大之词，只是暗流……” 无心道：“就算有夸大，一个暗流已十分不好对付，跟别说暗处的手，能一举制住全部雪月城弟子而未露出踪迹，参与此事的人不会少了。” 萧瑟道：“以你们的消息，都有谁参与了？” 无心摇头，“已暴露的并不重要，要紧的是那些在暗处的，所以，天外天举全宗之力杀我，南诀及联盟因顾虑，也必会除我而后快，如此也算一种牵制。” 萧瑟幽幽看他，“我谢谢你的好意了，可是和尚，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要拉上我啊，我哪一点看起来像不要命的样子了？” 无心微微朝他倾身，两人各占一张床的尾端，中间不过三尺距离，无心微微倾身，萧瑟却瞬间感觉他身上的压迫气息，或许是因无心的话，“萧瑟是惜命的人，可萧楚河不是，永安王更不是，江湖危急必然引起朝局动荡，永安王该诚挚的谢我才是。” 萧瑟站起身来，拂了拂袍袖，“怎么个谢法？为你疗伤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流转之术 无心一笑，“你难道还是大夫，还能治伤？” 萧瑟也笑，“怎么，在我跟前澡都洗过了，这时候害羞了？” 无心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脸热，迅速解了上衣，当日玉剑自后肩穿入，自前肩穿出，此时伤口瞧来狰狞，其实已好的差不多，难解决的是胸前的一大片淤紫，瞧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萧瑟皱眉，“紫衣侯的紫气东来？” 无心点头，“我一路奔逃，无法安心疗伤，此时有你在身旁，我便安心了，便劳烦永安王为我护法吧。” 萧瑟瞪他一眼，“紫衣侯功力霸道，紫气东来是他功夫精髓所在，你若自身能疗伤，会拖延至今日？” 便在此时，有脚步声近，萧瑟皱眉，探窗看去。 七个人踏雪而来，高低胖瘦不同，步伐频率倒是一致。 几乎同时的，从另一个方向，三个人也现了身，三人都足够老，一人拄拐，一人缺了右臂，一人缺了左眼，行进速度丝毫不慢于另七人。 十个人来的方向不同，速度却无二，再有片刻便要到客栈下。 他眼珠一转，正想着应对之策，恰在这时，一张大红烫金请帖忽然飞速旋转的，“砰”的一声，被钉在风灯之下，门板之上。 一个巨大的身影自风雪中缓缓出现，他提了把巨大的刀，在他身边，苗条妖娆身影如影随形。 萧瑟眼前一亮，“是冥侯与月姬。” 月姬如跳舞般的飞身掠至门板之前，笑道：“月姬夜送帖，冥侯怒杀人，今晚这座客栈我们包了，谁敢踏前一步，杀无赦。” 那十个人瞬间定住步子。 冥侯庞大的身躯十分灵活，迅速到了客栈跟前，视线与房内的萧瑟一对，微微一点头，腾身上了屋顶。 迅速的，七个人消失于夜色，三个人站了半晌，月姬手腕一转，指尖夹了第二张帖子，“怎么，三位想试试冥侯的刀够不够快么？” 三人恨恨转身，消失于夜色。 萧瑟一笑，转过身来朝趺坐闭目的无心一摊手，“如此正好，有冥侯二人护法，我恰可为你疗伤。” 无心睁开眼来，“哦？” 萧瑟正脱下狐裘，“忘了说，我恰恰也会流转之术，怕我害了你？” 无心莞尔一笑，“怎么会，那便有劳。” 紫衣侯紫气东来的霸道之处在于，受伤之处真气凝滞，当时紫衣侯第一次出现在美人庄，雷无桀便是受了紫气东来正面一击，若非无心施展流转之术医治，只怕躺床上也要躺上一个月。 无心功力与当时的雷无桀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想来也是不间断的疗伤，此时萧瑟一股真气传入他体内，感觉他真气虽凝滞，并非一潭死水，若不然，无心也不能在一路被追杀的情况下长途跋涉来到雪月城。 萧瑟催动真气，在无心体内游走一周天，明显感觉凝滞之感减少，不由一喜，“再来。” 无心睁眼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重新闭上眼。 无心在天外天廊玥福地习得许多魔教功夫，所学十分庞杂，但根基是佛家六神通，萧瑟满身的贵公子气，懒散的骨头都是酸的，练得内力却是道门心法，八卦心门，两者颇有相似之处，是以萧瑟内力进入无心体内，迅速融合，事半功倍。 第二周天行完，感觉凝滞之感再次减少，但心门之处依旧凝滞，那里仿佛被另隔成一个世界，萧瑟试了几次都进不去。 萧瑟微微叹口气，“明知是做戏，紫衣侯下手还这般狠毒，别是你这主子平日苛待，人家趁机收拾你的吧。” 无心眉眼弯弯的一笑，“怎么会，我这样人畜无害一派纯良的白衣小僧谁舍得，逼着他们下手还费了我一番脑筋呢，做戏总要做全套。” 恰在此时，踏雪之声再次传来，短而密集，来者人数绝不少于十数人。 萧瑟无暇开玩笑，“冥侯月姬名头虽响，到底就两个人，未必挡得住那些人，我再助你一轮。” 萧瑟再脱一件衣服，周身上下只有一袭单衣，额头汗意涔涔，周身衣袍无风自舞，他把周身功力汇于右手，按在无心肩上，自他肩头全数汇入，无心脸色一白，继而一红，额头亦是豆大的汗珠不断，他盘腿趺坐如山如磐，恍若入定的老僧。 此时此刻，两人已与外界隔离，墙外打斗之声，屋顶刀剑森寒之气，已与他们无关。 一阵窸窣之声从角落处传来，他们也没有察觉，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子之声响起，仿佛一道利剑划破长空。 萧瑟真气一滞，猛然睁眼，睁眼处，周遭景象瞬间让他汗毛倒竖，细而密，长或短，五彩斑斓的各类蛇类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一个个蛇头高高仰着，吐信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哨声之后，群蛇更靠近了几寸，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却似乎忌惮着什么，一时只是聚势。 无心猛然一大口血喷出，鲜血斑斑洒落在他跟前攀伏的十数条蛇，这些蛇染上血色，其他蛇类瞬间靠近，张开血盆大口，眨眼间，这十数条无辜蛇类被其他同族吞噬的一寸皮都没剩下，这些蛇竟然是以血肉为食。 无心睁开眼来，睁眼处，脸色灰败，仿若大病不治一般，他无所谓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血迹，“倒是有趣，蛇不都是要冬眠的么？这手笔可大了。” 有人粲粲笑道：“是么？老娘今日好心，再送你一份如何？” 紧闭的房门忽然洞开，无数灰白色之物自门口，自各个角落蜂拥而出，在群蛇身上迅速窜过如履平地，却是数不清的肥大老鼠，与萧瑟掀开被子时候窜出来的那只一般无二。 鼠类窜上群蛇头顶，吱吱叫着，竟然也透着一股阴狠，结合群蛇不断吐着的信子，组成了一幅诡异恶心的画面。 萧瑟几乎瞪直了眼，喃喃道：“蛇公鼠婆？” 无心苦笑一声，“暗河从不轻易出手的七大高手组合之一，江湖上已销声匿迹七年……萧老板，你的运气可不怎么样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蛇公鼠婆 一高一矮两人迅速出现在门口。 高的那位是客栈老板，佝偻的几乎折下的腰挺直了些，结合瘦的几乎骷髅的脸果真与蛇类有几分相似。 更相似的是那个矮的，矮小瘦弱，脸色苍白如鬼，微微张口便看见闪着寒光的尖牙，如老鼠般圆滚滚的眼睛里闪着无限阴狠与恶毒，这也是萧瑟第一次看清楚老板女儿的正脸。 据说鼠婆幼年之时曾被人关在半人高的地窖里长达十年，与老鼠为伴，以老鼠为食，被解救出来以后，曾一度吃了一两年被她杀死的猎物，直到遇见蛇公才不再以生血肉为食。 两人结为连理之后不久一同加入暗河，杀人如麻，恶名昭著，曾被官府和江湖联名通缉三年，之后销声匿迹，却不知竟然胆大妄为到在雪月城下开客栈的地步，而雪月城竟然丝毫不知。 蛇公感慨道：“我们两口子七年前就该被暗河抛弃，大家长念我二人劳苦功高，令我二人作为暗子埋在雪月城下，奶奶的，七年啊，连老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本性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怂货了，终于有机会出手了，这滋味，啧啧……” 鼠婆声音尖细刺耳，又急又快，粲粲笑道：“可不是么？老婆子已七年没吃过人肉了，那白白嫩嫩的小和尚瞧着便很好吃，这个归我，死老头子可不准跟我抢。” 蛇公摇头，“老婆娘几十年了色心不改，脸长得再好看，配方不还是那个配方，不多一块肉，不少一滴血，和尚顶多不用拔头发，就让给你了。” 萧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皱眉道：“这两个人……” 无心截口笑道：“这两个人倒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喂，大姑娘，人家都说人肉是酸的，是不是啊？” 鼠婆被他一句“大姑娘”喊乐了，咯咯笑道：“是不是酸的，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待会我割了你胳膊上一块肉让你吃了可好？” 屋顶上，冥侯忽然狂吼一声，声音中中气不继，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屋顶的茅草似乎又少了一层，砰然一声，似乎某一处客栈的一角被掌力给震塌了。 无心脸色不变，双手合十，笑道：“谢谢好意啦，古有佛祖割肉喂鹰，小僧不才读了十二年佛经，喂鹰也可喂得，可老鼠嘛，还是算了，恶心。” 鼠婆脸色一变，眼中神色更恶毒几分。 便在这时，一声刺耳尖叫在不远处响起，喊着“救命啊……有蛇啊……”，跟随着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蛇公皱眉，“穷书生这么命硬，三条蛇都弄不死他？” 鼠婆啐了一声，“算这厮倒霉，老婆子当先撕了他。” 说话间，身形一晃，感觉是匍匐着地面一晃，便消失踪影。 无心与萧瑟对看一眼，便在此时。 无心双手结印，一口偌大的钟当空浮现，把二人罩在其中，萧瑟腰间的无极棍已稳稳握在手中，举重若轻，平平无奇的一挥，他跟前一尺内的蛇鼠之物瞬间飞起，直扑蛇公。 见他二人异动，蛇公立即吹响手中哨子，哨声尖锐，一声急过一声，群蛇吐着凶猛的信子，群鼠呲起森森尖牙，朝二人疯狂发起攻击，却被挡在钟外。 蛇鼠不避，阵阵猛扑，大钟已现了裂痕。 被萧瑟击起的蛇鼠不受控的扑向蛇公，哨声为之一顿，无心第二口钟已结成，萧瑟无极棍再次挥起，更多的蛇鼠扑向蛇公，蛇公随手洒出一把药粉，半路的蛇鼠在空中硬生生转向。 这场战斗既混乱且无序，萧瑟可以以无极棍打烂十条二十条蛇，可这成千上百条，该如何的打法，蛇公又不是死的，鼠婆去攻击的那书生也不知怎样。 萧瑟咬牙，丝毫不惜力气，无极棍一招比一招凌厉击出，好容易在两人周围空出三分地来。 他看一眼无心，无心似乎脸色又灰败几分，赤}裸胸膛满是汗渍。 无心注意到他视线，朝他露齿一笑，“去吧，和尚所学杂得很，几条虫子还要不了和尚的命。” 萧瑟略作犹豫，无心闭起眼来，双手合十，竟然念起经来，却也不知是什么经，高低顿挫却十分平和，听来霎时好听，周围蛇鼠动作似乎渐渐迟缓下来。 蛇公哨声更响更急，蛇鼠却仿佛被看不见的枷锁束缚，做出猛然攻击的动作，行动却十分迟缓。 萧瑟再无犹豫，运起踏云步，腾身而起，一起落地之处在门板一侧，二起落地之处在蛇公身后。 此时，他脸色忽然变了，鼠婆直挺挺站在走廊尽头，一瞬不瞬的瞪着他。 蛇公大惊，回过头来。 有人尖着嗓子道：“该这厮倒霉，老婆子当先撕了他。” 这声音却绝不是鼠婆的声音。 鼠婆以不算快的速度往萧瑟处移动，那是当真的移动，脚不点地，膝盖不弯，直挺挺的移动，仿佛被人推着的一个大麻袋。 移动到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候，鼠婆忽然凌空而起，直扑蛇公。 蛇公却仿佛是傻了，被鼠婆扑着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抬手搂住鼠婆身体，悲怆的狂吼一声，“老婆子——” 鼠婆却再也不会应他。 鼠婆原先所在之地，一人长身站起，却是个脸色苍白面相温润的布衣少年，少年穿的是件十分破旧的儒衫，是以蛇公才会喊他一声穷书生。 穷书生朝萧瑟一拱手，笑眯眯道：“萧师兄好啊。” 萧瑟侧了侧头才想起他来，两人在雷家堡英雄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不由一喜，“原来是温师兄，好久不见。” 当时唐门在英雄宴上下毒，萧瑟雷无桀等人被暗河拦在大门之外，当时温良代表老字号温家出席，是帮了大忙的。 因雪月城本是由老字号温家、蜀中唐门、江南雷家堡等数个门派组成，两人互称师兄本是客气。 萧瑟扫一眼蛇公鼠婆，“温师兄怎会在此？” 温良挠了挠头，“这个……说来话长了，他们……” 忽然一声极为尖细的哨声响起，与刚才任何一声都不相同，萧瑟眉头一皱，温良脸色大变，叫道：“不好——” 萧瑟视线一转，恰好见到一线红色直扑床上打坐诵经的无心。 闭目仿若未觉的无心忽然伸手，捉住了那抹红，红色恰好停在无心身前一寸处，那是一条筷子粗细的通体血红的小蛇，不过寸余，是从无心身前的被子中窜出来的。 蛇只有寸余，无心把蛇握在尺寸之间，他出手已足够快，却只觉心口处微微一疼，仿佛针刺一般，他手中的小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了一身血红。 红色暗淡到极致，小蛇一僵，再也不动了。 温良吃惊道：“不好，是红线蛇——” 蛇公悲怆而笑，“不错，是红线蛇，古时有一名女杀手叫做红线，据称当时杀手第一，我的红线，便是最好的杀手……” 温良跳进门内，随手洒了一大把不知道什么的粉末，蛇鼠一路纷纷逃窜，温良直到无心身后，双掌一合，脸上透过一抹红色，之后双掌猛然打上无心后心。 蛇公道：“被红线蛇咬中心口，任是神仙也难救了，我们也不算辜负了大家长所托，老婆子，死老头子来陪你了——” 但听轻微“咯”的一声，蛇公忽然僵直不动，自他嘴角缓缓流出一股绿色液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老字号温家 片刻功夫，无心周身一派血红，神智早已昏沉，任凭温良摆布。 温良跳大神般，在无心周遭旋转跳跃，动作大开大阖，片刻功夫，他便汗如雨下。 没有了蛇公的哨子指挥，铺满地上的蛇鼠顿时方向，互相之间倾轧逃窜，乱成一锅粥。 萧瑟大皱其眉，举起无极棍来，温良大叫一声，“萧师兄慢来。” 萧瑟抬头看他，温良正拿袖子擦汗，“这些是蛇公鼠婆精心豢养，都是好物，怎可轻易杀之。” 他跳出门去，片刻功夫又回转，手里拿了个偌大布袋，自袖里取出个小指粗细大小的白色物事，凑到嘴边或轻或重不间断的吹响，蛇鼠一片安静之后，忽然争先恐后的往布袋里钻去，不多时，恶心的无处下脚的屋子已被清理一空。 温良把布袋牢牢的打了个结扎好，才转身来看萧瑟，“我……那个，尽力了。” 萧瑟正小心扶起无心，无心胸前被紫衣侯的紫气东来打出的青紫微微散去，心口处一点血红凝结，他周身火烫，神智早已不再。 萧瑟小心的将他外衣拉好，扶在怀里，一时愣了。 听温良所说，大吃一惊，“你难道……以温家人的能力，也无法……” 温良走近两步，道：“便类似于群蚁中的蚁后一样，红线蛇是蛇中的蛇王，个头一般不大，但十分难养，红线蛇以其他蛇类的唾液为食，剧毒无比，据说红线蛇养到一定程度，几可通灵，是以——” 顿了顿，他快速继续道：“红线蛇的毒是珍之又珍的绝品，太过难养，太过难得，红线蛇的毒性越大，通体红色越红，像这一条的颜色，只怕已养了五六年，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据书上记载，红线蛇会在得到主人命令之后以自杀方式袭击，把通体毒液注射到目标体内，刚才，这条至少五六岁的红线蛇把全部毒性注入到他心口处，只怕——” 萧瑟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声音不自觉的紧绷，“连老字号温家，都无法救么？” 温良挠了挠头，“也不是，若是老爷子在，肯定有办法，若是以前，我带着我的小花、阿多他们，立即吸走毒性，也或可一救。” 说的是他以前从不离身的五个毒物，小花、阿多、红红、青妹和蝎老大，其实是一只花衣蛤|蟆，一只双首蜈蚣，一只红蜘蛛，一条青皮蛇和一只三尾蝎，他称其为五毒物，可组成五毒阵，在雷家堡轻松破了暗流慕家家主暮雨墨的千蛛之阵。 温良道：“我被自家人追杀，他们对我太熟悉，使了阴招，使我折损了五个好朋友，要不然……” 萧瑟看着无心再无一丝血色的脸，耳边想起不久前他才放言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心头一阵阵的森凉，“那他……到底怎么样？” 温良道：“刚才没有趁手的东西，我只能在红线蛇毒性彻底网住他心脉的时候，把毒性强行驱逐至他十二经脉，命是保住了，可这毒终归是要解的，若长期不解，他不死也会是个废人了。” 萧瑟道：“谁能解？怎么解？” 温良道：“若在以往，将他快速送往温家，也便无事了，可现在……萧师兄不妨试一试唐门吧，或许唐门老爷子唐怜月有办法，若是唐门也无法，那恐怕只有寄望于药王辛百草还在世且短期内寻得到人了。” 萧瑟思绪纷乱，此时才猛然注意到温良话语里的意思，脸色一变，“难道温家也……出了什么事端？” 温良神色严肃起来，“我近来常年在外游历，六天前忽然接到老爷子一封密信，密信以特殊手法写成，是危机时候才会用的，我一打听才知老爷子被控制，家主虽还是老爷子，其实掌权的人已换成了温成礼，算是我的旁系师兄，我一露出踪迹，便被同门追杀，我意识到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老爷子安危，只想尽快赶来雪月城同禀，以求外援，今日在此处落脚，本想吃个饭，却发现大堂火盆里的猫腻，也便留宿以观察。” 萧瑟视线落在此时已被推在角落里的火盆，“这里面？” 温良道：“你们是外行人，看不出来，这里面燃了给蛇类醒神的药物，果不其然，这两人有问题，我只是……”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不，我只是没想到蛇公竟然养了红线蛇，要不然，我会早些出来的。” 萧瑟摇头，“这怎能怪你……这毒对他有什么影响？可给我多少时日坚持到唐门？” 温良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此时只是毒性扩散十二主经脉被激的一时晕过去，不多时便会清醒，之后行走只怕不便，功力更是没法用了，我留下解毒丸一瓶，一日一颗，可保一月无虞，至于唐老爷子是否真的有办法，我也不确切知道。” 温良听萧瑟简单提起雪月城事端，立即动身前往雪月城，萧瑟抱着怀里火炉一般的无心，久久不语。 直到早已破败的屋顶大梁，及聊胜于无的茅草被一人坠落之力袭击，轰隆一声，半个客栈轰然倒塌，萧瑟以皮裘裹住无心，抱着他自屋顶破败处腾空而起，脚尖在尚且安稳的屋檐一落，大约扫了眼屋外战场。 地上已躺了二十多个人，衣着不一，男女老少皆有，站着的还有三人，一个灰白胡子丐帮一般的眇目老头，一个周身黑色皮衣身材玲珑有致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以及搀扶着半跪在地上的冥侯的月姬。 冥侯周身浴血，月姬发丝零落，精致衣物给割破无数处，紫色衣物硬生生给染成了暗红色。 萧瑟脚尖一落，落在冥侯身前，冷冷盯着还完好站着的两人，“我不管你们是谁，若不愿退，不妨接接我的无极棍。” 他一手抱住无心，一手无极棍缓缓举起，一阵狂风吹来，他周身衣物随着寒风猎猎鼓起，明明一张清秀俊俏的脸，睥睨之间忽然露出无与匹敌的霸气。 不仅是武林高手的霸气，更是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才是真正的萧瑟，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这才是天斩剑选中的天命之子。 雪光映照下，无极棍棍尖之处的玉石，诡异的萦绕着近乎血色的光，寒风之下，依稀鬼哭之声不绝于耳，那一瞬间，萧瑟他功力运到极致，无极棍亦受他影响，咆哮着嚎叫着，似乎亟待出笼的魔鬼。 有传言说，无极棍饮血无数，棍下夜夜万鬼齐哭，棍身才会画满符篆以镇压。 那一瞬间，在场诸人不约而同的毫无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对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的恐惧。 半老徐娘讪笑一声，“我们是——” 萧瑟打断她，“我没有心情聊天，退，或者打。” 眇目老头的兵器是一柄类似于长剑与镰刀的奇型兵器，长剑尾端以诡异角度弯起，弯钩上根根锯齿，在月光与雪色相映下闪着淬蓝寒光，萧瑟看出，月姬的衣服多处伤口便是被这兵器所划。 眇目老头阴恻恻道：“素闻雪落山庄萧老板武功绝顶，年纪轻轻便已入半步神游，老夫便以天境迎之，请。” 他不说永安王萧楚河，也不说雪月城萧瑟，偏说雪落山庄萧老板，可见精明。 他说着请，兵器却以环形划出，朝萧瑟左手处的无心而来，着实歹毒。 此人其心可诛。 萧瑟扫了一眼半老徐娘，半老徐娘的兵器是九尺长鞭，她手紧紧握住手柄，一时并无动静，显然在衡量，准备着渔翁得利。 萧瑟冷哼一声，无极棍高高举起，猛然砸下。 这一棍，萧瑟用了全力，一棍既出，瞬间幻作万千棍影，一棍既出，只觉灭天绝地的可怖，又有风华绝代的艳丽，以及那无踪无迹的道。 一棍既出，无边际，无穷尽，是无终。 无极一棍！ 眇目老头大骇，手中兵器弹指之间挥出了二十七次，周身衣物被细密风劲刮得四散零落，才强忍着无极棍招式用老，强忍着一步未退。 便在此时，眇目老头狂吼一声，拼尽毕生所学及全身气力，趁着萧瑟变招，左手一记掌力朝着无心猛然推出。 萧瑟微微皱眉，不敢以无心做赌，干脆腾身而起，避过了。 却在此时，半跪的冥侯横起金巨刀，猛然一劈，正全力对付萧瑟的眇目老头未曾觉察，便已拦腰被斩了两段，他握着奇型兵器的手还诡异的抽搐着，一时死不了。 冥侯亦是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摔落地面，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辱月姬者，杀。” 萧瑟惊愕，看了一眼还在抽搐的眇目老头，顿了顿，视线转向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往后缓缓退了两步，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这就退。” 说退便退，往后接连三个跳跃，迅速隐于夜色。 月姬搀扶着冥侯坐起来，蹙着眉看向萧瑟怀内的无心，“他……怎么样？” 当日在天启城，月姬为救冥侯，把冥侯送给赤王萧羽做了药人，萧羽觊觎月姬美色，让鬼医夜鸦对月姬进行失忆试验，变相来说还是药人，无心当先从萧羽手里要回冥侯送到寒水寺，冥侯从罗刹堂内找回神智，后在萧羽死后，又设法救回月姬，是以二人把无心当做救命恩人看待，才有了今日的拼死相护。 萧瑟看得出月姬受伤亦是不轻，没有多说，“他有我呢，你们二人速去雪月城为我送封手信，之后便在那处养伤。”顿了顿，道，“无心虽是天外天的宗主，其实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寒水寺的那个小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救你们不求报答，也绝不希望你们轻贱自己的命，明白么？” 冥侯周身纠结的肌肉瞬间贲张，面上一阵血红，猛然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在地，神色黯淡下来。 月姬扶住他，神色坚毅隐忍，“我们会保重自己，可你们——” 萧瑟笑了笑，“一时大意中了招，哪还有下回？你放心，我，他，谁都不会死。” 月姬道：“刚才那些人，有三批是独行杀手，比如那眇目的，是横行江湖三十年的眇目毒丐，那使长鞭的是血娘子杜若离，其他还有两批不知来路，都已被我们杀死，有一点萧公子或许还不知。” 她顿了顿，道：“魔教全力追杀，暗处亦有人高价悬赏他的人头，黑道上的人争相赶来，你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也扎手的多。” 萧瑟点头，神情温和而懒散，“去吧。” 月姬扶着冥侯的背影渐渐消失，面对着一地死尸残肢，被血迹染红了的雪，及漫天寒风，一地冷月光，萧瑟的脸色一寸一寸冰封，至极端的冷厉。 眇目毒丐生前最后一眼，便是那张宛如修罗一般骇人的面孔，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当真该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舍不得你 雪月城南三十里，有一座云顶山，九皋山上有一座归云亭，归云亭旁有一座浮云洞，浮云洞内有简陋寝具，虽已蒙尘多年，好歹可遮风雪。 有一次雷无桀缠着萧瑟比脚力，曾到过这里，萧瑟清晰记得还在归云亭顶斜躺着悠闲的戏耍了雷无桀一番。 萧瑟带着无心到此，无心周身滚烫热力已经消失，皮肤上只余一抹淡淡的粉红，连胸口的青紫都明显淡了。 萧瑟扶住无心，掌心内里从他左肩滑入，一路游走，果真心门凝滞之处畅通无虞，却是游走经络时多有凝滞，十分不畅，当真要形容的话，便是本来一条澄澈泉水，忽然被浊物污染了，既黏腻又无力，甩之不脱，如影随形。 无心呻|吟一声，渐渐转醒，醒来时，上衣依旧是褪了个干净模样，周遭环境却大变样，他脑中最后的记忆是那条要命的红线，那一瞬间，他几乎看见了死亡。 萧瑟撤了掌力，帮他把衣衫松松披上，转到他正面，“醒了？感觉怎样？” 无心伸展双臂，懒散的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微微一滞，继续若无其事的伸展完，笑了笑，“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其实感觉还不错。” 萧瑟观察他表情，漫不经心道：“怎么个不错法，牛头马面长什么样，判官可当真骇人？” 无心一笑，“太过不堪入目，只好赶紧的还阳，用萧老板的姿色来洗洗眼。” 萧瑟微微叹口气，无暇与他打趣，把经过大概说了，“温良说，能医此毒的，世上最多只有三人，药王辛百草神龙见首不见尾，温家老爷子受制于人生死不明，最有希望的是唐门唐怜月，所以……” 无心截口道：“所以，得过一日是一日，我还有一月寿命，是吗？足够了。” 萧瑟脸色一变，斥道：“无心。” 无心朝他一笑，“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罢了，我跟随老和尚念了十几年的经，对生死早看得淡了，有希望固然是好，没有希望，也没什么不好。” 萧瑟默默无语，温良的原话是，唐怜月或许有救治之法，若没有呢？若唐门也受制于人呢？太多变数，他心中无论如何焦急，盲目乐观是绝对不会有的。 无心撩袍下榻，双脚落地便是万千针刺一般的疼，疼的他瞬间汗湿重衣，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站稳，双手在袖内捏得死紧，踏出第一步时候，忍不住一个趔趄，第二步上身子微微的一斜，第四步一如往常，身体站的笔直，闲庭信步一般，走到洞口，远远眺望。 雪已停，暗夜只有猎猎风声，白雪映照下，隐约可见山体轮廓，“倒是个隐世圣地，却不知这是哪位高人所居？” 萧瑟几乎是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去，却没有阻止，没有掺扶，无心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可杀不可折辱，看他站如常人，寒风猎猎，吹出他一贯的白衣胜雪，若能狠一狠心，或他是个粗心人，便可当无心当真无事。 但此时，他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也站起身来，懒散的伸了个懒腰，耸肩道：“谁知道呢，我发现这里的时候这里至少几十年没人住了。” 无心回过头来，眉脚微挑，瞬间让他的脸浮现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萧瑟十分熟悉早看的惯常的邪气，“暗处有人悬赏我的人头，只怕是南诀那伙人对天外天不放心，一不做二不休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萧瑟拂了拂袖子，没有说话。 无心道：“南诀，暗河，加上躲在暗处的部分江湖势力，已经十分不好对付，再加上黑道上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看来我处境着实太过凶险，是我棋差一招，大意了。” 无心转过身来，朝萧瑟走近两步，“我若顺利医好伤，以我的本领与独家消息，本可以与萧老板做一场公平交易，此时我中了剧毒，形同废人，还被大半个江湖追杀，萧老板明智的话，现在就该转身离去，有多远走多远。” 萧瑟冷哼一声，睨他一眼，“我若走了，你怎么办？等死吗？” 无心拂了拂袖子，朝他再走近一步，“小僧杂七杂八的功夫学的不少，就算不用武功，自保足矣。” 萧瑟忽然耳朵一动，无心笑道：“这样的鬼天气，意外的在外游荡的人竟然不少，也真是有趣。” 萧瑟皱眉，“你已发现了？会是谁？” 无心摆手，转身在榻上坐了，“并不重要，萧老板不妨早做打算，给我托个底。” 萧瑟看他一会，转身也在石凳上坐了，拂一把石桌上的灰尘，单手扶额，放松身体，最大限度的让自己休息，没好气的看向无心，“和尚，我萧瑟在你眼里便是置朋友危难于不顾、遇着危险就逃的人么？” 无心垂下眼睛，喃喃道：“朋友吗？” 萧瑟哼了一声，“废话。” 无心道：“可我却不愿拖累朋友，我若无法护你周全，甚至连自保都勉强，我不会无缘无故把你拉入危险境地，别忘了你还有雷无桀唐莲要救，还有雪月城千余弟子的安危要管，与这些相比，我多么微不足道。” 萧瑟不为所动，微微皱眉，“和尚，你处心积虑的赶我走，有何目的？” 无心眉眼轻轻一弯，“我说了你就信？” 萧瑟道：“说来听听。” 无心道：“我来找你，第一是因为你是与我一同成为饵的最佳选择，第二，我有私心。” 萧瑟并不意外，“我若没猜错的话，与我即将大婚有关？” 无心一笑，“你果然敏锐，不错，一切，要从收到你大婚喜帖开始说起。” 萧瑟努力回想，“我得罪过你？” 无心摇头，“不至于。” 萧瑟道：“难道是千落无意中对你冒犯了？” 无心笑，“司空小姐么？不熟。” 萧瑟道：“那便是婚礼本身。” 无心暗自抬手，紧紧握在心口之处，那里正心跳如鼓，他一向是敢于冒险的人，马上他就要走一步险棋，一步步铺垫好，就等猎物入局，他尽可能的若无其事，“不错，与婚礼有关。” 他一字一顿，说的清晰而缓慢，“我以前并未想过这许多，直到接到你的喜帖，忽然发现我竟然舍不得。”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我是说，舍不得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好走不送 萧瑟脸色大变，都是明白人，无心说的什么意思，他全部听懂了，听懂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他在初时震惊时候视线在无心脸上停留，之后视线放在虚无处，脑中思绪快速翻搅，走马观花一般。 无心并不打扰，笑吟吟看着，等他反应。 萧瑟视线再转到无心脸上时候，眼神已十分平静，“所以说，你特意神游至雪月城，只是为了跟我说一声你对我大婚感觉很不爽。” 无心点头，“不错。” 萧瑟道：“所以说，天外天本不必要牵扯进此次南诀蓄谋已久的大规模袭击，你偏偏参与了。” 无心继续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萧瑟道：“你故意受伤，自导自演一出判出天外天的好戏，不惜跋涉千里来到雪月城拉我一同上路，只不过是为了阻止我的婚礼，顺带着满足一下你的所谓‘舍不得’？” 无心依旧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萧瑟“呸”的一声，赠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狗屁，你拿我当白痴啊，你这说法，雷无桀倒是可以信一信。” 无心歪了歪脑袋，“不信么？这可让小僧为难了。” 萧瑟哼了一声，“你到底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无心朝洞外看了一眼，洞外刚才的窸窣之声停留在三里以外，不再进也没有退，来者不善，或许正等待时机，也或许是等候后援，以此时情境来说，前者可能性大一些。 无心道：“这么说吧，你与司空小姐成亲，是看上她哪一点？” 萧瑟捂了捂眼睛，“你还……情人嘛，看对眼便成亲喽，哪里说得清楚。” 无心道：“这样啊……再换个说法，你是看上她美貌，还是与她性情相合？” 萧瑟不耐，“你有完没完？和尚，八卦也该有个度啊。” 无心一笑，一手扶起下巴，朝他眨眼，“论美貌，小僧自认不输于司空小姐，论性情，小僧与萧老板一路相爱相杀走到现在，都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了，也算相合吧，萧老板便没有考虑过小僧么？” 萧瑟让他气的笑了，“我说和尚，你跟一个姑娘有什么好比，有谁临结婚了会考虑个和尚的。” 无心正色道：“佛祖跟前，人人平等，小僧与姑娘都是天地供养的生灵，因时生，因缘灭，有何不同？” 萧瑟瞪他一眼，“牙尖嘴利。” 无心回他一笑，“彼此彼此。” 萧瑟缓口气，口气尽量温和下来，“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纠结于此，我与千落历了生死，彼此相合，喜帖都发出去了，大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 无心眉眼一弯，“问题在这呀，这也好办，我整理个思路，也写个告江湖书，就说我无心对萧老板有……” 萧瑟猛然站起身，袖子一甩，斥道：“无心。” 无心就着一手扶着下巴的姿势抬头看他，“恼羞成怒了么？萧老板且且想好了，无心身中剧毒，或许费了大周折也救不回来，更别说小僧对萧老板还另有企图，让你进退两难，换个思路，若是此时弃了无心，或许前途便是无限光明，孰重孰轻，萧老板可掂量好了。” 萧瑟气道：“无心。” 他还从没这么气过，一向都是他三言两语把别人说的哑口无言，头一回有人能把他气得说不出话。 无心一抬手，眉头一挑，无限邪气，“好走不送。” 萧瑟一甩袖，大步出了洞口，头也不回的大步下山，不多时身影便在暗夜中完全消失。 无心只是笑，笑了一会，视线一转，发现萧瑟一向不离身的狐裘正静静躺在他身边，随手逗弄一把上面的精致软毛，笑一声，“真是不忍心啊，都气糊涂了，唉。” 有人咯咯笑道：“既然不忍心，何必把人气走呢？给我们个机会杀你么？” 一个全身裹了黑色皮衣身材玲珑有致的半老徐娘出现在洞口，正是刚才在客栈外逃走的血娘子杜若离，在她左侧，只有一个人，身高比血娘子高出两个头来，身宽足有血娘子的一倍，满身肌肉贲张，倒有种冥侯的既视感，他身上单穿一件红背心，头上裹了红头巾，手里拖着的是一把刑场上惯用的鬼头刀。 在血娘子右侧站了两人，一老一少，老者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睥睨之间，满是傲气，是常年在上位者才有的气度，唯一缺憾是他挺立的鼻尖少了一大块肉，瞬间让他威严的脸上显得滑稽可怖，在他身后站了一个捧着柄阔剑的少年，少年眼观鼻鼻观心，木雕石刻一般。 无心好奇的把每个人扫了个遍，一抬手，“人来齐了么？来齐了就进来吧，随便坐。” 仿佛这里真是他的家，来者都是客人。 他这样一说，血娘子与鬼头刀对视一眼，满是惊疑，老者大马金刀的进来，在刚才萧瑟坐过的石凳上坐了，冷笑一声，“叶世侄，好久不见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有今天。” 无心没有看他，视线在跟随老者进来默默站在老者身后的少年身上停留，“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魔教中能排前三的御风城城主崔成久崔老爷子也有今天，野狗一样四处逃窜的滋味不好受吧？” 崔成久提掌在石桌上一拍，石桌瞬间碎了一块，“牙尖嘴利，此时你失了所有外援，我看你逞强到几时。” 无心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这么早暴露，当时你犯了教规，带了三大长老四大金刚逃窜，我本不欲至你于死地，未曾派人捉拿，你不思休养生息以期东山再起，偏要派人对我一路追杀，此时好了，手底下人死了干净吧？这可怪不着我。” 崔成久怒而起身，“你——” 血娘子迈着妖娆步子一步步走近，娇笑一声，“崔老爷子莫急着动怒，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和尚，想杀还不容易，千人屠，你进来，咱们不妨说说这刀谁来动，赏金怎么分。” 千人屠在洞口杵着，冷冷道：“赏金固然重要，留着命才拿得到，我在此警戒，你说办法。” 无心露齿一笑，“大美人是算准了小僧必无还手之力么？是不是太大意了？” 血娘子捂着嘴笑，“是么？小和尚，你要还有力气的话，下榻来走两步瞧瞧？” 无心笑容不变，“哦？” 血娘子道：“你要是好好的，那萧瑟能抱着你走路？能大发雷霆？他好好的，自然是你吃了蛇公鼠婆的亏了，不好受吧？” 无心眼珠一转，喃喃道：“大发雷霆呀，没亲眼见到，真是可惜了。” 血娘子笑道：“好了，这下不说我大意了吧？我们还是来商量——” 无心截口道：“不错，小僧是无还手之力，可小僧何时说过要亲自动手的？” 血娘子脸色一变，心中一动，几乎是直觉的，立即转头看向千人屠，千人屠却再也不能转头，在他颈侧，无极棍稳稳横着，萧瑟在他身后微微叹口气，“没错，动手的人在这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一群呆子 电光石火间，崔成久忽然动了，他右手往后一探抽了身后少年怀里捧着的阔剑，腾身一跃到了无心跟前，阔剑一横，剑刃的寒光就在无心颈前一寸。 无心就着盘坐姿势往后猛然移了三分，本在千人屠背后的萧瑟身形一晃便到了榻前，飞起一脚踢向崔成久持剑的手腕，崔成久长剑后撤，萧瑟势头不减，脚尖准而稳的踩在剑脊之上，轻轻一压。 崔成久猛然持剑后退，萧瑟稳稳落地，挡在无心身前，无极棍横在胸前，摇了摇头，“真是一群呆子。” 无心笑道：“可不是么？这种拙劣的一出戏，也只有这些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不知情义为何物的人能信。” 千人屠往洞内走了两步，他刚才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身的冷汗，森冷的脸更冷了几分，“既然来了，那就动手吧，半步神游又如何？我来一会。” 血娘子缓缓抽出腰间长鞭，凌空一甩，目中无限恶毒，“算我一份。” 崔成久剑势一回，与千人屠、血娘子三人对萧瑟形成合围之势，“还有我。” 萧瑟握着无极棍的手紧了紧，微微眯起眼来。 无心道：“一个半步神游对一个自在地境和两个逍遥天境，情况并不乐观啊萧老板。” 萧瑟哼了一声，“还有闲情调侃，那少年便送你了。” 无心道：“却之不恭，崔希川是吧，到我跟前来，你可以试试，能否杀了我。” 那个站在崔成久身后的少年一愣，朝崔成久看去，崔成久大喝一声，“乖孙儿，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 崔希川低头一会，猛然握拳抬头，眼中神色坚毅，他手里本是捧着的阔剑剑鞘，他指尖在阔剑侧方三尺处轻轻一按，一柄三尺小剑跳了出来，小剑通体非金非玉，瞧来一汪秋水一般。 无心合掌，“好，剑中剑，秋水断，便由我这伤残人员来接你的剑。” 萧瑟手中无极棍在胸前虚虚一晃，画了个半圆，“此间场地太小，三位要打，还请移步。” 血娘子三人互看一眼，并无异议，无论是千人屠的鬼头刀，还是血娘子的长鞭，都是长兵，空间越大，威力越大，而崔成久，还怕误伤了自己的小孙子呢。 萧瑟当空而立，单薄青衫被寒风猎猎吹起，手中无极棍微微举起，一手负后，他浑身上下空门大开，似乎满身的破绽，又似乎没有丝毫破绽。 千人屠、血娘子和崔成久三人合围，久久不动。 忽然动了。 千人屠的鬼头刀一挥，笔直朝萧瑟毫无防守的胸前而来，崔成久就地一个旋身，阔剑朝萧瑟下盘处而来，血娘子长鞭一甩，鞭尾长了眼睛一般，马上便要缠上萧瑟的无极棍。 萧瑟忽然动了。 在长鞭马上绞上无极棍的时候，他手腕一转，无极棍头瞬间挽出千万朵棍花，棍花消处，鬼忽然往左偏离了一分，长鞭鞭尾恰好缠上了鬼头刀的刀尖，萧瑟趁了空隙，整个身体猛然往后一滑，避过阔剑攻击，却又不待崔成久变招，立即又欺身往前，无极棍朝矮于地上的崔成久猛然砸下。 崔成久心中一阵惊骇，连忙举剑相迎，无极棍借着势头朝下猛然压下，崔成久毕竟年迈，力道不足，几乎被压的毫无喘息之力，血娘子的长鞭却又到了。 鬼头刀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萧瑟身后。 萧瑟身形往前，斜着轻飘飘飞起，脚尖在长鞭鞭尾轻轻一踩，腾身而上，再落脚处却是血娘子头顶，萧瑟抬脚朝她太阳穴猛然一踢，血娘子顾不得攻击，躲不开他一踢之势，只有临时聚气，顺着他一踢之力斜斜飞出，却恰好撞上握了鬼头刀的千人屠。 两人撞作一团，虽没受什么伤，依旧忍不住的心中惊骇。 第一招上，萧瑟便以压倒性的气势稳稳占了上风。 千人屠道：“好，半步神游果然厉害，再来。” 再一交手，血娘子与千人屠打起了配合，有守则有攻，有攻则有守，他二人作为杀手，横行江湖十数年，经验是绝对足的，萧瑟第一招上虽然气势上压倒，到底对战经验不够足，对手也太强，竟一时被掣肘了。 而在打斗外围的崔成久，更是四十年混迹江湖的老油条，看血娘子与千人屠施展浑身解数缠住萧瑟，他忽然眼珠一转，撤出攻势，一步步往洞口挪去。 萧瑟一惊，血娘子却比他更快的挡在了崔成久身前，冷哼一声，“崔老爷子做什么呢，想吃独食？” 便是现在。 萧瑟手中长棍高高举起，猛然砸下。 一棍，如破云而出，携天地沧海之势！ 千人屠正面迎上，握紧鬼头刀，一刀挥出。 一刀，若绝地扑杀，有杀神灭君之狠！ 棍刀相交，瞬间之后，只见棍影，不见刀光！ 血娘子但听一声近乎牙酸的闷声一响，转头处，手中千余条人命、生性残暴却又狡猾如狐的千人屠正直挺挺往地面仰倒，仰倒处激起雪花四溅，在他头顶处，鲜血瞬间染红了身前的雪。 被绞飞的鬼头刀这一刻才在三尺外的空地落地，落地之时，刀身寸寸折断。 萧瑟冷冷道：“原来千人屠的血也是红色的。” 血娘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惊骇。 萧瑟抬袖擦干净无极棍上血迹，冷冷道：“想走？给过你机会的，可你偏偏不要。” 血娘子狂吼一声，长鞭猛然朝萧瑟挥起，萧瑟的无极棍笔直迎向鞭尾，那一瞬间，血娘子忽然觉得一向使得如同自己手臂般的长鞭不受控制，被紧紧黏附在无极棍上，萧瑟忽然旋身而起，手中无极棍快速飞舞，长鞭被一圈一圈快速缠绕在无极棍上。 说来繁琐，其实一切发生在弹指间，血娘子尚在惊骇长鞭的不受控制，脑中刚刚闪出放弃长鞭的念头，萧瑟便到了跟前，一只莹白如玉、修长美好的手朝她胸前轻轻一拍。 只是轻轻的一拍，血娘子忽然便如软了骨头一般，整个人软倒地面，血从她嘴里一口接一口的大口喷出，人虽一时未死，眼中神采却已放空。 无心笑一声，“你这一掌十分有趣，有点类似于碎空指，轻轻一拍便震碎对方五脏六腑，有什么名堂？” 萧瑟并未立即接腔，而是看向几乎吓呆了的崔成久，握着无极棍，一时沉吟。 无心道：“好啦，崔老爷子，别打了，你打不过的，还是进来看看你的宝贝孙子吧。” 崔成久踉跄着进了浮云洞，岁月早已摧折了他全数激情，刚才萧瑟瞬息灭了两个天境高手，又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宝贝孙儿一定要活着。 崔希川并没有死，秋水断歪斜着插在他身侧，他盘腿而坐，双眼紧闭，整个身体抖若筛糠，满脸痛苦之色，仿佛他正沉浸于噩梦之中。 萧瑟惊奇道：“你又习得了心魔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万事有因 无心摇头，“不，只是他心通，我窥得他的内心，与他来了一次深入灵魂的交谈。”顿了顿，微微叹口气，“崔希川是个好孩子，只是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萧瑟想起刚才匆匆一瞥，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眼中一汪死水，这本不该是少年人该有的。 崔成久朝崔希川奔去，在手碰到崔希川的瞬间，被无心猛然一喝，“别碰他，你想他死吗？” 崔成久的手再也伸不出去，他怔怔站了一会，猛然朝无心跪下，垂下了他骄傲的头颅，“叶宗主，我认输，求你放了希川，他还是个孩子啊。” 无心道：“你是该跪着好好反省反省，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寸过去，所有人都在等待。 崔希川猛然睁眼，睁眼处，一派清明之色。 他眼神淡漠的扫过所有人，默默收起秋水断剑，朝着无心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一语不发的扶起崔成久，转身便走。 一时热闹的浮云洞，忽然又冷清起来。 无心脸上猛然袭过一抹血红，忍不住抬袖一阵咳嗽，咳出一片血红。 萧瑟走近两步，皱眉，“和尚，还好吧？” 无心放下手来，把染了血的袖子捏在手中，顺手抓起身侧的千金裘抛了过去，笑道：“死不了，倒是你，做戏也该做全套吧，幸好是夜里，若是白日，被人看到人走了衣服还在，戏可不白做了么？粗心大意。” 萧瑟接过狐裘，看一眼无心。 无心摇头，“我是中了毒又不是大病快死了，你那通体写了贵气二字的千金裘还是自个儿享用吧，我可消受不起。” 萧瑟也便随手披上狐裘，在石凳上坐下，看一眼被崔成久一掌震碎一块的石桌，很是心疼，“不该让他就这么走的，这么大的损坏，好歹也该赔个千八百两银子。” 无心道：“他好歹是我魔教的人，银子我赔给你，银票行么？” 萧瑟摇头，“都要你的命了，你还护短。” 两人对视一眼。 对视一会，忽然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笑，才是今晚最畅快淋漓的一件事。 笑罢了，萧瑟一手扶额，十分感慨，“和尚你太过胡来，为达目的，什么样的话都敢说，还不道歉？” 无心道：“开个玩笑罢了，道什么歉呐，你不说是朋友吗？” 萧瑟并不纠缠，歪头道：“当下怎么办？你若敢说让我一个人走，我绝对会揍你的。” 无心道：“你若不与我同行，直奔百花谷就行了，若非要带着我一起走，就麻烦一些，只有两条路，第一，施展开你的踏云步，背着我马不停蹄的直奔百花谷，让那些杀手敌人都追不上你。” 萧瑟白他一眼，“我看起来很像个卖脚力的？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无心一笑，“那么只剩下第二条路，一路上大大方方的走，把该来的人吸引了，一批一批的解决掉，就跟外头这两个人一样，省的他们聚少成多，解决起来更麻烦。” 萧瑟叹口气，“若非不得已，实在不愿手上沾那么多血。” 无心双手合十，“非常时期，我会尽可能的为他们超度的。” 萧瑟眼珠一转，“其实还有第三条路，我们不妨大大方方的走，慢慢悠悠的走，该歇脚时候就歇脚，该访友时候就访友，我大约算了，从雪月城到百花谷，能经过七个门派，而这些都是雪月城的同盟。” 无心点头，“也是个办法，雷无桀他们失去信息只怕已落入敌手，早到一日晚到一日并无区别，不妨一路走访查看下，哪些盟友是友军，哪些盟友早已背叛。” 萧瑟看向他，神色郑重了些，“其实我本该带你一路直接到唐门的，可……” 无心笑道：“我明白，唐门的门岂是那么好进的，有了唐莲我们才好上门求人。” 萧瑟道：“不，在距离百花谷百里之处便是剑冢，剑冢内有个小姑娘叫华锦，乃是药王辛百草的关门弟子，辛百草不好找，可剑冢总不会跑。” 无心愣住，眼中瞬间涌出异样思绪来，忍不住道：“你……” 萧瑟朝他走近，凑到他跟前来，视线笔直对上他视线，“无心，不论你是天外天宗主还是谁，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美人庄里初见时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邪门和尚，是美人庄内劫了我的、堂而皇之说自己没钱的那个无赖和尚，是大梵音寺里那个流着泪哭喊着‘师傅不要离开’的多情和尚，也是大梵音寺下为了不负万千教众期望与不忍搅乱平静江湖而牺牲自己的诚不负于‘悲天悯人’的大义和尚，我不会忘记我说的话，我们，与你同行，我绝不会抛下你，无论是抛下你的人，还是你的伤，你明白么？” 无心那双永远深沉诡谲似乎幽潭般深邃的眼中，猛然涌现出太多的近乎满溢的情绪，有喜，有悲，有委屈，有欣慰，凡此种种，实在太多，压得他几乎要垂下视线来。 但他依旧坚持着对视，久久才道：“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倒是难得。” 萧瑟一贯是谨慎的人，刚才无心没头没尾的说出那番话，就算是玩笑，也让他心里隐隐的不放心，才有了这番煽情，心还是吊起来的，看无心那么个反应，缓了口气，恢复惯常语调，懒懒道：“为你命都可以不要，说几句话还累不死我。” 无心深深吸了口气，萧瑟什么人他还清楚的很，整日表现的懒散到快出毛，其实心思比谁都细，心机比谁都深，整日话挺多可真心话基本没有，能说出这么长篇大论的煽情话来，显然是介怀着刚才故意勾他入坑的事，也显然是没从坑里出来，他念头一转，忽然改了主意。 也便嘴角一勾，朝萧瑟露出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微微一笑，“那么我也与你托个底，佛家有一个说法，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万事有因，有因必有果，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有其存在的原因，躲是躲不过去的。” 萧瑟一口气差点缓不上来，装听不懂又觉得自己傻，一时心中激起千层浪，许久才一字一句开口，“这是心魔。” 无心笑，“谁说不是呢？” 萧瑟猛然直起身，脚下似乎千斤重般，缓缓挪步到洞口，头也不回道：“我去把尸体处理了。” 无心在他身后暗自握拳，他此行是有目的，本来两人间尚隔了一层纱，他若不捅破自然相安无事，可话说到这份上，比原本打算的要早上许多，计划被打乱，之后，该怎么办呢？ 还真没深想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沧州绘月阁 沧州有三大盛景，沧水九曲，铁寺大佛，绘月楼阁。 绘月阁在沧山脚下，沧水左岸，山清水秀，风光明媚，其建筑借着山势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在江湖上论起风景之好，绘月阁是绝对排的上号的。 绘月阁分上下两重，上重在半山腰处拾阶而上，是绘月阁真正的核心地带，下重却是个大杂烩，客栈茶馆酒楼林立，主要针对的是来观光的游客，一向热闹的很，但此时刚落了一大场雪，又临近年关，原则上这处不该这么热闹，但不知为何，绘月阁下重跟赶集似的，真要说不同，就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配了刀剑的江湖客。 萧瑟与无心下午时分到了此地，在最繁华的客栈里要了间屋子，萧瑟出门探听消息。 傍晚时分，霞光满天，把整个沧山及绘月阁镀了层淡淡的金，竟有几分神圣。 无心坐在窗口盯着霞光，嘴角不语三分笑，已经看了大半个时辰。 从窗口往外看去，当先是一条溪流，据客栈店家是说要汇入沧水的，十分澄澈，过了水流便是街道，街道上卖小吃的玩杂耍的十分热闹，其中还有个武术表演，此时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节目。 再往远处是个精致考究的茶楼，茶楼内设了舞台，此时正有两个伶人在那唱戏。 无心看的兴味盎然，忽听一阵脆铃般笑声在头顶响起，几乎立刻的，一个人自屋顶倒吊了在窗口露了个脑袋。 却是个满脸调皮十分可爱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有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让她一张清秀的脸瞬间灵动。 小姑娘朝无心扮了个鬼脸，看无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嘟起嘴来，“你怎么没有被吓一跳？” 无心笑了笑，“你在屋顶蹲了快两刻钟，蹭来蹭去的瓦片都掉了好几块，我还想你准备在上面跳舞呢。” 小姑娘并不真的介意他知道，大眼睛忽闪了几下，道：“你长得真漂亮，比戏园子里唱戏的头牌花姑都漂亮，看着就像……就像……” 无心道：“就像什么？” 小姑娘“啊”的一声，“对了，就像小说话本里的神仙一样，你要不是坐在这儿不动，要是穿着这白衣往屋檐上一站，是不是就羽化升仙了？” 无心大笑起来，穿白衣站屋檐这事他可从来没少干，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像神仙的，“你那话本里难道还有光头的神仙？”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那倒没有，你为什么光头呀，你看着可一点也不像那些闭着眼睛念经的老和尚。” 无心心说老和尚也有当小和尚的时候，不过…… 他眼神变了变，忽然多了几分诡谲神采，“我不穿袈裟有一两年了，可打心里不愿再做和尚却是最近的事，或许真的到还俗的时候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并未听懂他的话，也不深究，“我叫你神仙哥哥好不好？” 无心一笑，“那我便叫你大眼妹妹吧。” 小姑娘道：“我看你这样坐了有快一个时辰了，不累吗？你这样看热闹，多闷啊，要不要一起去下面玩？” 无心眼珠一转，“大眼妹妹，记得你刚才说自己看过许多小说话本？我瞧前面有个书摊，你帮我买几本书成么？” 小姑娘道：“你为何不自己去？啊，是不是你家里人也不让你到处乱跑？我帮你这个忙，你要什么样的书呢？” 无心顿了顿，“谈情说爱，小年轻爱看的书都帮我买一本来，银子……” 他尚未说完，小姑娘已经一个跟头翻了下去，轻飘飘落在河边街道上。 无心盯着她背影一笑，小姑娘年龄虽小，轻功着实不错，那轻飘飘的动作有几分神似于绘月阁的轻功身法移花弄影，这姑娘该是绘月阁的弟子。 他忽然眉头一皱，人群中，有几个穿了绘月阁弟子服装的年轻人正快速朝小姑娘靠近。 小姑娘却也快速，在窗口随手把一个偌大布包扔给无心，神色匆匆，“我那个……抓我的人来了，神仙哥哥，再见啦。” 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在她身后，那几个年轻人匆忙跟去，看得出没有恶意。 无心摇头一笑，打开布包来，里面装了十几册厚薄不一的书册，什么《弄月记》、《金钗传》之类的，一看都是闺房女子打发时间看的，无心随手打开第一本。 他一目十行，大约盏茶时间便能翻过一本，翻完一本随手往窗外一抛，十几本看完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算着时间萧瑟也该回来了，他连同布包随手抛下窗去，回想起书册里内容，依旧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在浮云洞与萧瑟把话挑明，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犯难，他只知世间有真情，可亲情友情爱情他心里又没个具体的区分界限，只想着与萧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便好，可怎么个在一起法一时心里也没底，萧瑟只怕也是为难，一路上都没给跟他说几句话，到了绘月阁把他扔下就自己跑了。 但是他当先把话撂出来的，就此偃旗息鼓也不甘心，才有了从小说话本里找答案的想法，可小说话本里的男欢女爱又觉得虚假飘渺不切实际，采几朵花送给萧瑟他会感动的求抱抱？不拿无极棍砸他就不错了…… 便在此时，身后有了动静。 萧瑟进门，一时没有出声，无心便那么扶着手靠窗坐着，夕阳把他的背影渡上一层金，他心里暗暗骂一声，这和尚，光是个背影都有几分邪气妖娆。 无心忽然轻生一笑，转过头来，微微弯了眼睛，“小僧的背影好看吗？有没有几分遗世独立、飘然欲仙的感觉？” 萧瑟懒洋洋坐下，随手倒了杯茶水，“和尚不该乘鹤西归或是坐地成佛吗？神仙跟你又不是同一国的。” 无心朝他眨眨眼，“西方极乐世界无喜无悲无情无爱，哪有神仙来的逍遥，小僧既有了意中人，便该拜神仙了。” 萧瑟垂头饮了茶水，一时不语。 无心道：“你不问问我拜的哪路神仙？我刚才神游天外，感觉真有几分飘飘欲仙，就在那霞光尽头处，有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头，跟我说我的小指尖缠着红线呢，红线另一头……” 说的是刚才某一本小说里提到的牵红线、促姻缘的月老。 萧瑟摇摇头，打断他，“又哪里听来的神仙话本，满嘴的胡说八道，你……” 恰在此时，窗外不远处的茶馆里，戏子正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萧瑟霎时头疼，“作为病人，能有点自觉吗？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 他忽然顿住，说话间他走近了无心，无心扶着下巴的手隐约有一抹红，他眯起眼来，一步跨过去，抓起无心欲藏进袖内的手，那只手是典型练武人的手，指节修长，指尖处却有早已凝结的暗红血迹，在无心跟前的窗棂上，亦有三滴大小不一的血迹。 无心轻声一笑，因着萧瑟低头微微倾身的姿势，两人靠的极近，无心这声笑便仿佛在耳边，“心疼我啊？” 萧瑟手一抖，直觉的甩开他的手。 无心把手收回袖中，笑看他脸色冷凝，耳朵尖却有些微微的红，也便点到为止，收了调笑，“别担心，是我自己弄的，窗外敌人倒有三批，都没敢动手。” 萧瑟微微叹口气，“我知道，你是运功逼毒了？” 他记得温良说把无心体内的毒驱赶至十二经络，功夫暂时是用不成了，连走路都可能困难，昨日在浮云洞无心前几步路走着时候那明显是疼的钻心，他此时运功逼毒，又该疼成什么样子。 萧瑟盯着他，“逼出来了吗？” 无心笑一声，“逼出来还会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萧瑟气结，“你……” 无心道：“别生气啦萧老板，帮我个忙。” 萧瑟道：“什么？” 无心道：“我身子动不了了，劳烦把我搬到榻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凭心而动 萧瑟转过头去，一时眼中纠结了懊悔与心疼，懊悔的是当时他若再仔细些，再谨慎些，原不会着了蛇公鼠婆的道，心疼的是这和尚坚忍，他曾经隐脉受损，虽然与无心此时不太一样，但那种彻骨的疼没人比他更了解。 他心里暗恨，抱起和尚的动作不免有几分粗鲁，把和尚放在榻上的动作倒是轻柔，不理会无心似笑非笑眼眸，凝聚心神，探手切住他腕脉，皱眉一会，干脆一掌抵在他后心，以内力侵入他体内，内力进入便觉阻碍，无心体内翻搅如沸，内息乱糟糟搅成一团，阻碍是有，幸好还能行走。 萧瑟助他内力行走一周天，撤出掌来，无心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笑道：“这下舒服多了，谢过萧老板啦。” 萧瑟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语调有些沉，“和尚，答应我，别再乱来，若能把毒逼出体外，我会不做吗？” 无心喝了口茶，耸了耸肩，“没办法，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这么无所事事过，老和尚嘲笑我，说我能安安静静参禅一个时辰就算是佛祖大发慈悲了。” 萧瑟握住他手腕，眼中神色无比真诚，“相信我，这只是一时的，我一定会找出法子来。” 无心顺着手看进他眼睛，“嗯，我信你。” 萧瑟随手拉了把凳子坐过来，“你说着信我，其实是不信的，不过……”他顿了顿，两手拢入狐裘内，微微眯起眼来，“有些话我从未对人说过，今日忽然有了说的兴致，你要不要听？” 无心道：“说啊。” 萧瑟道：“五年前琅琊王叔事后，我在出天启城途中被人袭击，被人以刚猛掌力损伤隐脉，我当时思绪无比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成了个废人。” 无心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萧瑟要说什么，但并不想打断。 萧瑟道：“那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我在雨里淋了三天三夜，才从泥水里爬起来，当时是发了高热，自己却浑然不知，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走，从一座城走到另一座城，觉得自己死了都比活着好，可偏偏活着，当时就想我堂堂北离六皇子、自幼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萧楚河，自幼文事上从来不落人后、武学上已可跻身于江湖高手之列的萧楚河，不仅被驱逐，还成了废人，为什么要活着……” 有些事，就算过去了那么久，想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虽然他的经历谁都知道，可当时的心境与挣扎，他从未对人提过，他控制不住的指尖颤抖，颤的袖子都跟着晃动。 无心忽然准确无误的隔着袖子握住他的手，朝他靠近了些，“然后呢？怎么挺过来的？” 隔了袖子传来的温暖让萧瑟莫名的心里一暖，“也没什么，忽然一日上便想通了，就像是一直走不出去的迷宫，忽然看到了出口一样，我忽然想开了，既然做不成萧楚河那就不做吧，既然成了废人那就活出个废人的活法，于是，我找寻三个月，才找到金陵，开了那家雪落山庄。” 顿了顿，他低头笑了一声，“后来我才知道，隐脉受损，并不是废了我的武功，内力还在体内，招式还在心中，只是暂时用不了到了而已，我心里隐隐约约的想着，或许有一日，我还能成为以前的萧楚河，就算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就算是，希望渺茫的可怜，可好歹是有的，我练功日日不辍，不能以身体练，我便在心里练，谁能想到，我真的等到了那一日呢。” 无心笑道：“所以，我这区区中毒，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你那要寻找海外仙人实施补魂之术，我这找几个不算太难找的人就能解的毒，实在不必过于忧心，是么？” 萧瑟狠狠瞪他一眼，因提及往事而心口郁结的烦闷一扫而空，一时只气的无语，他生于皇家，最不擅长的便是掏心掏肺的说话，但无心这没心没肺的一笑，倒好像他掏心掏肺的安慰成了笑话一样。 无心忽然捂住心口，“哎呦”一声，满脸痛苦之色。 萧瑟吓了一跳，也无暇气恼，赶紧凑过去，探指便去摸无心腕脉，手指探出却摸了个空，无心掌心一滑，伸展双臂，忽然牢牢的箍住了他。 萧瑟霎时僵硬，瞬间明白是无心恶作剧，心里一时气急，更气的，是无心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动脚，一时浮云洞中无心说过的话走马观花般涌入脑中，压制了一整天的思绪瞬间烦乱起来。 无心的声音响在他耳后，依旧悦耳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语调，“按话本上说，安慰时候，一把抱住了心上人，女子初时羞涩，而后……哎呦。” 萧瑟双臂微微一振，浑身使不上力的无心便承受不住松开手来，萧瑟直起身子，抬手屈指在他光洁脑袋上一弹，没好气道：“还心上人，还女子，你这和尚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经。” 无心笑道：“我没说过么？其实我从来不念经的。” 萧瑟道：“就算你还了俗，这满嘴污言秽语的，就不怕忘忧大师气的还魂吐血。” 无心道：“便在刚才，我还神游物外，恰好见了老和尚，我跟老和尚说我有了意中人，老和尚还点头赞许呢。” 萧瑟哼了一声，“你这神游碰到的人可不少。” 无心笑一声，“老和尚从未以佛家清规限我，总是告诉我说万事随心，我素来秉承，萧瑟，你什么都好，就是感觉很怕与人靠的太近，我想就算是雷无桀，有时候也会觉得摸不透你，明明站在身边，却觉得隔了层迷雾一般。” 萧瑟心里一动，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无心道：“我可不是雷无桀，看不透的东西我会拼了命的看透，抓不着的东西我会费劲力气去抓，一切全凭自家乐意，萧瑟，我还是那句话，佛家讲究因果，我求的不过是个过程，至于什么结果，并不重要，你我还有许多路要一起走，话当先说清，可不算我昧着你，至于你是要配合这过程，还是要一路装作若无其事的躲下去，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我想，问问你的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凭心而动。” 萧瑟眼中闪过阴霾，无心最会算计人心，此时竟把念头转到他身上，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他表明意图，是捏准了他不能怎么样，他也当真不能怎么样，抛下和尚走？打晕他？或者干脆来个心魔引…… 萧瑟干脆了当，“和尚，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直接打晕你，第二，抛开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听我讲讲刚才探查的事。” 无心无奈的笑，“萧老板，咱能别这么装吗？” 萧瑟手指摸向无极棍，无心立即道：“好吧，你还是说说，绘月阁这么热闹，是要办什么大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放心，有我在 萧瑟道：“此去百花谷有三日路程，选中绘月阁，第一因为距离合适，第二因为绘月阁阁主司马陆尘，司马陆尘为人谦和低调，无争强好胜之心，又御下有方，是以绘月阁十几年来虽无特别出挑的高手，在江湖上亦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无心点头，“说白了就是此人毫无野心，属于遇到麻烦跑的比兔子还快的类型，这样的门派忠诚于雪月城是应当的，若是连他们也背叛，那雪月城的同盟只怕也没剩下几个了。” 萧瑟道：“第三，此次失踪的雪月城弟子名单中，绘月阁有三个，当面与司马陆尘说清，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第四……” 他的声音在无心似笑非笑、欲语还休的眼神里停止，无心一笑，“你继续说。” 萧瑟瞪他一眼，“……第四，我依稀记得前段时间往绘月阁递过一个请帖，有个什么事邀请雪月城参加，具体是千落办的，好像是不甚要紧，只派回绘月阁的弟子捎回贺礼，我若没有记错，便是今日。” 无心道：“所以呢，是哪位大佬要做寿，还是……” 萧瑟道：“司马陆尘有个女儿，今日及笄之礼，据说司马陆尘夫人亡故多年，一直不愿续弦，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珍爱非常，是以不过及笄之礼，一向低调的司马陆尘却大办特办，比他自己做寿都隆重。” 无心歪了歪头，忽然想起那个大眼睛姑娘来，萧瑟道：“怎么？” 无心道：“刚才一直有个姑娘在屋顶上玩耍，后来还闲聊几句，我若没有猜错，该是绘月阁弟子。” 萧瑟想了想，“绘月阁似乎没有收女弟子的先例。” 无心道：“是了，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房内，外面的三批高手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瑟道：“你是说绘月阁派人保护？莫非……” 无心道：“只怕是我们一进绘月阁便被盯上了，绘月阁有心保护，便是没有恶意，可派个身份特殊的姑娘来，便有些微妙了。” 萧瑟思索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道：“我备上两份贺礼，晚上到宴席上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无心道：“这种场合，我出席了合适么？若是绘月阁本是无辜，我这祸水岂不祸祸人家了？” 萧瑟摇头，“若是一般宴会，参加不参加的不甚要紧，但这个嘛……我刚才到绘月阁内转了一圈，虽然宴会准备的热闹，却发现绘月阁弟子，尤其是高阶弟子人人神色凝重，司马陆尘更是愁眉不展，显得满腹心事，这哪里是准备女儿的及笄之礼，分明是……” 无心眼珠一转，笑道：“分明是另有大事发生，而司马陆尘并不乐意，那大眼睛小姑娘与其是一种隐晦的保护，不妨说是一种变相的示好，他示好的对象必不是我这个魔教教主，而是你，或者说是你身后的，雪月城。” 萧瑟道：“刚才在绘月阁上重的宾客及下重的人群里走过一圈，发现几乎大半个江湖门派都来了，司马陆尘的面子可大的很呢。” 无心笑道：“恭喜萧老板，这次运气不错，一出手便押对了宝。” 便是雪月城办个这种扯淡的宴席，也不定有大半个江湖捧场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绘月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排场，今晚宴席之上，必定要发生某件对江湖来说必然影响重大的事件，当下江湖上最大的事便是雪月城弟子失踪，一前一后的一联系，不多想都不行。 萧瑟苦笑一声，“这是最坏的结果，若连绘月阁都……” 无心道：“这不你雪月城总执事及时赶来了么？若觉得人气不够，小僧也可为你助威。” 萧瑟看进无心神采飞扬及笑意吟吟的眼睛中，看了一会，心中腾起的烦躁担忧莫名的渐渐平复，无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举手一投足都潇洒非常，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觉得莫名心安，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萧瑟一时心里冒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这和尚莫不是罗刹堂内学了其他什么邪门功夫吧…… 无心伸手，握住他的手，朝他靠近了些，“放心，有我在。” 萧瑟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朝他一笑，就算无心此时连走几步路都艰难，就算无心报了莫名的想法有的没的撩他，只要有无心在，莫名的，他就觉得心安。 “好。”他听到自己异常真挚的说。 萧瑟并不常笑，大多时候他的神情是慵懒而淡漠的，此时一笑，让无心瞬间有种万树桃花开的惊艳。 人的念头当真奇怪，心中若无邪念，也便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心中有了杂念，便似乎山不只是山，水也不只是水，往日只觉好看的一笑，此时却能如羽毛般在他心头轻轻的挠，一阵酸软，之后却是无尽的甜蜜，这，或许便是被世人歌颂赞美不已的爱情的魅力吧。 他对一个人动了心，是缘法，是劫数，只有试过才知道了。 “放心，有我在。”他在心里再一次的默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贺礼 宴席从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开始，两人攀上屋顶打量一会，看人来的差不多才堂而皇之的走正门，送贺礼，念礼单的执事扬声道：“雪落山庄萧瑟送夜明珠一对，寒水寺无心送紫檀佛珠一串……” 在场大多都是江湖人，大多数都有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听此言，全场哑然了一弹指。 萧瑟的名头一年来在江湖上大噪，就是不加上雪月城三个字，也足够惊人。 而无心的名头，也似乎没有不知道的，一年前因着黄金棺材事件，所有人都知道寒水寺有个和尚叫无心，还知道无心其实是魔教的少宗主，现在被魔教全力追杀。 执事一时犹豫，一个本在远处穿了青衫的中年人忽然大步走来，这男人一张白净脸皮，留了三柳长须，一脸斯文气，行走间步履如风，眼中神采迥然，萧瑟一眼便知此人该是高手，修为至少在地境之上，萧瑟留意到，司马陆尘及几位亲传弟子在不远处，脸色不豫，但并未有动作，看来这中年人身份十分特殊。 中年人在六步外便拱起了手，神色如常，笑眯眯道：“萧老板好，无心大师好，鄙人洛北书，忝作绘月阁总执事，见礼了。” 无心手里的佛珠朝他一递，浅浅一笑，“洛总管好，这串佛珠由寒水寺供养，乃是家师忘忧禅师的旧物，还请转交给司马小姐。”顿了顿，补了一句，“既是贺礼，也是谢礼，可推脱不得的呦。” 洛北书俩色丝毫不变，接过佛珠，朝无心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我代小姐谢过大师，请入座。” 有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清楚，“洛总管，不合适吧，今日这大喜之宴，洛总管却要魔教余孽入座吗？就不怕你绘月阁大喜之日成了大凶之日？” 萧瑟瞅去，却是个眼生的人，那人隐于人群中，声音虽传出，却未露形貌，他冷哼一声，果然，狐狸尾巴已经藏不住了。 洛北书笑了笑，“哦？何来的魔教余孽？是说雪月城的萧公子，还是说寒水寺的大师？” 无心双手合十，一副得道高僧模样，“小僧不过是寒水寺的小和尚，不认识什么魔教余孽，至于身边这位公子，除去雪月城的身份，还是天启城永安王，就算江湖人不拘小节，冒然说永安王是魔教余孽，就不怕……” 洛北书立即摆手，“不敢，永安王殿下请入座，无心大师请入座。” 两人一唱一和，摘得倒是干净，人群骚动一会，并无大的举措，也是，人都来了，就算别有用心之人别有目的，还能在门口就打起来么。 萧瑟拿出第三份礼单来，轻咳一声，“这份礼单便不必详细念了。” 念礼单的执事看一眼洛北书，见洛北书微微颔首才扬声道：“雪月城送上贺礼一份——” 无心看向萧瑟，萧瑟微微耸肩，无心偷笑一声，本来萧瑟是想低调的，才打出雪落山庄的名头，没成想进来便引起所有人注意，这份苦心是白费了，至于那份不可念的礼单，可是个正经的空头支票，只能等事了之后补上，却也不知何时了。 萧瑟二人的位子十分靠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左侧是剑灵宗宗主于长风及弟子，右侧是血衣楼楼主皇甫绝，当时萧瑟及天启四守护在天启城时，无双城无双带着一大批江湖人来堵雪月城的大门，其中便有于长风和皇甫绝，尤其是皇甫绝，一直在雪月城与无双城中间摇摆，处境十分微妙。 萧瑟尚未落座，皇甫绝便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说道：“萧老板，我怎么听说阁下前天才放言天下，说阁下即日起所有行为与雪月城无关，执意要与魔教教主同行呢。” 萧瑟看他一眼，当时暗处好几批人，看来冥侯并未解决干净，但也无甚要紧…… 无心低笑一声，轻声道：“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话不能说的太绝，你就算说了自己不是雪月城的人，犯了事人家还是要算在雪月城头上，可你要以雪月城的身份办点事，人家就又有借口来堵你的嘴，犯不着。” 萧瑟瞪他一眼，“你倒有理了，当时怎么不说？” 无心笑意灿烂了些，“当时啊，当时你都说出那句……话来，我高兴感动还来不及，为何要阻止？” 萧瑟一噎，他瞬间想起当时说的那句“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话来，当时是在心里立誓定要护无心周全的，说出来毫无杂念，一派纯良，哪知道无心对他有那么个心思，这句话瞬间便显得无限暧昧起来。 他心里一时羞一时恼，心思转了几圈，朝皇甫绝露出个假笑来，“皇甫楼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对我萧瑟这么关注真是受宠若惊，想必也知道我今日接到了雪月城三城主的手书，委托我全权代表雪月城便宜行事，皇甫楼主要看下辨别个真伪么？” 手书真假姑且不说，他不论扬言如何，师命大过天，话说到这份上，谁还能说什么。 他故意一手探入袖中，皇甫绝脸色一变，他又哪里能真看呢？无论背地里谣传雪月城如何如何的受挫，明面上雪月城依旧是天下第一城，谁敢不敬一分。 皇甫绝气势一弱，萧瑟却明显感受到两股极强的杀气一闪而逝，杀气来自皇甫绝座后的两位蒙面人，蒙面人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斗戴斗笠，手握长剑，从外形看，只看得出这该是两名男性，且年龄不会太老。 皇甫绝冷冷道：“雪月城自顾不暇，还有闲情来参加这种宴席，好大的心。” 萧瑟道：“皇甫楼主怎知雪月城自顾不暇？莫非雪月城最近遇上的几个小毛贼跟皇甫楼主有关？” 皇甫绝冷笑一声，“雪月城出了天大的事，在座谁不知道，莫非人人都与此事有关了？” 萧瑟并不纠缠，视线在他身后二人身上停留，“皇甫楼主的两个侍卫十分眼生啊，必是血衣楼的弟子了？” 皇甫绝道：“我血衣楼弟子从不上登天阁，血衣楼弟子不归雪月城管吧。” 萧瑟与无心坐下，二人对视一眼，皇甫绝虽没名言脱离雪月城，话语间有恃无恐，丝毫不把雪月城放在眼里，而他是今日宴席座上宾，不知为何，二人心里腾出一股不祥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杂耍把式 宴席开始时候，无心见到了那个大眼睛小姑娘，在主位上与司马陆尘相邻而坐，她还朝无心招了招手，扬了扬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十分高兴。 宴席进行到一半，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司马陆尘站起身来，往前跨出三步，一副要讲话的样子，众人不约而同的看来。 司马陆尘清了清嗓子，手中酒杯朝空中一举，扬声道：“承蒙诸位江湖朋友抬爱，来参加小女及笄之礼，陆尘感激不尽，或许有人要问，不过是小女一个小小的及笄之礼，为何要惊动江湖朋友，只因陆尘有一件大事，要在江湖朋友面前宣告。” 全场霎时安静，彼此呼吸可闻，忽然一声极轻的吸啜之声响起，许多人汇了视线看来，萧瑟轻抿一口茶，身不动眼不斜，恍若不知。 而他宽袍大袖之下，在司马陆尘站起的那一瞬间，便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袭来，准确无误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直觉的便欲甩开，在看清无心微微笑着的眼眸之后，鬼使神差的撤了力道，任他松松握着，而稍起涟漪的心中，也霎时一片平静，脑中一派清明。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伺时而动，随机应变，他要的，便是这种状态。 司马陆尘微微一顿，声音扬高了些，“我要说的便是，自即日起，绘月阁不再支持雪月城，绘月阁与雪月城路归路，桥归桥，即日起，井水不犯河水。” 他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了三遍，只有一个意思，全场哗然。 萧瑟注意到，皇甫绝的嘴角扬了起来，满脸得意之色。 司马陆尘继续道：“在座各位是不是就等着我这句话呢？我绘月阁在江湖上的地位自己知道，我司马陆尘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清楚的很，我司马陆尘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啊，小女一个小小的及笄之礼就请来大半个江湖的朋友，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皇甫绝蓦然站了起来，厉声道：“司马阁主，此话何意啊？” 司马陆尘盯着他，眼中一派坚毅之色，“……那只因各位不是冲着我司马陆尘来的，而是冲雪月城来的，某些人认为我司马陆尘胆小怕事，认为只要挟制小女便可让我听凭差遣，对不起了，辜负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道黑影蓦然越过皇甫绝，朝主位冲去，手中一柄青锋剑裹挟这一道凌厉之气，把司马陆尘全数卷入剑影之中。 司马陆尘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总执事洛北书。 电光石火间，洛北书往前踏出一步，探手抽出司马陆尘腰间的月影剑，横劈而出，剑光如一缕冷月划入厉风之中。 洛北书与黑衣人一触既分，黑衣人往后退了三步，洛北书却坚持着一步未退，一缕血丝自他嘴角缓缓渗出。 黑衣人声音沙哑却凌厉，“答应之事，出尔反尔，司马陆尘，我看你女儿别想要了，你这绘月阁的阁主也别做了。” 司马陆尘把洛北书拉到身后，接过月影剑，冷笑一声，“哦，阁下有什么本领，施展出来便是，萧公子，劳烦雪月城做个见证。” 萧瑟懒洋洋道：“唔，看着哪。” 一句话引来不少人瞪视，实在是，太傲慢了。 司马陆尘也不在意，扬起月影剑，做了个起手式，“请吧，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朋友。” 黑衣人腾身而起，长剑凌空一划，直逼司马陆尘鼻尖，司马陆尘不慌不忙的扬起月影剑迎上，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黑衣人走的是刚猛路子，虽是大街上三两银子可买一柄的再普通不过的青锋剑，依旧被他使得霸气非常，却又因他似乎修的是阴寒之类的内力，剑锋一出便似乎裹挟着一股冷风，今日好容易晴朗的天气，周遭空气莫名又低了两度。 而司马陆尘的招数，便如他的人一般，从容不迫，优雅斯文，这也是绘月阁武功精髓之处，走的本就是风雅一路，动作先求好看再求伤人，威力必然不如务实的招数，但使到极致，便如此时司马陆尘般，轻描淡写闲庭阔步一般，在黑衣人迅猛攻势下却也不显得弱势。 无心凑近萧瑟，“你觉得他能撑几招？” 萧瑟道：“一百招会现败相，三百招必败。” 无心转了转眼珠，“看来不妙啊，萧老板，人家可是为你雪月城出头呢。” 萧瑟瞥他一眼，“你确定不是拉雪月城下水？” 无心笑一声，“要不是深知你秉性，我会以为你离开那一个多时辰是与司马陆尘结盟去了。” 萧瑟摇头，“不是我，却必定另有他人，以司马陆尘的性情，若无所依凭，怎肯轻易开罪江湖中人？更别说……” 无心接道：“更别说那个可爱的大眼姑娘只怕因某些缘故被人控制了，武功还在，还有闲情到处玩，跟我打招呼，那么应该是……” 两人不约而同，“下毒？” 萧瑟蓦然想到温良说的话，江湖上用毒的行家第一老字号温家，第二才是四川唐门，若是温家投入对方阵营，那只怕…… 忽听一声惊呼，司马陆尘往后踉跄着接连退了十二步，一步便是一口血喷出，十二步上，他已经站立不稳，有人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绘月阁总执事，洛北书。 黑衣人趁势追击，身形凌空，长剑直劈而下，电光石火间，洛北书搂着司马陆尘就地一个旋身，握起他的手，合两人之力，月影剑迅速刺出。 这一招既不华丽，也不优雅，平平无奇的一剑，握剑的手被人握住，或是握住别人的手出剑，都闻所未闻，除非面对比自己武功低得多的对手故意卖弄，谁也不会这样出剑。 而这一剑的稳与狠，两人配合之默契，又仿佛是千百遍演练过的信手拈来。 这一剑说不出的迅疾，说不出的凌厉，一剑既出，所向披靡。 黑衣人以青锋剑卷起的漫天剑花忽然消散，他在半空中的身体忽然直挺挺坠落，一抹黑影从皇甫绝另一侧滑出，稳稳接住黑衣人，这时众人才见司马陆尘那一剑，正中黑衣人心口，黑衣人一手捂住心口，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那黑影黑袍骤然无风自舞，一股沁入骨髓的冷意自他身上蔓延开来，几乎是瞬间的，在他周遭三尺的地面便凝起了一层寒霜。 他缓缓放下黑衣人，面朝司马陆尘，目光冰冷如刀锋，“好，好得很，敢杀我的徒儿，我今日便血洗绘月阁，为我徒儿陪葬。” 司马陆尘出了那一剑后便往后踉跄着坐上主位，看他面色显然受了重伤，再无一战之力，而洛北书虽挡在他身前，虽握紧了月影剑，气势上却已输了。 无心视线却在洛北书与司马陆尘之间游移，握住萧瑟的手微微用力，朝他做了个眼色，“你瞧，是不是……” 萧瑟忍不住面皮一红，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呢，尤其是两人匆忙间对视的一眼，其中情意不言而喻，若是以往，他定然以为司马陆尘与洛北书主仆情深，绝不会往歪处想，可刚经过无心告白，此时告白的人还在身边，那两人无意中的互动、心灵默契的一击，无一不显示了二人关系的不一般，怪不得司马陆尘自夫人离世不再续弦，怪不得…… 他掩饰性的咳嗽一声，甩开无心的手，硬生生转移话题，“你可瞧出了这黑衣人什么来头？那招式……” 无心笑了笑，道：“我只顾着看你了，那种杂耍把式有什么好看的。” 萧瑟忍不住脸皮一红，低斥道：“无心，不是儿戏的时候。” 无心摇头，“好吧，刚才那穿黑衣的显然水平不怎么样，或许破了自在地境，或许还在金刚凡境上层，功法么，有点天山或者昆仑那样的路子，他师父的水平显然高得多，有点麻烦啊。” 萧瑟眯起眼来，“此人境界该在天境以上，洛北书必不是对手，你说幕后之人会不会出手呢？” 此时黑影已抽出长剑，迎风一抖，与刚才那黑衣人一般的招式，剑身之上忽然凝起了一层冰凌，他随手一抖，冰凌若暗器般四散，周围之人瞬间后撤，喧哗之声压低一会，骤然又高了起来。 无心道：“这种感觉倒有点像瑾仙公公的风雪剑。” 萧瑟皱眉不语。 洛北书在森然压力之下，已忍不住要先出手了。 无心道：“……你怎知幕后之人不是逼着你先出手呢？” 他话未说完，眼前忽然失了萧瑟身影，不由摇头一笑，两人在有些时候，还真是默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青霄剑 在洛北书以月影剑挽出第一朵剑花的时候，黑影也出手了。 他的剑与他徒儿一般是大街上随便三两银子便能买来的青峰剑，剑势却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剑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逼人的剑气，只是一种势，他举起剑的瞬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一片虚无，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漫无边际的斗大雪花，以及森寒刺骨的猎猎北风，仿佛天地间只余他这一剑。 洛北书舞出的是司马陆尘的得意之作，缓慢优雅，闲庭阔步，洛北书不过出到第三招，便觉剑身无限沉重，漫天无际的冰冷让他打心里开始恐惧，眼前没有剑影，危机无处不在，他的剑忽然乱了。 就在那一刻，一柄平平无奇的青峰剑朝他咽喉而来，无声无息，如毒蛇吐出的蛇信。 剑尖距离洛北书咽喉一寸处，一股浑厚凌厉之气笔直朝剑身而来，青峰剑愣是被冲开三分，洛北书踉跄着往后退去，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让他瞬间汗湿重衣。 一个人挡在了他跟前，慵懒，华贵，还有几分文弱气，似乎总是漫不经心，但谁也不会轻视他。 雪月城，萧瑟。 无极棍在萧瑟手心滴溜溜一转，淡淡道：“血洗绘月阁，不嫌口气太大了点么？” 黑影长剑后撤，挽了个剑花横在胸前，眼中迸射出狠毒与冷厉来，“也好，有你这样的对手才不嫌无聊，永安王萧楚河，雪月城萧瑟，出手吧。” 萧瑟冷哼一声，换了个姿势，凝神聚气，一手负后，一手握紧无极棍，高高扬起，猛然砸下。 那一瞬间，棍影漫天。 黑影长剑一抖，笔直穿过万千棍影，剑未至，一股寒气自剑尖窜出，瞬间化无形为有形，牢牢束缚住漫天棍影，棍影微微一滞，由万千化作千百，由千百化转为一，萧瑟手腕一抖，长棍笔直迎向长剑，二者锵然一交，一触既分。 两人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仿佛谁也没动过。 黑影缓缓道：“你很好。” 萧瑟也淡淡道：“你也很好。” 黑影道：“对你这样的对手，我该以真剑敬之。” 他忽然抛开手中青峰剑剑，长剑在空中碎作六段，眼尖的人会发现其中某一断剑上有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 他双臂一振，蓦然抛开黑袍，黑袍之内，他腰间另挎了一柄剑，这柄剑通体黝黑，剑鞘古朴，剑身狭长，黑影屈指在剑身上一弹，瞬间一阵龙吟之声。 萧瑟肃容，“好剑。” 黑影道：“好说。” 萧瑟道：“青霄剑是昆仑八大神剑之一，排行第一的是雪月剑仙李寒衣的铁马冰河，沈静舟的风雪剑排第五，而青霄剑，排第三，据沈静舟所说，青霄剑的主人是……” 黑影截口道：“昆仑弃徒叶九霄，以青霄剑请教天斩之剑。” 萧瑟微微一愣，笑了，笑的淡漠而蔑视，“就凭你？还不配。” 他微微扬起无极棍，冷冷道：“叶九霄生性顽劣，品行不端，十五年前已被赶出昆仑派，自此在江湖销声匿迹，却原来，哼……” 他一手负后，周身衣袍无风自舞，“便由我来惩治国之叛徒，出招吧。” 叶九霄大怒，青霄剑横扫而出，一股几乎凝结为实物的寒气朝萧瑟前胸而来，萧瑟无极棍快速挥出，旋身一舞，挡了寒气袭击，势头不减的斜斜而上，叶九霄长剑瞬间迎上。 无极棍取自道家至上之书《道德经》中，指的是一种无前无后，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边无际而又无穷无尽之意，是一种虚无缥缈，无穷无尽的混沌，一棍既出，气势先声夺人。 而叶九霄与瑾仙师出同门，功夫十分相似，满身冰寒之气，一剑既出，瞬间便凝寒气成实物，对决之中，轻易便可夺人心神，与无极棍有异曲同工之妙。 萧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萧瑟与瑾仙交手几回，虽有压力，不至于这么强，显然此人功力该在瑾仙之上。 这种压力萧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孤剑仙洛青阳，当时孤剑仙应赤王萧羽召唤到天启城，在宫城外问剑天下，怒剑仙不敌之，无双城能驾驭十三柄飞剑的无双小剑仙也不敌之，萧瑟从天剑阁请出九柄绝世好剑也未敌之，最后还是天斩之剑飞来救主，才一招伤了洛青阳。 洛青阳的剑势是无边无际的孤独，萧瑟以王者之剑施出天下最为霸道的裂国之剑对阵。 叶九霄的剑，却是欲将天地万物凝结的寒冷。 在初时，叶九霄因心绪激荡出手并未尽全力，在与萧瑟交手两回合后，忽然凝神静气，聚起了他的势，萧瑟眼前几乎立刻的没有了眼前的宴席，没有了眼前的乱糟糟人群，天上地下，一片冰冷，偌大空间，只有他二人。 萧瑟以无极棍应对，他虽小小年纪早早入了半步神游，跟二十多年勤修苦练的叶九霄到底差在了内力上，他的混沌虚无，很难克制住叶九霄的寒冷剑势。 他无极棍忽然后撤，旋身之处，长棍猛然甩出。 以棍招使枪招，枪神司空长风早就说过，棍法与枪法一脉相承，当初司空长风教萧瑟枪法的时候，萧瑟用的就是无极棍。 叶九霄猛然后撤三步，眯起眼来，“一枪风起，很好，司空长风的枪法，久仰大名，未曾识荆，我来领教。” 萧瑟以棍法使枪法，竟将叶九霄气势压了下去，但一时得胜，可是难了，他心里有一丝忧虑，无心。 无心一直一手扶着下巴，兴味盎然的看着，直到一股敌意袭来，不，或许是六股。 他身中剧毒，毒性扩散十二主经脉，是以行动不便，走个路都是勉强，动起手来疼就能把他疼死，但功夫未失，今日这事明显的有人主导，司马陆尘背后明显还有个幕后主使，现在萧瑟上场，幕后主使不见人影，而满腹恶意的幕后黑手也绝不止台上的一个叶九霄。 是以无心表面看着轻松，其实早已运起天耳通，留意四周动静，若有危机，随时应变。 危机来得极快，几乎是一瞬间的，皇甫绝及于长风诸人骤然往后退去，灰衣灰袍六道身影已到了跟前，电光石火间，六只灰扑扑的手掌裹挟着厚重如实物的掌风，从六个方位，朝无心猛然拍来。 无心运起天眼通，六只本来快如星火的手在他眼里以慢动作施展，他双手结印，一口偌大的钟凭空出现，将他罩在其中，几乎是瞬间的，六只手砰然拍向心钟，心钟瞬间出现六道裂痕，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马上就要粉碎。 与此同时，只见寒光一闪，寒光绕着六个灰袍人迅速游走一圈，愣是把六人逼退一步，一人轻巧巧的挡在无心身前，轻笑一声，“我绘月阁今日宴请宾客，竟然混进来几只老鼠，洛叔叔，你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啊。” 却是一直在主位上坐着的大眼睛姑娘，寒光一闪，被她收入袖中。 无心挑眉，“天蚕丝？” 大眼睛姑娘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就你眼尖，神仙哥哥，你这么漂亮，怎么就招来了这几只灰老鼠呢？” 无心朝那六人看去，六人一样表情，一样身材，一样衣袍，就算长相略有不同，却让人几乎一瞬间便认定他们是同生子，无心瞬间想起个名字，“苏门天罡六子，唉，刚走了个蛇公鼠婆，便迎来暗河七大杀手组合另一支，若是当年在美人庄外有这拨人堵我，我哪里还有命回天外天。” 大眼睛姑娘歪了歪脑袋，打量起六个灰袍人来，“暗河啊？” 无心道：“大眼妹妹，你还是回去吧，暗河的杀手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对付的。” 大眼睛姑娘摇头，“有道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送我佛珠，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暗河杀手又如何，我司马飞絮也不会怕了。” 灰袍人中的一个冷冷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天罡六子奉命捕杀魔教叶安世，若有挡路的，就别怪拳脚不长眼了。” 无心道：“天罡六子据说是精心挑选的天资相近年龄相近的童子，同吃同住同习武，长年累月下来，六人如同一人，一人如同六人，小丫头，就是你那洛叔叔使出真本领来，也挡不了他们几招，你莫在我跟前瞎晃悠，妨碍我出招。” 司马飞絮一愣，看他一眼，灰袍人却已不耐，若非是绘月阁地盘，众目睽睽之下，天罡六子早对司马飞絮动手了。 六人脚下同时一错，十二条灰扑扑的袖子如灰蝴蝶般快速翻转，瞬间如一堵灰色高墙，把无心和司马飞絮堵在其中，而这不过是造势，并未真的攻击，司马飞絮若退，还是有机会的。 司马飞絮看了看无心微微笑着的自信十足的眼睛，看他安稳坐着半天没挪窝的坐姿，忽然一咬牙，袖中天蚕丝飞出，绕着两人快速了转了五六圈，叮铃之声顿起，灰袍人造出的迫人气势却似乎遥远了许多。 无心惊讶看去，天蚕丝微微闪着寒光，在二人周围在特有的位置缠绕，仿佛蚕茧一般，天蚕丝上不同位置挂了七个金铃，灰袍人动作越快，金铃便越响，响声处，几乎炸雷一般震慑心神，而灰袍人却被隔绝在外了。 无心搜索了会记忆才道：“天音七杀阵？小丫头，这阵法你操控的了吗？” 灰袍人显然也看出门道，不再围而不攻，开始了攻击，虽被挡在天蚕丝外，司马飞絮应付的也不轻松，不到片刻，豆大的汗珠从她鼻尖滚落，她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漫说是七杀了，她连基本的维持阵法的防御都几乎要做不到了。 无心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若在往日，金铃声响在他来说不过诵一声“阿弥陀佛”的事，此时却是他先受不住。 司马飞絮一惊，无心却拼尽一掌朝她后背打去，司马飞絮随着掌力被打出包围圈，与此同时，天蚕丝寸寸折断，金铃分崩离析，灰袍人的宽大衣袖如一团乌云，遮在了无心头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儒剑仙 萧瑟瞬间大急，心神不宁间，被青霄剑穿透千金裘，左臂瞬间激痛。 叶九霄冷笑道：“自身尚且难保，还顾得了别人？” 萧瑟咬牙，周身真气又暴涨了三分，手中无极棍运到了极致，棍法混合着司空长风的枪法如暴风骤雨般打向叶九霄，终于觅得一丝间隙，他正欲往灰袍人扑去，眼角余光看到寒光一闪，他忽然收了步子，笑了。 无心但觉乌云压顶，暗道一声“吾命休矣”，双手结印，准备祭出最后一口心钟，却觉一阵寒气扫过，头顶飘起了碎布雨，千百块碎如指甲盖大小的灰布朝他兜头洒落，他微微一愣。 一人轻飘飘在他身前落地，背着书箱，一身白衣，儒雅出尘的中年人笑眯眯道：“叶宗主。” 无心微微一叹，“谢先生。” 儒剑仙，谢宣。 谢宣眼神一扫周围，那六个灰袍人衣袖尽碎，手臂上斑驳淋漓着剑气造成的伤，一时合围，却未动作。 便在这时，一人如剑一般从屋顶直冲而下，一柄怪模怪样的断剑已经射出，边叫道：“萧师弟，我来助你。”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素衫、身材婀娜的美艳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宾客出入必经之地，微微眯着眼，没什么动作，真要说不同，便是她素衫后背上写的一个大大的“赌”字，稍微有点江湖常识的都知道，这是雪月城长老，落霞仙子，尹落霞。 六个灰袍人对视一眼，身形一闪，没入人群，迅速消失无踪。 谢宣挥袖，把一众灰布碎片横扫了干净，好奇的看着无心，“叶宗主，很少看你这么狼狈的时候啊，就是在天启城你成了药人，也是一样的威风八面，怎么……” 无心苦笑一声，“一言难尽，谢先生既然早布好了局，怎不早点出手救我，还能省下我一口气血，这下可该有人心疼了。” 谢宣说话间探上他手腕，“我虽听说叶宗主受了伤，可想以你的精明，必然不会如何重，遇见那么好看的故人，便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哪想到……这……怎么……” 他忽然肃容，“什么情况？” 无心简略把受伤情况说了，谢宣皱眉，“让我想想。”他果真是想，微微侧了头，皱眉快速思索。 无心也不扰他，略略平了气息，看向萧瑟。 刚才说了相助萧瑟的，是落霞仙子的徒弟落明轩，落明轩此时七柄剑已动了四柄，与萧瑟一起对叶九霄形成合围之势。 叶九霄瞬间落了下风，第三次挂彩后，忍不住冷笑道：“号称江湖第一城的雪月城也要以多欺少吗？” 落明轩重重的呸了一声，“你这老东西胡子一大把了不还以长欺幼吗？吃我一剑。” 萧瑟收了些许气力，长棍一挥，趁着与叶九霄错身空挡，低笑一声，“敖玉此人高傲自大，御下还是不错的，南诀的水土养人吗？” 叶九霄双臂一振，避开长棍攻击，冷笑道：“太子视你为眼中钉，恨不得生啖汝肉，生饮汝血，这一次蓄谋而来，萧楚河，你跑不掉了。” 他往后接连三|退，腾身上了屋顶，转瞬间消失无踪。 宴席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吃了，许多人骚动着各怀鬼胎，各有打算，其中一人尽量把自己缩进人群，正欲退出门去，却有一人身形一晃挡了他的路。 洛北书冷冷道：“皇甫楼主，急着往哪里去啊？” 皇甫绝干笑一声，“洛总管啊，本座忽然有些急事，想……” 洛北书打断他，“东西不拿出来，只怕你今日走不出这个门。” 皇甫绝立即道：“自然，自然。”一手朝袖子里一探，拿出个物事朝洛北书一抛，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那是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瓶，瓶内有一条寸余几乎透明的虫子在蠕动。 司马陆尘与洛北书要将宾客送走，几人转战到僻静院落，萧瑟包扎了伤口，不过是破了层皮。 落霞仙子站起身，“既然无事，我们便往下一站去了。” 落明轩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与师父云游四海时候，听说雪月城出了事便赶紧往回赶，中途接到三城主的手信，说让我们沿途探访几个门派，今天上午手书上还专门提到绘月阁，我与师父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要不然……” 顿了顿，道：“萧师弟你好厉害啊，那个人那么强，你还跟他打了个平手，比我强多了。” 落霞仙子瞪他一眼，“知道技不如人还不赶紧努力？别整天想着些有的没的，不过那是叶九霄啊，你打不过也正常，为师都不一定打得过呢。” 落明轩瞪大眼，“这么厉害？” 萧瑟一手扶住额头，幽幽一叹，“叶九霄无意隐瞒他是南诀太子的人这事，若敖玉身边都是这种高手，看来我真是命不久矣了。” 落霞仙子与谢宣互看一眼，没吭声，江湖浩大，人才辈出，高人多得是，能上百晓生排行榜的，都是明面上行走江湖的，背地里多少高手谁也不知道，风雪剑沈静舟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据说十五年前叶九霄就比沈静舟要高明一层，这样的高手要是足够多，说不得天都能被他们掀一掀。 落明轩大模大样的拍了拍萧瑟肩膀，乐呵呵道：“没事，师兄我，我们大家会帮你的，对了，三城主有句话让我一定带给你——” 他顿了顿，身体嗖的站直，语气肃穆，“三城主说，萧瑟，雪月城与你同在，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萧瑟一愣，表情复杂起来，眼中情绪涌动，一时无语。 落霞仙子道：“事情办完了，话也带到了，徒儿，咱们走。” 两人走到门口，萧瑟才站起身来，“劳烦带句话，就说萧瑟谢过——” 落霞仙子摆手，打断他，“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走了。” 萧瑟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垂下头去，一时不知想什么。 无心忽然笑了笑，“哎呀，我好感动。” 司马飞絮也跟着他们凑热闹，笑嘻嘻看他一眼，也拍手道：“哎呀，我也好感动。” 萧瑟看一眼司马飞絮，司马嘻嘻一笑，“你也别谢我，我跟神仙哥哥各算各的。” 萧瑟睨了无心一眼，“为何他是神仙哥哥？” 司马道：“他好看啊，白衣飘飘，风姿翩然，有种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无心一向斜挑朝上总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微微一弯，笑的慈眉善目，还有几分得意。 萧瑟喃喃道：“……邪门和尚。” 无心朝他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萧瑟扫他一眼，“我是说，和尚你要是再妄动真气，只怕离死不远了，瞧瞧你自己的脸色。” 无心无辜道：“这可不能怪我，咱们寄予厚望的大人物一见到美女就挪不开眼，要不是司马小姐出手挡上一挡，只怕大人物赶来我就真的羽化登仙了。” 那个大人物一脸哭笑不得，摇头道：“我哪知道你伤的那么重，瞧你走路那个潇洒劲儿，说话那个张狂劲儿，我还以为你是装受伤呢。” 萧瑟道：“谢先生深谙医理，无心这种情况，可有解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天音阁弟子 谢宣道：“若论玩儿毒的行家，还要数老字号温家，温小毒物那样处理已经是最机智的了，若说驱毒，温家指望不上的话，唐怜月也不一定有法子，我倒建议去剑冢试试运气，那个小神医给我印象很深刻。” 萧瑟面有忧色，“我昨晚已连夜往剑冢派了只信鸽，今天上午又派了一次，按说不过两日不到的路程，剑冢早该回信了，可……” 无心插嘴道：“哎，这事怎不跟我说呢，萧老板？你怕我难过啊？” 萧瑟看他笑意吟吟就有些头疼，实在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立即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多养神，少说话。” 谢宣吃惊道：“剑冢不会也……我听说雪月剑仙就在剑冢内练剑，还有老爷子李素王，他们肯定不会……” 萧瑟神色沉了沉，冷哼一声，“他们肯定不会受人蛊惑，难保不会有人背地里动手脚，南诀太子这么大的手笔，哼，太看得起萧瑟了。” 无心看着他侧脸，心中一动，在萧瑟的扫视下笑眯眯闭了嘴。 谢宣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短短数天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不是一个南诀太子可以做到的，殿下大可不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萧瑟摆手，“我已入江湖，便没有什么永安王殿下了，谢先生唤我萧瑟便可。” 无心忽道：“谢先生不妨说说，怎么会在此地？又如何拉的我二人入局？” 谢宣咳嗽一声，忽然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来，“我那个……其实……我与我老婆闹了点不愉快，他嫌我……咳咳……就把我派来此地了。” 无心好奇，“哦？谢先生何时成的亲？江湖上可是一点传言都没有啊。” 谢宣笑了笑，眉宇间不由渗出几分温柔甜蜜来，轻咳一声，道：“他是朝廷中人，身不由己，我与他早已心意相通，奈何隔着朝廷与江湖的万水千山，只能相思相望而不相亲，他好容易从朝廷里脱身出来，我无论如何……” 他不自觉的握拳，语气坚毅，“我一向是闲散惯了的，但既然他跟了我，他想做的便是我要做的，他想守护的便是我要守护的，有人想搅乱这一方江湖，哼，先问过我的剑。” 萧瑟与无心对视一眼，一时也猜不出是谁，谢宣既然不愿意说，也不好问。 萧瑟道：“无论如何，有先生在，我就安心的多了。” 无心轻声一笑，“哎呀，原来我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呀？” 萧瑟瞪他，“和尚。” 谢宣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几次，眼中渐渐浮现出了然神色，他看向无心的视线瞬间沉重起来。 无心垂下眼去，低笑一声，道：“谢先生说是令夫人让你到这儿来的，他又是如何知道绘月阁有变这事呢？” 谢宣道：“一个小小的及笄之礼引来诸多江湖门派甚至劳动各派掌门前往，这本身便不寻常，我老婆说永安……说萧瑟从雪月城出来赶往百花谷，必然经过绘月阁，以萧瑟性情必然要进去探访一二，他不放心，便让我来看着。” 无心与萧瑟对视一眼，这位夫人可了不得啊，短短几句话透漏了许多信息，这人十分敏锐，且思路缜密，这人消息十分灵通，甚至灵通的有些过头，连雷无桀在百花谷失踪都知道，这人对萧瑟十分了解且没有恶意，甚至于有隐隐保护的意思。 这，会是谁呢？ 萧瑟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自幼丧母，可以说是琅琊王把他照看大的，身边接触的不是宫女太监就是五大三粗的武人或是百晓生那样的高手，一时也想不出有哪一位女子有这样厉害的本领，当然，本身来说，能勾的儒剑仙心心念念的本就是高人了。 萧瑟道：“绘月阁，又是什么情况呢？” 有人道：“这个，还是由我来说吧。” 接话的是洛北书，洛北书扶手团了一礼，“阁主受伤颇重，我已派人送他回房，所有事我都可解释的清楚，还望萧公子及诸位勿怪。” 无心忽然道：“洛先生不妨再做个自我介绍，能以天蚕丝做兵器的，江湖上可不多啊。” 司马飞絮奇道：“你怎知天蚕丝是洛叔叔教我的？或许是我自个儿琢磨的呢。” 洛北书摇头一笑，“傻丫头，自个儿琢磨着玩可以，能在生死关头救命的，必然是最拿手的兵器，不错，天蚕丝是本门兵器，我是天音阁的人。” 萧瑟歪了歪头，道：“天音阁据说创始人是个缫丝女，天资绝伦，日复一日的缫丝竟从其间悟出道法来，后来被恶人欺凌灭了满门，她以柔韧蚕丝绞下恶人十八颗头颅，一手创下天音阁，天音阁是相当神秘的门派，虽薪火相传了一百多年，弟子很少入世……是我们唐突了。” 洛北书摇头，“我从天音阁出来已有二十多年，虽未被除名，功夫能不用尽量不用，要不是阿絮这丫头缠的紧，我看她天分又颇好，也不敢相传，传给阿絮，我是请示过本门阁主的，所以阿絮既是绘月阁的弟子，同时也可说是天音阁的弟子，唉，所以，劫数便落到她身上了。” 萧瑟道：“有人朝她下毒？” 洛北书取出那个琉璃瓶来，“不，是用蛊。” 谢宣道：“江湖素来有个说法，北毒南蛊，其实鬼医夜鸦用于控制药人的，也属于一种蛊虫，我当时一听说是蛊，便猜测八九不离十此时必定与南诀有关。” 洛北书道：“萧公子贵为永安王，在天启城与赤王萧羽共逐皇位，或许听说过赤王曾与南诀太子有勾结。” 萧瑟一愣，看一眼无心，当日在慕凉城外，因着雷无桀倒是见过几个南诀人，但自那之后便没听说萧羽与南诀有什么来往，难道说…… “绘月阁之事与萧羽有关？”他顿了顿，“换个说法，一年前绘月阁曾偷偷的与萧羽结盟，是吧？” 是说一年前，赤王萧羽与白王萧崇在江湖上肆意拉拢江湖势力以壮大自身，两方都想方设法的致萧瑟于死地，暗河追杀，至今想来还触目惊心。 但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时的人谁想得到是实力最弱的萧瑟或者说永安王萧楚河在夺嫡中胜出呢？ 洛北书苦笑一声，“当时不知永安王……” 萧瑟摆手，“此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为何提到萧羽？” 洛北书道：“当时与赤王萧羽暗中结盟为数不少，萧羽落败身死后，我们以为此事便该尘埃落定，谁知后来才得知，萧羽把与他结盟的门派写成手书偷偷给了南诀，南诀当先派出人偷偷种了蛊毒，之后堂而皇之的与我们谈判，第一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第二又是紧要的人性命被捏住，我们也……咳咳……” 谢宣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绘月阁百十年基业就该让人给毁了，司马陆尘若当真当着大半个江湖的面宣布脱离雪月城，势必引起骨牌反应，绘月阁被当枪使了不说，对雪月城也将十分不利，而绘月阁平白无故的树立了雪月城这个劲敌，基本上也可以关门大吉了。” 洛北书道：“不错，谢兄此回可是我绘月阁的大恩人了，感激不尽。” 谢宣笑道：“这会说得好听，开始是谁连二十年的老交情都不顾，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要把我往死里打的？” 洛北书干笑一声，“这就别说了吧，谢兄把账记上，随时来讨便是了。”顿了顿，继续刚才的话题，“初时阁主和我尚有疑虑，一来阿絮被拿捏住，二来绘月阁曾与赤王勾连，朝廷或是雪月城追究起来，落不了好，谢兄信誓旦旦跟我保证雪月城多么的光风霁月，说萧公子多么的大度，还说认识药王辛百草的关门弟子，必可解了阿絮身上的蛊，我才……” 他笑道：“谁知这么巧，萧公子竟然亲自赶来了，有萧公子及背后的雪月城坐镇，我才定了决心，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宴会前，想都不敢想的。” 无心道：“下午我在客栈时候，感受到三股势力在监视我，这些人与背后操纵之人有关联吗？幕后操纵之人除了那叶九霄和那六只灰老鼠，还有旁人吗？” 洛北书苦笑一声，“我绘月阁受人胁迫，许多事无法深问，血衣楼皇甫绝或许知道的更确切些，至于下重混进人群中的，其他我不确定，其中一人据弟子回报，觉得像一个人，我还亲往探查，果然是他。” 无心道：“谁？” 洛北书道：“白发玉剑，天外天，白发仙，十三年前魔教东征时有过交集，我不会认错。” 无心一愣，垂下视线，一时无语。 萧瑟道：“怎么？” 无心摇头，“没事，白发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必管他。” 萧瑟看他一眼，再看洛北书，“最后一事，对于雪月城弟子失踪这事，洛总管可知道什么？” 洛北书道：“我绘月阁有三名弟子在雪月城学艺，至今并未回转，但……” 萧瑟挑眉，“但？” 洛北书吸了口气，“年前弟子回阁里是固有的习惯，在弟子回阁之前三天，南诀使者问我们要了弟子回阁的行程路线。” 萧瑟并不意外，摇头道：“三名弟子骤然失踪，对绘月阁来说不是小事吧，你们竟然……” 洛北书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恳望萧公子救出那三名弟子，救命大恩，没齿难忘，阁主刚才让我转述，绘月阁自即日起，无条件听从雪月城差遣。” 萧瑟冷笑一声，“这时候抱雪月城大腿没什么意思，你们还是当先自保的好吧，雪月城……”他顿了顿，神色冷厉下来，“有我在，自然不会有事。” 谢宣打了个圆场，“司马小丫头的天蚕丝玩儿的不错，你师父是把看家本领给你了。” 司马飞絮嘟起嘴来，“没能帮神仙哥哥退敌，还让他在危急时刻救我，谢叔叔就别笑话我啦。” 无心笑道：“天音七杀阵能使成这样已经是不错啦，小丫头，你还这么小，急什么？” 洛北书咳嗽一声，自己老脸都忍不住的一红，“就是阿絮的蛊毒，谢兄，你可答应我的。” 谢宣笑道：“说来巧了，萧瑟他们也要去剑冢，我们恰好同行，只要你放心把你们的宝贝女儿交给我，一切好说。” 司马飞絮眼前一亮，拍手道：“跟着神仙哥哥走？好呀，洛叔叔，我要去。” 洛北书暗自舒口气，宠溺一笑，“去自然要去，我派些人手给你，你惹事了好歹有人给你擦屁股。” 无心轻飘飘道：“所以，所谓‘你们的宝贝女儿’，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问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各异，洛北书有些尴尬，谢宣脸色微微一沉，萧瑟瞟了无心一眼，脸上腾起一抹可疑的薄红，见到这，谢宣的脸更沉了些。 答话的是司马飞絮，“因为我是父亲和洛叔叔养大的呀，父亲整天的忙，都是洛叔叔照顾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洛叔叔比父亲更像父亲。” 洛北书脸色一沉，“阿絮不可胡说，让你父亲听到，岂不伤心了？” 司马飞絮吐了吐舌，只是笑。 无心视线盯在萧瑟侧脸上，也是但笑不语。 谢宣道：“此去剑冢有将近两日路程，明晨出发，趁着此时，我不妨为叶宗主行一次针，虽比不得华锦小神医的技术，稍微缓解些疼痛还是可以的。” 萧瑟一喜，“谢先生有这本领，怎不早说？” 谢宣默默看他一眼，朝洛北书道：“给我找一间安静点的空房，烧一桶热水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沧山巅，弄月崖 无心脱了外衣，褪下上衣，盘坐在榻上。 把一干人等赶的远远的，谢宣取出针灸包来，一时却没什么动作，一脸沉痛之色让无心忍不住笑了。 无心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谢宣瞪他一眼，“你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好吧，就算叶宗主一向说话不拘小节独成一格，萧瑟是什么样人啊，牙尖嘴利从不吃亏，尤其是口头上的亏，你那样调侃他，他不反唇相讥反而恼羞成怒的呵斥，这本身就是反常了，再说……” 无心接道：“再说谢先生见多识广，又有司马陆尘与洛北书的珠玉在前，以谢先生之敏锐，发现也是正常的，但我本身也没想过要遮遮掩掩，我看上萧瑟，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宣道：“若在萧瑟与司空家小丫头定情之前，或仅仅在他二人广发喜帖之前，你们二人就是在我面前滚床单我也可以当没看见，可是……” 他语调沉重了些，一字一句道：“叶鼎之是我故交，忘忧是我的老朋友，司空长风也是我的老朋友，萧瑟还是我十分看重十分珍爱的学生，你叫我怎么看，怎么想？” 无心沉默一会，仰着头，朝他轻轻一笑，“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他，就是不甘心，怎么办？” 谢宣沉吟一会，道：“我记得你今年才十八，对吗？” 无心一笑，带了几分嘲讽，但没吭声。 谢宣道：“你别不以为然，谁还没年轻过呢？年少风流，谁不多情，见着个有几分姿色的花魁不免要动心几分，见着个英姿飒爽性情洒脱的女侠也不由几分心动，有时候，求而不得的执念也会被当做心动，其实，真正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无心歪起脑袋，一副侧耳倾听模样，“那么，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谢宣道：“感情是，以真心，易真心。” 无心一愣，“这么简单？” 谢宣道：“就这么简单。” 无心低头思索，喃喃道：“真心吗？或许……” 他忽然绽出一抹笑来，笑的灿烂，“或许，我是有的。” 谢宣微微皱眉。 无心开口，又急又快，“老和尚教导我说‘万事随心’，我接到萧瑟要大婚的消息时候心里难受，见到萧瑟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在我跟前的时候十分安心，听到他说要与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时候心里激动，此时我身中剧毒很可能命不久矣时候他为我真真切切的担心，为我找寻解毒之法奔波，为我流了几滴血而心疼，宁愿揭开自己伤疤来安慰我……我就想，能得他如此照顾，就算让我永远这样当个废人，或者说我仅仅只剩一月寿命，我也甘愿，我心里心心念念，感觉总有股热流沸腾着，却无法说出口，谢先生见多识广，说说看，这是不是真心？” 他每说一句，谢宣脸色便沉一分，说到最后，谢宣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沉痛的摇头，“冤孽啊……” 这已变相回答了无心的问题。 无心心头一时十分平静，自接到萧瑟喜帖到现在，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想，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他以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声音道：“我一直认为我与萧瑟此时是在结一段因果，或许明天后天我连命都没了，或许三五日我忽然看开四大皆空了，也或许……” 他垂下眼，暗自叹口气，“也或许，我钟意萧瑟之心比金坚，萧瑟拒绝我之心硬如磐，到时候他回去与他的司空小姐成亲，我回我的天外天，也算是一种没有结果的结果，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他扬起一抹笑来，让自己笑的足够灿烂，“而此时看来，萧瑟对我只是朋友之交，我心里明白，你不必担心成这样，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宣幽幽看他一会，忍不住道：“你真的觉得……” 无心扬眉，“嗯？” 谢宣摇头，萧瑟知道无心有想法还若无其事的把他带在身边，这本身就是有问题了，退一步说，就算无心被追杀无法自保出于朋友之义与他同行护他周全，对于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来说，难道不该疾言令色的阻止他的念头，洁身自好，离感情的事有多远离多远吗？ 而萧瑟的那个反应，怎么说都是有种，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感觉。 这可就微妙了。 但总归来说，谢宣是个恣意洒脱的人，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这世上还真没多少能牵绊住他的，就无心这事让他皱一皱眉头，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反应了。 谢宣最后道：“年轻人意气用事，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一向是支持年轻人的意气风发的，可是……”他看进无心眼睛，“叶宗主，你是聪明人，你拉上萧瑟走这条路可想好了退路？你们两个的身份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够地面震三震了，尤其是，唉，雪月城那边……司空长风那老家伙简直是个女儿奴，你们到时候怎么应对，怎样自处？” 他叹息一声，“谈感情本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可若是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就像一杯上好的秋露白，添上几滴铁观音进去，是变了味的。” 无心听进去了，思索良久，摇头笑道：“何必想那么多，当先让自己沉重起来，我若真能求得萧瑟点头，管他雪月城天外天，我何惧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先斩菩萨再斩仙。” 谢宣看他良久，叹息一声，“这一瞬间，你跟你父亲那老家伙可真像啊。” 一样的狂，一样的痴，对象还都是跟天启城有关的。 只是天下，能经得起多少次魔教东征？ 他忽然一愣，“被天外天追杀又是怎么回事？紫衣和白发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他们有各自的小心思我信，可他们会杀你，我才不信，你又耍滑头吧？” 无心卖了个弯子，朝他一笑，“谢先生是准备与我这样聊天至天明？萧瑟会生气的吧，据说他生气时候，很吓人的哦。” 谢宣被他气得笑了，知他大事上是有分寸的，也便揭过不提，拿起针灸包来，“你啊……小鬼头，来吧，别喊疼。” 今日有月，雪前月下，最宜小酌，萧瑟难得的没那份兴致。 他坐在无心疗伤对面的屋顶上，一手端了杯酒，却许久也没喝下去，只是盯着房门，心里，有几分盼，有几分忧。 房门开时，他几乎瞬间便到了门口，看向谢宣的眼中满是希翼，“谢先生，如何？” 谢宣默默看他一眼，他汗湿重衣，别说受针的无心，“我已尽力把毒性压制于穴道之内，只要别与人打架拼内力，行动当与常人无异。” 房内热气氤氲，和尚衣衫半披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朝萧瑟轻轻一笑，额际滚落几滴水珠，不是是汗还是水，脸色果真好了许多。 萧瑟松了口气，脸上一喜。 谢宣看在眼内，暗自摇头，拿起书箱，翻出本书来抛给无心，“昔日在寒水寺与你师父论道，偶有心得，写了此书，你聊胜于无，随便翻翻吧。” 无心拿在手里一看，“咦”的一声，“涤心经，这……” 谢宣道：“书名是忘忧大师取的，曾嘱咐我说当交付给有缘人，当日忘忧大师圆寂，我立即赶往寒水寺，可后来看你一路从美人庄到大梵音寺，觉得忘忧是多虑了，现在才知，或许他早料到了这一刻，总归这本书是该给你的。” 无心随手一翻，笑道：“这样说来这书一半还是老和尚旧物，无论如何我该细细研磨了，多谢啦。” 谢宣出门，无心握着书，轻轻笑道：“十二年前，当时刚到寒水寺，我心里都是满满的恨，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灰色的，有天下了大雨，我冲进大雨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再大的雨，都浇不灭我心头的恨火。” 萧瑟找了件外衣抛给他，“倒确实是你干的出来的事。” 无心看着他笑，“后来，雨忽然停了，我抬起头才发现是老和尚在我背后撑了伞，我记得十分清楚，老和尚跟我说，伞，遮得了天上的雨，却遮不住心里的雨，我们索性把心灵洗一洗，总会雨过天晴，云淡风轻……他还是不放心我，经由谢宣的手，又给了我一本经。” 他把外衫穿好，把经书仔仔细细的藏在怀内，“不管怎么说，是老和尚的一片心意，我……记着了。” 萧瑟一时不知怎么说，沉默一会，伸出手来，“让我探探你的脉。” 无心十分配合的任他听了会，手微微一转，握住萧瑟的手，眼睛却是看向窗外的，“今晚这月光不错。” 萧瑟一愣，直觉便欲把手抽出来，想及刚才无心提起忘忧时候那种明明笑着却又刻骨铭心的伤心失落，一时又有些不忍心，也便任他握着，做出轻松表情来，“是啊，这次见面你我都没好好喝酒，改日等你好了，咱们找个花前月下的好地方，醉酒当歌，好好喝一场。” 无心忽然扯着他起身，身形往屋外掠去，“择期不如撞日，就现在，随我走。” 萧瑟被他拉着上了屋顶，才反应过来，不由怒道：“无心，你做什么？谢先生才刚……” 无心眉眼弯弯，朝他一笑，“嘘，别扫我的兴，随我来。” 萧瑟看进他眼睛，愣了愣，暗自叹口气，妥协了，“你要去哪？” 无心道：“沧山巅，弄月崖。” 萧瑟终究是没劝服住他，寒冬夜，满山雪，拖了个中了毒的伤残人士，登上了十分有名的弄月崖。 绘月阁以美景著称，弄月崖在绘月阁又有着特殊的含义。 萧瑟道：“相传绘月阁第一代阁主便是再这弄月崖上对着自己的影子练剑，创出了江湖可排前十的轻功，移花弄影，是以奔着弄月崖来绘月阁赏景的比比皆是，但是大雪夜来赏月亮的……”他微微叹口气，“估计就我们两个。” 无心笑嘻嘻盘腿坐在崖边。 头上一勾皎洁弯月，崖底寒风猎猎吹上来，无心迎月而坐，寒风激荡着他雪白衣袂，嘴角含笑，目若晨星，乍一看，竟依稀有宝相，有种佛祖拈花一笑的观感，抛却佛祖不说，和尚此时还真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仙气，小姑娘叫他一声神仙哥哥，也算眼光独到。 无心忽然转头，眉角一跳，“怎么样，有没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萧瑟道：“我还以为你要念一声‘阿弥陀佛’。” 无心道：“我蓄起头发怎么样？” 萧瑟道：“不怎么样，还是光头吧，看着顺眼。” 无心一笑，朝他伸手，“过来。” 萧瑟戒备，“做什么？” 无心笑道：“萧老板，你怕什么，我一个伤残人士，还能非礼你不成？” 萧瑟哼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了，一同望向天空的弯月，感慨一声，“此情此景，竟忘了带酒，失算。” 无心只是笑，握住他的手，在萧瑟皱眉甩脱之前道：“别急，借你的手，就一会。” 萧瑟无奈，“和尚，你搞什么？” 无心道：“今晚在宴席上，我握住你的手，其实是令你安心的吧？” 萧瑟一愣，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只是担心你受人暗算罢了。” 无心轻声的笑，并不反驳，仰头看着月色，并无其他的动作。 萧瑟看他一会，也转头看向弯月，忽然吟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两人久久不语。 良久，无心唏嘘一声，“萧瑟，你可是打心里怨我？” 萧瑟一愣，扪心自问，多多少少是怨的吧，若无心没有这样的心思，两人把酒言欢，何其快活，现在，只觉得有一层看不见的网，把两人一层一层的绕紧，没来由的，便心里一阵恐慌。 无心轻声道：“萧瑟，若干年后，无论你身边是谁，我希望你记着今夜月下，有一个人，对你捧出一颗赤城火热的心，他叫叶安世，也叫无心。” 那一刻，萧瑟只觉一股电流自两人手指相交处一路直窜只心口，他忍不住一手捣住心口，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无心拉着他起身，笑道：“冷吗？我们回去吧。” 他当先而行，双手负后，脚尖一点，便掠处三丈，一如初见时的不羁与潇洒。 可敏锐如萧瑟，那一瞬间忽然明白，有些事情变了。 变了，就再也回不到当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参一参禅 几人在绘月阁宿了一宿，第二日萧瑟担心无心伤势，前去查看，敲门无人应，推门来看，却见和尚在榻上专心打坐，双手结印，竟似入了定。 瞧着锦被未动，似乎和尚是打了一晚上的坐，但脸色竟然比之昨晚，又好了几分。 他一时犹豫，想着退出去时候，无心忽然睁开眼来，睁眼处，目光如电，深邃无波，那双眼中丝毫不染尘埃，清冷的实在不像那个永远含了三分笑的邪门和尚。 却也只是一瞬间，无心便露出笑来，起身下榻，道：“准备出发了吗？” 萧瑟移开视线，转过身去，“走了，你一个和尚，竟然还睡懒觉。” 无心跟上他步子，侧脸瞅着他一笑，“昨晚上一时睡不着，就拿了老和尚的经书来读，不知不觉竟入了定。” 萧瑟心中一动。 无心眉角一挑，笑容忽然多了几分邪气，“如果萧老板执意不应我，说不得此间事了，我就去一趟寒水寺，一蒲团，一心茶，一佛经，竟说不出的想念。” 萧瑟脚步猛然一顿，仰头微微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无心也站住了，看他表情，笑道：“你昨晚上也没睡好？这么大两个黑眼圈是什么情况？” 萧瑟瞪他一眼，没吭声。 无心促狭，“莫不是……为我的热情告白感动了，心情澎湃失眠了么？” 萧瑟幽幽看他，好半晌才道：“和尚，看在你我的交情，你与我说句实话，那事……当真不是与我开玩笑的么？” 无心看出他的认真，也便敛了神色，语调低沉下来，不觉得多了几分希翼，多了几分温柔，“需要我剖了心给你看？” 萧瑟猛然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表情仿佛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良久，才轻声道：“和尚，你让我好为难。” 无心道：“我知道。” 顿了顿，他的神色忽然多了几分阴霾，“当我发现自己心意的时候，我一刻也未想过要默默藏着自己的心事给你微笑送祝福，我这一生执念的事不多，可每一件都是挂在我心尖上的，我不能允许自己的人生留遗憾，而你萧瑟——” 他踏前一步，萧瑟却仿佛料到了他要说什么，立即道：“别说了。” 无心道：“谢先生说，感情就是以真心易真心，你的一颗心若是早早的给了司空千落，我就是把心剖出来捧到你面前，你也不会怎么样，而若是你的一颗心还好好的挂在自己身上，凭什么，我不能取？” 萧瑟声音高了些，斥道：“无心。” 他的声音有些颤，他的慌乱已掩饰不住。 无心笑了笑，“凭什么，凭那一纸可笑的喜帖？凭枪神司空长风的一杆枪？还是凭……” 萧瑟蓦然甩袖，神色冷厉，态度果决，“凭我对千落的一个承诺，凭我萧瑟一言既出，必践行之，无心，任你有通天本领，任你藐视人神，感情的事，你还欲强我吗？” 无心眼中闪过戾气，与萧瑟久久对视，萧瑟丝毫不让。 僵持良久，无心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眉目萧索下来，轻笑一声，“不错，感情的事，最是勉强不得，萧老板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 他转身负手，大步而行。 萧瑟心头骤然烦乱更甚，没有丝毫的快意，没有丝毫的平静，看无心转身而去的潇洒背影，忍不住脱口而出，“无心……” 无心又回过头来，眉眼一弯，笑出几分不羁与邪气来，“只是萧老板，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可真是让人头疼，那百里东君所说的凭心而动，唐莲早已悟了，雷无桀也悟了，唯独你，唉，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就那么难吗？你骗得了别人，是要连自己也一道骗过去？” 他看得太明白了，萧瑟从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今早上这个反应，是把他昨晚的告白当真放在心里且心思波动了，一时心头乱糟糟的，不知该不该喜是不是喜，但他对萧瑟太了解了，当此时刻，与其趁势追击，不如退而结网。 萧瑟脸色又冷下来，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无心道：“不过也不妨事，萧老板若是哪日后悔了，若是还来得及，随时来找小僧，小僧的心意一时半会儿是变不了的。” 谢宣正跟洛北书碎碎念，十分不满，“……我们是有急事，难道还是出门春游的？这么大的马车，这么多仆从，还有这连夜赶出来的美食，你是怕我们动作太快耽误了去剑冢了时辰，还是对你女儿……” 他忽然顿住，看着萧瑟与无心一前一后的出了大门，两人神色并无异常，就感觉气氛怪怪的。 谢宣烦躁的一摆手，“找三匹上好的马来……叶宗主，是要单独骑一匹，还是与他人共乘一匹？” 无心双手合十，浅浅一笑，“小僧身体不适，就有劳谢先生携我一程了。” 谢宣一愣，“哎”的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么好的揩油吃豆腐的机会，无心这样精明的跟鬼一样的人还能放过了？ 无心道：“还要劳烦洛总管找一段绳子，把小僧绑在谢先生身上，小僧忽然想参一参禅。” 他是果真的参禅，与谢宣背对背的被绑在马上，他盘腿坐稳，双眼一闭，当真的入了定。 谢宣带了几分迷茫与感慨，司马飞絮一脸好奇兴奋的跟在谢宣马后看着无心，萧瑟一脸冷凝，默然无语。 三人三骑，便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出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你快乐吗 午时时候，四人分了干粮吃了，谢宣驱马到萧瑟跟前，低声道：“依你之见，跟踪咱们的有几路人马？” 萧瑟一贯的懒散漠然，漫不经心道：“无外乎暗河，天外天，及一些见钱眼开的亡命徒，也或许还有几颗盯梢，我们的行踪随时都被掌握。” 他漫不经心的看一眼无心，无心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说话，那么个嘴角含笑的表情，俨然便是庙里供着的佛陀。 谢宣摇头，“这个小鬼头，凭空招来这么多仇怨，真是胡闹至极。” 萧瑟道：“他本也是一片好心，才……” 他忽然脸色一变，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谢宣看他一眼，道：“当年的叶鼎之又如何有坏心了？立场不同，各有难处罢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萧瑟却是听明白了。 萧瑟摇头，“他不会。” 无论是谁负了他，无论他心里有多少委屈苦闷，以无心的性情，绝不会发动第二次东征，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叶鼎之，他甚至没有丝毫依据的，就这么相信无心。 两人默默无语一会，谢宣轻声道：“萧瑟，这些年，你快乐吗？” 萧瑟一愣，喃喃道：“快乐……” 这对他而言，其实是个十分陌生的词，幼年时候倒是有不少快乐，从师父那里新学了武功招式，他快乐，跟着萧凌尘在宫里捣乱祸害人的时候，也快乐，学业有了进境，武学有所成，被那个人表扬时，也十分的快乐，可这些，真的是离他太远了，恍如隔世。 而被废之后的萧瑟，开雪落山庄为几个铜板发愁的时候快乐吗？与雷无桀和无心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快乐吗？隐脉损伤被修复，重回天启城的时候快乐吗？与南诀战后抛却过往无事一身轻的他，快乐吗？ 也没特别的难受，但跟儿时的快乐，似乎总差了那么几层，差在何处，却说不清，或许，只能归结为年龄渐长，心态变了。 他最后道：“我逍遥江湖，何其自在，自然是快乐的。” 谢宣看清他眼底的迷茫，摇摇头，“我做过你几天的老师，此时不妨再给你上一课，一个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自己，你叫萧瑟也好，萧楚河也好，你当先是你，才是北离六皇子，才是永安王。” 萧瑟微微皱起眉来。 谢宣道：“无论是以前意气风发的你，还是现在慵懒散漫的你，都强加给了自己太多东西，你不当皇帝北离不也照常运转吗？你为琅琊王一案耿耿于怀，不是案子也翻了吗？你抛了天启城，却又扛起了雪月城，你啊，活的哪里有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萧瑟骇笑，“我皇位也不要了，权谋也不玩儿了，整天满江湖的晃荡，还不够少年意气？” 谢宣看他一眼，“你不要皇位，是明德帝逼着不让你要，上位者最会算计人心，别说你没看明白，不玩权谋，是你不愿成为琅琊王第二，游荡江湖，是你失了自己的人生定位，雪月城此时供你落脚，可那里真的就是你的归宿吗？” 萧瑟神色冷下来，“不要皇位，是不愿看国本动荡，不玩权谋，是不想沉迷于冰冷残酷的权力游戏，落脚雪月城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难道人活着脑袋空空、无所事事才是高境界吗？谢先生倒是潇洒江湖，可天启城里的权利游戏，不是也忍不住参与了吗？” 谢宣也不恼，瞥他一眼，神色透出几分悲悯来，“就说了你牙尖嘴利，最不肯吃口头上的亏，只是你说服我有什么用，要说服的，是你自己，有些事是要自己想清楚的。” 萧瑟并不领情，“谢先生何以专门与我说这些？”他视线往谢宣身后一瞥，“因为他？谢先生以为是他对了，是我错了？” 谢宣摇头，打马先行，“你们的事我不参与，也不感兴趣，我只是怜惜你，不想你若干年后后悔，你自己悟一悟吧。” 萧瑟脸色冷凝一会，暗自叹息一声，谢宣是知情知趣的人，说话从来点到为止，能这样撕开彼此伪装说话毫不留情，是当真一片为他的赤诚心意，他是处境难堪，朝廷视他如眼中钉，江湖人对他又十分忌惮，雪月城的宽松氛围让他喜欢，与司空千落在一起也觉得十分舒服，可这些，真的是他要的吗？ 若没有无心的出现，他本来的人生早已规划好，往后余生，一片平和安宁，可无心搅乱一池春水，还笑他口是心非、自欺欺人，还劝他凭心而动。 凭心而动，呵，他的心藏得太深，连自己都不知深浅。 可笑的是，无心竟然想要他的心。 以真心，易真心。 说来容易，他只怕无法给，也给不起。 可依旧忍不住的，心旌神摇。 眼前闪过无心含了笑意的眼眸，微微勾着的唇角，仿佛随时都能从那里面说出要命的情话，想起他说及“萧兄弟要大婚，问过我了吗”时候明明含了笑意眼中却掩都掩不住的阴霾，想及他送出佛珠时候几分恶意又几分期翼的表情，想起他说那句“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时候眼中的热诚，想起他说“有一个人，对你捧出一颗赤城火热的心”时候的平静与坦然，以及那句“凭什么，我不能取”的狷狂与傲绝，一切一切，原来早已如春风化雨，镌刻于心。 无心的热情与坦然，让他从开始的吃惊，到推拒，到犹豫，到恐惧。 在无心说出那句“有一个人，对你捧出一颗赤城火热的心”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害怕了，怕的想转身便逃，怕的再也听不得他说一句调笑话，只能抓起所有武装，把他推开三尺，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 无心，是那样洒脱的人，话说到这份上，或许，会就这样放下了吧。 后悔吗？遗憾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只能以时间来证明了。 只是，依旧是忍不住想探寻，这是真心吗？这是心动吗？ 谢宣打马在前，他追了上去，有几分犹豫，几分迷茫，还有几分不自觉的希翼，“谢先生，你知道无心对我……你真的相信，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嗯……” 谢宣看着他，轻笑一声，“我忘记说了吗？我老婆就是个男人。” 萧瑟一脸惊骇，仿佛被雷劈了一下。 谢宣道：“不和于俗，不像我能做出来的事，对吗？那时候，我开始也不接受，后来遇到了一个和尚，他跟我说，万事随心，遇到无法理清楚的问题，不妨问问自己的心，这个一句话把我拐入不归路的和尚，后来落脚寒水寺，做了那里的主持。” 忘忧大师。 怪不得，无心也说过，万事随心，可…… 他满脸疑惑，“如何才算是问了自己的心？去哪里寻自己的真心？如何又算得动了心？” 谢宣沉默一会，看起来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长叹一声，“唉，早说了天启城待不得，教出来的什么倒霉孩子，尔虞我诈、算计人心这种事玩儿那么顺溜，却早失了本我，你还不如人家自幼青灯古佛长在寺庙里的小和尚开窍。” 萧瑟喃喃道：“本我？” 谢宣道：“但有些事是要你自己去悟的，我这样说，当时在天启城，我曾听唐莲吟过一首诗，当时你在吹笛，我弹琴以和之，叶若依长袖起舞，雷无桀剑舞助阵……那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 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 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 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 萧瑟微微叹口气，“这首诗第一次是由无心吟出来的，在大梵音寺旧址，当时的他……” 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冷傲于世，仿佛天下事没有他看得上眼的。 萧瑟看向无心，当时的那张脸与此时这张恬静闲适的脸巧妙的重合，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谢宣道：“年轻人该当如此，以你聪慧，未必看不见自己的真心，只是在听从心意之前，当先衡量的是利弊得失、是非对错，你从小的环境让你以为，听从心意而活是愚蠢的，所以不自觉的，就忽略了内心的声音，其实，它一直都在啊。” 萧瑟“啊”的一声，隐隐有所悟。 谢宣道：“就拿这首诗来说，你看到的是别人的狷狂骄傲，可看出了他的随性洒脱、神游万物的大自在？那，便是本心了。” 萧瑟久久不语。 谢宣道：“好了，此时不是出神的时候，你不妨猜猜，暗处那些人为什么还不动手？他们在等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月黑风高夜 等天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谢宣到底心生悲悯，几人挑了个山阴之处落脚歇息，明知道身后跟着随时会扑上来的亡命之徒，却还往人多的地方扎，太不道德。 最该叫委屈的司马飞絮显得十分兴奋，“夜宿荒野？想都不敢想的事。” 谢宣拉上她，“司马小姐精通布阵之术，不妨随我在四周布下警戒。” 萧瑟道：“还是我……” 谢宣头也不回，“生个火会吧，顺便煮些雪水，吃了一天的干饼，难受。” 萧瑟无奈，山阴之处，枯柴是最不缺的，以内力把枯柴里水分蒸干，但接下来犯了难。 生火，他不会啊。 默默看一眼端坐端庄如佛陀的无心，他认命的拿出火折子。 折腾几回，把自己呛得直咳嗽，火生了三回，灭了三回，第四回上，看着火苗如豆，脆弱可怜的样，他一咬牙，提掌运气，准备以内力催动。 一只手忽然抢了火折子去，抬头便对上笑吟吟的无心。 无心动作十分熟练，重新架了枯柴，火折子随手一甩，往枯柴上一递，轻轻吹了口气，火便生起来了。 无心把火折子抛给他，笑道：“萧施主不会生火，怎不说一声呢，小僧极乐意帮忙的。” 萧瑟恨恨的收了火折子，咬牙切齿的咕哝出一句“多谢”。 自己满腹烦扰，纠结不定，他倒当真自在，殊为可恨。 无心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微微眯起眼来，“饱饱的睡了一觉，可真舒服。” 他抬脚一步，在三丈之外，第二步忽然上了一棵合抱之树的顶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从萧瑟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影恰在弯月尖勾处，仿佛他一踏步，便能踏月而行。 有人拍起手来，司马飞絮兴奋道：“神仙哥哥，你这样看着好……帅。” 萧瑟冷哼一声，“是好卖弄，还真当自己跟个好人一样了。” 无心在他身后道：“哦，小僧何时成了恶人了，萧施主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萧瑟哼笑，“既然自称小僧，便该四大皆空，一句话都锱铢必较故意曲解，真是好修为啊。” 谢宣回转，脸色严肃，“刚才我四处探查过，暗处呼吸远近不一，远不出五里，近在二里以内，今晚只怕不容易善了，萧瑟，你我轮流守夜。” 萧瑟瞬间收起繁杂思绪，正色点头。 谢宣道：“司马小姐，你只有一个任务，紧跟着叶宗主，不可分开三步之外。” 司马飞絮一愣，直觉道：“啊？我睡着时候只怕……” 谢宣厉声道：“你希望你的神仙哥哥死吗？” 司马飞絮脸色一变，语气坚定起来，“我会的。” 无心笑了笑，坐下往身后一躺，双手枕在颈后，“谢先生不必这么严肃，别敌人还没攻上来，自己先草木皆兵了，把女孩子吓哭了可怎么办？” 司马飞絮瞪大眼，“我才不会哭。” 无心道：“暗处那么多人，诸位不妨想想，他们会用什么战术呢？各自为战？不太可能，那么，群起而攻之，或者车轮战？” 谢宣的心沉了下去。 无心看着他，一挑眉，“还是说，歪门邪术，比如说……” 萧瑟接口道：“孤虚之阵？” 无心笑着摇头，“不止，以邪术偷袭的手法实在太多，但最常用的确实是孤虚之阵没错，因为它最实用，最有效，并且，这本就是白发仙的专长啊。” 萧瑟道：“你跟白发仙……或者说，魔教的人攻上来，我们是要护你，还是视而不见？” 无心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我假意叛逃，不可能跟所有教众都说。” 换句话说，他也拿捏不准，这，可就麻烦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天际忽然开始飘起了雪，没有所谓的孤虚之阵，甚至连弯月也早早的隐于乌云之后。 第一波攻击便在这时候开始，尚未见人，只闻叮铃之声不绝，是司马飞絮设下的防御用的金铃。 金铃响起的时候，无心脸色猛然一红，然后他立即趺坐闭眼，眼观鼻鼻观心，念起了佛经。 萧瑟侧耳倾听一会，沉吟道：“这阵法……” 谢宣道：“九天十地玄门阵，无进无出双死门，古书上看来的东西，支撑三两个时辰还是可以的，谁也不是铁打的，现在，睡觉吧，我来守夜。” 萧瑟有些无语，“所以，在这样铃声喧嚣的时候睡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谢宣道：“装上金铃，是一种示警，若铃声式微，便是阵破之时，阵破之时，只怕……” 萧瑟肃容，“我明白了。” 他果真侧身躺下，在一片尖锐声中，默念道门心法，不多时便已睡去。 司马飞絮吃惊的看着他，又看谢宣，“这……我也睡？” 谢宣道：“你嘛，靠叶宗主近一些，随意吧。” 司马飞絮朝无心看去，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漫天飘雪，谢宣功力深厚雪在一尺外自动避开，萧瑟以睡着的姿态周身亦不落雪花，而如老和尚般默默念经的无心，竟然周身也无一片雪花。 司马飞絮小心的靠过去，坐在无心身侧，默然一会，心头渐渐一片平静，她的神情一片祥和，若是洛北书在场，一定会万分吃惊，因为这种神情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谢宣轻声道：“他在佛学上有极高的天分，是百年难遇的人才，忘忧倾力栽培，明知他尘心不死，心里总有几分希翼，望他有生之年得正大道，可惜……” 司马飞絮感觉眼皮十分沉重，声音混在一片激越金铃声中，显得遥远的不真实，她咕哝一声，“大道……就好么？他……笑起来真好看，那么……” 她没有再说下去，睡熟了。 谢宣愣了一会，哑然失笑，喃喃道：“我竟也入了相了。” 大雪落了快一个时辰，一直闭目养神的谢宣猛然睁眼。 睁眼处，在大雪飘落的天际，竟挂了一轮圆月，那月光透着一股血红，仿佛纸糊的一般，而那层血红，倒像孩童玩耍一般在上面涂了层朱砂。 金铃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弭，周遭一片寂静，寂静之中，一阵阵的鬼哭一般的声音由远而近，忽然便到了跟前。 司马飞絮忽然惊醒，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她开始本能的恐惧起来，血月鬼哭，不是她一个女孩子可以轻易承受的。 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后背，她这才发现一直闭目的无心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来，神色严肃，微微歪着脑袋，或者说，正侧耳倾听。 司马飞絮的恐惧奇迹的少了大半，她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瑟在她身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没什么事，你就当……做梦。” 司马飞絮一愣。 无心笑了笑，“不错，这就是一场梦。” 他伸出手，在司马飞絮眼前轻轻的一晃，司马飞絮比常人要大一些的眼睛眨了眨，缓缓阖上了。 萧瑟“哎”的一声，阻止都来不及，“你做什么？” 无心扶住司马飞絮瘫软下来的身体，淡淡道：“接下来的场面就不适合女孩子看了，我虽用不了武，护着她还是可以的，你们二位，受累了。” 萧瑟还待说什么，一只枯烂惨白的手忽然自雪白地面下窜出，一把抓住了他脚踝，与此同时，另有一只鬼爪直掏他心脏。 萧瑟一瞬间把真气运到极致，周身衣物瞬间鼓起，鬼物退开些许，再次朝他抓来，这一次不是两只，而是十三只。 萧瑟眼睛余光发现无心祭起了他的独门武学，般若心钟，面对太强大的对手时心钟不一定有用，但对这些鬼祟之物，恰当好处。 萧瑟凝神听去，无极棍一甩，一声惨叫入耳，他分神道：“谢先生，孤虚之阵如何破？” 谢宣道：“十三年前，叶鼎之布下百里孤虚之阵，枪神司空长风一枪破之，听说美人庄外，也被你们破了一次？” 萧瑟苦笑一声，“当时是千落一枪挑了对方布阵之人，当下……” 九天十地玄门阵，无尽无处双死门，他们自己也出不去，如何破阵？ 谢宣苦中作乐，随手刺出一剑，顿时一声惨叫，“看来银月枪才是破孤虚之阵的好法宝，可惜司空长风太抠门，一杆长|枪也没给你。” 萧瑟心中一动，“……枪么？” 他忽然有个想法。 无心忽然道：“也不一定是枪，棍出无极，只要有足够的势，轻易便可破之。” 他一分神，心钟竟被鬼手撕裂了口子，他袍袖一拂，浑不在意，“我说方向，你来打。” 萧瑟一愣，但显然无心才是行家，便道：“你说。” 无心侧耳听去，“东南……北……正西，打！” 萧瑟无极棍早已举起，听他口令，一棍砸下。 棍出无极，漫天棍影。 比之刚才猛烈许多的尖锐鬼哭之声最后一次入耳，周遭忽然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之后，雪落之声凸显。 没有了鬼哭，也没有的金铃，所以这是…… 萧瑟猛然转身，原本无心盘坐之处，只余萎靡于地的司马飞絮，而无心这么个大活人，忽然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霎时间，他只觉心口一阵白茫茫雪原般的空荡荡，空荡荡之后，一股什么东西骤然沸腾起来，他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谢宣道：“刚才电光石火间，我仿佛看见了一个人。” “白发玉剑。” 天外天，白发仙。 谢宣道：“他本是天外天的宗主，被自己人劫去，当没什么危险。” 萧瑟抬起头来，视线有几分慌乱，“他与我说过，若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是绝不会背叛他的，其中必定有紫衣侯和白发仙，可是……”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慌，“可是，白发仙出现在绘月阁，显然并未知会他，会不会……” 谢宣摇头，“不会，白发仙有野心不假，可若说他会对叶鼎之的儿子不利，绝无可能。” 萧瑟道：“如果没有背叛，无心此时在我们身边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天外天为何要劫他走？” 谢宣沉默一会，苦笑一声，“不必猜了，我想我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萧瑟耳力不比他差，凝神听去，也听到了快速往这边移动的窸窣之声，他思索一会，叹息道：“我想，我也知道了。” 他扶起了地上的司马飞絮，神色坚毅冷漠，“或许，从一开始，对方要的，就不是无心的命，而是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昔日东征 无心醒转的时候只觉后颈酸痛欲裂，有人以手刀打晕他，之后的事…… 他抚着后颈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精致豪华的房间，身上还盖了十分华丽的锦被，一人在床前直挺挺跪着。 白发仙。 无心下床自己倒了杯水，水还是温的，他双手捧着，在凳子上大马金刀的坐了，笑道：“莫叔叔这是做什么？做了亏心事要负荆请罪？” 白发仙顿了一会，半起身又转身朝无心跪了，“属下救宗主时失手伤了宗主，还请责罚。” 无心道：“出手是重了些，可你是长辈嘛，便是要出手管教，我也只能受着，怎么敢责罚呢。” 白发仙道：“我是听说宗主中了剧毒，担心宗主安危，才出此下策，还望宗主恕罪。” 无心道：“听谁说的？” 白发仙一顿，“是……” 无心朝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莫叔叔，你是知道我的，明知道骗不了我，不妨实话实说，别给我绕弯子。” 白发仙更加垂下头去，掩藏了表情，“听暗河苏暮雨和南诀卓不群所说。” 无心眼珠一转，“看来，追杀我的那些人果真跟南诀有莫大关系啊，莫叔叔，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白发仙沉默。 无心也不催他，慢悠悠饮了杯茶，才道：“莫叔叔，要我说，你真是傻的可以，你知道你跟紫衣侯的区别在哪吗？” 白发仙一愣，抬起头来，“请宗主明示。” 无心道：“你比紫衣有野心，紫衣比你聪明，他知道什么事该舍弃，什么事该忘掉，他知道顺应时势，你日日与他在一块，怎么就学不来他几分聪明呢？” 白发仙彻底愣住了，无心从未以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明明还是那么轻飘飘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严肃冷厉。 “白发有罪。”他这样说。 无心摇头，“你口说有罪，其实不知自己罪在哪里，你知我为何要答应东征？” 白发仙神色暗了暗，“不是说要抢……” 无心嗤笑一声，“这你也信？我要抢谁单枪匹马就杀过去了，还用带上后援团？需要你们给我呐喊助威吗？” 白发仙垂下头去，握紧了拳，他瞬间明白，无心给他设了个套，他不带丝毫犹豫的就钻了进去。 无心道：“你跟紫衣侯谨小慎微的维持天外天平衡，迎接我回宗，我知道其中艰辛，也知道你们各自打着的小算盘，你跟赤王萧羽数次暗通款曲，我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赤王败了，你又跟南诀太子敖玉搭上线，你当我也不知道？” 那一瞬间，白发仙有种猛然起身一剑杀了此人立即逃逸的想法，杀意一闪而逝，被他按捺下去了，压抑道：“宗主……何时知道的？” 无心道：“我不说了么？不管什么事，你是瞒不了我的。”顿了顿，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你或许对佛家六神通不太了解，习得天眼通之人，先能见花开，见风来，见尘起，后能见世界形形色色……我能瞧见你的心，你信不信？” 白发仙脸色惨败，直挺挺跪了会，猛然俯下身去，“宗主饶命。” 无心俯身扶起他，笑道：“没那么严重，我何时说要杀你了，一定程度上来说还要谢你呢。” 白发仙只是站着，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无心道：“若非你早与南诀搭上线，南诀的人怎会冒险来找我结盟？若他们不来结盟，萧瑟处境只怕更加不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看着那些人追杀我，当时，你是否对我也动了杀心？” 白发仙抬手俯身，恭敬温顺，语气斩钉截铁，“绝没有。” 无心道：“好，我信你，只是我以为你就算野心再重，也不至于这么急切，为什么呢？” 白发仙垂头不语。 无心思绪翻转，缓缓道：“既然你知道我中了剧毒，要到剑冢找药王辛百草的徒弟驱毒，为何中途劫我？是剑冢发生了变故，还是说那些杀手是要……”他背在身后的手蓦然握紧了，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还是要致萧瑟于死地？” 白发仙感受到了那股杀气，没来由的他心里袭起一股恐惧，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无心道：“是剑冢发生了变故，还是要致萧瑟于死地？” 白发仙道：“都有，南诀太子下了大手笔，务必要拿下永安王萧楚河的人头。” 无心甩袖，立即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勾回来，走到白发仙面前，语调轻柔和缓，“莫叔叔，受我一掌吧。” 白发仙一愣，背挺得更直了些，“是。” 无心抬手，在白发仙左肩若无其事的轻飘飘的一拍。 白发仙却瞬间疼的浑身发颤，一张脸瞬间惨白，“大迦叶掌。” 无心点点头，“是，是我父亲入灵隐寺论道后创的武功，萧瑟有性命危险，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该跟你说清楚。” 白发仙一手捂住左肩，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咬牙道：“是。” 无心道：“十三年前我教东征，气势浩荡，现在想来也十分的荡气回肠，但其实是军心不稳的，对吗？不稳，不在教众之心，而在主帅之心，对吗？这才是导致东征失败最主要的原因。” 白发仙脸色变了，不因疼痛，而因无心的话，他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有向往，有愤恨，有不甘，有懊悔。 无心道：“你不如我了解父亲，他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所求的，只是杭州那座画雪山庄，只是一家三口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他入主天外天时愤懑不平，刚好遇上你们这些野心家，一拍即合，立即筹划了东征，可在途中，他后悔了，是吗？” 白发仙的表情有了几分癫狂，“当时只差一步……宗主若不跟那个女人走……当时……” 无心道：“不，差了很多步，你还记得吧？当时从天外天东征途中，父亲在大梵音寺向摩珂尊者求问天道，任凭他剑气如潮，摩珂尊者只是摇头，那个时候，我父亲就已经后悔了。” 白发仙眼中多了几丛血丝，“不可能，那个时候我们不过刚刚动身，那个时候宗主所向披靡，直到遇见百里东君才算遇上敌手，那是我教最风光的日子。” 无心摇头，甚至笑了笑，“傻子，父亲去向一个老和尚问取天道，你不觉得可笑吗？什么是天道？我，即是天道。” 这句话轻柔，耳语一般的，却仿佛瞬间劈开了白发仙混沌一般的脑袋，他忍不住一阵发懵。 无心道：“父亲若有东征之心，根本不会去一个老和尚那寻求慰藉，你们这些野心家把他推做首领，就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已没了退路，摩珂尊者佛法高深，早已看得明白，是以只能摇头，做不可说，他又能说什么呢？其实我想，那个时候那个老和尚就已经看到了父亲的结局，东征的结局，我父亲最后身死……” 他顿了顿，摆手道：“算了，不说也罢，不是什么光彩事，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一了百了了，小时候，我总是恨那些杀了我父亲的人，王人孙，李寒衣，或者旁的什么人，可随着年龄渐长，尤其是回到天外天后，我却渐渐明白的父亲的处境，我恨的，却成了你们这些逼他走上绝路的人，有时候，恨不得将你们这些人全都杀光。” 那一瞬间从无心身上迸射出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白发仙脸色瞬间惨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无心缓缓走了两步，杀气瞬间散了，“你们要感谢我有一个好师父，佛门第一戒就是杀戒，所以我虽脱了袈裟佛珠，却不愿蓄发，明明习得了无法无相神功，偏要用佛法六通，我虽在天外天，却以寒水寺清规要求自身，但我也知道，我要求的了自己，强求不了别人，那个卓不群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们这些野心家就如同雪原上的饿狼，我能禁锢住三五日，三两年，还能禁锢一辈子吗？这，才是我顺水推舟，答应东征的目的。” 白发仙沉默良久，再次跪了下去，“属下……错了。” 无心低头看他，“莫叔叔，别再想着东征了，东征了干什么呢？你让我父亲当皇帝？还是要让我当皇帝？抑或是你自己当皇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怀念的，不过是当时所向披靡的辉煌，你所求的，不过是趁着一腔热血未冷，要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不负在世上走一遭，对吗？” 白发仙抬头与他视线交接，眼中神色几经变换，终究归了平静。 他深深的俯下身，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如此卑微的匍匐在无心脚下。 无心道：“跟着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的，别再搞小动作，好吗？” 白发仙声音铿锵有力，“白发誓死追随宗主。” 无心扶起他，笑了笑，“所以，我要走啦，你带着这个伤应该是能交代的过去，怎么跟南诀那帮人说自己想办法喽。” 白发仙低着头，喃喃道：“宗主……” 无心声音从门口飘来，“对了，我可是跟人打过包票，说莫叔叔跟紫衣是永不会背叛我的人，你可别露馅哦。” 白发仙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多年执念忽然就被解了，笑如此一个满是玩心的少年轻易说服了他，也庆幸，庆幸自己尚未铸成大错，庆幸自己有生之年第二次遇上如此英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涤心经 无心出得门来就忍不住后悔了。 这里似乎是个小镇，漫天风雪，他又是被白发仙给扛回来的，那个山阴之处，在哪个方位他都不知道。 可刚才摆了那么大谱，俨然一副宗主份儿，此时回去问路，感觉有点…… 恰在此时，但闻一声马嘶，一匹毛色鲜亮的马似乎脱了缰绳跑出门来，无心一把抓住缰绳，缰绳断裂处明显是以指力硬生生捏断的。 俗话说老马识途，白发仙办事，当真叫人满意。 无心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箭一般飞出，速度奇快。 走了大约一刻钟，马停下不动了，这里是背风之处，是在山谷，或许当时白发仙便是从这里骑马回到小镇的，他下了马，粗略辩了下方位，仔细寻找地面足迹，找寻小半个时辰，他忽然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立即朝血腥气味奔去，此时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唯有风雪声，他脚尖落地时的沙沙声，血腥气越来越浓，暗夜之中满是诡异，无心不觉间心跳如鼓，明知道萧瑟与儒剑仙二人武功足可自保，依旧是担心。 这么重的血腥气，该是流了多少血，其中，可有萧瑟的？ 再有小半个时辰，无心找到他们歇息时候的山阴之地，那里是一处极为惨烈的战场。 血，染红了周遭十丈地面的雪，一地的残肢败骸，无数兵器萎靡地面，有几棵树被拦腰截断，也有几棵是被内力催折，一地狼藉，一地死寂。 无心提了十二分的心，双手合十，在残肢败骸中一路细细找过去，这些尸体约有百十人，他认得出来的有二十多个江湖亡命徒，有十多个暗河成员，其余的，也不知是哪一路见钱眼开为利而来的人在此枉死，连姓名也没留下。 这其中没有儒剑仙，没有司马飞絮，也没有萧瑟。 无心找到一串司马飞絮的金铃，一截天蚕丝，儒剑仙随身携带的书箱一角，以及—— 萧瑟被利刃削下的千金裘一片，千金裘被血浸润，也不知是萧瑟的血，还是旁人的。 再无其他。 凌乱地面，只有踏进这方阎罗地的脚印，没有一组出去的脚印，倒仿佛萧瑟他们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萧瑟他们赢了，为防追踪以轻功离开？ 还是对方气势更胜一筹，劫掠了萧瑟等人离开？ 无心在周遭树梢上又找了一遍，还真让他找到一枚脚印，他熟悉的，萧瑟的小牛皮靴的印子。 既然萧瑟能以轻功离开，那么伤势必然不重，也不会受人挟持，看这方向，会去哪呢？ 无心沿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步履如飞。 他们本是往剑冢去的，为了无心的毒和司马飞絮的盅。 中途无心被劫，那么以萧瑟的一贯思路，一定会继续往剑冢而去，第一司马飞絮要去蛊，第二他无心若回转找寻，必然当先去剑冢。 所以，明知剑冢不会安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白发仙说，剑冢发生了变故，且有人要致萧瑟于死地。 一股腥甜猛然钻入喉管，无心如飞一般脚步猛然一滞，一口血径直喷了出来。 四肢百骸各处穴道仿佛被同时刺中，疼得他再也站立不住，就地打了十几个滚，那股激痛才算过去。 他明白，只怕是他一时情急，由儒剑仙暂时压制下去的毒又四散开来。 实在太疼了，疼的他欲死，疼的他再也不敢挪动半分。 可不动，怎么行呢？ 他随手抓起一大把雪，往脸上胡乱一抹，冰寒刺骨激的他神智更清醒几分，挣扎着站起来，每走出一步，便是一股钻心的痛。 便仿佛本来在舞台上浓妆艳抹意气风发的戏子卸了妆，瞬间萎靡了一样。 无心无法再动用内力，轻功也用不了，更别说以内力来阻止风雪加身。 风，寒的刺骨。 雪，细而密，砸在身上还能来个回弹，落身不化。 无心被砸的兜头兜脸，仿佛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大雨倾盆，清脆树叶被磅礴大雨砸了一地。 他弱小无力的与现在一般无二，无力抗争大雨砸了他守护的鸟窝，无力抗争重重现实。 不知何时，老和尚撑了把伞站在他身后，明明是佝偻的身子，在他看来却厚重若泰山，老和尚背着一只手，笑的慈悲安详，“伞，遮得了天上的雨，却遮不住心里的雨……” 涤心经。 无心心头一清，经书在他脑中缓缓打开，一页页翻过。 疼痛，仿佛已经远离。 他虽一步不停的走着，却已忘记往哪里走，也未留意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一步距离从三寸，到三尺，再到三丈。 此时风雪夜，若有人路过看到，必然以为这是鬼魅夜行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 第一缕霞光洒落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 无心猛然顿住脚步，仿佛此时他才清醒，仿佛刚才，他只是入了定。 周身许久未有的轻快，让他欣喜若狂，虽然经脉尚有凝滞之处，内力流转间疼痛已可忽略不计。 他辨别方向，此时所处是一片荒野，枯木林立，满地堆雪，唯独没有人影哪怕是踪迹。 不，或许是有的。 无心蹲下，在一个巨大却浅到微不可见的脚印处仔细打量，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脚，这该是属于野人，或是像冥侯那样大块头才会有。 脚印一步三丈，脚印与脚印间微有错落，且大小不算太过相同，说明有两个足够高大的人一前一后从这里走过。 为什么要笔直的这样一前一后呢？ 若是朋友，便该并行，若是主仆，便该左右错开，无心眼前一亮，只有一种情况会产生这种脚印，两个人抬了某样东西，甚至是抬了某一个人。 脚印清浅，说明两人内力深厚，被他们抬着的东西，或者人，必然十分有价值。 剑冢在什么方位无心心里没数，但跟着这两个人的脚印说不定有所建树。 他跟了上去。 走了一刻钟，他渐渐听到了吹奏乐器的声音，似乎是笛声，声音清锐悠扬，无心仿佛闻到了一股竹叶清香。 无心朝着声音奔了过去。 不多时，两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出现在视线之内，壮汉高低无二，衣着无二，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大滴的汗珠子沿着纠结肌肉滚落。 步伐也无二致，所以他二人中间的软椅上坐着的人便如坐在自家后花园中一般悠闲自在，还能把起长笛，悠闲吹起。 无心紧赶两步，扬声笑道：“大姑娘，吹得什么曲子呀，这么好听？” 他一出声，那两名大汉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瞬间定住身子，又跟机关人一样同时扭过头来，一模一样的疏眉、绿豆眼，大鼻头，厚嘴唇，纠结的一团乱的胡茬子。 无心骇了一跳，这两人的长相，当真是不敢恭维。 希望他二人中间的衣着鲜艳乌云堆鬓的女子不会也丑成这样。 女子停下曲子，纤纤玉手轻轻一抬，两名大汉便继续垂下头走路，视一旁追上他们、与他们并行的无心为无物。 女子咯咯笑道：“小朋友，你追了姐姐这么长时间，就为了问什么曲子呀？” 无心此时已看清女子样貌，这女子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柳眉杏眼，嘴角微微勾着，有一股摄人心魂的艳丽风韵，如同一颗恰恰成熟了的水蜜桃一般，这是个十分养眼的美艳女子。 当然，能听到无心脚步声的，也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衣着打扮并无特殊，纤细腰间悬了一把十分精巧的乌黑鞘身的弯刀，手里捏着果真是支翠笛，乍然一看，不知身份。 无心笑道：“追姐姐这样的美人，我是心甘情愿，问下曲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女子眼神不住打量，依旧笑道：“哦，追姐姐做什么？你一个光头的莫不是还要学那些风流子弟追女人？” 无心笑道：“若女人都如姐姐一般美丽，做个风流子弟有何不可？” 女子咯咯笑起来，“好甜的一张嘴，可惜了……你是不是姓叶？” 无心道：“我若说了，姐姐能把闺名告知么？” 女子道：“我姓苏。” 无心道：“苏雨落的苏？” 女子道：“是我。” 她忽然旋身而起，半空中弯刀出鞘，凌空一划，划破长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惑音功 无心袍袖一翻，凌厉刀风被他全数卷入袖中，随手一甩，道旁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轰倒在他们身后。 女子轻飘飘落在软轿上，弯刀入鞘，似乎从未出鞘过。 无心抖了抖划破一线的袍袖，叹道：“温柔刀该温情似水才是，如何一见面便划破小僧衣袖，莫不是小僧长得十分不堪入目？” 百晓生排百兵榜，头一位是枪仙，司空长风。持枪：乌月枪。 刀仙共有三位，霸刀澹台破，持刀：麒麟牙。鬼刀摘月君，持刀：阴阳。温柔刀苏雨落，持刀：迟落。 这三位，都是南诀人。 在天外天见到的卓不群，便是霸刀澹台破的弟子。 苏雨落收了弯刀，笑道：“哎呀真是不小心，我给你吹首曲子权当赔罪，好么？” 她果真拿起翠笛，纤纤玉指虚虚捏在笛上，凑到嘴边，清亮声音瞬间滑出。 这次曲子与刚才并不相同，没有丝毫的清越悠扬，有的只是天地肃杀之气，仿佛天际暗沉乌云压顶，后来又仿佛大雨磅礴，势要砸碎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再后来又如百鬼同哭，铺天盖地的悲哀之情在无心心中蔓延开来。 便如同那山阴之处的血流成河。 便如老和尚身化舍利那一瞬间的天地齐喑。 便如当年五岁小童骤然失去温暖依靠，所有信仰瞬间崩塌。 无心忽然嘻嘻一笑，打声佛号，“阿弥陀佛，好曲子。” 他的声音一如刚才的温柔清浅，苏雨落的乐器声忽然就被压了下去。 苏雨落停了下来，微微皱眉，“惑音功？” 无心道：“家母的惑音功与姐姐你的乐声异曲同工，可惜我学的只是皮毛，见笑了。” 苏雨落手里翠笛随手一翻，摇头道：“你错了，我的笛声只是笛声，并无攻击之意，你若听出了刀枪剑戟，便说明你心里杀意旺盛。” 无心道：“哦？” 苏雨落道：“这是我们南诀的一首古老的送葬曲子，曲谱偶然为我所得，便学来了。” 无心道：“送谁的葬？” 苏雨落道：“你的，有人以大手笔买你的人头。” 无心笑了，“姐姐缺钱？” 苏雨落道：“不缺。” 无心道：“缺名？” 苏雨落道：“也不缺。” 无心道：“那就是迫于朝堂压力了。” 苏雨落嫣然一笑，“不，我来找人，杀人只是顺便，你这样有趣，不妨陪我走一段路，有人比我着急杀你。” 无心道：“走往何处？” 苏雨落道：“剑心冢。” 冬日暖阳辐射大地，天地间骤然起了一股慵懒之气，无心想，倒有种萧瑟披的那件七分显摆三分保暖的千金裘的感觉。 他与苏雨落并行，两人不再说话，苏雨落吹她的笛子，他默念他的涤心经，仿佛两人互不相干。 直到日上三竿，四人正在半山腰处，恰见山谷方向骤然升起一道凌厉之气，气贯长虹。 苏雨落脸色一变，“霸刀澹台破的霸王怒震天，能逼得他出手的该是个厉害角色，小朋友，再相见时是敌非友，各自珍重。” 她腾身而起，脚尖三落，已在视线之外。 好身法。 无心一笑，双手负后，紧跟她步伐，往山谷而去。 山谷宽阔，人数不少，大约一瞅是两个阵营。 无心一眼便瞧见了萧瑟。 萧瑟异常狼狈，千金裘多处破落，束发玉冠不知所踪，发丝随意披散。 他也异常威武，周身衣物被整罡气撑起，长棍挥舞，神色冷凝，恍若战神。 与他对手的，却是刀神。 澹台破身形高大，站在那里都比萧瑟高出一个头去，他的霸刀刀柄长六尺，刀刃长三尺，宽一尺，凌空一扫，仿佛能把天地劈开一线。 与他对手的萧瑟如同一个与长辈争斗的娃娃，难得的他虽处下风，气势不弱。 无心快速奔去，暗叹一声，百晓生的排名榜排的真是，怎么最近这些厉害角色跟韭菜一样，出了一茬又一茬呢。 便在这时，变故途生。 萧瑟空中腾身之际，身形忽然一滞，慢了半分，霸刀已如鬼魅，朝他后腰横斩过去，眼看着他就要丧魂刀下。 而萧瑟却似乎真气运转不灵，笔直往地面倒去，也往刀口上撞去。 无心霎时大急，把如意通运到极致，扬声道：“霸刀澹台破，匹夫该杀！” 声音不高，也不亮，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这声音便仿佛是从他们心里升起来的一般。 昔日宣妃娘娘易文君的绝技，惑音功。 便是澹台破，刀势也不由为之一顿。 足够了。 无心如凌空扑落的大鸟一般，扑向萧瑟，双臂一揽，往后接连两个翻身，落地之处在十丈以外，谢宣便在不远处。 谢宣似乎也受了伤，中气有些不足，却有余力调笑，“这一招如意通使的漂亮，佛法六神通到你这假和尚手里才算是真的要名扬天下了。” 说话间，另有数人奔过来，最显眼的便是那一袭凤凰火，雷无桀。 雷无桀与唐莲几乎同时奔来，俯身查看萧瑟脸色，俱是焦急。 雷无桀听谢宣的话，也不由大赞，“对呀，无心，你刚才那一下太漂亮了，简直到了非人境界，要不是你，萧瑟他……” 无心扶住萧瑟身体，好奇，“你们二人怎么在这？萧瑟说是在百花谷失踪了？” 雷无桀挠了挠头，“这说来就话长了，我长话短说吧，我们被劫，然后被救到剑心冢，然后南诀那帮家伙就来要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然后就你看到的这样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无心只有捡紧要的问，“萧瑟显然已受了内伤，如何由他上场？那是霸刀澹台破啊。” 萧瑟扶住无心的手，摇头，“澹台破以南诀国师之尊问天斩之剑，我岂能不应？” 无心有些无语，“萧老板莫不是被伤到脑子了，天斩剑不是在天剑阁吗？想问剑去天启城问去，最起码去问永安王萧楚河去，你胡乱应什么。” 雷无桀道：“哎？萧瑟不就是萧楚河吗？” 萧瑟失笑，“你……还好吗？” 无心道：“不好的话能恰恰过来救你一命？好啦。” 萧瑟道：“你又吞下去一口血。” 说的是无心救下萧瑟落地之前，一口淤血涌入喉间，为不露破绽无心又暗自吞下的事。 无心忽然笑了，语气微妙的一变，“这么关心我？说老实话，我被劫走的瞬间，是不是吓坏了？” 萧瑟没有接话，垂下眼睑，脸却悄悄红了。 他听出来无心的调笑，无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他，他只觉得羞恼，却莫名的安心，从无心被劫走时候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谢宣咳嗽一声，道：“叶宗主，不是闲话的时候，瞧，你刚才挑战澹台破，人家叫阵呢。” 无心抬头，澹台破霸刀竖在身前陷地三尺，正冷冷看着他，声音遥遥传来，宛如就在耳边，“儿女情长完了？你要杀我？” 无心霎时苦了脸，“我只是为了救萧瑟随便喊了一嗓子而已，这澹台破怎么是个死心眼。” 谢宣嗤笑一声，“霸刀厚重，若是机巧之徒，还达不到这么高的修为，就像他那个徒弟，就学了个皮毛，一出手便知是个脓包。” 无心一愣，“火焰刀卓不群？” 谢宣也楞，“你认识？” 无心道：“到天外天游说的便是他，他怎么了？” 唐莲道：“这厮奸猾，算计我与雷师弟的便是他了，此时他被囚在剑心冢之内，澹台破便是来要人的。” 无心点头，“明白了，看来不打还不行，咱们这边高手都有谁？” 谢宣道：“没谁了，雪月剑仙受伤正在闭关，李素王老爷子不宜参战，剑心冢其他人铸剑本领不错，打架实在不行，我和萧瑟都受伤了，就剩你们三个人。” 无心脸色白了白，“我听说剑冢外有个机关，要不，我们退进去？” 谢宣点头，“很有道理，如果澹台破他们大发善心，不在背后暗算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本我相 无心把萧瑟交给雷无桀，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叹道：“既然如此，小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便由小僧来试试霸刀的威力吧。” 萧瑟忧道：“无心，你毒还未解。” 无心转头朝他一笑，“所以小僧若不幸驾鹤归西，萧老板可记着在心里给小僧留一个位置呐。” 萧瑟脸色一沉，“和尚，不可妄言。” 无心袍袖一展，落在澹台破身前三丈处，观察对方队伍。 澹台破当先站立，在他身后另有十余人，个个不俗，其中眼熟的有青霄剑叶九霄，刚才同路的苏雨落也已进了对方队伍，还有一人十分出挑，身形瘦高，跟个竹竿似的，身上披了件月白文士衫，手摇折扇，一派风流，折扇上写了两个字，摘月。 无心往他腰间看去，果然挂了把造型怪异的长刀，鬼刀摘月君。 南诀三个刀仙凑了个齐全。 可惜他们这边，六大剑仙就来了俩，还都是受伤的，这可就尴尬了。 无心笑了笑，“小僧便以一对拳头求问澹台先生的霸刀，还请念着我佛慈悲，手下留情。” 澹台破冷哼一声，“天外天叶安世，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若是你父亲在此还能与我打个平手，你嘛，哼哼。” 叶九霄忽然踏出一步，“这种角色，澹台先生不妨让给我，不愿与我南诀合作的天外天叛徒，不妨杀了为诸位下酒。” 澹台破瞄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默许了。 无心笑道：“作为昆仑弃徒，北离叛国之贼，叛徒二字也是你说得的，人呐，不要脸也该有个度，我都替你羞。” 苏雨落忽然笑了，笑了两声才觉得有些尴尬。 摘月君瞅她一眼，折扇轻摇，“好俊俏的小和尚，是么苏姑娘？” 苏雨落道：“俊俏且有趣，比你强。” 摘月君哈哈一笑，不再搭腔。 叶九霄被笑的脸色通红，青霄剑呛然一声出鞘，脚下一滑，到了无心跟前，青霄剑凌空一抖，剑身霎时凝结出冰凌，“出招吧。” 无心道：“好，出招。” 说话间，他抬手一掌平平推出，青霄剑上的冰凌霎时粉碎。 叶九霄长剑一挽，身随剑动，笔直朝无心眉心刺来。 无心双掌一合，青霄剑在距离他眉心一寸处被牢牢夹住，一寸也进不得，叶九霄脸上闪过一抹紫气，青霄剑上霎时传来冰寒刺骨的汹涌之力，无心立即撒手，凌空一翻，自高空翻起双掌朝叶九霄当头拍下。 叶九霄挥剑一挡，无心却已到了他身后，一掌轻飘飘拍出。 昨日萧瑟与叶九霄一战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但无心与萧瑟又有不同。 萧瑟的兵器是无极棍，与叶九霄兵器上平分秋色。 而无心昨日见识过叶九霄剑上造诣，故意近身搏斗，他所学博杂，各类拳法掌法信手拈来，逼得叶九霄完全无法聚起势来。 其实无心也是讨巧了，叶九霄出手之前被苏雨落等嘲笑，气息不稳匆忙出手，才给了无心可趁之机，若是他开始就凝神聚气，无心不一定占得了上风。 雷无桀啧啧感叹，“怎么每次见这和尚都觉得他本领又高一分，看来我永远也无法赶上他了。” 萧瑟道：“无心天分极佳，依我看，若非他毒性未解，依他真实修为，只怕离神游玄境不远了。” 谢宣咂舌，“不会吧，我们几个老头子修了半世也进不了神游玄境，被这臭小子轻轻松松就给入了？” 萧瑟瞥他一眼，很不以为然，，“谢先生，不用装的那么吃惊，我听说道剑仙赵玉真、雪月剑仙李寒衣他们都曾窥得神游玄境门径，只是机缘巧合未入而已，以先生修为，只怕也不远了吧。” 谢宣一笑，“是啊，神游玄境，哪里是那么好入的，一步之遥，或许便可蹉跎一个高手半生。” 雷无桀道：“所以，无心到底是能不能打过那个姓叶的？” 萧瑟面有忧色，一时沉吟不语。 恰在此时，青霄剑擦着无心头皮而过，无心的腰往后弯到极致才算躲过这一剑，以萧瑟的角度，恰看到他面色阵阵血红。 萧瑟惊道：“不好。” 无心已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叶九霄趁势追击，一直灵巧如狐的无心身形忽然凝滞了，十招之内便被叶九霄刺中三剑，虽不是要害，鲜血瞬间染红的白袍依旧触目惊心。 萧瑟挣扎着站起，雷无桀与唐莲已跳了起来，朝无心掠去，却有人更快的挡在他他们身前，摘月扇凭空一摇，道：“没说过要打群架，手痒的话我陪你们玩玩吧。” 唐莲一出手便祭出佛怒唐莲，雷无桀的心剑也已经出鞘，摘月扇在摘月君手里灵活一转，佛怒唐莲瞬间转了向，心剑的万千剑影也瞬间化作虚无。 好厉害。 谢宣扶住萧瑟，道：“对方高手太多，不妙啊。” 萧瑟暗自焦急，他的内伤是昨晚留下的，当时不算太重，但与霸刀澹台破对垒，加重了内伤伤势，此时体内气息翻搅，灼烧一般疼痛，却也顾不得了，他握紧无极棍，无论如何，也该做全力一搏。 谢宣忽然“咦”的一声，“这小子做什么呢？” 被叶九霄剑势所逼几无还手之力的无心忽然不还手了，就着凌空的姿势打起坐来，奇的是，他竟保持了凌空不坠的姿势，叶九霄的剑在他身前三尺处忽然滑开，仿佛无心周遭三尺有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利剑竟是刺不进去。 萧瑟沉吟道：“这是……般若心钟？不……不像……” 无心身后忽然缓缓浮现出幻象来，竟渐渐凝聚成一尊佛陀，幻象几乎凝结为实质，如无心一般盘坐，手拈兰花，慈悲俯瞰尘世。 萧瑟露出了惊叹的表情，“这是……” 谢宣叹道：“无法无相神功第十重，本我相，当年连叶鼎之也没有达到的高度，只是也不知他若活着该喜该悲，至少忘忧是死而瞑目了，这假和尚的本我相竟是佛陀。” 无心手忽然轻轻一翻，佛陀兰花指也跟着一翻，惊疑不定的叶九霄忽然被一股强大到骇人的力量打飞出去。 无心忽然跳起，佛陀幻象消散，他若腾云驾雾般追了叶九霄飞出之势，凌空再拍出一掌。 叶九霄被打落地面，以剑撑地，无心已如大鹏展翅般朝他扑落。 当此时刻，若是别人，说不得就要叹一声“吾命休矣”，闭目等死，但叶九霄还有后招。 他手掌在青霄剑上一震，昆仑十大名剑排行第三的青霄剑寸寸断裂，犹如十二支暗器，朝无心胸前疾射而来。 无心身形在空中，毫无转圜之力，他袍袖一卷，卷了十二支断剑，断剑势急，他竟是卷之不住，立即以内力斩断袍袖，犹如壮士断腕一般，凌空一个翻身，避过断剑之势，身形往下一落，一口污血喷出，喷了叶九霄兜头兜脸。 腥臭之气扑鼻，叶九霄蓦然抱住头脸，惨叫起来。 这口污血自然是他逼出红线蛇毒的残血，他这几日修习涤心经每每有所得，尤其是今晨奔的一段路，蛇毒基本已被逼得差不多了，此时忽然冲破了无法无相神功第十重，蛇毒便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迅速逃窜出他体外，他是恨叶九霄趁他危难之际卑鄙出手，蛇毒才故意留着，瞅准时机裹挟着内力朝叶九霄射出，他不杀人，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 无心晃了晃光秃秃的两个膀子，叹道：“蛇公鼠婆的红线蛇毒便宜你了，就是可惜了我这袖子，唉，这多不雅观，不符合我的审美啊。” 眼前一花，忽然多出一柄长剑来。 一人黑衣黑袍，长剑如水，冷冷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叶宗主，别过分了。” 无心道：“又是剑呐，南诀人不好用剑，又是北离人？” 那人冷哼一声，只是把长剑横在身前，并不答话。 无心往后一跃，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笔直落在萧瑟身侧，笑嘻嘻道：“萧老板，这一手可漂亮？” 萧瑟随手接了锦裘抛给他，“脸上抹上些灰就可以入丐帮了，漂亮的很。” 无心接过了随便披上，“你这千金裘七零八落成这样，也可算是丐帮标配，就不知丐帮是否愿意收留。” 谢宣道：“叶宗主，别得意的太早，没留意一股极强的杀气么？” 无心扫去一眼，吓了一跳，一直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澹台破忽然表情狰狞起来，他周身衣物无风自起，恶狠狠瞪着无心，似乎饿狼盯上可口美味的猎物。 无心有点绝望，“为什么还要打？这人我打不过啊，要不……把卓不群还给他们得了。” 萧瑟道：“再等一等。” 无心道：“等什么？” 萧瑟道：“口供。” 无心耸肩，认命道：“好吧，我刚冲破无法无相神功第十重，权当拿澹台破练练手，就是这对手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爱恨情仇 无心飘身上前，一抬手，“澹台先生，请赐教。” 澹台破冷笑一声，一脚踏出，感觉地面瞬间震三震，第二脚踏出，地面似乎再次震动。 无心咂舌，“这么强，萧瑟，你说像不像大梵音寺下大觉和尚的金刚不坏神功？” 大敌当前，他还有闲情说笑。 澹台破冷笑道：“小子，别太狂妄，无法无相神功第十重又如何，便是你父亲在此，也不敢这么藐视于我。” 无心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我说澹台先生，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实在有失你刀仙第一的身份，要不我们坐而论道？最起码和和气气的……” 澹台破霸刀横扫而出。 无心立即腾身避过了，叫道：“喂，不至于吧，不愿意论道，要不论佛？算了，我们可以论刀法，我看过许多古书，说……” 霸刀第二招横扫而来。 无心再次惊险避过，千金裘却被扫掉一角。 无心道：“喂，脾气别这么火爆，这千金裘很贵的哎，萧瑟那么抠门，他让我赔的话，我把账单寄给你？” 霸刀第三招朝他斜着劈来，澹台破冷冷道：“闭嘴。” 无心凌空一个跟头翻过去，避的险之又险，他却有空叫道：“打架归打架，谁规定了不能说话的，你说说你自诩霸王，怎不按着霸王的霸王枪打一把兵器呢？啊，对了，百兵之王谁敌得过枪仙司空长风啊，可霸王用刀，会不会太不伦不……哎呀……” 谢宣苦笑摇头，“这个小鬼头，还真的只是拖延时间，没见过这么懒的。” 萧瑟道：“若澹台破是能被言语动摇心智的人，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如此讨巧只怕撑不了多久。” 温柔刀苏雨落忽然踏前一步，扬声道：“苏雨落以迟落之刀求问儒剑仙谢先生之万卷书。” 谢宣“哎”的一声，面上有些尴尬，“这……” 苏雨落再踏前一步，“若谢先生不愿接刀，谁可接刀，不妨站出来。” 忽有另一道声音道：“我来接你的迟落刀如何？” 这声音十分温和，略微有些尖锐，乍听之下，竟然一时辩不出男女。 一个人从谷口转了出来，此人面如冠玉，风度卓越，一双丹凤眼的眸子带着些说不出的妩媚，双鬓微霜，倒有七分仙气，三分儒雅气，他一手拿着一串细长的佛珠，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另一手横提了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昔日的掌香内监瑾仙公公，今日的江湖散客，风雪剑沈静舟。 当日在天启城，瑾仙对挽救天启危机多有助力，且最后与儒剑仙谢宣、孤剑仙洛青阳及无心一道制伏大监瑾宣有功，新帝萧崇特下旨意，撤去瑾仙掌香内监之职，恩赦不必看守皇陵，远走江湖，永不归朝。 五大监，经由天启之乱，死去四个，在天启历史上实属罕见，而不必看守皇陵致死而是放归山野的，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新帝萧崇之仁慈可见一斑。 沈静舟脚步不疾不徐，却走得极快，瞬间到了苏雨落跟前，把手里提着的人在身前一横，“我用他接，如何？” 苏雨落一愣，尚未动作，却有人风驰电掣一般挡在她身前，麒麟牙一横，直指沈静舟，“我徒儿怎么了？” 沈静舟把人往麒麟牙刀尖上一扔，佛珠轻捻，温和道：“睡着了而已，你要的人，还给你了。” 澹台破撤回霸刀，迅速接住卓不群，探指在他手腕上搭了一会，又低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才转手把卓不群递给身后一个黑衣人，重新握住了霸刀，“人无碍，我不杀你性命，可劫掠我徒儿之仇不可不报，沈静舟，拿出你的风雪剑，接招吧。” 无心轻飘飘落在沈静舟身旁，笑嘻嘻道：“瑾仙公公安好啊。” 沈静舟看他一眼，“沈静舟。” 无心从善如流，“沈先生安好啊。” 沈静舟摇头，“不算太好，霸刀澹台破要找我报仇，我并没有把握胜他。” 无心道：“你我联手能不能胜？” 沈静舟视线在澹台破身后滑过，摇头，“若是打群架，我们更不占优势。” 澹台破霸刀一横，冷笑道：“商量好了吗？” 恰在此时，一个轻柔声音传来，“世儿——” 这声音轻柔婉约，仿佛拂在耳畔的清风，仿佛划过心田的春水，每个人听到都是一种享受。 惑音功。 只是功力不知比无心要高出多少，听来才能那么自然和谐。 无心霎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来，“看来，我们有帮手来了。” 第一声“世儿”喊出或许还在远处，第二声“世儿”喊出时人已在视线之内，转眼间，两道人影不分先后的落在无心身侧。 女子风姿绰约，浅笑嫣然，风华绝代之姿，正是昔日宣妃娘娘，易文君。 苏雨落已可算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与她相比，恰如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男子一袭青衫，手握长剑，周身一股清冷孤寂之气，孤剑仙，洛青阳。 易文君看无心衣衫零落，隐隐有血迹，霎时心疼，“世儿，我听说你叛出天外天，被江湖追杀，就急着赶来找你，我……可来晚了么？” 无心笑道：“晚不晚的，要看澹台先生愿不愿意跟孤剑仙过招。” 洛青阳迎着霸刀的刀尖，踏前一步，周身衣袍无风自舞，却无杀气。 澹台破微微眯起眼来，“孤剑仙，洛青阳？” 洛青阳也淡淡道：“霸刀，澹台破？” 澹台破忽然往后撤了一步，手一扬，“退。” 十几个人迅速退去。 洛青阳走开两步，抱剑望天。 沈静舟十分无语，也快速走开几步，往谢宣走去。 易文君依旧是怜爱且怜惜的神色，“世儿，江湖太过危险，跟我回慕凉城，好么？” 无心退开两步，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相助之恩，多谢啦，告辞。” 洛青阳长剑一横，挡在他身前，依旧不语。 无心叹口气，转过身来，“好吧，多谢你与洛叔叔为我千里赶来相助之恩，但我已是成年人，遇着危险就躲回母亲裙角下面算怎么回事？” 易文君忍不住伸出手来，“世儿，我是你母亲。” 无心一侧头，避过了，“再说了，我是天外天一宗之主，又有许多朋友要顾，当此危难之际，我怎会抛弃他们离开？我与我父亲一般，都是绝对有担当的人。” 话语出口，看易文君瞬间黯然受伤神色，他又心中不忍，暗叹一声，柔声道：“母亲，我爱您，也敬您，希望你也尊重我的意愿，我保证，若有需要，会去慕凉城找你们，好么？” 这一次，洛青阳没有再阻止他，他走出七八步，背着身一会，深吸口气，转身来笑容满面，“母亲，洛叔叔，彼此安好，好走不送。” 洛青阳与易文君走的一如来时的匆忙。 无心目送他们背影，久久不语。 直到有个人走到他身侧，那人探手，牢牢的握住他藏在身后微颤不止的手，轻声道：“你还好吗？” 无心手指与他缠紧了，笑的几分自嘲，“说来我当真是个假和尚，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我是爱母亲的，可看到她，尤其是看到她与洛青阳在一起，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萧瑟道：“真正四大皆空的是佛陀，凡人有三尸，生来便带了贪嗔痴，别对自己太苛求。” 无心沉默一会，忽然一笑，“萧老板，你是管杀不管埋的么？” 萧瑟一愣，“什么意思？” 无心道：“你一径的撩的我心动，要我怎样以朋友之谊对你？” 萧瑟心头一震，握着无心的手迅速松了力道，无心却未放手。 雷无桀声音蓦然传来，“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回剑冢啦。” 萧瑟猛然抛开无心的手，转身处，脸色薄红，声音强装镇定，“走了和尚。”顿了顿，加了一句，“别再胡思乱想。” 是胡思乱想上一辈的恩怨，还是胡思乱想他们两个斩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谊，他没有说清。 无心手指一握，感受上面残余的温度，自嘲一笑，各自苦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疗伤 因伤员众多，众人进了剑冢，直奔华锦所在院落。 众人到的时候，华锦正对着从皇甫绝那里截获的琉璃瓶研究，司马飞絮被她扎了三根银针，正昏睡未醒。 谢宣道：“小神医，可看出些眉目？” 华锦瞥他一眼，再看众人，皱眉，“受了伤的一个个排好了找春风去，萧瑟，你过来。” 受伤最重的确实是萧瑟。 华锦探了萧瑟腕脉，微微皱眉，“脱了上衣。” 萧瑟跟华锦的缘分说来话长了，萧瑟向来视华锦为救命恩人，十分恭敬，十分乖顺。 他解了外衣无心才发现萧瑟上身许多伤口，虽是皮肉之伤，瞧来也足够触目惊心，最严重的是心口偏左一寸的鲜红掌印。 无心惊道：“火焰掌？萧瑟，你是傻的么，带着这个伤去跟澹台破打？” 萧瑟平静看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事情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选择，无心，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华锦手里一排银针飞出，其中一根恰好封了萧瑟哑穴，“伤成这样，闭嘴吧。” 萧瑟无法出声，唯有苦笑。 华锦医术惊人，几根银针下去，不多时鲜红掌印处开始渗出血水，血水越渗越多，掌印颜色迅速淡了，直至消无。 萧瑟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 华锦收了银针，又为他把了次脉，随手摸了瓶伤药扔给无心，“帮他伤口上药，我去看看谢先生。” 萧瑟身上的伤口都是划痕伤，类似于剑气之类形成的，看着触目惊心，其实都伤不及一寸，华锦的伤药是佳品，狰狞伤口上涂抹一遍伤药，伤口便迅速合成一线，一共十二道长短深浅不一的伤口，无心小心仔细的处理了，擦去血迹，萧瑟整个上身光洁如初。 萧瑟因自幼养尊处优，皮肤细白，紧致细腻，又因自幼习武，身材保持的极好，无心手指在他紧实腹肌上稍作停留，原本是心无杂念的，此时指尖传来温暖滑腻的触感，不知为何，竟让他忍不住心里轻轻一荡。 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抬头处，萧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微怒道：“和尚。” 无心一时也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面对心里欢喜之人，自然想要肌肤之亲，本是人之常理，但萧瑟不再对他冷言相向，不管藉由什么缘故，总算是七窍开了一窍，急是急不得的，还需循序渐进才好，也便只是言语调笑，“身材保持的不错，腿上的伤……” 萧瑟咳嗽一声，打断他，“我自己来便好。” 无心拿了伤药的手往后一撤，“万一上身的伤再迸开可怎么好，不过抹个伤药，你怕什么？” 萧瑟略作犹豫，也不愿显得太扭捏，再清了下嗓子，道：“腿上伤有三处，并不要紧。” 其实也不难找，伤口处衣衫破损，满是污迹，左大腿外侧有一处，小腿后侧有一处，右腿伤口在膝盖上方，应是长鞭一类的兵器勒出的伤痕，无心以指刀划破伤口外围衣衫，清理伤口，仔细上了药。 在萧瑟终于缓了紧绷着的气息时候，脸上潮红微微褪去后，无心直起身子，朝他微微俯身，低声笑道：“萧老板，你这么容易脸红，旁人知道么？” 萧瑟脸色又红了，一把推开他，还未开口便见他脸上一变，闷哼一声，很不巧的，萧瑟恰好碰到无心的伤口。 无心伤口比起萧瑟来少很多，只有三处，是与叶九霄对决时候红线蛇毒发作时候叶九霄趁势所刺，因无心裹了萧瑟的锦裘，他又神色自若，萧瑟都差点忘了。 萧瑟接过无心手里的伤药，“我为你上药。” 无心立即脱了锦裘，露出少了两个袖子的宽大衣袍来，他伤口两处在手臂，一处在左腰侧，都是轻伤。 萧瑟默默上药，一时有许多话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沉默。 无心道：“我昨晚后半夜回原地找你们，那里太惨烈了，昨晚……不好过吧？” 萧瑟脸色暗了暗，他一辈子也没杀过那么多人，可是在那么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场景，除了杀戮，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 无心道：“那些人中有一大半是冲着我去的。” 萧瑟道：“没有分别，说到底，是南诀太子要置我于死地，还是你受我牵连了。” 无心道：“我一直想问，南诀太子为何这样处心积虑的要你死？就因你赢了他一座城池？还是一场战役？若因城池，此人气量未免太狭小，若因战争，又未免公私不分，这样的人做的了一国太子？” 萧瑟道：“南诀不存在夺嫡之争，敖玉是第一顺位合法继承人没的说，此人胜负之心极强，一向春风得意，在我手里接连两败，估计是想打个翻身仗，我大胆猜测，他动用江湖势力来杀我，能要了我的命最好，就算不能，至少逼我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滚回朝廷乖乖当我的永安王。” 无心道：“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瑟一笑，“或许是看我江湖上混的太得意不顺眼，也或许……便是能看我狼狈的样子，估计他也是乐的吧。” 无心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语，“也或许他是另有图谋？毕竟是一国太子，这么大的举动若没有政治目的，基本是不可能的。” 萧瑟道：“我已传信给边关守将，若有异动，速报朝廷，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无心微微沉吟，喃喃道：“你有没有想过……” 萧瑟没有听清，“什么？” 有人恰走进门来，淡淡道：“我并不以为是你多虑，恰恰相反，我以为他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瑾仙公公，沈静舟。 萧瑟一惊，“卓不群都说了什么？” 沈静舟道：“他说的不少，都是江湖事，我只是根据他的话有所猜测，我是无官一身轻，可你还是永安王，心里该有个底，别被闲杂人等的闲杂事蒙了心智就好。” 萧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沈先生。” 沈静舟一摆手，扫视他俩，微微一笑，“好一对难兄难弟，赶紧换了衣服来前厅吧，还有许多话要说。” 无心忽道：“且慢，若是要说卓不群的口供，我们不妨再叫来一位听客。” 沈静舟道：“谁？” 无心道：“天外天，白发仙。” 沈静舟微微沉吟，佛珠捻了会，转身走了，“问萧瑟吧。” 无心转向萧瑟，“我见过卓不群此人，奸猾若狐，口才极好，便是严刑逼供，也不一定说的是真话，若有个内部的人能一较真伪才好，萧老板，你说是么？” 萧瑟眼中浮现了然之色，“也因天外天处境微妙，虽有你这宗主坐镇在我身边，可毕竟对外你是叛徒身份，有白发仙出来站队，是最好不过，是吗？” 无心笑了，“哎呀，看破不说破，何必说出来呢？好像我对你的真心不够足似的。” 说的是早前无心故意调侃萧瑟，说叛出天外天是为了萧瑟之类的话。 萧瑟咳嗽一声，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昨晚说服了白发仙？” 无心道：“并不算难，谁让我长得帅，口才还好呢？” 萧瑟无奈，“和尚。” 无心一笑，“白发仙早已与南诀暗中勾结，卓不群到天外天游说，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试探我的态度，白发仙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天外天的人，忘不了东征的辉煌，总想着有朝一日卷土东进，野心嘛，是心魔，灭不掉的，我有两种方法，一种把这些惦记着东征的老家伙熬到死，还有一种，把这些野心引出来，一把火烧掉，而南诀，送来了那把火。” 萧瑟跟上他的思路，“南诀想以天外天的东征作为幌子搅乱北离，你将计就计，以合作姿态把天外天送入南诀队伍中，作为首领却当先逃了，让东征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白发仙半途把你捞走，是准备趁着你中毒以武力强迫？” 无心道：“他还没那个胆子，我料到他会行动，没料到这么早，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要至你于死地的人，昨晚的那群人和剑冢外的人，都是早有预谋。” 萧瑟惊讶，“剑冢外的人，是指霸刀澹台破他们？他们若有置我于死地之心，我只怕没命等你来救。” 无心点头，“确实如此，或许对方生了变故，等白发来问问便知，至于天外天，东征是不可能了，让他们一直混在南诀那边也不是个事儿，萧老板，你还是得赶紧扯出大旗来，我好浑水摸鱼啊。” 萧瑟幽幽看他，“不是我不信你，你确定让天外天的人帮忙找雪月城失踪弟子可行？那可是魔教。” 无心朝他笑出一口白牙，“我还是大魔头呢，天外天上至十大长老和两大护法，下至各个教众，心里想的什么我了如指掌，我还得帮他们实现愿望呢，我想，你猜得到他们的愿望？” 萧瑟沉吟一会，“千载史册耻无名，便是十三年前的魔教东征，求的也不见得就是皇位，更重要的，是那种所向披靡万夫莫当的盛况，是那种慷慨淋漓挥洒热血的激情，对吗？” 无心赞赏一笑，“对，更因锁山河之约，魔教中人被弃置在大好河山角落，不免心生愤懑，我得把他们引到中原，把愤懑和激情都发泄出来，换句话说，其实，我是为他们疗伤，疗心里的伤。” 萧瑟点头，“我明白了……无心，我一直以为你任性狷狂，其实，你是个好首领。” 无心调皮的一眨眼，“我本来就是啊，并且，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要听一听？” 萧瑟道：“你说。” 无心道：“南诀太子不是有更大的阴谋吗？你不是已往边境送信留意情况了么？你就没有想过……” 他故意停顿，但以萧瑟的敏锐，瞬间听懂了他的话。 南诀更大的阴谋自然是整顿军队征伐北离，如果是这个目的，恰好萧瑟领了大军、无心拉上天外天去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干一架，若是没有这个目的，也完全可以让他有，话是人说的，事是人做的，本就是剑拔弩张的两国，也就是随便一撩拨的事。 萧瑟一脸骇然，吃惊道：“无心，你竟敢！” 无心冷笑一声，“便不说你永安王被江湖宵小追杀狼狈成这样的事，便是我天外天，是好欺负的么？是可给人随意利用的吗？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而南诀太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你赶回朝廷？你骗鬼啊。” 萧瑟拳头捏紧了，思绪惊疑不定。 无心道：“退一万步讲，他派人追杀，你就被动的挨打？派人劫了雪月城的人，你就被动的找？人家要你的人头，你也忍气吞声了？萧老板，我还以为你恢复了武功，在天启城大闹一场，会有些长进呢，还是这么畏首畏尾啊，你是朝廷明文册封的永安王，是血色之夜挽救北离危机于一线的国之功臣，还是把皇位拱手相让的天选之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只要你振臂一呼……” 萧瑟脸色难看，蓦然打断他，“别说了。” 无心果真不再说，但他的意思完全表达清楚了。 许久，萧瑟才缓了脸色，“你去传信白发仙，至于魔教的事，回头再说。” 无心出门，又回头道：“忍气吞声解决不了问题，萧瑟，你好好想一想，无论如何，我是支持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风雪剑 白发仙被何去何从引进剑冢之后，看到偌大阵势，有些吃惊。 主座坐着雪月剑仙李寒衣，她依旧戴了面具，一手扶在昔日道剑仙赵玉真的佩剑桃花上，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其次是萧瑟无心雷无桀唐莲，另一侧坐了两人，儒剑仙谢宣，风雪剑沈静舟。 说来，都是老熟人。 白发仙当先给无心行礼，毕恭毕敬。 无心迎上来，抬手虚虚一扶，白发仙便再也拜不下去，“这里不是天外天，莫叔叔不必这么多礼，随便坐吧。” 白发仙感受到无心那一扶的强劲内力，吃惊道：“宗主莫非入了无法无相神功至高境界？” 谢宣笑道：“强吧，当年的叶鼎之到死也不过第九重境界，这一代的少年人，了不得啊，白发过来坐，许多年未见，你我该好好叙叙旧。” 白发仙朝他走去，却隔了张椅子坐了，淡淡道：“叙旧可以，避嫌还是要避的，我虽不惧风雪剑，但为了莫须有的理由打架就不必了。” 谢宣表情霎时尴尬起来。 沈静舟冷哼一声，“多年不见，说话上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白发你这十几年可算是白活了。” 无心扶了下巴，一脸兴味昂然，“所以说谢先生，你口里的老婆真的是瑾仙公公啊，是不是该给我们重新做个介绍？” 沈静舟瞥了眼谢宣，视线本是冷厉的，却不知为何又感觉有几分缠绵意味在里面，他并未开口。 谢宣也看他一眼，语气也多了几份缠绵，“我与静舟相识于江湖，当年正值青春年少，静舟还是风雪剑，我还未拿起万卷书，当时发生了许多事，不觉间已情根深种，本已生了携手江湖之念，奈何世事弄人，他被捉回天启城，我也曾想方设法入天启城，混到教书先生的身份与他相见，却发现物是人非，朝廷终究不同于江湖，我只有黯然远走……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庆幸的是，十多年过去，他未变心，我在等待，便在一起了。” 萧瑟沉吟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总觉得案卷上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白发仙道：“当时他俩的事也不是没人知道，但五大监认为这是丑事，花了一个月时间游走江湖，对知情者明言威胁，我就是其中之一，事涉朝廷，知情者都三缄其口，再后来，哼，谢宣满江湖撩女人，这事便再也没人提起了。” 谢宣苦笑，“这话说不得，欣赏美好的人事物是人的本能，我从来发乎情止乎礼，绝未越过雷池一步，静舟，你知我的。” 沈静舟也不看他，手捻佛珠，淡淡道：“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今日跟你叫阵那女人叫苏雨落，人家都千里迢迢追你到这里了，我若说不知道，岂不显得太失职了。” 无心心里一动，笑道：“怪不得了，我今日遇上苏雨落，她跟我说从南诀到此，不为名不为利，就为了找一个人，原来是谢先生你啊。” 谢宣瞪他一眼，还未说话，上座的李寒衣冷冷开口，“打情骂俏没完没了了是吧，还说不说正事了？” 几人神色一肃，李寒衣与道剑仙赵玉真的坎坷情史在座都知道，两人也是少年时生出的情意，奈何造化弄人，生生蹉跎了十数年，赵玉真一辈子头一次下青城山，是为救被暗河追杀的李寒衣，结果不慎中了暴雨梨花针而丧命，李寒衣悲愤之下走火入魔，后来神智虽好了，修为大幅下降，至今还在逍遥天境左右徘徊，说到底还是心里没放下往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能如谢宣和沈静舟般破镜重圆的情侣，世上又有多少。 萧瑟道：“大师兄，便从你与雷无桀在百花谷失联说起吧。” 唐莲点头，“我与雷师弟本是往剑冢来的，在百花谷附近却发现了一把雪月城弟子的佩剑及部分凌乱足印，当时本想着探查个大概再往雪月城送信，一路沿足印探寻，竟没想那是恶人早已做好的圈套，当时十八个高手围攻，我与雷师弟不敌被擒，被打昏带入百花谷腹地，醒来时候发现周身穴道被制，我二人被随意扔在一个都地穴内，无人看管，隐隐还能听到争吵声，我二人正想着解救之法，恰好风雪剑沈先生出现了。” 沈静舟道：“我是追踪叶九霄到那里的，恰好见到这两个笨蛋往圈套里钻，没奈何只得放过叶九霄，想法子先把他们救出来，若给做成标本就不好交差了。” 萧瑟道：“沈先生已是江湖人，原不必给谁交差，搭救雪月城弟子之恩，雪月城铭记于心。” 沈静舟看一眼萧瑟，再看一眼无心，淡淡道：“希望吧。” 那个眼神表示，他显然是听见无心肆无忌惮的发言了，并且持默许态度。 无心道：“沈先生这所谓的标本是指，像司马小姑娘那样的？” 沈静舟道：“差不多吧，那些个雪月城的弟子被当做牛羊一样驱赶着走也无人反抗，想必是受制于人了，不过我能救出人来，主要还是因为对方似乎起了内讧，无暇顾忌的缘故，直到我救出人来，对方才想起了要追，便追到剑心冢来了。” 萧瑟道：“怪不得我的信鸽剑冢一直没有回复，那会南诀的人已围在剑冢之外了吧？” 沈静舟道：“因为你的信鸽，直接把霸刀澹台破及其他两位刀仙都给惊来了，当然，也因为雪月剑仙生擒了那个姓卓的缘故。” 萧瑟道：“昨晚对我们发起的攻击确实凶猛，差点无法全身而退，但今天剑心冢外，显然对方并未要置我于死地。” 白发仙道：“很简单，因为要置你于死地的人一个被你们逮了，一个甩手不干了。” 被逮的显然是卓不群，那个甩手不干的…… 萧瑟皱眉，“暗河家主，苏暮雨？” 白发仙道：“是。” 萧瑟道：“说来奇怪，当时天启之乱，暗河大家长苏昌河与赤王萧羽勾结图谋，苏暮雨不惜与苏昌河决裂并杀之，也不愿让暗河卷入朝廷纷争之中，这次如何会甘愿为南诀所用呢？暗河一向珍惜羽毛，这次追杀无心和我，损失不可谓不小。” 白发仙道：“永安王可听说过暗河与无双城的交情？” 萧瑟一愣，怎么就忘了无双城呢？ 确实，无双城自小剑仙无双接管以来，低调许多，可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江湖上搞出这么大动静，几乎大半个江湖都动了，无双城愣是没有一点反应，太过反常。 萧瑟沉吟道：“当时在天启城，似乎苏暮雨与无双城主有点相当不错的交情？” 白发仙道：“交情多深我不知道，但苏暮雨参与此次事件，与无双城密切相关，看情形似乎是受了胁迫，而暗河与南诀的人闹翻，也是因为从无双城传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对所有人都不算太好的消息。” “那个无双城的小剑仙，似乎走火入魔，并且，失踪了。” 连谢宣都忍不住震惊了，当时孤剑仙洛青阳问剑天启城，怒剑仙不敌落败，无双以无双剑匣应敌，当时他祭出了第十三柄飞剑，天下排名第二的大明朱雀，虽没有赢，却坐实了他无双小剑仙的地位。 大明朱雀需以持剑者血来喂养，是一柄极有灵气的剑，却也是一柄名副其实的魔剑，当时无双持着大明朱雀，微笑着说，“我无双，怎么可能被一柄剑控制？” 那样散漫，那样洒脱，就像他这个人，大智若愚，心思空明，是天生练剑的好手，是无双城百年不遇的良才。 竟然，走火入魔了？ 萧瑟也忍不住急切，“走火入魔的细节，及失踪前后情形，莫先生还请告知。” 白发仙干脆利落，“不知，我心思不在他们那些事上。” 是了，他心思全在东征和无心身上呢。 无心笑叹一声，“哎呀，莫叔叔你可真是，紫衣呢？似乎好几日没有他的消息了。” 白发仙眉目间浮出忧色来，“他带了百余人前往南诀，前日开始，我也收不到他的信息，本来并不担心，但今日我给他传讯，竟然……断了。” 白发仙与紫衣侯自有联系秘法，以内力为佐，可做到千里传讯的境界，联系断了，只有两种可能，紫衣侯主观切断，或是他身受重伤甚至死亡，内力不足以支撑联系。 无心脸色一变，喃喃道：“哎呀，这次玩儿的有点大了，紫衣该不会遇上危险了吧？” 萧瑟道：“怎么了？” 无心道：“离开天外天前我曾叮嘱紫衣侯，说南诀想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先配合着，后来紫衣请示说是要往南诀见太子敖玉密谈，我就应了，没成想……紫衣侯不会被当做人质吧，或者也给做成标本？若是……这么不小心的话，我该不该救呢？” 白发仙脸色一变，“宗主，紫衣他……” 无心笑着摆手，“别那么当真，我随口说说嘛，紫衣一向谨小慎微，或许是另有事端呢，等消息便是，先说无双城的，萧瑟，怎么办呐，不太妙啊。” 萧瑟看向白发仙，“我该当先跟苏暮雨见上一面，可否安排？” 白发仙看无心一眼，点头，“我来安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南疆蛊毒 沈静舟道：“卓不群深受南诀太子敖玉宠信，此次劫掠雪月城弟子、拉拢暗河、魔教，煽动半数江湖门派搞内乱，都是以他为主导，他供出不少门派名称，我已写了下来。” 他自袖内取出一段卷轴，抛给萧瑟，道：“雪月城弟子性命无伤，但都被种了邪门的蛊以便控制，这些门派中也有不少被以同类手法控制的，目的嘛，只有一个，搅乱江湖，使北离朝廷彻底失去江湖这个外援。” 无心道：“瞧吧，说南诀太子没企图，都没法信。” 萧瑟粗略看了一眼，把卷轴抛给白发仙，白发仙会意，一一看来，一边道：“其实，你们当真不该放卓不群回去，暗河甩手不干，卓不群再一死，南诀的阴谋瞬间便瘫痪了。” 无心笑，“就那么个货色，捉得住他一次，便能捉第二次，没什么可担心的。” 白发仙欲言又止一会，没吭声，把卷轴还给萧瑟，“大约就是这些。” 萧瑟摩挲着卷轴，道：“南诀在北离此时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构成？南诀太子一向谨小慎微，把宝押在一个人身上的可能性不大。” 白发仙道：“这么说吧，百花谷是南诀行动的一个据点，其中人员构成大约有三类，一类是卓不群那样的南诀嫡系，一类是暗河或是叶九霄这样背叛北离的激进派，一类是鬼刀摘月君和我们天外天一般的纯属看热闹的，而卓不群之所以以首领之势号令众人，是因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萧瑟接口道：“霸刀澹台破。” 白发仙点头。 萧瑟道：“你这样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澹台破一生未曾成亲，但似乎年轻时候有过一位姓卓的红颜知己，红颜知己后来惨死，澹台破杀了许多人，还曾轰动一时，只是看那卓不群好歹也有三十岁了，应该不是澹台破的儿子，那么应该是——那位红颜知己的兄弟？” 谢宣道：“这么一说，我当年与那位卓美人倒是有过交集，跟卓不群似乎还真有点相似，算年龄应该是弟弟吧。” 白发仙道：“澹台破对卓不群言听计从，他又是刀仙之首，南诀众人没有任何人挑战卓不群权威，卓不群被擒十分恼怒，以他心性必定反扑，你们小心为上。” 萧瑟道：“除去暗河，对方有多少天境以上的高手？” 白发仙道：“像叶九霄那样的高手有七八位，这些人对卓不群言听计从，至于真正南诀那边的人，反倒是一副看戏姿态。” 萧瑟道：“并不稀奇，朝廷能调动的，永远都是少部分投机分子，真正的江湖人尤其是修为足够高的，不太爱参与到朝廷纷争中去，三大刀仙能凑齐也算巧合，鬼刀摘月君本是贵族出身，南诀有事独善其身不太可能，温柔刀苏雨落又是冲着谢先生来的，所以其实，我们的敌人也不算那么难对付。” 白发仙道：“前提是你说服的了暗河苏暮雨，那可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 无心道：“卓不群安然无恙的回去，对苏暮雨甩手不干会没点意见？莫叔叔，这里面或许能做点文章？” 白发仙初时犹豫，继而坚定道：“明白。” 无心看得明白，只是笑，并未准备为属下解惑。 萧瑟道：“以绘月阁洛北书所说，南诀通过蛊毒控制部分江湖门派，此时有了名单，还有雪月城弟子的音讯，要救人，当先要解了蛊毒才好……” 华锦恰恰进门，瞪他一眼，“说得轻巧，你以为蛊毒是吃坏了肚子随便治一治就好啊，蛊毒就我所知也有成千种，又因培养蛊母手法不同，解法更是千差万别，若未找到蛊母，并且找到下蛊之人，那些人你还是别乱动的好。” 萧瑟忧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华锦抛出绘月阁处带来的琉璃瓶来，一笑，“幸好，有这个。” 萧瑟道：“这难道是蛊母？” 华锦道：“怎么可能？这个呢，在古书有记载，是一种叫做双子蛊的蛊毒，顾名思义，子蛊双生，若把两个子蛊种在两个人体内，这两人便同悲同喜，同生同死，本是南疆一个痴情女子给她的薄情郎准备的好东西，据我师父所说，这种双子蛊因作用不大，并且对培养条件有十分苛刻的要求，成活率又极低，南疆很少有人养这个，师父说，他只见过一个人养。” 萧瑟道：“是谁？” 华锦摇头，“我只知是南疆人，说来也巧，我师父月前联系我，恰好他老人家就在南疆游历，我已传信给他说明情况，等消息便是。” 萧瑟一喜，“这么说我师父也一同在了？有他二人出手，实在太好了。” 是说因萧瑟隐脉被伤的当晚，百晓生姬若风为救他被皇陵中的前任五大监浊清公公的绵杀掌重创，当时萧瑟只受了一掌便已隐脉寸断，而姬若风生生受了十六掌，一条命几乎是靠辛百草的药物吊住，近两年虽有好转，两人依旧形影不离左右，江湖游历大半年，萧瑟也好久没他们的消息了，竟是在南疆。 华锦道：“这瓶子就先放我这里了，那个小姑娘也不能走。” 萧瑟“哎”的一声，“是说这瓶子里的就是子蛊中的一个，这小虫子若死了，司马姑娘也没救了，是这意思？” 华锦哼了一声，不屑回答。 萧瑟道：“所以说，雪月城弟子，很可能也给种了这种蛊毒，轻易都动不得？” 华锦瞪他一眼，“我不是说了吗？双子蛊很昂贵的好不好，就算你家人参堆积如山，你能随便见人分一根吗？听沈先生的描述，那些人中的不会是这种蛊，总之，在师父传回消息之前，别轻举妄动就对了。” 无心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莫叔叔，等你的消息，对了，你的伤不碍事吧？” 白发仙躬身，十分恭敬，“无碍。” 华锦抛了个小瓷瓶过去，“一日一粒，三日后当完好无损，最讨厌你们这些江湖人乱逞强了，搞的自己一个个铜身铁臂一样的。” 白发仙接了，神色有些复杂，但看向无心的眼神是坚定的，“宗主，关于紫衣，我会再联系。” 无心摆手，“放心，毕竟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欺负了去，去吧。” 白发仙当先出门，片刻后，无心朝萧瑟一眨眼，也尾随而出。 雷无桀一愣，“无心这是什么意思？” 萧瑟低头笑了一声，谢宣笑骂道：“这个小鬼头，你们年轻一代里，就属他鬼主意多。” 雷无桀挠了挠头，这回答对他来说根本就没回答嘛。 唐莲道：“我猜，无心是要跟踪白发仙吧，既然白发仙暂时还是对方阵营的，最好避免他暴露的方法就是干脆瞒着他。” 沈静舟道：“无心胆大过天，心细如发，偏是个温柔多情的人，被这样的人倾心，便是铁石也难不心动，对吧，永安王？” 萧瑟一惊，忍不住的脸色一变。 沈静舟却已起身出门，淡淡道：“永安王，请借一步说话。”顿了顿，加了一句，“如果你乐意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值不值得 合抱之树下，沈静舟负手而立，丰神如玉，神仙之姿。 萧瑟在原地站了一会，心情十分复杂。 出了天启城，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似乎过往已被一笔揭过，当此时刻，若当真说与天启城有什么牵连，便是眼前这个人。 昔日里似敌似友，非敌非友，总体来说，瑾仙是看着他长大的人物，类似于师长一样的存在，若是其他事都还好说，可瑾仙单刀直入，直接提到了他与无心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不知为何，有几分抗拒，有几分难为情，也有几分不知名的期待。 萧瑟深吸口气，迎了上去，微微拱手，“瑾仙公公。” 沈静舟侧过头来看他一眼，眼中是含着笑意的，“你说出这个称呼，便是还认你我的情分，便不算我逾距了。” 萧瑟轻声道：“谢先生不是多嘴的人，那么说……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沈静舟轻笑一声，“对我来说，足够明显啦。” 他是行走在权力漩涡中心的人，察言观色谁有他在行？旷论说萧瑟和无心都是熟识的人。 沈静舟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尤其是你……情窦初开，对象却是个和尚，感觉挺复杂，嗯？” 萧瑟道：“我不知道算不算……我心里很乱……” 沈静舟看着他，“我这样说，假设司空千落爱上了唐莲，你怎么看？” 萧瑟吓了一跳，“大师兄心里有人了。” 沈静舟道：“那么好，若是旁的人呢？比你优秀，比你英俊，比你有担当，你什么感觉？” 萧瑟顺着他的思绪，沉吟一会，道：“我会……祝福吧。” 沈静舟道：“那么若是没有你优秀，长相丑如猪猡，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司空千落非他不嫁，你怎么办？” 萧瑟微微皱眉，“感情的事最是勉强不得，她若执意要嫁，只有想法子让她尽量幸福。” 沈静舟微微一笑，“觉得心里松口气，对吗？” 萧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他心里忍不住恐慌起来。 沈静舟趁势道：“那么再假设，无心爱上了旁人，比你优秀，比你英俊，比你对他好百倍千倍，他从此再也不理你，你怎么办？” 萧瑟脸色又白了几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一手捣住心口，他已经知道瑾仙的意思了。 沈静舟微微嘘口气，神色露出几分悲悯来，“所以，看清楚你的心了吗？感情最美好也是最苦涩的，就是那份懵懂的纯真，欲说还休，欲罢不能，旁人可以肆意享受这种感觉，旁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而你，不能。” 萧瑟垂下头去。 沈静舟道：“你姓萧，是皇族，是永安王，一举一动都将受到朝野的万分瞩目，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你改变不了自己的宿命，大敌当前，国事或将有变，且你的大婚之期将近，这一切都容不得丝毫含糊，容不得你一丝懵懂。” 萧瑟眼中浮现出痛苦来，如丝如缕，纠结出一片乌云罩顶。 沈静舟道：“司空千落还是无心，雪月城还是天外天，你自己仔细衡量，尽快做出取舍，向左还是向右，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这，关系到国本。” 萧瑟忍不住道：“我就算……我不信无心他会……” 沈静舟朝他微微倾身，视线紧紧胶着，“不要心存侥幸，不要玩弄感情，玩火必然自焚，你贵为永安王，也不会例外。” 萧瑟神色一片惨淡，狠狠闭上眼睛，狠狠咬了牙，“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沈静舟悲悯看他，“那就要问你了，自己种的因，只有自食其果。” 他体贴的转过身去，背对萧瑟，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 许久，萧瑟才轻声开口，他的声音里饱含了苦涩，“若是不必谈感情，人生岂不纯粹的多？” 沈静舟微微一笑，“若不谈感情，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萧瑟也忍不住一笑，他虽然问了，其实他本就是个多情的人，对感情看的比谁都重。 “瑾仙公公，若是当初……若是有可能，你会不会就跟着谢先生走了，再不回宫廷？” 沈静舟笑看他，“我本就这样做了啊，只是抗不过命运罢了。” 萧瑟深吸口气，“瑾仙公公，你是支持我的吧？支持我听从本心，去回应和尚的感情？” 沈静舟道：“我只是义务提醒，真说支持，如果你娶了司空千落，雪月城一定无条件全力支持你，而若是你选了无心，就真的跟皇位彻底无缘了。” 无论他是怎样功劳卓著的天选之人，断袖之癖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被那些文武史官的唾沫给喷死了。 萧瑟一笑，“皇位，我早就放下了。” 沈静舟道：“礼法，放得下吗？人情，放得下吗？为了感情，抛舍许多，值得吗？这些事，该你自己衡量，你是永安王，萧楚河啊。” 值不值得，谁知道呢？ 两年前，从他第一步踏出雪落山庄的时候，或许，某些事已经注定了。 遇见雷无桀，唐莲，遇见无心和尚，到大梵音寺，到雪月城，到青城山，到雷家堡，到海外蓬莱仙岛，再到天启城，一路走来，萧瑟与雪月城的关系千丝万缕，如何轻易抛舍的开。 千落，那么好的姑娘，以满怀热情对他捧出一颗火热赤城的心的好女孩，他怎能辜负？ 可无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他心间的人，却该被他舍弃吗？ 无心何辜？ 怪不得古人有云，问世间情为何物。 原来感情，才是世上最磨人的东西。 可是感情，又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可让人抛舍所有，可让人顷刻间慨然赴死，只为了那心中的悸动。 一瞬间，心头乌云尽数散去，永安王又如何，萧瑟又如何，他当先是他啊，这冰冷世间，若连心头燃起的火热都守护不住，他又何必活着。 他想，他忽然明白了谢宣话里的含义，一时间豁然开朗，他简直想吟诗了，吟那首无心的诗。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 萧瑟轻声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回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沈静舟早已离开。 不知何时，又起了风，灰蒙蒙的天，似乎又要落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执伞鬼 白发仙出了剑心冢，当先到十里外的嘉兴城找药店包了三大包的药材，故意晃到属下眼前慢条斯理的小酌了一番，才带了下属动身回百花谷。 百花谷内，气氛依旧僵持，暗河的人磨刀霍霍，南诀的人以盯梢的方式死死的盯着他们，以防有什么异动，白发仙负手大步走了一会，眼珠转来转去，正想着法子呢，恰好一个高阶弟子迎面而来，神色忧急，“左护法，你可回来了。” 白发仙不动声色，“怎么？” 高阶弟子道：“我们弟子一直遵循您的要求，循规蹈矩，绝不惹事，可耐不住别人找麻烦啊，那个叫暮雨墨的女人无缘无故的往我们弟子房里放蜘蛛，我们有十几个弟子受伤了。” 白发仙心里大喜，面上却怒，“确定不是你们失礼在先？” 高阶弟子神色慌张了些，“也就是……有几个底子闲话两句罢了，并未说给外人听。” 白发仙点头，“明白了，弟子伤势如何？” 高阶弟子道：“卓先生已送来解药，毒是解了，可……” 白发仙摆手，“好，你去请卓先生，哼，暗河又如何，欺人太甚了。” 百花谷内，分了几大阵营，各自安居一隅，白发仙不顾拦阻，径直到了苏暮雨所在庭院。 苏暮雨在花厅窗前，一脸阴沉之色，看见他来，淡淡道：“莫先生，冲突之事我已知悉，纯属误会，我已训斥过雨墨。” 白发仙在花厅内主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了，冷笑道：“训斥？大家长以为我天外天是好糊弄好欺负的？十二个弟子，十二处伤毒，我要一个不拉的讨回来。” 苏暮雨终于侧过身，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径的淡漠，“哦？你要怎样讨？” 白发仙道：“两种讨法，一种，朝你这大家长身上讨，另一种，朝那位暮家家主身上讨。” 苏暮雨冷冷道：“就凭你？十三年前，天外天败北不足以给你教训？谁给你的胆量如此嚣张。” 白发仙身上杀气暴涨，他执起手中玉剑，呛然一声，玉剑出鞘，“说的是呢，十三年前，你我便有大仇，今日不妨新仇旧恨一起算，执伞鬼，苏暮雨，拿出你的兵器，你我决一死战。” 苏暮雨身上杀机一闪而逝，他背负双手，依旧站在窗边，没有动手的意思，油纸伞也依旧安静的躺在他身侧。 白发仙冷笑道：“暗河在江湖屹立百余年不倒，便因从不参与纷争，无论是江湖纷争，还是朝堂纷争，虽是杀手组织，却能超然物外独善其身，而你苏暮雨，在位不过一年，损失了多少好手？三日之内，蛇公鼠婆，苏门天罡六子，还有……哼，你可算是最失败的一任大家长了。” 苏暮雨冷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天外天为了自己的野心，逼走自己的宗主，令其任由各路势力追杀，令人不齿，可笑的是人都捉住了，还能让个重伤的少年从你手里逃脱，你还好意思说我？” 白发仙眯起眼睛来，“我天外天不需要优柔寡断、心地慈善之人为主，昔日不过借由他父亲声望统领众人罢了，此时有了南诀之卓先生，大业将成，碍事的人是该死了。” 有人接道：“不错，碍事的人是该死了，莫先生放心，叶安世的性命，我迟早为你拿下了，好报这一掌之仇。” 白发仙看向门口，卓不群正笑意吟吟，他手里玉剑入鞘，淡淡道：“有卓先生此言便已够了，叶安世的性命，我们自己足矣解决，只是某些人，哼，若无同心协力之心，以我之见，留之鸡肋，不妨除之。” 苏暮雨负于身后的手蓦然握紧。 卓不群笑道：“不至于，我相信苏先生是深明大义之人，目前为止，我们合作的相当愉快，将来，也会继续很好的合作的，对吗，苏先生？” 苏暮雨转过身来，冷冷看他，“合作便该彼此赤城相待，若有人背后耍心思玩儿阴谋，可别怪我暗河不奉陪了。” 卓不群道：“可冤死我了，无双城主失踪我们也很焦急，正着力派人寻找，不是吗？这不，怕你着急，我还带了个人过来，你猜猜，是谁呢？” 苏暮雨蓦然眯起眼来。 卓不群眼中迸射出恶意来，他嘴角噙笑，轻轻的一拍手。 毫无动静。 他微微一愣，再次拍手，声音更大了些。 依旧无动静。 便是苏暮雨，也惊疑起来。 显然，出现了变故。 便再此时，有人在门外轻声一笑，“卓先生这是要变魔术么？可我不能配合，真是为难了。” 不算陌生的声音，十分熟悉的语调，叶安世，无心。 苏暮雨与白发仙几乎不分先后的到了院中，卓不群次之。 白衣和尚手里握着一个俏丽女子的肩膀，另一手抵在她后心处，微微笑着，说不出的和善。 白发仙一脸惊骇，他是真没想到。 苏暮雨手里油纸伞蓦然撑开，怒道：“叶安世，放了她。” 卓不群脸色由阴，又转了晴，“原来是叶宗主，好雅兴啊，散步到我南诀地盘来了？” 无心笑道：“此话说的，这里除了你卓不群，还有哪个是南诀人？这土地又有哪一寸是南诀的？就是这女子……好一副花容月貌惹人堪怜，落到你等手里着实可惜了，小僧便大发慈悲，带走了。” 说到“小僧”时候，他忽然往后一跃，已在三丈之外，再一跃，已在视线之外。 神足如意通，着实可算天下第一轻功。 谁也没有想到，他胆子能大到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的地步，所有人都慢了一步。 苏暮雨、白发仙，及闻讯赶来的许多人，迅速追出，又如何追得？ 别人可以不追，苏暮雨不能不追。 一追，便是十数里。 天色早已暗下去，天际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视线内早已没有无心二人踪迹，苏暮雨出身暗河苏家，作为这一辈苏家成就最大的人，追踪水平自然是一流的，几乎是以动物般的嗅觉，追到了一座城下。 嘉兴城下。 城门早已关了，和尚在城头悠闲坐着，两条腿随意垂下，瞧着他笑，“大家长，速度不够快呀，等你好久了。” 苏暮雨周身杀气暴涨，握紧了油纸伞柄，却未动作，“人呢？” 无心往后一个翻身，立在墙头，“随我来。” 明知陷阱，苏暮雨也不能不去。 嘉兴城内一片冷清，灯火通明之处只有两种地方，酒馆，青楼。 无心在一家酒楼处一停，扭头朝他微微一笑，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闪身而入。 苏暮雨握紧伞柄，把周身真气运到极致，仗着艺高人胆大，跟着他从窗口跃入。 窗内，却没有他以为的剑拔弩张。 当先入眼的，是一个烧的极旺的火盆，这是个雅间，一张桌子，周围坐了三人，女子赫然在坐，女子左侧是儒剑仙谢宣，右侧是永安王萧楚河，或者说，雪月城萧瑟。 无心随意在萧瑟身边坐了，几人俱是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萧瑟正在沏茶，沏了杯热茶在空着的一侧桌子前放了，笑道：“苏先生，雪夜赶路，风寒露重，请饮一杯热茶，先暖暖身子。” 苏暮雨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恶意，他把视线移到女子脸上。 女子算得上是一代绝色，眉目清雅，气质出尘，有飞燕之姿。 此时她眉头轻蹙，美目蒙着一层水色，并无恐惧惊慌之感。 萧瑟道：“苏先生派人对无心和我一路追杀，我昨夜不慎错手杀了不少暗河子弟，各有立场，无所谓对错，苏先生既已来了，何不饮一杯茶，一笑泯恩仇？” 苏暮雨道：“我与你，无所谓恩，也无所谓仇，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无心嘻嘻一笑，“哎呀，苏先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说别的，单就说那姓卓的以这个女子来要挟你这事，我把人给抢过来了，苏先生不该道声谢么？” 苏暮雨道：“无利不起早，若无所图，何以出手？” 无心叹了一声，“商人本色，唉，所以说萧瑟，谈感情套近乎是不成了，还是直接说目的吧。” 萧瑟笔直看向苏暮雨，“大费周张的请苏先生来，是想谈谈合作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无限欢喜 苏暮雨眯起眼来，“合作？” 萧瑟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无双。” 两个字，女子便如同被抽了一鞭子一样，一脸惊骇。 苏暮雨视线从她身上转到无心身上，眼中浮出了然之色，“原来……” 无双的消息被严密封锁，苏暮雨有自信外人无从得知，若不是女子说的，显然是旁的知情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白发仙。 这也就解释了无心何以大胆到孤身一人进入百花谷的事了。 无心打断他，“暗河及无双城自顾不暇，旁人的事便不必管了。” 萧瑟道：“苏先生若觉得可合作呢，便请坐下，若觉得无话可说，便请移步，去留随意，决不强求。” 苏暮雨道：“我若要带她走呢？” 萧瑟眼也不眨的道：“好。” 苏暮雨沉默一会，看向女子，女子立即起身走到他身边，他一抬手，无声一揖，扶住女子肩膀便要离开。 萧瑟在他身后道：“苏先生可听过心魔引？” 苏暮雨蓦然顿住步子，“寒水寺罗刹堂秘术，自然听过。” 萧瑟道：“那么先生想必也听过天启城赤王门下的鬼医夜鸦？夜鸦曾把无心做成药人，丧失神智，沦为赤王杀人利器，后来，我以心魔引唤起无心神智。” 苏暮雨沉默一会，道：“所以？” 萧瑟微微一笑，“所以，走火入魔，或许也可由心魔引治愈呢？” 无心笑嘻嘻道：“就算心魔引不成，不是还有我这寒水寺的小和尚么？小和尚不才，跟着我家老和尚学过十二年佛法，曾以秘法救回走火入魔的雪月剑仙李寒衣……啊，对了，雪月剑仙走火入魔这事本就与暗河所为密不可分，苏先生自然是知道的，嗯？” 苏暮雨蓦然转身，脸色阴沉，“永安王萧楚河，天外天宗主叶安世，好算计。” 萧瑟笑道：“好说，当年雪月剑仙因暗河所为走火入魔不假，当时各有立场，苏先生也是听人命令，此时，苏先生成了大家长，想必比上一任大家长要有眼界一些。” 一直未开口的谢宣此时微微一笑，招手道：“苏暮雨，过来坐吧，风云将变，多事之秋，站队是很重要的，别一不留神葬送了暗河的百年基业。” 苏暮雨看向他，“你再一次站了永安王。” 谢宣道：“我的立场从未变过，暗河的立场呢？” 在三子夺嫡时候，苏昌河作为暗河家长，明面上投靠白王萧崇，实际上效力于赤王萧羽，更是纵容鬼医夜鸦把暗河杀手做成药人来提高战力，这才激起了当时作为苏家家主的苏暮雨的杀心，在天启血色之夜，苏暮雨、无双、唐门的唐泽、美人庄天女蕊以及青城山的飞轩和李凡松数人联合，才杀死大家长苏昌河。 当时，苏暮雨的本意便是不愿让暗河参与到朝堂纷争中来。 现在，他却亲手把暗河送到了南诀手中。 苏暮雨坐了下来，“无双救过我一命，我该还他，不惜一切代价。” 茶水已冷，萧瑟换了一杯递过去，“愿闻其详。” 苏暮雨端起茶水，看也不看，一饮而尽，“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天傍晚，从无双城递过来一封书信，无双在信中道，他要去南诀做一件私事，若一个月内不见他书信，必然已遭遇意外，作为回报，我需护佑无双城安危，直至新的足堪重任的城主上任。” 萧瑟道：“一个月后无双没有消息传回？” 苏暮雨道：“我不能冒险，在接到无双书信后，就派出探子秘密查勘此事，发现无双到了南诀后，径直进了南诀皇城，见了一名女子，便是她。” 萧瑟道：“她是谁？” 苏暮雨道：“无双失散多年的同胞长姐，南诀太子敖玉的妾室，云瑶。” 云瑶还未开口，一串珠泪当先垂下，当真是我见犹怜，她捣住嘴，轻声道：“无双他，与国师澹台破三次交手，皆未取胜，第三次上，或许是怒火攻心，竟然……走火入魔了。” 萧瑟的声音仿佛是铁铸的，温和，却不含一丝感情，“然后呢？” 云瑶道：“无双还认得我，会喊我一声姐姐，他却再不认得其他人，见人便杀，伤了不少人，不得已，太子殿下他……” 萧瑟道：“他如何控制无双的？” 云瑶道：“药物，一日一大碗的药物，无双便会安静下来，安静的如最乖巧可爱的孩子。” 萧瑟看向苏暮雨。 苏暮雨道：“以暗河之力，无法查出无双的走火入魔是否有人为因素，也无法查出那药物成分，有一次偷换了汤药，无双狂躁不已，一刻钟内杀了十三个人，还伤到了自身，他似乎不知疼痛，只知杀戮……我不能冒险。” 谢宣摇头，“所以宁愿赔上整个暗河，不惜为虎作伥？苏暮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无心轻笑一声，“暗河的大家长，最冷血杀手团队的总瓢把子，原来是个这么重感情的人，想不到呀。” 苏暮雨道：“感情？我只是报恩，恩怨两清后，自当互不相干。” 无心一笑，看向萧瑟，在萧瑟警告的瞪视下未把心里话说出口。 口是心非。 萧瑟道：“无双是从无双城失踪的？” 苏暮雨道：“是。” 萧瑟道：“何时失踪？” 苏暮雨道：“三日前傍晚。” 萧瑟道：“我想，无论是暗河，还是南诀的人，都该倾力寻找了？” 苏暮雨道：“南诀的人？哼。” 萧瑟道：“卓不群没有理由让无双消失，这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无心道：“但对别人，不一定没有好处，知道无双走火入魔的人，能有几个？” 萧瑟眼珠一转，苏暮雨脸色更加阴沉几分，“南诀敖玉。” 萧瑟道：“既然无双没有药物控制便会发狂，那么三日过去，江湖上没有丝毫踪迹，只有一个可能。” 苏暮雨道：“无双失踪，他依旧在使用药物，这个药物是敖玉亲自送的，能掌握药物的，只有三个人，敖玉，熬药的人，送药的人。” 萧瑟道：“目标缩小至此，依旧不好找么？” 苏暮雨沉默。 无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么就等吧，无双在无双城被控制显然是对敖玉最有利的，此时发生变故，必有缘故，控制一件凶器能做什么呢？直接往命案现场去找便是了。” 不无道理。 萧瑟道：“在有消息之前，苏先生去留随意，若然放心，云瑶姑娘不妨在剑心冢小住一段时日，苏先生以为呢？” 苏暮雨点头，“很公平，如果心魔引确实可以救无双的话。” 萧瑟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暮雨不语。 萧瑟道：“无双小小年纪便入了剑仙之列，就此陨落着实可惜了，就算没有苏先生的合作，我们也会倾力救他。” 苏暮雨握住油纸伞的手微微的颤抖，他低着头，一时不语。 等他抬起头来时，神色坚定而平静，“需要我做什么？” 萧瑟道：“只有一条，摆脱南诀。” 苏暮雨一愣，“就这么简单？” 无心一笑，“可以再加一条，别再追杀我们了，红线蛇毒再来几次，我只怕扛不住啊。” 苏暮雨的平静如大理石般的神色也不由一时松动，微不可觉的露出一丝笑意来。 萧瑟道：“无论南诀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是要做什么，都不是江湖人该参与的，我与暗河井水不犯河水，苏先生也该明哲保身才是。” 苏暮雨离开，无心就近一把拉住萧瑟藏于袖内的手，趁他反应未及，拉着他迅速出门，“谢先生，小姑娘就拜托你啦。” 谢宣苦笑之声尚且听闻，“合着我打酱油来了，还得带个瓶子回去……” 无心拉着萧瑟跑了好几条街，未感觉出他丝毫反抗之意，心里不由大喜，干脆一鼓作气，拉着他跃上嘉兴最高的建筑，嘉兴城最有名的青楼，醉月阁房顶。 萧瑟微微施力挣开他手，两手抱臂眺望城中夜色，借着暗夜，掩饰了自己微微火热的脸颊，尽量稳住气息，“和尚，你做什么？” 无心盯着他瞧，“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变了。” 情人之间，最妙的，便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一个眼神，便似乎包含了无数涵义。 萧瑟并不否认，轻声道：“变得好了，还是变得坏了？” 无心握住他抱在胸前的手，面对面凑近了看他微红脸颊，瞧了许久，一字一顿，无比真心道：“萧瑟，我好欢喜。” 大巧若拙，大音希声，无心说话向来真假难辨，这句话是绝对发自肺腑的，显得那么笨拙，那么真诚。 萧瑟只觉一阵酥麻自两人交握手掌处散开，沿着手臂散遍全身，心头一阵巨颤。 踏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萧瑟指尖用力，与他十指交缠，喟叹一声，“无心，为你我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可该怎么办呢？” 无心又靠近了些，几乎气息相闻了，低笑道：“正好，跟我回天外天啊，做我的压寨夫人。” 萧瑟眼睛一瞪，抬腿一扫，无心敏捷跳开，哈哈一笑，“若不乐意，我做你的压寨夫人也不妨事。” 萧瑟丢开他手，脚下一错，坐上屋脊，往后一躺，双臂枕在脑后，任飘雪落了兜头兜脸。 无心便在不远处，看着他笑。 萧瑟道：“我想起了绘月阁弄月崖。” 在那里，有个和尚对他说，有一个人，对你捧出一颗赤城火热的心，他叫叶安世，也叫无心。 无心歪了歪脑袋，“现在想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不过是两天前的事。 萧瑟道：“无心，我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不知怎么对你好，也必不如女子那般温柔，我有家国要顾，有婚约在身，有太多事情要做，你本是心无挂碍潇洒走天下的人，跟了我，只怕路途艰辛，值得么？” 无心只是笑，笑骂一声，满是宠溺，“傻瓜。” 我要的，不过是你的一颗心罢了。 而你，已经给了。 萧瑟坐起来，认真看他，“我会找时机到雪月城退亲，事了之前，你我还以朋友论交，成么？” 无心早料到了，他对萧瑟再熟悉不过，“我可以等。” 萧瑟微微垂下头去，脸色红了几分，语气羞赧，十足赤城，“无心，我也欢喜。” “感觉好长时间的如鲠在喉，忽然顺畅了一般，或许在许久之前……不管怎么说，虽有遗憾，我绝不后悔。” 无心这一刻，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他只想仰天长啸，实在无法表达浑身上下的畅快淋漓。 他忽然道：“萧瑟，我为你打一套拳吧。” 他打的，是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 昔日在大梵音寺旧址，教给雷无桀的那套拳。 他运拳如风，身若惊鸿，拳越打越快，身形几如缥缈，打到第三遍上，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啸，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醉月阁内霎时一静，一静之后，瞬间躁动起来。 在更多人涌上屋顶之前，萧瑟踏前一步，一把拉起无心遁走。 遁走时候，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花，经久不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重伤 谁也想不到消息来得会这样快。 无心与萧瑟回程途中，忍不住都放慢了速度，本应半个时辰的路程，偏要走上两个时辰。 两人并行，偶尔的衣衫交错，偶尔的眼神碰撞，便能擦起无数火花。 少年人的感情，甜如蜜，烈如火。 剑冢已经不远，途经一片山林，雪花四散飘落，本该是万籁俱寂的，蓦然一股凌厉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这股气息…… 萧瑟与无心对视一眼，惊疑道：“这是……似曾相识……” 恰在此时，一声属于女子的尖叫划破暗夜长空。 紧随其后的，一声属于男子的怒喝传来，怒喝伴随着骤然暴涨了数倍的凌厉肃杀之气袭来，让萧瑟的脸霎时冷凝，“这是，孤剑仙洛青阳的凄凉剑。” 孤剑仙洛青阳早些年在慕凉城练剑，号称剑术不成，绝不出城，后来，在天启三子夺嫡时候，作为赤王萧羽的义父，他踏入天启城，在皇城前，问剑天启，偌大天下，无人敌之。 当时萧瑟亲眼目睹了洛青阳以九歌剑舞出的九歌剑舞，十一式剑舞的前九式与上古神话中的神明同名，根据神明的特性而剑舞气质不同，分明为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最后两式则是气势悲凉、剑势浩瀚堪称绝世的国之殇和聚所有剑气于一剑的礼魂。 当时与洛青阳的交手，萧瑟印象深刻，刚才那股凌厉之气，他几乎可以确定，是第十势，国殇。 有谁，能逼得洛青阳使出国殇之剑？ 那尖叫的女子，又是谁？ 两人再无迟疑，朝声音发出处疾奔而去。 剑气如刀，越靠近越觉得心惊，该是何等样的剑法能凝剑气如实质，该是何等样的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使寂静山林哭嚎如战场。 两人越靠近，越觉得气势压迫。 压迫之感忽然消失。 无心骤然一提真气，把如意通使到极致，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越靠近越觉得浓烈，是谁，受了伤？他的心不由紧紧揪起。 洛青阳在此，易文君必定也在，两人本是为了他才从慕凉城出来，若是受伤……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受伤的人已在视线之内。 这是一处山谷，视野开阔，周遭有被摧折的树木，被真气激的四散的飞雪，有淋漓血迹，有一个人影一闪而逝，消失于视线之内。 无心认出，那是洛青阳的背影。 血迹集中之处，有三个人，易文君，云瑶，及一身浴血躺于雪地生死不知的第三人。 既然云瑶在，那这人的身份想都不必想了，那么熟悉的月白衣物，儒剑仙，谢宣。 电光石火间，萧瑟越过他，笔直朝谢宣而去。 云瑶吓得花容失色，刚才的尖叫便是出自她之口。 易文君看到无心，满面焦急却依旧跪坐在谢宣身前，她一只手正捂住谢宣肩膀，那里有一道一指宽自肩颈一直蔓延至右腹的巨大伤口，此时伤口还在涌出大量血迹。 萧瑟瞬间赤红了双眼，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扶住谢宣半边肩膀，颤声道：“是谁？” 谢宣还有一丝意识，瞧见他眼中有了几丝笑意，张口却是一大口血当先涌了出来。 云瑶捣住嘴，颤抖道：“是无双，是他……发狂的样子……” 易文君道：“我与师兄听到打斗声便赶过来，恰好见到谢宣被重伤倒地，师兄挡下那个少年人的致命一击，那少年人同行了一人，或许是那人察觉到生人气息靠近，催促着少年人不可恋战，快速离开，师兄已追了过去。” 萧瑟道：“……先回剑冢。” 他试图抱起谢宣，无心握住他的手，看进他的眼睛，“我来吧。” 萧瑟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默许了。 论速度，谁快得过佛法六通中的神足如意通呢。 谢宣的重伤如一道漩涡，把剑冢顷刻间搅得天翻地覆。 华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闲杂人等全数清除出房间，只留下了她的徒弟沐春风。 房门外，风雪剑沈静舟直挺挺站着，满目仓皇，一向淡定如老僧心坚如磐石的人，此时控制不住的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佛珠在他手中无意识的快速捻动，仿佛催命鬼符。 无心蓦然握住他捻动佛珠的手腕，面对面的，笔直看进他的眼睛，沉声道：“他不会死。” 沈静舟视线无意识的与他对视三秒才算是听进他的话，他喃喃道：“我知道，他不能死。” 无心道：“他是儒剑仙，是百晓生都无法预测深浅的人物，谁能杀他？” 沈静舟道：“是，他一向运气好，是天眷地顾神仙不欺的主，他心怀慈悲，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他如灿阳悬于高空，怎能轻易坠了？” 无心道：“所以，你担心什么呢？” 沈静舟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颤抖，喃喃道：“是啊，我担心什么呢？” 他深吸口气，视线蓦然凌厉如刀，整个人瞬间化成了一柄利剑，“是谁，伤他至此？” 无心往后退了一步，视线与萧瑟一对，眼角一弯，微不可觉的露出一丝笑意来。 那一瞬间，萧瑟看到有一抹金光自无心眼瞳中闪过，他认出是佛法六通中的他心通。 萧瑟看向沈静舟，“沈先生且安下心，听我说几句话。” 他简明扼要的把与苏暮雨见面内容简略说了，云瑶已被安置，萧瑟转述云瑶所见的，“谢先生与云瑶回转剑冢途中，在那个山谷，遇见了无双和另一个人，他们是早就侯在那里的。” “谢先生见是无双，十分高兴，对方另一人问道，“阁下可是谢宣？”谢先生应是，那人一挥手，无双便如出了笼的野兽，无双剑匣瞬间打开，出手便是十二柄飞剑，出手便是杀招。谢先生心有顾虑，没有使出全力，招式以守为主，中途与无双聊天，似乎说及往事，无双全无反应，且祭出了第十三柄飞剑，大明朱雀，谢先生霎时处于劣势，此时他只求全身而退，无心恋战，数百招后，谢先生觅得时机，跳出圈外，一手握住云瑶肩膀，正欲离开，便在此时，变故突生。” “另一人抬手凑到嘴边，也不知什么乐器，但闻尖锐之声传出，云瑶不觉如何，谢先生却蓦然抱住脑袋，翻滚在地，疼痛难忍，而无双的十二柄飞剑已经到了，谢先生周身伤口便是那时来的。” “洛青阳以九歌剑挡下大明朱雀的致命一击，无双与另一人逃遁，洛青阳已追了过去。” 沈静舟的手紧紧按在风雪剑上，咬牙道：“另一人，是谁？” 萧瑟道：“他身穿青袍，头戴锥帽，听声音是个不算太年老的女子，其余的，一无所知。” 沈静舟杀气暴涨，几乎是神经质的攥紧了风雪剑，视线在紧闭房门上一落，杀气渐渐消散，他往后靠上一棵树，神色萎靡下来，视线落向地面，一时不语。 无心道：“显然，那个人就是冲着谢先生去的。” 萧瑟点头。 无心道：“我母亲说，当时他们靠近之际，曾听那女子张狂笑声，似乎提到了雪月城，寒水寺，似乎这两处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萧瑟皱眉，“雪月城，寒水寺，谢先生，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南诀当下所有动作都是针对雪月城，提到雪月城并不稀奇，可寒水寺呢？忘忧大师坐化，无心回归天外天，寺中僧人尽数散去，只有无禅守在那里，以无禅心性，既不会参与什么纷争，更不会与谁结仇。 同样的，谢宣虽然行走江湖多年，难得的，便如沈静舟所说，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极少杀生，极少结仇，谁，会故意针对他，要他的命？ 无心道：“谢先生伤势稳定后，我该立即去一趟寒水寺。” 萧瑟点头，眉头紧紧蹙起，他明显感觉到，风雨欲来，乌云已经罩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寒水寺 华锦出来的时候，满脸疲惫，神色阴沉，让所有人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沈静舟好容易聚起的沉稳瞬间分崩离析，眼中不由浮出一丝绝望，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 华锦看他一眼，微微叹口气，“人没事，瞧着严重，都是皮外伤。” 沈静舟脚下一错，瞬间冲进了房间。 华锦在他身后道：“但是，他被人种了蛊。” 萧瑟脸色一变，“什么蛊？” 华锦略作迟疑，“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双子蛊。” 萧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会怎么样？” 华锦道：“蛊在脑中，若是贸然取出，疼也能把人疼死，另一只子蛊不知何处，若有人想害他，直接捏死另一只便是了。” 所有人脸色瞬间惨变，谢宣的情况跟司马飞絮还不一样，没有人会针对一个女孩子如何，但谢宣，对方是摆明了要他的命的。 萧瑟急道：“可有法解？” 华锦道：“我可以以冰魄针打入他脑中穴道，让蛊虫休眠，可取出，我没有把握。” 萧瑟缓了口气，“还请施为，对方是想要了谢先生的命的，在找出蛊母或相应法子前，还请华小神医费心。” 华锦点头，“我明白，不用多说。” 无心道：“既然那人想要谢先生的命，为何要种下双子蛊？” 总不会事先算好洛青阳恰好在左近，恰好会救人。 萧瑟道：“且慢，若此人能种下双子蛊，是否可以确定他已经离开南疆，我师父他们该是要扑个空？” 华锦脸色一变，“我再去一封信。” 匆匆走了。 无心道：“不能再等，我与母亲一道去寻洛青阳。” 却是刚出了剑冢的剑阵，便见到了洛青阳本人。 洛青阳道：“他们往寒水寺去了。” 萧瑟迅速做出安排，“我与无心赶往寒水寺，大师兄与雷无桀准备一下，立即回雪月城，我们在那里汇合。” 沈静舟道：“算我一份。” 萧瑟略作犹豫，“那么便待谢先生伤势稳定，若华锦愿意，一道去雪月城吧，我总感觉那里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易文君殷切的看着无心，无心暗自叹口气，笑道：“赶去寒水寺，是担心师兄遇险，可追踪无双二人也十分必要，我与萧瑟沿他们行走方向探查，母亲与洛叔叔不妨先到寒水寺以防不测。” 百花谷。 苏暮雨得了消息，立即带了暗河所有人赶往寒水寺。 卓不群阻都阻不及，正懊恼时候，一封密信让他脸色一变，思索一会，立即下决定，“留下一半人在百花谷内听从侯爷调度，其他人，随我到寒水寺。” 摘月君折扇轻摇，笑眯眯道：“寒水寺乃是佛门大宗忘忧大师亡故之地，过而不入，岂不遗憾？你那师父榆木脑袋一颗，哪懂欣赏这些，这等美差还是我去吧。” 卓不群笑道：“难得侯爷有心，师父，您看？” 澹台破冷哼一声，“摘月君素好附庸风雅，我自然不会与他抢。” 摘月君折扇一合，“好，我便为卓总管打头阵，当先去探个情况，苏姑娘，不知可愿同往啊？” 被点名的苏雨落有些惊讶，“我？” 摘月君道：“昔日你师父的脚程便不如我，你只怕更比不上，自愿认输的话，随你的便喽。” 苏雨落冷笑一声，“好，你我比试一番，赢了如何，输了又当如何？” 摘月君笑道：“赢了，便让我亲你一口，输了，便让你亲我一口……” 说话间，苏雨落的迟落刀已出鞘。 说话间，摘月君脚底一滑，已越出十丈，转眼间身影消失于暗夜。 苏雨落叫骂着奔出，也迅速消失。 卓不群一时哑然，众人一阵哄笑，澹台破冷哼一声，“几十年不改的德行。” 却说寒水寺，无禅心性淡泊，日复一日的守着鲜有香客的寺院，不觉得冷清，倒觉得舒心，恰好适合修行。 年关将近，连日大雪，早封了山门，若非绝顶高手，想上山都是难事。 是以无禅扫了各院落的积雪，用了斋饭，准备打坐时候，也未想起来要打开院门，直到拍门声传来。 无禅惊讶的不行，门外喧嚣，不止一人，他迅速打开大门，迎面是一顶华丽无比的轿子。 轿子材质是桦木，四角锤了金铃，被风声吹得叮铃作响，轿门处有大小圆润无二的珍珠串成的轿帘，抬轿子的是四个高低胖瘦无二的壮汉，轿前有四名丫头，轿后有八个嬷嬷，这是熟客。 寒水寺近年来极为难得的保持了每月上香习惯的熟娇客。 娇客是个二八女子，是三十里外段家庄段员外府上的三千金，据说幼年得了极为古怪的病，药石罔治，却被忘忧大师轻飘飘拍了一掌，就见好了，自那以后，段三小姐每月必来寒水寺上香，风雨无阻。 无禅赶紧敞开大门，指使四名壮汉把轿子抬进院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笑道：“段施主当真信人，此时登山，只怕昨夜里便赶路了吧？” 轿子停稳，段三小姐从轿子里出来，虔诚的还了礼，微微笑道：“应该的，菩萨救人不论时辰，我们拜菩萨自然也当如此，无禅大师，不打扰吧？” 段三小姐容貌端庄，或许是常年拜佛的缘故，眉目间说不出的平静安详，是二八年纪不该有的沉稳恬静。 无禅抬手一让，“香已备好，请。” 四个丫头围着段三小姐走了两步，不见无禅跟上，回头一瞧，无禅正愣愣看着门外。 门外有一颗百年松树，松树下蜷缩了两个人影。 段三小姐歉笑一声，“瞧我只顾着菩萨，却把他们给忘了，上山时候无意间遇上他们父女，说是抄小路回家，在山里迷了路了，我见到他们时候几乎要冻晕过去，就给顺带着捎上山来，准备下山时候送他们回家，无禅大师若是方便，不妨给他们备上一间厢房，让他们稍作歇息。” 那父女瞧着十分可怜，父亲腰背佝偻瘦弱，女儿苍白可怜，一看便是常年吃不饱饭才有的一脸菜色。 无禅道：“段施主是熟客，请自便，我来安置他们。” 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被大雪覆盖的早已不辩路途的山路上，又依稀出现了人影。 这，却是高手。 方才还是小小的一点黑影，转眼便可看清轮廓，再一眨眼，便到了跟前十步，无禅这才看清来者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瘦，面容淡漠，身披一件单薄青衫，手里握了一柄狭长的剑，女子艳若桃李，容姿秀丽，身披一件白狐皮大衣，明明未施粉墨，光彩照人之处，恍若仙子落凡尘。 无禅彻底愣住了，天启城血色之夜，他是参与的，这两人当时一面之缘，记忆深刻。 来者自然是洛青阳与易文君。 洛青阳视线在在场十数人身上一一扫过，眉头紧皱，说不出的凶神恶煞。 易文君笑了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无禅大师，天启一别，经年不见，有礼了。” 无禅回了一礼，困惑道：“施主怎会到寒水寺来，莫非是无心师弟他……” 易文君道：“世儿不刻就会登山，他让我们等在此地。”她视线在洛青阳脸上一落，看洛青阳摇头，便道，“烦劳大师借我蒲团一只，我好在菩萨跟前念念经。” 无禅道：“洛先生……？” 洛青阳在大门旁一站，双手抱臂，九歌剑抱在怀内，视线放在远处，冷漠不语。 易文君轻笑一声，“师兄素不参佛，随他去吧。” 正殿内，段三小姐正在礼佛，易文君果真的随意找了只蒲团，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动作十分娴熟，面容十分娴静，显然是做惯了的。 无禅便不打扰，出门朝松树下父女走去，那父女见到洛青阳二人，更是蜷缩的几乎脑袋都看不见，被无禅好说几句才给引进寺里安置了。 段三小姐惯常上了香，会跟无禅论一会道，并在寺里用一顿素斋，且不多时无心师弟要上山，无论如何他要好好准备，便干脆准备膳食去了。 今日雾蒙蒙的天，雪倒是停了，不辨时辰。 盘山小道上，迎来了第三批香客。 只有孤身一人，手拿一柄油纸伞，满目萧索，似乎世上再无任何事能让他上心的。 暗河大家长，执伞鬼，苏暮雨。 在看清寒水寺门口站着的人时候，他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朝洛青阳一点头，折身在百年松树下的大石上坐了。 洛青阳眉头一皱，侧耳听了一会，道：“十三个人。” 苏暮雨淡淡道：“暗河的事，洛先生要管？” 洛青阳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再次沉默。 第四批香客在一刻钟后到来。 依旧是一个人，却是个女子，温柔刀，苏雨落。 苏雨落香汗淋漓，她是卯足了劲往寒水寺赶的，无论如何要压摘月君一头，只是夜里赶路视野有限，却不知摘月君是在她之前还是之后。 见到苏暮雨，立即问，“摘月那老东西可当先到了？” 苏暮雨略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缓缓摇头，“未见。” 苏暮雨心中一喜，“我就知道，他必是不如我的，大话说的却响，老不要脸的。” 有人嬉笑一声，接道：“苏姐姐样貌好，本领高，在江湖是数一数二的，是谁不自量力的跟姐姐比试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牵手 熟悉的语调，无心。 苏雨落瞬间弯了眼睛，笑骂一声，“这个小和尚。” 声音虽近，其实人尚在半山腰。 无心哀叹一声，“虽然早都习惯了，可每次爬山还是很不甘愿啊，我跟老和尚说了几回，老和尚非是不听，为什么要把寒水寺建的那么高呢？” 他身前三步处有一人，并肩还有一人，并肩而行的是正眯了眼睛眺望远景的萧瑟，当先而行的，却是风雪剑沈静舟。 沈静舟默不作声的赶路，握住风雪剑的手捏得死紧，衣衫有几处零落，有几处暗色血迹，他的眼中，唯有杀意。 萧瑟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调皮，这么偷懒，忘忧大师真该打你的板子。” 无心笑道：“老和尚才舍不得呢，无论我犯下什么错，老和尚都是笑眯眯的，实在气的很了也就是一摇头，念一声‘阿弥陀佛’……你呢，萧瑟？” 萧瑟一愣，“我？” 无心道：“对啊，就是你，我若做了惹你生气的事，你会怎么样呢？骂我？不理我？还是打我一顿板子？” 萧瑟瞅一眼前面的沈静舟，脸色忍不住的一红，低斥一声，“无心，不要乱说话。” 无心笑道：“怕什么，瑾仙公公对我们的事不是喜闻乐见吗？” 是说行路时候，萧瑟耐不住无心一直追问，简单说了他与瑾仙之间的对话内容。 沈静舟头也不回，冷哼一声，“第一，我跟萧瑟说的话是我作为他师父姬若风的朋友职责之内给的劝告，可不是为了给你说媒。” 他提到说媒，无心便眉眼一弯，忍不住去拉近在咫尺的萧瑟隐于袖内的手，被萧瑟一把拍开了。 沈静舟蓦然顿住步子，转身时候风雪剑呛然一声出鞘，眼中神情冷厉如刀，“……第二，别在我跟前秀恩爱，我可不是谢宣那样的正人君子，风雪剑也十分乐意再次为你出鞘。” 无心一摆手，丝毫不以为惧，反而眉眼弯弯的一笑，“好啦沈先生，逗你玩儿的，瞧你紧绷成这个样子，我不是怕你待会一言不合就闹出人命吗？这毕竟是我住了好久的家啊。” 这说来便话长了。 萧瑟的意思是他与无心一道沿着无双那二人的方向聊胜于无的追踪，万一当先遇着人呢。 谁知运气不错，追到半路还真遇上了，遇上的第一眼便是无双与沈静舟打的难分难解的场面。 锥帽青衫人见无心二人赶到，一个腾身横插入战斗圈，一挥袖挡下风雪剑的剑势，一抬手抓住无心肩膀，几个起落消失于视线之内。 内力之强，速度之快，让无心都追之不及。 却是沈静舟为谢宣报仇心切，当先与无心他们找到了无双，只是凭着十三柄飞剑跻身五剑仙的无双本身实力与沈静舟已经不分伯仲，无双此时又入了魔，不管自身生死，只懂一味攻击，气势上占了不少优势，交手百招，沈静舟吃了点亏。 被人逃了，沈静舟便追，就算是萧瑟，也无法说让沈静舟听从他指挥，没奈何，成就了此时的三人行。 沈静舟冰冷视线在无心脸上落了片刻，风雪剑入鞘，转身继续前行，冷冷道：“放心，走火入魔的人又不是我，无辜之人，我不会错手杀之。” 无心看一眼萧瑟，一摊手，十分无奈。 萧瑟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多事。” 竟是一甩袖，抛下他当先而行了。 无心看清错身而过时萧瑟微微红了的耳朵尖，知他只是害羞，不太习惯与他亲昵，借机躲过。 不由一笑，双手负后，脚尖一点，追上萧瑟，“喂，我也是好心嘛，萧瑟，你说说真的会有这么傻的人么？都知道被追杀了还非要来寒水寺？我怎么觉得希望不大呢？” 萧瑟沉吟道：“按着追踪的痕迹来看，线索在姑苏城内断了，既然都到了这里，想必是上山了吧，左右没有线索，来寒水寺碰碰运气也无不可。” 无心道：“按我母亲的说法，那带了锥帽的青衫人是个不太老的女子，那女子是专门侯在路上堵谢宣的，大费周折的带着无双这大杀器出行，显然她要利用无双做些什么，比如说杀人，她为什么要杀人呢？” 萧瑟不语。 无心道：“沈先生身在朝廷，以你对江湖消息的了如指掌，谢宣行踪你都是知晓的吧？可知道他何时惹上了这门孽债？女子一门心思要杀他，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情杀呢？哎呀……” 却是沈静舟猛然转身，转身处风雪剑已出鞘，剑势裹挟着风雪朝无心当头砸下，无心往后疾退三尺避过了。 沈静舟冷哼一声，转身继续疾行。 无心嘴角含笑，面色如常的追上萧瑟与他并行，笑道：“何必恼羞成怒呢，我随口说说罢了。” 萧瑟无奈看他，低声道：“你做什么老惹他？什么目的啊你。” 无心朝他眨眼，“我对他十分感激啊。” 萧瑟回他一个白眼，“我谢谢你的感激，那么请问，就算女子要谢先生性命是为情杀，为什么一定要来寒水寺？无禅大师佛法高深，还能惹上桃花不成？” 无心随便脑补了个画面，摇头笑道：“以师兄心性，只怕没那个福气，话说那段三小姐也是有趣，当年被人下毒罢了，我家老和尚心善，随手救了她，她还当真了，每月上供钱就够寒水寺上下吃喝，真是个痴心人。” 萧瑟道：“她会不会有问题？” 无心道：“谁知道呢？段三小姐出行可是摆很大的谱的，她应该不会有问题，但她的随从可就……” 萧瑟皱起了眉，“大家小姐的随从，该多数都是女子吧？” 而那个挟持了无双的，重伤了谢宣的，给谢宣种下蛊毒的，可不就是女子么？ 沈静舟停住脚步，转身来与萧瑟一对眼色，腾身往道旁树上一跳，隐入暗处，听着轻微的窸窣之声，是往寒水寺去了。 无心双手合十，嘴角高高勾起，一派阴谋得逞之色。 萧瑟睨他一眼，“好啦，人已经支走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心眉眼弯弯，探手猛然抓住萧瑟的手，道：“没想做什么，就是想牵着你的手，走这一段对我来说别有意义的路罢了。” 人都走了，萧瑟也便不再躲，手掌一转与他十指相握，脸色微微的红，眼中却是怜惜，良久才微微叹口气，“无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无心笑看他一眼，拉着他前行，“感触太复杂的话，就别说了，不用说话，默默陪着我就好。” 无心偏生是个多话的人，除非参禅静坐，其他时间让他长时间的不说话，简直是折磨。 萧瑟故意放缓脚步，跟随他节奏默默陪他走了一会，无心忍不住一笑，“萧瑟，你说此时像不像我要带你见家长的样子？老和尚虽已不在了，可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萧瑟脸色又红了几分，“啐”了一声，道：“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不正经的东西，这种时候还能瞎想？” 无心笑道：“我心里欢喜啊，只是想到你能回应我，我就觉得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就算……” 他忽然顿住，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此时说来，有些煞风景了。 萧瑟看他一眼，握着他的手多用了一份力，轻声道：“无心，我既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各种后果我早有预料，我自一力承担，你不要有太多顾虑。” 无心猛然顿住步子，转到他正面，直直看进他眼睛，笑叹一声，伸展双臂，把萧瑟揽进怀内，笑道：“傻瓜。” 萧瑟并未反抗，略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不满道：“别得寸进尺啊你，我行事向来有礼有据，谋定而后动，你说谁傻啊。” 无心笑道：“没人质疑你的脑子，我只是笑，在感情面前，你纯净如赤子，可爱的直冒傻气，萧瑟，你真的是个宝，我只后悔，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萧瑟脸色又红了一个度，心里也不免叹一声，是啊，怎么偏偏现在才动了感情呢，若在初时遇见，若在与千落定情之前，便是仅仅在喜帖发出之前…… 萧瑟道：“幸好，还不算太晚，后果，我还承担的起。” 便在此时，女声遥遥传来，“我说小和尚，这么点儿路你要磨蹭到明年么？姐姐还真有些想你了。” 苏雨落。 萧瑟一把推开无心，脸色烧红，转身便走。 无心笑叹一声，赶上一步，拉住他的手，萧瑟并未拒绝。 无心扬声道：“姐姐稍等，片刻便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为人母的苦心 寒水寺。 当年忘忧大师做的素斋全国有名，无禅跟着忘忧的时间短，但技术学的还算扎实，临近春节，各样物资储备也都到位，正清理菌菇时候，有人踏入膳房。 无禅惊讶抬头，却是那对被段三小姐救下的父女中的女子。 这女子说是生于农家，倒是难得的一副清水出芙蓉之姿，清丽秀雅，恬静若水。 女子手里提了茶壶，略有些赧然道：“大师，请问茶水还有吗？我爹爹有些口渴，所以……” 无禅安置他们时候是送了壶热茶的。 无禅立即道：“有的，女施主稍等，我即刻烧了送过去。” 他便要生火。 女子走近几步，把茶壶放下，道：“要不……我……”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她忽然顿住话头，娇怯怯的大眼睛略有些惊惧的看着门外来人。 她低下头去，匆匆道：“那便有劳大师，我先走了。” 无禅莫名的看她一眼，再看来者，有些局促，“施主有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易文君。 无禅虽说自幼出家，女子在他看来早已如骷髅脓血，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膳房这种奇怪的地方数度跟女子打交道，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吃不消。 易文君视线追随那女子片刻，转头来朝无禅一笑，“我已念完了经，见大师一人忙碌，我心里不安，便想来为大师打一打下手。” 无禅连忙摇头，“不必了，我能应付。” 易文君微微垂下头去，“大师有所不知，我……唉，我明说吧，我想为世儿做些合他口味的饭食，还请体恤我这一片为人母之心。” 无禅直愣愣道：“我们出家人，虽然无心师弟已经还俗，想必还保持了多年的习惯，我们出家人对吃食上并不在意，施主好意只怕师弟未必体会。” 易文君道：“他能不能体会是他的事，我这做母亲的总觉得亏欠他太多，能补偿一刻是一刻，大师，还望体恤。” 话说到这份上，无禅也无法再拒绝，挠了挠头，道：“膳房里太乱，让施主见笑了。” 易文君嫣然一笑，“没关系，我不在意。” 易文君接续了无禅清理菌菇的工作，无禅烧水，开始快速整理膳房，让这乱糟糟的地方显得尽量赏析悦目一些。 易文君道：“无禅大师是自幼出家的吧？” 无禅道：“我有记忆时候便在寺里了，据说是师父收养的我。” 易文君道：“寺里的日子，很清苦吧？” 无禅道：“也谈不上，习惯就好了，施主是想问无心师弟吧？无心师弟自幼聪颖，长得十分讨喜，寺里上下都很喜欢，师父对他尤其惯着，该有的功课师弟不能少做，但其他时候，他的生活可以算是丰富多彩啦，我想，师弟并不以为苦。” 易文君微微叹息一声，“他是那样的性子，任何苦难环境都能找出乐趣来，跟他父亲很像，他不以为苦，我这做母亲的，却不能不心疼。” 有人道：“既然当初做出了决定，此时亡羊补牢能有用？宣妃娘娘的多情，小无心未见得会领情。” 说话间，一人出现在门口，风雪剑，沈静舟。 易文君脸色一变，片刻后调整了脸色，淡淡道：“早已没有什么宣妃娘娘，却不知该称你为瑾仙公公，还是沈先生。” 沈静舟一哂，“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小无心已在上山途中，这里什么情况？” 易文君道：“明面上有两拨人，一个富家小姐带了十六名仆从，一对迷了路的父女，暗处还有一拨人，考虑到暗河大家长就在门外，该是暗河的钉子。” 无禅再后知后觉，也觉出不对了，“请问，今日是有什么大事要在寒水寺发生？” 沈静舟看他一眼，道：“有人要杀你。” 无禅一脸惊骇，“啊？” 沈静舟道：“确切来说，是有人要杀了你、谢宣，和雪月城的某人，无禅大师，你不妨想想，这中间可有什么牵连？” 无禅挠了挠头，思索一会，道：“牵连？我跟儒剑仙谢先生没什么交情啊，跟雪月城也就当年护送黄金棺材时候与唐莲和司空千落熟悉，还有萧瑟和雷无桀也算有些交情，莫非是有人要他们性命？” 沈静舟微微皱眉，这四个人除了司空千落都不在雪月城，难道要杀的人是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无禅，谢宣。 这又是个多么奇怪的组合，完全不该有交集的三个人啊。 便在这时，苏雨落一嗓子喊出去，无心笑嘻嘻回复，易文君便有些坐不住了。 恰好水烧开，无禅往茶壶装满水，沈静舟道：“送水我去吧，恰好探一探底。” 易文君站起身来，无意识的朝房外张望，仿佛期盼游子归来的母亲。 无禅暗叹一声，道：“施主不妨出门迎迎。”顿了顿，道，“我现在明白施主原是对我保护之意，不愿让我落单，我们一同出门，以师弟脚程，再有片刻，便该到门外了。” 他们出门，恰好见到笑意吟吟的无心与脸色可疑微红的萧瑟站定步子，苏雨落正懒懒抱怨，“小和尚总算上来啦，姐姐都快无聊死了，这里虽有两个人，一个像石头，一个像木头，若非是你啊，我还以为北离男人都这副德行呢。” 石头苏暮雨与木头洛青阳对二人到来投以十分专注的注目礼。 无心笑道：“北离好男人多得是，姐姐若是乐意便留下，仔细寻找着总能遇到可心的，我也可为姐姐参详一二啊。” 萧瑟忍不住翻个白眼，推他一把，“和尚。” 寒水寺门前说这个，这个无心。 无心也便收了笑，恭恭敬敬的对着寺门行了礼，左右一瞅，笑道：“萧瑟，看来我们还是来早了，怎么办，等一等？” 在场的人除了无禅，没一个是萧瑟乐意打交道的，不等也不行，抬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等自然要等，只是也别让干等啊，和尚，有棋盘吗？” 一声“和尚”喊得无禅有几分尴尬，幸好这称呼显然是无心专用的，无心已笑道：“稍等。” 不多时无心还真的捧了一秤棋盘出来，在松树下摆开，道：“可惜我却不能陪你下了，自己玩会？” 语气里微不可觉的宠溺让萧瑟心尖子微微颤了颤，强忍着不让热意上脸，大马金刀的在棋盘前坐了，道：“忙你的去吧，谁可与我杀一局？洛城主？苏大家长？还是……苏姑娘？” 苏雨落连忙摆手，“这种费脑力的运动我可不爱。” 洛青阳双手抱臂视线望天，只当没听到。 苏暮雨垂着头也不知想什么。 场面冷场了。 萧瑟有些尴尬的叹一声，“哎呀，在场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我左手右手互博，会不会显得太冷清？” 说的已随无禅进去大门的无心差点忍不住勾回来陪他了。 幸好苏暮雨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我来陪永安王走一局。” 无心几人进门，恰好碰上沈静舟，沈静舟摇头，“那两人不是江湖人。” 无心眼珠一转，“看来要会一会段三小姐了，师兄，还是老地方？” 此时段三小姐已在偏房歇息，无心还是很记得清她的习惯的。 无禅道：“段三小姐？她不会吧？” 无心道：“会不会的，试过才知道，不是么？” 段三小姐正在沏茶，她是讲究人，在寒水寺常年包了个小院，有自己的一套茶具，此时正在洗茶，四个丫头陪侍身侧，八个嬷嬷在角落歇息，四个抬轿壮汉被安排在寺院外围，无心自然也不会找他们。 段三小姐显然是记得无心的，看到他十分惊讶，也十分高兴，“哎呀，无心大师，经年未见了。” 无心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段三小姐神采更胜往日，有几分菩萨的既视感呢，恭喜了。” 段三小姐笑道：“这话让我爹爹听到只怕又要叹气，他只盼着把我早点嫁出去。” 无心道：“谁能娶到段三小姐，可算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当今这世道，哪里有女子像小姐这般温柔娴静容姿端庄的，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沾了小姐的福气，一个个的如芙蓉出水一般，却有些眼生，紫莺与阿秀我都认得，这两位姐姐如何称呼呀？” 无心三言两语说的一众女子脸色微红，无禅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易文君一脸落寞之色，沈静舟冷哼一声，却未开口。 段三小姐笑道：“这两个是新进府上的，无心大师尚未见过，阿若是去年进的府，小白却是今年开春时候伺候我的，阿若，小白。” 两个丫头立即朝无心行礼。 阿若是个面容清秀沉静如水的女子，小白却是个大眼睛小圆脸一看便十分活波的女子。 小白甚至还打趣道：“常听我家小姐说起寒水寺的无心大师如何的漂亮赛神仙，我初时还不信，哪有和尚漂亮的，见着真人才知果然呢，大师气度不凡，出尘脱俗，怪不得我家小姐心心念念了。” 段三小姐脸色一红，斥道：“不可亵渎大师。” 小白调皮一吐舌，不再说话。 无心笑道：“我也想念段三小姐啊，尤其想念段三小姐沏的清茶，唇齿留香，着实难忘。” 段三小姐笑了，笑道：“巧了，今日这茶恰是极品，今年新茶庐山云雾，以寒水寺特有的雪水泡了，味道出奇的好，还请大师一品。” 无心道：“求之不得。” 他侧过头去，朝沈静舟一眨眼，“沈先生，喝茶么？” 沈静舟冷哼一声，双手负后，转身便走。 无心再看无禅，“师兄，今日这么多人呢，膳食可要好好准备了，师弟我偷一会儿懒，去帮你的忙？” 这赶人的意思也太明显了点，无禅无奈一笑，转身去了。 无心再看易文君，笑道：“许多时日没有吃到母亲亲手做的菜，我还真有些想念了，母亲是知晓我的口味的，对吧？” 易文君眼中霎时有了神采，这是自无心进了寒水寺以来第一句明确讲给她的话，就算只是为了赶她走人。 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样，有一弱，便有一强，因易文君的自认理亏，让她在这段母子关系中处于弱势，又因无心素来刁钻，让天平重重的垂向无心那边，易文君被动的可怜。 易文君心里既欢喜，又担忧，视线落在茶水上，忍不住道：“好，我一会便做，我恰好口渴了，可否趁机讨杯茶喝？”当年赤王萧羽以蛊毒控制药人，蛊母种在易文君身上，途径便是萧羽敬上的一杯茶水。 无心道：“母亲为大，若是口渴，该我这做儿子的亲手泡一杯茶敬上才是，待我先从段三小姐这讨一块茶饼，嗯？” 易文君只有满腹担忧的出门。 段三小姐笑道：“无心大师这是作甚？我备的茶足够所有人喝的。” 无心道：“段三小姐为何要备下够所有人喝的茶？莫非早算到了我们会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青衫锥帽 段三小姐一愣，笑道：“怎么会？这本是为无禅大师备下的，我近日隐隐有所悟，想着与无禅大师论道时间会长些，所以……” 无心在段三小姐对面坐了，笑道：“原来如此，若在往日，我很想听听小姐的感悟，可此时，却想与小姐说几句私密话。” 段三小姐再一愣，忍不住脸色一红，“无心大师这是何意？” 无心故意压低声音，“我得到个内部消息，说是今日有人要在寒水寺杀人，所以今日进出寒水寺的，我都要一个个的排查。” 段三小姐“啊”的一声，瞬间花容失色。 无心道：“段三小姐，以你我的老交情，应该会积极配合我排查的吧？” 段三小姐变了脸色，“你……你是怀疑我……” 无心打断她，“怎么会？我若是怀疑你，就不会来喝你的茶了，我想我还有喝茶的资格？” 段三小姐缓缓收了吃惊之色，面容平淡下来，继续手里的洗茶动作，“阿若，小白，把你们的家世报给无心大师听。” 阿若是农家出身的贫寒女子，因父亲老迈无力干活被卖身为奴，小白却是个可怜人，经了三个人贩子的手才到了段三小姐身边，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段三小姐递了杯茶给无心，淡淡道：“无心大师可听明白了？” 无心面不改色的接过，视线在茶水上停留，“口才很好，讲的很清楚。” 段三小姐道：“这茶水里也可能下了毒，无心大师喝的时候还请仔细些。” 茶香扑鼻，无心微微眯起眼睛来享受，轻抿一口，赞道：“好香。” 段三小姐的脸色不由松动了一分。 无心道：“那八位嬷嬷瞧着也眼生，不妨也来个自我介绍？” 段三小姐的脸色又冷冰了，一挥手，八个嬷嬷凑到跟前来，果真自我介绍起来。 十分配合。 第二个介绍时候，无心已忍不住用完了整杯的茶，把杯子递到段三小姐跟前时候，显然段三小姐是想出言讥讽几句的，碍于涵养没吭声，为他续上第二杯。 第四个介绍时候，大门方向忽然传来动静。 无心嘴角微微勾起，好戏，终于开场了。 萧瑟下棋纯粹是消遣，边下棋边漫不经心的打哈欠，差点打瞌睡了。 偏生他的对手苏暮雨是个奉行沉默是金的人，绝不多话，两人下棋恍如俩和尚对着打坐了。 就在萧瑟心生不耐时候，轻而迅疾的脚步声传来，他抬头望上山小径看去，一对人影渐渐清晰。 青衫锥帽，不辩身形。 及相比同龄人来说身材矮小了些且背了巨大剑匣的无双。 转眼间，人已到了跟前。 无双面容呆滞，眼中诡异的流动着红色光芒，如野兽一般盯着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几乎是他到了跟前，他的手便在身后剑匣上轻轻一拍，四柄飞剑瞬间飞出，分别袭向萧瑟等四人。 不待飞剑奔向目标，洛青阳抱在怀内的九歌剑忽然出鞘，凌空一划，四柄飞剑瞬间被逼回剑匣。 无双眼睛一眯，“好，再来。” 他把无双剑匣在身前重重一砸，手一挥，这次一次性飞出十柄飞剑，直奔洛青阳而去。 “云梭、青霜、凤箫、红叶、蝴蝶，绝影、破劫、杀生、玉如意、绕指柔。” 洛青阳忽然踏前一步，九歌剑虚虚一划，抡起一个完美的圆，将那十柄飞剑挡在圈外。 无双额际瞬间涌出汗珠，他却露出赞赏表情来，“好样的，我还有。” “苍！”第十一柄飞剑掠起，仿若浮云，轻盈纯白，带着几缕缥缈仙气。 “茫！”第十二柄飞剑跟着掠出，却似老树枯皮，道不尽的沧桑枯败。 十二飞剑全出。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无双剑匣，就算是走火入魔迷失心智，无双也不愧于小剑仙之称。 洛青阳叫声“好剑”，他脚下步法一变，变得零落迅疾，剑势一变，变得飘渺轻逸，绵柔多情。 九歌剑舞第一式，东皇太一。 九歌剑舞一出，瞬间吸引无双所有注意力。 萧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青衫锥帽人。 自无双出现以来，苏暮雨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无双身上，根本未曾留意别人。 苏雨落眨着大眼睛左右看着，十分兴奋的看着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丝毫未曾分神。 萧瑟畅通无阻的朝青衫锥帽人靠近，十步，八步，五步。 青衫锥帽人忽然脚底一滑，往后退出六尺，周身青袍无风自舞，对萧瑟做出全副戒备之态。 萧瑟站定不动，一手搭在无极棍上，懒洋洋道：“南诀人，擅使蛊，是么？” 青衫人不语。 萧瑟道：“南疆擅蛊的分了八大流派，其中最有名的三支分别是补天门、秦陵和岭南尚家，其中尤以补天门的石门婆婆威望最高，你是哪家的？” 青衫人依旧不语。 萧瑟再踏前一步，“不说话啊，是不敢说门派，还是不敢开口？” 青衫人身上蓦然迸射出激烈杀气，依旧没有开口，却抬手往唇边送去。 萧瑟忽然出手。 无极棍在空中虚虚一划，漫天棍影把青衫人裹挟其中，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自救。 他的手从宽大袍袖中伸出，凌空拍出一掌。 漫天棍影忽然消失，萧瑟微微一笑，手腕一转，第二招出手，依旧是攻青衫人不得不自救之处。 青衫人刚才打出一掌得出缓冲时间，往后疾退三丈，萧瑟攻击如影随形。 青衫人再退，萧瑟再跟。 青衫人接连拍出十六掌，掌力浑厚如海，以掌力硬生生对抗无极之势，竟然不落下风。 萧瑟忽然收棍，往后退了三丈，懒洋洋道：“蛊毒与武功不分家，但南疆百年来未曾出过一个逍遥天境以上的高手，以阁下这掌法，入天境至少十年了吧，冒充的是否太拙劣了些？” 青衫人收了掌，默然站着。 萧瑟道：“只怕阁下不仅是冒充的，连个女子都不是吧？何至于不敢发声呢？” 青衫人默默站了一会，忽然掀了锥帽，露出一张风流不羁的脸来，满不在乎的笑道：“哎呀，原来早穿帮了，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装呢。” 苏雨落惊叫一声，“老东西，竟然是你，摘月君，你几个意思啊？” 青衫之下，竟然是鬼刀摘月君。 摘月君干脆把青袍也扯了，自袖内滑出不离手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笑道：“苏姑娘早到啦，这一局算我输，我特许你亲我一下，怎么亲，在哪儿亲，你说了……哎呀……” 苏雨落的迟落刀已经砍来。 摘月君脚底一滑躲开，笑道：“永安王好眼力，却不知是何时发现我是冒充的？” 萧瑟懒懒道：“你抓起无双逃跑的时候，有这样高的内力，还需要劫持无双来达到杀人的目的？” 摘月君点头，“有道理，你怎知劫持无双是为杀人？” 萧瑟道：“不为杀人，还是要救他吗？更别说重伤谢先生在先——” 苏雨落忽然顿住，转头看向萧瑟，“谢宣重伤？怎么回事？” 摘月君敛了笑意，偏头看向别处，不语。 萧瑟看他一眼，道：“我所知的，是某一位擅蛊的女子劫掠走火入魔的无双于半路截杀谢先生未遂，谢先生性命无忧，却中了蛊毒，我们便是来讨解药的。” 苏雨落面色冷凝，往前踏出一步，手中迟落刀一横，横在摘月君脖颈之上，“摘月，怎么回事？” 摘月君这次未躲，任她架了刀，苦笑一声，“我……没法说，不可说。” 苏雨落刀势一逼，“解药呢？” 摘月君不语。 萧瑟道：“若我所料不错，擅蛊的女子该早已在寒水寺之内。” 摘月君看他一眼，傲然道：“料得到又如何，你们又能奈她何。” 苏雨落刀势再逼，“进去拿解药，我饶你性命。” 摘月君冷笑一声，折扇往迟落刀上一磕，往后滑出六尺，“苏雨落，别傻了，那谢宣心有所属，你以为捧了一颗心人家就喜欢你了？他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苏雨落眼睛一眯，不说话，挥刀便砍。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萧瑟视线落在寒水寺内片刻，他对无心自然有信心，可摘月君的话让他莫名不安。 但他有他的工作要做。 收拢思绪，看一眼与洛青阳激斗的无双，转头再看苏暮雨，苏暮雨也在看他。 便是此时。 萧瑟脚尖点地，趁势一起，尚未靠近无双，当先一道凌厉之气袭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接二连三的，三道劲力袭来，逼得萧瑟往后急退，退至寒水寺大门之处。 数道人影快速本来，萧瑟认出其中有卓不群，叶九霄及那日围了剑心冢的数人，南诀的人却在此时来了。 大敌当前，敌众我寡，洛青阳虽不是敌，也未见得是友，萧瑟一衡量，咬牙放弃了，此时不是施展心魔引的好时机。 眨眼间，卓不群等人已在跟前，在他身侧，白发仙负手站立。 卓不群皮笑肉不笑的道：“永安王殿下，我家殿下对你甚是想念，不知可有兴趣往南诀一游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计谋 说话间，八个嬷嬷的自我介绍已结束许久。 无心眯着眼十分享受的饮下第六杯茶，再一次朝段三小姐递出杯子。 段三小姐气得笑了，“无心大师，今日莫不是消遣我的？到底是喝茶，还是找杀人犯？” 无心笑道：“两不耽误，你的人我已瞧过一遍啦，并无可疑。” 段三小姐为他递过杯子，“那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大师不至于欺负我等弱女子吧？” 无心接过茶，凑到嘴边，却又放下，“说的不错，小姑娘大姑娘们，抱歉啦，冤枉了你们。” 段三小姐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这么没有诚意啊？” 无心笑道：“你是不是很想我把这杯也喝下去？” 段三小姐脸色一变，“爱喝不喝，关我什么事？” 无心道：“好，我喝。” 他端起茶杯来，一仰头，喝酒一般的气势，把茶水全数灌进嘴里，却瞬间捂住肚子，茶杯从他手里滚落，“哎呀，好疼……这是……什么毒……” 段三小姐吃惊的看他一会，叹息一声，终于露出惊慌歉疚之色，看着他，忍不住揪紧了袖子，“对不起，无心大师，我也是……” 无心忽然坐直身体，神色恢复如常，屈指在袖子上一弹，笑道：“也是什么？受人胁迫？” 段三小姐捣住嘴，瞪圆了眼，“你，你……” 无心袖子一抖，茶水如线，被他全数注入眼前一只水杯，水杯中有透明色米粒大小的一点，已经僵硬若死，“段三小姐与我相识时间不短啦，我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么？说吧，胁迫你的人，是谁？” 段三小姐一脸惊惧的看着他，不语。 无心忽然跳起，一把抓向阿若肩膀，阿若正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去，被无心抓住，霎时一脸惊骇之色。 无心忽然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三步，微微皱眉，“不是你，能杀人的人不会这么没有防备，那是谁呢？” 段三小姐忽然道：“我被人下毒，下毒的人说只要让无禅大师饮下此毒，便给我解药，没想到……” 无心道：“是谁？” 段三小姐没有说话，视线落在院门处。 无心忽然跳了起来，此时寒水寺一共就三拨人，段三小姐这里没有，暗河的自然也不会，那么只剩下一个人。 那对可怜父女中的女子。 而那个女子，刚才在他的示意下，沈静舟一定会过去监视。 他跳上屋顶，尚未寻觅方向，视线瞬间定在一处。 轰然之声从某个院落传来，那处残雪被激飞起三丈高，却又被瞬间凝结于空中。 一剑既出，风雪枯萎，风雪剑。 无心瞬间掠了过去，恰见苗条身影从那院落处窜出，回手袍袖一展，逼得追将上来的沈静舟往后急退三尺，风雪剑舞的密不透风。 苗条身影迅速远去，无心与沈静舟一对眼色，看他无恙，立即追出。 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暗河成员现身，对她形成合围之势，却是她所经之处，人仰马翻，所向披靡。 无心落脚在刚才她所站立之处，察觉白雪皑皑屋顶上蠕动着的数不清的白色颗粒，也不知算个什么东西，而这样的东西沿着她一路所经绵延不绝。 无怪乎暗河的人围她不住，这种恶心又让人望而生畏的东西，任是谁见了都要退让三分。 无心小心翼翼追出，速度无奈放慢许多，眼睁睁看着苗条身影到了大门方向。 萧瑟正在那里，他已能遥遥看出大门外的绰绰人影。 无心扬声道：“萧瑟拦住她。” 萧瑟正与卓不群的人僵持，卓不群正在邀萧瑟南诀一游，敌众我寡，尚未动手之际，无心的声音到了。 他立即抬头，恰见苗条身影在地面一落，落地处脚下一个踉跄，一口血喷落地面。 卓不群等人迅速反应，把她团团围在身后，一声尖锐的类似于翠竹断裂的声音从她的方向传出，正与洛青阳憨斗的无双忽然一愣，洛青阳的剑已到了他胸前。 他却不管不顾的一回身朝苗条身影而去，回手一拍，十二柄飞剑飞入剑匣，与此同时，他俯身抱住苗条身影，几个起落，消失于道路尽头。 若非洛青阳无意伤他，刚才无双把后心直接送到九歌剑下的举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卓不群一愣，回头看一眼九歌剑尚未入鞘的洛青阳及追出来站在萧瑟身边的无心，咬咬牙，一挥手道：“追。” 一众人影瞬间消散的干净。 萧瑟注意到白发仙转身之际与无心视线一对，以及无心微不可觉的一点头。 苏暮雨深深看二人一眼，转身离开。 暗处窸窣之声响了片刻，彻底安静下来。 说来繁琐，其实前后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无心一摊手，“竟然失败了，真是失策。” 萧瑟道：“她受伤了。” 沈静舟在他身后道：“风雪剑出，岂容她全身而退？只是，跟这种小毒物打架，真的是难受至极。” 萧瑟道：“沈先生还好吧？” 沈静舟周身并没有更多的伤口，只是青色衣衫又破损许多，看起来十分狼狈。 沈静舟摇头，“无碍。” 萧瑟道：“她伤势如何？” 沈静舟道：“左肋下三寸中了一剑，伤不致命。” 萧瑟道：“她的武功，什么路数？” 沈静舟道：“若我所料不错，她在催动蛊物攻击的时候所念的咒语，该是补天咒，十三年前，在天启城我曾与石门婆婆有过一面之缘。” 萧瑟叹道：“果然啊。” 无心道：“怎么，跟补天门有交情？” 萧瑟摇头，“没交情，我只是听说补天门内皆是女子，猜测罢了。” 无心笑道：“刚才沈先生那一手真是漂亮，任她蛊毒满天飞，也躲不过风雪枯萎的命运，沈先生简直是蛊毒一门的克星了。” 沈静舟摇头，“蛊毒之术绵延千年不绝，便因其诡秘莫测，我以内力压制不过暂时，终究让她逃了，谢宣他……唉……” 无心道：“幸好她受了伤，有卓不群那群人咬着，也算有迹可循了，好啦，别想这些糟心事，到了寒水寺，我请你们吃顿好的，走。” 无心说的一顿好的，却是无禅与易文君联手杰作，他们几人清理完那女子留下的恶心东西，安抚了段三小姐的情绪，处置了与那女子一同来的所谓父亲的尸体，也到了饭点。 几人各怀心思，好歹也算宾主尽欢。 晌午时候，无心溜出寒水寺，寒水寺以北有一片小树林，树高林密，易于掩藏。 白发仙正侯在此处。 无心跃上树枝，一派悠闲之色，“怎么样，无双可追上了？” 白发仙道：“追上两次，皆给逃了。” 无心道：“哦？一个无双，这么大本领？” 白发仙摇头，“不知为何，摘月君为那女子断后，暗河的苏暮雨也下了令，紧紧咬着，卓不群也无可奈何。” 无心笑道：“我算着也该是如此，你们跟着，必要时候还是要帮帮那女子的忙，不可让她落入卓不群手中，还需引导她往雪月城去。” 白发仙道：“为何？” 无心道：“无双是变数，这女子也是变数，让卓不群控制了无双便是控制了暗河，而这女子擅蛊，雪月城那些被控制的，跟她是不是该很有关系呢？相反，无双和女子都脱出卓不群控制，对我们就是大大的好事了。” 白发仙欲言又止。 无心笑道：“你想说什么？” 白发仙道：“……宗主说的这个‘我们’，指的是天外天，还是永安王？” 无心忽然大笑，笑的白发仙一张脸瞬间黑了下去，半晌才止了笑，道：“莫叔叔真是个痴人，好了先不说这个，你上午示意，是要说什么？” 白发仙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子，神色瞬间严肃起来，“我昨晚收到了紫衣传来的讯息，讯息说……” 他压低了声音，出他之口，入无心之耳。 一向嬉笑自若的无心也不由得被消息给震惊了，一脸表情丰富多彩。 半晌，才叹笑一声，“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白发仙神色复杂，“好在何处？” 无心笑道：“好在，我终于可以准备一份像样的聘礼了呀，莫叔叔，你是聪明人，想必早猜出来我心仪之人是谁了吧？” 白发仙神色复杂到纠结的程度，一字一顿，“永安王萧楚河，雪月城萧瑟。” 无心笑道：“哎呀，这么没有悬念啊？” 白发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宗主自天外天出来到现在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傻子才会以为你喜欢的是枪仙司空长风的女儿。” 无心道：“你怎么都没有惊奇或者愤怒的表情？当初谢宣知道后那一脸沉痛之色现在还记忆犹新，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白发仙声音里添了一丝悲愤，“宗主就别炫耀了，我知道宗主与永安王两情相悦心里高兴，可这消息无论对永安王来说，还是对我天外天来说，都不算什么好消息吧。” 无心笑的更得意了，“哎呀，被看出来了，好吧，我这样跟你说，萧瑟一向思路周全，绝不是儿戏的人，既然选择了我显然早已想明白后果，他曾跟我说，跟了我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该怎么办，你说说，该怎么办？” 白发仙哼了一声，“中原武林一向如此，装腔作势拿捏作态，稍有人离经叛道便被打上异类标签，永安王既跟了宗主，回天外天便是，我们兄弟认他为主。” 无心笑道：“我也这样跟萧瑟说，大不了跟我回天外天做压寨夫人，可我又怎能真的让他跟我回天外天？还是得想个法子帮他把跟了我而注定要失去的东西给夺回来呀。” 白发仙思索一会，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脸震惊，“宗主莫非是想……” 无心道：“嘘，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要赶在消息传回天启城前先去一趟跟那谁会个面，白发，你责任重大呀。” 白发仙肃容以待，“如有需求，白发身先士卒，责无旁贷。” 无心摆手，“别那么严肃嘛，我是说，我离开这段时间，你可要在暗中保护好天外天未来的宗主夫人，以及宗主夫人的娘家雪月城，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白发仙脸色又纠结起来，纠结一会，有些牙疼道：“宗主虽贵为天外天首座，人家好歹是一国王爷，谁娶谁嫁还不一定呢。” 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无心那副嘚瑟样子，忍不住杀杀他的威风。 无心瞬间笑容满面，“哦，我若是嫁给永安王做王妃，莫叔叔是否要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嫁过去呢？” 吓得白发仙瞬间往后退了三步，立即告退了。 无心搓着下巴跳下树枝，喃喃道：“傻子，谁娶谁嫁都看不出来，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的手下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童年回忆 出了小树林，却见一人隐于树后，一脸迟疑之色，让无心瞬间笑了，“母亲这是做什么呢？” 易文君朝他走了两步，犹疑道：“我刚才无意间听到了……” 无心道：“嗯，我知道母亲听到了，怎么样，儿子有了心仪之人，欢不欢喜？高不高兴？” 易文君忍不住往后又退了一步，“世儿，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是担心你。” 无心道：“所以我的想法没有避讳母亲啊。” 易文君眉头蹙紧了，“世儿，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选择男人，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父亲失败的婚姻？我……” 无心一愣，大笑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易文君道：“这是不正常的，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女人，你该找一个玲珑女子，然后会有自己的孩子，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这一直是你父亲求的……” 无心打断她，“却不是我求的，母亲，你与父亲的事，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对我来说只是上一辈的恩怨罢了，是非对错，我不做评判，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跟萧瑟……” 他眼中溢出温柔之色，声音多了几分缠绵，“萧瑟是极内敛的人，他能回应我的感情对我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我当倍加珍惜，不惜一切代价来守护，母亲，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也是给你一个缓冲的余地，同时，也真心希望得到你的认同。” 易文君侧过身去，不愿看他一脸温柔，轻声道：“世儿，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就算我曾经……我从未忘记过你一日。” 无心霎时啼笑皆非，露出几分嘲讽之色来，“是吗？十二年的不闻不问？” 易文君转头看他，“十二年间，我来过寒水寺三次。” 无心惊讶，他极力回想，依他过目不忘，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易文君道：“我只能偷偷看你，第一次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下了大雨，把你喜爱的鸟窝都给砸碎了，你冒雨跑进大雨中，叫嚣着满腔的恨意，我本想去安慰你的，忘忧大师却早了一步，他不愧为天下禅宗第一人，说出的话那么有禅意，你瞬间被抚慰。” 无心惊疑，“你当时既然来了，为何不认我？是不愿，还是不敢？” 易文君道：“我在你们走后，想法子修复了鸟窝，恰好被忘忧大师看到，他当时未露声色，后来却找到我，与我一席长谈，我自惭形秽，更是不敢认你，我求忘忧大师定期给我送去你的消息，他也不肯，后来……” 无心一叹，“我还以为老和尚对我知无不言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瞒着我。” 她吸了口气，“……在你八岁那年，有一次练武伤了筋骨，卧床百日，当时我心里忧急，匆忙送来伤药，我当时在你榻前偷偷看过你一阵，可惜你神智不太清楚，只怕记不得了。” 无心恍然，“你在寒水寺安插了眼线？老和尚不会高兴吧？” 易文君道：“是，自那以后我再也收不到你的信息，在你十四岁那年，我忍不住溜出宫，又来了一次，当时你小小年纪已入了自在地境，我不敢靠你太近，只能在远处偷偷看你，你那时候已经张开了，长相很像我，我瞧着又是欢喜，又是惆怅……” 既然想念，为何不敢认？ 自惭形秽？端的搞笑，说到底还是心里的天平倾斜了，一边是荣华富贵与大儿子绕膝的欢乐，一边是冷清清寺院与小儿子的悲苦处境，她选择了前者。 只是此时赤王萧羽已死，明德帝已死，她也不再是宣妃娘娘，过往就真的是过往了。 因他自幼聪颖，天生敏感，认了母亲凭添的烦恼还真不如不认，这才是忘忧瞒着他的原因。 他心里明镜似的，但这些话也没必要拿出来伤害一个几乎失去了所有且已经悔过的女子。 无心一甩袖，就像甩去诸多烦扰，“我已知道母亲对我的关心，母亲到底想说什么呢？” 易文君一时失语，她说这些，是想扭转与无心的这种尴尬母子关系，想弥补以往对无心的亏欠，也想让无心按照她设定的路线走上正常轨道。 但无心，又哪里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人呢？ 有些话，她说出口，就等于是自取其辱。 她最后道：“我只希望你幸福。” 无心一笑，“这样啊，幸福，我已经得到了。” 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道：“母亲，过往的事以后不必再提，我都已忘了，母亲，也忘了吧。” 接连赶了几天的路，昨晚上又未得丝毫休息，酒足饭饱的午后，萧瑟难得的打会盹，迷糊间却感觉被人抱了个满怀。 身体没有防备，显然是熟人，敢公然抱住他的，这世上除了那邪门和尚，也不做其他人想。 萧瑟无意识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和尚你发什么疯？” 无心声音从他颈后传来，有些闷闷的，“小僧遇到伤心事了，来你这里寻些安慰。” 萧瑟又打了两个哈欠，渐渐清醒过来，他敏锐的捕捉到无心周身的伤感因子，抬起手来，略作迟疑，拂向他后背，轻轻安抚，“宣妃娘娘？” 无心沉默一会，低笑一声，“看破不说破，怎么直接说出来呢，多尴尬。” 萧瑟沉吟一会，大约猜测了两人说话可能有的内容，缓缓道：“当年情形太复杂，叶鼎之自杀有他自杀的缘由，宣妃娘娘回宫有她回宫的理由，我想若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不会选择舍弃你，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呢？再说……” 他低笑一声，“再说，你都是个大人了，都知道跟人表白了，还要学小孩子哭鼻子么？你不是，还有我的吗？” 无心没有说话，双臂用力，把人狠狠箍在自己怀里，恨不得揉碎到骨头里。 他心里长叹一声，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萧瑟任他抱了一会，抬手一拍他肩膀，不满道：“适可而止啊你，你想勒死我？” 无心忽然笑起来，松开手之际，一把拉住他手，道：“跟我来。” 萧瑟被动的起身，又打了个哈欠，“做什么？” 无心道：“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玩儿的地方。” 偌大寺院，给孩子玩的地方其实有限，无心亲手种的苹果树已亭亭如盖，亲手修复的八个鸟窝都已繁衍出许多后代，藏了秘密的偏僻天王殿依旧保持了他离开时候的样子，拂去积灰之后，是他纤弱的五彩斑斓的童年。 萧瑟看的直心疼。 他的童年什么样呢？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天启城都是他们孩子的天下，萧凌尘带着他打遍天下无敌手，俨然天启城的孩子王，那是最无忧无虑天真灿漫的日子。 最后，无心拉着萧瑟到正殿前，拉着他上了一棵合抱之树。 无心视线落在正殿内，那里飘出悠扬檀香气息。 无心道：“老和尚就是在这里坐化的，这里是我跟老和尚相处时间最多的地方，他在这里陪我玩儿，帮我解开心结，教我佛法，当然，他教的佛法我没记得多少，那时候满心思躁动，哪里听得进他讲的经文。” 萧瑟拉过两人交缠的手，有意无意的磨蹭着无心指尖的薄茧，视线落在正殿处。 无心道：“老和尚为人不错，江湖上朋友很多，刚开始的几年，有许多人来劝他杀了我，有天晚上，老和尚真的心动了，他提了刀来到我的房间，那把刀闪着寒光，我当时怕极了，但刀上的光映射出老和尚的脸，还是那张我熟悉的脸，永远充满智慧的眼神，以及悲悯的微微勾起的嘴角，我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师父’，他忽然把刀扔的远远的，俯身抱住我，就像一个父亲对孩子做的那样，第二天，他为我打开了罗刹堂大门。” 萧瑟微微叹息一声，“无心……” 无心一笑，看向他，“其实我的童年过得很快乐，虽然偶尔有几只苍蝇来打扰，但总体很不错，老和尚对我偏爱的让人嫉妒，所以，无论是父亲自杀，还是母亲舍弃，对我来说伤害并没有多深，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与你分享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的。” 萧瑟一叹，一笑，“是啊，你优秀的让人嫉妒，当时在大梵音寺旧址，我曾跟雷无桀说，这一辈的江湖第一人，一定会在你与无双二人中出现。” 无心朝他靠近了几分，笑道：“哦？你嫉妒我吗？” 萧瑟察觉出气氛瞬间怪异，却未退缩，他声音温柔的自己都惊讶，“不，我不说了么？我喜欢你。” 无心低笑出声，忍不住又靠近几分，两人气息相闻。 那温热气息袭在脸上，让萧瑟一阵阵的瘙痒，感觉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他正忍不住往后退时候，无心舌尖一探，擦过他下唇。 明明是湿热触感，萧瑟只觉脑中一把烟火炸开，便如雷无桀的霹雳弹一般效果，骇的他往后一靠，差点摔下树。 无心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干脆手上用力把人拉进怀里，牢牢盯住他惊慌失措的视线，嘴唇凑在他脸侧，坏笑道：“萧瑟，我要吻你啦。” 萧瑟的脸轰的一下瞬间红成了红苹果，双臂一振，用力一推，从无心桎梏中拖出来，急急忙忙跳下树。 一转身，正好对上一个人的冷冰冰视线。 沈静舟在十步外抱臂而立，也不知站了多久。 萧瑟霎时尴尬的无以复加，一时连舌头都找不着了。 无心看到沈静舟，也觉得尴尬，感觉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一时也沉默了。 幸好沈静舟还算体贴，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我是来问，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该出发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小年夜 没什么可打算的，有摘月君的加持和暗河的保驾护航，以及天外天暗中帮忙，无论如何该把无双和那女人送去雪月城。 无心大手一挥，“这一次失算在对那女子及蛊毒的不了解，在雪月城设局，定叫她有来无回。” 萧瑟点头，“唯一一次机会，不可错过了。” 无心道：“我另有事端处理，我们在雪月城汇合？” 萧瑟打量他一眼，“天外天的事？” 无心笑，“算是吧。” 萧瑟点头，并且邀了无禅同去雪月城，谁知道那女子执念到底有多深会不会来个回马枪呢。 踏进下关城的时候，恰好是傍晚，今天是腊月廿三，小年夜。 司空千落迎出城门，说不出的欢喜，她的含了几分小女子娇羞的灿烂笑脸，在如今萧瑟眼中，分外刺眼。 越靠近雪月城，越觉得心里难受。 雪月城不仅仅是他学艺的地方，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司空千落。 三子夺嫡，他选择了雪月城，雪月城也选择了他，三城主枪仙司空长风收他为徒。 在他被暗河追杀时候，作为雪月城弟子的雷无桀、司空千落、落明轩乃至于唐莲、叶若依都是出了大力气的，在他被逼着回天启城的时候，雪月城更是倾力支持，若说天启四守护守住了他在天启的阵脚的话，那么雪月城就是他在江湖的基石。 他抛弃天启城回归江湖，依旧是雪月城收容了他，请他做天启城总执事，是给他找到自身价值的机会，司空长风的用心良苦，他不是不懂。 可以说，他的生活圈，朋友圈，跟雪月城千丝万缕，密不可分。 而司空千落，也不仅仅是他的未婚妻，更是同一战壕拼出来的战友，有过命的交情。 而现在，他要为一个和尚，放弃所有。 看着司空千落的笑脸，萧瑟把视线移到下关城楼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决定，救出雪月城弟子，还雪月城太平之后，他就该把所有事情摊开了说，到时候，这个地方，他只怕再也没有资格踏入。 暗河苏暮雨传来消息，说是无双与那女子已到三十里外，何时入雪月城，不好说。 雪月城，又哪里是好入的？ 所以，雪月城延续多年的习惯，上下好一通准备，准备热热闹闹的过一个小年夜。 席间酒肉共赏，宾主同乐。 无禅对这种场面实在应付不惯，虽给他备了素菜素酒，到底太喧闹了些，趁着大家欢乐，他出门散心。 雪月城以山势造就楼阁，既显得雄伟，又不脱自然，无禅不由心悦，楼阁内越走越深，忽然听见人声。 极轻微的女子说话声，女子声音略有些耳熟。 他转过一段回廊，两个人影已在视线之内，一人远较常人高大魁梧，手提门板一般大小的金巨刀，一人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身旁，却是个娇媚妖娆的女子。 冥侯月姬。 冥侯对他是有印象的，对他单手行了一礼，十分恭敬。 无禅回礼，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却一时抓之不住，错身而过许久，依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正思索间，瞥见唐莲朝他招手，唐莲道：“无禅大师，萧师弟说趁着酒足饭饱开个小会，正寻你呢。” 厅内都是熟人，上座坐的是司空长风，他右手边依次坐了唐莲、雷无桀、萧瑟、司空千落，都是雪月城弟子，左手边只有沈静舟一人。 几人正讨论的热切，看他进门，萧瑟立即道：“无禅大师且坐，容我细说。” 分次坐下，萧瑟道：“我依旧认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擅蛊的女子目标很明确，因不熟识，杀人动机便只剩下两条，一个是被人买|凶|杀|人，可她大费周折的劫持无双，显然不是为金钱所动，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因仇杀人，大师不妨想想，大师、儒剑仙谢先生，及雪月城的某人，什么时候在一起做过什么事，或者杀过什么人？” 无禅沉吟道：“在家师圆寂之前，我一直在九龙寺，极少出门，家师圆寂后，在三顾城美人庄与唐施主等人接头接住无心师弟，算是第一次跟雪月城的交集，后来与唐施主和司空施主从三顾城美人庄到九龙寺，有同行之谊，再后来我就回寒水寺啦，其间与儒剑仙谢先生没有丝毫交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场都很清楚，确实跟儒剑仙不搭边。 萧瑟沉吟，“那段时间与无禅大师有交集的，除去我、大师兄、雷无桀，就只剩千落了……” 司空千落打断他，怒道：“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会玩儿蛊的，也没杀过什么人呀，你当我杀人狂魔啊。” 唐莲劝一句，“只是猜测嘛，师妹不要着急上火。” 司空千落一甩头，“哼。” 萧瑟看她一眼，满腹复杂思绪，转开视线，“……大师，你继续说。” 无禅道：“后来与冥侯一同入天启，算是我第二趟出远门，在天启城倒是见过儒剑仙谢先生，哎呀……” 他忽然一拍大腿。 所有人皆是一惊。 无禅道：“刚才萧施主说儒剑仙谢先生、我，以及雪月城的某人，会不会这个人不是雪月城的人，而只是暂时做客呢？” 萧瑟惊疑，“怎么说？” 无禅道：“我刚才见到冥侯月姬二人。” 萧瑟看一眼司空千落，恍然道：“对了，当时冥侯月姬二人为我和无心护法受了重伤，我叮嘱他们到雪月城养伤来着，所以呢？” 无禅道：“在天启城血色之夜，我曾与谢先生和冥侯一同，去赤王府寻找月姬下落，在那里遇上鬼医夜鸦，夜鸦寡不敌众自杀，会不会……” 萧瑟惊而站起，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好半晌才道：“可不是么，我竟然忘了这一茬，鬼医夜鸦控制药人的，不就是蛊吗？” 司空长风道：“西楚败亡之后，普天之下掌握药人制法的唯有药王谷，鬼医夜鸦正是药王谷出身，莫非是药王谷制法不全，夜鸦另觅他法？” 萧瑟道：“有这个可能，师父想必还记得夜鸦叛出药王谷的原因？他为了复活心爱的女子，做出了许多癫狂之事，为药王谷所不容，被除了名，之后夜鸦便在江湖销声匿迹，直到赤王府的药人出现，那么这一段时间，他会不会去过南疆呢？并且，在那里留下了什么生命痕迹呢？” 雷无桀挠了挠头，“什么叫生命痕迹？” 萧瑟道：“比如说，他在那里结识了某些人，或是拜在某人门下，甚至于与某个女子又谈了段感情……对，就算不是爱情，至少是某种足够深厚的感情，这也就解释了那擅蛊的女子为何执着于杀人了。” 沈静舟摇摇头，“还真让那假和尚给说着了，还真是情杀啊。” 是说在去往寒水寺的山路上，无心打趣沈静舟，说那女子杀谢宣是为情杀人的事，只是这情，却不是跟谢宣谈的。 萧瑟道：“赤王身死，心有不甘，或许留下的暗棋不止一桩，他既然能把与他勾结的江湖人名单送给南诀太子，会不会把夜鸦之死也作为筹码顺水推舟给了南诀呢？敖玉是个精明人，立即找来与夜鸦有关之人，这女子报仇心切，恰恰被敖玉给利用了。” 沈静舟顺着他的思路，“而敖玉作为南诀太子，自然要下一盘很大的棋，或许是女子等得不耐烦了，干脆拐了无双这个大杀器独自行动，这才有了谢宣的一劫，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啊，永安王。” 萧瑟苦笑一声，“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不可以不戴？” 雷无桀摩拳擦掌，“你放心，萧瑟，还有我，还有我们大家的嘛，有什么事你只管指挥，打架的事，我们来。” 萧瑟思虑重重的点头。 只是互相牵制的，如此微妙的局面，岂是说打就打的，岂是论拳头硬不硬那么简单的。 雷无桀道：“对了，无心和尚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萧瑟神色瞬间黯然，为了无心，此时这种轻松的气氛，是不是以后再也享受不到了？ 沈静舟深深看他一眼，道：“小无心说是办事去了，不刻回转，既然那冥侯可能是目标，我建议你们赶紧采取措施，别让人捷足先登。” 司空长风一点头，唐莲立即出门安排。 沈静舟道：“现在，是不是该讨论下怎么应付那个撒蛊跟撒豆子一般不要钱的女子？” 这，却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与虎谋皮 无心此时不在别处，正在天启城内。 皇宫内院戒备森严，又如何防的了佛家六神通。 无心此时正伏在议事大殿太和殿房梁上，听下面军政大员与皇帝讨论军国大事。 本是讨论的热切，若按往日惯例，谈个通宵都有可能，但今日是小年夜。 萧崇一向体恤臣民，没有耽搁太久，看天色不早，及时结束谈话，让人各回各家，各享天伦。 他却依旧在太和殿内批阅奏折，奏折堆满桌案，看着便是焦头烂额。 他似乎是身体不适，不时的咳嗽，咳嗽深重，却丝毫不停歇，伴读太监已为他换上第三杯参茶。 就是此刻。 门外禁卫军恰好巡逻过去，门口八个守卫、两个太监被无心快速点穴制服，连正脸都没露。 殿内萧崇身后只有一个太监，这个却很难对付，打得赢是没问题，可若让他一嗓子嚷嚷出去，也算前功尽弃了。 无心眼珠一转，把神足如意通使到极致，一脚跨到萧崇身后，一手控制住他脖颈，一手提掌在他百会穴上方，看着那太监，冷冷道：“若敢发出一点声音，我立即杀了他。” 那太监吃惊的看着他，并没有惊叫，做出屈服姿势来。 无心十分满意，钳制萧崇脖颈的手往上一挪，单手撬开萧崇嘴巴。 便在此时，萧崇猛然发难，他提掌立刀朝无心手腕切去，与此同时，脖颈一缩，脱了无心掌心控制，身形不停顿的往前一跃，落在三尺之外，彻底脱了无心掌控。 但也仅止于此，他动手时候，但觉咽喉被射入什么物事，此时身体得了自由，瞬间反应过来，那只怕是…… 他一手捂住咽喉，满面惊恐。 无心道：“是剧毒，若无解药，必死无疑，陛下可以试试太医院是否解得了此毒。” 此时，无心还在萧崇身后，萧崇还未来得及转身。 萧崇忽然放下捂住咽喉的手，有些迟疑道：“无心大师？” 无心一愣，笑了，“陛下还认得我的声音呀，惭愧。” 萧崇转过身来，对那正准备动作的太监一挥手，太监往后退了三步，垂手而立，恭敬温顺。 萧崇淡定的看向无心，“我双目失明多年，听力自然比旁人强些，无心大师，上次见面，还是你帮忙制服上一任大监瑾宣，这一次，为何选择这种方式见面呢？” 无心笑道：“我说要杀了你取而代之，你信么？” 萧崇摇头，“不信。” 无心道：“为何不信？” 萧崇道：“叶宗主若有东征之心，早已随南诀侵入中原，何必再去雪月城找六弟？” 无心笑道：“陛下这消息灵通的很啊，那是否猜得到我的来意？” 萧崇迟疑一会，摇头，“还请明示。” 无心道：“好，我明说，我得到内部消息，说北离边境将有危机，陛下，信不信？” 萧崇道：“南诀吗？一日三封密报，我时刻留意着，我信。” 无心道：“我魔教此刻进入中原的有百余人，原地待命的有三万余人，你信吗？” 萧瑟脸色一变，“叶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萧崇故意喊无心做大师而不是叶宗主，便是不愿提及魔教，而无心，不能不提。 无心道：“很简单，我魔教的人手痒了，想找人打架，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们跟北离的敌人打，要么，我们和敌人一起攻打北离。” 萧崇脸色大变，往前踏出一步，怒道：“你……” 无心笑道：“陛下可想清楚了，这可是比划算的买卖，若是答应第一条呢，我一不要你的钱，二不要你的粮，三不要你的兵，还替你守了边疆，何乐而不为呢？” 怒意快速隐去，萧崇沉吟良久，道：“条件呢？” 无心道：“我不在你北离境内打架，其他的地方嘛，打下来的地盘，归我。” 萧崇沉默的时间更久，“这对叶宗主，有什么好处？” 无心道：“好处啊，好处就是不必跟我的好朋友，你的好六弟，北离的永安王萧楚河萧瑟闹掰啊。” 萧崇露出不信的神色，“就这么简单？” 无心道：“往简单了说，就这么简单。” 萧瑟道：“我若不答应呢？” 无心道：“若不答应对我魔教也不妨事，但你北离可就……说不准会面临灭国的风险哦。” 萧崇脸色一沉，“大胆。” 无心道：“胆子不大，我也不敢进你这重重包围的宫禁。” 萧崇道：“我此时下令，任你武功高到出神入化，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无心笑道：“那么你的毒也解不了，有北离皇帝及整个北离为我殉葬，我也不亏。” 萧崇沉默许久，道：“依你所言，不属于北离的领土，单纯以魔教之力打下的，归魔教管理，魔教却需接受北离分封，我可封你为王。” 无心道：“不称臣，不纳贡，不奉召。” 萧崇道：“可不纳贡，必须称臣，必须奉召。” 无心无奈了，“喂，不至于算盘打这么响吧，合着我折腾一番还成了北离的臣民了。” 萧崇还想说什么，忽然侧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感觉要把整个肺都给咳出来的感觉。 无心看着都糟心，当个破皇帝有什么好，累得要死不说，哪里有他天外天宗主的自由。 萧崇缓过气来，脸色血红渐渐隐去，声音虚弱了些，“必须称臣，必须奉召，我可给你足够的特权，比如说殿前免跪，配亲王车仪，诸如此类，可以细谈。” 无心道：“这么一说还算有点意思，好吧，那就细谈。” 萧崇道：“前提是，魔教不得侵扰我北离百姓，不得侵占我北离一分领土，不得干预我北离大军征伐，同意的话，就细谈。” 无心搓着下巴，长叹一声，“果然是亲兄弟啊，我还以为你比萧瑟强点呢，也是这么能算计啊，什么话都让你说死了。” 萧崇道：“我是一国之主，必须考虑以国家利益、百姓利益为先。” 无心摆手，“好大义凛然呢，幸好我所求不多，要不然还真谈不拢，好吧，那就这样吧。” 也就细谈，立了契约。 无心道：“最后给你个忠告，肥肉盯着的人可不少，你北离，就是旁人眼中的肥肉。” 萧崇道：“现在可以说，我们的北离了。” 无心哈哈大笑，笑着摆手，准备离开了，“这么说，也无不可，我跟北离，注定是有深刻缘分的。” 萧崇道：“解药？” 无心一愣，笑道：“差点忘了，哪里有什么剧毒，开个玩笑罢了。” 萧崇笔挺坐着，看他彻底消失于夜色。 他忽然弯下身，再一次的剧烈咳嗽起来。 太监立即到跟前伺候，却有心无力。 萧崇直起身体，捣在嘴边的丝帕上赫然一大滩血迹，中间夹杂了少量细碎肉块。 太监一脸惊恐，“陛下……” 萧崇不在意的把丝帕隐于袖中，“无碍。” 太监道：“陛下，还是传唤太医……” 萧崇没应声，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封密奏，一时沉吟，却未打开。 太监道：“陛下，魔教凶神恶煞，与他们签订契约，会不会与虎谋皮了？” 萧崇道：“若在以前，自然不能，但，这封密奏上说，这魔教教主叶安世与六弟……呵，有了一个致命的可被人诟病的恶习，有才干有威望的六弟，我为何不可信任呢？” 太监道：“永安王？难道……今日叶安世所为是永安王指使？” 萧崇摇头，“看这行事风格，应该不是六弟所为，不过，魔教总归是个隐患，好容易他自己跳入棋盘，若能经此契约解决了，也算一桩好事。” 太监道：“魔教……只怕未必肯真心归服。” 萧崇道：“所以，六弟还是要倚重的嘛，也是时候唤他归朝了。” 太监惊恐道：“陛下是打算……陛下龙体微有不适，或许明日便好了呢，陛下是当享寿万年的真龙天子啊。” 萧崇叹口气，“哪里有活一万岁的人，那不成了老乌龟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啊，恒儿他才四岁，我总得为他铺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争取时间 一大早，难得睡个安稳觉的萧瑟，还在软绵绵被窝里，就直接被两个消息砸懵了。 一个来自百晓堂，一个来自白发仙，说的，是同一件事。 “卓不群押着雪月城千余弟子于昨晚子时入了五十里外的血衣楼，江湖上不少势力也快速朝血衣楼聚拢，萧瑟，大难当头了。” 白衣女子手握云起棍，直指萧瑟鼻尖，可怖的红色恶鬼面具却令萧瑟倍感亲切。 百晓堂堂主，天启四守护白虎位，姬雪。 萧瑟拍开她的棍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始穿衣，“我说你一个女子，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我的房间不会觉得尴尬吗？” 姬雪翻了个白眼，“说不准下一刻你命都没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萧瑟再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干什么咒我，想要我的命，哼，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呢，我不还活的好好的。” 姬雪瞪他，“你惊慌失措一下会死啊，整天一张死人脸。” 萧瑟绑好衣带，推开房门，深吸一口屋外夹杂着风雪的清凉空气，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才回头道：“说吧，还有什么消息？” 姬雪道：“你怎么知道还有消息？” 萧瑟道：“若没有好消息，你有空来跟我开玩笑？” 姬雪哼了一声，“……最讨厌你们这些心思深沉的人了，好像什么都能料事于先一样，偏偏就是有人运气这么好，我爹爹回信了。” 萧瑟一喜，“莫非师父见到石门婆婆了？” 姬雪道：“爹爹一行人昨日傍晚已赶到剑冢，其中有一个老妇人。” 萧瑟大喜，“这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多了，这样的话……我们需要的，仅仅是时间了。” 姬雪道：“你缺的，恰恰是时间。” 萧瑟道：“从剑心冢到雪月城，算着脚程，五日足矣，争取区区五日时间，不是太简单的事么？姬雪，替我送个消息出去。” 姬雪道：“什么消息？” 萧瑟道：“冥侯月姬今晨从雪月城出发，赶往南阳杀一个人。” 姬雪一皱眉，“杀谁？” 萧瑟最后打了个哈欠，抓起千金裘来，准备出门，“随便谁，南阳谁有名就杀谁。” 冥侯月姬天色蒙蒙亮便悄然离开雪月城，径直北上。 日上三竿时候，唐莲单人单骑自雪月城出发，往血衣楼而去。 唐莲送去的，是与卓不群和谈的文书。 血衣楼与雪月城关系十分微妙，虽是同盟，几乎没有交集，血衣楼从没有往雪月城输送过弟子，雪月城也从未对血衣楼行事表达过任何意见，就算两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 唐莲的到来让卓不群有些惊讶，他沉吟一会，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么不江湖的方式也只有永安王想得出来。” 皇甫绝道：“我们手里捏着雪月城弟子性命，跟他们有什么可谈的，我们带着这些弟子，就算直接登上上关城，量那司空枪仙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卓不群道：“还是要看看永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此人万不可掉以轻心，瞧瞧去。” 卓不群等人在城楼上，唐莲单人单骑在城楼下。 唐莲双手一扶，“我雪月城总执事萧瑟有书信一封，请接。” 他手腕一番，一封薄薄书信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笔直飞向城楼，卓不群探手一接，只有轻微的柔和力道，他暗赞一声好手法，不愧是唐门唐莲。 把东西掷出，刚猛用力很简单，裹挟着内力便可，难的是控制力道，唐莲这一手，非暗器极端高明之人无法施展。 卓不群把书信随手一扔，道：“雪月城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你回去禀报，就说雪月城弟子在我护送之下不日便到雪月城，还请敞开大门，扫榻相待。” 唐莲微微一笑，手腕一翻，第二封书信已夹在指尖，“那么，永安王殿下的亲笔书信，作为南诀太子身边的侍卫总管，卓先生敢接吗？” 卓不群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永安王殿下给我卓某人写信？可是荣幸了。” 唐莲微微笑道：“你配么？这封信是永安王写给南诀太子的。” 卓不群眼珠一转。 唐莲道：“卓先生不愿接雪月城总执事萧瑟的信，那么就只好劳烦卓总管代为转呈南诀太子，由作主子的亲自谈了，卓先生确定要接这封信？” 卓不群背在身手的手做了个手势，立即有人把他方才扔掉的书信捡了送回，卓不群捏着书信轻轻一吹，笑道：“今日风大，书信轻薄，一时没拿稳被风吹落，不介意吧？” 唐莲道：“书信轻薄，意义重大，卓先生可要仔细了。” 卓不群拆开书信快速扫过，道：“和谈，呵呵，却不知雪月城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唐莲道：“有多少筹码，还得明日在谈判桌上亮出来，不是？告辞。” 卓不群思来想去，看皇甫绝眼巴巴的，把书信递给他，微微皱眉，“萧楚河，打的什么主意？” 书信内容很简单，只有谈判时间，地点，时间在明日巳时，地点在十八里铺枫林酒肆。 皇甫绝道：“会不会有陷阱？” 卓不群冷笑，“陷阱？他们敢吗？” 便在此时，城楼下一骑狂奔而至，朝卓不群一拱手，“卓总管，国师捎口信说，猎物出了包围圈，已经追去了。” 卓不群颇有些烦躁，“不过一个娘们儿，怎么这么多事？摘月君也是，堂堂一个侯爷，跟这个女人搅合什么，真是凭添事端。” 他来回踱步一会，忽然道：“总觉得哪儿不对，带上兄弟，跟我走。” 却说冥侯月姬，出了雪月城，掐算着速度，午时一刻，恰好踏入葫芦谷。 葫芦谷两侧为绵延山势不绝，恰好围成了葫芦的形状，最宽处三丈有余，最窄处不足一丈，长百丈，是个极好的设埋伏的地段。 此时葫芦谷内白雪皑皑，今日虽是晴天，地上的雪足足有三尺厚，上面除去少量动物足印，没有其他痕迹，干净如一汪明镜。 今日有风，风势不强，却寒冷刺骨，四周寂静如死。 月姬不由自主的拢一把锦裘，略有些紧张。 冥侯头也不回，伸出手牢牢握住她的手，坚实有力，厚重如山。 两人笔直走到葫芦谷入口处，冥侯站定，金巨刀高高扬起，猛然往地面一插，地面积雪如沸，瞬间被激荡飞起，在空中消散，露出积雪下的平整路面来。 他每走十步，便是一击，行走之处，地面干净无二，简直是专门来扫雪的了。 他第三次清理路面，遇阻了。 残雪消散之处，一个人影渐渐显现，个子矮小，双手抱胸，背后背了巨大剑匣，无双城无双。 冥侯握紧了金巨刀，手一挥，月姬担忧的看着他，迟疑着往后躲开。 冥侯的伤还未好完全，对手是走火入魔的小剑仙，此时出手，凶多吉少。 无双微微一笑，把巨大剑匣往身前一砸，双手抱胸，抬脚随便一踢，叫道：“云梭、青霜、凤箫。” 三柄飞剑迅速自剑匣中飞出，瞬间围了冥侯。 将到未到之际，自冥侯身后，忽然传出一股灼热气息，冥侯头也不回的迅速往一侧让出，身后之人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在虚空中一划，三把飞剑瞬间被定在风中。 眉目舒朗，身形高大，一袭熟悉的凤凰火，雷无桀。 无双一愣，那双泛着血红的眼睛闪过兴奋，手一招，三柄飞剑飞回，笑道：“有意思，你很强啊。” 雷无桀把心剑一撤横在胸前，笑道：“小无双，你我第一次交手，我连你一柄飞剑也接不住，现在一次就能挡三柄，算不算有资格接你的剑了啊？” 无双眼中红光浓烈了些，一招手，“我有十二柄飞剑，你都接的了？去。” 他手一挥，这一次有五柄飞剑自剑匣中飞出，长短大小不同，速度无二，直奔雷无桀而来。 雷无桀把心剑舞的密不透风，哈哈笑道：“五柄嘛，还能接受，再多……” 说话间，无双手指一勾，第六柄、第七柄飞剑依次飞出，雷无桀的防护瞬间被撕裂一个缺口，赶紧补上了，骂道：“你这小豆丁，没疯之前就这么说打就打，疯了后更是个疯子，你要我的命啊？在天启城我还给你助威呢，喂……” 无双眉头紧皱，眼中红光忽明忽暗，片刻后眼中闪过凶光，手一挥，剩下的五柄飞剑迅速飞出。 雷无桀急退，以轻功躲避飞剑攻势，叫道：“萧瑟快出来，我顶不住啦……” 隐在暗处等待时机的萧瑟笑骂一声，现出身形来，“你这夯货，以你修为，十二柄飞剑未见得接不住，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吧。” 他运起踏云步，轻松躲过十二柄飞剑以及被飞剑追的上蹿下跳的雷无桀，径直到了无双身前六尺处，握紧无极棍，道：“无双，还认得我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血红小剑 萧瑟强大内力让无双直觉感到危险，他眼中红光曝显，“认不认得的，你问问我的剑吧。” 他伸手一探，第十三柄飞剑飞入他手中。 剑首之处雕刻着一只浴火腾飞的凤凰，天下排名第二的剑，大明朱雀。 无双右手一把握住了大明朱雀，随即伸出左手，猛地在剑刃上一抹，顿时鲜血直流，血染在了剑刃之上。 无双冷笑一声，长袖一挥，大明朱雀叫嚣着朝萧瑟飞出。 萧瑟腾身而起。 便在此时，暗处有人影一闪，月白文士衫迅速往无双处奔来，却忽然受阻。 洛青阳九歌剑鞘在胸前一横，冷冷道：“摘月君，对手在这呢。” 摘月君迅速收起担忧神色，换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折扇在指尖一转，笑道：“原来暗处藏着的是孤剑仙啊，可真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伟丈夫，嗯？” 洛青阳冷冷道：“彼此彼此。” 摘月君道：“我可从未自认君子，本就是真小人啊，难道孤剑仙也一样么？” 洛青阳九歌剑猛然出鞘，“废话不少，希望你的功夫和你的名气一样强，出手吧。” 摘月君手里折扇入袖，握住腰间斜跨的长刀刀鞘，“对孤剑仙，当以神兵敬之，请。” 背山角落另一处，苦命的摆弄了半天阵法的温良终于直起身子来，朝暗处打了个响指，他恰好还在雪月城养伤见做客，就被萧瑟拉来做义工了。 女子依旧是青衫锥帽，正留神与萧瑟打斗正酣的无双，猛然感觉身后一股冰冷气息袭来，一柄冰寒至极的长剑已抵在她后心，身后之人冷冷道：“看热闹，也该有命看才行。” 女子大骇，尚未回头当先右手往身后一扬，身后之人迅速退开。 女子转过身，看清来人，怒道：“我与你何怨何仇，为何屡屡坏我好事？” 沈静舟冷冷道：“谢宣。” 女子恍然，冷笑道：“哦，为了他啊，他死了吗？死状很惨吧？” 沈静舟长剑猛然一抖，“他受的罪，我会一一讨回来，受死吧。” 一剑既出，风雪枯萎。 沈静舟长剑一扫，便觉风雪漫天，女子急退，沈静舟紧追，沈静舟剑招紧密，女子应付不暇，三十招，两臂中了三剑，肩颈处一道划痕自左肩直到心口，危险至极。 中剑时候，女子直挺挺仰躺地面，就地一滚躲开风雪剑攻击，终于得空把右手凑到嘴边，嘬嘴一吹，极为尖细的声音过后，窸窸窣窣之声迅速传出，以她为中心，无数黑色小点迅速蔓延开来，朝沈静舟而去。 却是去了一半，所有黑点都转了向，往山坳里奔去，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一大片，看着十分骇人。 女子也骇了一跳，从未有过的情况，她再次嘬嘴一吹，这次催动了更多蛊虫，结果却是一样。 等她不死心的第三次试，却已来不及了，风雪剑凌空一抖，隔空射出三道真气，迅速封了她胸前三大穴道，她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沈静舟收剑，视线放到远处，萧瑟的方向，萧瑟腾身于空中，正与握了大明朱雀的无双对峙。 十二柄飞剑剑气七彩六色，十分花哨的围绕着雷无桀奔跑跳跃，正热闹。 沈静舟忽然眼睛一眯，握紧了风雪剑，“不好。” 却是萧瑟好容易压制住大明朱雀的凶煞气，以内息压制无双，以凌空的姿势居高临下，大喝一声，“无双，看着我的眼睛。” 他眼中金光一闪，瞬间一派妖冶之色，无双直愣愣看入他眼中，一时怔住。 无双眼中的血红渐渐涣散。 涣散了片刻，血红猛然一涨，他抬手一招，一柄血红小剑迅速从雷无桀处撤出，往萧瑟后心袭来。 萧瑟正全力施展心魔引，未曾提防，他正惊诧心魔引对无双的无效，尚未作出反应，便闻雷无桀惊叫一声，他迅速撤了无极棍与大明朱雀的胶着之力，没有回头，凌空一翻，往后急退六尺，饶是如此，血红小剑依旧笔直插入他后肩胛处，直没至柄。 疼痛猛然袭来，让萧瑟眼前一黑，无双却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抬手一招，撤回十一柄飞剑，裹挟着大明朱雀朝萧瑟笔直飞来。 萧瑟咬牙，强提内力，无极棍在空中虚虚一划，以雄厚内力撑起一道屏障，把飞剑隔绝于外。 飞剑叫嚣了片刻，忽然似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晃了几下，笔直坠落地面。 萧瑟一愣，抬头处，却见雷无桀尚未收起的手刀，以及身子正瘫软地面的无双。 关键时刻，没有了十二柄飞剑追赶的雷无桀跳到无双身后，一记手刀打晕了他。 萧瑟收了无极棍，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才真切感觉后背的疼痛，疼的他额际汗珠瞬间滚落。 雷无桀扶住无双跌落地面的身体，着急道：“萧瑟，你还好吧？” 萧瑟苦笑一声，“死不了，嘶……” 疼，却是真疼啊。 却在这时，隐在暗处的苏暮雨忽然扬声道：“澹台先生，这是往哪里去啊？” 萧瑟霎时神色一凛，无暇顾及伤口疼痛，迅速道：“小夯货，抱起无双，冥侯，收了剑匣。”他高高举起手臂，一挥，“撤。” 回转雪月城，昏迷的无双和女子二人组被妥善安置，司空长风对着萧瑟背后的血红小剑直皱眉。 司空千落却已经泪盈于睫，泫然欲泣，“爹爹，这……怎么办呀？” 司空长风摆手，“能怎么办，拔|出|来就是，我说萧瑟，怎么这么不小心，以你修为，不应该啊。” 萧瑟苦笑一声，“我哪料得到心魔引会失效？当时对无心明明很有用。” 司空千落道：“这怎么拔啊，会疼死的，萧瑟，你……” 萧瑟打断她，“千落，你先回房去。” 司空千落一愣，司空长风头也不抬，“对，血腥场面不是女孩子看的，千落听话，回房去。” 司空千落怒道：“不，我才不要。” 萧瑟道：“大师兄。” 唐莲一愣，“哎？我觉得师妹她……” 萧瑟有些无奈了，加重了语气，“大师兄。” 唐莲左右看了一眼，点头，“我明白了。” 他尚未动手，司空千落已满脸怒容，怒道：“萧瑟你……你们……哼。” 一转身，直接破门而出，把门板冲出好大一个洞，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司空长风看了一眼，有些无语，“唉，这丫头可是被气的狠了，小莲，赶紧看看去，别又拆什么东西。” 唐莲迟疑，“可是，三师尊，你这拔剑，要不要我打个下手？” 司空长风送他一个白眼，“拔个剑而已，你能干嘛？丫头要是拆了哪个房子，找你赔？” 唐莲赶紧自门板破洞处奔出，喊着“师妹”之声尚在在耳。 房间里，就只剩下萧瑟与司空长风两人。 司空长风依旧矮着身子检查萧瑟背后。 那处血迹早把周围衣物晕染个完全，能撕的的布料已经剪去，伤口处血迹依旧渗出，伤口狰狞，皮肉外翻，很难处理的伤口。 沉默让萧瑟心里莫名的不安，也有些害怕小剑拔出后的大出血和那种疼该怎么忍受，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 他这一生按算命的说法算是亲缘单薄了，二十来岁的年纪，长辈死了个精光，唯一可依恋的，就只剩下两个师父，司空长风看着大大咧咧时刻脱线，其实对他当真不错，只是当事情说开之后，这份依恋是注定要失去的了。 司空长风在他身后“嗯”了一声，半晌才道：“萧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萧瑟稍有些混沌的神智霎时一清，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师父何出此言？” 司空长风道：“随口问问，就是觉得，你这次回来，似乎有了点不同。” 萧瑟勉强笑一声，“有吗？哪里不同？” 司空长风道：“对千落不同……忍一下，我尽量快。” 萧瑟猛然一惊，却也容不得他细想，感觉出司空长风猛然握住剑柄以极快的速度往外一抽，感觉身体瞬间破了个口子似的鲜血争先恐后的往后背涌去，萧瑟有一瞬间的晕眩。 晕眩之后，才觉得伤口处一片清凉，司空长风已上了药，正扯了长长布条给他包扎，包扎从后肩颈处绕过左腋下，再绕到右肩，一层一层白布缠绕，司空长风离他极近。 萧瑟猛然心口一酸，差点就忍不住和盘托出了，雪月城从未负于他，无论是司空长风还是千落，都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当自己人守护的，他恋上和尚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在尚未真正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糊里糊涂的给了千落承诺。 司空长风最后在他左腋下打了个结，直起身子来，拍了拍手，盯着包扎痕迹一脸满意之色，“十几年没干过这活了，干的还不错。” 萧瑟道：“师父，我……” 司空长风看他，“嗯？你想说什么？” 萧瑟看进他平静如水的眼睛，心头猛然一清，此时把话说开，他还怎么在雪月城待下去，怎么代表雪月城跟卓不群谈判，怎么救回千余雪月城弟子？ 他最后道：“师父，我做了件错事，等谈判完，请您责罚。” 司空长风深深看他一眼，“不要伤害千落，这是我唯一的底线。” 萧瑟迅速垂下眼，掩住了满眼的痛苦神色。 这，却是难了。 伤害，注定了在所难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谈判 十八里铺。 枫林酒肆的老板娘据说是个不出世的武林高手，所以在枫林酒肆喝酒的江湖人虽多，从没有闹事的。 今日，枫林酒肆早早的清了场，就算有些酒客心有不满，也不敢有怨言。 当然，在看清雪月城大旗插在枫林酒肆门口的时候，猫在原地看热闹的部分酒客瞬间作鸟兽散。 萧瑟带了唐莲、雷无桀早到了，左有孤剑仙洛青阳坐镇，右有风雪剑沈静舟加持，阵容不小。 卓不群的阵容也很大。 澹台破与摘月君满脸怒意，白发仙与苏暮雨作为陪客也在，更有未落座的不少南诀高手虎视眈眈。 卓不群一脸假笑，“听澹台国师与侯爷说，昨日雪月城设计擒了我南诀一个弱女子，永安王怎么解释啊？” 萧瑟一手扶了下巴，一派慵懒之色，“有这回事。” 卓不群道：“何时放人？” 萧瑟道：“听风雪剑沈先生和大师兄唐莲说，我雪月城千余弟子恰在贵处做客，何时放人啊？” 卓不群道：“既说了做客，哪里有放人之说？客人想走自己就走了，我方从未拦阻，雪月城却要囚禁我南诀女子吗？” 萧瑟道：“那女子谋害儒剑仙谢先生在先，偷袭寒水寺在后，昨日更是设伏于葫芦谷企图杀我雪月城客人，事情没说清楚前，她只怕要在雪月城委屈一段时日了，事涉人命，卓先生能理解吧。” 卓不群道：“事涉人命，永安王是朝廷贵人，应当知道命案该移交衙门吧？莫不是雪月城要私设公堂，公然对抗朝廷？” 萧瑟道：“受害家属不报案衙门并不受理，这样吧，沈先生说说看，谢先生被谋害一事需要到衙门报案吗？” 沈静舟轻捻佛珠，淡淡道：“江湖事江湖了，我的意思是一命抵一命，直接把人杀了……” 摘月君脸色一变，怒道：“你敢……” 沈静舟打断他，“若非是雪月城拦着，人我早已杀了，你们还要感谢雪月城才是，雪月城作为江湖第一名城，愿为谢宣讨回公道，我便等着，只是我耐性不多，可别让我等的太久。” 萧瑟道：“沈先生放宽心，有我在雪月城一日，行事便不会辜负了公道人心，卓先生，你看这事，我也很为难啊。” 卓不群道：“永安王如何愿放人？” 萧瑟道：“这我说了不算啊，雪月城既然说了此事要给沈先生一个说法，总得先定个说法不是。” 卓不群冷笑，“所以永安王所说的和谈，是消遣我来着？” 萧瑟一副恍然之色，“啊，对，和谈，是这样，雪月城听说南诀的霸刀澹台破、鬼刀摘月君等高手不约而同的来到我北离境内，雪月城作为江湖第一大城不可不问，我这白占了王位的江湖散人也得尽责过问，所以便想请诸位来，当面问一问，如何便一同到了我北离呢？” 卓不群脸色木了一瞬，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萧瑟和谈，谈的一定是如何归还雪月城弟子的事，被蛊物控制了没有神智的雪月城弟子如他囊中之物，所以他信心满满的应下和谈，有恃无恐，却没想萧瑟谈的是这么个闲扯淡的事。 卓不群道：“怎么，江湖无国界，北离的江湖，我南诀人来不得？” 萧瑟打了个哈欠，“来得，来得，可是这么成群结队的来，会引起人们恐慌啊，南诀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呢。” 卓不群道：“永安王想要什么说法，我南诀高人想来见识下北离山清水秀，结伴来游山玩水来了，不可以吗？” 萧瑟道：“可以是可以，游山玩水十分欢迎，可若是打打杀杀的，容我警告一声，我北离江湖高人逸士不计其数，大多脾气不怎么好，若是南诀高人在这里丢了几条性命，可别哭爹喊娘的抱怨呢。” 澹台破霸刀麒麟牙在手心一转 ，在桌上一拍，刀尖直指萧瑟鼻端。 澹台破冷冷道：“脾气不好，巧了，我今日恰好手痒，想杀个把人，刀下无贵贱，永安王要试试我这刀锋利不利？” 萧瑟面不改色，连看都未看刀尖一眼，淡淡道：“澹台先生若当真是手痒的控制不住，尽管出手。” 澹台破握紧刀柄，怒瞪圆眼，“我南诀美貌女子无数，你杀得一个，我杀你雪月城千余弟子陪葬，算起来，我不算亏。” 萧瑟道：“张口便是打打杀杀，看来南诀没有和谈的诚意，那我只好以雪月城的名义告知江湖，就说南诀某些人来我北离恣意妄为，谋害人命，江湖人人得而诛之，走了。” 他当真起身，卓不群脸色一变，“怎么，永安王当真不在乎那雪月城弟子性命了？” 萧瑟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在乎，怎么不在乎呢？但我想卓先生对府上的客人应该会很客气的对吧？我雪月城可是很护短的，我萧楚河也是很护短的，若是雪月城弟子有个什么损伤，咱们可就不是和谈的事了，我北离将士枕戈待旦，其实也是蛮手痒的呢。” 卓不群怒道：“萧楚河，你别太得意，那女子若死，你那雪月城弟子一个也别想活命。” 萧瑟打个哈欠，“那就战场上见吧，卓先生。”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我似乎忘了说，其实谢先生只是重伤，并未丧命，所以那女子本不必偿命啊，事说清楚了自然就放人了，卓先生还是有耐心等一等的，是吧？” 卓不群道：“需要多久？” 萧瑟打了个哈欠，看一眼天色，“三五日足矣，卓先生，若有结果，我给你传个信？” 卓不群阴沉着脸了一会，勉强挤出个笑来，“那就多谢了。” 苏暮雨道：“无双呢？他可还好？” 萧瑟道：“无双此时做客雪月城，安稳的很，苏大家长若感兴趣，可来雪月城拜访的呦。” 苏暮雨追上一步，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萧瑟在最前，唐莲、雷无桀其次，洛青阳、沈静舟殿后，一行人缓步离开，南诀诸人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人动手。 走到足够远，雷无桀才笑的打跌，“萧瑟，你这张嘴真是太厉害了，明明咱们不占优势的，怎么就愣是被你黑的说成白的呢。” 萧瑟白他一眼，“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雷无桀道：“对，都对，就因为这样，你才厉害啊。” 萧瑟道：“没什么厉害的，这群人到底都是江湖人，若是敖玉在，哪有那么好说话。” 雷无桀道：“哎，那个摘月君好像还是个什么侯爷吧，我看他就不怎么厉害啊，额，我是说嘴皮子。” 萧瑟道：“摘月君关心则乱，他为那女子乱了方寸，再说了他跟卓不群明显的不是一条心，未必看得上卓不群一流，他深知今日谈判有多水，懒得拆穿而已，那些人中，他是最厉害的一个。” 雷无桀挠了挠头，半懂不懂的道：“哦。” 沈静舟道：“他们或许暂时不敢动雪月城弟子，可你若认为他们会乖乖等待可就错了，那摘月君的功夫可是厉害的很。” 洛青阳点头，“我并无十足把握将他格杀。” 萧瑟道：“再说吧，时间好歹是争取到了，唉，伤口好疼。” 看他皱成一团的脸，雷无桀默默收起了满腹崇拜，好吧，还是那个他熟悉的萧瑟。 伤口疼归疼，布置还是要布置，雪月城上下一番整顿，全付应敌状态。 当晚，有人夜袭雪月城，破了合围之阵，伤了三个人，自身也受了伤，被司空长风一枪从登天阁顶打了下去。 第二晚，来的人数更多，人虽然打退了，雪月城的损失也不小，连长老落霞仙子都挂了彩。 第三天，却有一小批人踏入下关城，点名拜访萧瑟。 来者只有一面之缘，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天外天，紫衣侯。 紫衣侯一脸懊悔之色，求问天外天宗主叶安世的下落，声泪俱下，演技颇佳，把萧瑟惊得差点接不上话。 紫衣侯懊悔不该利欲熏心，逼得宗主叶安世逃难中原，说是本来与南诀谈好的合作，到了南诀却被设计种下蛊毒差点沦为行尸走肉，幸得高人相救，才安全脱出南诀桎梏，此时幡然悔悟，一定要找到叶安世来表达懊悔之情，顺便迎接叶安世回宗。 萧瑟吃惊道：“能解蛊毒的高人是指？” 紫衣侯道：“我从南诀入北离，曾与药王和百晓生同行。” 萧瑟点头，明白了，也明白此时紫衣侯过来声泪俱下必是无心送给他的筹码，一个准备让天外天从南诀那边脱出来的契机，也便道：“无心出门办点事，不日便会赶来雪月城，可是侯爷，那白发仙还在为南诀诸人效力，这可怎么说呢？” 紫衣侯一脸凛然之色，“白发定是受了小人蒙蔽，我这就去劝说。” 也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开到血衣楼城楼之下，点名要见白发仙。 白发仙与紫衣侯，以及天外天内部自有联系方法，萧瑟猜测不错，本就是跟无心提前沟通好的，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听紫衣侯说了在南诀的悲惨遭遇，白发仙一脸愤慨之色，玉剑直指近在咫尺一脸阴沉的卓不群鼻尖，“你们南诀人背信弃义，果真信不得，幸好紫衣无事，若然紫衣遇了不测，我白发拼的血溅三尺，也要到你南诀皇廷讨个说法，兄弟们，与无情无义之人没什么好合作的，随我走。” 卓不群冷冷道：“想走？没那么容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无心驾到 白发仙冷笑，“怎么，就凭你，拦得住我天外天的人？” 恰在此时，有人扬声道：“是谁要拦我天外天的人，问过我叶安世再说。” 声音虽在耳边，人却远着呢，饶是如此，也让卓不群脸色一变，他再傻也感觉出不对来，眼中闪过凶狠恶毒，“天外天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合作是吧？白发仙，欺人太甚了。” 白发仙冷笑道：“我天外天诚心诚意谋合作，紫衣千里迢迢去南诀签契约，不可谓不用心吧，反观南诀，算计紫衣所为何来？是要控制我天外天，还是要消灭我天外天？是不是我没有用了也要给喂了蛊听你使唤啊？卓不群，此刻之后，我天外天与南诀是敌非友，势不两立。” 他一挥手，天外天弟子迅速有序的自城楼跃下，与紫衣侯等人汇合。 白发仙尚未动作，一柄长刀猛然横在他身前，澹台破一脸杀意，“天外天，是当我不敢杀你们？” 白发仙冷笑一声，玉剑在刀尖上一磕，把长刀镇开寸余，他腾身上了城头，“想动手？天外天随时奉陪。” 他飘身而下，堪堪站稳，麒麟牙裹挟着劲风已在咫尺，白发仙往后急退，同时手指一按，玉剑出鞘，瞬间与澹台破战在一处。 与此同时，卓不群森冷的一挥手，无数南诀高手及血衣楼弟子自城头跃下，把天外天弟子瞬间围在中间。 霸刀霸道，一交手白发仙便知不敌，没有全部把握取胜，只有另辟蹊径，“怎么，恼羞成怒了？南诀筹谋半年，严密布局，短短几天就被区区一个少年给化解了，不服气？你那徒儿，本就是个怂包蠢货。” 澹台破一招霸王问天，白发仙以玉剑硬接，瞬间虎口崩裂，脸上闪过一抹血红。 澹台破怒道：“雪月城如何，永安王如何，我澹台破还未放在眼里。” 白发仙冷笑道：“是，你霸刀澹台破自持身份，武功高强，可你南诀其他人呢，不是被人家雪月城像撵兔子一样给撵回来了，此时除去你一个，南诀还有几个扛打的？” 澹台破怒道：“打你天外天足够了，受死吧。” 他高高举起麒麟牙，一招霸王怒震天立马使出，白发仙没有丝毫把握能接住。 便在这时，有人高喝一声，“澹台老匹夫，焉敢造杀孽？不怕中原武林群起而攻之？” 无心。 这次声音近了许多，视线之内已可看到那抹耀眼白影，与他同行的，却另有一人。 那人也高声道：“澹台老家伙，你是猪油蒙了心了吧，怎么什么事都掺和，不怕晚节不保吗？” 声音十分耳熟，二人瞬间到了视线之内，却是本该重伤几死的儒剑仙，谢宣。 澹台破一迟疑，白发仙迅速与紫衣侯等人汇合一处，齐齐朝无心躬身拜服，“宗主。” 无心大咧咧一摆手，“都起身吧，事情我已知悉，前尘如烟，既往不咎，都到我身后来。” 卓不群自城头跃下，落在澹台破身侧，一脸吃惊的看向谢宣，“这……你竟然没死？” 谢宣笑眯眯道：“我这人命硬，真遗憾哈，没死成。” 澹台破冷冷道：“所以赶来送死？” 谢宣笑道：“我匆匆赶来，是听说个消息，一个南诀女子因我被囚在雪月城，有这事吧？” 澹台破道：“你待如何？” 谢宣道：“唉，都是一场误会，我这不是赶着去雪月城解释解释嘛，怎么，澹台老家伙，你想跟我干一架？” 澹台破瞬间阴沉了脸不语。 谢宣看向卓不群，“姓卓的？” 卓不群脸色精彩复杂，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谢先生好走不送，但是天外天走不得。” 谢宣道：“忘了说，我伤势未愈，走不得远路，叶宗主恰是我小友，愿意护送一程，怎么，不成吗？” 卓不群道：“好说，我这就派人护送谢先生，至于天外天……” 谢宣打断他，“不成啊，那好，雪月城我不去了，这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养伤个三五个月，也是舒坦。” 卓不群脸色更是难看的可开杂货铺，“怎么会，谢先生，请，叶宗主，请。” 谢宣还多嘴的再问一句，“我可以走啦？天外天也能走啦？” 澹台破霸刀一横，直指他鼻尖，“再说废话，我送你上路。” 于是，谢宣和无心带着天外天浩浩荡荡之众大摇大摆的出了血衣楼视线。 一出范围，无心便露出焦急之色，“我听说萧瑟受伤了，得赶紧去瞧瞧，紫衣白发，照顾好谢先生。” 说话间，几个起落，身形如白色大鸟一般，迅速消失于视线。 谢宣目瞪口呆，摇头道：“你们确定跟着这样的主子靠谱？” 紫衣侯笑眯眯道：“我们习惯了。” 白发仙一脸淡漠，默然望天，眼神中隐隐闪过一抹悲愤之色。 雪月城上下戒备，无心一入下关城便被阻路，若不是雷无桀及时看见他，说不得还要发生些没必要的肢体冲突。 雷无桀喜道：“你这和尚，哪里去啦？这几天几个关键大事你可都错过啦。” 无心道：“我虽未亲历，早已听说，我还听说，萧瑟受伤了？严重吗？” 雷无桀道：“还算蛮严重的，三寸小剑自后肩胛处直没至柄，血是流了不少，这两天恶补，萧瑟脸色还是差得很。” 无心再也无心闲聊，“他此时在何处？” 雷无桀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他该在房里休息养伤，我还听说……喂……” 无心已甩下他，当先走了。 萧瑟趴在床上哈欠一个接一个，神智却无比清醒，让他简直欲死。 雪月城的伤药是顶级的，但伤口太深，感觉疼痛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药石罔治。 雪月城上下一心，所有事情都来找他拍板，让他想睡安稳也不太可能，以前并不觉得，自从跟司空长风深谈之后，他琢磨出了其中的故意成分，但他也无可奈何。 还有南诀的事，唉，一团乱麻，南诀的杀手不要命一样的偷袭让他品出了点黔驴技穷的味道，可这本是不应该的啊，卓不群若只有这么点手段，敖玉是傻的才派他来北离行事，可问题，在哪呢？ 头痛欲裂，偏又睡不着。 便在这时，屋顶极轻微的脚步声让他瞬间警戒，多高的轻功修为能达到这种近乎于雪落无声的境界，此时雪月城内这样的高手不超过三个，没有一个会上他的屋顶。 再闻极轻微的破窗之声，萧瑟立即起身，起身瞬间让他疼的眼前一黑，脑子一懵，便在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以轻柔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按上他肩膀，熟悉气息扑面而来，萧瑟大喜。 “和尚，是你。” 无心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回俯卧的姿势，转到他正面，看他惨白脸色、失血嘴唇，满眼心疼，“萧瑟，你受苦了。” 萧瑟笑，“我本想说，江湖中人，头可断血可流，这点小伤算什么，可是，真的是很疼啊。” 无心拂一把他汗湿贴于额际的发丝，“怎么搞的，以你修为，还能被伤至此？那无双当真那般厉害？” 萧瑟道：“当时施展心魔引失效，我正诧异，未曾提防，是我大意了。可是，怎么会失效呢？” 无心道：“回程途中我也思索了，不得而解，无双怎么样了？” 萧瑟道：“不怎么样，每日被雷无桀喂一记手刀，睡的正香呢。” 无心笑了，“那女子如何？” 萧瑟道：“我并未审她，好吃好喝的养着呢。” 无心点头，“也是，问她没什么意思，倒是你，伤成这样，怎么不睡？” 说到睡字，萧瑟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或许是睡的太多，反而睡不着了，你回来了也好，恰好陪我聊聊天。” 无心笑了，“雪月城忙的没一个人陪你聊天了？” 萧瑟瞥他一眼，“我不乐意跟他们聊。” 一句话，说的无心霎时心花怒放，忍不住握住萧瑟搁在床边的手，道：“我……”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念经 萧瑟直觉的一把甩开无心的手，无心没有如何，他却自己扯到伤口，疼的他一张俊脸瞬间变形。 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捧了个托盘，上面是纱布、药膏、剪刀之类的物事，她进门看到无心吓了一跳，“无心大师？你什么时候来的？” 无心瞬间有些尴尬，往后退了三步，道：“刚到，我听说萧瑟受伤，便来瞧瞧。” 司空千落放下托盘，笑道：“你们感情真好，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男人间的这种感情，明明不多话，却可以过命的那种。”她走到床边，分给萧瑟一张冷脸，双说叉腰，气势汹汹道：“萧瑟，换药啦。” 萧瑟看一眼无心，也是十分尴尬，“不是大师兄……” 司空千落道：“怎么，大师兄能给你换药，我就换不得？” 萧瑟声音有点虚，“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司空千落竖起眉毛，“我是你未婚妻，萧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你变得不爱理我了。” 女孩子，终究是敏感的。 什么迹象都没有，却敏感的预知到了危险。 萧瑟垂下眼去，一时无语，不愿说出谎话来骗她，也不能说真话，只有不说话。 司空千落却受不了这种沉默，“萧瑟，你说话。” 萧瑟嘴角微不可觉的一抖，还未开口，角落里的无心抢口道：“换药这种事，要不还是小僧来吧？” 无心也怕，萧瑟会在压力下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 司空千落再叫一声，“萧瑟。” 萧瑟视线落在旁处，轻声道：“让无心来吧。” 司空千落蓦然鼻头一酸，眼中瞬间蒙了层水雾，在泪珠汇聚之前，她抢步出门，把门摔的震天响。 无心阖上房门，默默站了一会，转身时候一派轻松神色，语调却是温柔的，“恰好，让我看看你的伤。” 萧瑟神色有些复杂，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无心扶他坐起来，萧瑟抬手欲解衣领，却被无心抢先一步握住双手，视线直直看入心底，“我来吧。” 萧瑟与他对视一会，点头，手上放松了力道。 被别人宽衣解带这种事萧瑟受的多了，可无心，毕竟是不同的。 萧瑟穿了三层衣物，解到里衣时候，萧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尽量放轻松语调，微微抱怨道：“这样很尴尬啊。” 无心本就在他咫尺，抬眼看他一眼，眼角一弯，抬手极小心的剥了他里衣，装作十分自然的凑近了在他颈侧一亲，眉眼弯弯的笑道：“情人之间，肌肤相亲都是情理中的事，有什么可尴尬的。” 萧瑟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被他嘴唇碰过之处感觉火灼一般，吃惊道：“你……你……” 无心扶着他半转个身，转到他身后，“除非，你不想要我啦，要不然这种事，是免不了的。” 萧瑟脸上红潮散去了些，他品出了无心的试探与小心翼翼，他心口霎时如被一只顽皮的猫逗弄，一时痒一时酸，他抬手握住无心正解他绷带的手，轻声道：“无心，你还不信我吗？我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无心手腕一转，脱开他手，继续解绷带的动作，“我自然知道，就是看你为难，我心疼。” 萧瑟一时沉默了。 无心抛开绷带，凑近了看萧瑟后背伤口，伤口此时已经结痂，绿色药膏已经干涸，没有新的血迹渗出，饶是如此，刚才解绷带里面几层的时候，依旧让萧瑟疼的忍不住轻颤。 无心忍不住凑近了，嘴唇在伤口旁轻轻一碰，满目怜惜，“看你疼成这样，我当真宁愿伤的是我。” 萧瑟忍不住一缩肩膀，声音里加了颤音，“无心，别这样。” 无心轻轻一拍他肩膀，取过工具，开始清理干涸了的药膏。 清理时候，针刺一般持续不断的疼，疼痛，让萧瑟的神智更清醒了些。 他手掌握拳，轻声道：“无心，我既定了与你欢好的心思，便不会更改，只是退婚，现在还不是时候，雪月城此劫因我而起，此事若未处理妥当，我愧对雪月城。” 这话，既是对无心说，也是对自己说，聊胜于无的排解自己内心不安。 无心“嗯”的一声，专心致志。 萧瑟道：“此间事了，我会把事情说开，当初满江湖洒出喜帖，我若退婚，大大伤了千落，也大大伤了雪月城脸面，到时候，雪月城只怕是待不下去了，整个江湖，也不知是否有我的容身之地，到时候，恐怕我还真的该跟你回天外天了，可愿收容？” 药膏刮去，伤口便露出真面目来，狰狞伤口让无心眼中闪过戾气，“就算无双是走火入魔，我也该去跟他干一架，好好教训一下他，下手也太狠。” 萧瑟微微红了脸，有些懊恼，“和尚，听到我说话没有？” 无心转到他正面，朝他灿若春花般的一笑，“自然听到啦，我只盼你多说些，你这情话在我听来甜如蜜，多少都不嫌多。” 萧瑟脸色又红了一分，恼道：“谁跟你说情话，我说的分明是……” 无心道：“你想什么我都清楚，没必要跟我解释，你只需知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萧瑟脸颊发热，却强迫自己对上无心视线，含了几分挑衅，“真的？” 不知为何，此时白发仙那句关于谁娶谁嫁的话猛然蹦到无心脑子里，让他迟疑了一弹指，“自然……是真的。” 他取过药膏，道：“可能会疼，你忍一忍。” 自然是疼的，却不及刮下干涸药膏时候的疼，萧瑟尚未感受的真切，无心已完成，拿过纱布，开始为他包扎。 萧瑟看着近在咫尺的光头，看他总透着几分邪气的眉眼，谁能想到，他手底下的动作可以轻柔到缠绵的程度，萧瑟只觉纱布一圈圈缠了身体，却也如同一层看不见的网一层层的缠住他的心，他的心里，从未有过的充实，满足。 无心为他拉好衣衫，道：“好了，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萧瑟重新趴在床上，立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也想啊，可是，睡不着。” 无心眼珠一转，干脆盘腿在床前一坐，握住他的手，“要不，我给你讲个床前故事？” 萧瑟忍不住一笑，“好啊，你想讲什么故事？” 无心思索一会，道：“或者，干脆我给你念个经吧，我小时候总是听老和尚讲经才能睡得踏实。” 萧瑟笑花还在唇边，轻声道：“好。” 无心也便念经，以他独有的十分磁性略微低沉的声音不缓不慢的念出他脑子里仅存的几本经书。 听了一会，萧瑟还真有了些睡意，打了个哈欠，道：“你这和尚，当真是个假和尚，这一会功夫，你串了几本经书了？” 他身为皇子，有名的佛经小时候早已背的滚瓜烂熟，随便一听便知无心是随便应付。 无心笑道：“你听着便是，哪里那么多话，闭上眼睛。” 萧瑟果真听话的闭上眼睛，无心声音在耳边，却慢慢的，越来越远。 在和尚随便念得乱七八糟的经书声里，他当真安稳睡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真相 谢宣及天外天的人在正午时分到达下关城，沈静舟一把拉过谢宣，两人瞬间消失的没影，不知躲哪里恩爱去了，天外天的人，却是身份尴尬，干脆在下关城的某客栈落了脚。 傍晚时分，来了第二批批客人。 药王辛百草，百晓生姬若风，绘月阁大小姐司马飞絮，以及一个佝偻着矮小身子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 雪月城以司空枪仙为首，出动大部分人力十分庄重的迎接，且启用雪月城极少用到的高规格设宴，宾主尽欢，热闹非凡。 酒足饭饱，以唐莲、雷无桀为首的高阶弟子带着雪月城弟子开怀畅饮，司空长风、萧瑟等人转战僻静处，开始说正事。 主座为司空长风，陪坐萧瑟，宾客有药王辛百草、百晓生姬若风、小老太太、谢宣、沈静舟，无心。 姬若风笑呵呵拉起萧瑟，“我与石门婆婆是三十年的老交情，刚才人多杂乱，此时再来见礼吧。” 萧瑟也便恭恭敬敬的朝小老太太行礼，小老太太个子虽小，却是天下玩蛊第一人，南疆百年难遇的优秀人才，她一手撑起补天门，把补天门从一个十几人的小门派给壮大成南疆第一门派，可见本领。 石门婆婆倒也谦和，虚扶一把萧瑟，道：“伤成这样，虚礼就不必了，前段时间接到喜帖，姬若风的徒弟与枪仙司空长风的女儿成亲，我本便是要来一趟中原讨一杯喜酒喝的，此时早来，贺礼倒比我还慢些，永安王不介意吧。” 萧瑟拱起手，弯下身子，“石门婆婆青睐，萧瑟受宠若惊。” 石门婆婆道：“闲话也不多说，把那死丫头叫来，我跟她说。” 萧瑟出门吩咐。 石门婆婆道：“刚才进城时候，在下关城外见到一个故人，不知那人是否可请来此处？” 萧瑟道：“谁？” 石门婆婆道：“鬼刀摘月君。” 萧瑟与司空长风一对眼色，出门吩咐了。 女子被制住穴道，一路给抬了过来，本是破口大骂的，待见到石门婆婆，一张脸霎时发白，一副惊惧欲死之色。 石门婆婆上前便是一巴掌，怒道：“畜生，看到我没被你毒死很意外？” 女子被打的面目青紫，却似没有感觉一般，“师父，我怎可能……我就是困您一阵时日，等我复仇完就……” 石门婆婆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狗屁，你把我困在万蛊之阵中，若非是药王赶到，我早已死了，欺师灭祖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女子惶恐道：“弟子有罪。” 姬若风道：“好啦石门婆婆，教训徒弟回补天门里教训，还是先说说这复仇是怎么回事吧。” 石门婆婆道：“老老实实的说，若有半句虚言，我绝不饶你。” 女子应是。 石门婆婆道：“还有，解了她穴道吧，有我在，她翻不了天去。” 沈静舟也便抬指送了三道真气过去，女子霎时萎靡于地，好歹是手脚能动了。 女子道：“我是为我孪生姐姐报仇，我姐姐有一个老相好，在中原有响当当的名号，叫鬼医夜鸦，我姐姐爱他，两人种下双子蛊，同生共死，鬼医夜鸦被中原人害死，我姐姐也随他而去，死状太惨，我不甘心。” 萧瑟与无心一对眼色，无怪乎明明双子蛊威力不大，女子还一直用，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太子告诉我说害死夜鸦的是中原的整个朝廷与武林，动手的有三个人，儒剑仙谢宣，寒水寺无禅，杀手冥侯，太子与我谈合作，说会帮我复仇，我一等就是三个月，等不及了只有自己动手。” 跟所料想差别不大，萧瑟道：“这事跟摘月君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看一眼石门婆婆，有些迟疑，“摘月君他……” 有人在门外叹息一声，道：“跟我倒也没什么关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折扇轻摇，一脸风流，就算挂了彩，内伤颇重，摘月君风采依旧照人。 石门婆婆瞥他一眼，“老东西，还是这么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摘月君垮下脸，“个人私事，就没必要广而告之了吧。” 姬若风道：“你那点破事当谁不知道吗？以前是懒得说，可我听说你欺负我徒儿，这该给个说法吧。” 摘月君只剩苦笑，“说反了吧，明明受欺负的一直是悲催可怜的我啊，你那徒儿多厉害，我可曾讨到一丝便宜去。” 姬若风看一眼萧瑟，十分满意的捋了捋断须，接受了这个说法，司空长风也十分得意，萧瑟本身，是绝对值得人骄傲的。 姬若风道：“你的水平我多少知道，听过事情经过，看得出你是留了手的，并未真的与小辈计较，也罢，你的私密事我就不说啦。” 摘月君一抬手，“多谢。” 谢宣道：“这位姑娘，当时天启城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怎可轻信人言，造成诸多杀孽，我此时说给你听。” 也便把天启城的血色之夜大约说了，着重描述了夜鸦身死的过程。 女子脸色惨败，恨恨道：“可我姐姐何辜？” 谢宣悲悯看她，“偏执，便是原罪了。” 双子蛊的存在，本身便是笑话，感情若能由蛊虫决定，感情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 谢宣道：“还要复仇吗？” 女子双手捶地，愤恨不语。 石门婆婆怒喝一声，“孽障，还分不清是非黑白吗？还敢任意妄为？” 女子朝石门婆婆俯下身去，跪拜道：“弟子错了，求师父责罚。” 司空长风道：“好啦，事情说清楚了，我雪月城千余弟子据说都是被蛊物控制，听说江湖上不少门派也受到蛊物侵扰，石门婆婆，这事怎么说呢？” 石门婆婆道：“不妨事，解了便是。” 司空长风点头，神色却凝重。 无心左右一看，笑道：“解了自然是好，可南疆补天门这次可是在中原大出风头，不出一月，江湖必定会有传言，或许会说南疆蛊毒可操控天下，必定谈蛊色变尤胜于魔教，到那时，就不知是南疆的灾难，还是中原的灾难了。” 萧瑟道：“蛊毒之术流传千年，因其隐秘，但若说蛊毒可号令天下也是笑话，这次的事只因南诀好事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补天门，也是受害者。” 无心道：“可江湖人会听你解释么？能讲得通道理，也不会有江湖无限是非了。” 司空长风深以为然，“所以这个事，还是隐秘为要。” 石门婆婆点头，“我回转补天门便勒令弟子闭门不出三年，等待事件平息。”又狠狠瞪一眼女子，“都是你惹的祸，不自量力的蠢货。” 女子伏地不敢言。 萧瑟道：“敢问姑娘，那无双中的，是什么毒？如何解法？” 女子道：“可解。” 萧瑟立即请人搬来无双。 无双一旦醒转，立即火红了双眼，戾气曝显，一抬手，立即召唤剑匣，剑匣在一里以外，竟然飞奔着过来了，无心眼明手快的赶紧截住，也不过是一时，他叫道：“赶紧控制他啊。” 女子自袖里取出个非铜非铁不知什么材质的铃铛，铃铛轻轻一震，无双眼中神色瞬间涣散呆滞，剑匣依旧以极大的引力朝他飞来，无心看无双身上不再冒杀气，也便没再阻止。 无双呆呆抱着剑匣，木偶一般。 女子开始以特定的节奏或快或慢的晃动铃铛，同时念出极端复杂的咒语来，片刻后，无双神色转为痛苦，痛苦渐深，疼到他满地打滚，高声嘶吼。 疼痛最激烈处，一只指甲大小的血红色小虫自他右耳钻出，极快的钻入女子袖中。 无双瘫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直勾勾盯着房梁一会，猛然跳起身，一看周围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萧瑟道：“那要看你记得多少了。” 也便把事情大约讲了。 讲到他杀人，无双直挠头，讲到他重伤谢宣，他开始憨笑，讲到他伤了萧瑟，他开始苦笑，连连摆手，“这个，真不是我本意啊。” 无心双手抱胸，“是不是本意的先不说他，你伤了萧瑟，我可要跟你算账，待会出去跟我打一架，他受的苦我会讨回来。” 无双挠头，“打架随时奉陪，可我伤的是他，凭什么你来替他讨？” 无心一噎，哼了一声，“我乐意，不行吗？” 萧瑟道：“好啦，别争这个，无双，你怎会落到敖玉手里？” 无双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长话短说，我是个孤儿，记忆里有个姐姐，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最近忽然有消息说她在南诀，就找了过去，她已经是敖玉的老婆，我就在南诀住了一段，想着陪陪姐姐，却让我无意间发现敖玉对我姐姐十分不好，还动手打了几回，我一个没忍住就去找敖玉干了一架，送了他三剑，然后，就着了道了。” 众人一阵无语。 这倒……真是无双的作风。 无双叹道：“想我无双自认心志坚定，连魔剑的魔性都影响不了我，却受到小人算计，还真是，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啊。” 萧瑟道：“暗河大家长苏暮雨此时，因为你尚且受南诀驱使，此时在血衣楼。” 无双跳起来便走，声音从风中传来，“相救之情，铭记于心，得罪之处，不敢或忘，他日必当报偿。” 无心“哎”的一声，无奈的看向萧瑟，“不是吧，你急着赶他走干嘛，还真怕我跟他打一架啊，我还真想与他比比，谁才是这一辈的江湖第一人呢。” 萧瑟瞪他一眼，警告道：“和尚，别惹事。” 被那一眼瞪得美滋滋的和尚瞬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沈静舟翻了个白眼，道：“此间事了，明日我便与谢宣离开，萧瑟，你的事端可别再扯上我们。” 萧瑟苦笑，“我何曾惹事，都是事情来惹我。” 约定了第二日到血衣楼寻雪月城弟子，天色甚晚，也便各自散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乐极 萧瑟不比旁人，新来的贵客还需他一番安顿，大宴后续工作也该交待，等他终于拖了隐隐作痛的伤口回转房间时候，才发现天际又飘起了雪。 雪不大，风却冷，看起来没个三五日只怕停不了，年关将至，他安排下的许多活动都进行不了，可预料的，这个年过得，该是憋屈了。 推门瞬间，发现房内有人，熟悉气息让他心里一暖。 房内只有清浅有节奏的呼吸声，萧瑟反手关上门，放轻了步子走到床前，果真，白衣白袍的和尚正卧在床上睡的香甜，就着昏暗光线看清他眼下阴影，知他必是劳累的狠了，不由一阵心疼。 给无心安排的是个独立院落，幽静的很，满园碧竹，却不知他何时偷溜进这里，萧瑟心头一阵酸软，却也丝毫不忍心把和尚赶回自己房间。 可和尚在这睡了，他睡哪呢？明日可预料的，又是劳累的一天。 在床头坐了一会，静静看一会和尚恬静睡颜，他认命起身，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晚，却是起身时候，衣袖被人拽住。 转头看去，原本睡得一派安然的和尚正眉眼弯弯，眼里哪有丝毫的睡意。 无心拉住他衣袖，笑道：“你这是往哪里去呢？” 萧瑟拍开他的手，有些恼，“你这和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里做什么？” 无心也便坐起身来，“你白日里不是与我说你睡不着吗？我就想过来给你念念经，哪知道你还没回房，我就先躺一会，不介意吧。” 萧瑟眯起眼睛来，“念经？你这么好心？” 无心笑的一派纯良，“小僧何时有过歹心。” 萧瑟推他一把，“既然醒了，回自己的房去，我要睡觉了。” 无心下床，帮着他把厚重锦裘给脱了，解了外衫，笑眯眯道：“真不用念经？” 萧瑟趴在床上，一副筋疲力竭状态，“走吧你。” 无心才不走，干脆盘腿在床前地上坐了，一手扶了下巴看他，“我等你睡着再走。” 萧瑟翻个白眼，“你这样盯着我，我怎么睡？” 无心道：“要不，我再给你念念经？” 萧瑟哭笑不得，“无心，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心道：“想听实话？” 萧瑟道：“废话。” 无心道：“一想起你受伤，我就心里不安，不时时刻刻的看着你，我怕自家睡不着。” 萧瑟一愣，眼神渐渐软下来，喟叹一声，“无心……” 无心道：“让我陪着你。” 萧瑟轻轻一笑，伸出手来，“好。” 无心与他十指交握，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视线交缠了许久，萧瑟手上用力拉他一把，仗着夜深人静，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他大胆的做些心里想做的事，“上床上来吧，地上凉。” 无心看一眼他后背，“合适吗？” 萧瑟促狭，“不怎么合适，于礼不合。” 无心跳起来，哈哈一笑，“礼教宗法，在我看来俱如浮云，萧老板，得罪啦。” 萧瑟往床里侧挪了挪，无心和衣躺下，咫尺相近，呼吸相闻。 当真躺在一处，萧瑟才觉得尴尬，无心肌肤散发出来的温热不停歇的袭来，温热气息让萧瑟神智氤氲蒸腾，飘往不该去的方向。 无心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感觉得出他有些紧张，他又何尝不是呢？ 萧瑟咳嗽一声，道：“你……” 恰好无心也转过头来，道：“你……” 两人声音恰恰重叠，停顿一会，相视而笑。 笑罢了，无心侧过身，面对萧瑟，笑意盈盈，“萧瑟，我怎会这样喜欢你，在你身边，便觉得此身无憾，此生何求，离开你片刻，就开始想你，恨不得插翅飞回你身边，你说说，我是不是着了魔？” 萧瑟略有些羞赧的垂下视线，片刻后又把视线定在他脸上，轻声道：“我也是，你离开我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起初还以为是跟你在一起太久不习惯，待看到你出现在我视线之内，才发觉那，或许便是思念。” 无心煞有介事，无比虔诚，“入我相思门，便知相思苦。” 萧瑟羞恼，“和尚。” 无心只是笑，低声笑了一会，轻声道：“萧瑟，我想亲你。” 萧瑟再叫一声，“和尚。” 这一声羞的成分更大，没有拒绝，只是羞涩。 无心大喜，一手扶住萧瑟肩膀，以防他乱动牵扯到伤口，缓缓朝他凑近，听着他，也听着自己心跳如鼓，几乎要把耳膜给震破了。 紧张到了极点。 两人气息相闻，气息交叠，唇，终于覆上他的。 柔软，温热，甜如蜜。 也不知是谁的唇在轻轻的颤，颤的如一股电流般，瞬间袭击了四肢百骸。 两人双唇胶着，谁也不舍得退后半分。 只是一个轻浅的吻，便觉得欲生欲死，方生方死。 两人几乎同时的，在心里默念，愿时光，在这一刻停止。 愿美好，刹那而成永恒。 静谧，却觉得空气里全是甜蜜。 直到一声尖锐的瓷器砸落地面之声传来。 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惊醒了沉迷于思绪的两人。 声音，是从房门的方向传来的。 无心神色一凛，从床上跳起，袍袖一甩，房门受不住劲力，豁然洞开。 房门外，站了个女子，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那双波斯猫一般优雅有灵气的眼睛，此时盈满了泪珠，泪水爬了她一脸，她贝齿咬紧嘴唇，一丝血迹不间断的从她嘴角滑下，滴落地面。 地上，是一个托盘，一副碗匙，及四散于地面的老参汤。 萧瑟脑中只觉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炸得他一阵阵的眩晕，他向来料事于先，极少有失算的时候，极少有慌乱的时候。 此时，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从床上爬起来，压下满脑子的慌乱，几乎是无意识的朝司空千落走近，走近了说什么做什么，心里也没个谱。 司空千落却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立即跳起来，“萧瑟，你……你好……” 好什么，她没有说下去，转身便走，去势迅疾。 她快速跑开，原本隐于暗处的，一直被她身影遮挡的另一人，出现在视线之内。 枪仙，司空长风。 司空长风的脸阴沉的如暗沉沉天际，他的视线冰冷如凌厉寒风，雪在他肩上落了坚实一层，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司空长风深深看一眼衣衫不整满目仓皇的萧瑟，身形一展，朝司空千落消失之处而去。 那一眼，让萧瑟瞬间觉得，自己简直该死了。 追悔莫及。 他思绪错落，胡思乱想。 忽然想起来，在嘉兴城的醉月阁顶，两人定情的那个晚上，他跟无心说，在退亲之前，两人依旧以朋友论交。 不过短短几日，两人感情突飞猛进，谈的如火如荼，早把当初清醒时候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恨，自己被激情，冲昏了头脑。 若待雪月城事了之后，他当面跟司空长风和千落谈，或许还能好聚好散，全了彼此的脸面。 此时这种情况，是最坏的结果。 可事情到此，怎么收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自绝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人心如何变，事情，还是要做的。 一大早，萧瑟提了浆糊一样的脑袋，把自己扔进冰天雪地里冻了一个时辰，才算是神智清醒了些，觉得恢复到正常状态。 一大早，雪渐渐停了，暗沉沉的天，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一般，一股怪异气氛在雪月城弥漫开来。 一大早，司空长风与司空千落不见人影，萧瑟作为东道主，与石门婆婆等人一起，一人一骑往血衣楼而去，石门婆婆在血衣楼下找到上风口，点燃备好的炭木，撒入特制药粉。 萧瑟在主位，唐莲在他身侧，扬声道：“卓不群，我雪月城前来迎接弟子回城，还不速将贵客送出？” 不必卓不群吩咐，雪月城弟子一批一批自血衣楼城楼跃下，迅速朝石门婆婆处靠拢，在他们身后，鬼刀摘月君正与霸刀澹台破僵持，这是昨晚便讲好的条件。 雪月城千余弟子声势浩荡，而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虫朝石门婆婆跟前的火堆里奔跑更是场面壮观，无心看的兴味盎然，跟萧瑟悄声道：“其实，只要有足够的本领，以蛊虫操控江湖，轻而易举，不是么？” 萧瑟哈欠连天，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兴趣缺缺的看去一眼，再心事重重的瞄一眼无心，欲言又止。 无心看明白了他那一眼，他心头闪过一丝阴霾，眼中闪过一层冷厉，声音是温和的，“萧瑟，你什么打算？” 萧瑟摇头，不愿多说。 无心语气加重了些，“萧瑟，有我在。” 萧瑟看他一眼，轻笑一声，笑的温柔而缠绵，“我知道啊。” 还笑得出来，说明神智还算清醒，无心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便在这时，三人三骑快速自北面而来，走近了才看清是三个熟人。 绘月阁阁主司马陆尘，总管洛北书，以及大小姐司马飞絮。 无心有些惊讶，“你早上偷偷嘱咐司马飞絮，是让她回去请司马陆尘了？” 萧瑟点头。 说话间，司马陆尘到了，彼此见礼。 萧瑟高高举起双手，扬声道：“敬告江湖各派人士，凡受蛊毒侵扰者，不论身份，皆可到绘月阁处解蛊，时限一月，于恩怨无尤，还请江湖朋友互为转告。” 他在此间说出此话，当然，不出一日，这话便会以各种渠道传遍江湖，又是雪月城的一个义举。 只是，为何选在绘月阁呢？ 这可就微妙了。 但萧瑟威望犹在，无人提出疑问。 雪月城弟子皆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唐莲带了大部队回雪月城。 石门婆婆由辛百草于姬若风陪着与司马陆尘一道去了绘月阁。 血衣楼弟子龟缩不出，卓不群等南诀人也自血衣楼消失，事情，与焉落幕。 回程，走的极慢。 萧瑟打马于前，之后是谢宣与沈静舟，无心在最后。 半天的路程，仿佛要一路走到天黑才罢休。 四人沉默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沈静舟终于忍耐不住，驱马赶上萧瑟，嘲弄道：“玩火终于自焚了，嗯？” 萧瑟仿佛没听到一般，视线落在虚无的远处，那里是雪月城的方向。 沈静舟声音低沉了些，“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事情怎么说不是说，你辜负了人家姑娘，怎么说都是你理亏，好歹今日司空长风还算配合，关键时刻没掉链子，你该知足啦。” 萧瑟微微叹息一声，“是我有负于雪月城，雪月城何曾负我？好歹雪月城弟子给还回去，接下来，就该是算我与雪月城私人恩怨的时候了。” 沈静舟微微皱眉，“私人恩怨？” 萧瑟声音压低了些，仅止于二人之间，“瑾仙公公，待一会，请帮忙拉住无心。” 沈静舟心中不安蔓延开来，“我感觉你又要做傻事。” 萧瑟神色平静而决绝，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他甚至笑了一声，“怎么说是又？我经常做傻事吗？” 沈静舟冷哼一声，“你做的还少吗？一点都没有皇家子弟该有的样子。” 萧瑟道：“我若是个正经的皇家子弟，瑾仙公公能跟我论交情？” 沈静舟无法反驳，他向来向往江湖，对官场那一套尔虞我诈深恶痛绝，若萧瑟是跟萧崇、萧羽一般算计权位的市井之徒，他又怎会跟萧瑟多接触。 萧瑟道：“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此时，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雾蒙蒙的天，仿佛暗夜提前到来，也或许是，风雨欲来。 萧瑟站在登天阁下，仰望着登天阁，久久不语。 在他身侧，站着雷无桀。 雷无桀一进雪月城便被告知到下关城门口迎候萧瑟，他莫名其妙，但长老吩咐不能不从。 他看得出萧瑟的怪异，所以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陪着。 命运，当真奥妙，仿佛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两年前，萧瑟与雷无桀也是这样站在登天阁下，当时雷无桀一派纯真，踌躇满志的要登上登天阁阁顶，而萧瑟，算计着他应得的那五百两银子。 萧瑟道：“雷无桀，你说我如果打登天阁，能打到几层啊？” 雷无桀道：“那要看哪个阶段了，要是被废的时候，估计一层也打不了，若是现在，你都可以到顶楼当长老啦。” 萧瑟有些感慨，“若当时枪仙司空长风不是要强制收我为徒，而是让我闯登天阁，会怎么样呢？” 雷无桀瞪大眼，“萧瑟你疯啦，怎么直呼三城主名字，那是你师父啊。” 萧瑟喃喃道：“若当时我没有把主意打到雪月城来，若当时雪月城没有顺应时势的见招拆招，或者说当时我若没有存着回天启城争个高下的心思……” 他摇头一笑，“罢了，你说师父？很快就不是啦。” 萧瑟忽然扬声道：“司空千落，你出来。” 这一声，包含了他全数内力，并不算高，却极为悠扬，如落日余晖般，瞬间散遍了雪月城所有角落，便是苍山洱海，也深切听闻。 整个雪月城，瞬间沸腾了。 不多时，一枪西来，直取萧瑟双目。 萧瑟不闪不闭，眼睛都没眨一下。 雷无桀吓了一跳，直觉的一拉萧瑟手臂躲避，却觉手上的劲道奇怪的化为虚无，萧瑟纹丝不动。 枪尖在萧瑟身前一寸处停下。 司空千落浑身冒着寒气，眼神冷厉如冰，声音决绝如刀，“你有什么话说？” 萧瑟看进她眼睛，“千落……” 司空千落打断他，“千落是你叫的？” 萧瑟道：“司空小姐，我与你的婚约还作数吗？” 司空千落冷冷道：“婚约？你说什么笑话呢。” 她长|枪一回，高高举起，扬声道：“自即日起，永安王萧楚河与雪月城司空千落的婚约取消，妄议者，便是与我司空千落为敌，杀无赦——” 不理会周遭瞬间炸了锅一般的议论纷纷与阻止之声，司空千落冰冷知至极致却又蕴含了暗火的视线落在萧瑟脸上，一字一顿，“萧楚河，你记住，是我司空千落当先毁的约，滚回你的天启城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萧瑟一脸释然表情，他一只手缓缓伸到身前，道：“且慢。” 他掌心一转，司空千落手里的银月枪忽然便不受控制的朝他刺来。 司空千落大骇，急忙握紧银月枪，一向如使臂指的长|枪却忽然脱了她的控制，以莫大劲力直袭萧瑟左胸，在心口偏右一分处笔直刺入。 饶是司空千落枪回的快，鲜血依旧如瀑般迸出，霎时间血溅三尺。 司空千落眼睛霎时红了，握着枪的手忍不住剧烈颤抖，“你疯了吗？” 就算萧瑟负了她，这依然是她爱着的人，平日里千般万般的呵护，哪里舍得损伤半分。 一声“萧瑟”，自许多人口里喊出。 雷无桀近在咫尺，本是要冲来的，被萧瑟回手一掌给震出三丈，恰好落在沈静舟身侧。 沈静舟一手正按在他身侧的无心肩上，无心另一侧是谢宣，两人紧紧钳制住无心，饶是他内力惊人，一时间，使出全力，也无法挣脱。 何况，无心一出手便乱了章法，他急红了眼。 沈静舟见招拆招，淡淡道：“佛家讲究因果，欠下的债，是要还的，别说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无心接连拍出三掌，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双臂，满脸狰狞神色，话，却是软的，“他……怎么这么傻。” 雷无桀急的直挠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静舟道：“他此时内伤加外伤，估计没剩多少气力，你安静看着，别去裹乱。” 雷无桀道：“你让我看着他自残？这萧瑟是脑子傻了不成？精的跟狐狸一样的人，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无心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默默念经。 萧瑟脸色煞白，嘴角却擒着一抹笑意，话说的极其温柔，“千落，我负你的，赔给你，我留着命还有用，所以把离心口最近的心头血送你三升，偿还你殷殷真情。” 司空千落满目复杂，深深看他一眼，嘴唇颤了几颤，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走。 萧瑟这次并未阻止。 场面十分混乱，雪月城弟子围在登天阁上，下关城内，皆是躁动，其中不少用枪的。 萧瑟手一抬，离他最近的一杆枪忽然断为两截，枪头笔直飞入他手中，那握了断枪的弟子霎时呆了。 萧瑟回手，枪头自正胸刺入，直没至柄，他若无其事的以浸满血迹的手握紧断裂处拔出枪头，无视鲜血四溅，扬声道：“第二枪，还雪月城救我性命、助我萧瑟夺嫡之恩，匡扶社稷、救万民于倒悬之情。” 第三枪，自他右心刺入，刺入时候，他身形晃了两晃，拔出时候，他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全凭一股意念坚持。 他随手抛开断裂枪头，吞下喉间一口鲜血，凝聚真气，扬声道：“第三枪，还枪仙青眼相加、授业解惑之恩情，弟子不孝，令您失望了。” 他身前鲜血迸流的太厉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咬牙，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萧瑟，自即日起，自绝于雪月城，以血当誓……” 他没有再说下去，身体如失去生命力一般斜落地面，神智彻底远离。 沈静舟把无心往谢宣身上一推，迅速到萧瑟跟前，双手接住他软如烂泥一般的身子，快速点了他穴道止血，抱紧怀中人，神色冷凝，转身便走。 无人敢拦。 谢宣按住无心肩膀，抬头看一眼登天阁顶似有若无的衣袍一角，喟叹一声，随了沈静舟而去。 无心袍袖一展，去势却比谢宣还要迅疾。 在他身后，天外天弟子以白发仙、紫衣侯为首，迅速追出。 雷无桀楞在当地，满脸痛苦纠结之色，“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人按上他肩膀，却是唐莲。 唐莲神色凝重，几次欲言又止，才组织好措辞，“雷师弟，你随我来，我与你细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陪我入魔 绘月阁。 大半夜的，绘月阁灯火通明，辛百草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得安生，被姬若风碎碎念着迅速给萧瑟处理伤口，边处理边骂，“你还夸你这徒弟神机妙算为人精明，这莫不是个大傻子吧？闲着没事嫌自己血多，所以在身上戳几个血窟窿玩的？要不是看你这张老脸，让他流血到死算了。” 姬若风怒道：“闭嘴吧你，人要是没救回来，我看你这药王的名字也别要了，送人得了。” 辛百草气的哇哇叫，“狗屁，我是医生又不是大罗金仙，他自己作的，没命了怪我咯？” 有人小心翼翼的惊恐的满是不可置信的插了一句，“他……会死？” 辛百草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为了我这药王谷的名头，在我手里也断不能让他死了，滚出去。” 无心立即听话的滚出去，且滚上了屋顶，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口里乱七八糟的经翻来倒去的念，如何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惶恐。 念了一会，没什么效果，干脆睁开眼来，怔怔坐了会，干脆随意的舒展四肢，毫无形象的横躺在房顶上，瞪大眼睛看向暗沉沉夜空，看的极其专注，唯恐哪个眨眼，便有颗星星滑落地面。 大眼睛姑娘从另一个屋顶跳到这个屋顶，到他跟前，递过一个酒囊，“神仙哥哥，喝酒吗？” 无心依旧盯着夜空，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握住酒囊，仰头便灌，一口气几乎灌下半囊子去，脸上胸前淅淅沥沥的洒了不少，他也不介意，袖子随意一抹，道：“杏花村的老汾酒，倒是个好东西。” 司马飞絮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神仙哥哥，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我都不敢靠近。” 无心促狭，“刚才？你说我打坐的样子吓人？有人可说了我打坐时候隐隐有宝相呢。” 司马飞絮摇头，“我感觉你想杀人，你满身的杀气，洛叔叔还劝我别让我靠你太近。” 无心强装出来的好心情被破坏，长叹一声，道：“杀人？我最想杀的，是我自己罢。” 司马飞絮吓了一跳，“为什么？” 无心道：“……也或许，我更想把萧瑟狠狠的打一顿吧，嗯，就这样定了，等他伤好了，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揍到他神志清醒为止。” 司马飞絮瞪大眼，“他神智不清醒吗？洛叔叔说他好勇敢，是真正有担当的男儿汉。” 无心道：“是傻瓜还差不多，没见过这么笨的。” 司马飞絮思索一会，笑了笑，“其实，你是担心他嘛，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刚才都听见了，药王说他死不了的对吗？等他伤养好了，你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啦。” 无心为这个说法笑出来，笑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没当场揍他的缘故了。” 他仰头，灌下囊内剩下的酒，不品其味，单纯为了排解。 排解满腹焦躁，排解满腹心疼，排解差点失去挚爱的后怕，也排解不合时宜的对未来隐隐的期盼。 无心道：“还有酒吗？多多益善。” 无心是海量，从半夜喝酒到天际鱼肚白才呼呼大睡，睡醒了，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袍，进了萧瑟房间。 萧瑟依旧在昏睡，本来是上午时候醒了一瞬，被辛百草一针扎在昏睡穴上，说睡眠有助于伤口快速恢复，到现在还没醒。 他整个上身未着寸缕，大面积被白纱布给包着，隐隐有血迹渗出，并不厉害，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偶尔挣动或轻微抽搐，或许是太疼的缘故。 无心知道，萧瑟其实是极怕疼的，背上的伤长势良好的情况下他也轻易不乱动，甚至不太愿意高声说话，就怕扯了伤口，他是以怎样的意志力来给自己身上戳出这三处巨大伤口的。 这，可该疼成什么样子。 萧瑟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起了层薄薄的干皮，辛百草交代了，每隔半个时辰要以纱布沾了水给他润润嘴唇，能灌下去一两口去最好。 无心端了碗温水过来，沾了纱布，小心翼翼凑到萧瑟唇前，陌生触感或许是令他受到惊吓，并不配合，小幅度晃了两回脑袋，避过纱布。 无心不敢再弄，怕他一不留神扯到伤口，此时伤口不过刚刚结了层薄痂，怎敢乱动。 他俯身看了会萧瑟无意识张合的嘴唇，眼珠一转，干脆噙了一小口温水，俯身在萧瑟身前，固定住他脑袋，嘴唇缓缓碰上他嘴唇，干裂粗糙触感令他心里一抽，萧瑟似乎也吓了一跳，直觉的挣动几下，无法脱出无心桎梏，眉头不由更紧皱了几分。 无心缓慢的一点一点把温水渡过去，温水令萧瑟唇上的干皮瞬间服帖，萧瑟尝到甜头，十分配合，在无心以舌尖顶开他双唇的时候，他也格外配合。 无心把一整口水渡过去，萧瑟紧皱的眉头不由舒缓了些，以至于在无心松开他唇准备噙第二口时，他脸上露出了几分依恋表情。 在无心渡过第三口水，萧瑟嘴唇无意识的追逐他时候，无心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然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固定住萧瑟脑袋，嘴唇紧紧相贴，毫不迟疑的，舌尖及其强势的探入他口中，以急切蛮力肆意翻搅，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冲动令他迷了神智。 萧瑟觉得不舒服起来，晃动脑袋躲避未能如愿，只有以舌尖顶住无心试图阻止他侵略，无心舌尖一卷，牢牢禁锢住他舌尖，便在此时，他忽然顿住。 停顿片刻，他撤出唇舌，在萧瑟上方三寸处低笑出声，他简直是入了魔，连萧瑟昏迷时候无意识的一个动作，都能勾的他欲罢不能。 他俯身在萧瑟眉间轻轻一亲，抬指抚平他紧皱眉头，在他身边榻前盘腿坐下，握住他随意放在枕边的手，一字一顿，“萧瑟，我未料到你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从今天起，不管你认不认，你是我的啦，这辈子，休想逃。” 萧瑟在第三日傍晚，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有天下第一神医药王辛百草的亲自看护，他的伤口长势极好，早已不再渗血，连疼都感觉是隐隐的，可有可无的。 萧瑟睁眼处，便是无心笑意盈盈的脸，以及和尚硕大黑眼圈。 “醒啦？感觉怎么样？” 萧瑟微微皱眉，思索一会，神智迅速回归，他脸色复杂一会，心头一时滋味难言，最后定格在极轻松的浅淡笑容上。 “好疼。” 他这样说，语气甜腻的简直像是撒娇了。 无心拂一把他汗湿发丝，骂道：“活该，不疼才怪。” 萧瑟佯作不满，“喂，和尚，没良心啊，这话你都说得出来。” 无心一脸严肃状，“我还从不知道你有自虐倾向，这个毛病可要不得，得改。” 萧瑟便笑了，“和尚，我口渴。” 无心看一眼他嘴唇，道：“不会吧，一刻钟前我刚喂过你水啊。” 话是这样说，他迅速起身给萧瑟倒水，回身处，看到萧瑟怪异打量他的眼神。 无心眼珠一转，露出个带了几分邪气的笑来，“你猜猜看，我是怎么喂的？” 萧瑟只觉得口更干了，视线从无心促狭眼神处挪到杯子上，喃喃道：“我想我并不想知道。” 他一手扶住床沿，微微施力，尚未抬起上半身，动作时候牵扯到伤口的疼让他眼前一黑，手心一软。 无心赶紧扶住了，有些无奈，“你别乱动，伤口撕裂怎么办。” 萧瑟脸色又白了几分，有些后怕，“这么疼……” 无心扶着他躺好，“所以啊，你对自己可真能狠得下心……我喂你喝？” 萧瑟有些尴尬，“还是算了，我并不……” 他忽然顿住话头，因为无心已端了茶杯饮了口水，正朝他俯身，两人越来越近，那双总有无限魅力的眼睛里，有三分促狭，三分恶作剧，更有六分的温柔甜腻。 原来，是这么个喂法。 萧瑟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脸色不受控制的微微红起来，却没有躲，直到无心的唇覆上他的。 温水从他口中渡入，无心继续渡第二口，接连喂下半杯水去，萧瑟却觉得更口干舌燥了，无心单纯的举措让他觉得有几分羞耻，他有些不愿承认自己心里此时想的是什么。 无心放下杯子，嘴唇微微撤开，呼吸相闻，近在咫尺，“萧瑟，在想什么？” 萧瑟视线有些不自在的转开，道：“我……” 他说不出口。 无心低笑一声，气息扫过萧瑟嘴唇，微微的痒，本就紧张的他无意识的探舌舔了下嘴唇，却见无心眼中蓦然燃起暗火，唇舌猛然落下。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征战杀伐万夫莫当的气势。 无心以舌为剑，轻而易举的劈开他双唇，舌尖强势探入，搅动风云。 那一刻，萧瑟只觉得心头猛然一颤，脑中猛然一清，仿佛他混混沌沌了一辈子，此时才算是活得明白，此时才算是活的自在。 他视线与无心视线激烈交缠，舌尖一卷，追逐他唇舌，与他共舞。 萧瑟的回应，让无心迅速火热起来，他势头更增一层，简直想把萧瑟整个吞进肚里。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差点缺氧。 无心退开，小心翼翼的避过他伤口，斜靠在他手臂上，叹笑一声，“萧瑟，你引我入魔。” 萧瑟笑，“怎么这么说？” 无心道：“我褪去一身魔功，由魔入佛，此时却因了你，心甘情愿的由佛入魔。” 萧瑟道：“你是魔教教主啊，做个魔岂不正好？” 无心道：“陪我入魔？” 萧瑟道：“因你，我早已入魔。” 无心低笑一会，只觉得甜蜜，甘愿永远沉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守岁 萧瑟道：“这是在哪？” 无心道：“绘月阁。” 萧瑟道：“我当时在雪月城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无心道：“身体太弱，像个娘们似的，该好好补补。” 萧瑟忍不住又笑，“当时什么情况？你没闹起来吧？” 无心道：“这么小看我，我能给你扯后退吗？没有的事，当时你忽然晕过去，瑾仙及时接住你，抱着你便跑，雪月城并未阻拦。” 萧瑟笑容淡了，眼中闪过痛苦与释然，及重重的内疚，“当时，枪仙在登天阁顶。” 无心道：“是。” 萧瑟道：“他未拦阻，便是默认了我还师的举动，唉，其实我本该学会你那化去一身魔功的功夫的，叫什么来着，悲天悯人？可惜没来得及学，你又给忘了。” 无心道：“你流的血都够给下关城擦地板用了，都赔了半条命了，司空长风跟你又没仇，还能怎么样。” 萧瑟道：“哪有那么夸张，我算着位置，并未伤及要害。” 无心道：“幸好没伤及要害，要不然那么多血流出去，哪里还有命在，你啊，真是傻瓜。” 萧瑟撇了撇嘴，“又说我傻，过分了啊和尚。” 无心道：“未相识时候，听说你身为一个皇子，为了琅琊王之冤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当时就想皇家之中竟也有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早晚要结交，现在才知，这一路奔着直撞南墙的气度，原来是傻瓜才有的行径。” 萧瑟有些恼，“和尚。” 无心道：“你三枪刺下去，自家人情倒是还了，可人家是不是接受呢？你让旁的人怎么办呢？瞧着你沉稳好气度，怎么做事这么冲动呢？” 萧瑟恼道：“你再说我可真生气啦。” 无心安抚的轻拍他手臂，“我知道，你事先都是算计好的，每人什么反应都给你算计住了，你逼着司空千落悔婚以全她名声，算计到你一腔热血洒出去司空长风必然心软不与你计较，也算计了瑾仙来困住我怕我坏你的事，你永远聪敏善算计，可我，心疼啊。” 萧瑟霎时感触复杂难言，半晌才轻声道：“无心……” 人的反应能算计的了，人心也能算计的了，可事有利弊，有人受益，必定有人受伤。 无心道：“要不是看你伤的这么可怜，真想狠狠的揍你一顿出气啊，你气的我心肝儿疼。” 却原来，是这么个心疼法。 萧瑟满腹温柔感动复杂情绪霎时噎在喉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脸色复杂的很，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无心看的眉眼弯弯的直笑，猛然凑近在他脸颊重重一亲，“逗你的，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舍得打你。” 萧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有些恼，恼了一会，径自笑了，“无论如何，和尚，我是无事一身轻，伤口虽疼，心里却舒坦的很。” 有人接道：“你是无事一身轻，可我们却苦命的成了跑腿的，大年夜都不得舒坦，我说萧瑟，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雷无桀。 萧瑟与无心对视一眼，都惊讶的不行。 无心起身开了门，进门的除了一身寒气混着火气的雷无桀，还有一个熟人，落明轩。 雷无桀提了个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凑到萧瑟跟前，看他胸前缠的一大堆白纱布，啧啧道：“萧瑟，你真是神人，对自己出手那么狠，佩服，佩服。” 萧瑟神色复杂，挣扎着起身被雷无桀按住肩膀，也便罢了，话却说得小心翼翼，“你这夯货，怎么这时候来了？偷溜出来的？” 落明轩正打开食盒，笑嘻嘻道：“他是溜出来的，我是正经奉师命出来办事的，这不大年夜了吗？我师父每年都要备上不少饺子，师父说萧师弟最爱她包的荠菜馅儿饺子，今年备的尤其多，没奈何催着我给送来啦，煮好的，一路以内力护着，此时还热气腾腾，吃几个？” 这就是谎话了。 饺子嘛，食材哪需要提前几天就备好，提前备了也不新鲜，显然是借口，可落霞仙子派落明轩来送饺子，几个意思？ 萧瑟不敢深想。 雷无桀道：“他一个重伤员哪里能吃这么硬的东西，还是便宜我好了，萧瑟，不介意吧？” 萧瑟万千感慨万般思绪瞬间化作无奈，“你随意。” 雷无桀毫不客气，从落明轩手里抢过饺子，迅速来了个风卷残云。 落明轩目瞪口呆，气急败坏，“雷无桀，你……你这样给吃了，我们跑这么远来何苦来哉？” 雷无桀揉了把肚子，撇了撇嘴，“不够，落霞仙子也太抠了，这么点，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无心笑道：“这好说，两位且坐，我去吩咐了，立即送饺子过来。” 落明轩道：“恰好叶宗主为我带路，我代雪月城送来贺礼，还未见到司马城主呢。” 无心二人出门，雷无桀才拖了把凳子在萧瑟床前坐了，挠了挠头，道：“萧瑟，许多话想问，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这样做，后悔吗？” 萧瑟道：“不悔。” 雷无桀道：“就为了那个和尚？” 萧瑟道：“也为我自己。” 雷无桀道：“千落师姐可伤心了，三城主也很伤心，其实，好多人都挺难过的，这个年，过得糟心。” 萧瑟神色萧索下来，喟叹一声，“抱歉，我……” 雷无桀打断他，“我不是要你道歉的，你当时把场面搞的那么血腥，我都被吓住了，好多话没来得及问你，萧瑟，我们是兄弟，对吧？” 萧瑟心里霎时感动，尽量装作随意的样子，“如果你乐意的话，是。” 雷无桀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萧瑟，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尽管做，我都支持你。” 若论朋友的话，雷无桀绝对属于可过命的那种，萧瑟虽然不太愿意承认，雷无桀在他心里是真的有很重的地位的，放弃雪月城时候，他纠结许久，才决定让雷无桀自己决定是否再做朋友，他把事情做绝，但心里，总归是忐忑的。 而雷无桀，并未让他失望。 萧瑟重重点头，“好。” 雷无桀垮下脸，“可是，你跟无心……我还是不敢相信，大师兄刚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萧瑟道：“大师兄，只怕是不愿见我吧，才让落明轩来。” 雷无桀道：“大师兄这两天挺纠结的，喝了不少酒，然后说酒喝着味道不对，自己鼓捣着酿酒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萧瑟道：“你们能来，就已经出乎我意料了，我很知足。” 雷无桀道：“说起来，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事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提过，我心凉啊。” 萧瑟苦笑，“这……没法提啊，你让我怎么说。” 雷无桀道：“现在坦白也不算晚，你说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是……美人庄见面的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吧？” 萧瑟本想否认的，仔细一想，又不敢确定，什么时候对和尚动情的，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正应了那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萧瑟简单讲述自雪月城到绘月阁再到剑心冢及绕了一圈又回到雪月城的经过，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萧瑟也明白，雷无桀这问话回头必是要转达给雪月城长老的，遣词用句十分谨慎，一番话说出来，自己都累，却也觉得异常轻松。 多年包袱骤解的那种轻松。 雷无桀最后道：“萧瑟，我认识你早于雪月城，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旁人不能比的，所以你记住，就算你要自绝于天下，别再抛下我啊，再来一次，我可是要生气，真的与你绝交啦。” 萧瑟浅浅一笑，笑的灿若春花，笑的日月为之失色，“好。” 雷无桀抬手捂住眼睛，“拜托，你别这样冲我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更习惯你一脸疲懒埋汰我的样子。” 和尚在门外道：“是啊，媳妇儿，当着我的面勾引旁人我可是要生气的。” 雷无桀一愣，“啊？媳妇儿？无心他……” 萧瑟翻了个白眼，“小夯货，打他。” 雷无桀眨眨眼，乐得一蹦，“得嘞。” 跳起来，抬手便是一记无方拳，朝白袍和尚当面拍来。 无心把手里托盘猛然一抛，力道拿捏的刚刚好，托盘稳稳落在桌上，同时袍袖一拂，化解了雷无桀一拳之力。 雷无桀的第二拳已到了跟前。 无心哈哈一笑，“也好，恰好让我考校下你进度如何，有多少本领，尽管施来。” 两人也便你一拳我一掌的打的不亦乐乎，从房门口到院里再到房顶，热闹非常，甚至引来了观众拍手叫好。 一时间，有些沉闷紧张的气氛，顷刻化解。 畅快淋漓的打了一架，雷无桀毫不客气的把无心端来的饺子全数填进肚子里，抚着圆滚滚的肚皮，与苦命的落明轩马不停蹄赶回雪月城。 大年夜是要守岁的，华夏人千年不变的习俗。 拗不过萧瑟，无心把萧瑟用锦裘包成了粽子，抱着他坐上绘月阁最高的屋顶，看绘月阁弟子欢快热闹的放烟花。 烟花一团一团的在空中炸开，绚烂璀璨。 萧瑟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守岁是在雪月城，身边是雷无桀他们，今年在绘月阁，身边有你，明年呢？” 无心道：“管他呢，总归是我在你身边。” 萧瑟道：“天外天，也有烟花可看吧？” 无心笑，“你当天外天是洪水猛兽啊，该有的一样不少你的，跟了我，不会让你吃亏。” 萧瑟瞪他，“如何是我跟了你，不是你跟了我，好歹我是堂堂永安王，你个小和尚，想僭越不成？” 无心本是抱着他的，闻言猛然低头，在他唇上响亮一亲，“就僭越了，你待怎样？” 还能怎么样。 萧瑟端起脸面，喝了一声，“大胆和尚，无礼之甚，还不速速把脸凑到本王跟前来。” 无心笑，“做什么？” 萧瑟忽略掉脸颊滚烫，做足姿态，“本王想亲你，还不到跟前伺候了。” 无心仰头大笑，眼中瞬间涌出无限的邪气与狂傲，“和尚领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国难 大年初一。 一大早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萧瑟被吵醒，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无心迷迷糊糊的睁眼一会，干脆两手往萧瑟耳朵上一捂，两人又睡死过去。 直到坚持不懈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 昨晚两人睡得太晚，半夜里萧瑟被伤口疼醒，又折腾一会，饶是无心，也不由暗骂一声敲门人的不识相。 当真开了门，无心直接大声骂出来了。 门外之人却不听他的，径直越过他进门，朝床上正打哈欠的萧瑟扶手一礼，“新春伊始，大吉大利，幸福平安，万事如意，永安王殿下，早啊。” 紫衣侯，白发仙。 两人皆穿了新衣，打扮的光鲜整洁，神采飞扬，看得出心情都很好，正应了那句，新年新气象。 萧瑟哈欠打到一半，一大早的，没太睡醒，脑子有些迷糊，愣愣的回了一声，“早啊。” 紫衣侯嘻嘻一笑，干脆挑明了，“殿下，这马上都入主天外天了，新年头一天，是不是该给兄弟们发点压岁钱，压压腰啊？” 萧瑟“啊”的一声，直觉的看向无心，可无心的表情显示了他显然不是设计者。 无心确实不知内情，但显然喜闻乐见，装模作样的开始穿衣，对萧瑟的眼色视而不见。 萧瑟暗自翻个白眼，暗骂一声不靠谱的和尚，眼珠一转，道：“这话说的，应该是无心马上要嫁入王府做永安王妃才对，我这人对钱的事一向不上心，全由内子说了算，王妃啊，兄弟们的压岁钱该给足，可别吝啬了啊。” 紫衣侯“啊”的一声，白发仙面有得色，看向无心的眼神充满嘲讽促狭，待无心以口型做出“丫鬟”二字的时候，他脸色瞬间转白。 无心袍袖一甩，笑道：“我说两位叔叔，跟我们这做晚辈的开口要压岁钱，会不会不太合适。” 白发仙抢口道：“压岁钱不急，可以欠着待回了天外天再给，可前提是，宗主，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回宗了？” 紫衣侯也道：“新年伊始，我们老是作客他乡，也不是个事儿，此间事了，永安王殿下也无事一身轻，我们可以回天外天养伤啊。” 这才是目的。 萧瑟心头一清，不合时宜的，心里涌出些许不安来。 这，就要回天外天了吗？中原，江湖，天启城，雪月城，都要诀别了么？ 说实话，他不舍。 恰好丫鬟送了茶水来，无心给萧瑟倒了一杯，在萧瑟身前坐了，道：“回天外天？还不到时候。” 萧瑟高高提起的心霎时一落。 白发仙道：“要到何时？” 无心开始赶人，“机缘到时，自见分晓，好啦，都出去，萧瑟要喝水了。” 白发仙与紫衣侯满腹疑惑的出门，白发仙皱紧眉头，“永安王喝个水有什么不能看的？宗主到底要干嘛？” 紫衣侯幽幽看他一眼，自袖中取出折扇，在身前颇为风雅的一摇，道：“想那么多干嘛，走，找谢宣去，迫不及待的想与他手谈几局。” 房内。 经门外白发仙那么耿直的无心一问，萧瑟瞬间涨红了脸，他视线落在无心手里的杯子上，十分尴尬。 无心并不为难，小心扶起他，让他斜靠在自己肩膀上，递了水杯过去，道：“你怕了。” 萧瑟小心的捏了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我有什么可怕的。” 无心道：“紫衣白发特意赶来认主，让你慌了。” 萧瑟道：“能被认可是好事，我有什么可慌的。” 无心有些无奈，揽住他，在他耳后轻轻一亲，认命一笑，“好，你说是便是，谁让你是我媳妇呢。” 萧瑟“唔”的一声，转过头来，无心立即改口，“……谁让我是你的王妃呢，王爷一定要口是心非的装，我只能配合啊是吧。” 萧瑟瞪他一眼，思索一会，微微叹口气，“只是对未来的未知不太有头绪罢了，谈不上慌，更谈不上怕。” 无心道：“其实，你不必想那么多，许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刻意为之。” 萧瑟道：“嗯。” 无心道：“萧瑟，你就没有想过，敖玉搞出来这么大动静，会不会留后手？你掀了卓不群的阴谋，他们连意思意思的报复一下都没有就消失无踪，不觉得很奇怪？” 萧瑟神色一凛，再无暇儿女情长，“无心，你怎么想？” 无心没有多说，“虽然，你为了我能做到自残躯体这一步我很欢喜也很心疼，但长远来说，你这举动，并不明智。” 正月初三，一封来自南诀边境的密信让萧瑟神色严肃起来。 正月初四，姬雪的亲自到来，让萧瑟彻底坐不住了。 姬雪神情罕见的严肃，“十分不幸的三个消息，来自三个方位，也可以说是一个消息，要不要猜猜看？” 萧瑟无暇与她打趣，“在南诀边境，敖玉纠集百万大军侵扰边境，短短三日，已克五城。” 姬雪点头，“这是南边的，北离以北的北荒二十万大军与南诀一样在正月初一南下，如入无人之地，边境守军一路溃逃，百姓四散，惨不可言。” 萧瑟脸色又白了几分。 姬雪都有些不忍心说了，“还有，北离以西，三十二佛国在正月初一搞内乱，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个大光明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短短三日，已有六国被占领。” 萧瑟神色转为空白，完全的面无表情，他是真怒了。 姬雪看一眼无心，道：“幸好，魔教没有趁火打劫，要不然……” 无心双手合十，“魔教教主，区区不才，生性淡泊，无欲无求，怎会做出趁火打劫这种没品的事，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是吧萧瑟？” 姬雪瞥他一眼，“是吗？那叶宗主年前偷偷潜入天启皇城这事也是出于无欲无求之心了？” 萧瑟神色一变，扫一眼无心，眼神尖锐，话是对姬雪说的，“这消息怎么当时不报？” 姬雪翻了个白眼，“怎么，当我是你情报小组啊，我们百晓堂是求盈利的好吧，你又不给钱。” 萧瑟顿了顿，道：“姬雪，别闹，我要更准确的消息。” 姬雪耸肩，“据初步查探，南诀所说的百万大军约莫有个三四十万，北荒的二十万大军统共八万不到，但北荒是马背上的民族，一向民风彪悍，且天启城距北荒大军不足三百里，相比来说，北境更危险些，萧凌尘的琅琊大军已经往北挺进，两日内便该到了。” 萧瑟道：“南诀呢？” 姬雪道：“南境还是程落英统帅的落成军守着，他的表现并不理想。” 萧瑟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克制了没说。 姬雪道：“但是，有一支从天启城来的队伍距此地不足百里，傍晚可到，他们会不会是冲你来的？” 萧瑟眼珠转了几圈，道：“三十二佛国呢？什么狗屁大光明教，无心，跟你有关系吗？” 无心道：“可冤死我了，我和整个天外天不是都在你眼皮底下的么？” 姬雪道：“目前来看，跟魔教没什么关系，应该是某几个较为偏激的佛教分支混合成的势力，清一色的和尚，一样的装束，两般的心肠，谁也不知身边的和尚是敌是友，搞的佛教圣地人人自危，真是罪过。” 萧瑟长舒一口气，“这，才是敖玉的全部阴谋吧，也是我傻，怎么就跟着个和尚走，怎么就乖乖进了他给我设的圈套呢。” 无心哭笑不得，“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都成你的王妃了，想退货，可没门。” 姬雪瞪他一眼，“別在老娘跟前秀恩爱好吧，死断袖，萧瑟伤都还没好呢，雪月城里乱成一锅粥，你得了便宜也就罢了，还敢到处炫耀？找死吧。” 无心被骂的一愣，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姬雪看萧瑟，“看在你伤残人士的份上，还有个消息免费送你了，你那个好二哥，北离的皇帝萧崇，快要死了。” 萧瑟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怎么这么说？你说清楚。” 姬雪道：“他从入冬开始就患上肺痨病，咳了一冬天的血，现在一咳嗽都含了碎肉的，你觉得还能活多久？” 萧瑟彻底愣住。 三面危机，国难当头，偏生皇体不安，国势不稳，变故便在肘腋。 而他，远在山野，远离朝堂，还重伤的几乎下不来床，能帮上什么忙，能使上什么力。 该怎么办。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 从思绪里出来，是因脸上若有若无极轻微的瘙痒触感，和尚正搂着他在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亲的他满脸口水。 这是无心这几日忽然爱上的小动作，屡禁不止，颇为气人。 萧瑟在发怒又被偷亲和质问他北上天启这两件事上纠结，一时没开口。 无心道：“睡醒啦？” 萧瑟瞥他一眼，“我没睡。” 无心一笑，在他脸上响亮的一亲，“对我来说，没差别。” 萧瑟冷哼一声，“天启的事，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问？” 无心道：“坦白从宽，但说真的，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跑到天启城跟萧崇谈了个条件。” 萧瑟道：“什么条件？” 无心道：“我帮他打仗，打下来的地盘归我。” 萧瑟品了品这句话，思索一会，猛然睁大眼，“无心，敖玉的阴谋你早就知道？” 无心早就说过，要找机会让天外天的人好好打打架排解一下，本来定的是南诀，可若是跟南诀打，这条件对天外天来说没什么好处，天外天在西北，与北离恰好隔了三十二佛国，所以无心谈条件的时候就已经打上三十二佛国的主意。 萧瑟是明白人，前后一联系，就猜的八九不离十。 无心道：“也不算太早，在寒水寺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紫衣侯在南诀，你还有印象吧？” 萧瑟大怒，“无心，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 无心很无辜，“就算当时跟你说了，你能怎样？不还是回你的雪月城，不还是等朝廷诏书，你能亲自跑天启城去跟萧崇要虎符？相反，我若跟你说了，以你我的关系，我再跟萧崇谈条件不是平白低人一头么，不合适。” 萧瑟气结，“你！你还有理了。” 无心轻抚他后背，“好啦，别气啦，我相信萧崇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候懂得取舍，这不遣了人过来么？你不妨猜猜，来的会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