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忘忧》 第1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一) 天地未行,万物未生,有彼神子,开制玄黄;混沌始判,阴阳初分,冲气为和,万灵化生。 天上地下,人仙魔佛鬼妖六界并立,先天化生之神不在此列。后天修真者,仰仗五行,衍生灵根,历经炼气、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的十二境界,大乘之后,渡劫飞升即可通往仙界。然世间千千万万载,即便是先天之势、后天之得皆齐全者,飞升之数也寥寥无几。 话说万千世界之中,有后土九州,九州之中,又有雍丘之地,分落城池数座,其中临淄(zi)城内,有一修真世家,名为轩辕氏。 轩辕氏一脉,据说传承自上古神子,在广袤的九州大地里,复姓轩辕,只此一家。而轩辕氏族历来高傲,以强者为尊,素来奉行优胜劣汰之法,族人虽不多,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推选出族中实力最强者为家主,家主所出嫡长子与嫡长女,必定要被冠以忘川与忘忧之名。 这个规矩实在古怪得很,但在轩辕氏悠久的过去里,历来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世间无论何种,总会有衰落的那一遭,而轩辕氏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纵使他们奉行优胜劣汰制,似乎也难以逃脱这样的宿命。记不清他们是传承到了第多少代,这一代的家主跨入了元婴期的境界,实力不凡,按理来说也可以震慑一方了,但他的一双儿女却出了大问题。 长子轩辕忘川,天生无灵根,五行具废不能修炼,仅仅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女儿轩辕忘忧,生来五行不明,无论如何都探查不到她的资质。 身为家主之子,继承忘川与忘忧之名的人,怎么能是废人两个呢?族中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劝家主放弃这对兄妹,再生一双儿女。 家主原配纪氏病故,他断不肯再娶,于是又有人提议:那就过继一对啊? 更有家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即将突破元婴期,对着家主的位子虎视眈眈。 变故来了。 轩辕忘忧八岁时,一场大病,突然检测出她拥有了水火双灵根。表面上似乎是好事了,灵根越少越纯粹,对日后的修炼更有益的不是?但坏就坏在这灵根上头。 前面说了,修真者仰仗五行衍生出灵根才能修炼,属性相生的灵根有变异的可能,属性单一相克的灵根则不能组合。轩辕忘忧这相克的灵根可是世间从未出现过的,都说水火不容,两种相克的气息在体内肆意流窜又互相排斥,若非她生下来就被各种丹药什么的巩固着体质,只怕在灵根骤然显露之时,轩辕忘忧就被这水火不容的双灵根给折腾死了。 即便是这样,若没有办法来调和她的灵根,轩辕忘忧也命不久矣。 家主爱女心切,四处奔波为轩辕忘忧求医问药求仙问道求那啥问那啥的,却走投无路只能眼看着女儿气息微弱垂垂将死,某日,家主突然遇到了一位苦行僧,为他指点了迷津。 后土九州,姑苏之地,北斗七星境,山中青玹门,主阴阳双修,掌制衡之术,或可救忘忧。 青玹门在后土九州之中颇负盛名,家主自然也知道,但他们那什么制衡之术可是门派的顶级秘诀,旁人难以修炼不说,还只传给七大主峰的峰主。青玹门的人会同意将此术教授给轩辕忘忧吗? 轩辕家主咬了咬牙,抱着一丝希冀,带着八岁的轩辕忘忧赶去姑苏之地寻找青玹门。 彼时的青玹门十年一次开山门收弟子,只限十五岁之下的孩童,慕名而来者众,但最终也只挑了四五十名资质最佳者收入山门。事终人散之时,轩辕家主赶到山门外,扬声求见青玹门的掌门人。 虽说如今的轩辕氏没有从前那样强势了,但它存在的历史忒久了,能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立足那么长时间的世家,通常都没人敢小瞧。闻得来人是轩辕氏家主,青玹门中人都不敢怠慢,立即朝门中禀报,很快地,轩辕家主便被迎进了主峰玉衡,在玉衡大殿之中,见到了道号“元桑子”的青玹掌门。 元桑子今岁不知几何,面相上仿佛只有三四十来岁,身长九尺,相貌堂堂,眉眼温润,着无垢上清衣,戴元始宝冠,一身浩然正气。他左右随侍着几个弟子,皆是玄冠青褐的打扮,只有领头的那个是莲花冠象。 元桑子温和地问道:“不知轩辕家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轩辕家主顾不得别的,往前急走两步,央求道:“求掌门救救小女!”他怀中鼓鼓的一团小被子中,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小脸蛋。那孩子紧闭着双眼,皱着小眉,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不止。 元桑子一怔:“令媛出了何事要上青玹门求救?” 轩辕家主心疼地看着怀中小女孩,急急地道:“小女觉醒了水火的双灵根!这灵根相克不容,小女性命难保,听闻青玹门主阴阳双修,掌制衡之术,因此在下特意前来,求掌门救救小女!” 水火灵根?元桑子很快走到轩辕家主跟前,仔细探了探孩子的脉搏,不由得道:“竟是世所罕见的灵根相克……” “确是如此。”轩辕家主急忙道,“请问掌门——” 元桑子叹了一口气,斟酌着开口道:“并非我不肯救,只是这灵根相克……难以解决。制衡之术乃门中至宝,若要修习此术,必得是各峰峰主的嫡传大弟子,且此术难研,若无数十年潜心研习的功底,便难以大成,而令媛的情况……恕我直言,这孩子还能撑多少时日都未可知啊。” 听得他这么说,轩辕家主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绝望,但他仍是不死心地道:“在下愿意让小女拜在青玹门下,求掌门传授她制衡之术吧!不论结局如何,都让这孩子试一试吧!” 元桑子看了看轩辕家主,又看了看那孩子,皱着眉头显得很是为难。他青玹门七大山峰,有五位峰主都有了嫡传大弟子,剩下的一个死宅,一个天南地北的四处浪得找不着家,还都是他这个掌门也做不了主的人物,更别说这孩子不知天赋,能不能做嫡传大弟子了。 修行之人都比较薄情寡义,若旁的人来求,他可能会一口回绝,但眼前人是轩辕氏家主,让他有点忌惮…… 元桑子蹙眉想了一会,终于道:“我虽是掌门,但也不能替各峰峰主收徒……不过……门中有一境地,名阴阳两仪谷,是我门中人研习制衡术之地,虽不能传授令媛法诀,却可以让她去此处参悟,至于令媛能否因此制衡这相克的灵根,只能看她的悟性了。” 轩辕家主有点迟疑,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了。不管这法子管不管用,有总比没有好!人家肯这么做,已经是看在轩辕氏的面子了。 思及至此,轩辕家主连忙应了,对着元桑子连连感谢。 元桑子看着那孩子依旧蹙眉闭眼不能安生的模样,心中叹息,询问道:“这孩子的名讳是?” 轩辕家主连忙道:“忘忧,轩辕忘忧。” “忘忧……”元桑子喃喃的念了一遍,“也不知你能否度过此劫……”他对轩辕家主道:“既然家主应了此事,那么从今往后无论如何,轩辕忘忧都是青玹门中人了。” 轩辕家主点了点头。 于是,元桑子道:“既是如此,家主请带孩子随我来。”他朝莲花冠的弟子示意了一下,那弟子便点了点头,领着身后的师弟们,一晃眼不知去了哪里。 元桑子出了大殿,乘起风头,带着轩辕家主落到一处幽静的山谷之中,谷中生着寻常的花花草草,看不出什么特别。 阴阳两仪谷,就长这样? 这山谷里均匀分布着二十来座洞府,元桑子四处看了一眼,挑了一处,打头走了进去。 轩辕家主连忙跟了上去,一入洞府,眼前骤然一黑,前行大概百来步,洞中豁然开阔,石壁上不知何物散发着幽光,从左到右,从上至下,从前到后,组成了巨幅的星图,亮光有亮光的图案,暗色有暗色的纹理,四通八达,蜿蜒伸长,飘渺难测,仿佛在变化,又仿佛永恒不变。 轩辕家主立在这星图之中,冥冥之中,若有所悟。 这便是阴阳两仪谷的独特之处——两仪星图。 星图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座小小的石台,元桑子在石台旁站定,回身道:“忘忧便在此处修炼了。” 轩辕家主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就朝石台走去,却见怀中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头顶上明明暗暗的星图。 轩辕家主将她放到了石台上,轻声问道:“忘忧,你感觉如何了?” 小女孩将眼神从星图移到她爹的脸上,不说话。 “忘忧,你听爹说。”轩辕家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现在是青玹门的弟子了,旁边这位是青玹掌门,”元桑子朝小女孩笑了一下,“以后你就在此修炼了,这个地方对你融合水火双灵根有益,所以你要努力修炼,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活着?”小女孩微微歪头。 “对,活着!”轩辕家主用力地道。 “爹呢?”小女孩不解地问。 轩辕家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着说道:“爹回家照顾你哥哥,等你成功了,你就可以回来看我们了。” 小女孩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轩辕家主又摸了摸她的头,转过身对元桑子深深行礼道:“多谢掌门!” 元桑子客气了一下,看了小女孩一眼。 小小的人儿坐在漂浮的石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俩,她的眼底里落满了星图,明明灭灭恍恍惚惚。 她要么受尽苦难而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二) 轩辕忘忧趴在石台上,勉强地睁着眼睛。 她不知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因为这里没有昼夜之分。 感觉很不好。时而像被火焰灼烧一般,时而又像被寒水冰封一样,冷冷热热交织而来。体内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流横冲直撞,像两个不知事理的疯子,一边想要冲破这具囚禁了它们的□□,一边互相争斗誓要不死不休。 她现在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毕竟石台都她因冰火冲撞而内伤喷出的血整体染成了暗红色。 血呕的越多,浑身的力气也消逝的越快。轩辕忘忧缓缓地合上眼,为了节省力气,似乎连呼吸都减缓了不少。 她才八岁的年纪,一直不吃不喝,还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自从元桑子与轩辕家主走了之后,她就再没有看见任何生物了,死的活的都没有,更别说会有人过来瞧她一眼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送吃喝呢?她现在很难受啊,连抬抬眼皮都做不到了啊!父亲不来看她了吗?那个掌门也不管她了吗?是要任她在此自生自灭吗? 有谁能来救救她,将她体内无休止绞杀的两把利刃取出来啊! 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啊!她现在快要死了! 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体内两股相逆的气息再一次激烈绞杀,而轩辕忘忧的身体却连因极度痛苦而产生的痉挛颤抖都做不出来了,只有一股黑血从她微张的嘴里流了出来,再一次显示着她越发破败不堪的现状。 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能支撑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轩辕忘忧的意识渐渐虚弱,死撑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 临淄城内,轩辕世家,嫡子忘川,五行具废,世家之耻,世人之笑。 “废物废物,不成人物,何其无能,一身病骨,娇弱无力,不如女妇!”一群半大的孩子嬉皮笑脸地一边跑,一边嘴里唱着顺口溜,其中两个年纪较小的从地上摸起一把石子,毫不客气地往路边一个少年砸了过去。 那少年长相清隽不凡,只是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他被石子狠狠地砸了一下,额头上顿时流下一道血,格外醒目。 少年沉默不语,似乎毫不在意地随手抹去了血迹,默默转身往另一边走。没走几步,后脑勺又被重重地砸到了,身后传来那群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嬉笑声。 两个仆人闻声而来,不敢对那群孩子怎样,只能用身体挡着少年,温声细语地劝他回屋,顺便请大夫给他瞧瞧伤口。 后脑勺的伤明显要更严重一些,少年立在原地有些头晕目眩,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嘲讽地笑了笑:“看来我终有一天,会死在这样的小手段里。” 他想象着自己后脑勺破了个洞,趴在地上没有半点生息的样子,目光凄凉。 离那一天到来的日子还有多久?少年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随后倒了下去。 忘川! 骤然之间,轩辕忘忧清醒了不少。 身负忘川之名的轩辕氏嫡长子,却是个修炼废人,即使父亲是一家之主,忘川也免不了被耻笑被欺辱,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忘川痛,忘忧也痛。 轩辕忘忧想磨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忘川向来体弱,忘忧在灵根未显之前三天两头跟欺负忘川的人打架,现下她不在了,谁来保护忘川? 现在是不是有人欺负忘川?她恨不得立刻爬起来冲回家去,但她这副模样……连呼吸一次都开始困难了。 活下去啊!她父亲为了家族的事经常忙碌少有空闲,底下的仆人谁都不想为了一个废人出头,除了她,还有谁能保护忘川? 活下去啊!不然忘川要死了! 体内气息依旧厮打得不可开交,轩辕忘忧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继续流的了。但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有一个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誓要压过她对疼痛的一切感受。 挣扎之中,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既然命还未绝,何不拼尽全力搏一番?……” “……吾欲制衡山之术,为之奈何?” 什……什么鬼?轩辕忘忧迷迷糊糊地想,有人来看她了吗?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手的主人似乎叹息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片刻之后,轩辕忘忧感觉自个被人从石台上抱起,落入一个清凉的怀中,一块温湿的帕子敷在了她的脸上,有人在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斑斑血迹。 一股细小的热血又从她嘴角处溢了出来,轩辕忘忧依旧无力动弹,浑浑噩噩地在心里想,这人是谁? 那人仿佛还替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将她放回石台,给她摆了一个盘腿静坐的姿势。不知怎的,经了那人的手,轩辕忘忧精神了几分,只听那人用清朗的声音道:“既生修真世家,怎的不知修炼?莫非你爹没教过?” 我也想修炼啊,可我扛不住体内这两股相爱相杀的冰火气息啊。 “既然不死,就活得倔强些!” 我已经很倔强了,没看我到现在还没挂么! “令尊千里迢迢带你入青玹门,想求得我门中秘宝制衡术,可是小丫头,你知晓何谓制衡么?想要活着,可不只是单凭一股毅力就能够的,找不到方法,你终究只有一死……” “……小丫头,我只能送你十六字,想要融合你那水火双灵根,最终只能靠你自己……” “……执其两端,用其于中,纵横捭阖,创而求之……” 那人自顾自地说了几句之后,周围再度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嘴角的血顺着尖瘦的下巴滑下来,打在衣襟上,轩辕忘忧的体内冰火两重天愈演愈烈,她的神智却愈发清明。 活着!她爹说。 既然老天还没有要收她的意思,既然她还有神智,怎么能不为了活着而搏一番? 轩辕忘忧强忍着身体要撕裂了一般的痛苦,用意识内视丹田。那个地方蕴藏着一青一红的两束光芒,不断进行着激烈碰撞,将她的丹田捣得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这两束光芒,谁都想争得她丹田的主体地位,但谁都不服彼此。 谁都不服彼此,那就都臣服于我! 却说那人从阴阳两仪谷中出来,迎面遇上一个御剑的莲花冠弟子,那弟子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飞过,愣是没发觉眼前有个大活人存在。 那人轻哼一声,嘴里嘀咕了一声:“这弟子修为不行啊!” 莲花冠弟子不自觉地浑身抖了一下,差点儿从剑上摔下来,他警惕地往四周环视了几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皱着眉头继续御剑。 此弟子乃青玹掌门二徒弟,名沅姜的。自从轩辕氏家主将女送入阴阳两仪谷试图保命之后,他的师父元桑子就命他每隔三个月去谷中瞧瞧轩辕忘忧的状况,明面上很关心那个小女孩,而实际上的意思,沅姜清楚得很。 轩辕家主将人送来时,那孩子已是强弩之末,元桑子推断她可能熬不过三个月——除非她天赋异禀或者是天命之子,但再天赋异禀人家也只有八岁,处于什么都只有一知半解或是全不解的阶段——若她支撑不过死在谷中,总要将她的尸身收殓安葬,或是送回轩辕本家。 沅姜第一次去,就见那孩子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仿佛即将离世,分外可怜,但水火双灵根这事,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叹息离去。 然而第二次去、第三次去,那孩子还是那副模样,白石台变成了血石台,那孩子依旧残存着一口气,硬是不肯咽下去。 沅姜颇为震撼,元桑子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是第四次了,也就是说,轩辕忘忧在谷中一个人独自熬了一年。 沅姜无声无息地走入洞中,看到眼前的一切,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原先那个浑身上下跟石台一个颜色的孩子,此时干干净净地盘腿坐在石台正中央,双目垂帘,双手于膝,周身隐约有灵气流动。 沅姜想要上前探查一番,踌躇了一下,又转身离去。 玉衡大殿之中,元桑子听了沅姜的话,脸上不见有何种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本座知晓了,你下去吧。” 沅姜愣了一下,继而急切地道:“师父……” 站在元桑子身后的年轻男子朝他轻微摇了摇头,沅姜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只好拱了拱手,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半响,元桑子突然笑了一下,语气之中带了一点轻快:“你们可能要有小师叔了。” 年轻男子乃是元桑子的嫡传大弟子,青玹门所有弟子们的大师兄沅孟,听得自家师父这么一说,噎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师父的意思是,那位……出手了?” 元桑子继续笑了一下:“轩辕忘忧只靠自己支撑到了现在,为师也很期待,这世间唯一的一个相克双灵根,往后能走到何种地步。” 沅姜一无所知,盖因自家师父沉默的态度,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又因非掌门令不得入阴阳两仪谷的规矩,盼星星盼月亮的又等了三个月,日子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阴阳两仪谷。 入了洞口,沅姜走了几步,就再也挪不动了。 那个原本气息奄奄,下一刻就要奔赴黄泉的孩子,此时此刻,正站在石台上,仰着小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上的两仪星图。 沅姜就算再心急也能看得出来,这孩子正在领悟两仪星图的奥秘,不可随意打断她的思绪。而她身上所显露出来的气息……她已经筑基?! “师父!师父!师父!”二弟子沅姜一路狂奔着、大喊着冲进了玉衡大殿。 幸好此时玉衡大殿上只有元桑子在,不然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一准会被长老们连番训斥个三天三夜。 元桑子瞪了他一眼:“何事须得如此做派?” 沅姜伸出手连连指着阴阳两仪谷的方向,激动地语无伦次:“那孩子……活了!不是……那孩子醒了!整个人……跟个没事人一样!还筑基了!” 元桑子“嗯”了一声,道:“她还能活着,实在不容易。” 不是,师父啊!我的重点其实是,她不仅活着,还筑基了呀!她才九岁啊!之前还是生不如死,现在却筑基了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三) 九年后。 元桑子最近心情颇佳。 虽说他一直以温润的笑脸示人,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如今这笑容可真实多了。 青玹门七大山峰,七位峰主,只有两位,是他这个掌门也管不了的主,一位是青玹门唯一的太上长老,道号“三河真人”,死活都不肯出门的;一位是他的小师弟,道号“归历真人”,死活都不肯回来的。 (三河真人说了,尔等这群渣渣,爷出门都发现不了,自己修为低,还要怪爷宅!) 青玹门十年一次开山门收弟子,亦是十年举行一次宗门大比,比试第一者,可自主向在场的任意一位长老拜师——注意了,是在场——往年宗门大比,某两位峰主从未出现过,因而他们门下,一个弟子也没有。 而这一次,临近宗门大比的重要时期,三河真人出门了!归历真人回来了! 元桑子喜极而泣啊!两位祖宗终于知道要露面了! 天枢峰上,一阵刀光剑影,一炷香之后才得以停歇。古藤树下,一个墨发红衣的妖孽美人,咳,男子直起腰身,笑道:“看来这法宝淬炼得不错!你那制衡剑法又上了一层。” 忘忧看着男子的笑脸,很认真地道:“多谢师父。” 眼前这妖孽,一头放荡不羁的青丝随意束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凤眼,嘴角荡漾着令人痴迷的笑,身如玉树,衣襟小敞,一把玉带却紧紧扣着腰身,极具魅惑力。他便是九年前送了忘忧十六个字的男子,也是青玹门太上长老,天枢峰峰主,三河真人。 辈分最高,单论相貌,却格外俊美,当属青玹门第一人。 他叫南官。 轩辕忘忧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引气入体到冲击筑基,之后领悟两仪星图,又用了两年的时光跨入开光期,被南官收为嫡传大弟子,自创制衡剑法,又在南官的指导下淬炼自己的本命法宝——青溪剑与赤烛剑,如今已突破到融合期。 南官笑着蹲下身子,替忘忧擦了擦额角上几乎不存在的汗珠,忍不住自夸道:“还是本座眼光最好!” 是的,没有错,南官是用蹲的。 忘忧八岁入青玹门,至今已有十年,按说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了,但她现在的模样,却还是个白白嫩嫩乖乖巧巧的小娃娃,看起来十岁左右。 十年光阴,她才长了一点点。 嗯,情商大概也只有十岁。 南官正为自己的好眼光沾沾自喜,一人御剑破空而来,眨眼间就落到了南官与忘忧面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小师叔。” 南官站起身,看了他一眼,笑道:“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垂头对忘忧道:“这是你的小师兄,开阳峰峰主,归历真人。”又向归历真人介绍道,“我徒儿忘忧。” 忘忧拱着小拳头,规规矩矩行礼道:“见过小师兄。” 归历真人与其他峰主一般,身着无垢上清衣,戴着八莲八象冠。他看了一眼忘忧,愣了一下,直言道:“小师叔为何要收一个奶娃娃为徒?” 忘忧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归历真人,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奶娃娃之说。 南官一把将忘忧抱了起来,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孩子分外可爱吗?” 归历真人仔细打量着忘忧。 她的头发束在脑后,将一整张粉嫩粉嫩的小脸蛋露在人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显得格外纯真,因为刚刚练了剑的原因,小脸红扑扑的,极具精神气,一身红色的衣裳,衬着她整个人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总之,可讨喜了! 归历真人恍然大悟地说:“这孩子确实很可爱,难怪小师叔会收她为徒了!” 落后于归历到达天枢峰的元桑子脚步踉跄了一下。小师叔才不是因为这孩子可爱而收徒的啊! 归历真人继续道:“小师叔,侄儿也能收一个这样的弟子吗?” “能啊!”南官毫不犹豫地道:“宗门大比不是快到了?届时你从中挑一个也就是了。” 不能啊!元桑子在心里抹了一把沧桑泪,依着他小师弟归历的性格,他说要一个这样的弟子,那绝对是得一样可爱,一样修为,一样年龄,一样性别的!先不说忘忧实际年龄与外貌不符,单是她那逆天的天赋,水火双灵根,融合期修为,世上除此一人别无第二好吗! 不得不说,归历是个格外实在又容易认死理的人,元桑子总是担心他会被坑蒙拐骗,或者四处跟人打架斗殴,偏偏归历又喜欢四处游历,不、着、家! 偏偏归历又很听南官的话,偏偏南官……从前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年归历被南官坑了多少次啊,但归历就是不长记性,依旧爱往小师叔身边凑。 元桑子担心南官又说出什么坑人的话来,连忙上前几步,咳了一声:“见过小师叔。归历师弟是该要收徒了,过些时候便是宗门大比,这一回新招的弟子中也有几个资质出众的,届时归历师弟也去过过眼。” 归历真人微微颔首,南官却挑了挑眉:“资质出众?有多出众?” 元桑子心里抖了一下,顿了顿,才笑道:“有个叫纪宁的少年,雷灵根,十三岁筑基,是世所罕见的天才……” 南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记得……你当年是十一岁就筑基了吧?”他颠了颠还抱在怀里的忘忧,格外骄傲:“我家忘忧九岁筑基!” 元桑子:“……” 虽说在万千世界中修真者众,但修炼一事从来都是艰辛无比的,而个人先天资质占了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一般来说,那些能在十五岁之前筑基的人,都是天赋异禀、有望冲击元婴的修真天才。 世上修真者众而强者寡,因而一个稀有的修真天才,对每个门派来说都格外重要。 元桑子也是看重那个叫纪宁的少年的天赋,才想让他拜在归历门下,继承开阳峰好么!人家还是变异的雷灵根呢! 南官问道:“这人如今修为是什么境界?” 元桑子咬了咬牙,强自镇静地说:“已是开光……” “呵。”南官用一个语气词表达了强烈的不屑!紧接着脸色一换,格外温柔地对怀里的忘忧说:“徒儿,为师带你去吃果子。”转身扬长而去! 元桑子瞥了一眼归历那明显就对什么纪宁的没有任何兴趣的表情,又看着南官那潇洒得不得了的背影,内心无比沧桑。 小师叔!不是什么人都像你家忘忧那样变态好么! 哎等等,他刚刚说去吃果子…… 元桑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顿时就悲愤了,御剑腾空就往南官的方向追过去,边追边喊:“小师叔!那可是栖月师妹养了两百年才结出来的浮落果啊!” 浮落果乃是仙品,必得是元婴修为以上的木灵根修士精心培育才会结出最上佳的果子。摇光峰的栖月真人正好满足此条件,小心翼翼养了两百年才得以结果。但就在前不久,栖月真人怒不可遏地找上了他,有人偷吃了她的浮落果! 浮落果所在的种植园被布下了层层结界,连身为掌门的元桑子都不敢对其大意,谁又有这个本事能不惊动任何人地闯进去偷果子吃? 南官就有这个本事啊啊啊!谁说他死活都不肯出门的啊! 元桑子跟着南官追到了天枢峰的后山,就见忘忧抱着一个大大的雪白的果子啃得格外认真,南官见他追来,警惕地盯着他:“别想跟我徒弟抢吃的。” 元桑子脚下又是一个踉跄,谁要抢小孩的吃的了!不对,这不是重点!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拧了拧眉心,无奈地道:“小师叔,这浮落果可是栖月师妹两百年的心血,您就这么摘走了给您小徒弟吃?” 南官道:“我家徒儿体虚,她做师姐的,给师妹点东西不行么!” “您大可以直接问师妹要啊!” “我要她舍得给么?” 元桑子惊呆了,半响,才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说:“浮落果可是炼制往生丹的重要材料!”往生丹在后土九州上可是有价无市的极品丹药啊! 南官满不在乎地道:“我不是给她留了几个?” 什么几个!才两个!一树的果子,就剩了两个! 元桑子阴沉沉地看着南官,如果这人不是比他辈分高,修为高,他一定会狠狠地揍死这货的!当年他师父,也就是前代掌门,一定是被南官活活气死的! “对了,”南官完全不嫌事大地开口:“身为掌门弟子,你那徒弟修为是不是太低了?沅孟就算了,弱是弱点,但还算用功,但沅姜也太不行了吧?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结丹!他是要参加宗门大比的吧?你还不抓紧督促他修炼,到时候你这个掌门可就太丢脸了!” 元桑子目无表情地转身,整个人瞬间就消失了。 南官哈哈大笑几声,见忘忧已经不声不响地啃完了一个果子,很温柔地给小姑娘擦了擦嘴,道:“味道如何?可想再吃一个?” 那神情,那语气,与之前面对元桑子时判若两人。 青玹门宗门大比,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方可参与,比试前三皆能获得丰厚的奖励,稀有丹药、秘籍等等,比试第一名若无师门,还可自主向在场的任意一位长老拜师。不过,除非有特别出众的修真天才出现,获胜的往往都是各峰峰主的弟子。而作为掌门嫡传大弟子,沅孟是不会参加宗门大比的。 毕竟他如今已是金丹巅峰,他一出手,众弟子只有被碾压的份。 比试弟子大概百来人,以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胜出者继续抽签,直到决出最后一人。比试之中,不得耍诈,不可伤人性命。 至于伤了、残了、废了,经常有之。 这一次比试,忘忧也要参加。南官就此事向忘忧絮絮叨叨了许久,最后一脸严肃地叮嘱道:“乖徒儿,输赢是无所谓的,但要是对上了清廉的两个弟子,你绝对不能手软!” 清廉真人,天权峰峰主,掌管青玹门执法堂。在南官看来,这个师侄执拗古板不讲情理,还总喜欢针对他,南官是什么人,小心眼得很,清廉和清廉的弟子们,都不能放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四) 天权峰,秦镜台边,百来名弟子随意分散着,三三两两地进行交谈。 “听闻这次三河真人与归历真人也会到场!” “当真?那可太走运了,这二位真人都不曾收弟子呢!若是能获胜……” “呵,你有那个本事么?” “也不知谁有那个本事……三河真人可是青玹门唯一的太上长老,德高望重,修为深厚,若能被他看中,拜入三河真人门下……” “……咦?怎么有个小娃娃?” 忘忧一身普通弟子的黄褐衣,头上扎着玄色的带子,腰间空空,什么刀剑法宝都没有,再加上那粉嫩嫩的小孩模样,甫一走到秦镜台下,便吸引了众弟子的目光。 青玹门都是宗门大比后才开山门收弟子,因而这模样的孩子在弟子中应该是没有的。有个男弟子忍不住笑道:“这不会是哪位道友的女儿走错地方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忘忧被南官收为徒弟的事,除了各峰峰主,弟子里也就沅孟沅姜知晓。此时,沅姜站在人群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了一眼那刚出声的弟子。 有个长相清秀端庄的女弟子蹲在忘忧身前,笑着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 忘忧眼中带了一点不解,只淡淡地道:“非筑基不可御剑,非御剑不可上秦镜台。”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哪个不是御剑飞来这里的呢? 众人一愣,各人的脸上纷纷流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 是啊,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所以,这孩子是御剑上来的!她已经筑基了?!她才多大啊,看起来十岁左右吧,竟然就已经筑基了? 有人很快缓过神来,有些不屑地道:“那也可能是别人带她上来的,这么小就筑基了,怎么可能!” 弟子们看着忘忧议论纷纷。 忘忧并不解释,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待。 唯一知道真相的沅姜抿着嘴不开腔。我知道内情呀,但我就是不说! 不少人都一边瞄着忘忧,一边压低声音谈论,就是没人再上前与她说话。忘忧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周边空出了好大一块,她也并不在意。 不知何时,有个小青年走到了忘忧身边,低头看着她,他的声线比较低沉,神情淡淡地问道:“你是来参加宗门大比的?” 忘忧仰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小脑袋。 这人就是元桑子很看好的纪宁了。 纪宁微微眯眼,打量着忘忧。 她外表看起来真的很小,还是个稚童,周身气息稳定,却让人看不出她的修为。纪宁在心里判断此人并不简单,又开口问道:“我叫纪宁。你的名讳是?” “忘忧。” 忘忧跟着南官有点久了,似乎也染上了南官那目中无人的毛病,因此在别人眼里,她看着像是一点都不想搭理纪宁的样子,傲气得很。 其实她就是不太爱说话。 纪宁似乎还想说什么,秦镜台上,数人御剑而来,飘飘然落下,为首一人,正是青玹掌门元桑子。 众弟子纷纷噤声。 万众瞩目的三河真人与归历真人悠闲出场。只见一众白衣修士中,一身火红的男子格外瞩目,容貌之靡艳,碾压了全场男女,让人眼中只有他盛气凌然的美。他目光流转,忽然落在某一处,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来。 在场的男男女女尽皆被迷倒,沉浸在这无双的美艳中不能自拔,只有他目光的终端,不解风情一窍都没开的忘忧接收到那个笑容后,微微颔首示意,平静的不能在平静。 不知是谁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低头不敢再看。妖孽般的美色,实在不是我等能承受之福啊! 南官在心中幽幽叹气,这就是本座不出门的原因哪! 元桑子左侧的中年修士重重地咳了之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元桑子,后者顶着这修士无形的强大眼力,撑起温润的笑容,朗声道:“大道之始,源于本初,先天生心,后天养性,心生性灭,心灭性现,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南官在一旁开始打呵欠闭目养神。 众长老窘然,幸好弟子们都是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不然被他们见到了南官这样子,还不得被带歪啊? 不对,有一个弟子一直昂首直视,且目无波澜,面无动静,直勾勾地就盯着元桑子。 嗯,那是南官的亲传,看来还没被带歪。 元桑子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最后才道:“现在开始宗门大比,诸弟子上前抽签。” 弟子们纷纷往前走。秦镜台上立着一块宽大的通明石,每个弟子抽签之后,他们的名字与签号都会浮现在通明石上。 忘忧也不着急,等众弟子一一抽签过后,她才上前从木箱中摸出最后一支签,立即就响起了一个兴奋的男子的声音:“哈!她对手是我!真走运!” 不远处的沅姜心里呵呵,祝贺你啊兄台! 有长老在秦镜台上唱名,被提及名字的弟子便跳到演武台上,彼此施礼,亮剑,开打。 归历坐在南官身边,喃喃道:“这些就是这一回的弟子们?” 摇光峰主栖月真人笑道:“是啊,归历师弟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也该挑个弟子了。” 归历皱了皱眉,神情颇有些嫌弃的意味:“资质太差了!没有我想要的。” 栖月一噎,勉强保持着笑容,问:“师弟想要哪样的?” “小师妹那样的。”归历毫不犹豫就说。元桑子坐在中间,听到他的话后,默默地捂住了脸。 小师妹?栖月一愣,归历不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小的了么?忽见南官一脸得意,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归历指的是那个小女娃…… 栖月默默地转头不语。归历一定是又被小师叔忽悠了! 归历在弟子中看了一会,兴致缺缺,便道:“小师妹的对手,仿佛才筑基中期。这一场没什么悬念了,我不如先回去了。” 众长老们:“……”你就只关心小师妹吗?! 忘忧很是认真地看了许多弟子的比试,最后才轮到了她。虽说已是最后一场,但弟子们基本上都不肯走,都想看个热闹。 忘忧轻飘飘地跃上演武台,那男子也跳了上来,带着调笑的目光看着忘忧,拱手道:“在下钟子山!” “忘忧。” 钟子山嬉笑道:“小妹妹,看你年纪还小,我便让你一些罢!不过待会若是觉得疼了,可别哭鼻子啊!” 周围有人哄笑。 忘忧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大鼓重重地击了一下,意味着比试开始。钟子山亮出一把看起来气势不凡的剑,随意地甩了甩,笑道:“小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法宝~” 南官看着底下的人,淡淡地道:“我以为青玹门是不会收这么愚蠢的弟子的,嗯?” 众长老:“……” 钟子山显摆了一下他的不凡的法宝,摆出攻击的架势,猛然间,一阵风刮过,他起飞了,然后,“啪嗒”一声,落地了。 全场如死一般寂静。 忘忧收回小短腿,俯身拍了拍衣角上的看不见的灰尘,一转身,潇洒走人! 钟子山呈大字形仰面倒在演武台外,呆愣愣地望天,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宗门大比第一日,忘忧对上筑基中期的钟子山,只用了特别简单几乎人人不学都会的一脚,便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参加宗门大比的百余名弟子,筑基期修为的占了大多数,忘忧这一脚所产生的影响力之大,可想而知。 这娃娃真的是筑基期的啊!她对付筑基期的人只需要一脚啊!不少人都猜测她应该达到了开光,也有人认为是钟子山太狂妄轻敌了。 但她这么小年纪就筑基了,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啊!!! 第一日的比试过后,众弟子从秦镜台上纷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就今日的比试各自议论不休,人群之中骤然冒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那个小孩不见了!” 众人一个个扭头左顾右盼四下寻找,但这群弟子中就是没有小孩子的身影。 “她不是弟子吗?怎么来时跟我们不是一路,走时也不见人影啊?” “不会真的是某位道长的女儿吧……” “平常也没见过这样一个小孩……” 弟子中有人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纪宁,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哎,你可是我们这一批弟子中天分最高的,那小孩看起来才十来岁的样子,就已经能打败筑基中期的钟子山,只怕远在你之上啊……” 纪宁听出了他怪怪的语气,并不作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道:“她不简单。” 这不废话么? 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没有再说,而周遭的弟子们还在各自议论着。 纪宁十年前上青玹门,与他同一批的弟子彼此都见过,忘忧又是什么时候入门的呢?明明今日是第一次见,可自己为何总觉得忘忧的面容有些熟悉? 被弟子们议论猜测的忘忧,此时正被南官牵着,站在青玹门各峰主面前。 众峰主都知晓南官收徒一事,但除元桑子与归历,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忘忧。她乖乖地站在南官身边,让几位峰主都有几分不真实。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奸佞狡诈眼高于顶的三河真人南官,他手把手教的徒弟居然能这么平静以及天真纯良,真叫人感慨万千哪! 南官居然还露出一副温善儒雅的模样! 莫非忘忧上一世便是那个拯救过六界的人? 南官也不管几人被天雷劈过的表情,格外和善地指着人对忘忧一一介绍道:“这位你经常见的,掌门元桑子,算是你大师兄;这个红胡子一大把的是天玑峰峰主明虚,专门炼丹的;这个石头脸是天权峰的清廉;这个妖妖娆娆没什么正经的呢,就是天璇峰峰主约素;而这个姿色不怎么样的只喜欢种树的,就是摇光峰主栖月了,最后这一位你也认识了,是你小师兄归历。” 红胡子、石头脸、不正经以及没姿色:“……”好生气哦,可人家是他们师叔! 忘忧拱手行礼道:“忘忧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这孩子还算有礼貌,某几位峰主的脸色这才缓了缓,纷纷回礼,又给了忘忧一份不薄的见面礼……若是给的少了,南官大概会去撬了他们的宝库吧? 南官替忘忧一一接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了,人也见了,礼也收了,乖徒儿,咱们回去了。”说完还真的带着忘忧走人。 峰主们面面相觑,除了归历以外,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五) 南官走远了,明虚真人摸着他的红胡子道:“小师叔这徒弟,非同一般哪!” “世上独一无二的相克双灵根,非同一般中的非同一般。”栖月真人接口道,“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撑过灵根相克的死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元桑子叹息。 “确实天赋异禀。”清廉轻哼了一声,“却不知会不会被小师叔教成第二个他!” 几位峰主默默回首了一下往事,又默默想象了一下未来,不知怎么,骤然有些心力交瘁起来。 只有归历憨笑着说道:“不必担忧,小师妹必是最好的。” 那憨憨的大块头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元桑子有心想要再劝一劝归历收徒一事,但念及他永远以小师叔马首是瞻的性子,话到嘴边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几位峰主正要散去,沅孟不知何时立在门外,恭恭敬敬地道:“师父,沅卿回来了。”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回得还真是时候啊!”元桑子脸色一变,凉凉地道:“第一天的比试都结束了才赶回来,真是不错!” 那女子一抖,堆起笑脸,朝元桑子无声地嘿嘿一笑。 “门规即是门规,沅卿错过时候,待宗门大比结束,自己去虚无崖呆着吧!”元桑子声音有点冷漠,但听了他这句话,清廉却赞同地微微颔首。 一般执法长老清廉不在场的时候,元桑子都很宽和。所以说,这一次,是沅卿运气不太好。 沅卿缩着脖子与沅孟一同退了出去,沅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呀……怎么会这么晚才回师门?” 沅卿大大咧咧地道:“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人卖酒,香味醇厚,其中蕴含灵气也不可小觑,为了讨到那人的酿酒方子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才晚了……这一回宗门大比,姜二表现得咋样?能不能赢啊?” 她口中的姜二,指的是沅姜。 沅孟扯了一下嘴角:“清廉师叔的大弟子伯蛰,心动期大圆满,即将结丹,师弟对上他,难有胜算。” “又是伯蛰啊!”沅卿有些不爽,“上一回就是他一招险胜姜二,拿走了第一!他现在居然要结丹了!真是个修炼狂魔!” 沅孟一时想到了什么,揶揄道:“上次是谁说,下回宗门大比的时候,要亲自把伯蛰打得落花流水的?这一回却自个丢掉了上场的机会。” 沅卿一愣,很快也想了起来,顿时抬头望天,嘴里喃喃念叨:“啊今儿天气仿佛还好还算晴朗……” 沅孟忍不住笑道:“现在已是黄昏!” 沅卿被拆穿了,只好嘿嘿笑道:“打败伯蛰,本来就该是姜二要做的事!……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师门中可发生过什么趣事?” 沅孟收敛了笑,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不是趣事……你往后便知。现下,你还是抓紧着修炼罢!” 沅卿疑惑不解,有心要细问一番,见师兄不欲再多说,也只好将疑惑藏在心里。 旦日,秦镜台。 依旧站满了弟子们,赢了的人继续比试,输了的则观望汲取经验与见识。 这一轮,忘忧的对手,是个开光初期的女弟子,她的比试,依旧排在最后。 沅卿与沅孟站在元桑子身后,其他人都注意着演武台上的往来交锋,沅卿却睁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突然低声叫道:“大师兄你看!那里还有个格外小的弟子!她不会一出生就被抱到青玹门来了吧?……哇……长得真可人!” 沅孟刚要说话,就听得沅卿话锋一转,继续叫道:“那个弟子那个弟子!很是清隽哪!不知是哪个峰头上的?……” “唉,那是男是女啊?我怎么分辨不出?” “做什么一惊一乍!好好看着就是!”元桑子压低声音喝道。 沅卿耸了耸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盯着底下看了一会,忍不住还是道:“啊呀,伯蛰要上场了!” 元桑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伯蛰与清廉真人一样,都是变异雷灵根,他平日里用得最多的,便是,一个雷劈伴随着眼刀甩过去,气势与修为上一同碾压,因而他有个外号,人称“雷眼”。 伯蛰是剑修,却鲜少用剑,就连腾空用的都是法宝。 这一场很快地就结束了,伯蛰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他的面前趴着一团被雷劈焦的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啊不,是某位惨不忍睹只留一口气缓缓进出的弟子。 栖月忍不住道:“伯蛰仿佛煞气重了些。” 清廉毫不在意地说:“这孩子不是向来如此?” 呵呵,若是换了旁人,清廉能把人训回娘胎里去! 伯蛰下了演武台,走到众位峰主面前躬腰拱手行了一礼,清廉赞许地笑了笑,道:“不错,又长进了一些。” 伯蛰谦虚地受了,站到了清廉身后。 演武台上比试继续,接连的几人都表现平平,旁观的人也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很快地,纪宁要上场了。 清廉看着下方的两个正互相行礼致意的弟子,摸了摸下巴上浅浅的胡须,开口道:“这唤作纪宁的弟子,资质倒是不错。” 栖月浅笑道:“小师弟至今未收弟子,倒是可以考虑此人。” 归历不感兴趣地摆了摆手。 清廉见他如此模样,便道:“小师弟若是无意,我便将纪宁收入我门下了。” “此事,等比试结束再说也不迟。”南官突然开口说道,他此刻表情淡淡的,神态莫名,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鉴于三河真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几位峰主连同掌门元桑子都不再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就连清廉也只是微微蹙眉罢了。 万千世界,修真者众,实力至上,强者为尊,南官张扬桀骜,合体期的修为就是他的资本。不然凭他这德行,早八百年就被群殴至死了。 元桑子心中微微叹气,莫非小师叔看上纪宁了?(好像哪里不对……) 演武台上,纪宁与另一名弟子对峙。这名弟子名唤邺梁,与纪宁修为仿佛,年岁上却差了一大截,金木双灵根,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这人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稳了。他此时面对着有天才之称的纪宁,面上不慌不乱地摆出一柄长剑来,做出防守的架势。 纪宁仿佛知道邺梁的一些底细,汹涌的雷电在邺梁头顶上瞬间凝聚,眨眼功夫就冲着邺梁的天灵盖劈了下去,一出手就是一记狠狠的雷击。 沅姜此时还未上场,正站在元桑子的背后,低声对沅卿解释道:“那个邺梁,他擅长防御,坚持得越久,他的防御就越稳固,所以越早打倒他越好,如若不然,越到后头,这人就越难缠。” 原来如此。沅卿在心中默默点头。 而演武场上,纪宁的攻势愈发猛烈,他又是攻击力最为强悍的雷属性,邺梁哪怕再稳,同等级之下,他也吃不住这雷电之力,连连后退了几步。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邺梁后退了,纪宁却跟着他的步伐冲了上去,手中聚力,结成一条厚实的雷鞭,一套鞭法打下来,邺梁摇晃了两下,扑通倒地。 “离人鞭!”约素惊呼了一声,“他竟修炼了离人鞭法!” 离人鞭法,据说鞭法大成时使用此法,能轻易将人骨、肉、身、魂剥离,是一种极其残忍而又血腥的鞭法,非雷、火、冰、风属性不可修炼,且使用此法消耗法力巨多,功法越深杀伤力越大,消耗也越大。有人在离人鞭法大成时想要打出一套完整的鞭法,但还未结束,自身便力竭而亡…… 毕竟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功法,极少有人愿意修炼,而离人鞭也诡异地未曾被列入禁术之中,修炼的人少,练成了气候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纪宁这一套离人鞭打下来,磕磕跘跘地只打出了一个大概,即使如此,也耗尽了他的法力,重伤了邺梁。 纪宁单膝跪在演武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闻得监管的长老宣布他获胜的消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离人鞭法……清廉紧锁着眉头,转脸对元桑子道:“掌门,这纪宁——” “还不错。”南官骤然开口道。 清廉要说的话顿时被掐住了一般,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元桑子:“……”小师叔是真的看上纪宁了? 南官觉得还不错的,归历也跟着赞了两句。元桑子看着清廉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化了半响,终于恶狠狠地翻了一个格外不雅的白眼! 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闷骚自有变态磨! 南官伸了一个懒腰,这种极其恶劣的动作愣是被他做出了妖娆万千的神态来,元桑子敢说,如果他的小徒弟不在下面,南官早就不见踪影了。 元桑子看着下方乖乖站在那边等着自己上场的忘忧,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乖巧地让人怀疑,这真是小师叔教出来的徒弟? 日落西头,终于轮到了忘忧出场。仍是轻飘飘地飞上演武台,台下依旧有乌泱泱地一堆弟子,上回比试根本看不出忘忧的实力,众人的好奇心依旧。 对面的弟子拱手报出名号道:“百里川。” 忘忧亦报出名号,做了个请的姿势。 百里川也不客气,周身唰地一下冒出几十把泛着灵气的白色短剑来,食指朝忘忧那么一点,一连串的白色短剑夹杂着破空的啸气向忘忧冲刺了过去,齐刷刷地铛铛声响了起来,是剑扎入土石中的声音。 百里川一愣神,她这“一势乱舞”的剑势速度奇快,且攻击的并非个体而是范围,忘忧那身板矮小矮小的,居然比她的剑还要快?! 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忘忧已在闪避的同时飞速祭出了两柄细长的剑来,一柄泛着水黑色的幽光,一柄火红得耀眼。 “这是?好奇怪的剑……”台下不少弟子疑惑不解,“这是什么剑?怎么没见过?” 坐在高处一直观望的峰主们一眼便看了出来,明虚朝南官看去,问道:“这便是小师妹的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沅卿惊叫道,“这、这、这小姑娘已经融合期了?!” 本命法宝,开光期修为才可炼制、融合期才能使用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法宝,这……这小姑娘居然有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伯蛰也满脸惊讶,不过他的重点与沅卿稍微不同,他诧异地问道:“小师妹?她是师叔的小师妹?!” 南官得意地轻笑一声。 沅卿也反应了过来,瞪着一双桃花眼看着明虚。 元桑子浅浅地咳嗽一下,解释道:“是你们师叔祖的亲传弟子。” 伯蛰与沅卿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忘忧。 忘忧的两柄长剑激烈地撞上了百里川回神后摆出的剑阵上,发出铿锵有力的长鸣,时不时击破一柄白剑,一点点地往百里川刺去。 百里川口中飞快地念了几句法诀,更多的白色短剑冒了出来,合力阻挡着长剑的攻势。 忘忧不慌不忙地轻轻抬手,剑上一红一黑的光芒明显了许多,隔着层层剑阵直接传到了百里川的身体里。 百里川浑身一僵,观战的弟子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剑阵霎时消失,百里川面带痛苦地扑通跪了下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没看明白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忘忧炼制出的青溪与赤烛二剑,如同忘忧的水火双灵根一样,它们并不相容,一但脱离了忘忧的掌控,青溪与赤烛便会相互厮杀,开光初期的百里川遇上这两股气息,只有被翻来覆去折腾的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六) 忘忧使出的这一招无非是攻其不备罢了,毕竟除了峰主几人,再无人知道她是水火不容的双灵根,百里川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然就中招了。 这一场,忘忧的表现亦是出乎意料,众弟子们议论纷纷,她却毫无察觉,比试结束便不见了人影。 秦镜台上弟子散去,几位峰主领着各自的弟子也准备走人了,南官落在最后,一脸深思,忽然低声对归历说道:“那个叫纪宁的弟子,你可以考虑一下。” 归历一愣,这是让他收纪宁为徒的意思? 他向来以南官马首是瞻,也不多想,爽快地点了点头。 元桑子听到背后南官的话,心中抖了一下,小师叔真看上纪宁了! 回到天枢峰上,南官就看到他的小徒弟正一板一眼毫不松懈地练着剑法,这两天忘忧都是这样的状态,他顿时了然。 两场比试下来,忘忧都是最后一个出场,几乎从头到尾她都在观战,前人风格迥异的战斗方式给了她极多的感悟,对她练成制衡剑法有极大的益处。 南官含笑站在边上看了许久,眼见忘忧因为执着地舞剑而汗湿了衣襟,终于开口道:“忘忧,歇息会罢。” 忘忧收了剑势,噔噔噔跑到南官面前,仰起一张小脸,唤道:“师父。” 南官笑着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为惹人怜爱的小徒弟擦拭脸上的汗水,说:“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忘忧歪着头,想了一会,说:“师父,伯蛰很强。” 南官微微一征,猛然明白了忘忧的意思。 他之前对小徒弟说,不要对清廉的弟子们手软来着……没想到忘忧一直都放在心上。但伯蛰已是心动期大圆满,忘忧才迈入融合期没多久,横跨两个境界的差距,现在应该是说让伯蛰对忘忧手软一点吧? 南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才道:“忘忧,你与伯蛰相差了两个境界,实力上存在着差距,除非你拼死与他相斗,才可能会重伤到他。但为师不想你有个不测,所以,不必与他硬踫硬。他的天赋并不如你,若要与他争个高下,可以等待来日你成长之时。不过他师弟伯琊是融合期巅峰,我看他一时半会还突破不了,你可以跟他比较一下。”他慈爱地摸了摸忘忧的头,说道,“这次宗门大比,你不必要求自己获得第一,只要打出你自己的名头即可。忘忧,你懂为师的意思了吗?” 忘忧原本执剑在身侧,听了这一段话,平静地点点头,把她的青溪与赤烛收回了体内。 南官笑着道:“如此就好。我家徒儿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业,却也不急在这一时的名头上。走,为师带你去喝你掌门师兄酿的灵液,方子还是你一个师侄从山下搜刮得来的。” 忘忧抬头瞅了他一眼,如一阵风一般跑进屋去,又旋风一样飞快地跑了出来,怀里多了一个大大的足足有她半人高的葫芦酒壶。 南官:“……”他就知道自家徒弟嗜酒,但这个嗜好又是从何而来?他平常可是极少饮酒的,大概是从家中带来的习性? 说起家中,这些年来,南官从未听忘忧说过家中诸事,更是对轩辕家闭口不提。 也罢,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必问。 此时的玉衡峰上,酿酒房中,沅卿站在酒炉前,望着里头满满的灵液,兴奋地道:“师父,怎么样?” 元桑子从酒炉中舀出了一点,细细品了一口,满意地道:“嗯!不错!” 沅卿抚掌大笑,有些得意地道:“我就知道这是个好物!也不枉我废了那许多功夫讨要这酿酒方子!” “是呢!”沅姜嬉笑道,“为了这个你还赶不上宗门大比,还被罚虚无崖面壁呢!” 沅卿闻言,狠狠地瞪了沅姜一眼,看向元桑子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元桑子触及到她那明显是求奖励的眼神,顿时失笑道:“面壁的事你就别想了,此事不可更改。不过你得了这个方子嘛……” 沅卿扑闪着眼睛格外期待。 元桑子忽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等喝酒的人来了再说罢。” 沅卿傻眼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问道:“师、师父,为什么……要等喝酒的人来再说呢?这个酿酒方子本就是我孝敬给师父您的呀!还要等什么人来呢?” 元桑子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沅卿不解地转头看向沅姜。 沅姜耸耸肩,正要说什么,他家大师兄沅孟走了进来,躬身道:“师父,师叔祖和小师叔来了。” 沅姜干笑了两声,声音极低地道:“……喝酒的人来了。” 沅卿没听到这句话。她今日才得知那个粉嫩粉嫩的小姑娘是三河真人的弟子,辈分比她要大,有些好奇地朝门口看去,一大一小两人逆着天光走了进来,大的那个风姿卓卓,小的那个娇软可爱,看起来就像一对……父女…… 几人连忙上前行礼,各自见过。沅卿面露花痴之色,捏着娇弱的声线,细声细气地问道:“师叔祖怎么今日有空过来呢?” 沅姜一把捂住脸,不忍直视。 南官面色不改,笑眯眯地道:“来找你师父讨酒喝。” 几人尚未反应过来,沅卿不知从哪里捧出一只精致的雕琢着飞禽走兽的玉杯,倒了满满的一杯,殷勤地送到了南官大美人面前,嘴里道:“这是卿儿从山下千方百计寻到的这个酿酒方子,需经九九八十一道工艺方能酿出这灵液来,可延年益寿,滋润肤容,其中还蕴藏醇厚的灵力……”她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大截,最后才说:“您尝尝便知。” 沅孟默默地退出了酿酒房,沅姜站的远远的一副不关我事我谁都不认识的模样,元桑子……装壁上花。 南官依旧浅笑着,伸出修长的手借过玉杯,在沅卿“含情脉脉”注视着的眼神中,蹲下身去。 沅卿一呆。 蹲下身??? 只见南官蹲下身去,将斟了满满灵液的玉杯送到了忘忧的嘴边,忘忧的小鼻子抽了抽,伸着脖子就饮了一口。 “味道如何?”南官温声细语地问道。 忘忧点头:“好喝!” 南官立刻站起身来,扬声对元桑子道:“这一炉子酒,我都要了!” 元桑子气势弱弱地应了一声。 他这个三徒弟啊,每次遇到南官,总会作出许多痴事来! 沅卿呆滞在原地,脑子里不断旋转着一个念头。 为什么是给小姑娘尝?! 忘忧抱着那个大葫芦走到元桑子面前,仰着脸道:“麻烦师兄了!” 元桑子笑了一声,摸摸忘忧的脑袋,说了一声“不麻烦”,亲自给葫芦里装满了灵液,递给忘忧,后者又抱着大葫芦走回南官身边,这才拔出葫芦塞,狠狠地灌了一口,满足地抿着小嘴,边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元桑子转头吩咐沅姜:“你待会儿把这一炉子酒都盛好,送到天枢峰去。” 沅姜应了一声。 南官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不继续叨扰了,下次若还有好酒,记得务必告知本座。” 两人都走得不见踪影了,沅卿还在原地保持着呆滞的模样。 沅姜走了过去,在沅卿耳边喂喂了两声,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三儿,回神啦!喂喂,三儿,你元神还在吗?” 沅卿瞪着眼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地道:“为何是给那小姑娘尝?” “什么小姑娘,要叫小师叔的!”沅姜耸了一下肩膀,“喝酒的人就是小师叔!” 沅卿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沅姜。 这时,元桑子在他们后头重重地咳了一声。 沅卿猛然想起自己的系列举动,浑身顿时一僵,脸上讪讪的,不敢转身去看自己师父兼掌门的脸色。 元桑子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为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往日在外头也这般丢人吗?!” 南官是个自在任性的性子,根本不会在意此种事,但若是被清廉看到了,沅卿可就惨了…… 沅卿缩着脖子回头,对元桑子讨好地一笑,心中流泪不止。 看来这一次,是别想要什么奖励了,估计,面壁还要加期! 元桑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下次若是如此,你往后就只在山中清修罢!”顿了顿,又命令道,“还不赶紧装酒!”拂袖而去! 沅姜叹了口气,拍了拍沅卿的肩膀道:“赶紧装酒吧,一会我独自去送。” 沅卿看着元桑子远去的背影悄悄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姜二!姜二!”也不管后者听到这个称呼翻了一个白眼,只继续道:“为何师叔祖自己不尝,却要给那个小……小师叔喝?” 沅姜一边忙碌,一边没好气地道:“是小师叔想要喝酒,师叔祖才来的!你入山门多少年?几时听闻师叔祖爱饮酒了?” 沅卿咋舌道:“小师叔才多大啊,居然这么小就爱饮酒了!” 沅姜手中动作一顿,声调忽然低了下来,幽幽开口道:“小师叔已经十八了……十年前上的山,那个时候,她……命不久矣……她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为了活下来而修炼所造成的影响。不过,师叔祖说她其实一直在生长,只不过异常缓慢。” 沅卿愣了愣,沉默了半响,忽然又道:“那你跟我再说说她的事呗?” 沅姜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等宗门大比结束了,你就差不多知道她了,先装酒,装酒,可好?” 天权峰中,伯蛰练完一套剑法,就见师弟伯琊走了过来,端着一个碗,笑道:“师兄,喝口水歇一歇?” 伯蛰微微点头,接过去一饮而尽,将碗置于一旁,问道:“师弟,你平时来往各峰,可曾听闻小师叔?” 伯琊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天枢峰的位置,道:“师兄是说那边的那一位?” 伯蛰嗯了一声。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是小师叔。往日也并不曾听过有这号人物的。”伯琊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她是何时拜入青玹门的。” “十年前的事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兄弟二人连忙行礼。 清廉摆了摆手,抚摸着自己的一把长胡子,缓缓地道:“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掌门以为那孩子必死无疑,才没有声张。她是雍丘轩辕家的嫡长女。” “雍丘轩辕家?”伯琊诧异道,“他们为何会将嫡长女送到我们青玹门来?” 清廉叹息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你们日后便知。她如今是融合初期,修为不如你们二人,伯蛰,你的对手,只有沅姜。至于忘忧,你留些情面,不然,你那师叔祖就得来找麻烦了。” 伯蛰认真地点头应了。 伯琊笑道:“看来这一次,又是师兄拔得头筹了!” 伯蛰严肃地道:“宗门大比才刚开始,一切尚言之过早。” 清廉满意地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七) 当忘忧再次踏入秦镜台,面对的是以伯蛰与沅姜为首的众弟子们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地道:“小师叔!” 声音之大,差点把忘忧给震跑了。 看来忘忧是三河真人亲传弟子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青玹门。 忘忧看着眼前的众弟子,呆愣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然话音才落,不少弟子就纷纷拥到忘忧身边,争先恐后地问。 “小师叔小师叔,你是什么时候拜入青玹门的?” “三河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好不好?” “三河真人还会收徒吗?” “小师叔,是你主动要拜师的,还是三河真人要收你为徒的呢?” “……” 忘忧仰着头看着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弟子们,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声音噪杂不堪,越来越分辨不清。 脖子都抬酸了。 伯蛰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众弟子反应过来,见忘忧也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均是悻悻地散开。 忘忘忧皱了皱眉,对方才围过来的弟子们心生不悦。他们的神情与语气,他们的动作,对带着小娃娃外表的她根本没多少尊重,那样的问话,仿佛忘忧投机取巧得了三河真人的眼光一般,带着几分怀疑与探究。嘴上说着小师叔,实际心里还不知作什么想法。 感觉很不爽。 沅姜算是所有弟子中对忘忧最熟悉的了,见弟子们散去,无意中松了一口气,走至忘忧面前,蹲下身,小声道:“小师叔,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当心有人心生妒忌,会对你不利。” 这是个好人。忘忧心想着,点了点头。 沅姜还不知道他小师叔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见忘忧记在心里了,不由得笑了一下。 远处一声悠长的鼓声,众峰主及长老们飘飘然落到了秦镜台上。三河真人率先对着弟子中抛了一个清凌凌的眼神。 纵然众人都明白这眼神是送给谁的了,但依旧有不少人,尤其是女弟子为此而倾倒。回过神后,不少人都将复杂的眼神投向了忘忧。 明明看着如此弱小,还一身普通弟子的装扮,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三河真人的弟子呢?三河真人为何要收她这样的做亲传? 还有人心思阴暗地想,三河真人不会是个□□罢? 可能,绝大多数人都忘了,忘忧是如何打败开光期弟子的了。 忘忧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抽签时,所有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抢她前头,忘忧一脸淡定地随手摸了一只签,平静地走到一旁。 胆小的害怕比试时遇上她控制不好力道,伤了这位小师叔而被三河真人降责,狂妄的又期待,渴望将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踩在脚下,让各长老们见识自己的雄姿,众生百态,各生各异。 第一个抽签,自然也第一个上场。忘忧飞身跃上演武台,那大约是开光后期的对手甫一上乡,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得忘忧那稚嫩的却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我不想知道你是谁,直接打罢。” 那弟子迟钝地“啊?”了一声。也不见忘忧有什么动作,一黑一红两柄细长的剑就浮现在她两侧,剑尖上反射着锋利的光。 守在一旁的长老抬头望了南官一眼,默默地敲了一下鼓,表示比试开始。 南官皱着眉,一脸阴沉地说:“谁惹我家徒儿生气了?” 几位峰主:“……” 忘忧的脸上很少有表情,声调里也几乎不带什么感情,但她说出的这句话,其中意思谁都听得懂。 她不耐烦了。 对头那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忘忧已操控着两柄剑腾空而起,呼吸间就降临到了那弟子面前。 那弟子条件反射地招出一柄宽剑,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剑却撑不住威力,铛的一声断裂成两半。 那弟子连连后退几步,傻眼地看着还抓在手里的一截断剑,又愣愣地看了一下眼忘忧,她正站在不远处目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梦醒一般。 弟子倒吸了一口气,总算反应过来,迅速地扔掉断剑,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符,低声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朝头顶上一撒,一张闪着幽蓝光芒的细密大网立即生成,铺天盖地朝忘忧笼罩而去。 忘忧抬手,青溪与赤烛二剑在她身边飞速环绕,剑与网之间不断嗡鸣,碰撞又切割。 不知何时,那弟子已俯冲到忘忧面前,对着她精致的小脸抬手就是一张符拍了过去,嘴里大喊一声:“定!” 是定身符? 紧接着,那弟子又朝她脸上抛出一张符,大喊:“召雷!” 立在元桑子身后的沅卿忍不住道:“这人更适合符修吧?” 元桑子微微颔首:“确实如此,不过对上小师妹,还是差了许多。” 这边元桑子话音未落,那边演武台上,忘忧头顶上那张定身符已无火自燃,化为灰烬消散,也不知她如何动作,只见那演武台上白光一闪,忘忧与那弟子已位置互换,而承受雷符威力的人也变成了那个弟子。 那弟子反应倒也极快,又撒出一把符筑起防御之网,同时再度朝忘忧抛出三张雷符。 忘忧不慌不乱地伸手在头顶上挥舞出一片水穹,以水之力导走了雷电的攻势。 那弟子见状,猛地又抛出三张土符。 能筑建水穹,那弟子自然以为忘忧是水灵根,土能克水,当然抛出土符。 但他的土符还飘在半路上,忘忧那小巧的身影已然到了那弟子身边,双剑交叉挥出十字剑光,如雷电之势般斩落在那弟子身上。 比试终了,一群人急忙冲上来,围在那弟子身边,止血的止血,治疗的治疗,抬人的抬人,一番忙乱之后,演武台上只剩下慢悠悠收回细剑的忘忧一人。 监管长老朗声道:“胜出者,忘忧。” 忘忧淡淡地朝峰主们施礼,跳下演武台,头也不回的走了。接下来的时间,她已不想再待下去了,反正…… 南官会帮她看着的! 一场比试下来,忘忧只用了一招就重伤了开光后期的弟子,众人惊叹之余,对她的实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约摸是水灵根,修为可能突破了融合期。 实力与外表严重不符,要么她被人夺舍重拾修为,要么她年龄也与外表不符。万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两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比试仍在继续,南官看了一眼剩下的一群弟子,懒懒地起身,漫不经心地道:“本座先走一步。” 元桑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清廉就一脸不赞同地开口道:“比试仍在继续,小师叔为何要先退场?” 南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小姑娘生气了,我得去哄哄她。” 清廉一听,顿时把脸气成了猪肝色,元桑子赶紧说道:“小师叔,师妹胜出后自己走了,您也要帮她瞧瞧接下来对手的实力不是?” 南官挑眉笑了一声,悠悠地道:“百余名弟子,对决到现在,除了伤了废了不能继续之人,过了今天这一场,能剩下的,我都有数,不必再看下去了。再者,我又不想再收一个弟子,关心他们做甚?” 他说完了这话,挥一挥衣袖,施施然走也。 清廉气得抖着手指,对着南官的背影连连点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猛然转眼瞪着归历。 正打算悄咪咪走人的归历被清廉这么一瞪,尴尬地嘿嘿笑了一声,讪讪地坐了回去。 有样学样,说的就是归历这种人! 比试如何暂且不论,却说忘忧,离开了天权峰后,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家山头,抱着自己那个大葫芦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口,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她从九岁筑基,领悟了两仪星图之后,就一直呆在天枢峰上修炼,从未接触过其他弟子。因为三河真人的另眼相待,她拥有天枢峰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有南官手把手教她识字习文琴棋书画骑射刀剑(是的,南官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教)。南官面对她的时候温柔可亲,因而忘忧再未接触过人性险恶。 当年忘忧一只脚被拖进了鬼门关,为了活下去,她的身魂相当于破碎再重铸,因而有许多的东西都不再完整,譬如记忆,譬如情感。 不是她不提及轩辕家,而是她忘记了太多东西,而八岁的忘忧尚未形成多少丰富的情感,现在的她更加没有什么感触了。 曾经在雍丘临淄轩辕家所经历的一切都飘散如灰飞烟灭,这还是忘忧在修炼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恶意。 很古怪,很难受,更是不能理解。 南官在后山的月竹旁找到了抱着大葫芦的忘忧,他蹲在她面前,见忘忧眼里泛着茫然之色,遂轻声问道:“谁惹我家小姑娘生气了?” 忘忧看着南官,懵懂地问道:“为何他们知道了你是我师父,要用那样的眼睛看我?” 南官怔了一下,接着笑道:“因为他们嫉妒。”他坐到忘忧身边,声音轻柔,“若你一开始便展现天才之姿,光芒万丈,使人仰望,他们会崇拜你,仰慕你;如你一开始低调默默无闻,骤然凌驾于他人之上,他们会羡慕你,嫉妒你,会不甘心,为何你能?为何他们不能?人一开始是习惯低头的,习惯先考虑自己,俯视得久了,猛然之间要仰望一个人,他们会想,为何你不能低下来顺从他们的习惯呢?” “雄鹰无需理会蝼蚁的想法。随他们去罢,庸人总会自扰,而天纵之才从不停下他们前进的步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八) 第三轮比试结束,不出南官所料,胜出者只有八人,除纪宁外,其他都是各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伯蛰与伯琊自不必说,沅姜亦是一路轻松赢到现在,另有明虚真人的大弟子阆(lang)丘,约素真人的亲传挚微,栖月真人的徒儿细尧。而这八人中,唯有纪宁一人为开光后期的修为。 归历坐在天枢峰的大槐树下蹭酒喝,眯着眼饮了一口,赞道:“这种味道的却是少见,也不知沅卿是从哪弄到的方子。” 南官笑道:“这些年咱掌门所有的好酒,不都是他这好徒弟寻来的么?都说那丫头的鼻子比她师父还灵!” 南官不知为何是个不喜饮酒的人,归历喝得兴起,对着面前把酒当水喝的忘忧笑道:“我下回出门,也帮小师妹寻些好酒回来!” 忘忧小脑袋忙不迭地点了点,两人对饮十分快活,后头赶到天枢峰有话要对南官说的掌门元桑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几人,良久才开口道:“你们倒是轻松。” 归历见到他,招呼道:“掌门师兄,你也来喝酒了?” 他才没空喝酒呢!掌门大人忙得很好不好! “有话快说。”南官懒懒地道。 元桑子默默地吐出一口气,说:“第四轮的名单决出来了。” 归历猛地一拍脑门,大声道:“对……对对对!我本来也是要说这个事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见着酒就忘了。” 就知道你会忘!元桑子腹诽了一句,继续道:“一共八人,纪宁也在其中。” 他有必要探一探南官对纪宁的态度,因为清廉已经忍不住想要把纪宁拉入他门下了。要是不给南官打个招呼,元桑子觉得,以他小师叔的德性,后果有点不堪设想啊。 “哦,还算勉强。”南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突然认真问道:“他是雍丘癸(gui)明城人士?” 元桑子愣了一下,带着一丝疑惑点了点头。 于是南官看了一眼归历,后者立即拍了拍胸脯道:“这弟子我收了!” 果然如此。元桑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很不解,之前南官对纪宁可谓是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 然而不解归不解,他还是点头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心无旁骛只管喝酒的忘忧,迟疑了一下,道:“师叔,我二人可否单独聊聊?” 南官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应了。 两日后,纪宁站在秦镜台上,看了一眼左边的几人。 忘忧还是那身普通弟子的黄褐色衣裳,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沉稳,再看其他人,皆是一身凌然气势立于秦镜台上。 纪宁心里打了个突突,收回了目光。 这一次的抽签有些不一样,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不同颜色的小球,漂移不定,八位弟子需在一沙漏的时间里飞身去取球,拿到相同颜色的即是对手,而没能拿到的人只能被淘汰,演武台都不用上了。 一声令下,伯蛰只是一伸手,一只紫色的小球就被吸引着落到了他手中。底下观战的弟子们见了,顿时一阵惊叹。 那小球自出现起,就以时缓时快的速度在半空中游走,静时如凝固了一般,动时连肉眼也看不清它的轨迹,还有意识地避开人的头顶飘得远远的,伯蛰居然只要那么一伸手,就得了一只小球! 伯琊见状,不甘示弱地如风一般卷上半空又卷落地,手中抓了一只黄色的小球。 剩余六人相继腾空跃起,沅姜很快拿了一只绿球在手,忘忧抓到了一只红球。 底下又是一片惊呼声。 纪宁实力最弱,等到他时,只剩下了一只紫色的在空中肆意玩耍,他心中苦笑了一下。看来谁都不想在这一局对上伯蛰啊。 不过他对上谁只怕都是一个输字,如此倒也无所谓了,纪宁便很淡定地拿了紫球落地。 第一局,伯蛰对纪宁。二者都是变异的雷灵根,但却相差了三个境界。 “你很不错。”演武台上,伯蛰开口道,“期待你能成为我师弟。” 纪宁自然很不错。 此次宗门大比中,融合期的弟子也有几人,纪宁一个开光期能冲入第四场,除了气运,还有实力。伯蛰知道自家师父对纪宁有意,却不知归历已定了要收他为徒,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当然了,纪宁入了归历门下,也还是他师弟。 纵然被几位峰主看好,被伯蛰称赞,三个境界的距离依旧跨越不能,且纪宁还惨败,结束之时,他已经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南官“啧啧”了两声,说:“这孩子还真不会手下留情。” 听者有心,清廉的心顿时就揪紧了。 若忘忧还是胜出,下一场或与伯蛰对上,而伯蛰依然这么干,结束之时,他能在南官手里留下爱徒的性命么? 第二回,伯琊对上细尧。 细尧是摇光峰峰主栖月真人的亲传弟子,木灵根,目前是融合后期的修为,而伯琊,变异的风灵根,已是融合期巅峰的实力,比起细尧来强上少许。 鼓声一响,两人周身分别泛起深浅不一的青色光芒来,顷刻间,细尧脚下生出细细密密的枝蔓,妖娆婉转地源源不断向上生长,纵横交错,枝蔓彼此纠缠,呼吸之间,已编织成一道浅青色的幡来。 这就是细尧的本命法宝,地母幡。 再着眼望向伯琊,他身边的气流仿佛一直扭曲着,使站立于气流中央的伯琊的身影也扭曲得看不真切。 伯琊的身边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又充满了什么。 但细尧心中分明,那是伯琊的本命法宝——虚无牙。 演武台上,仿佛有风的呼啸声响起,似乎又是植物在一刹那间粗壮伸长的声音,交织着气流与枝蔓的碰撞切割声,以及灵力与灵力之间的爆炸声。 忘忧立在演武台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伯琊的身影,哪怕他已化为厉风,瞳孔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忘忧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 据南官推测,本次宗门大比,忘忧的最后一个对手,应当是伯琊。 虽说南官并未强势要求她必赢不可,不过忘忧虽情商倒退了不少,却还是能够感觉到南官与清廉真人之间有几分不愉,她绝对不想自个输了让清廉在她师父面前得瑟! 因此,充分了解伯琊的实力,这是必须的必! 伯琊的本命法宝——虚无牙,如其名,用肉眼根本看不见,且虚无牙上用某种手段或材料隐盖了灵力,更难以探查,加上伯琊的风属性本就以速度见长,完全让人抓不住他的动作,更不要说预知他的攻击了。 伯琊还具有着一击必杀的强大攻击力,前头几次比试,他的对手中,无一能撑得到第二回合。 然而,伯琊这次的对手,不仅是修为稍逊于他,还是他互相熟知的师妹。正因如此,忘忧敏锐地察觉到,伯琊在接下来的攻势里,难以发挥出第一次攻击那样的重力,似乎还一次不如一次? 仿佛只要在他手下多撑一会,就有战胜他的可能。 但伯琊的首次攻击,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台上细尧虽撑了下来,但只看她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必定受了不轻的伤。 一个受伤的人,对上还有余力的人,即使那人的攻势渐不如前,可自身伤势也缓缓加重,再想站胜对手,可又顾忌着同门之谊不愿下死手,也只能逐渐力不从心,最终细尧还是败下场去。 清廉看到台上的结果,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栖月真人道:“栖月师妹,承让了。” 栖月浅浅一笑,至于心中做何感想,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忘忧看着虽赢了比试却脸色难看显然也受了伤的伯琊,若有所思。 身后弟子议论纷纷,对天权峰的伯蛰与伯琊两位师兄赞叹不已,话语中满满的崇拜,以及对天权峰的问往。 沅姜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估计宗门大比后,大多数弟子都会投向天权峰吧?想到这里,他幽怨地遥遥瞪了立在元桑子身后的沅卿一眼,若不是她没赶上宗门大比,他至于会孤身为他们玉衡峰奋斗么! 正在往伯蛰身上努力扔眼刀子的沅卿莫名其妙地浑身一抖,想也不想地立刻收回视线,垂眸做乖乖女状。 到了第三场,轮到了沅姜与挚微。 挚微,公认为青玹门女弟子中的第一美人,当然比及南官又差得远了。她是天璇峰约素真人唯一弟子,约摸是受到自身冰灵根的影响,性情淡漠,如高岭雪莲一般冰清玉洁,不染一丝尘埃,融合后期的修为。 不过这样的修为在心动期巅峰的沅姜面前却低了一截,因此,挚微的败北也在意料之中,约素真人的脸色可比栖月要好多了,还和颜悦色地称赞了沅姜一句。 而最后一场,则是轮到了忘忧与阆丘。 阆丘拜在天玑峰炼丹长老明虚门下,与他师父一样,是个少有的炼丹天才。由于绝大多数时光都消耗在丹炉房内,因此修为也才融合中期的样子,单一的火灵根,正好被忘忧的水灵根克制。 阆丘上台前,抬眼瞅了瞅不远处依旧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南官,有些忧伤。 他入师门多年,自然清楚南官不仅容貌是青玹门第一,连实力也是第一人,且他这人性情古怪,门中人还有“宁惹清廉,不招三河”的话流传。而现在,阆丘的对手是三河真人的亲亲小徒弟,他要是把人家弄伤了,会不会惹来三河真人的怒火? 阆丘闭了闭眼,壮士断腕一般迈上演武台。 忘忧看着他一脸悲壮的表情,懵然不知。 击鼓声起,忘忧不动,而阆丘身上蔓延出熊熊火焰,火舌缠绕发出嘶嘶的声音,演武台上的温度瞬间拔高,场下观战的弟子们只觉得一阵强势的热流扑面而来,开光期之下的弟子不得不催动灵力来护住周身,可想而知,这火焰有多大的威力。而那火焰之中,一个赤红色的大鼎逐渐成形,笼罩住阆丘的全身。 此乃阆丘的本命法宝,九魂鼎。 九魂鼎现身,阆丘仿佛有了不少踏实感,抬眼往对面看去,却大吃一惊。 对面的忘忧毫无动作,甚至在这滚滚热浪之中安之若素。 阆丘想到她大概是水灵根,自然也不怕这火焰,顿时了然,只是忘忧在以往比试中,都会把她的本命法宝露出来,这次怎么不动了? 他们还不知道忘忧是绝无仅有的水火双灵根,毕竟峰主们都没说。 “小师叔!冒犯了!”阆丘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带动九魂鼎朝忘忧冲撞而去。 九魂鼎重达万斤,常人根本无法撼动半分,且它还具备变态般的防御力,几乎不能突破。阆丘能带动九魂鼎,说明他自身的蛮力也不可小觑。 不过,忘忧拥有能克制九魂鼎火力的水属性。 就见她抬手,一道道水墙瞬间生成,阻挡在阆丘前进的路上,又在呼吸间被突破,那水墙却又瞬间生成,再被破,生成,又被破。生成的速度之快,在修为不及她的弟子眼中,只能看得水墙厚度在飞一般地增长,而阆丘则在一点点突破向前。 沅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复而又瞪大,嘴中喃喃道:“她这招术怎么能施展得如此瞬猛?” 举凡出招,都要经过聚力、出力、形成的基本过程,是需要时间的,而忘忧一直在重复这过程,几乎没有间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九) 由于属性被克制的缘故,阆丘艰难地突破重重水墙,威力已被削减了绝大半,然九魂鼎的重力依然存在,砸向忘忧,一声沉闷的巨响,演武台顿时被砸出了一个深厚的大坑。 台下弟子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约而同地探头去望忘忧还在不在。 力是阆丘与九魂鼎的优势,速却是他的弱点,忘忧早已从阆丘头顶上一跃而过,闪身到了他身后,白嫩嫩的小手拍上九魂鼎,嘴中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爆。” 阆丘:“……”啥?水属性还可以爆的?! 这一愣神的功夫,九魂鼎发出了类似闷哼的声音,一股猝不及防的冲劲由九魂鼎触电般传到阆丘身上,演武台上霎时爆炸,一朵赤色的蘑菇云冲天而起,伴随着灼热的火焰蔓延,离得近的人顿时慌慌张张往后退去,混乱中,也不知谁踩了谁的脚,谁又推倒了谁。 灰烟弥漫,演武台上一片混沌,将一切掩盖,瞬间又有一道青色的光芒将烟雾从腰斩而过,从中露出了两人的身影。 忘忧手持青溪与赤烛二剑,交叉挥斩间,一道道黑红交错的光芒溢出,组成了诡异的符纹,那些符纹在诞生之后,竟能自主蜿蜒盘旋,各自扭曲,很快地布满了整座演武台,看样子还有向外生长的趋势。 围观的群众们又赶忙往后连退好几步。 真是无妄之灾,明明他们只是在底下观战的无关紧要人士。 明虚看直了眼,不可置信地说:“这、这、这不是符修大家决离子自创的雀式重明阵?!她!她竟然以剑画阵!” 南官淡淡地一笑,格外高深。 雀式重明阵,需火灵根符修自绘重明符箓共计九九归真数,再配以相应的符咒,庞大的灵力,还需要极高的阵法天赋,方能使用。可忘忧一介剑修,又没有重明符箓,竟能只凭剑意而催动雀式重明阵? 归历嘿嘿笑了一声,说:“这可是改良后的雀式重明阵。” 不错。符纹是雀式重明阵的符纹,可其中蕴含的却是饱满的水火双灵力,夹杂着忘忧那一往无前的剑意。 眼看阵已成型,阆丘急忙调动灵力,将九魂鼎的防御伸展到极致,与此同时,忘忧厉声喝道:“起!” 那阵中形成的竟不是雀式重明阵的火中朱雀,而是一黑一赤的凤凰! 它们伸长了脖颈仰天长鸣,伸展翅膀,带动空气被撕裂的惨叫声,以雷霆之势冲向阆丘! 在属性克制的情况下,九魂鼎的威力大打折扣,阆丘一面催动九魂鼎抵挡水中黑凤的攻击,一面却惊恐的发现,火中赤凤扑到九魂鼎上,仿佛与九魂鼎的火力融合了一般,却骤然间透过了九魂鼎,长啸着如迅雷般穿过他的胸口! 一口鲜血霎时喷出! “师父啊……”沅卿眼神呆滞,喃喃地道:“您怎么不说小师叔是水火双灵根?!” 这大概是除沅孟、沅姜外,所有弟子们此时共同的心声! 水火双灵根哪!上一个能撑过灵根相克活下来的人是什么时候的来着?几千年前的?仿佛也没躲过英年早逝的命运来着? 终于能明白三河真人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了!这特么是个变态啊! 演武台上的忘忧显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腹诽成变态了,眼见阆丘受创,她乘胜追击,一跃而起,跳到了阆丘的头顶上,手中双剑挥动,她像是在跳一支轻盈的空中舞,然而却有凌冽的攻击朝阆丘当头劈下! 幸好有九魂鼎的防御,否则阆丘大概会重伤半死。 这一场,忘忧胜出。 这一场,忘忧是幸运的,对手是火灵根的丹修,属性克制,战斗力也远远不及剑修。这样,忘忧赢得算轻松。 如此一来,下一轮比试,便是伯蛰、伯琊、沅姜、忘忧四人了。 比试结束,但这回留下的震撼,无论是伯蜇的雷霆暴力,还是伯琊的逆风之速,或是沅姜的强稳金灵根,都比不及忘忧的水火双灵根。 青玹门大多是剑修、丹修,符修之人寥寥无几,因而几乎没什么弟子看出了忘忧使出的阵,他们大多震撼于水火不容的双属性竟容于同一人。 而各峰主的想法却不同,他们都清楚忘忧的灵根,也知道南官这人什么都会一点,符阵也有所涉及,但他竟然还能传授于弟子符阵,还是以剑绘阵的形式! 这可不仅是南官会教,还是忘忧的悟性颇高,天赋异禀哪! 这万千世界中,能以剑绘阵的有几人?那些大能几乎都已隐世,年轻一辈中能做到的有几人? 峰主们心思各异,清廉遗憾于忘忧没入自己门下,约素几人大约也有相似的念头,元桑子半喜半忧,他得意于这样的奇才拜在青玹门中,又担心忘忧会因自己灵根而挣不脱早逝的命,归历则单纯地为小师妹高兴。 又学会了一项技能,小师妹更能自保了。要知道,这可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天权峰上,伯琊翘首以盼,而伯蛰只在一旁淡定地烹茶。 好不容易盼到清廉真人回来,伯琊立刻迎了上去,殷勤地扶着他一脸正直的师父坐下,顺手就拿过伯蛰烹好的茶奉上,有些讨好地看着清廉,目光期待得不得了。 清廉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这二徒弟绝对不是期待他品茶的,因此,只是将茶盏接了过去,随手放到一旁。 “师父?”伯琊的眼里闪着无比纯洁的光芒。 清廉摆摆手,道:“行了,为师还不清楚你的德性?早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小师叔,的确是水火双灵根,修为在融合初期。” “竟真是如此!”伯琊咋舌道,“这可是世上罕见的相克双灵根哪!” “是啊,不然你那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师叔祖又怎么会收她为徒呢?”清廉的语气颇有些不愉,仿佛还带了些遗憾。 伯蛰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却只是疑惑地问:“为何师父之前并不透露此事?”而且若不是明虚说漏嘴,他们也不知道忘忧是他们的小师叔。 清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师叔祖,是想让她在宗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因此嘱咐了,什么都别说。” 伯琊心直口快地道:“那师父您刚不是说了?被师叔祖知道了要咋办?” 清廉眼珠一瞪,见伯琊霎时缩起了脖子,这才道:“为师刚说的,不过是你们已知的事实罢了。此次比试胜出四人,下一场,一定是伯蛰对阵沅姜,伯琊你的对手便是忘忧,你修为高出她不少,只是莫要忘记,你师叔祖可是个小心眼的人!你可不能下太重的手!” 毕竟他没本事撑得住南官呀! “唉,那可难办了。”伯琊叹了一口气,他也很害怕师叔祖哇!转念一想,伯琊突然叫道:“那最后一场,岂不是我与师兄?!” 伯蛰闻言,微微蹙眉:“话说得太满了!” “这有什么!”伯琊嘻嘻笑道,“上回师兄赢了姜师兄,这回也准赢!” 清廉淡淡地笑了,仿佛他的徒弟们的胜出已成定局。 雀式重明阵,乃修真界公认的五行阵法之一,由符修大能决离子所创。至于决离子是什么时候的人物……算是南官的师叔伯辈吧? 曾经有一个绝妙的机会,决离子看中了与他同为火灵根的南官,想招来做个亲传弟子啥的传承自己衣钵啥的,当时还年轻但天生心黑的南官不知道做了什么,不仅最后拜在青玹门,还让决离子心甘情愿将雀式重明阵的精髓倾囊相授。 直至今日,决离子依旧视南官为忘年之交。 不仅如此,其他四个五行阵,也被南官以相似的方式弄到手了。 可南官明面上就是个剑修! 腹黑变态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可以说,青玹门的盛名泰半就是南官打出来的,虽然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桀骜个性让无数人恨得牙痒痒的又拿他束手无策,但南官交友甚广,可能随手拎出一个都是大能的这种。 南官可是众多修士心中高高仰慕的人物啊! 作为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唯一弟子,想要接触到雀式重明阵,简直不要太容易,剩下的只看悟性了。 而被南官看中的徒弟,天赋会有不好的可能吗? 天枢峰上,南官得意地揉了揉忘忧的脑袋,笑着夸赞道:“忘忧今日很不错,真不愧是我南官的弟子!” 所以您这是算在自夸么? 忘忧对这种夸奖方式习以为常,在南官从她脑袋上挪开爪子后,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揉歪的丸子头,一脸的一本正经:“下一轮,是我对战伯琊么。” 虽然她的师侄们年纪都比她大了好几圈,但毕竟辈分摆在那里,所以一律直呼其名。 南官笑咪咪地道:“怎么,忘忧是有所准备了吗?需不需要师父给你支几招?” 忘忧想了一下,言简意赅地道:“说。” 南官:“……” 徒儿,你的原则与节操呢?莫非被为师藏了?正常的不是该很正直地回绝,说“徒儿要凭自己的真才实干去打败他,此等行为我不屑为之!”的么? 南官沐浴在爱徒“快点说”的眼神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嘿嘿地贼笑了两声。 天权峰上的伯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寒毛颤抖不止。 南官和徒弟咬完了耳朵,含笑着坐在旁,看着忘忧立在一处大石崖上,身姿挺直着闭目养神,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浅浅的、薄薄的灵力,开始还薄如蝉翼,微乎其微,不过两次呼吸后,就变成了一黑一红的如漩涡一般的灵力圈,围绕着忘忧那小小的身躯,收敛而不外泄。再过一会,便是连着天空都已变色,而忘忧的身影已然不见。 明虚真人推开木门,看了看里头,行至床前,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问道:“感觉如何了?” “徒儿觉得好多了。”躺在床上的鼻青脸肿的阆丘连忙回答,却一说完,自己又呲牙咧嘴了一阵,显然状况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好。 这算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栽在同等级的火灵根上,还是在有九魂鼎的加持下。 明虚看着自家弟子这倒霉样,忍不住抽搐了嘴角。 当时那样大的仗势,阆丘只受了一点内伤,其余都只有外伤,所以现在的阆丘才看起来这么的……惨。 明虚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玉壶,道:“你小师叔送来的灵液,能平复内伤。” 明虚是炼丹长老,整个门派的丹药都出自他的天玑峰,什么灵丹妙药没有?忘忧这样,也只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之前被她打败的弟子都有送,并不单单是阆丘一个。 阆丘“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师父,比试之时,我察觉到小师叔仿佛手下留情了,您认为,她对上伯琊师弟,能赢得了吗?” “谁知道呢。”明虚眼神有些复杂,“毕竟她是三河真人的弟子,有什么后招也未可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十) 沅卿目瞪口呆地看着忘忧双剑挥舞绘成雀式重明阵,那一黑一红两凤的威力比及与阆丘对战时威力更甚,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呆呆地道:“这、这……小师叔,您之前是手下留情了么?!” 她是被南官抓来做陪练的,只因她与伯琊一样都是风灵根。 也有可能是贪图师叔祖的美色而自动送上门。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只自阵中成形的凤凰就朝她冲了过去。 沅卿手忙脚乱地驭起长风,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攻击,闪避到了半空之中。 一旁受师父所嘱来盯着沅卿的她大师兄沅孟,偷偷看了一下南官那毫无表情的脸,立即板着脸训道:“师妹,不可散漫分心!” 你当是在做什么呢!又不是陪小孩过家家! 当然这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生怕南官会把他们师兄妹扔到禁地里去喂狼。 沅卿态度也太不严肃了,大概她心里也没把忘忧这个小师叔当回事。 南官什么都没表示,忘忧抬头看着飘浮在前头不远处的沅卿,微微眯了眯眼,抬了抬手指,霎时间,阵中光芒大胜,无数只黑凤与赤凤飞速成形,随着忘忧的小手一挥,嘶叫着从各个方位前仆后继向沅卿撞去。 沅孟脸上瞬间变色! 当年五位符修大能凑在一起创出举世闻名的五行阵法,皆有九重,修为越高,天赋越强所能使出的阵法重数越多。像雀式重明阵,第一重起势,阵法范围内增幅自身;第二重朱雀,就像忘忧之前对阵阆丘那样,能利用一次拟态攻击;第三重重影,则是多重拟态全方位攻击。据说到了第九重,能焚天灭地,然而这一重,就算是创始人决离子,都不曾用过。 而如今,忘忧使出来的,便是雀式重明之重影! 一个剑修,能以剑绘阵也就罢了,这第三重阵法需要的可是庞大的灵力支撑,而忘忧才融合初期啊! 更不用说这阵法的威力了,沅卿乃心动初期修为,变异风灵根,在众多凤凰的围殴下左躲闪,要么这里被伤到,要么那里起了火,短短的时间里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破破烂烂,从水灵灵的美人变成了一个破落户的模样。 忘忧抬抬手,一时间风平浪静,诸物平息。 沅孟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一声,嘴上却狠狠地道:“叫你老是嘻嘻哈哈没点正行!活该落成这幅模样!”他转身对着南官恭恭敬敬地道:“师妹不像话,但求师叔祖看在她对小师叔还有点用的份上,先饶她这一时。” 先不说沅卿之前对着南官犯痴无礼,已有不敬,再加上轻视小师叔这条,若是清廉在,只怕沅卿就是被扔禁地喂狼的下场,而南官一旦计较,连他们师父元桑子都要遭殃。 然南官却是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行了,先带你师妹下去打理一下。” 沅孟低头应了,扯着沅卿就走。 到了一处屋室,沅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头道:“大师兄,你方才干嘛那么说?我又没做什么,不是陪练嘛?” 沅孟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沅卿说是陪练,却更像是来瞧瞧忘忧有几斤几两的,那眼睛时不时还飘到南官身上,直至忘忧使出了阵法,攻击落到她身上,才回过神来想到要动。 沅孟“呵呵”冷笑两声,说:“也是师父与我们平时太纵容你了,罢了,你是时候该吃个大亏了。” 沅卿是所有弟子们的大师姐,又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走哪都有人捧着,那心气也是很高的了。 她看着自家师兄难看的脸色,缩了缩脖子。沅卿心里确实有点不爽和不服的,在她眼中,她师叔祖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人物(没见识过南官从前的战绩),又强大又温柔(因为颜美),沅卿早很久之前就开了情窍,对师叔祖也是很仰慕的(纯粹颜控的),怎么她下山了一遭,强大温柔美颜盛世的师叔祖竟收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做弟子?明明从不收徒的呀! 沅卿那种隐晦的心思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相克灵根什么的,这种人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虽然这丫头侥幸能活这么长时间还颇有天赋,但万一哪天就没了也未可知…… 沅卿被众人追捧,也自负甚高的,她就想知道这小丫头有什么能耐,能让她师叔祖温柔以待! 现下好了,被师兄训了不说,还被小丫头弄得如此狼狈,都被师叔祖看见啦! 沅卿撅着嘴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裳,也不管她师兄现下是什么脸色,雄纠纠气昂昂朝外走,势必给小丫头一点能耐瞧! 刚走了回去,就见南官半蹲着温柔地对忘忧说了什么,后者点了点头,转头看见沅卿,眼睛一亮,如同猫咪见着了美味的小鱼干! 沅卿顿时不自觉地浑身一抖。 沅孟看着对面那师徒都一脸纯良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道:师妹,你自求多福吧! 听说大师姐给小师叔当陪练去了,这一日黄昏,挚微与细尧结伴到了玉衡峰,拜访大师姐。 其实就是细尧想八卦,又不好意思一个人,于是拉了挚微凑数。 但她们只见到了大师兄沅孟一人。 沅姜要参加接下来的比试,现下自然是在苦修了。细尧好奇地问道:“大师兄,大师姐怎么不见人影?” 沅孟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在休息。你们找她有何事?” 细尧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八卦的,连忙道:“也没什么,只是找师姐说说话罢了。” “下次吧。”沅孟摆摆手,有些含糊地道:“她最近几日都不得空。” 怎么个不得空呢,这个只有沅卿知道了。 没能八卦一下,细尧有些遗憾,她看了一眼沅孟,张张嘴想问点什么,挚微却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于是两人向沅孟告辞走了。 离开了玉衡峰,细尧看着挚微平淡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说,小师叔才融合初期,对上伯琊师兄能赢得了么?大师姐还去陪练了。” 挚微摇头:“不知。” 两人其实身上伤都未痊愈,便都抱着疑问各自回去了。 沅卿很郁闷,她一个心动期,对上忘忧,竟有些吃力不讨好。虽说她也没受什么伤,可每回结束时,狼狈不堪的人怎么只有她一个?且每回停歇时,南官都是温柔地给忘忧擦擦汗水喂喂点心,显然极上心,让她在一旁看着,只想咬帕子。 让人好嫉妒的! 她越是羡慕嫉妒恨,南官对忘忧就越发温柔。 元桑子与归历来旁观过一遭,之后归历皱眉看了元桑子一眼,后者面上毫无动静,心中却做了个决定。 沅卿去虚无崖面壁之事,没个三五年别想出来了! 心境太低,这明显是被那对师徒耍着玩了,还啥都看不出来! 想到忘忧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南官的腹黑,元桑子只觉得眼前一暗! 总算到了第五轮比试的前夕,忘忧与沅卿同时收手,沅卿郁闷地理了一下披散的头发,正打算告辞回家,却见向来都板着脸一副大人模样的忘忧骤然朝她展颜一笑,格外天真无邪地说:“这几天辛苦了,多谢师侄。” 沅卿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喉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几日的狼狈,固然是有沅卿不能下狠手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忘忧自己的能耐。沅卿一开始漫不经心的,吃了两次亏后不得不慎重起来,却依旧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已深刻了解到,她这位小师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了。 看了看一旁显得很自豪的南官,心中生出挫败感。 沅卿虽性自傲,容易冲动,但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若忘忧是她这般的年纪,修为定远胜于她。 “对不起……小师叔……”沅卿忽然小声地说,说完立马驭风跑了。 忘忧侧了侧头,南官笑道:“不管她了,徒儿,随为师去吃大户去!” 所谓吃大户,就是去天玑峰找明虚蹭吃蹭喝。 什么灵丹妙药稀有药膳的,通通给他徒弟备上呀! 玉衡大殿,元桑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沅卿,叹了口气,道:“你可想清楚了?” “是的,师父。”沅卿垂头说。 立在一旁的沅孟沅姜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复杂的心绪。 沅卿主动提要去禁地修炼,时长未定。而所谓禁地,乃是青玹门北斗七星境下的一处地下洞府,拥有最多的生物是狼,最低阶也是相当于修士开光期修为的鬼蛊狼,不乏有更高阶的魔兽。 元桑子揉了揉眉心。 他向来宠着这个小徒弟,却养出她自负的性子,本想她关在虚无崖养养心性,谁知她竟主动要去禁地? 禁地可不是虚无崖! 沅卿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孩子,元桑子心中不忍,却也知不磨砺不成气候,他闭眼,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如你所愿。” 按沅卿自己的意思,是今晚就入禁地。 元桑子顿了一下,道:“去向伯蛰说一声罢。” 沅卿为何看伯蛰不顺眼,除了他一直压沅姜一头,最重要的便是,师叔清廉当了一回月老,给她和伯蛰牵了一根红线!而元桑子则表示默认。 沅卿怎么可能喜欢伯蛰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不如南官风姿绝代,也没有姜二有趣。 一度伯蛰看沅姜极不顺眼,天天找麻烦来着。而南官太强悍,算了…… 沅卿听到她师父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沉默着也不应声,默默地退了出去。也许、大概、可能是不想说。 上一回清廉真人提及她与伯蛰的亲事该办了,吓得沅卿赶紧下山,直到宗门大比才回来。而回来之后,再不见伯蛰主动与她说话。 她与伯蛰,两个都是高傲的性子,要走到一起,也许不可能,也许还要很多年。 但沅卿不说,也不代表伯蛰不知道这事。 当入夜时分,沅卿在元桑子的带领下去往洞府禁地,就见那描绘着上古符纹、闪着变幻莫测光芒的巨大阵门之下,一个身影笔直地站立在那里。 见是伯蛰,沅卿毫不客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伯蛰看着她,淡淡地道:“来送送你。” “哈?”沅卿冷笑,“你来送终呢!” 后头的元桑子抚额。他这个徒弟,面对伯蛰的时候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也亏得伯蛰能一直受得往!唉,年轻人的事,真是越发看不懂了。 伯蛰扯了扯嘴角,让到一旁。 元桑子在沅卿催促的目光中上前,动手开启阵门。 就在阵门开启,沅卿抬起一只脚就要迈进去之时,伯蛰忽然轻声道:“我很快就来。” 沅卿浑身一抖,身影没入阵中,消失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十一) 沅卿进入禁地修炼之事,亲传弟子们都知道了,伯琊心疼了一把他师兄,将注意力放到了对面的小师叔身上。 今日是第五轮比试,两个心动期,两个融合期,已经不需要抽签了,直接同境界对决即可,因此,第一场,是同为融合期的忘忧与伯琊。 归历看着演武台上不知为何竟临时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的忘忧,有些紧张地对南官道:“师叔,小师妹有把握吗?” 虽是同境界,可两人之间的修为差得有点远,谁都觉得忘忧必输无疑,归历也不例外,他问的把握,是指能否全身而退。 南官摊了摊手,面上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啊!” 归历:“……” 明虚开口道:“小师妹不会有事的,丹药都备了许多,伯琊也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听着周旁几人担忧安慰的话语,清廉脸色沉沉,心中却在咆哮:合着你们全在为小师妹担忧,我家徒儿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演武台上,伯琊礼貌地拱手道:“小师叔,请。” 忘忧微微领首,释放出青溪与赤烛,双剑在手,她摆了一个漂亮的起势,舞动间带出行云流水般顺畅的光弧。 伯琊决定先守后攻,因此只是他的本命法宝虚浮在身边,等待忘忧的动作。 忘忧不紧不慢地挥舞着剑,仿佛是要绘出什么阵法一般,只是动作缓慢极了,连带着周身的气息也近乎于凝固。 底下观战的弟子们大多不耐烦起来,各自议论纷纷。 “这倒底是要做什么啊?” “从未见过舞剑这么慢的……” “难不成是在拖延时间?可比试中也不设时限的呀?” “……” 伯琊倒是稳得住,颇有耐心地立在一旁。 忘忧慢吞吞地、慢吞吞,一开始仿佛还有些章法,到后面干脆就是拿着她的法宝,这里甩几下,那里挥几下,左动动,右摆摆,就是不见有什么招出来。 伯琊默默不动。 过了半响,忘忧终于收手,抬眼看向伯琊,格外平静地道:“可以了,你出手吧。” 伯琊:“啊?” 小师叔,你到底做了什么?什么就可以了?? 伯琊面上茫然的表情太明显,忘忧回报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伯琊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驭起虚无牙,身影一闪,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风中。 果然捕捉不到任何气息。忘忧感受了一瞬,干脆淡定地站在原地,演武台上,站立不动的人变成了她。 不知在何方位的伯琊凝聚着手中的灵力,强横的风刃朝忘忧挥出,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对不住了小师叔,要结束了。 下一瞬,忘忧的身影虚晃了一下,伯琊的眼前骤然出现锋锐的剑尖,虽有一往无前的冲势,但依伯琊之速,完全躲得开。 风刃落地,坚硬的已承受了无数试炼的演武台闷哼一声,被切下来一块。 剑势落空,眨眼间,两人的位置与之前已完全不同。 伯琊震惊地看向忘忧,她甩了下手中的剑,眼中毫无波澜地看过来。 借风加速的伯琊,速度上几乎达到了极速,同等级之间无人能及,就连高他一个境界的伯蛰也不如他。他那一击必杀般的威力,都得益于他的速! 为什么忘忧躲过去了?!还能给予反击?!为什么?!为什么?! “这……这……这?”清廉声音变了一瞬,之后就将目光望向了南官。 南官眨着一双清媚的眼,格外纯良地与清廉对视。 没错!是他说的! 伯琊再快速也只是融合期,在南官眼里根本不够看,只能算蜗牛爬……于是他告诉他可爱的小徒儿,伯琊每次蓄力攻击的那瞬,为了提升威力,他的速度会降下来不少,虽说只有一瞬,但唯有抓住了这一瞬,才能躲开他的攻击。 沅卿与忘忧的陪练,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为了能感受到风的瞬息万变! 现下看来,他的徒弟勉强还行。 忘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头望了南官一眼。 南官接收到小徒弟的目光,不好公然大胆地用传音,只好拿询问的眼神看过去。谁知,忘忧就仅是瞧了他那么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忘忧再度挥剑,这一次,光芒闪耀间,雀式重明阵再现,比及上次,阵成的速度快了不少。阵中充斥着浓厚的水火气息,一道道黑与红的灵力肆意飞窜,各自撕咬啃噬,叫嚣着,冲撞着,混乱不堪。 阵法的范围迅速扩大到整个演武台,伯琊不可避免地陷入其中。阵内气流不歇,对于风属性的伯琊来说,想要避开自然轻而易举,但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阵阵不适。 水火气息太过浓郁,又极不相容,他再能闪避气流的冲撞,却逃不脱冰火两重天的包围。 同样处于阵中的忘忧却毫无感觉,她有些艰难地追寻着伯琊的行踪,双剑不停地挥斩,一次次地落空,发出刺耳的鸣声,同时又诞生了更多的水火之气。 旁人只能看到那雀式重明阵中,有愈来愈多的黑凰赤凤,它们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盘旋在演武台上空,久久不曾停歇。 猛然阵中青光大盛,一只只拟态的凤凰被挡腰斩断,呼吸之间,演武台上变了主宰,风灵力占据上风,破空之声相继响起,空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扭曲的风刃从四面八方朝忘忧高速切割而去! 清廉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归历大惊,双手无意识地握紧。这么一击落在忘忧身上,必然被重创啊! 说时迟那时快,忘忧猛然扔开青溪与赤烛双剑,双手结印,两柄剑瞬间由实转虚,直接化为交叉的十字巨盾,笼罩在忘忧的头顶上。 两股灵力……应该说三股不同的灵力刹那间就在演武台上展开了对峙,风的灵力尖锐而强悍,水的灵力绵延而阴柔,火的灵力灼热而猛烈。 一个融合初期,一个融合期巅峰,怎么比起灵力深厚来了?又不是旗鼓相当!眼看着,忘忧是必输无疑啊! 然而,伯琊的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 他感受到的,哪是什么才到融合初期的灵力?时间越长,他反而越有压迫感! 归历看着台上的情形,突然面露喜色,看向南官。后者微微一笑,道:“别忘了,这孩子是相克的双灵根。” 举凡灵根有两属性或以上者,必定要择其中一种为主要灵根,其余则为辅。相克双灵根为何没有?就是因为相克的两者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占据主导地位,各种争战之下,人体自然承受不了,爆体而亡。而只要第三种属性出现进行压制,相克的两者一同为辅,便能使灵根融和。 主灵根需要更多灵力,辅灵根则不显,且多灵根远没有单灵根那么纯粹,毕竟有辅灵根分走了一部分资质,降低了主灵根的潜能。 但忘忧不同,她有水火不容的双灵根。在她的体内,双灵根皆占了主位。为了让双灵根相互制约平衡,她需要双倍的灵力,同时也能激发出双倍的潜能。 如果不是天枢峰罕见人迹,灵力充裕只需供给南官与忘忧二人,大大满足了忘忧进阶的需求,她也没办法这么快就达到了融合期。 若是换成别峰,那忘忧进阶之时一定会变成奇观。 别人需要的灵力都往她那边跑了! 所以说,融合期的忘忧拥有的是双倍的灵力,其庞大之度,就如伯琊的速度一般,同境界之内无人能及! 哪怕她才进阶为融合期,哪怕人家只差一步跨入心动期! 演武台上,那代表着水火灵力的黑红二色缓缓蔓延,不紧不慢地朝青色风灵力压迫而去,墨色渐重,犹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赤色愈浓,好似浓稠的血海,一步一步伸展,直至最后,将整座演武台吞噬殆尽。 底下观战的弟子们这回早有准备,不约而同地后退远离。 台上,伯琊面对庞大的水火灵力,不得不调动全部的灵力,却骤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陷入到另一个不知名阵法中! 刹那间,他震惊地感受到全身的灵力枯竭了一瞬,再抬头时,黑与红的灵力骤然收缩,忘忧的身影已然冲到了他眼皮底下,青溪与赤烛带着磅礴灵力(相对而言的)携雷霆之势斩来! 电光火石之问,伯琊竭力驭使灵力化盾抵挡在身前,而他的本命法宝虚无牙早在他灵力枯竭的那瞬又被迫收了回去,再召出的话,已然来不及。 仿佛能听到风破碎的声音,忘忧的第二击已经到来! 伯琊再挡,风盾再碎,又一击,又一挡,又一碎。如此反复了几次,伯琊根本顾不上召唤本命法宝,只能被迫防御。而每一次风盾破碎,伯琊身上总会留下那么一道两道细小的伤口,一缕缕水火灵力趁机就钻了进去。 伯琊只觉得越来越胸闷头乏,体内的灵力变得越发笨重难调动,使得他防御起来也越发力不从心。 反复几次之后,忘忧的力度依然不减,伯琊终究防御不及,再一击之后,他连连后退数步,捂住胸口,滴滴鲜血透过指缝落了下来。 忘忧一个大转身,飞起一脚,小小的身躯力气倒是大,一下就将脸色苍白的伯琊踹飞。 众人看着演武台上转瞬间反转的局面,一个个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融合初期?怎么竟打败了伯琊?! 南官瞧着一旁那监管长老久久呆滞着,出声提醒道:“本场比试结束了!”再不击鼓,他的小徒弟可能会再补一剑或者一脚的。 那长老猛然回神,慌乱敲了一下鼓,提高声音道:“本场比试结束,忘忧胜!” 南官朝着清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看到没有?这是我南官的弟子!你那小弟子也太菜了! 清廉脸色铁青地看着演武台上一挺直一佝偻的两人,内心复杂不已。他一直以为,伯琊对上忘忧,赢不在话下,他只担忧伯蛰是否能战胜沅姜,毕竟这二人自小起就互为对手,各自输赢皆有。谁知!谁知!伯琊会输给忘忧! 这也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事。 南官面上十分得意,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忘忧。见她镇定自若地沐浴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走下演武台,不一会就到了他的面前,沉稳地唤了一声:“师父。” 南官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腕,感受到她只是灵力使用过度,松了一口气,便喂了她一颗回灵丹。 归历见状,也放下心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十二) 还记得忘忧刚上场时做过什么么? 她随手舞剑,毫无章法,看起来胡乱一气,实际上也是在布阵。 前面说过,南官什么都会一点,虽明面上只是个剑修,但他私下也认识不少符修(应该说各路人马皆有),对阵法也小有研究。忘忧初始所布之阵,便是南官自创阵法,人家取名为“终如止阵”。 此阵唯一的用途,就是令阵中对手灵力枯竭一段时间,布阵者修为越高,效果越明显。以忘忧的能耐,能发挥出作用就很不错了,哪怕只有一瞬呢,也能扭转局势。 就是发挥出作用的时间比较长了点。 而忘忧自创制衡剑法,亦是经过南官精心教导的,其中一招名为重演累牍(du),可连续不断地挥出十次同等力度的剑斩,使伯琊招架不住的,便是这一招了。 所以说,拜何人为师,太重要了!! 这边忘忧吃下回灵丹,那厢伯琊的伤已止住了血,他也仅仅只是受了皮外伤,内在灵力有些紊乱,其它还好,清廉真人也能松了一口气,却神色复杂地看了忘忧一眼。 南官替忘忧理了理零乱的衣裳和包子头,轻声道:“下一场,忘忧可得看仔细了,他们中的一人,将是你最后一个对手。” 他预料到伯琊在忘忧这讨不了什么好,却意外伯琊连赢都赢不了了,本没有考虑过下场的南官慎重起来,就算对手比忘忧高出两个境界,也不能不战而败的不是? 下面台上那两个小兔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二场比试开始,忘忧总算见识到伯蛰的本命法宝。甫一开始,伯蛰与沅姜便同时祭出了来,一个是一柄包裹着噼哩啪啦紫色雷电的宽长的剑,名为“秉更”,一个是闪烁着白金色光辉的□□——破渊。只是眨眼之间,雷电轰鸣,白光刺眼,两人已缠斗在一起。演武台上时不时有余雷或白光炸落出来,又殃及了一片无辜的围观弟子。 这两人,之前的比试都不曾用上法宝,未曾见识过威力,这一但用出,连坚固的演武台都承受不住,时不时崩坏掉一点。 约素忍不住感叹道:“每回他二人都弄出这么大动静,看来结束之后,演武台又得修缮一番了。” 元桑子笑道:“孩子们有强大的实力,演武台坏了又何妨?” 那台上两人简直就是在肉搏一般,仅仅只是在武器上包裹着一层灵力,枪剑交锋,铿锵嗡鸣,余力四溅。 忘忧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官在一旁低声解说道:“他二人,分别用的是庚子龙舌枪法与青玹九剑式,藏书阁中便有记录。” 他所说藏书阁,是指天枢峰上的书楼。 青玹九剑式,乃青玹门最上乘剑法,只传授于峰主弟子,据说是青玹门开山祖师所创,却是在南官手中闻名于世(师父就是有这么强悍),说是一共九剑式,却蕴藏第十剑,且罕有人悟出这第十剑。至于南官是否可以,此事吾不知。 而庚子龙舌枪法,乃是元桑子为了激发出罕见庚金之体资质的沅姜,千辛万苦从某遗世大能的洞府中寻来的、最适合沅姜的枪法。整个青玹门唯有沅姜一人习得,至于天枢峰为何会有此枪法记录,这个南官知道。 忘忧却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伯蛰与沅姜这两人比试,你来我往一刻也不曾松懈,相比起来忘忧与伯琊那一场,像是小打小闹,仿佛这一场才算是实力对决,争夺胜负,战况分外激烈。 无须花招,只有硬搏。 她比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与伯琊的那场,对方仿佛有所顾忌,加之伯琊因一开始速度被看破,疑虑之下却误用灵力来压制忘忧,如若不然,忘忧就算能赢也很艰难。 赢了,是侥幸。但要面对心动期的对手,赢?忘忧暂时看不到半点可能。 沅姜终究还是棋差一着,落入下风,却也是与伯蛰缠斗了许久才败下阵来。当他二人分出胜负时,演武台已垮了大半。 可见这两人战况之激烈。 他们各自都受了不少的伤,被搀扶下去的时候,沅姜颇为自责地抬头看了元桑子一眼。他还是仗着自己的庚金资质好,荒废了不少功夫,所以才越来越比不过他师弟了。 元桑子心里叹了一口气,朗声宣布最后一轮比试,将于五日后举行,地点换成了玉衡峰的上善台。这其中的五日时间,主要是为了伯蛰的伤势恢复。 南官摸了摸忘忧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回了天枢峰。 今日之后,整个青玹门的弟子都在议论纷纷。 不论怎么说,忘忧的这一场大大出人意料,总算是打响了她作为三河真人亲传弟子的名号,那些因她稚嫩的外表而忽视小瞧她实力的想法,自此消失不见。 归历大清早便飞到了天枢峰头上,此时的师徒两人一个还在熟睡,另一个正盘腿坐在朝旭崖上吐息纳气,吸收着天地灵气。 睡懒觉的自然是南官无疑。 归历不好打扰忘忧修炼,也没那个胆子把南官叫醒,只好坐在小竹亭里,时不时朝忘忧看过去,又巴望着不远处屋舍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入定修炼的依旧在入定修炼,那屋舍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如花似玉……啊不对,是一个芝兰玉树的美人来,美人伸了一个极好看的懒腰,对着外头清新的空气做深呼吸,遂转身,进去,关门。 一连番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格外顺畅,归历都来不及出声以示存在。 他只好继续眼巴巴瞧着那门。 又不知过了多久,朝旭崖上的忘忧睁开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同样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往屋舍那边走去。 走到半路,她突然呆了一下,转头看了归历一眼,拱着小手道:“归历师兄。” 归历心喜,总算看到俺了! 结果忘忧话音刚落,屋舍的门唰地一下开了,南官皱着眉一脸嫌弃地道:“什么?你小师兄怎的又来了?” 咋天天往他天枢峰跑?以前也不见有这般勤快! 归历泪目,他从前不着家啊…… 南官才不管他怎么想,把小徒儿牵回屋,才对着归历招了招手,问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本尊赶人! 归历神奇地听懂了南官的未尽之语,赶忙上前去,快速地说道:“我也是担心小师妹与伯蛰的比试,遂过来瞧瞧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没有!”南官分外干脆。 “还有还有!”归历提高声音道:“宗门大比结束,届时会举办收徒仪式,掌门师兄叫我问师叔,虽说您已收师妹为徒,但是否需要补办仪式!” “需要!”南官依旧很利落,他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归历却变戏法似的提出一壶酒,憨憨地笑:“栖月师妹用菖(chang)青果酿的酒昨日成了,我特意去讨了一壶带过来。” 门边边上瞬间冒出了一颗小脑袋。 归历终于心满意足地留下来。别看他师叔南官长得一副俊美无俦不沾红尘的模样,其实他下厨的手艺乃青玹门一绝! 用过膳,归历还是被南官挥一挥衣袖送走了。 看着小徒弟抱着酒壶不肯撒爪的模样,南官叹了一口气,垂头淳淳善……教导道:“乖徒儿,你不能见到酒就把什么都忘了,万一给你酒的人不怀好意呢?” 乖徒儿咂巴着嘴,歪头看他。 南官深深叹息,这傻孩子。 天枢峰上一派平和,而天权峰上,清廉气红了脸,死死忍着不去掀桌,一脸平淡的伯蛰挺直身躯站在他面前,目光中透着坚定。 “伯蛰!”清廉缓了一口气,语气严厉,“你肯上进,这是好事,但!你即将结丹,此时去往禁地历练,于你修行不利!此事延迟再议!” 伯蛰双眼直视着他,执着地道:“宗门大比结束,徒儿便要去!” “结丹有多重要,你莫非不清楚!难道你真要为了这一时,使自己的大道境界不稳?!结丹之时,一旦出些差池,你往后的境界就再难往上!为师这是为了你好!”清廉勃然大怒,狠狠拍桌,只一掌,那由某种坚固玉石雕成的小桌就化为粉末。 伯蛰依旧用他那没几分起伏的声调说:“我晚去一天,沅卿便多一分危险。” “掌门都允许她入禁地,你还操个什么心!”清廉苦口婆心地劝道:“沅卿也是心动期修为了,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你若真的放心不下,结丹之后再入禁地,岂不多一份保障?”其实他还想说,大道之人,怎能被儿女情长所绊?但他二人的亲事乃清廉先提议的,这话一出口,未免太打脸。 “徒儿有预感,必须尽早赶去。”伯蛰仿佛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干脆利落地拱手道:“徒儿去练剑了。”说完便拔腿便走。 清廉气得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想拍桌泄愤,桌子又早就粉碎了。他气极了在屋中来回走了圈,忍不住骂道:“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要不是还有宗门大比在等着,他定把这臭小子揍得十天半月动弹不得! 伯琊躲得远远的,尽量不在师尊与师兄面前展示存在感。他清楚师兄定会为了沅卿踏入禁地,却意外于师兄如此急迫,连最重要的结丹都顾不得了,莫非……沅卿师姐在禁地中出事了?那掌门也会有反应才对啊!如若不然,那又是为何? 谁也不知伯蛰的心思,但直到宗门大比最终时,他都没个好脸色。 清廉真人亦然。 由于秦镜台的演武场已损坏待修,因此才换到了玉衡峰的上善台。因是最后一轮,却几乎没有悬念,但台下还是有乌泱泱的一大群弟子,对着台上的两人,目光炯炯。 一个可是弟子中金丹期下第一人,另一个又是青玹门太上长老的唯一弟子,无论哪个,都让各弟子们羡慕不已。 此时众弟子看忘忧的眼神,已无最初的探究和好笑,只剩下了惊叹和炙热的目光。至于最开始的那个被忘忧一脚踹下去的弟子,早已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十三) 伯蛰看着面前完全没有长大的小小的孩子,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最终是与师弟对决,还曾想过要如何如何借机教育师弟一把(亲师兄弟的吧),可惜到头来完全没这个机会。 伯蛰是个很高傲的人,虽然他尊敬各位峰主,恭让大师兄沅孟,但对于其他弟子,他几乎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过,当然沅卿与伯琊不一般了,但即使是拥有罕见庚金之体的沅姜,不也经常被他打败么? 但眼前这个小孩子,修为比他低,辈分却比他高,该拿一个什么态度来对待呢? 伯蛰稳了稳神,绷着一张脸朝忘忧拱手道:“小师叔,得罪了。” 对方很无所谓地给他回了一礼。 随着预示开始的击鼓声响起,伯蛰手中瞬间凝聚出一个紫光的小球,呼吸之间便增大数倍,其中雷电之力四处游窜,下一瞬已在忘忧眼前。 忘忧险之又险地避过,却不知何时,已被十数个大小威力相等的雷电之球包围。 这一上来就如此强势,不少弟子为忘忧而揪心。伯蛰的雷电威力众目共睹,忘忧能躲得了这一招吗? 上善台上相继落下了一大片雷电,忘忧浑身包裹着火灵力,飞速闪避,手上不停地挥出一片片水幕,试图导走雷电。 这边雷鸣还未停歇,紧接着又一波雷击从头顶上劈下来。 这样的攻击力度,完全不是伯琊能比。雷属性,可是所有灵根之中最誉为最强杀伤力的啊!何况渡劫之时便是要承受雷劈,雷电之力天然对万物存在强大的威慑! 忘忧咬牙挺过几波攻击,头发凌乱,衣裳破裂,整个人狼狈不少。说起来她也曾与心动期的沅卿交手过,却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不愧是心动期大圆满的伯蛰么。 终于,忘忧挥舞着青溪与赤烛二剑,冲出雷击范围,一跃而起朝还站在原地不动的伯蛰斩去,却听得当的一声,一把宽大的剑拦住了她的双剑。 忘忧咬了咬嘴唇,青玹九剑式么,她也会啊! 然而忘忧入门才几年?青玹九剑式才练了几年?远不及伯蛰数十来年的功力,十来个来回后,她已处于下风。 忘忧咬唇不肯败退,干脆释放出全身灵力辅佐提升自身攻击速率,而伯蛰的状况却一直很稳定,整个人都没什么变化。 毕竟对手只是忘忧。 上善台上,一冷一热,已成两个极端,而伯蛰却浑然不知一般,眼中只有他的剑。 “这……”归历有些担忧地握了握拳。 两人你来我往间还在继续,忘忧的剑招已逐渐不再是青玹九剑式的招数了,左手的青溪,右手的赤烛,两剑轨迹已截然不同,且每一个动作之下,都蕴含着饱满的灵力。 她的灵力倒底是有多浓厚啊,寻常人到这个程度就已支撑不下了!而她的灵力还在释放之中! 猛然间,天空中降下巨大的雷刃,直挺挺劈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道灼热的火球冲天而起,两者冲撞到一起,其中浑厚的灵力瞬间爆开,那样的震撼力,使得整座上善台都在颤抖不休。 火球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一道水枪迅速地顶了上去。 旁观者皆忍不住为忘忧捏了一把汗。 台上两人手中的剑却一刻也不曾停歇,且明显的,伯蛰段数更高。 半空中雷电与水火对峙,隐隐约约往下压去,忘忧剑法终究不敌伯蛰,不慎被伯蛰打掉了手中剑,再一击袭来,忘忧只能调动灵力去挡,可她灵力又多半用于抵挡雷刃上了。 一个小身影从上善台上倒飞而出,与此同时,雷刃终于狠狠压下来,劈落在上善台。忘忧原本就在倒飞的身体受到余力波及,已完全控制不住身形。 红影一晃,南官已抱住忘忧稳稳地落了下来,怀中小人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紧锁着眉头,眼皮耷拉着,显得弱小又无力。 南官出手太快,就连元桑子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在南官动作之间,忘忧已出上善台的范围,算是输了,因此南官也并非插手弟子比试。 清廉乍然见南官动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赶紧闪身到了南官面前,急忙道:“师叔……” 南官抬手止住了清廉要说的话,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说:“既然胜负已分,本座便先带徒儿下去了。” 元桑子正担心这两个大老爷们会起冲突,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抢在清廉面前开口道:“师叔请便。”又扬声对大众宣布道:“此次宗门大比,最终胜出者为天权峰伯蛰!” 南官的身影一晃神就消失不见,清廉转身看了一眼伯蛰,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厢玉衡峰上,伯蛰因胜出而获奖无数,那边南官抱着忘忧回到了天枢峰。忘忧只觉得掌门还在说什么请便,下一刻,她已被南官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她看到南官蹙眉,轻声问道:“可有哪里地方不舒服?” 忘忧其实受了不小的内伤,但她本人却没有多少疼痛感。所以她只是微微摇头,说:“有点乏力了。” 南官替她擦拭掉脸上血迹,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对她温柔微笑:“好好歇息,醒来就没什么事了。” 忘忧乖乖点了下头,又有些懊恼地道:“师父,徒儿输了……” “无妨。”南官浅笑,“你最重要。” “师父……”忘忧意识逐渐困倦起来,却还是努力坚持着说:“师父衣裳上……沾到血了……” “没事。”南官毫不在意地道,“等下再换。” 忘忧昏睡前,南官还保持着那温柔缱绻的模样。等到他确定小徒弟已入睡,脸色瞬间一变,神情变换莫测,最终定格为目无表情的样子。 上善台曲终人散,只留下几位峰主与他们的亲传弟子。 元桑子首先赞道:“伯蛰师侄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众,实力越发进益了,相比之下,你二师兄倒是没什么长进了。”说完还看了一眼沅姜。 沅姜挠了挠后脑勺,缩了缩脖子。 伯蛰一脸淡定地拱手道:“掌门师伯过誉了,二师兄也是极好的。”顿了顿,他又开口道:“师伯,伯蛰愿意——” 清廉猛然用力地咳嗽了一声,说道:“掌门师兄,听闻归历师弟要收纪宁为弟子,就在几日之后?” 伯蛰被师父打断了话头,沉默了下去。 元桑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伯蛰一眼,点头道:“不错,小师弟也该收徒了。另外,师叔那边也要补一补仪式。” 说到南官与忘忧…… 清廉:“……既然如此,师弟先去瞧瞧小师妹的情况。” 出了玉衡峰的范围,清廉才咬牙对跟在他身后一直不出声的伯蛰道:“为师会让你如愿的!但不是现在!收徒仪式之后再去!” 伯蛰眼神闪了闪,应了一声。 天枢峰,是清廉最不愿去的地方。盖因他年少懵懂时,在这座山峰上,不知吃了南官多少亏!后来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经常互相计较,大概就有昔年的缘故罢。 见清廉与伯蛰师徒二人前来,南官面带微笑地道:“真是稀客稀客,清廉真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有挖讽嘲弄之嫌。 清廉那浓眉狠狠地拧了拧,只道:“忘忧师妹情况如何了?” “她没什么大事。”南官忽然想到了什么,作一脸恍然大悟状,“你不会以为本座会替她找场子,拿你徒弟出气罢?放心,本座不是那种人。”他笑得格外明媚,“本座从不替自己徒弟做主张。” 伯蛰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浓眉拧了三四拧,连忙道:“师叔祖,伯蛰可否能进去看看小师叔。” “可以啊,别吵醒了她就行。”南宫摆了摆手。 伯蛰应了一声,遂抬脚往屋里走。 外头清廉默默运气,深呼吸了一下,勉强笑道:“小师妹如今已有能耐,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候……”他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串好话,最后才道:“今日比试之事,实在是……” 南官似笑非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你若不是来炫耀你徒弟拿了魁首的话,便可以闭嘴了。” 清廉:“……” 伯蛰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着实被屋里的情形震住了。 枯叶逢春聚灵玉!世间罕有!眼下被砌成了一座宽大的床!有市无价的蕴魂星珠!眼下有七颗飘浮在床顶上!千年份的沙海之藤,眼下爬满了一整面墙!只有鬼森才有的白莲金蚕!现在它蚕丝做成了床帘,里外挂了三层! 玉为聚灵,珠为养魂,藤长生气,蚕吐精气,这样的布局,连将死之人都能被拉回人世!养伤的绝妙之处啊! 伯蛰呆愣愣地看了一眼睡在玉床上呼吸均匀的忘忧,良久才回过神来。 不愧是青玹门一绝的三河真人哪!这么大手笔,一人顶两三个门派了! 如此,还怕忘忧伤势不好吗? 伯蛰从屋里走出来时,还有点呆愣的模样,南官见状,笑着问道:“怎么样了?” 伯蛰沉默良久,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愧是师叔祖!” 不远处的清廉重重地哼了一声。伯蛰茫然,他进屋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位之前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忘忧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她趴到床边上,小手在底下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小白壶,拧开壶盖,欢快地往嘴里倒。 “小馋猫,身上有伤还敢喝酒!”不知何时,南官已走了进来,无奈地笑道,“这一口喝便喝了,只是不许再继续!”说着就从她手中拿走了小酒壶,没收了! 忘忧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见师父不为所动,立即撅嘴在床上一滚,拿背对着南官。 南官笑道:“好了,你已睡了一天一夜,该吃些东西了,伤势彻底好了之后才许喝酒!”他连哄带抱地将小姑娘弄出屋,放到椅子里坐好,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 被师父盯着,忘忧只好举箸夹菜扒饭。 南官见她开始乖乖用膳,忍不住又笑了,说道:“后日是收徒仪式,忘忧也得参加。对了,你小师兄届时会收纪宁为徒,忘忧还记得纪宁吗?” 忘忧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 南官却觉得,这一定不是他所说的那种“记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何以长生,唯有往生(十四) 青玹门的弟子衣袍,是有严格规定的。如忘忧之前比试时的衣着,乃最普通弟子的装扮。内门与外门之间又各有不同,而峰主的亲传弟子,便可戴莲花冠,着天洲洞衣,亲传大弟子又有不同。 举凡峰主及其亲传弟子们,都住在各峰峰顶之上,加上青玹门所供奉的长老与弟子们,是为内门,余者皆为外门。而天枢峰上,除了山脚下呆着几个洒扫的弟子外,人烟荒芜得可怜,所以平日里忘忧师徒二人起居,都是自食其力。 忘忧入门十年,衣裳从来都比较简洁素雅,而这次拜师礼之后,都该着亲传大弟子的衣袍了。只是这衣裳穿法有些繁杂讲究,她小胳膊小短腿的,独自一人折腾了许久。 传承阁内,七大峰峰主端坐于上位,元桑子居中,南官坐在他左侧,归历在最外,依次排开,清一色的无垢上清衣装束,连一惯来喜好松松垮垮红衣的南官,此刻都格外正经。 在他们下方,数位供奉长老左右分坐,他们的弟子立在身后默然肃立。 门外不远处,纪宁紧张地扯了扯衣襟,又飞快地整理好,目光转向左侧离他两步之遥的忘忧。小师叔与他一样,身披十二清霞衣,因为个子太小的缘故,衣摆落地长长的一截,连小胳膊上垂挂的五色云帔也显得又宽又长,像穿了大人衣的小娃娃,头上一顶飞云凤炁冠倒是束得端端正正,她专注地望着半敞开的阁门,脸色平静,毫无波澜。 纪宁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好容易才平缓下来,他知道这次拜师仪典意味着什么,他将成为开阳峰的亲传大弟子,将来还会成为峰主! “咚——” 钟鸣。 忘忧抬起小短腿走到传承阁门前,费力地提着长长的衣摆迈过高高的门槛,仿佛有些艰难的模样,看得她身后的纪宁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去扶了。忘忧过了门槛倒是停顿了一下,松开衣裙,重新端着仪态,慢慢吞吞地朝着南官的方向走去。 传承阁中,四面壁画,无数前人先辈的形象栩栩如生地跃于其上,或坐或立,或喜或怒,或动或静,散发着莫名的微光,而南官就端坐在这些壁画的下方,含笑看着忘忧一步步走近来。 忘忧行至他面前,双膝跪地,朝南官行三拜九叩礼,又端起一旁温热的茶,脆生生地道:“徒儿忘忧,今拜青玹门三河真人为师,从此尊师重道,守护师门。请师父喝茶。” 南官微笑着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方温和地道:“入我青玹门,习我门中术,当悉心修炼,振兴宗派,以青玹为荣。”他顿了顿,又道,“愿你终能得大道,一生无忧。” 他牵着忘忧起身,望着阁中众人,平静地道:“先辈在上,在座诸位于此见证,本尊从此再不收徒,忘忧便是本尊唯一的弟子。只要有本尊一日,便护这孩子无忧。” 此话一落下,阁中原本和善带笑的众人脸上都是一僵。 元桑子淡定地笑道:“入我青玹门的弟子,合该如此。更何况小师妹,我们也只有更疼爱的。” 南官稍稍满意地颔首,复而坐下,忘忧乖乖地站到了他身后。 纪宁深吸了一口气,与忘忧一般向归历行三拜九叩大礼,并奉上温茶,归历也笑着说了几句话,并未像南官那般说收几个徒弟的事。 众弟子们又各自拜见,皆称忘忧为小师叔。如此一来,青玹门七大峰,都拥有了它们未来的主人。 仪典结束后,元桑子看着阁内众人,说道:“历来宗门大比过后,我青玹门中弟子皆有一次下山历练的机会,如今也不例外,弟子们也是时候再出门闯荡了。” 他缓了一缓,正要继续说话,就见伯蛰迅雷般闪了出来,对自己作揖道:“启禀掌门,弟子自请入地下洞府历练。”速度之快,连他师父清廉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元桑子有些迟疑。 他自然看得出伯蛰在想什么,地下洞府就是沅卿不久前刚去的地方,历练历练也无可厚非,只是…… 伯蛰即将结丹,这一个不好,只怕就走火入魔变成废人了。 清廉急忙道:“历练自然是好,你很快就结丹,提升境界后……” 伯蛰执拗地道:“弟子心意已决,万望掌门准许!” 元桑子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迎着清廉急切、伯蛰期盼的眼神,慢悠悠地道:“去……也无妨……” 伯蛰心里一咯噔,脱口便问:“莫非沅卿师妹出事了?” 又有清廉在一旁不赞同地道:“掌门师兄!” 元桑子无奈地示意这师徒俩淡定一下,才开口道:“沅卿已入洞府内围。”在内围,危险度成倍加深,“伯蛰,你结丹在即,绝不可有所闪失!故此……你要去也可,但不能一个人,且必须预备齐全!” 伯蛰古板的脸上流出一丝喜悦,赶在他师父面前开口道:“谢掌门。” 元桑子看了一眼清廉,继续道:“你大师兄沅孟将与你同行。”清廉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不再如之前那般反对。 沅孟垂头领命,神色复杂。 沅卿不知为何冒然闯入了禁地深处,失去踪迹,为了她的安危,元桑子私下便已作决定,命沅孟前去寻人,如今多了一人,好是好,可这危险性却是翻倍增长。 好在沅孟已是金丹巅峰的修为,平日里照顾师弟妹们已成习惯,应当没什么问题。 元桑子见清廉神色缓和下来,仿佛正思索着该如何最大化保障伯蛰顺利结丹,心中松了半口气,依旧和气地问道:“不知其他弟子还有什么打算?” 南官一直处于半游离状态,听了这句,好像才回过神来一般,慢吞吞地说道:“说起来,我家徒儿入门也有十年了,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说着,他瞟了一眼纪宁。 纪宁一脸茫然。 师叔祖莫不是想叫我与小师叔一道? 元桑子微微领首,一时又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开口道:“小师妹还小,独自一人也叫我等放心不下,不如叫沅姜陪同。他好歹也出过几次远门,应该能派上用场。” 沅姜亦是一脸茫然,呆呆地“啊?”了一声,在元桑子轻飘飘地丢去一眼后,顿时一个机灵,赶紧开口道:“师叔祖放心!弟子一定照顾好小师叔!” “伯琊近来也闲着无事。”清廉在一旁幽幽地道,“叫他也学着照顾一下小师叔?” 本装作壁上花的伯琊:“???” 南官并未应下,只将忘忧拉到身边,温声问道:“徒儿以为如何?” 忘忧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南官笑着摸了摸忘忧的小脑袋,转头看向其他人:“既如此,忘忧便于一月后下山,届时辛苦两位侄孙了。” 沅姜与伯琊连忙应了。 纪宁默默地想,师叔祖看他那一眼到底何意呢?他正想着,就听见他师父归历说话了:“纪宁也入门十年了,有此机会,也往山下走一番罢。” 纪宁恭恭敬敬地道:“是。” 凡弟子下山,须得掌门或峰主们的准许,赐出山令方可。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弟子向掌门请求历练一事,阆丘仿佛要留在师门潜心练丹,细尧与挚微则结伴出行。 南官牵着自家小徒弟回了天枢峰,师徒二人坐在朝旭崖上,望着天尽头一轮斜阳一点点消失,最终沉没,夜色包裹着广袤无垠的世界。 “忘忧。”南官忽然道,“你可知,入门弟子第一次下山,须得做什么?” 忘忧坐在南官对面,一双干净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了结尘缘。”南官淡淡地说。 “万千世界,各修真世家、宗门,各成一派,除了本宗弟子,他们会往尘世招揽人才,那些弟子入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了断尘缘,从此与凡尘再无干系。只是,你不同。你来自于雍丘修真世家轩辕氏,即便你从此更多的依仗青玹门,轩辕氏也依旧是你的靠山之一。不过,你这次下山,还是要往雍丘轩辕氏走一遭。” 忘忧愣愣地看着他:“……轩辕氏?” “是啊,你叫轩辕忘忧,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南官有点担心,十年过去了,他家徒儿不会把轩辕家的事都忘了罢?毕竟她从未提及过。 他突然望见忘忧那一惯平静的眼睛里泛起微光,声音低低的,很生涩地说:“我还记得忘川。” “忘川?”南官微微一怔。 轩辕忘川,她何曾忘过?轩辕氏嫡长子,五行具废,脆弱不堪,即便有身为家主的父亲庇佑,可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他又遭受了多少苦痛折辱? 那是刻在忘忧灵魂深处的牵挂人,是与她血脉连心的羁绊者。 忘忧垂着头,静静地说:“爹爹叫我活着,我活着去见爹爹和忘川。” 十年前,是轩辕家主的那句“活着”,支撑着她的生机,是“活着”的执着与信念,令她渡过濒临死亡的日子,令她踏上修真大道的旅途。 世人追求长生不老,得道飞升,而她执着于“活”,执着于挣脱相克灵根早逝的惨运。 因为一旦松懈,就只余死路一条! 只有活着,她才能强大,强大到庇护父亲与兄长。 夜色静谧,南官良久沉默,最终微笑着道:“正好,你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和忘川了。” 忘忧重重地点头。 旦日一大早,归历领着弟子纪宁就憨笑着上了天枢峰来。彼时南官刚睡醒不久,披着一身赤霞,慵懒地歪靠着墙,满脸地不耐烦:“你又来了!” 纪宁还颇不好意思,归历却一副厚脸皮的模样继续笑:“来求师叔一点儿事情。” “说!” “就是纪宁的事。”归历飞快地道:“这孩子都开光期许久了,本命法宝却一直没进展,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熟练……师叔不是炼器最得心应手?所以特地带他来求教……” “你不熟练?”南官嗤笑,“连个本命法宝都不熟练,你这数百年简直白活了!” 纪宁冒着冷汗看着自家师父那依旧笑呵呵的脸,敬畏地缩了缩脖子。 南官把归历数落了一顿,却还是转向纪宁,淡淡地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本命法宝?” 纪宁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回道:“战力足够强的……” “哦?”南官摸了摸俊美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道:“本尊记得宗门大比时,你使出过离人鞭法?不如……炼制一条鞭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一) 忘忧穿好十二清霞衣,腰间挂着师父特制的乾坤两仪袋,在南官不舍的目光中,施施然飞向山门出处,沅姜与伯琊皆已等候在此。 见忘忧飘然落了下来,两人同时行礼道:“小师叔。”沅姜伸了伸脖子,往忘忧的身后张望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宠徒的三河真人居然没有把人送出来么? 好奇归好奇,沅姜还是很有责任心地对忘忧说道:“小师叔,纪宁师弟还有些事,他要迟些天才出门,所以,这一路便是我二人与小师叔结伴了。待会拿出出门令给守山长老,登记一下,打开护山大阵,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忘忧点了点头。 守山长老是一个佝偻着腰的矮小个的老头,下颌的花白胡须长得就要挨着黄土,一身飞青华衣,却旧旧的,褪净了鲜亮的颜色,一把黑灰色头发胡乱扎在一起,上头歪歪插着一根随处可捡的枯树枝,脚上趿拉着一双穷酸的草鞋。整个人一副破落户的模样。 然而青玹门上上下下,无人对他不敬。 看到忘忧的衣裳,守山长老眼睛顿时直了,不停地打量着忘忧。那边三人已登记完毕,他还一眨不眨地盯着。 沅姜无奈地问道:“守山长老可还有事?” 他眼睛仍落在忘忧身上,嘴里道:“这就是三河真人收的弟子?我就是好奇……这小娃娃哪一点打动了他?” 沅姜与伯琊二人同时嘴角一抽,不知该如何回答。忘忧迎着守山长老啧啧称奇的眼神,想起南官曾交待过的事,开口道:“有时间闲闹,不如往骊礁捉只黑蟒?” 话音刚落,三人面前已不见守山长老的踪影。 伯琊瞪大了眼,转头问道:“小师叔何以知晓骊礁黑蟒?” 守山长老的本名早已失传,但据门中那谁谁谁说起,他本是一翩翩如玉的英俊男子,实力不凡,喜好游历天下,却不知为何在骊礁惹上一只黑蟒,那黑蟒化为人形,竟是个妖娆多情的女子,纠着他不依不饶。为了躲避这桩风流桃花债,他把自己搞成了邋遢像,隐姓埋名在青玹门当起了守山人。 无论谁提一嘴骊礁黑蟒,他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赶紧躲人。 不过陈年往事,忘忧怎会知晓? 对此,忘忧只轻飘飘地道:“师父说的。” 守山长老躲在暗处,看着忘忧三人离去的身影,心中愤愤地喊:“三河!一定是你!” 三河真人立在天枢峰头,不经易间浅浅一笑,深藏功与名。 出了护山大阵,沅姜就从腰间乾坤袋里抛出一物,见风就长,眨眼间化为一条朴实无华的飞舟。沅姜笑道:“小师叔想去何处,乘坐飞舟也方便得多。” 忘忧点点头,说:“多谢你。我想先去雍丘临淄城,回轩辕家看看。” 沅姜与伯琊了然,反正他们也猜到了忘忧的目的地。三人遂登上飞舟,沅姜走到船头,往船舵上镶嵌了几颗灵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飞舟稳稳地发动了,缓缓加速,朝雍丘之地进发。 飞舟外貌虽毫不起眼,内里却别具一格,舱中各式各样的房间都有,物品齐全,显然预备得很周到,也不知是沅姜的私有,还是元桑子所提供的。 忘忧随意挑了一间居室,便闭门,盘腿开始修炼。 沅姜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怎么小师叔没有平常孩子的活泼、贪玩的劲呢?他走到外头一瞧,伯琊在舟尾迎风而立,闭目冥想,周身泛着淡青色的风灵力。 得,就他一闲人。 忘忧仅仅只是冥想了一小段时间,等她睁开双眼,打开舱室的门,走到甲板上,就见沅姜与伯琊俱在,沅姜笑道:“小师叔,你瞧,荆南之地到了。” 后土九州之中,青玹门所在的姑苏,与轩辕氏所在的雍丘,同属南方,不过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的区别,而两者之间,隔着荆南之地。 沅姜继续说道:“听闻荆南的白稷城颇为繁华,小师叔要不要下去瞧一瞧?城中仿佛有一种白岭醉的酒,极具盛名,小师叔可想品尝一番?” 小师叔素来嗜酒,想必会动心。 谁知忘忧闻得此言,并没有沅姜想像中那样眼眸发光,反而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沅姜也没想那么多,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伯琊,便控制着飞舟减缓速度,平稳地降落在一处空荡荡的山丘上。 山丘下头,便立着白稷城的城墙。城门处,排着两纵长长的队列,正挨个接受守城士兵的盘查,进度十分缓慢。 伯琊皱着眉头眺望了两眼,说:“白稷城莫非出了什么事?盘查得如此严密。”他还看到有一队军士挥舞着□□驱赶着几个浪侠装扮的人。 “这……”沅姜也伸着脖子看了看,有点迟疑,“要不……我们下次再来?” “怕什么!”伯琊豪气地摆手道,“咱们亮出身份来,谁敢为难?小师叔,咱们走罢!哎?小师叔人呢?”伯琊转身没见到人,遂转头问沅姜。 沅姜默默扶额:“小师叔刚刚下去了……走吧……” 伯琊再转头,果然瞧见忘忧正抬着小短腿往城门口去。两人只好迅速跟上。 等了好一会儿,三人总算站到了守城士兵的面前,最前方的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军士翻了翻他们的文书,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指着忘忧大咧咧地问:“这小孩是你俩谁家的?” 沅姜闻言蹙眉,冷冷地道:“我等乃姑苏青玹门弟子,”他指了指衣襟上绘制的青玹门图腾,“怎么,你不认识这个?” 那胡子中年刚要说话,后头就有一人大力拍了他一巴掌,吼道:“青玹门的大仙你都不认识了吗?还不快请几位大仙入城!” 沅姜三人:…… 大仙?大仙?为何他们想到了跳大神的神棍,以及……黄鼠狼?? 人群之中顿时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那群守城士兵顿时变了一张脸,点头哈腰般地请了三人入城,一转身,面对他人时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脸。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伯琊哼了一声:“不过是些看人下菜的家伙,不必理会了。白稷城修真者寥寥无几,仅有几个修为中上的散修坐镇,现一任城主还是靠着谄媚第五家才上任的。(第五是姓氏)啊,第五家就是荆南排名第四的修真世家,实力也不怎么样,家主才金丹后期,据说只有几十年的活路了,他的接班人堪堪开光左右的修为,还资质平平,没什么看头。不过这个荆南的第五氏并不是本家,他们的根源在北方……师兄你看我作甚?” 沅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伯琊师弟啊,为兄从前从未与你同路下山,以至于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你很话唠哇!而且八卦!” 伯琊:“呃……” 忘忧突然问道:“那如今这个白稷城城主,他是第五家的人吗?” 哎呦喂,原来小师叔你也很八卦! 伯琊狠狠地纠结了一下,猛然不复他高冷翩然大门派亲传弟子的风姿,弯下腰对着忘忧贼兮兮地小声说:“这个城主把自己妹妹送给了第五家的小长老……” 沅姜又扶额,嘿、嘿!站大街上呢!就这样八卦当地的地头蛇真的好么?伯琊你倒底是从何得知这些的啊? 白稷城虽说修士稀少,但居住于此的普通百姓甚多,小商小农,士子官僚都不少见,这座城池中车水马龙,往来人群络绎不绝,街道,商铺,酒楼,书阁,食肆,茶馆,风花雪月院,应有尽有。凡世里的城镇,不被修真界放在眼里,却颤巍巍抖落一城繁华。 城中的百姓仿佛极少见到修士,见到沅姜三人,皆是远远地避开,脸上仿佛还带着某种敬畏的神情。 沅姜看着那些人的反应,低低地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咱们要不换身行头什么的?被这么……这么对待着,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滋味啊……” 忘忧默默地点头,伯琊“啧”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三人身影一闪,霎时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从另一条街巷口处,走出来两个潇洒不凡的公子哥……牵着一个小姑娘。 白稷城的白岭酒坊,颇具盛名。坊中盛产美酒,城中人皆喜之。其中有酒名“白岭醉”号称山来也醉,鲜少有人能饮过三杯而不倒。 这日,掌柜的正歪靠着木桌数着钱子儿,门外忽然走进来两人,一个笑若春风,温雅从容,一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两个青年一同行至掌柜面前,其中一人开口问道:“掌柜的,店里可还有白岭醉卖?” 掌柜只扫了这两人一眼,虽衣着普通,一身气质却异于常人,他顿时便笑呵呵地说:“有酒有酒,不知客官想要多少?” 两个青年同时往身后看去,掌柜的这才瞧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抱着与她本人大小完全不符的大葫芦。 小姑娘举着大葫芦仿佛很吃力,那开口询问的青年连忙接了过去,摆到木桌上,言简意赅地说:“倒满。” 掌柜的眼角隐晦地抽了抽,不过送上门的生意怎能不做?他当即面不改色继续笑:“好嘞!客官请稍等片刻,马上给您盛好酒,以咱白岭酒坊的招牌保证,绝对包您满意!”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抱着葫芦进里头盛酒。 不大一会儿,那掌柜就笑容满面地出来了:“久等了客官!” 青年接过葫芦,竟转手就送到了小姑娘的手里。小姑娘拔开葫芦嘴,鼻子凑过去抽了抽,朝着青年点了点头。 青年便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掌柜。 掌柜笑着说:“客官,您给多了。” “再来一葫芦。”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像变戏法似的又举起来一只大葫芦,仰着小脸认真地说。 飞舟再度腾空,忘忧心满意足地收好两只大葫芦,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留给忘川。 十年过去了,忘川,你可无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 雍丘之地到了,越靠近临淄城一分,忘忧便越出神。 远远地能瞧见临淄城的影子,不同于白稷城,显然高大森严,忘忧不顾飞舟还在半空上,毫不犹豫地从船侧纵身一跃,将沅姜与伯琊的呼声抛之脑后,小小的身子腾空而起,呼吸之间就跳上了高耸的城楼。 没等守城军士叫喊,忘忧猛然脸色一变。 临淄城向来以轩辕氏为尊,如今城中,为何没有了她父亲、轩辕家主的气息?! 忘忧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在被守城军士举着□□包围之前,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不见。 沅姜与伯琊赶到城门楼下,眼睁睁看着忘忧消失在他们面前。两人彼此对视,皆有一丝怪异。虽说近乡情更怯,但如此急迫,似乎有些反常啊。 此时的忘忧哪还顾得上其他,提起自身灵气就朝记忆中的方向急速掠去,几个呼吸之间就落到了轩辕府的大门前。 门口两排护卫威风凛凛,门前道上停了一辆颇为气派的马车,悬挂着轩辕氏的旗帜。忘忧抬头望了一眼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正值有人开了大门,一片粉红的颜色露了出来,青涩鲜嫩。 忘忧骤然提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掀翻一群莺莺燕燕,横冲直撞地就这么闯入轩辕家。 身后传来女子起伏不止的惊叫声,还有人怒喝:“大胆贼人敢闯轩辕府!还不速速拿下她!” 再往后的声音忘忧已听不见,小小的身板如烈风一般朝轩辕府深处呼啸卷去,势如破竹,卷起阵阵惊弓之鸟,却无人可挡。 不对!不对!没有爹爹的气息!半分也没有! 他去哪了?他去哪了! 忘忧一刻也不停地在轩辕府中飞来掠去,身后追来的尾巴越来越多,她却全然没有半分心思去管。 她忽然一拐,飞往另一边。越往里去,越显寂寥与荒芜。 偌大个富丽的轩辕府,也会有这种地方。 身后呼吸声越来越多,不断传来“站住”的怒喊,忘忧猛地刹住脚步,眼前露出一片稀稀散散、半莠不齐的竹林,竹林中拱着一座不起眼的小楼,绕着一条窄窄的水流。 身后追兵立至,见入侵者竟是一小孩,怔了一下,立马回神,叫道:“大胆小贼!你竟敢——” 话头卡在半空之中,忘忧唰地一下跃入竹林,暴力撞开了那没什么用处的木门。 楼内幽森,寂静无声,却有个麻衣少年惊得跌坐在地上,颤巍巍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忘忧冷漠的眼扫过他,也不知她是如何动作,一下又撞开内室的门,往里头去了。 麻衣少年大惊失色,不顾外头接连闯进来的彪形大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追了进去。 闯入内室的忘忧此刻正呆愣愣地立在床前。 床上伏着一个面容惨白,披头散发的青年,脸颊深陷,双眼无神,唇无半分颜色,浑身瘦弱无力,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整个人破败不堪。他见忘忧闯进来,微微诧异,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猛地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忘忧。 麻衣少年赶过来扑到青年床前,警惕地叫道:“又是家主那边派来的吗?公子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 门外涌进来一群护卫,为首的人大喝:“哪里来的小贼!竟敢闯我轩辕府禁地!都给我去拿下她!” 忘忧呆滞着,一双眼瞪得老大,面上一片难以置信之色。 身后人如狼似虎扑来,青年顾不得咳嗽,大喊:“忘忧?!” 忘忧骤然失控尖叫,声音凄厉,刺空而上,身上水与火的灵力悉数爆发出来,霎时将周围一切吞噬! 那群大汉避之不及,况修为并不比忘忧,来不及反抗,便被这两股暴走的灵力卷了进去,又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倒飞出数十米才砸落在地,哀嚎不起。 青年与那麻衣少年却稳稳地呆在灵力当中,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边的房子和竹林在灵力的暴虐下,眨眼之间化为一片废墟。 忘忧持续凄喊暴走,半空之中却降下一片威压,将水与火的灵力镇压得动弹不得,有人冷声喝道:“好大胆的小丫头,在我轩辕府放肆!” 话音刚落,一记火剑就朝着忘忧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斩去! “住手!” 忘忧被那威压镇得几欲跪倒,青年大惊失色,刚要叫喊,却闻得一道声音传来,伴随着一柄闪着金光的□□,破穿火剑! 两个身影不知从何闪出,跃至忘忧身边,其中一人快速地朗声道:“在下乃青玹掌门亲传二弟子沅姜!” 另一人紧跟着道:“在下乃青玹门清廉真人座下二弟子伯琊!” “青玹门?”半空之中的那人显然惊讶不已,收了威压露出身形,是一中年男子,他稳稳地落地,冷哼一声:“青玹门什么时候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沅姜正要说话,却听见被他与伯琊护在身后的忘忧厉声道:“我是轩辕忘忧!” 她从未用这样尖锐又失控的声音说过话。 中年男子大惊失色,急忙仔细看了忘忧几眼,果然看着她衣袍上点缀着青玹门的标志。他忽然对上忘忧一双几欲喷火的眼,又是一惊。 是了……是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面容,是当年的忘忧没错了! 只是,这孩子怎么没见长多少? 忘忧冷冷地看着他。这人白面小须,身形欣长,锐眼薄唇,印象之中全无此人。忘忧指着身后半躺在一片只剩一张床的废墟之中的青年,声音显得格外寒冽:“他是轩辕氏嫡长子!继承忘川之名!父亲是一家之主!谁给你们的胆量如此对待他?” 轩辕氏之中,只要有孩子继承了忘川与忘忧之名,那么,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能凌驾于所有轩辕氏族人之上,也只有他们两者皆逝,才能有下一代的忘川与忘忧!然而,瞧瞧轩辕忘川如今的模样,看着他现下的居所,从人到物,无一不破败! 轩辕氏之中,就是如此对待继承忘川之名的血脉吗! 忘忧的脑海之中,隐约又响起了许多年前,那“废物废物,不成人物”的讥讽侮辱之言。当年如此,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她离开的这十年,忘川到底受了多少折辱啊!令她心痛! 怒火中烧的忘忧,全身灵力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暴动了。 沅姜急忙拉住忘忧,生怕她一个不好又暴走了。 中年男人才消化完眼前这个十岁上下却已经有了融合期修为的女娃就是十年前那个被灵根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轩辕忘忧的事实,眉头一锁,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是忘忧?唉……这么多年,你是不知……” 半躺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正好打断了中年男子的话。青年咳得满脸通红,在麻衣少年的搀扶下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对上忘忧含着担心与痛苦的眼神,平息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说:“忘忧,站在你前头的,是现任轩辕家主,是我们的亲叔叔。” 他的声音很轻,毫无波澜。 沅姜与伯琊对视了一眼,轩辕氏,换了家主? 忘忧一怔,紧接着转头不可置信地望了那中年男子,也就是现任家主,她的亲叔叔一眼,又转回来看着青年,也就是轩辕忘川,她的亲哥哥,格外迷茫地吐出一句话来:“什么叔叔?我不认识他。” 中年男子闻言,差点没绷住自个高大的形象。什么意思?认得兄长不认得叔父? 轩辕忘川一惊,快走几步到了忘忧跟前,蹲下来抓着她的肩:“忘忧你怎么了?怎么这十年过去了,既未长大又忘了旁人?” 他口中的“旁人”默默深呼吸。 忘忧却猛然抓住了重点似的,茫然地问:“爹呢?爹去哪了?爹为什么不是家主了?” 轩辕忘川顿时变了脸色,整个人愈发显然灰败不堪。 轩辕家主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说道:“五年前,你父亲就失踪了,下落不明。轩辕氏不可无主,遂由我暂时接任。可惜直到今日,也没能找回你父亲。” 轩辕忘川垂眸,掩盖了住眼底的一丝恨意,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瞬,忘忧原地消失,两柄一黑一红的细剑已抵上了家主的咽喉,忘忧冷冰冰地问道:“我爹到底去哪了!” 她怎么会感受不到忘川的古怪?她父亲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可能扔下忘川自己消失! “忘忧!不要冲动!”轩辕忘川急得大喊,喊完又是一阵咳嗽。 家主已经是元婴期了啊! 伯琊与沅姜赶忙将忘忧带离家主身边,沅姜快速开口安抚道:“小师叔莫要着急!当务之急该是治好您兄长的病,找回令尊啊!”他看得出轩辕忘川久病,又怕轩辕家主一怒之下对忘忧下手,因此声音就拔高了许多。 果然,原本要发怒的轩辕家主,听到“小师叔”这个称呼后,呆滞了一下。 等会,让他先理一下。 之前沅姜说他是青玹掌门弟子……掌门弟子要称忘忧为师叔……忘忧在青玹门与掌门同辈……青玹门比掌门辈分高的只有一人…… 轩辕家主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形象,问道:“忘忧,你在青玹门,师从何人?” 闻得此言,忘忧瞬间冷静!她平静地回答:“家师乃青玹门、天枢峰、三河真人。” 仿佛有“咔嚓”的一声,轩辕家主的脸裂了,霎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忘忧啊,你是不知道啊!你父亲失踪这五年来,我不知派出多少人手找寻他的下落,却始终没有音讯!你哥哥他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必须寻一处安静舒适的环境养病,所以叔叔才把他安排于此……他是天生不足,难以根治,需得有大量天材地宝进补,只是叔叔无能,比不得你父亲,代掌轩辕家五年也没能为家中挣来一点好,因此才亏待了你哥哥!都是叔叔的错啊!” 沅姜与伯琊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 是该说他们师叔祖威名大呢,还是说这轩辕家主真能说? 忘忧睁着一双眼睛淡淡地望着家主,仿佛之前那个暴走拔剑的人是个幻觉一般。她幽幽地道:“你给忘川换个地方。” 轩辕家主立即大手一挥,躲得远远的彪汉护卫身后挤出来一个管事,领命小跑着走了。 家主温和地道:“忘忧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路上也累了,就先好好歇息一番罢。二位道友也一路辛苦,我这就安排人洒扫客居。轩辕府简薄,唐突了贵客,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脸变得,简直如天上变幻莫测的风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三) 麻衣少年扶着轩辕忘川躺到一张楠木雕花的大床上,其舒适感与之前那张半旧不新的小床好了实在太多。 忘川刚躺好,忘忧便蹬蹬蹬跑了进来,趴在他的床边,轻轻唤了一声:“忘川。” 轩辕忘川的眼眶有点湿。 打小起,忘忧就不爱叫哥哥,只唤他,忘川,忘川。他曾以为虽自身无德无能,却也能拥有这世间稀少的温暖,却不料一朝变故,那个唤他忘川的小姑娘快要死了只能被送走!从此两人相隔,他也更害怕天人永隔。 天知道他这十年,尤其是父亲……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渴望着还能听到一声“忘川”罢了! 而今,终于又有这一声“忘川”了。 只是小姑娘却没能长大,长成他想像中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把她认出来。 轩辕忘川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妹妹的脑袋,只是刚抬手,沅姜与伯琊已走了进来,见礼道:“小师叔,轩辕公子。” 二人皆是气宇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彰显洒脱大气。轩辕忘川想到方前他二人紧护着忘忧的场面,便感激地道:“方才多谢二位护着忘忧。” 沅姜面带微笑说:“小师叔乃我等长辈,理应维护。”也不管轩辕忘川听到“长辈”二字是个什么表情,他继续道:“轩辕公子的状况不是很好,不若让在下帮你瞧瞧?” “瞧!”忘忧立马应声,她看向自家哥哥,大大的眼里满是忧心忡忡。 轩辕忘川便顺从地伸出了手。 沅姜一不是药师,二不是偏治愈的水、木灵根一类,好歹能探察一番对方的身体情况。他的灵力在忘川体内游走一番又退了出来,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道:“轩辕公子的确是天生不足,后天又缺乏调养,你如今,是不是久病未就医?” 轩辕忘川还未说什么,一旁的麻衣少年就忍不住瘪着嘴说:“自从五年前家主失踪,轩辕府里的人对少爷就愈发不好了。每次换季的时候少爷都要病一场,那些人明明清楚!却先是短缺药材,后来又赶少爷去那角落旮旯里住,如今更过分,少爷病了许久也不许小的去请大夫……” “行了。”轩辕忘川还不欲叫眼前这两男子知晓轩辕府的不堪,从而影响他们对忘忧的态度,他温和地道:“不知我的身体还有哪里不妥?” 麻衣少年听话地住了嘴,可眼里还是忿忿不平。 沅姜也不管轩辕府如何如何,反正他只是为了小师叔,他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只能查出轩辕公子咳疾颇重,气血两亏,又引发体内陈年旧患,若一直拖着不就医,怕是会演变成肺痨连带其他顽疾,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月,便会经不住离世……”眼见忘忧脸色瞬间惨白,沅姜赶紧继续道,“好在我出门时备了不少丹药,能治好轩辕公子的咳疾,至于先天不足以及体内旧患,我虽没什么法子,不过明虚师叔那边应该有的。” 他很快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向轩辕忘川。 他大师兄沅孟是个极爱操心的人,不知何时就养成收集物品的爱好,不管有用没用总是要备上一份两份的。沅姜很庆幸,他这次下山害怕照顾不好小师叔,所以把他大师兄的乾坤袋顺了过来,果然是做对了。 轩辕忘川温声道谢,很快便服了药。他看了一眼忘忧,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忘忧十年前便拜入青玹门,为何她如今才这么小的样子?” 都说迈入金丹期后身体停止发育或衰老,永久驻颜,可忘忧如今不是还未结丹? “这个么……”沅姜想了一下,回答,“师叔祖说小师叔灵根特殊,修炼之道奇特且坎坷不平,生长较旁人来说会异常缓慢,要等元婴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意思是忘忧在元婴之前都可能是个小孩子模样?但想要到达元婴又何等困难!若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元婴境界,那她岂非永远只能是孩童的样子?! 轩辕忘川却不知道,沅姜这是尽量在往轻了说。 灵根相克哪有那么容易存活?更不要说修炼了。神魂破碎又重铸,灵台也被摧毁又重生,沅姜根本无法想像忘忧当时是以什么样的毅力与执念才得以筑基成功,他只知道,忘忧如今长不大的模样,心智仿佛也有所遗失,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她根本不记得那什么叔父。 “忘忧在青玹门,过得可好?”此时药效上来了,轩辕忘川有点昏昏欲睡,但还是坚持着又抛出一个问题。 等到忘忧点头,他才撑不过去,陷入沉睡之中。 忘忧看着兄长入睡之后,对着麻衣少年示意了一下,几人便走到了外间。忘忧抬头看着她高了许多的少年,问道:“你是谁?在忘川身边呆了多久?” 少年:“……小的名叫三禄,跟着少爷有七个年头了,原先是小的的哥哥三禧在少爷身边伺候。” 忘忧沉默着仔细回忆了一下,然而并不记得三禧这个人。她道:“那这七年间,你将你知晓的忘川的事,都细说一番。” “是。”名叫三禄的少年之前已见识过忘忧发怒的威力,不敢有丝毫不敬,边回忆边道:“七年之前小的接受了佣仆的训练,因哥哥三禧的关系调到少爷院中,一开始只是洒扫杂役,前家主未失踪时,少爷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因少爷只要一出门,总会受些伤回来,久而久之,少爷也不怎么出院子了。前家主失踪的前一日,小的记得他来见过少爷,不知是说了什么,只是在那一个月之后,明朗少爷带了一大帮人闯了进来,说是家主失踪下落不明,他父亲接任,说少爷不配住在那个院子……他们气势汹汹的,态度极其恶劣,还要揍少爷,小的哥哥以及几个贴身伺候少爷的小厮为了护住少爷,同明朗少爷带来的人打了一场,但还是敌不过他们……少爷被赶到了竹林院,伺候的人都被明朗少爷安了以下犯上的罪名罚了一百杖赶出了府,只小的因为当时年纪小又只是个杂役才躲过一遭,跟着少爷去了竹林院……本来竹林院还算可以,少爷说清静,可是明朗少爷总带着人来找少爷麻烦,每次来都要破坏些物什之类的,一开始府里还有得补,后来就没了……因此院里才那般破落……”三禄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开始掉起了金豆子,抽抽搭搭地跟忘忧告状说,“小姐,他们太过分了!明朗少爷仗着自己是家主的长子,想各种法子折腾、欺凌少爷,叫少爷抄满屋子的书,还叫少爷一天磨一缸的墨水出来,叫少爷做砍柴挑水的粗活!少爷若是不肯或是做不完活,就不许用膳!家主只在最初的时候随意说了明朗少爷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了!前几日更过分,明朗少爷竟带了几个妓子,说是少爷已经二十有四,作为兄弟送他几个女人开荤!简直无耻至极!还有明倾小姐,她虽从未来找过少爷麻烦,却在外头一直传少爷的坏话!” 忘忧看着面前已经在抹鼻子抹泪的三禄,不知为何,意外地平静,问道:“明朗和明倾是谁?” 三禄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他们的父亲是现任家主……是您的……堂兄堂姐……” 忘忧很干脆地道:“我的兄弟姐妹唯有忘川一人。”想了想,又对哑口无言的三禄问道,“那你哥哥三禧呢?” 三禄抽搭着说:“被赶出了临淄城,杳无音讯了。之前跟在少爷身边的人,差不多都这样了。” “那我爹身边的人呢?” 三禄摇头:“小的也不清楚。” 忘忧问了一遍下来,只能得知了一件事,现任家主的儿女,一直在欺负忘川,且从未停止过! 她挥了挥小手,叫三禄去守着忘川,这才走出来。院里槐树下头,沅姜与伯琊本不欲插手轩辕府之事,早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见忘忧出来了,双双望了过去。 “小师叔。”沅姜唤了一声,见忘忧走了过来坐下,便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关切地问道:“小师叔接下来打算如何?” 师父说了,小师叔年幼不懂事,要多多关照。他此时已经做好寻人或者揍人的准备了。 忘忧圆嫩的脸蛋上一片纯良天真:“我也有许多年未见家里人了,想着切磋一番交流交流感情。” 沅姜与伯琊:“……”所以是要揍人了? 伯琊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方才在外头听几个侍卫议论,说什么明朗少爷连续十八次守擂成功,不愧是未来家主的话……仿佛明日上午还会继续打擂,他们在赌那个明朗少爷能不能二十连胜。” 沅姜怪异地看着他。怎么他们一起的,他却没听到这件事? 忘忧问道:“什么擂台?” 你不是轩辕府的么?为什么你不清楚?伯琊腹诽了一番,想到忘忧已离家十载,又有许多事已忘记,他便没再想这个,只道:“尚不清楚,我等会再出去转一圈。” 忘忧点点头,小小的人却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辛苦你了。” 只是不等伯琊出去转一圈收集八卦,就有人上门来了。 轩辕家主给忘川换过的院子,又大又宽阔,景致优美,各处装点得颇为华贵,名叫“奉贤居”。忘川歇下还未满一个时辰,便有一伙人浩浩荡荡而来,领头两人,一男一女,衣冠华丽,面容不俗,高傲得很。 彼时忘忧三人坐在老槐树下东拉西扯,当然都是沅姜与伯琊在说,忘忧偶尔应声。见一群人不经通报就闯进奉贤居来,三人皆是抬了抬眼,身子都纹丝不动。 那群人显然没想到他们是这么个反应,纷纷愣了一下,为首的那女子上前一步,浅浅一笑,说:“忘忧妹妹,好久不见。” 忘忧淡淡地问:“你是谁?” 女子一呆,脸上的微笑差一点就崩了:“忘忧妹妹走了十年,也难怪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堂姐明倾。” 她看着一边的沅姜、伯琊二人皆是俊宇不凡,眼神亮了亮。 忘忧随口“哦”了一声。 她是轩辕明倾,那旁边那个面相与她有三分相似,眼里带着戾气的男子,想必就是轩辕明朗了? 很好,你俩送上门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四) 忘忧并不记得什么明倾明朗的,不过经三禄一番告状,她大概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 可用“人渣”形容之。 对面的兄妹二人打量着忘忧,眼里满是惊讶和好奇。驻颜有术的修士从来不少,鹤发童颜的人虽少犹存,在他们看来,忘忧这小女娃的形象,就是她自己的喜好罢了,并不多想。 轩辕明朗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来:“忘忧妹妹的喜好颇为独特……听闻妹妹拜入了青玹门,学有所成啊?不知如今修为几何?” 轩辕明倾嗔了她哥哥一眼:“忘忧妹妹才回来,你就要问她这个!妹妹这些年也不容易,这回了家,你好歹也叫她开怀开怀啊。” 伯琊微微蹙眉,轩辕明倾这番话,表面是为了忘忧着想,可谁不知忘忧才回来,就面临兄长病重父亲失踪的局面,如何开怀?况她话里话外都在影射忘忧当年是因要保命才不得以离开轩辕氏的事,让他不得不怀疑轩辕明倾的别有用心。 伯琊带着一丝担忧看向忘忧,后者一脸平静。 啥都没听出来的感觉。 轩辕明朗装模作样地向忘忧作揖赔礼:“是为兄不会说话,忘忧妹妹可别恼了为兄。” 这两兄妹才刚突破开光期的模样,忘忧也不明白他们为何都是一副得意自满的脸。她想了想自己的修为,却也不提,只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明天要守擂台?” 轩辕明朗听了,立刻得意地说:“忘忧妹妹还记得咱轩辕氏的老传统啊!” 不,她一点也不记得。 轩辕明朗才不管她是否真的记得,眉飞色舞地道:“这本来便是我们轩辕氏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以武决斗,胜者为王。每月初三都要开一次擂台决出轩辕氏最强之人!当然是分年龄段的擂台。为兄不才,只成功守住了十八次……”他说这个的时候,脸上得意之色更盛,看着面前矮小笨傻瘦不拉几(自以为)的弱小女童,趾高气扬地道:“忘忧妹妹年龄也到了,按规矩是要打擂台了,不过你已拜入别的师门,明日只在台下看看也无妨……” 沅姜与伯琊同时想,轩辕家主肯定没把忘忧的修为告诉他,要不然轩辕明朗得有多自大多狂妄才说得这话? 轩辕明倾温和地在一旁补充道:“擂台就摆在府南的小修罗场,忘忧妹妹该去瞧瞧的,也长长见识。” 好大的脸!沅姜暗自赞叹,面上如沐春风,微笑且安静。 伯琊本就斜背对着明朗明倾坐时,此时背过去,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忘忧点点头:“我会去的。”随后又挥了挥小爪子,“你们可以走了。”知道了时间地点啥的,这两人就没什么用了。 坐她旁边的两人努力维持着自己平和的表情。 明倾明朗:“……” 虽然对忘忧的语气颇为不爽,但他们的目的就是来挑衅一下,刺激忘忧去擂台,之后好好收拾一番。既然目的已达到,明倾明朗二人又继续假惺惺口头关心了一下多年不见的堂妹以及抱病卧床的堂兄,随后才走,只等着旦日收拾忘忧。 伯琊好歹是与忘忧打过的,以他融合期巅峰都讨不着好,更别说那两个开光期了,可以预想他们明天会有多惨,忍不住感叹道:“这两人不过区区开光,也不知是怎么守的擂台。” 沅姜笑道:“不怪你这般想,与小师叔比起来,他们的确差了很多,可你要知道,他们这样的修为在旁人看来,已经十分难得了。才二十几岁就到了开光期,已经天赋异禀了,这世上可多的是终生无法筑基的人!不过,天赋异禀也没法,谁让我们小师叔是逆天之才,稳压他们一个境界呢?” 确实如此,伯琊说道:“你说的是,明天就等着小师叔大显身手了!”他看向忘忧,“除此之外,小师叔还要做什么?” “找我爹爹。”忘忧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我问了忘川身边那个三禄,爹爹身边的人,忘川身边的人,似乎都下落不明。那时,叔……”忘忧才不肯叫叔父呢,更不愿意承认那个中年男人是轩辕家主,想了一会才想出一个称谓出来,“……老大叔说爹爹失踪的时候,忘川有些不对,我估计这其中另有隐情。” “嗯……”沅姜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不如叫伯琊在府中转个几圈,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这师弟简直就是个人形八卦器有没有! 伯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说:“我会注意的。” 忘忧用力点头:“谢谢你们了。” “这有什么!”沅姜大笑道:“小师叔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小师叔先养精蓄神,准备明天大出风头好了!” 忘忧三人到轩辕府时,已换了身行头,并未穿他们那一看就高雅又仙气十足的门派衣袍,加上轩辕家主并未将他们的情况细说与旁人,因此不知内情的人,包括明朗明倾这两兄妹,皆只知忘忧从青玹门回府,身边跟着两个青玹门弟子。 也不知轩辕家主到底什么想法,竟什么都不说,还严令知情之人闭紧自己的嘴。 忘忧才不管他,她瞧着忘川似乎难得的好眠,暂时按耐下心中某些疑惑与不解,只等他身体缓和了再论。 这一日再无人来打搅,当夜深人静,忘忧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床榻上,几乎无心冥想修炼,脑海中不断思索着。 轩辕氏中,唯有最强之人才能担任家主之位,唯有家主最出色的儿女才能继承忘川与忘忧之名。虽说如此,但在轩辕氏漫长历史中,因自身实力不足而被废去名字的,虽寥寥无几,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那也是两人同时被废。现在的这个家主,定然也打着这种主意!早在许多年前,就有几个族老如此提议过了!但那时兄妹俩的父亲为轩辕氏最强者,因而仅只有一些小人在私下欺负忘川。后来忘忧又被送入青玹门,当时说是命不久矣,却久无丧讯传回,就算之后父亲失踪,那叔父成了家主,却还是举棋不定,连带着忘川这头也不好下手,只能冷落慢待,反正忘川体弱多病,迟早会撑不住撒手人寰。 若没有作为家主的叔父的态度,底下的人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对待忘川! 然而忘川体弱,五行具废毫无修为却是事实,想要不被废名,必须证明自身强大! 忘川年十八便已是融合期的修为,难道不比轩辕明朗强出许多?现家主莫非不知?却因忘川与前家主的缘故,叔侄关系起了隔阂,更不用说忘川那敏感又尖锐的想法了!所以,他更看重与自己一条心的儿女。 所以,压下有关忘忧的消息,不叫她的光耀让他人知道。 忘忧近身胁迫现家主的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一丝杀机。以现家主元婴的修为,要杀掉忘忧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很忌惮三河真人。 所以压而不发。 可他架不住有两个自视甚高爱挑事的儿女啊!还有一帮喜欢碎嘴子的仆人…… 忘忧确实有些记忆短缺、心智不全,但忘川是她逆鳞!只要是牵扯到忘川的事,她便如同南官附身,格外腹黑有城府!因此她才会推断出这些来。 明天那擂台,她砸定了! 旦日清晨,忘忧结束了打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现家主派来的殷勤地争着伺候的侍女赶到院子里去,呆呆地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别有用心地穿上了她那青玹门亲传大弟子的十二清霞衣。 面容稚嫩,身材短小,却气场十足。 刚走出院子,迎面便遇上了同样换上了象征青玹门身份的衣袍的沅姜与伯琊,三人互相对望了两眼,沅姜摸着下巴笑了。 此时轩辕府小修罗场内的擂台上,轩辕明朗与一名族中子弟斗得火热,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忘忧根本无须找人问路(原谅她吧,自个府上的路也不清楚),只看府中最热闹最喧哗的地方就清楚了。沅姜与伯琊一左一右跟在她身侧,很快就到了小修罗场。 很巧,镇守小修罗场的侍卫统领,还是昨日追着忘忧大喊“贼子”的那位。 忘忧三人刚入场,还未打量里面情势,这侍卫统领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抱拳道:“忘忧小姐,您不方便来此处。” 忘忧冷笑一声:“我怎么不方便了?” 这侍卫统领自然不能说是家主吩咐要阻止忘忧上擂台的不是?因此只面无表情地说:“此处是轩辕氏族子弟竞争之地,您已入青玹门,再插手族中,不大合适。” 修真界中人,有师门的维护师门,有家族的光耀门楣,有人将师门与家族连在一起,也有人师门与家族只择其一的,这人说的话,似乎有几分理。 可忘忧却不与他讲理,继续冷笑道:“是吗?可有人将我从轩辕族谱中抹去了?” 谁会啊!她一没死,二没叛,而且还身负忘忧之名,谁都不好将她从族谱中抹去存在?不然她与兄长的名字早就被废了好么! 侍卫统领一时语塞,还想说点什么,一侧的沅姜却突然扬声说道:“这不是明倾小姐?” 这侍卫显然要阻挡忘忧进入的,硬闯擂台的话还会耗不少气力,可若是里面的人一定要请他们进去呢?轩辕明倾定会愿意。 果不其然,听到沅姜的声音,轩辕明倾回眸,展颜一笑:“忘忧妹妹可算来了,你明朗哥哥正与人打擂呢!千万不能错过哦!快快去那边瞧瞧!”她一边说着,一边袅袅走了过来,拉着忘忧软乎乎的手,不由分说就将人扯了过去。 侍卫统领苦大仇深地看着她们只顾往前走的背影。 沅姜与伯琊相视而笑,连忙跟了上去。 轩辕明倾拉着忘忧走到一个竖着红旗描了个“柒”的擂台下,指着台上那个已经稳占上风的青年,有些自得地道:“看,那个便是你明朗哥哥了,怎样,是不是很厉害?”她话音一滞,突然后退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忘忧,“你、你这身衣裳是……?” 忘忧扯了扯嘴角,并不回答。 擂台之上,终于分出胜负,轩辕明朗随手甩了甩剑,插回鞘中,感叹道:“白贺兄,你这个月还是不行啊!” 那被他称作“白贺兄”的男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佝偻着腰慢慢走下了擂台,看样子伤得不轻。 底下有人不断欢呼着“明朗少爷!明朗少爷!”轩辕明朗傲气极了,高声道:“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跃起,飘飘然落到擂台上,声音嫩嫩的,却格外清晰:“轩辕忘忧,请堂兄指教。” 底下哗然。 轩辕明朗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这衣裳?她怎么变了个人一般? 忘忧的脸上笑得格外纯良,抬抬手,水火灵力外放,只一瞬间,擂台就变成了冰火两重天。 轩辕明朗与明倾的脸霎时白了。这明显就是比他们高了一个境界的灵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五) 轩辕明朗惨败!他甚至都没能在忘忧手下坚持满十个回合! 轩辕明倾瞪大了眼看着擂台上的一切,两只手不知不觉攥得紧紧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还小吗?为什么修为比他们兄妹还要高?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之前一点都不知道? 忘忧随手甩了甩她的青溪与赤烛剑,慢吞吞地道:“明朗兄,你看起来还是不行啊!” 她就这么将轩辕明朗之前对手下败将白贺兄的话转送了回去,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 轩辕明朗半跪在擂台上,难以抬头。 他怎么就不知道忘忧的真实修为呢?是太自负所以忽略了吗?还是这些年欺压忘川欺压惯了,所以在面对忘忧时,也不自觉地摆出优越者的姿态? 擂台之下,一片鸦雀无声。那些人以为轩辕明朗的天赋足够惊艳绝伦,谁知如今叫忘忧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此时此刻,这些轩辕氏族人终于意识到,十年前那个因灵根相克而淑临死境的轩辕忘忧,成功翻身,以惊为天人的方式,回到轩辕氏来了! 忘忧也不将青溪与赤烛收回,扬声道:“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无人回应。 轩辕明倾的脸上一片刹白。她倒是很想冲上去找回场子,但她实力比轩辕明朗要差上一些,对上忘忧岂不更惨? 伯琊在擂台下来回扫视了两圈,见周遭人几乎都是一副被震憾到的表情,而先前那个阻拦他们入场的侍卫统领已不见人影,心念一转,大概也猜到那人为何不在了。 久久无人应战。轩辕明朗仿佛知道自己丢人,很快在他妹妹的搀扶下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小修罗场,其他人沉默着站在擂台下,不走人,也不交头接耳,气氛甚是古怪。 主持小修罗场各擂台比试的长老很快就过来了。他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胖乎乎的一脸福相,脸上端着和气的笑容,走到擂台上,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忘忧小姐回来了,都已经融合期,不愧是轩辕氏最出色的子弟!”他又对着台下众人道:“既然无人再应战,那本长老便在此宣布,本月,轩辕忘忧成为柒号擂台擂主!” 沅姜立即笑咪咪地鼓掌,伯琊附之,擂台下断断续续响起一片片掌声。 那长老继续笑道:“忘忧小姐,下个月继续努力罢。” 忘忧默默打量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开口道:“你……您是哪位长老?” 长老笑容不变地道:“哈哈哈,我是规于长老啊!算起来应当是你父亲的堂兄。” 鳜鱼长老。忘忧又看了他一眼,这长老小头大眼的,嘴角两边各留了一撮不长不短的黑胡子,与鳜鱼确实有几分相像,人如其名啊。 都没人打擂台了,忘忧也就没了兴趣,朝鳜鱼长老拱拱手,就跳下擂台走人。 她没看到的是,转过身后,那规于长老收敛了笑容,看向忘忧的眼神颇有几分森冷。这一幕,却是被伯琊看在眼里。 这轩辕氏应当不会冒着得罪青玹门的风险,对忘忧不利罢? 伯琊一边思索着,一边跟在忘忧身后。 几人刚走到小修罗场的出口,猛然,一阵强烈的地动传来,整个小修罗场顿时摇晃起来,不知从何处传来沉闷的嗡鸣声,断断续续,令人发悚。 怎么回事? 忘忧迅速转身,看向那条“鳜鱼”,只见他脸色一变,霎时身影不见。小修罗场内众人有些慌乱,很快又各自稳住了,看他们的反应,这地动仿佛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于是忘忧又在强烈的地动中摇摇摆摆走了回去,对着那些尚未散去的轩辕氏子弟们问道:“这地动是怎么回事?” 心思谨慎一点的人,似乎知道轩辕氏中的变化,犹豫着没有开口,倒是有一个粗犷的大汉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像是禁地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禁地?什么问题?”忘忧马上追问。 有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地动渐渐平息了下来,那大汉子松开因稳住身体而抓着的一根柱子,双手拍了拍沾上的灰尘,说道:“禁地不就是小修罗场底下的禁地嘛,还能有哪个禁地?听说里面镇压了一只上古魔物,它近几年醒了,在闹翻身么,翻一个身就地动一下啰。”说着他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旁边也有人忍不住笑,并说:“什么上古魔物啊,都是些老头子编故事骗人的,就是为了不让人去禁地罢了。”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说得你好像去过似的!” “怎么,你去过禁地不成?小心被家主和长老们知道了,赏你一顿鞭子吃!” “嗨,谁去过那地方啊!听到光是入口的禁制就有十几二十条,只有历代家主才能打开的,就算你想进去,也摸不到入口!” “话说那禁地里到底有啥?老头子们说得那么恐怖。” “听说是关着魔族那边的大人物……” “不是魔族!是妖兽!大妖兽!” “真是妖兽啊?什么妖兽?” “谁知道呢?又没人进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是大妖兽?听老头子们说的吧?他们说的不就是为了吓人么?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啥也没有呢!” “我倒听说是轩辕氏的祖坟……” 忘忧垂头看着脚下,沉默了一会,又转头往外走去。 她决定去问忘川。 沅姜给的灵丹药效极好,忘川如今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颇有精神地捧了一卷书在读。 见到门口的动静,忘川侧头望了过去,一双眼眸仿佛落满了繁星,熠熠生辉,眼尾微微上扬,带了些许气度。他的眉如锋剑,狭长而重彩,鼻梁高挺,薄唇有了血色,显得红润极了;他的脸庞轮廓分明,如雕刻精致的瑾玉,脸色微白,仿佛滢滢而有光。他见到忘忧小小的身影,展颜一笑,眉眼温润,仿若三月春晖,六月花开,自带一股引人瞩目的光彩。 落后一步的沅姜与伯琊被这扑面而来的美貌迷得目眩,努力保持着清醒。 轩辕忘川是长这副模样的吗?这惊为天人的姿色,连一般男子都能被迷住,跟他们青玹门师叔祖有得一拼了!莫非药给错了,给成了焕颜丹? 忘忧却见怪不怪地走了过去,仔细瞧了瞧兄长的脸色,高兴地道:“忘川,你好了很多了!太好了!” 轩辕忘川放下手中书卷,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沅姜与伯琊迟疑了两步上前。 轩辕忘川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继而问道:“忘忧今日,莫不是去了小修罗场打擂台?” 忘忧点了点头,说:“嗯。轩辕明朗太弱了,他完全打不过我。而且还没别的人来挑战我,没什么意思。” 忘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惊喜。他自然知道轩辕明朗如今是何等水平,他已经不止一次炫耀过此事,轩辕府中更是人人都奉他为天才,这样的人却打不过忘忧,不就证明了,忘忧的资质远在其之上? 此时沅姜两人已从忘川的视觉冲击中缓了过来,沅姜笑道:“小师叔九岁便筑基,如今已是融合期修士,其他人自然比不上。”他这话,也是告诉忘川,忘忧的资质乃是上上等。 轩辕忘川忍不住自豪地夸道:“我家忘忧自然是最好的!” 忘忧用力点头,脸色一转,忽然转变话题,问道:“忘川,你之前,可感受到了地动?” 闻得此言,轩辕忘川脸色微微一变,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伯琊在心底暗自思忖道,他果然知道一些什么,说不定,连前家主为何失踪,在哪里失踪的,他全都知晓内情。 忘忧皱着小眉头,认真地道:“我问了人,说是小修罗场底下的禁地出了问题。地动刚发生时,那个鳜鱼长老的脸色格外难看,一眨眼就不见了人,仿佛很慌张。忘川,你知道禁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 轩辕忘川:“……鳜鱼长老?你是说四长老规于?” 忘忧继续道:“那些人什么说法都有,什么禁地下镇压了上古魔物,又说是妖兽,又说是祖坟……”她看着兄长,一脸疑惑,“禁地里到底有何物?” 沅姜与伯琊立在一旁当陪衬。虽说这是轩辕氏内部之事,但他们……挺好奇的。 轩辕忘川一脸复杂地看着忘忧。 忘忧:“??” 良久,才听到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略了沅姜二人的存在,幽幽地道:“轩辕氏禁地,历来唯家主才可打开入口,唯家主才得以知其中详情。而禁地之事,早在数年前,父亲便已统统告之了我兄妹二人。” “忘忧,你是真的,忘记了太多东西……” 但幸好,她还记得父兄,还记得回家的路。 都说起轩辕氏的辛秘了,沅姜与伯琊也不好在屋里继续呆着,扯了个借口,双双出去了。 忘忧微微垂头,心里不知怎的,有点难受。 轩辕忘川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忘记了也没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咱府中小修罗场下,布着远古轩辕氏留下的一处大阵,此阵,能镇压妖魔鬼祟,没有轩辕氏解开禁制,谁都无法从阵中逃脱,只会被大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消弭掉力量,直至灰飞烟灭。轩辕氏祖先将大阵深埋于地下,又在地面修建小修罗场以作武斗之所,借用代代轩辕氏子弟的力量巩固阵法。只是从远古至今,不知过去多少万年的岁月,此阵之力也逐渐减弱了。” “此阵,只承认家主以及继承忘川、忘忧之名的轩辕氏血脉,其他人误入,便只有一死的结局,因此才禁止任何人进入。如今发生地动,大约是阵法要失效了。” “禁地……与爹爹失踪有关?”忘忧沉默了一下,一针见血地问。 轩辕忘川的眼里涌上一份悲痛,终于重重地点头。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大约三百年前,当时的轩辕家主收服了一条分神期的妖龙,将之镇压在禁地大阵……父亲他,他听说龙鳞可以维持我的康健……那晚他告诉我,要前往禁地取龙鳞……” 分神期的妖龙……取龙鳞…… 他们的父亲,最多是元婴中期的修为!对上分神期妖龙,怎么赢得了?! 轩辕忘川深深呼吸:“父亲临走时,将他的命牌交给了我,半个月之后,命牌……便碎了!” 命牌粉碎,代表人陨落了。 因家主失踪,他留在祠堂的命牌也消失不见,所以,其他人便断定,他失踪了,于是,就推出了新任家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六) 得知真相,忘忧周身的气息再一次剧烈波动起来,眼底泛起一丝猩红。 轩辕忘川连忙握住了她攥得紧紧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五年前,双手掌心中的命牌刹那间四分五裂时,忘川已心神俱碎过了,如若不是还牵挂着远在青玹门的忘忧,他早就在父亲死时一同入黄泉去了,何苦还拖着这破败皮囊继续挣扎在这轩辕府中? 苦难当头,何以解忧?唯有忘忧。 忘忧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吸了吸鼻子,继续问道:“轩辕氏里,其他人都不知道爹爹当时去了禁地吗?” 轩辕忘川沉默了一下,才声音低沉地说:“应该……有人知道的,长老,或是叔父,不过我不能确定。妖龙被困在禁地里早已三百来年,父亲却突然说龙鳞对我有用……定是有人告之他此事,有意诱他去禁地,然后叫他……死于妖龙之手!”他紧锁着眉头,沉思着说,“虽然父亲说禁地之事,历来只有家主才知情,但也不能保证其他人都一无所知,他自己都将禁地之事告之了我俩兄妹。肯定还有其他知情者。” 忘忧沉默不语。 轩辕忘川继续道:“父亲身亡,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叔父,他如今表面只说自己是暂代家主一职,实际上早已掌控了整个轩辕府!你要当心他对你下黑手,毕竟,他的儿女们急着要忘川与忘忧的名字呢。” “那禁地不宁,”忘忧突然抬头,一双眼睛里幽深无亮,带着几分诡异,“是大阵式微,妖龙要破阵而出吗?” 忘川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约摸是如此。不过叔父掌家主一职,似乎还未被禁地承认,其他长老也无法打开禁地,不然叔父早就带着长老们入禁地铲妖龙了。” “你说禁地大阵也承认继承忘川忘忧之名的轩辕氏血脉。”忘忧想起方才兄长所言。 “是。”忘川微微点头,“但无人令我去禁地。要么他们不清楚这一点,要么就是……没有灵力的人无法打开禁地?”说到最后,轩辕忘川的嘴边隐隐露出一丝嘲讽。 他正了正脸色,又严肃地警告忘忧:“所以你更得当心了!现下他们或许因禁地不宁而伤脑,一时没想到这层,保不齐哪天就有人反应过来抓你去血祭禁地了!” 他仿佛把所有的轩辕氏当成了敌人。 忘忧有些不以为意,但看忘川一副为她操碎了心的劳神样,还是很不忍心地应了。 要是忘忧真被抓去血祭了,她家好师父南官估计会踏平临淄城,连分神期妖龙也切吧切吧剁吧剁吧灭个粉碎罢? 忘忧想了想:“禁地里除了妖龙,可还有其他妖魔鬼怪?” 轩辕忘川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还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妖魔?可能是被大阵磨灭了,或者被妖龙吃了?” 忘忧又追问道:“那忘川对妖龙又知晓多少呢?” 轩辕忘川:“……我只听父亲说起过一点……”他望着忘忧满是求知欲的眼睛,无声地叹息了一下,说,“妖龙有一身赤鳞,口衔火精,双目有光,且一阴一阳,常人不可直视其阴眼。动时风呼啸而至,力大无穷,能撼山动海,搅乱风云。” 忘忧又问:“何谓阴阳眼?” 轩辕忘川:“……通灵一类的?据说修士到了一定修为便可开阴阳……这个你应当比我清楚。妖龙的阴眼据说能勾魂夺魄,仿佛当初便是因他吞噬了太多灵魂而被镇压在禁地的……其实我也不确定……” 院子里头,沅姜与伯琊对坐长叹。 “你说这个事,咱们要不要管管呢?”沅姜撑着一张忧伤的脸,幽幽叹息,“原本以为只是护送小师叔回家访亲一事简简单单,谁知这轩辕府中也有不少辛秘啊?” “嗯……”伯琊沉思不语。 “小师叔毕竟年岁很小,又不通世事,这府里乱起来,总会波及到小师叔好一番折腾,届时磕着了碰着了伤着了可怎生是好?”沅姜忧伤地念叨,“要管这事吧,轩辕氏又是一个大派的修真世家,咱们是外人插手不好,万一引发宗门与世家的矛盾就遭了;要不管吧,小师叔又深陷其中,难免出事……唉!” 伯琊也叹息一声,说道:“咱们陪小师叔下山,本就是要护她周全,可难就难在她家族是大姓轩辕氏!就算我们想在轩辕氏里插那么一手也难!家主是元婴期修士吧,之前那位长老起码是金丹巅峰,谁知道还有几位长老是何等修为?而咱们呢?师兄你还没结丹,我还不到心动,小师叔就不用说了,这偌大个轩辕府全在家主掌控下,没有一点援手!要不……”伯琊直起腰,极小声地道:“我们偷偷传信给师叔祖怎么样?” 沅姜瞪大了眼,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这样……不太好吧?” 他家师叔祖年轻的时候(啊呸,一直都很年轻!)喜好游历天下,许多地方都惨遭毒手,直到一百多年前才金盆洗手,一心一意缩在天枢峰当门派吉祥物,从此再没下过山。若真传信回去了……沅姜不担心他不肯下山,而是担心轩辕府的未来命运哪! 伯琊仿佛也想像到了南官降临此地的后果,顿时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舒长了脖子,低声道:“对了,我到轩辕府这么两天,并未听人说起过小师叔的母亲。这……仿佛有些古怪。” 随着忘忧归来,府中人经常回忆过去忘川忘忧兄妹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苦,前家主如何如何,个个都怕忘忧的报复,却从来无人谈论起忘川忘忧的母族。 “听闻小师叔的母亲早已离世。”这是沅姜在青玹门中时听掌门提及的。 “那小师叔的母亲就无亲人了?能当上修真世家的家主夫人,身份地位理应不俗,可小师叔兄妹在府中过得不好,她的母族为何一丝消息也无?” 没想到伯琊八卦到人家长辈身上去了,沅姜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微微摇头:“不清楚……” “难道小师叔的母族与轩辕氏起了什么隔阂,两家鲜少来往?”伯琊嘟囔了两声,很快意识到这样八卦不太好,遂噤了声。 屋内,轩辕忘川被忘忧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头,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忘忧,趁你才回来,赶紧递信去外祖家,我怕晚了送不出去了。” 后来的这五年,他再未收到外面的来信,所送出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想也知道,是有人闭封了他所有的消息。 “外祖家?”忘忧苦锁着眉头想了一会,才记起她那早逝的娘亲,姓纪。 轩辕忘川看着她那样子,忍不住扶额,道:“当初因母亲逝世,外祖他们对轩辕氏有了心结,常年不来往,只有节礼送到你我兄妹手上,你小的时候不是去过几次?外祖他们其实还是很牵挂我们的。只是父亲故去后,我的信便再也送不出去了,现下你回来了,应当能送信。你只须说明我们如今的现状,将信送往癸明城纪氏。” 比起轩辕氏,忘川更信任纪氏一些。 忘忧“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立刻跑到隔壁书房,提笔书曰: “家父不幸亡故,忘川病重略有好转,忘忧下山已归。”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忘忧又跑到忘川床前,双手捧上她写好的书信,一双眼睛里亮了又亮,只等忘川点头,她就立马将书信发送出去。 轩辕忘川看了那倍一眼,无言以对,半响,才无奈地道:“这……我也写一封罢。”铺纸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三五页纸。 忘忧:“……” 等忘忧拿着书信出来,沅姜与伯琊还在闲扯,什么临淄城主府的春花成精什么异邦商队里有妖修潜伏……之类的八卦事,见她出来,沅姜看到她手里的信,问道:“小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忘忧回答道:“我想送封信出去。” 伯琊闻道:“我来送吧?容易些。小师叔要送往何处?” “癸明城纪氏。” 癸明城纪氏?仿佛有点耳熟?伯琊也没想那么多,接过信收好,便咻地一下不见人影。以他青玹门弟子的身份,轩辕府中人也不敢阻挡他做什么,但换成忘忧可就不一定了。 留下来的沅姜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癸明城纪氏,可不就是小师弟纪宁的家么?小师叔说要送信……莫非纪氏与轩辕氏有交情? 这一天夜里,忘忧换了一身普通深色衣裳,捏了个敛息诀,默不作声地出了小院。 小修罗场外,一队队守卫来回巡逻着,忘忧寻了个空隙,悄咪咪地溜了进去。 此时的小修罗场一片黑暗,失去白日里的热闹,那些擂台空荡荡地,寂静得可怕。忘忧蹑手蹑脚地摸索着这些擂台的方位,仿佛没什么规律可寻。 忘忧仔细回忆了一下白日里所看到的小修罗场:八座大擂台,各插着色的旗帜,仅是这些,便占据了小修罗场一大半的地方。此外,擂台周边还设有交易摊,休息席位等,场边缘布有数个封闭的屋室,暂不知作何用处。 为了不让忘川怀疑什么,关于禁地的外貌和方位、进入方法等,忘忧一点也没问。现在她只知道禁地在小修罗场底下。 小修罗场就一个进出的大门,有窗八扇,没有其他出入口。 忘忧可是亲眼看见那条鳜鱼原地消失的,他的气息在消失前并未延伸到外头。 所以问题来了。禁地的入口在哪里? 忘忧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修罗场里四处乱窜,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就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机关暗道。 她正暗自气恼中,猛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响声。 忘忧转头,循声望去,就见小修罗场那道厚重的大门,此刻竟发出了浅浅的幽光。 忘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那道微弱的光芒之下,布满了一片片残碎凌乱的浮雕,浮雕下隐约露出一点凹槽。 如果忘川在这里,多看几眼便能很快将浮雕拼凑完整,因为浮雕显示的是轩辕氏的图腾碎片。然而……忘忧会记得什么图腾才怪咧! 忘忧在前面踌躇着,踌躇着,踌躇了很久,就是不动,久到那门上的幽光终于忍不住亮了一层,上头的浮雕自己缓缓动了。 哦,有人迫不及待想送她去禁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七) 忘忧不慌不忙地悄悄捏碎了一块畸形怪状的玉,无声地向远在青玹门的她家师父传讯。浮雕组合完毕,忘忧只听得脚下传来咔嚓的声,她瞬间踩空了,唰地就往下掉。 忘忧颇为淡定地提起灵气,控制身形,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她不怕被人算计着落入禁地,反正她也要去的,有人主动开门,何乐而不为呢?她可是被禁地所承认的血脉呢! 不过说起来,被禁地承认的血脉什么的……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点点萤光飘了上来,忘忧缓缓落地。 无数萤点自由自在地四散游荡,时不时泛起颜色不一的光芒,它们聚在一起,照亮了一条宽阔幽长的甬道。甬道的两壁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钟乳石形状的物体,地面却光滑得很,从更深处的底下,还泛起一阵阵冷冽的寒气。 拥有水火灵根的忘忧对这种寒气毫不在意,她转身看向背后,亦是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仰头,顶上阴暗无光。 她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甬道深处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在冲击着什么。 是妖龙在破阵吗? 忘忧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甬道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股震动越发明显,且时断时续,时强时弱。忘忧不知地面上的情况如何,改走为跑,飞一般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跑到了甬道尽头。 忘忧一怔,面前布着一个宽阔的八边石台,密密麻麻刻满了各种极深的凹槽,最中央立着成人身高的八棱石柱,石柱的顶上有什么在发光。 “轰!轰!轰!”的声音毫无规律地、伴随着大幅度的响动剧烈震荡着整个空间,一层层灰尘泥土簌簌地不断往下掉,凹槽里都积上了厚厚的尘埃。 忘忧挠了挠后脑勺,歪头想了一会,仰头看了眼那对于她来说很高的石柱,提气高高一跃,跳了上去。 上去之后才发现,那发光的竟是一个格外圆润的通体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柔柔地往外散发白色的光,也不显得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平和温润的感觉。 忘忧站在石柱顶上低头往下看,石台上凹槽蜿蜒盘旋,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忘忧仔仔细细瞧了半天……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到白色水晶球上。 黑与红的光芒瞬间亮起,附加着凌厉的攻击撞向水晶球。那水晶球的表面激起一层层涟漪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攻击被吸收掉了。 忘忧疑惑地蹲下身子,伸出一只胖胖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水晶球伸去,刚戳到球面就立马缩了回去。 没有反应。 胖指头又颤悠悠地以奇慢无比的速度伸了出去,这次戳的力度大了点,戳到之后依旧唰地就缩了回去。 嗯,还是没有反应。 忘忧又戳了两下。 忘忧又戳了三下,戳戳戳戳戳戳戳…… 看来□□攻击是没有影响不会被吸收的,于是忘忧握紧小拳头,朝着水晶球狠狠地砸了下去! “嘶!”忘忧忍不住叫出声来。用力过猛,可水晶球毫发无损,自己却被砸伤了,小手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滴下来,落到发光的水晶球上,透出红色的微光。 呃……血?! 忘忧猛然想起兄长说过什么血祭的话,瞪直了眼看着那水晶球将她的血一点点吸收殆尽,骤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下一刻,石柱消失,石台分裂成了八块,伴随着刺耳的“咔嚓”一声,不知从哪里缩了回去,露出底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和一张喷火的巨大的龙嘴。 “啊!!!!!”忘忧失控地尖叫,眼看就要掉到龙嘴里去,她想都没想就抓住飘浮在她手边的还在发光发热状态的水晶球一把砸了过去! 深更半夜里,临淄城猛然大震,震波迅速往城外扩张,剧烈的地动之下,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往外跑。而城中心的轩辕府中,小修罗场瞬间化为废墟,一声龙啸,轰动云霄! 妖龙出世了! 轩辕家主很快御空赶来,族中常年闭关的大长老也在第一时间出现,不少的人物呼吸间齐聚此地,几乎都是金丹后期乃至元婴修士。众人仰头,目光投向半空中那庞大的龙躯。 万千世界之中,妖兽虽多,但能开灵智化形者,少之又少,其中,龙更为罕见,且几乎都藏匿在深山老林或幽潭古涧,不是在沉眠就是潜修。此时有妖龙出世,底下几个元婴修士的眼中顿时大放贪婪之色。 时人皆向往强权实力,若自身不足,便借外物来凑。除了法宝,强悍的契约兽也令人眼红。绝大多数妖兽天生便拥有远超人族的体魄,更高阶的还自带天赋神通,因此,不少修士都打着妖兽的主意,尤其那些能开灵智化形的妖兽,更得人眼馋,更不要说是龙这种生来就能立于食物链顶端的种族了! 只是要契约妖兽,谈何容易?妖兽大多高傲,不喜人族,只好强者,想让它们臣服,做梦呢!想得只高阶妖兽吧,首先也不一定打得过啊?想从幼兽培养起吧,那漫长的成长期,就算耐得住也等不了啊? 轩辕家主与大长老的眼睛亮得都快照亮夜空了,想着这三百年过去了,妖龙分神期的修为该被大阵消磨了不少,若能奋力一搏,契约了这妖龙,自身实力可不如雨后春笋一般蹭蹭蹭上涨? 这般想着,两人同时动了。 只见他们飞快地祭出各自的本命法宝,率先朝妖龙攻去! 那妖龙冲上半空,不知怎的,飘在那没什么动静,那两道攻击落到厚重的龙鳞上,激起一圈圈刺眼的光。 家主与长老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野心,还不待有下一步动作,一股强烈的劲风扫来,那庞大的龙尾只是随意一摆,家主与长老连带着其他人就被这强悍的龙尾巴一拍,倒飞百来米,扑通扑通落地,哇哇地相继吐血。 怎的如此彪悍!在这妖龙面前,元婴修士亦不堪一击! 妖龙并无后继动作,尾摆了摆,从鼻子里轻轻喷了一团气,一双龙眼闪着金光,饶有兴趣地瞅着正前方。 家主等人好不容易才稳住体内翻腾的气息,定眼看了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一旁听到动静急匆匆赶来侥幸未被龙尾波及的沅姜与伯琊两脸惨白,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小师叔!” 那御剑飘浮在龙鼻子前头不远处,小小的、黑乎乎一团的,可不就是从龙嘴下险之又险逃出来的忘忧么。 龙鼻子抽了抽,忘忧一个不稳,晃了晃身子,勉强站稳了。 其实她更想蹲着,那样好受一点,但碍于形象,她忍了。 对面那双巨大的龙眼微微眯起,一样的兽瞳,一样的金色,所以哪只是阴眼?她完全看不出来啊! 到目前为止,妖龙还未曾有要吃了她的举动,之前面对的那张龙嘴,只是妖龙喷火攻击阵眼没来得及收力…… 所以这条龙到底是想干嘛! 这边一龙一人对视着,底下人合计了一番,几个元婴修士纷纷出手,各种法宝符箓如雨一般不要命地往妖龙身上狠狠砸去!至于忘忧怎么会出现在此的……等砸死了妖龙再说! 妖龙大怒!大爷被尔等关了三百年,辛辛苦苦出来了,又被尔等往死里打!何等的仇何等的恨? 龙头一扭,灼热的火息喷薄而出,半个轩辕府顿时一片火海! 龙长啸,天地为之颤抖! 忘忧大惊失色!她原本想潜入禁地探寻父亲死因,最好能在大阵里干掉这条妖龙,谁知一个不好,禁地是打开了,却撞上破阵的妖龙!她可没打算让轩辕府陷入劫难! 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嘴中弥散开一股腥味。 一团白光自半空之中骤然亮起,转瞬间已扩大无数倍,将妖龙整个身躯悉数笼罩!妖龙嘶叫一声,摇头摆尾不断挣扎,试图逃脱白光的范围,却不知怎的,这白光看似洋洋洒洒,却封锁了它所有的行动范围! 白光之中,露出了一面镜子,看着朴实无华,没几分特色。 大长老目睹了这一幕,声音颤抖不止,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惧:“这、这、这!这难道是……神器,天机镜?!”话到最后,声音已然变了调。 万千世界中,根据品质与威力,法宝可分为四类,最低阶的法器,其次为灵器、仙器,以及最顶级的神器! 神器附有神器灵,一旦认主,除非主人身死,否则不为第二人所用!(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发挥部分威力)而神器天机镜,两百年前面世,认青玹门三河真人为主,由此令三河之威名,更上一层楼。 天机镜出现于此,所以三河真人来了?! 夭寿啊!那个凶神恶煞……哦不,那位威名赫赫的三河真人怎么下山来了这啊?! 天机镜之下,妖龙动弹不得,一个简单的符阵飞快展开来,稳稳地落到妖龙头顶上,伴随着一声愤怒的龙啸,半空之中爆开了一圈闪瞎人眼的白光,将整个夜空全数照亮,之后猛地一缩,直直地往下坠去。早已废墟一片的小修罗场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激起一阵滚滚的灰尘烟雾。 家主等人踌躇着,谁也没敢上前。沅姜与伯琊却顾不得那么多,急忙掩着口鼻上前去探查。待尘埃落定,两人便见他们小师叔怯怯着捧着一面镜子,坐在一个墨发红衣的男子身上,那男子死死地瞪着她。 “……” 死一般的寂静。 天机镜怎么是忘忧拿着??妖龙变成人形了?? 周遭静了一会,家主等人仿佛松了口气,个个挺直了身材,正要往忘忧身前走去,猛然半空中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漫不经心地道:“哟,大晚上的,挺热闹啊?”红衣飘飘,又一个男子从云端中降落,配合着深沉的夜色,如妖如魅一般,令人胆颤心惊。 忘忧见了,一下子跳起来,哒哒哒跑了过去,欢喜地叫道:“师父!” 家主等人:“……” 夭寿哦!是三河真人本尊哎! 南官笑着摸了摸忘忧的头,也不把天机镜拿回去,一挥手,半个轩辕府的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瞥一眼沅姜伯琊二人,又转头看向那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尘埃的男子,轻笑一声:“哟,这不是那条倒了大霉的龙?” 男子哼了一声,回敬道:“嗬,这不是那个自傲自大狂?” 两个同样墨发红衣的俊美男子互相狠瞪。 众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八) 忘忧眨巴了下眼睛,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南官的衣袖,小小声问道:“师父,您认识他吗?” “哦,不认识。”南官从善如流地回答,“只是听说过他的倒霉运罢了。” 忘忧一呆,妖龙朝她扬了扬下巴:“你徒弟?既是你徒弟,身上怎么有轩辕氏的气味?” 人族看脸辨人,妖兽一般靠气味…… 忘忧道:“我是轩辕氏嫡长女,轩辕忘忧。” “难怪气味相同。”妖龙恍然点头,想了想,说:“你家是不是有个多病的小子?” 忘忧一愣,继而大怒:“你见过我爹?是你吃了我爹!”她转头,泪眼婆娑地向南官告状,“师父!妖龙吃了我爹!” “我没吃你爹!”妖龙气急败坏地叫道,“是他自己找我来谈交易!他是自己死的!” 自己死的?忘忧含着泪,没听明白。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悲恸的痛哭声:“什么?兄长他……兄长他死了?!” 南官和妖龙这才把目光投向一直被他们忽略掉的那群人,其中一人捂着胸口,热泪滚滚,悲痛不已。其他人也都一副惊闻噩耗大受打击的模样。 南官问:“这几位是?” 忘忧还含着两眼泪,摇头道:“不知道,我不认识。” 妖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沅姜极小声地道:“那位痛哭着的……是轩辕氏现任家主,小师叔的叔父。”他看了看忘忧,“小师叔两日前见过。” 忘忧冷哼了一声。 轩辕家主老泪纵横,含着悲腔道:“我本以为他为了忘川远走寻找天材异宝……数月不见消息……我生怕他出意外,派了许多人寻找……还日日祈求兄长有朝一日能平安归来!谁知道啊!谁知道啊!他居然就在自家禁地里出事了!苍天啊!怎能如此啊!那是我唯一的同胞兄弟……我们相互扶持着过那么多年……”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入,道:“戏唱得太过了,叔父。”相互扶持?这是在哀悼兄弟还是哀悼亡妻呢! 哭腔戛然而止,轩辕家主那挂着两行浊泪的脸上,顿时挤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南官看着这个跌跌撞撞赶过来,一开口却颇为讽刺的青年,又问道:“这位又是?” “忘川。”忘忧喊了一声。 轩辕忘川在地动的时候便预感不妙,找忘忧忘忧不在,两个青瑶门弟子也不见踪影。心知大事不好,急匆匆往小修罗场赶去。然而他只是□□凡胎,半点修为也无,轩辕府又极为广阔,跑到半路就被从天而降的妖火挡住了,差一点葬身火海。还是三禄护着他,一路东躲西避往小修罗场赶,直到火势全消之后才顺利地赶来。 眼见忘忧无事,轩辕忘川这才松了一口气,冷冷地刺了家主一句之后,瞥了一眼小修罗场的废墟,无视了其他人,朝忘忧问道:“妖龙跑了?” 忘忧为何在此、妖龙为何出世,轩辕忘川并不想立刻追究,只是他看了一圈也不见龙的影子,便以为那妖龙得了自由便腾空走了。 忘忧指了指化成人形的妖龙,脆生生地说:“在这里。” 轩辕忘川上下扫了妖龙两眼,目光终于移到了南官身上。 南官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南官,道号三河。” 轩辕忘川一愣,刹那间怀疑了一下自个的听觉。 三河?道号三河?那位青玹门的太上长老?不是修行数百年的大能么?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俊美……不正经?一般来说,高资历的大能们几乎个个鹤发长须,极具仙风道骨,遗世而独立…… 这位三河真人却如此与众不同。 又被忽视的家主及长老等众,急忙走上前来,拱手作揖道:“三河真人,久仰大名,不知您大驾光临鄙地,有何贵干?” 南官还未开口,轩辕忘川却又一次插嘴道:“有劳真人远道而来为舍妹撑腰。”他清冷的目光从家主与长老们身上一一扫过,“轩辕府上出了点事,稍后还望真人能保护舍妹一二。” 他这是隐晦地求南官插手了。 南官从前最爱看热闹管闲事了,因此也就笑眯眯地应下。 轩辕家主直觉不妥,轩辕忘川又不容质疑地道:“还请诸位移步。” 他温吞好欺负了许多年,谁都讥讽他是个病秧子、废物,却忘了他本有的特性。隐忍不是软弱,一旦硬气起来,也叫人不得抗拒! 家主与长老对视了一眼,面对着笑眯眯的南官,不得不请众人移步到正院的远客堂,将多余的人请了出去,只留家主、几位长老与南官等人。 南官上坐,家主作陪,左边是几位长老,右首下端坐着轩辕忘川,沅姜与伯琊默默地站在他们师叔祖身后,妖龙倚靠着紧闭的堂门,旁边是忘忧。 忘忧瞅了一眼忘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禁地之事她瞒着众人,忘川只怕是生气了。 正想着,她便听到兄长开口道:“五年前,家父骤然说要去取龙鳞,为何?” 轩辕家主本以为忘川要对妖龙发难,才请三河真人镇场。谁知头一句却是这个,还是紧盯着他发问的。 家主顿时不悦地道:“忘川,你这是何意?” 轩辕忘川淡淡地道:“忘川向来体弱,不能修炼,因此平日也只能读读书打发时间,在有限的二十几年里从未听说,龙鳞有延年益寿之效。若早知此事,家父为何要等到五年前才说去取龙鳞?” 南官闻言,看了一眼妖龙,后者神情淡漠。 数百年前,不知从何处流传起,龙血能强身健体,龙鳞可延年益寿,龙爪可制作上等法宝,龙肝使人修为大涨,而食龙心则能飞升成仙。由此引发无数修士狂热屠龙。 然而龙是一种强大而记仇的生灵,同族被屠,怎么能忍?遂反扑,与人修开战!无数修士惨死在龙爪之下,谁也抵抗不了龙族的惊天怒火! 最后,是十多位大能自我牺牲封印龙王,人修与龙族谈判求和。因那场战争极度惨烈,再无人胆敢屠龙,更不用说取龙血龙鳞的了。 前家主要取龙鳞,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难道是这样,妖龙大怒吃了他?可妖龙又说前家主自己死了…… 南官微微蹙眉。 轩辕家主道:“你父亲怎么想的,我如何知道?” 忘川扯了扯嘴角:“您不是与家父一母同胞,相互扶持多年?” 家主未曾想到他竟拿这话来堵自己,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才说:“此事我确实不清楚。我连他去哪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忘川你又是如何知晓?”他想到了什么,猛然瞪眼,“你父亲的命牌,是你拿走的?!” 人与命牌同时消失,因此无法得知前家主的生死,因此他才一直不确定,一直是代理家主! 轩辕忘川微微一笑,缓缓地道:“父亲的命牌是他自己拿走的,父亲要做什么也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什么都告诉我了。”忘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家主,“比如谁告诉了他龙鳞的功效……” 轩辕家主一惊,继而大怒,拍案而起:“忘川,别忘了你姓什么!你今天是要对自己的家族发难吗?” 忘川“呵”地轻笑了一声。 “害死你父亲的是妖龙!”家主痛心疾首地说,“你连亲人与敌人都分不清了吗!” 妖龙很无辜地在一旁道:“我冤枉啊。” 忘忧仰头送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平静地道:“今夜我在小修罗场,有人为我主动打开了去往禁地的路,引我去开启禁地。看来有人知道,什么样的轩辕血脉才能开启禁地,且之前,一定是拿忘川的血试过了。” 忘川神色一凛,冷冷地道:“小修罗场,向来由四长老规于把守。”他说着,剜了规于长老一眼。 规于顿时后背汗水涔涔,不敢去看南官的反应,更是不敢动弹。 南官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忘川看着轩辕家主,似笑非笑地道:“谁是敌人?” 家主刚想开口,南官身上猛然扩散出一圈威压,气势凛冽又强悍,屋里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妄动。他单手撑着脸颊,悠悠地道:“妖龙,说说看,轩辕氏前家主,是怎么死的?” 他算看出来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无论是有人想上位而搞出的各种幺蛾子,连带着妖龙也一起算计上了,此事若闹得大发了,那群隐匿的龙只怕又会跑出来大杀四方。 妖龙看了忘川一眼,平静地说:“五年前,有人入禁地找到我,向我求龙鳞。我自然不给,于是与他交手了。” 举凡妖兽修炼到相当于人修的元婴期时便可尝试化形,而妖龙被禁地镇压三百年,修为从分神期一路跌出了元婴,无法维持人形。而他的龙躯因修为不断流失,空有形而无实力,龙鳞不仅不能延寿,反而成了剧毒之物,更不要说他本来就不想给出去了。他与前家主交手数次,皆因阵法的压制,无法发挥实力而惨败,最后不得已,将龙鳞的实情告之。 除非他重新修炼到元婴,再塑龙躯,才能得到完好的龙鳞。 然而在阵法之中,别说提升修为了,就是不降都难!且这个阵法虽说日渐式微,但前家主根本不知道怎么解! 换句话说,就是这大阵只进不出,除非它自己坏掉。 前家主知晓这阵法过不了几十年就会一点点自行崩掉,但忘川能等多久?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把自己的元婴送给妖龙修炼,妖龙沾上他的气息便不会被阵法压制修为。而相对的,他要求妖龙出去后能让忘川康健,并庇佑他的一双儿女。他保证,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人打开禁地,给他自由。 只不过禁地是打开了,开启禁地的人却往他身上套了个主从契约。 听到他这一番话,忘川沉默了,忘忧却别过头,望向了别处。 前家主送出了自己的元婴,遂肉身泯灭。他死后仍是难安,魂魄徘徊在轩辕府中,在忘忧回来的那晚,托梦于她。而忘忧醒时模模糊糊,记不清楚,直到她踏入小修罗场,知晓了禁地的存在,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催促她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九) 忘忧修为不足,未能通灵,又失去大半记忆,好在她遵循自己的直觉,替父亲完成了与妖龙的约定。 只是初见巨龙,惊恐交加,情急之下,忘忧借用师父的天机镜,画了一个最简单的契约阵,砸在了妖龙头上。 要说为何画最简单的主从契约阵?因为她只学会了这个啊! 南官听了妖龙一番话,微微颔首,看向忘川:“忘川公子还有何疑虑?” 轩辕忘川沉默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么,他问道:“我族禁地中,除了大阵与妖龙,还有何物?” 妖龙摆摆手道:“原本还有些魑魅魍魉一类的,还有两只妖兽罢?不过都被我吃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轩辕忘川冷漠地看着四长老规于:“那么规于长老,你引忘忧去开启禁地,意欲何为?” 规于顶着南官的视线,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说:“我只是见忘忧半夜三更在小修罗场里摸索,想试探下她是何目的……” 妖龙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你们这般说话累不累?你们前家主的魂魄还残留在阳世,我直接招他来现身说一说不就完了吗?” 屋子里好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妖龙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轩辕氏禁地里面,镇压的都曾是强魂猛兽,却被大阵不断削磨着修为。不就是想在禁地里捉几个出来契约了当自己的打手么?我刚出来那会,不是还有几个想把我给契约的?东扯借口西找理由的,敢做不敢当。”他嗤笑,“呵,要真能弄得出来,五年前我就已经自由了!一个个的在此痴心妄想,却连自己地盘里的禁地都搞不懂!” 被他如此直白地指出来,几个长老和家主的脸上都难看得很。轩辕忘川却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都是为了自己。 他继续保持着抹笑意,眼中弥散出一股悲哀。 缓了一缓,轩辕忘川才又继续开口,声音低沉沉的:“禁地只承认轩辕氏之主(即家主),以及继承忘川忘忧之名的血脉。我虽是个废人,可家父是轩辕氏之主,妹妹忘忧年仅十八已是融合期,她的血能开启禁地,我仍挂着忘川的名头。所以,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废我兄妹之名。大长老,您说是也不是?” 发须皆白的大长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身为轩辕氏最强者,大长老如今已是元婴巅峰,他常年闭关,极少管族中之事,但积威仍在,便是前家主也得让他五分。轩辕忘川盯上了大长老,只要他开口一句肯定的话,族中便再无人能反驳此事了。 虽然忘川说的都对,然而顶着南官炯炯有神的目光,大长老莫名有点憋屈。 轩辕家主坐立不安,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南官散发出来的威压给吞了回去。 纵然忘忧是天纵奇才,可忘川五行具废不能修炼,起码他的明朗…… 他这边一直暗自焦急又不甘,那边大长老终于缓缓点头,有点艰难地说:“自然如此。” 轩辕忘川微微眯眼,不紧不慢地道:“承蒙家族厚爱,可惜忘川无能,忘忧又入了宗门,往后族中怕是难以帮衬到了……”他顿了顿,在一众或憋屈或恼火的目光中,继续道,“当然,若家族真到了不得己之时,我兄妹二人还是会尽绵薄之力的。不过现下么……族中也没什么大事,忘忧也只是回来瞧瞧我,而我病了这么些年,合该往外散散心,远游一番了。而当年之事,忘川只记在心里,也就罢了。” 有南官在场,想发的飙都发不出来。 这不就是记仇的意思么! 忘川还继续补了一刀:“诸位放心,忘川在外头,绝不假借轩辕氏的名声作威作福。”他惹的麻烦与轩辕氏无关,他得到的名誉,轩辕氏也别想插一手。 忘川说完这话,有些心疼地望了一眼忘忧,后者倒是平静得很,看不出喜怒哀乐。 见无人说话,忘川不想再多说,缓缓起身,说道:“真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如今天色未明,还请家主为真人安排一下。” 轩辕家主顿时反应过来,赶忙起身道:“我立马安排!”又对南官表达深深的歉意,“实在是太怠慢前辈了,还望前辈海涵!” 南官淡淡笑了一下作为回应。他瞥了一眼忘川。 这可是个不动声色厉害的主,拥有足够的耐力,一直忍而不发,直到方才才借南官的威势反刺了家主和长老们一把,态度强硬,完全不符合他弱不禁风的形象。且南官威名九州皆闻,偏偏忘川见到他,想到的第一件便是要利用他给自己兄妹撑场子,真不知该说他不怕惹恼得罪人呢,还是不惧家丑外扬。 不过,他家徒儿有这么个一心为了她的亲人,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南官是乐意出这个头的。 忘川也不管旁人怎么想,径直走过去牵着忘忧便出了远客堂。 轩辕家主不敢大意,使人飞速打理出一个精致的上等院子,将南官及沅姜、伯琊都安顿了进去,还格外殷勤地指派了数名侍婢前去伺候,却都被南官毫不客气地一一丢了出去,整座轩辕府顿时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了。 因折腾了半宿,忘忧担心兄长的身体承受不住,遂连番催促忘川赶紧歇息,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谈,忘川无奈,只好顺从。 等忘川歇了,南官接着来哄小姑娘睡觉了,看得妖龙连连诧异。 他从前听闻的南官此人,可不是眼前这么温和良善的模样啊? 哄好了小姑娘,南官方有闲暇坐下来,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沅姜与伯琊悚然一惊,寒毛直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都不敢马上回答。反倒是妖龙不受影响,施施然在一旁坐下,淡定地看向沅姜二人。 嗯? 沅姜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当务之急是要向南官交代清楚,遂一边打着腹稿,一边将到了轩辕府之后这几天的事都一一述说,伯琊时不时开口补充两句。 听罢,南官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妖龙悠悠地道:“传说轩辕氏乃某位神灵的后裔,也不知从几时起有了忘川与忘忧之名,直到如今还能把两个名字看得如此之重。” 南官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句:“想必他们那禁地大阵,也是什么神灵的杰作罢?” 妖龙听出他话中的嘲意,冷哼了一声:“你这徒弟胆子够大啊,才区区融合期,便连龙也敢契约!闲话莫说,等她起来后叫她给我解了!” 南官笑眯眯地道:“你不是承诺了前家主要护住他的儿女?不过是个主从契约,又不像主奴那般对你苛刻不公,保持现状又何妨?” 现今的龙族几乎都隐世而居,不问世事,三百年前妖龙被镇压大约另有隐情,所以南官才说他倒了大霉。即便有前家主交易在先,依龙族普遍的个性,他很可能就给忘川提供一下龙鳞什么的,又见忘忧有师门作靠山,遂安心地拍拍屁股走人了事。 而有了契约这一层,忘忧便能多一个元婴期……应该说修为元婴期,神识却是分神期的护卫,对她的将来多有益处。 毕竟忘忧不可能永远呆在山上,也需要多多远游历练,虽南官威名赫赫,多数人都惹不起他也不敢惹,但也有那么几个爱挑衅的对他愤懑不满的,忘忧才这么小,在外遇上了那种人,岂不凶多吉少? 所以这个主从契约还是有的好,对方可是条妖龙啊!说不定往后还能与龙族打好交道呢! 南官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而妖龙自然不肯,两人便口头上争论个不停,沅姜与伯琊二人……只能默默地陪站。 等到天色大亮,妖龙输了南官一筹,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沅姜与伯琊二人眼睁睁看着南官一直面带笑意,语气不急不缓,音调稳定,却一点点把妖龙气到声调高昂再到气急败坏最后哑口无言,他们对这位师叔祖又有了新的深刻的认知。 哪怕他窝在天枢峰百年不出,也淡化不了他某些恶劣的本性啊! 这一日,忘川起得有些晚了。 大约是头天晚上,他受到了不少的影响,身体好了没两天,又开始咳了。 南官过去瞧了瞧,摸了摸他的脉,在徒弟眼巴巴的目光中,说道:“身体底子太差了,若此时喂你龙血,供你龙鳞,你反而会因承受不住那股强劲爆体而亡,须得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忘川声音有些虚弱地道:“多谢真人。”他还笑了一下,摸了摸趴在床沿担忧地看着他的妹妹的头,轻声说,“别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的。” 忘忧仍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南官看徒弟一门心思只在她哥身上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意。 “对了,”忘川又道:“昨日忘忧已向外祖家去了信,纪家应该很快便会有人过来。忘忧应当不急着回师门罢?多年不见外祖他们,不如随我去走走,小住一段时间?” 忘忧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南官又有些心酸,现在徒儿都不过问师父的意见了……只知道顺着她哥…… 忘川不知南官心里在想什么,接着道:“不知真人以及二位……”他纠结了一下称呼,干脆忽略了过去,“可愿移步纪家作客?外祖他们一定十分欢迎。” 南官接收到忘忧立马投过来的视线,心里平衡了几分,笑道:“本座许多年不曾下山,走走也好。沅姜与伯琊此趟本就是陪同忘忧出来的,自然奉陪到底。” 毕竟是纪家嘛,去一下也无妨。 忘川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一直抱臂旁观的妖龙身上,开口道:“那这位……对了,还不知您的名讳?” 总不好一直妖龙妖龙地叫人家。 妖龙淡淡地道:“忘了。” 忘川有点懵:“啊?” “就是忘了。”妖龙似笑非笑地说,“你们轩辕氏的禁地太厉害,不仅能损坏修为,还能摧毁记忆。虽说只丢失了一些片段,却是很久远的记忆……且老早就无人唤我名了,我自然忘了。” 南官笑道:“从前倒是听闻有人唤过你‘赤鬼龙王’呢。” 赤鬼龙王是现存龙族中颇为特殊的存在,因一身极其显眼的赤鳞,加上能勾魂夺魄的阴阳眼,才有了赤鬼这个形容。 忘川正欲说什么,忘忧却皱眉道:“不好听。” 南官:“……” 妖龙毫不在意地道:“随意。或者你取一个名给我也可。”都签了主从契约,由忘忧这个主来命名也比较合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 对于主从契约,妖龙虽不甘不愿地认了,却对忘忧没有什么怨意。 而忘忧这边,她并未从南官那里学到契约的解法,南官也不提,于是,此事就这么被默认了。 忘忧第一次给人……应该说是给妖取名,足足想了一整天,才得出来了两个字。 “山海?”妖龙略略惊讶地说。 忘忧点头。 作为一条妖龙,而且是实力强悍的妖龙,移山倒海估计都不在话下。且南官说了,有他在忘忧身边,日后走南闯北时,忘忧也多了几分保障。换一句话来说,便是,往后妖龙都会陪她走遍千里山河,渡遍万里湖海。 是故,名为,山海。 妖龙看着忘忧,后者正仰起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于是妖龙点了点头,状似随意地道:“也行吧。” 忘忧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扬起,声音有些高昂地说:“嗯!以后你便叫做山海了!” 新鲜出炉的妖龙山海望着她的笑脸,心情莫名地愉悦了许多。 另一边,南官因懂些医理,便炼了一味简单的丹药,为忘川调养身体所用。 忘川的咳疾又有复发的趋势,三禄在奉贤居的院子里摆了一张躺椅,好让忘川躺在阳光下养养精气。 南官不知从哪里出现,随意坐了,一个小白玉瓶被摆到了身侧的小桌上,他淡淡地道:“这是竹沥丹,三天一粒,再配以药膳食疗,一个月便好。” “有劳真人费心。”忘川浅笑着道谢,顿了一顿,开口道:“早就听闻三河真人威名,剑法了得,可以与天下第一剑修比肩,又精通丹理、音道、炼器、符阵、卦算、御兽……无所不能,没想到这样一位大人物能为了我一小小的凡夫炼制这灵品丹药,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南官轻笑一声:“看在徒弟的面上罢了。” 他听沅姜说了,小徒弟因忘川差点儿暴走,他可不想再让忘忧伤心痛苦。 “本座看你还有几分意思。”南官轻笑着继续道,“有心计,足够隐忍,就是可惜了点。拥有修真的潜质,却无修真的资本。” “那还真是遗憾呢。”忘川云淡风轻地说。 南官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递给跟随他一起过来的一直表现得很低调的沅姜,简洁地吩咐道:“去烹茶。” 沅姜:“……” 小桌上原本便摆了沏好的茶水,所以说这位老祖完全看不上吗?三禄开始瑟瑟发抖。 南官又取出一个古朴的茶叶罐放到了小桌上,说道:“婆罗三叶,用之烹茶,可蕴养你的心脉。” 忘川看了那个茶叶罐一眼,又看了看南官,眼神有些复杂。 用来炼制仙品护心丹的婆罗三叶,南官居然用来烹茶? 世间丹药草药等物,皆分为凡品、灵品、仙品、神品,每品又各分十阶。仙品之物世所罕见,八阶以上的炼丹(炼器)师才能打造出仙品,更不要说神品了。打个比方,青玹门明虚真人乃是十阶炼丹师,他倾尽全力,也难得一粒神品丹药。 婆罗三叶起码是灵品九阶的药草,年份高的甚至达到了仙品,南官居然用他来烹茶?暴殄(tian)天物啊! 果然很看不上他准备的茶水。 沅姜小心翼翼地烹好了一壶婆罗三叶茶,沏了两杯出来,顿时茶香四溢,闻之便有一股清爽之感。 沅姜其实也想尝一尝,毕竟在青玹门中,只有师叔祖才这么奢侈舍得,但师叔祖没发话,他也没那个胆子敢给自己也来一杯。 南官看到了他在放光但是又有些克制的眼神,悠悠地道:“不想喝就算了。” 话音刚落,沅姜眼疾手快地又倒了一杯茶出来,唰地一下缩到了南官身后,捧着小小的一杯婆罗三叶,幸福地仿佛要起飞了。 忘川:“……”他默默地端起一杯吹了吹,浅浅地抿了一口,原本压抑的要咳嗽的欲望顿时消散,胸膛里的闷气也逐渐消失了。 真不愧是婆罗三叶呢。 南官悠闲地品着茶,一边说道:“听昨夜你话中的意思,是要离开轩辕氏?” 忘川微微点头:“轩辕氏虽近百年来在走下坡路,却仍有广大的人脉势力,影响深远。昨夜里因有真人坐镇,家主和长老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但等到真人离开,他们一定会要我死的。我只是废人一个,届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身边的人。好在忘忧已拜入真人门下,有了许多保障。” “你的意思是,连你的母族纪氏,你也不会久留?”南官说。 “纪氏不如轩辕。”忘川很客观地说,“如若不然,当年我兄妹受苦,纪氏必不顾家父颜面,强行带走我兄妹二人,家父逝世后,也一定会上门接走我。但纪氏不如轩辕,他们没有实力和底气因我兄妹之事向轩辕氏发难。若我离开后留在纪氏,家主和长老们的怒火必定会殃及我的母族。” “你怎能确定纪氏还牵挂着你们兄妹?若他们早就抛弃了你们呢?若他们这次上门只是为了忘忧背后的强力靠山而来呢?”南官毫不客气地道。 沅姜苦哈哈地看着南官,别说这么直白啊师叔祖! 忘川笑了一笑:“我姑且还是相信他们的。若纪氏真像您所说的那般,那还挺悲伤的。”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到散发着阵阵冷意。 沅姜僵了一瞬,南官感叹了一声,说:“你果然很可惜啊。” 忘川笑了笑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躺在阳光下。 晚膳时分,因家主的吩咐,奉贤居的膳食格外丰盛 ,皆包含着浓厚的灵力,送膳而来的领头管事一脸谄媚,殷勤地向忘川介绍各种菜名与功效。 然而忘川吃了并不会有什么用,因此他被冷淡地打发了出去,并收到了三禄狠狠的一记眼刀。 论何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管事灰溜溜走时正碰上忘忧走进奉贤居,他想奉承点什么,却畏惧于跟在忘忧身后的红衣男子,以逃命的速度飞溜而去。 忘忧并不曾注意到他,进屋后便坐在忘川身旁,指着一同坐下来的红衣男子道:“山海。” 忘川:“……哦,好名字。” 他并不关注这条妖龙到底什么名字,只是人家兄妹俩聚在一起用膳,你凑过来是为哪般? “真人他们呢?”忘川问道。 忘忧回答道:“沅姜与伯琊出去了,师父在打(shui)坐(jiao)。” “不用膳?”忘川继续问。 忘忧眨巴了一下眼睛:“可以辟谷。” 忘川看了一眼对面的不知客气为何物正大快朵颐的某妖龙某山海。 忘忧夹了一筷子肉到忘川碗里,说道:“忘川用膳,多吃肉。” “好,你也吃。” “没有师父的手艺好。”忘忧看着一桌子菜满脸嫌弃,但是看了看忘川的脸色,她还是尝了一口,说:“我陪你吃。” 忘川默默地咀嚼着,心想,哦,三河真人还会做饭哪…… 山海在心里冷哼一声,呵,其实我也会。 旦日,轩辕家主像吃了半屋子黄连一般看着前来禀报的护卫,磨了磨牙,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纪氏老家主,亲、自、来、了?” 绝对是轩辕忘忧那丫头招过来的! 纪家主乃是九阶炼器师,拥有元婴期修为,亦是忘川兄妹的外祖父。自十多年前忘川兄妹的母亲去世,纪家与轩辕家便起了隔阂,虽看在忘川兄妹的份上并未到交恶的程度,但纪家人对他们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永远没有好脸色,并不再为轩辕家炼器。轩辕前家主失踪(逝世)后,纪家先后数次派人来要求接走忘川,却一次次被他或几个长老拦了回去。一开始是纪家客卿,后来则是纪家少主,现在终于轮到纪家主来了。 纪家不再为轩辕家炼器,他们就只好在别家提价购买,要真的开罪了纪家主,他们可能就得自个供奉炼器大师了。不过这年头,高阶的炼器师,几乎都被大世家和宗门抢去了,他们也很难寻到合适的人才。 轩辕家主使劲捏了捏眉心,长吁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这才冷静地道:“将纪家主好好请过来。来人,速速备下上等灵茶!” 没等多久,一个身着赭红色法袍的长白须老者大迈步走了进来,轩辕家主立刻摆着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嘴里道:“纪老远道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请纪老上座。” 纪老冷哼了一声,摆手道:“不必如此客套,我们两家关系没有这么好。”他连坐也不坐,挺直地站在那里,冷漠地道:“今日老夫前来,是来接我外孙外孙女回去的,你给不给人?”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一说,轩辕家主仍是面带笑意地道:“纪老思孙心切,当然可以将忘川和忘忧接去纪家小住的。” “呵,小住?”纪老冷笑道,“怎么这次好说话了?从前可是那般嚣张啊!啊?” “一定是府里的下人有眼无珠,唐突了贵客,这次本家主定要好好清理那些自大嚣张的狂奴!必不会再对贵客无礼了。”轩辕家主面不改色地回答。 纪老懒得再理他,因此只道:“老夫的外孙们在哪?” 轩辕家主笑眯眯地道:“晚辈这就亲自带您过去。” 纪老嘴里一口一个外孙,果然是不在乎他那死去的大哥的。轩辕忘川要离开,轩辕忘忧属于青玹门,与纪家再度合作看来也不可能了,所以这帮人还是早点走的好。轩辕家主心里想着,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很快将纪老带去了奉贤居。 将人带到后,他很识趣地转身走了。 忘川正在准备收拾行囊,却也没多少真正需要带走的物品,因此也不需要多大的储物袋便能装下所有物件。至于人么,他只打算带走三禄一个。 他正拾掇着,外头传来忘忧清清脆脆的声音:“你是谁?” 轩辕家主走到院外便回转了,此时进来的只有纪老一人。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忘忧,迟疑着问道:“你是?” “我是忘忧。”忘忧平淡地回答,“你是谁?” “忘忧??”纪老忍不住高声道。眼前这孩子身上确实有几分忘忧幼年的影子,可忘忧如今不是该十八岁了吗? 忘川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纪老的身影,愣了愣,忍不住诧异地说:“外祖父?” 纪老将目光转了过去,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声音微微颤抖:“你是……你是忘川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一) 忘川点了点头,温和一笑,道:“我是忘川。外祖父,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他往前走了几步,牵起忘忧的手,“这是忘忧,因为……因为某些缘故,所以生长缓慢……忘忧,这位是我们的外祖父。” 忘忧看着纪老:“哦,外祖父。” 纪老颇有些激动,苍老的脸上五官都在颤抖,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发亮,他急忙往前走了几步,颤抖着手拍了一下忘川的肩膀:“真是……真是太多年没有见到你们了……都长大了大变样了!老夫差点没认出来……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还好好的……好好地活着……真是太好了!……” 忘川从来体弱多病,忘忧灵根相克成疾,这么多年也发生了许多事,他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孩子了。 忘川依旧温和地道:“能再见到外祖父真的很高兴。” 忘忧仰头默默望着纪老。陌生的老人,陌生的脸孔,这是她的外祖父,她却毫无半点感觉,果然她真的忘记了太多人和事了。 她缓缓垂下头去,耷拉着眼睛,忽然面前一闪,纪老蹲在了她面前,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慈祥地说:“多年不见,忘忧又回来了。” 忘忧张了张嘴,回来了?可她一点归属感也没有。 忘川察觉出她有点异样,连忙道:“外祖父是接到了我们的信而亲自赶过来的吗?” 纪老迅速站了起来,抬手擦了一下眼眶,和蔼一笑,说道:“是啊,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接到你们的信了,老夫还以为……信中所说老夫大概都知晓了,也是纪家实力不济,争不过轩辕氏,才让忘川你在这府里受了那么多苦。当年你父亲将忘忧送去青玹门,老夫还曾与他争执,现下想来,幸好,幸好忘忧拜入了青玹门,如今又赶了回来。” “确实是万幸。”忘川回答。 “对了,”纪老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老夫来时,听闻临淄城前夜发生猛烈地动,有妖龙出世,到底是为何?” 妖龙和南官的出现是在信送出之后,因此纪老只道听途说了一半一半。但到了轩辕府上,也不见建筑有大面积损毁崩塌,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又担忧又惊惧,故而有此一问。 忘川正要回答,忘忧却不知怎的抢先开口说道:“我们也是近来方知晓轩辕府地底下镇压着一条妖龙,前夜妖龙出世,幸好有师门前辈恰巧经过施以援手,这才降低了损失,没有太多人伤亡。” 忘川略略诧异地看了妹妹一眼。 师门前辈?恰巧经过?为何要用这种说法? 忘忧拿清清澈澈的眼睛回望了他一眼,又继续对纪老道:“听说是爹爹去世前与山海做了一桩交易,山海会想办法让忘川拥有健康的体魄。” “……”虽然依旧不解,忘川还是补充了一句道 ,“山海即是妖龙之名。” 纪老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他看了一眼忘川的脸色,说:“但愿妖龙能信守承诺。” 忘川:“……他如今就在府中。” “什么?”对人族来说,对非我族类者还是很顾忌的,纪老眉头一锁,看向忘忧:“忘忧那位师门前辈?” 忘忧回答道:“也在府中。” 纪老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从奉贤居外进来四人,打头的两人皆是墨发红衣,一人面带桃花笑,一人面瘫着脸,一人衣襟松垮,看着放荡不羁,一人收腰窄袖,显得严肃正经,一人风流倜傥,一人孤冷清高。 后面那两人完全被前面两人的风采碾压了。 忘忧指着他们依次介绍道:“南官、山海、沅姜、伯琊。” 纪老和忘川同时奇怪地望向她。忘忧歪了歪头,显得无辜又茫然。 忘忧在给他们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四个名字也就罢了,为何还直呼自己师尊的名讳?再说了,忘忧的师尊不是“三河真人”么?什么时候换成了“南官”? 纪老呆怔了一下,如果他没眼花的话,忘忧指着那位孤冷清高的男子说“山海”,指着那位风流倜傥的男子说“南官”;再往前一会,如果他没耳聋的话,忘川说过“山海即是妖龙之名”的吧?怎么看起来那位南官反而更像是妖修呢? 纪老还没反应过来,南官已经笑眯眯地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纪家主吧?在下青玹门南官,身后这两位是我青玹门的弟子,沅姜与伯琊,”两人朝纪老作揖行礼,“旁边这位是妖修山海。” 山海也朝纪老拱了拱手。 纪老连忙回礼道:“原来是南官真人,沅姜小友,伯琊小友。”他转向山海,一时纠结了一下,只好也拱了拱手。 南官又道:“原是沅姜与伯琊陪忘忧回家族省亲,在下也只是路过此地,前夜感知到这边有异动,所以才赶了过来。” 不不不,你是专门赶来维护徒弟的才对啊! 忘川看了看南官,又看了看忘忧,恍然大悟。想必是南官说了一些什么,才有了忘忧那番“什么前辈恰巧路过”的话。 幸好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南官身上气息皆敛,纪老只能隐约感知他灵力浑厚,气场不凡,想必其修为远在元婴期之上,遂感激地道:“多谢真人出手相助。” 南官笑道:“纪家主此次前来所为何时?” 纪老道:“小老儿来接忘川与忘忧去纪家。” 南官道:“听闻纪家主乃是九阶炼器师?在下倒有些炼器方面的事想向纪家主请教,不知纪家主可否方便?” “小老儿当然很欢迎南官真人。”纪老笑着说,又转身看向忘川与忘忧,道:“你们可还有要事要办?若是没有,不如今日便启程?” “好。”忘川应了一声,“请外祖父稍等片刻。” 几人皆进了屋内坐下,忘川去了里间不知在做什么,忘忧开口问道:“外祖父是九阶炼器师?” 南官笑道:“癸明纪氏的炼器颇有名气呢。” 癸明纪氏?沅姜与伯琊对望了一眼,终于想起了什么,然而忘忧对这个名字依旧没什么反应。 纪老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若放在几百年前倒真是颇有名气,可惜却一代不如一代了。癸明城还有一个武家蒸蒸日上哪……” “武家?”忘忧疑惑道。 “也擅长炼器。”纪老温和地解释道,“武家家主亦是九阶炼器师。” 九阶炼器师么?忘忧想了一想,转头望向南官:“……南官是几阶炼器师?” 纪老闻言问道:“南官真人也是炼器师?” 不,他们师叔祖是剑修!沅姜与伯琊同时在心里想。 南官笑着摆手:“在下只是对炼器有些兴趣罢了,算不上什么炼器师。” “原来如此。”纪老微微点头,他看了一眼忘忧,之前顾着重逢的喜悦,倒是没注意忘忧的修为,如今仔细瞧了瞧,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道:“忘忧已是融合期了?没想到灵根相克那般生死存亡的境地,反而造就了这样顶级的天赋!” 他忍不住大笑:“真是否极泰来!” 南官微笑:“是啊。不过过程也颇为惊险。” 纪老笑过之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苦了这孩子。不知你本命法宝是否炼成?” 举凡修士到达开光期后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本命法宝了,或是找寻材料请人或自己炼制,或是某件适合的兵器炼化,待晋级融合后,便能运用自如。 忘忧扫了南官一眼:“师父教我炼制的。”说着就抬抬手,招出了她的青溪与赤烛二剑。 炼器需要火灵根,再不济也需要炼火石,最重要的还是炼器的契合度,所以许多修士都无法炼器,需要请人炼制法宝,因而炼器师才显得格外珍贵。 青玹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内门弟子必须自己炼制本命法宝,包括没有火灵根的人。 纪老仔细查看了一番忘忧的本命法宝,却未曾上手,只是笑道:“等到了纪家,外祖带你去纪家的炼器室转一圈可好?” 忘忧看了看南官,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应了下来。 纪老并未注意到忘忧的眼神,只是又说道:“说起来,我纪家也有子弟拜入青玹门下,此次也下山回乡省亲,昨日方到,算起来是忘忧的表兄。只不过那孩子已过二十,虽也出众,修炼到了开光后期,却到底比不上忘忧的天赋。” 忘川换了一身雅致的衣裳出来,正听到这段话,便问道:“不知是哪位表兄弟?” 纪老道:“是小的那个,比忘川你小了两岁。” 纪老有嫡孙二人,长孙为火灵根,也是个炼器师。 沅姜若有所思,在一旁试探着问道:“纪家主,令孙不会是叫纪宁吧?” 纪老一怔,笑着点头:“是他。沅姜小友认识?” 送去纪家的信中,忘忧写得格外简短,而忘川所书多是关于轩辕府中诸事,仅仅提及忘忧拜入青玹门,其他的未曾一一言明,因而有些事情纪老还不清楚。 沅姜拱手道:“晚辈乃掌门元桑子座下二弟子,伯琊师弟乃是清廉真人二弟子,纪宁师弟亦是归历真人门下大弟子。” 纪老抚须笑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他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寻常内门弟子呢,没想到皆是峰主之徒啊……等会,这两人陪同忘忧一路回来,那忘忧在青玹门的身份又是? 沅姜与伯琊对视一眼,莫名有些尴尬,沅姜迟疑了一下,说:“忘忧师叔拜三河真人为师。” “师叔?”纪老咀嚼了一下这个词,顿时哈哈大笑:“那纪宁,岂不是得管他表妹也叫师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您对自家孙子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忘忧诧异地看向南官,后者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看吧,他家徒儿果然是不记得。当初他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叫归历收纪宁为徒的。 “……三河真人?!”笑声猛地截然而止,纪老又一次怀疑自己耳背了。 南官:“……”这反应真叫人叹为观止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二) 忘川终于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轩辕府。 临走时,轩辕家主与八大长老皆出来恭恭敬敬送客,忘川兄妹两个对他们无话可说,纪老也晓得他们绝不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因而也不理会,只管招来车马,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忘川把自家妹妹揣在身边,在车厢内抬头张望,抬手触摸了一下内壁,浅笑道:“外祖父这车倒是新奇别致。” “此名‘九迁车舆’,乃我精心炼制打造而成。”说起炼器,纪老颇为自得,“此车所需材料颇为稀有,且工艺复杂,世间最多不超过三辆。可攻可守,可靠灵石驱动,速度极快,水陆通用,亦可用御兽拉车,且最好是独角踏云驹。” “好车。”南官赞了一声,“也不知需要什么稀有材料。往后忘忧出门历练得多了,说不定可以用上此车。” 忘忧一脸迷茫,不是可以御剑飞行么? 纪老思索着道:“也不知库中材料够不够……此车用于陆地行走倒也可以,不过还是飞舟最方便。” 南官笑道:“纪家主说的也是。不知纪家主可听说过‘河图舟’?” “真人是想让我炼制此物?”纪老问道,他叹了一口气,“河图舟最重要的三种材料,失落木生长于不周山,陨母出自鬼凶之地,不死砂由九黎一种不死蛛所产,皆是难得,炼制河图舟又缺一不可,这……” 不周山属于太一三洲,传说中的神仙聚集地;鬼凶乃混沌三州之一,遍地皆是鬼修;九黎又位于浮屠十二州,是妖修的地盘之一。所以河图舟作为神器之下的顶级法宝,向来都是有价无市。 南官轻轻松松地道:“材料不是问题。纪家主若是能炼制,便要拜托您了。” 纪老看着他神色自如的脸,暗自思忖,莫非他早已收集好了材料。能将三种最难得的材料一一集齐,这人到底何等能耐? 此时的他一点也没往三河真人那方面想过。 听这两人讨论着河图舟,山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虽说谈起炼器很兴奋,但此时纪老更想与他多年不见的外孙们亲近亲近,见兄妹两个靠在车窗边向外观望,动作如出一辙,眼里都带了几分新奇。纪老露出笑容,开口问道:“你们两个都许久未曾出门了吗?”察觉有些不对,又改口问道,“忘忧这些年在青玹门过得如何?” 兄妹俩同时转过头来,忘川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忘忧回答:“挺好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直在修炼。” 一直在修炼,所以许久不曾出门。 纪老急忙转移话题道:“不知你们对癸明城还有没有印象。它与雍丘的中心上庸城毗邻,在雍丘的繁华度仅次于上庸,远胜于临淄城。到了之后,你们可以好好逛逛,也可以去上庸城走一圈。” “好,多谢外祖父。”忘川微笑着点头。 纪老遂借着癸明城的风土人情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忘川很给面子的附和他。车舆行驶得很快,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癸明,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城。 忘忧趴在车窗边,望着车外熙熙攘攘流动不息的人群,男女老少,普通人、修士、妖兽随处可见,屋宇鳞次栉比,酒楼、茶轩、食肆、小摊、棋社、道馆、当铺、作坊、庙宇、公廨(xie)一应皆有,红砖绿瓦,欢声笑语,热闹不止。 她突然扬长了脖子,小脑袋伸出窗外,兴奋地道:“酒香味!” 恰巧街边有个揽客的小二听到了她的声音,高声道:“客官!要不要尝尝我们酒楼的招牌美酒啊!” 忘川连忙按住忘忧,将她拉回来,劝道:“不必急在这一时,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出来玩啊!到时候再给你买酒喝。” “好吧……”忘忧恹恹了一下,很快又趴回窗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外头流水马龙。 南官抽了抽眼角,每次见到忘忧闻到酒香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样子,心情总是格外复杂,忽见忘川嘴上虽那么说,可眼神总是飘往窗外,遂忍不住问道:“忘川公子也好酒?” 忘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啊,我与忘忧从小便嗜酒。可惜我易病,已经许久未尝到酒味了……好不容易忘忧回来,为我搜罗了许多美酒佳酿,而我却只能闻其香而不能品其味,太遗憾了……” 他仿佛还仔细回味了一番,脸上遗憾之色更重了。 忘忧默默地把车窗关上了,可外头那阵酒香还是顺着缝隙飘了进来,狡猾地溜到了鼻子底下,让人避之不得。忘川格外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 这得有多好这口啊!难为他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秧了! 因人流众多,车舆便走得很慢,好一会才到了纪府门前,当头一个身材魁梧的肌肉大汉像座小山一样立在那里,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一个也是壮实得很,另一个则瞧着瘦弱许多。他们身后跟着一些人,穿着统一的装束,个个虎背熊腰,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熊”气。 车舆停在了他们面前,纪老一马当先下了车,最前头的那个肌肉大汉便高声叫道:“老爷子,那两个小崽子都带回来了?” 声音浑厚,响亮而有力。 忘川兄妹和沅姜伯琊都被震惊到了,默默地跟在淡定的南官与山海身后下了车。 大汉一瞧,又叫道:“老爷子,你带回来的人可真多,这都谁啊?” 他右边站着的青年正是纪宁,看到南官时正大惊失色着呢,听到自己老爹这么一喊,慌忙开口道:“爹您别这样,这一位可是……” “是南官长老!”他正要说这位可是三河真人,却猛地听到一段传音入耳,他茫然地望了过去,就见沅姜与伯琊同时对他挤眉弄眼。 纪宁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降了三个调,不是很有底气地说:“这一位可是、是……青玹门的南官长老……” “长老啊,失敬失敬!”大汉,也就是纪宁他爹、纪家少主,对着南官瞪大了眼睛,又嘿嘿笑道,“看不出来啊!长老这么年轻!” 南官笑得如沐春风:“您过奖了。在下厚着脸皮随小辈们而来,还望贵府莫怪。” “哪里的话,您能来是纪家的荣幸。”纪少主大笑着挥了挥粗壮的臂膀,眼睛一下子就盯上了忘川,又高声道:“这是忘川?多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啊,不过还是太瘦了!”说完目光又在沅姜与伯琊之前打转。 两人连忙行礼道:“晚辈沅姜/伯琊见过前辈。” “哦哦。”纪少主应了两声,又拿眼睛去看抱臂立在一边的山海。 忘川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道:“舅舅,那位是山海前辈。”他俯下身将忘忧抱了起来,颇有些无奈地道:“忘忧在这里。” 纪少主鼓着铜铃一般的大眼与忘忧对视了几眼,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揉了揉眼睛,总算反应了过来:“忘忧怎么只有这么大?!” 忘忧瘪了瘪嘴,幽幽地说:“忘忧见过舅舅。” 纪少主依旧鼓着眼睛不可置信,纪老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赶紧让客人们都进府罢。” 纪少主这才回过神,一帮彪形大汉便拥簇着几人进入纪府之中。 一行人先进入前院的远方堂落座,纪少主一边使人奉上灵茶与点心,一边又满脸不解地看了忘忧几眼。 纪宁晓得忘忧身上的事其实很复杂,一时难以解释,遂站出来,重新朝南官躬身行礼道:“见过……长老,没想到您能前来,多有怠慢,还望您海涵。” 南官对纪宁的机灵劲还算满意,微笑着表示无妨。 纪宁又介绍道:“这是家父纪宽。”指着另一个壮实的青年,“这是家兄纪静。” 父子两个朝众人见礼。 纪宁又对着沅姜二人道:“姜师兄,琊师兄,欢迎二位来纪家做客。”复而转向忘川,“忘川堂兄,多年不见,听闻你身体有些不适,不知好些了吗?” 忘川浅笑着说:“多谢挂念,就是一些老毛病,养养便好了。” 纪宁点点头,看向忘忧,后者拱着小拳头,一脸纯良地道:“见过堂兄。” 纪宁的脸渐渐涨红了起来,嘴唇蠕动着,踌躇着,待到那张俊脸已完全发热发红,他终于吐出几个字来:“……见过小师叔……” 不等忘忧回应,他就急忙转向山海,努力平复着语气,镇定地问道:“这位山海前辈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您是?” 山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懒懒地正要开口,忘川却插了一嘴,说:“山海前辈是从轩辕府中出来的,却并非轩辕氏之人,如今与忘忧同路。” 山海为妖龙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或许纪宁迟早都会知道,但那也以后再说。 纪老见众人都见了认识过了,开口道:“小老儿还有一子,不过前两天去了上庸城,待他回来后再与诸位见礼。”他对南官说,“真人是要先歇息一番,还是先去纪家的炼器房瞧瞧看看?” 南官颔首道:“去瞧瞧也好,却不知方不方便?” 纪老笑着回道:“自然方便的。既如此,小老儿便领着真人去看看。”他看向其他人,“那你们是……” 沅姜道:“晚辈不会炼器,就不打扰长老和前辈了。” 伯琊亦是点头。 纪宁看了忘忧一眼:“我想找小师叔聊聊。” 南官便道:“就让小辈们自己随意罢。还请纪家主带路。” 纪老点了点头,少主纪宽也作陪,三人便朝外走去。 远方堂内一时静默一片。 半响,忘忧慢条斯理地啃完了摆在手边边上的点心,终于开口打破这片静默,问道:“不知堂兄要与我聊些什么?” “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纪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迟疑了一下,望了一眼山海,后者回了他一眼,突然开始闭目打盹。 纪静摸了摸鼻子:“那个……” “纪家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忘川低声问道。 纪宁犹豫着点了点头,斟酌着说:“其实也想请两位师兄帮一点忙……真的很抱歉,实在是纪家如今处境堪忧,家里已没有什么法子了我才……” “那你说吧。”忘忧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三) 纪静叹了一口气:“还是我来说吧。” “纪家算是有名的炼器世家,原本在癸明城一家独大。数十年前,武家兴起,也十分擅长炼器。本来我们没将武家放在眼里,因为上庸城最重要的法器生意掌握在纪家手里。就因这小瞧之心,武家却意想不到的迅速壮大了,开始与纪家分庭抗衡,如今还搭上了上庸城的后氏。” “雍丘有三大势力鼎立,临淄的轩辕氏,上庸的后氏,古栈的蜀道。自我们与轩辕氏翻脸,纪家就一直靠着后氏。或许是纪家如今人才不济,祖父又年事已高,武家的人居然在外四传祖父身患重疾,不能再炼器!他们挖走了纪家不少顾客,原料供应商也有不少倒向了武家,他们都觉得我纪家的九阶炼器师不行了,而武家的炼器师更能大放光彩!”纪静说着说着便眼睛发红,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向身边的小桌,那桌子顿时破碎散架了。 忘川道:“我记得外祖父说过武家家主亦是九阶炼器师。” 纪静点了点头。 忘川问道:“那外祖父身体到底如何?” 纪宁叹了一口气:“最大的问题便是这个了。祖父昔年落下旧疾,一直都需要服用一味七纹结续丹。武家不知从何处知晓,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夸大了七纹结续丹的功效,导致它变成了天价丹药!这丹须得七阶以上炼丹师才能炼制,可纪家所找到的炼丹师,要么漫天要价,要么怎么都不肯给纪家炼!” “所以……”纪宁看着忘忧,期期艾艾地道:“我想问师叔……长老能不能炼制此丹?可、可我不敢直接问他……所以,小师叔……” 忘忧呆了一呆,纪宁慌忙解释道:“半个月后上庸城有一场炼器炼丹大赛,只要祖父能压过武家,夺得魁首,后氏肯定还会选择纪家!” 沅姜疑惑地问:“那师弟需要我与伯琊帮什么忙?” “几日后上庸城会举行一场拍卖会,里头有祖父需要的东西,只是纪家与武家正明争暗斗得厉害,想必无论纪家看上什么东西,武家都会极力打压或者起哄抬价……所以,想请二位师兄代为拍卖,一应灵石皆由纪家负责。” “原来如此。”沅姜还想说什么,却见一旁伯琊皱着眉开口了。 “我大概明白了。” 众人:“?” 伯琊思索着道:“我在临淄时,便对纪家与武家有所耳闻,说是两家家主正在争夺谁是雍丘的炼器第一。”沅姜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伯琊也不理会,只继续说道,“我当时还有些奇怪,长老交友甚广,其中说不定就有十阶炼器师,为何就突然想请纪家主炼制河图舟?说不定是因为他早就知晓了一些情况吧?也许是为了……”他突然止口不言,目光默默地投向忘忧,刹那间又移开了。 举凡修士哪个不需要法宝?越高阶的炼器师也就越抢手。对于纪家与武家而言,这是同行之间的激烈竞争,资源要抢,靠山要争,谁得到的越多,谁就更有势力,谁就能活得更久,问鼎大道走上巅峰的机会就更大!对后氏而言,高阶炼器师自然越多越好,掌握了更多更好的人才,拥有更高阶更强大的法宝,问鼎大道走上巅峰的机会同样更大! 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谁不想要更多? 南官乃合体期大能,河图舟的一应材料早已备全,为何此时说要炼制?还不是因为忘忧与纪家的关系,而纪家主又是九阶的炼器师!说不定他早看出了纪家主身体的隐疾,又知晓了什么,却不动声色,只等纪家主动找上来,要由忘忧的手送这一份人情,因为纪宁出自纪家,他又知道南官会炼丹。 如此种种,只为替忘忧拉拢一个炼器世家。 忘川大约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感慨良多,而且……当时南官说起材料俱全,纪老却未一口应诺,原来是因为身体情况不太好了吗?又大概是他想与南官打交道拉近关系,所以也未曾一口回绝,还请他去炼器房看看了。 他想着,便温声对忘忧道:“如若可以,忘忧便去问问真人的意思?” 忘忧点了点头。 忘川又对纪静问道:“这个武家从前名声也不显,可知是什么来头?” “不知堂弟听没听说过数十年前的海妖屠杀事件?”纪静回忆了一下,说,“发生在雍丘最南边临海的深港,不知是谁惹怒了海妖,导致他们上岸大肆烧杀抢掠,绝大部分人因此逃离深港,武家就是那个时候从深港一路到了癸明。原本是擅长炼制水下法宝的,名气和实力又比不上纪家,所以一直都没什么起色,直到他们家主突破成了九阶炼器师。” “深港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伯琊道,“据说是有人毫无节制地大肆捕杀海妖,直接在海船上剥皮取骨,将尸体分解扔回海里……海妖的骨和皮也是炼器的材料啊,惹怒海妖的不会就是这个武家吧……”越往后说他声音渐渐变小,脸色也越发难看。 一直在闭目打盹宛若隐形不存在的山海突然冷哼出声,嘲讽道:“某些人修还真是!” 这个……虽然他没一棍子都打死,虽然话只说了一半,可在座的人修都觉得脸皮燥热,面上无光。 弱肉强食乃是世间铁则,可若是滥杀……也不怕罪孽深重,惹得人神共愤,天道灭之。 纪静勉强挤出笑容,强行转移话题道:“还是先各自歇息一下吧?癸明城近来也是蛮热闹的,晚些时候让纪宁带你们出去转转。” 兄弟两个便将人领进了早就预备好了的衔春苑。 纪静指着府中介绍道:“祖父就住在洗冬堂,父亲与我们都在西边的还秋院,擒夏居是小叔的地方,而这衔春苑……”他顿了一顿,望着忘川,“本是为姑姑准备的。” 他嘴里的姑姑,自然指的是忘川忘忧的母亲了。 “有劳堂兄了。”忘川神色微敛,声音依旧温温和和的。 纪静纪宁兄弟俩便先告辞了。 忘忧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山海,他从方才起,脸色就比以往还要冷淡,遂忍不住问道:“山海心情不好?” 山海回过神来,垂头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只道:“没什么,与你们无关。”说完就很随性地走了。 忘忧皱着小眉头还是有些不解,一旁忘川摸了摸她的脑袋,对沅姜二人道:“两位请便吧。”又牵起忘忧软乎乎的小手,轻声道,“忘忧,跟我一起去正房看看可好?” 忘忧点了点头。 正房门前搭了一个花架,此时倒不是盛开的时候,只有大小粗细不一的藤蔓爬满了整个木架,日光透过去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再往前去,靠门的两边摆了许多种植盆,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各种好养活的灵草,一眼看去,满目生机盎然。 忘忧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着兄长。他停留在门前,半响才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轻一推,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 好半天,忘川才费劲地抬脚迈了进去。忘忧傻愣愣地站在门外,看着忘川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去,看着他伸手抚摸着摆在楠木大方桌上的琉璃花瓶,看着他目光投在一架高山流水飞针大绣的屏风上久久不动,看着他眼神哀切,面带感怀,看着他…… 她觉得现在她与忘川就像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明明知道他在哀伤,也知道他为何哀伤,却怎么也无法感同身受。 为什么她会忘了那么多……忘记了她的母亲? 南官走进衔春苑,就发现忘忧抱着自己的腿,小小的身板缩成一团,耷拉着眉眼,哭丧着脸,蹲在大大的槐树的阴影下,要多颓丧有多颓丧。 南官察觉到她气息有些紊乱,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下身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轻声问道:“忘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忘忧声音闷闷地说:“母亲曾住在这里过,忘川进去正房看了,他很难过,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忘记了,都忘记了,为什么会忘记呢?” 南官叹了一口气,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细声细语地安慰她:“你当初是为了能活下来,是不是?可是相克双灵根能活下来太难,而你是因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所以把什么都忘了,是不是?可你还记得忘川和爹爹,记得最重要的,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忘忧?这世上呢,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永远都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存在。” “我知道,忘忧现在难过是因为你兄长在难过是不是?不过呢,人是要向前看的,斯人已逝,自当缅怀亡者,可更重要的,不还是活在当下的那些人吗?” “忘川很重要。”忘忧头埋在南官怀里,继续闷闷地说。 “那他难过了,便去做一些让他能轻松高兴一点的事如何?晚间带他出去散散心怎样?”南官继续轻声哄着小姑娘。 忘忧从南官怀里退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对忘忧来说,最深的执念依旧是忘川。而她的母亲,因为失去了记忆,也就没有了感情,也就无动于衷,也就不在心上。她纯粹只为忘川的难过而难过。说她有情吧,却又无情,说她无情,却也有情。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失去的却终究无法拿回,最珍惜的也只有当下所拥有的。 南官掏出一方素帕给小姑娘擦了擦脸,微笑道:“好了,别在这呆着了,先回屋罢。” 忘忧点了点头,南官便牵着忘忧起身,往屋里走去。 忘忧缓缓恢复了情绪,浑身气息也稳定了不少,她跟着南官一路走着,转过了一个长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解地说道:“山海也心情不好。” 南官愣了一下,那条妖龙虽一直跟着他们,可神情总是很冷淡,不接近任何人,忘忧莫非是因为契约的关系而感受到了什么吗?遂开口问道:“你们之前说了什么?” 忘忧回答道:“深港的海妖屠杀,似乎与武家有关。山海很不开心。” 南官对海妖也有所耳闻,自然很快想明白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因为龙族也被人修大肆屠杀过。大概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忘忧一呆,南官回忆了一下,继续道:“那时我拜入青玹门,修为也不高,只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然而龙族与人族之间的大战实在太过惨烈……后土九州血流成河,绝大多数地方都化为了焦土,纵然后来两族议和,也是两败俱伤。”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多数幸存的龙族还是比较厌恶人修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四) 南官突然又蹲下身去,平视着忘忧,一改往常不正经的模样,神情严肃地道:“忘忧,你必须记住,山海之所以愿意给你兄长龙鳞,是因为你父亲用他的元婴交易来的,山海会愿意留在你兄妹身边,也是你父亲心诚意足用他的性命换回来的!所以,你千万千万不可以贪心!” 忘忧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点头:“忘忧记住了。” 南官这才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道:“说起武家,我今日倒见了他们家主一面。” 忘忧问道:“他是来纪家耀武扬威了吗?” 南官:“嗯……算是吧。他直接闯到炼器房要见纪家主,我避开了,只在暗处瞧了他一眼。中等个子,小眼睛,左眼眼角处贯穿了一条长疤,延伸到了他左耳边上,其他也没什么比较突出的地方。他虽与你外祖父同为九阶炼器师,但他只是踏入九阶没多少长进,而你外祖父根基深厚,若是突破壁障便能迈入十阶行列,两人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 忘忧蹙眉,有些忧伤地道:“可是纪宁说外祖父身体不好,一直都要服用七纹结续丹,现在却没得丹药卖了,也找不到人给他炼……”她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细声细气地问道:“师父可以炼吗?” 她晓得他会炼丹,所以问他愿不愿意。 南官笑了笑,又揉了揉忘忧的脑袋,道:“也可以。看在忘忧的份上,我还可以再炼一味丹药助他一臂之力,不过,所需药材得纪家自己去准备。” 忘忧顿时展颜,点了点脑袋:“谢谢师父!” 黄昏时分,纪静纪宁兄弟俩来邀,纪宁见除南官外其余人都在,忍不住凑近忘忧,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师……长老不打算出门吗?” 忘忧:“……他在休(shui)息(jiao)。” 纪宁踌躇了一下,又低声道:“武家一直都在暗地里盯着纪家的一举一动。今儿他们家主又贸然上门,嘲讽祖父是不是进阶无望,所以找貌美女子来当炉鼎,又道纪家的炼器房寒碜无两,炼器师又没有几个……总之笑话了好一番,赶都赶不走。” 沅姜也凑过来,古怪地低声说:“貌美女子当炉鼎?难道那家主说的……”他惊悚地浑身抖了抖,“不会是长老吧?” 纪宁的脸色也是扭曲又诡异,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送蠢之人。 忘忧幽幽地道:“嗯……他说武家家主来时他避开了,只在暗处……” “啊哈哈哈。”一旁伯琊目无表情地干笑了三声,没有一丝同情心地说:“可能武家不长久了。” 纪宁想起他祖父说起时,一脸的恍惚与迷醉,虽据祖父说当时南官依旧温润浅笑,周身气息没有半分波动,完全没听到似的继续与人探讨炼器之事,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可祖父还是寒毛根根倒立,从内心深处散发出一股子惧怕来。 纪宁也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会,谁知道南官到底在不在意啊! 忘忧回忆了一下南官的神情,好像一直都没什么不对,遂道:“他没说起此事。对了,他答应给外祖父炼丹了,但是要纪家准备药材。” 纪宁顿时兴奋起来,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多谢……长老和小师叔!药材纪家都备好了的,太好了!这下就不用担心炼器大赛的事了!” 忘忧点点头。纪静见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出发吧。” 几人便热热闹闹出门而去。 癸明城的夜市同样丰富多彩不逊于白日。忘忧对绝大多数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因而在食肆里简单用过晚膳后,一个劲地往各种酒楼酒铺酒摊子钻,忘川实在受不了光闻着味却不能喝的痛苦,干脆几人分开,纪宁领着忘忧专门去搜罗好酒,山海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另外几个也到处逛了起来。街道上多的是出售法器的铺子作坊,沅姜与伯琊兴致勃勃地一路逛去,每当他们看到什么法器,纪静都会说纪家也有,可以友情价卖给你哦~得,干脆跑到纪家的铺子里去看算了。 忘川倒是没什么想要的,因而从头到尾都只是含笑作陪。 逛到意兴阑珊时,两拨人马才又汇合在一处,乘车打道回府。 忘忧献宝地将自己淘到的一张酿酒古方拿给忘川看,伯琊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张望了一眼,声音低沉地道:“咱们被一路尾随了啊。” 纪静道:“估摸着是武家的人。见纪家出现了生人所以想打探清楚吧。”他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让诸位扫兴了。” 沅姜摆了摆手:“倒也不在意这些。” 旦日,纪老得知南官愿意为他炼丹,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南官语调柔和地道:“原本我也想请纪家主炼制河图舟的,并不麻烦。我观纪家主有突破之势,还可炼一味七转破障丹,助家主服用。” 纪老这下更为诧异了。他原不确定这位南官真人是否会炼丹,只是看纪宁和忘忧都一脸确定,便以为南官于炼器和炼丹上都颇有研究,没想到他连破障丹都能拿出来了。 炼器师与炼丹师本是分开的两家,以器入道或以丹入道,一个两者皆擅长的修士可比十阶的炼丹炼器师还要少见。再说破障丹具有助益修士突破壁障之效,七转指的是丹药上的纹路,每一转所需的药材都有所不同,转数越多,丹药的品阶越高,能炼制出七转的人,起码是七阶以上的炼丹师啊! 纪老抖了一下,颤巍巍地拱着手问道:“不知真人到底是几阶的炼器师?或是几阶的炼丹师?” “几阶?在下倒是没注意过这个。”南官浅笑着解释,“早年在下独自一人在外闯荡,因自身需求所以学了几下。不过在下平常都需要大量时间练剑,所以只是抽个空炼炼丹,炼炼器。” 抽个空炼炼丹就能捣腾出七转破障丹吗?你让外面那些炼丹师如何自处哇!猛地脑海中好似有一道雷电闪过,纪老的身体立刻蹦起来绷直了,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南官。 南官仍是笑眯眯的,一旁的忘忧、纪宁、沅姜、伯琊却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 纪老看着他们的反应,瞬间就懂了什么,身体一软,直接瘫回椅子里。 纪静一头雾水,纪宽同样茫然地问道:“老爷子,你咋啦?” 什么你咋啦,看几个孩子的反应,这个南官真人绝对就是那一位啊啊啊!只有那一位才有这么逆天之能,惊才绝艳哪! 心里虽这么想,但纪老却不好说。他缓了缓,才勉强地道:“没什么……那就、那就要劳烦真人了。” 南官也不管他想到了什么,拿出一张纸递过去:“两味丹药所需材料,皆已写好在纸上了。” 纪老还处于瘫着的状况中,纪宽便伸手接了过去,仔仔细细看完,说道:“结续丹的药材已经备齐倒是不愁。而这破障丹……有一味白鸟藤,听说几日后上庸城的拍卖会里有,还有两味应该可以向后氏求购,就是这深水莲……尚不知何处可寻。” 南官指点道:“深水莲通常生长在极阴寒的水底深处。听闻雍丘北面有巴山山脉,山脉深处藏着一个八里湖洞,或许那里会有。” 纪宽连忙感激地说:“多谢真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半个月后的炼器大赛夺魁,可以先炼制七纹结续丹,好让纪老能与武家家主一争高下。之后再来凑齐破障丹的药材。 南官又道:“若纪家主要得急,在下可以即刻开始炼丹,还请为在下准备丹房。” 纪老一听,顿时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连声道:“是是是,劳烦真人了。”又急急指挥纪宽道,“快快去准备!” 纪宽连忙应声而去。 待到纪家一帮人急哄哄地拥簇着南官去炼丹了,留下来的纪静忍不住感叹道:“这位长老实在太厉害了!既会炼丹,又能炼器,还习剑法!” 四个出自青玹门的弟子皆是深以为然。 忘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头默默喝茶。 纪静感叹完毕,看着屋里留下来的几人,和声道:“过几天的那场拍卖会规模比较大,小叔留在上庸城打探情况了,等着我们前去汇合。”他停顿了一下,问道:“是要按之前说的,兵分两路吗?” 沅姜与伯琊同时看向忘忧,后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纪宁迟疑着开口。 忘川思索着道:“忘忧这边以青玹门的身份进入拍卖会,想必武家会忌惮这一点。届时有什么事,不如传音交流。” 他虽然无法修炼,可有些修炼上的事还是知道的。 纪宁:“那我……”我跟着哪边啊! 因为要兵分两路,忘忧等人避开武家的注意,提前出发前往上庸城。 忘忧、沅姜、伯琊换上了青玹门的专属衣袍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忘川一贯是一身素雅的装扮,山海拎着手里黑色长长的幕篱,面色不虞地质问南官:“为何要我带这种东西?” 南官清媚一笑,晃了晃手里同样的幕篱:“掩盖相貌,低调行事嘛。”万一又被人误以为是貌美女子可不好,而且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 山海:“……”那为何其他人没有呢! 见他还是一副不甘不愿的脸色,南官又摸出两个面具来:“要不然戴这个?” 山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夺了过去迅速戴上,遮住了一整张脸。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忘忧一行六人纷纷出门。 ……纪宁最终被他的师叔祖踢到了自家的大部队里,忧伤个脸,等着晚一天出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五) 上庸城大概是因为拍卖会的关系,人来人往的皆是修士。后氏派出一些弟子分散在各处,负责往来迎送。 忘忧一行也是格外引人瞩目,甫一入城,就有后氏的弟子上前来,拱手问道:“敢问几位是……” 这个人话还未说完,后头一个匆匆赶来的管事模样的人就高声叫道:“原来是青玹门的道友,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说话间此管事已经到了忘忧等人的面前,好歹在后氏有点地位的这人一眼就认出了打头两位是青玹门的亲传弟子——就是不知是哪位峰主门下的了——中间那两人却是让他心生疑惑,一个是半大的小孩子,却身着更高一级的十二清霞衣,另一个就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装扮平平,却容姿出众,相貌惊为天人,持续吸引着往来过客的目光。最后两个红衣面具男没什么特点,大约是护卫一类。 周遭无论修士还是凡人百姓,听到青玹门的名号,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管事心中惊讶,面上依旧挂着亲切的笑容,道:“不知道友前来有何要事?” 沅姜也摆出一张笑脸,说:“我等下山游历,听闻上庸城将举行一场拍卖会,所以过来凑凑热闹。” 管事笑道:“诸位道友前来,后氏自然要好好招待,还请诸位这边走。” 他们如此高调入城自然也打算拜访一下后氏这条地头蛇,而后氏作为东道主,也会将青玹门奉为上宾。虽然修真世家与宗门向来各成一派,彼此之间关系淡淡的,不过能交好的也可以交好一番。 忘忧一行颇为自然地随着管事往上庸城内走去。城中热闹比及癸明城又翻了两番,管事一边领路一边说道:“近来因为拍卖会的影响,城中客栈几乎爆满。不过诸位道友放心,后府早已备好了足够的客居,以方便诸位歇脚。” 沅姜微笑着颔首:“有劳。” 管事有心想询问点什么,只是见那小孩子一直绷着一张脸目视前方,便不敢发问,只就着上庸城的热闹说了一路,将六人带进了位于城中心的广阔的建筑群。 这建筑群修建得像凡间的皇家园林一般,假山水榭长廊环绕,又华贵又精致。当六人进入其中,便有人大笑着迎了出来。 “这可真是稀客呀!”那人面相大约三十岁上下,眉眼温润,束着麒麟冠,一身雅致的广袖长袍,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扫过忘忧一行,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如常。 “在下后昱(yu),家父乃是后氏的一族之长。”这人便是后氏的少主了。 忘忧上前两步越过沅姜两人,仰着脸看了后昱一眼,拱手行礼道:“在下青玹门天枢峰忘忧。” 后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笑眯眯地回了礼。 沅姜与伯琊又各自介绍了一番,忘忧指着原先站在她身边的男子道:“家兄忘川。”最后那两红衣面具男,“南官、山海。” 后昱面上带笑地打量了一下几人。他如今也是金丹期修为,沅姜伯琊的名号也听说过,只是其他人就……忘忧的骨龄隐约看不大清,小身板里藏着融合期的实力,她那位兄长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凡夫。最后两个周身半点气息不露,如果不注意的话一点存在感也无,想必实力远在他之上。 后昱猜测大概是忘忧下山要了结亲缘,因她亲传大弟子的身份深受师门看中,担心她年幼,所以派了同门一路护卫。 等会,她方才说什么峰来着? 后昱带着一肚子疑问领着忘忧一行去见了后氏族长——后淮。刚一见面,后淮就带着极其和善的笑容对忘忧道:“早就听闻三河真人收了弟子,如今看来,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后淮虽已突破元婴,迈入出窍,却是一副鹤发苍颜、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比起青玹门那些最多中年帅大叔相貌的峰主们来说,实在老了太多。 更不要说南官这个明明年纪超级大,却依旧貌美如花,艳名远扬的妖孽了。 所以后淮格外嫉妒。 格外嫉妒南官。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粉粉嫩嫩的三河真人座下的小丫头,后淮心中酸意飞速沸腾!但他忍着扯了扯嘴角,露出被嫉妒磨得尖尖的一口牙,“真心实意”地问候道:“令师近来可好?” 忘忧淡定地回答:“师父很好。”好到他站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来。 后淮呵呵笑了两声,抬头打算跟沅姜伯琊以老前辈的身份寒暄两句,目光却突然定在了最后面那没什么存在感的两个红衣男子身上。 他竟看不出这两人的修为! 南官本就高后淮两个境界,自然察觉不出来,而山海本身就有着分神期的神识,虽然修为降到了元婴期,但仍有法子掩盖自身气息,更不要说南官还在他身上拍了一张仙品敛息符,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后淮不知二人的身份,毕竟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心中大惑,青玹门竟还隐藏着出窍期以上的大能?他谨慎地发问:“这二位是?” 忘忧又重复了一遍他们的名字:“南官、山海。” 后淮:“……”他转而看向沅姜与伯琊,这两人左右撇开脑袋,正专注地望着室内的一应摆设,仿佛能看出一片花海来。 而那将真实样貌隐藏在面具下的两个红衣男子,不约而同地盯着后淮,仿佛也能看出一片花海来。 后淮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力,后背却冒出一股冷汗。 他哈哈笑着立即转移了话题,就着拍卖会之事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示意着后昱客客气气地将六人请了下去。 待人都走了,后淮缓了一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黑衣男子便上前来。 “你找人注意一下他们,别靠太近了,也千万不要惊动他们!” 黑衣人领命而去。 后昱将人安顿到一处景色秀丽的院子便客客气气地走了。忘忧一行人还未来得及打量这个院子的风景,隔壁院子的人便冒出了头。 一共四人,三黑一白,无一例外都是窄袖紧腰的衣袍,个个头发束得高高的,面上毫无表情,手上握着一把剑。 沅姜愣了一下,随即见礼道:“原来是蜀道的道友啊,失敬失敬。” 雍丘三大势力之一,位于巴山古栈的蜀道。门派上下,皆是剑修,其掌门,乃是有着“天下第一剑修”之称的沉湮子。 那白衣的剑修冷着一张脸,扫了他们一眼,重点落在忘忧身上,利落地拱手说道:“在下薄海,家师蜀道掌门沉湮子,与三河真人素有渊源。” 素有……渊源? 难道是孽缘? 沅姜腹诽了一下,忘忧已经平静地回了他:“在下忘忧,师从三河真人。薄海道友,久仰大名。”其实她只听说过天下第一剑修。 众人纷纷见礼。剩下三个黑衣剑修中有一个中年人模样的是蜀道的长老,其他两人都得称忘忧为师叔。 那位蜀道长老显然是四人中看起来面相最柔和的那位,他浅笑着开口道:“昔年三河真人曾与掌门相约比试过,后来三河真人闭门不出,便再无交集,以致掌门时常念叨着,还想着再约战一回。薄海也是听掌门念得多了,又听闻青玹门的道友来了上庸,故而想着见一见。打扰诸位了。” 忘忧了然地点头,平静地道:“还请入内一叙。” 众人纷纷入正厅落座。 蜀道长老带着一丝疑惑地扫过忘川、南官、山海三人,问道:“诸位也是为了拍卖会而来?” 沅姜大概也知道忘忧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便回答道:“原本是小师叔下山省亲,我等随行,听闻上庸城要举行拍卖会,所以过来凑凑热闹。” “原来如此。”蜀道长老说,“忘忧道友小小年纪已是融合期,实在难得,想必日后也会如三河真人一般实力高强,令人仰慕。” 忘忧一本正经地说:“道友过奖。” 南官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展颜一笑,不过被面具遮住了,没人看见。 薄海依旧冷峻着一张脸,道:“家师好战,酷爱寻求剑修高手对决,曾言,与三河真人交手一战,真正畅快淋漓,可惜后来约战,三河真人皆未回应,因而深感遗憾。在下承袭师尊,亦是好战,久仰三河真人威名,听闻真人收了弟子,本想前来求战,但……”他看了忘忧一眼,继续道:“……也只能作罢了。” 忘忧才融合初期,而他不久前刚刚结丹。虽说剑修杀伤力大,可以越阶挑战吧,但是两人同为剑修,又横跨两个境界……薄海并不想欺负弱小,那样打起来太没劲了。 忘忧:“……” 薄海又道:“不过,还是要请忘忧道友替家师传达一句话给三河真人:家师在蜀道等候已久,不知何时应约?” 众人:“……” 暮色渐深,后府内的灯火一一点亮,整个建筑群内亮堂堂的。忘忧趴在窗台上,对着里面随手拿了一本书在浏览的南官歪了歪头。 此时南官已取下了面具摆在一旁,抬头望着小脑袋歪歪地搭在窗沿上的小姑娘,忍不住笑道:“怎么没出去玩儿?” 忘忧眨着大眼睛,说道:“他们去了,我没去。” 南官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忘忧便撑着小身板一跳,哒哒哒跑到南官身边乖乖坐好。 南官收起了手里的书,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问道:“有事要问我?” 忘忧点了点头:“蜀道。” “啊,这个么。”南官想到白天见过的那四人,笑了笑道,“我确实与沉湮子比较熟,大约两百年前与他交手过。” 他说着就回忆了一下,仿佛有些好笑:“当时他迈入分神期多年,已经有了天下第一剑修之名。为师当时四处闯荡,刚突破分神期便去挑战沉湮子,想以此来论证我修剑之道,结果自然是不敌于他,败了。后来你元桑子师兄继承掌门之位,此后我极少出天枢峰,便再未见过沉湮子。” 南官轻笑一声:“当年他是分神,我亦是分神,所以惜败,而如今他依旧是分神,我却已到合体期……为师实在不好欺负老人家啊!” 所以打什么打呢,就让沉湮子一直顶着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算了吧。 要尊老爱幼的不是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六) 上庸城的拍卖会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其所在之处乃是一座拔地而起三五层的楼阁,依傍着后府的园林建筑群,名为“子后楼”。一入大门便是子后楼的待客大堂,此时堂内人声鼎沸,随处可见后氏的接引弟子穿梭来往。 忘忧一行与蜀道的剑修一路,由后氏少主后昱亲自带路引了进去,在堂内一众修士或好奇或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缓缓登上了二楼。 这子后楼的二层却是与上头两层打通相连成为一个整体,内部中央的展台与四周的看台如扇形一般铺开,展台顶上垂下来一盏巨大的八角琉璃灯,柔和的光四下里铺洒,照亮了整个会场。看台又分为三层:最底下的为普通坐席,大约是留给散修和不入流门派或家族的修士;中间以宽大的屏风隔开出了一间间雅座,都附带了圆桌木椅,摆放着点心茶水,还各有秀气小厮随伺;顶上的却只显示出一面泛着微光的墙,从外头看,什么也看不到。 后昱直接将众人领上了三层的雅间,正好有一队戴着斗篷面具的人在后氏某位长老的笑脸中进入了其中一间,落在最后的两人谨慎地扫了众人几眼,眼珠转了转,动作极快地闪了进去,将后氏的长老关在了门外。 又低调,又嚣张。 后昱对此视而不见,只将忘忧等人与蜀道剑修各自请入了一间雅间,里头比及下面雅座又宽阔精致了许多,内里摆设应有尽有,尽头是一面落地的光墙,可以畅通无阻地看到外界动静。 后昱指着大桌上悬挂的物件,贴心地介绍道:“本层一共九间上房,从零一到零九,房内隔音效果极佳,外头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拉响红色铃铛便可参与竞价拍卖;若是需要唤人进来,请拉蓝色铃铛。” 忘忧正经着脸点了点头:“多谢后昱道友。” 后昱笑意盈盈地说:“那在下就失陪了。” 他离开之后,房间内只留下了忘忧等六人。沅姜与伯琊惯例开始四下里检查房间有无不妥之处。 沅姜查看了一圈,边微微点头边说道:“这里保密性还不错。” 伯琊也道:“咱们房间是零二,蜀道的几人就在隔壁零三,小师弟他们在中间的十六号雅座,武家的人应该是十三号。” “方才遇见的那群人感觉有些奇怪。”忘川微微蹙眉,思索着开口说道,“仿佛见不得光似的。” 这最上头的上房大概是为了地位高的宗门或家族之人而设,方才那些斗篷面具人能进入这里,说明身份不俗,却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生怕被人惦记上。 虽然他们这边也有两个戴面具的吧,但也昂首挺胸正大得很,没那么猥琐。 “确实有些诡异。”伯琊之前瞄过了一眼,“他们在零九号那边。” 忘忧看向南官,她已经习惯了有疑惑就找师父了。 南官并没有将面具取下来,接触到徒弟的目光,他声音温润,知无不言地道:“为首的是个心动期的女修,应当属于驭兽师;身边有两个妖修,与那驭兽师有些联系,估计是签了契约,后面几个大抵都是侍卫了,两个金丹两个元婴。” 怎么就那么一眼,他已经把人家的底全都摸透了呢?沅姜伯琊二脸惊叹,真不愧是师叔祖啊! 连忘川都被他震住了,想了想他的修为,忘川又缓缓地恢复了淡定。 忘忧仍然端着一张高冷的小脸,两眼却闪闪发光。 山海不动声色地接着南官的话道:“那两个妖修刚结婴化形不久,暂时看不出具体的原型,不过应当是爬行类。” “爬行类?”忘忧不解地问。 南官笑道:“无论是哪一类,都比不过龙族。”他笑看了山海一眼,顿了顿,又道:“说起驭兽师,最出名的当属西羌之地的公羊氏,不过已经没落了。” “我知道我知道!”伯琊举手,大概是因为南官近来一直收敛着气息的缘故,他在师叔祖面前胆大了不少,顿时就有些兴奋地噼里啪啦说起来,“公羊氏鼎盛时期,门下弟子四处契约妖兽,听说是出了一个驭兽天才,但其对待妖兽态度恶劣,动辄打骂,引起妖兽反噬,殃及家族,公羊氏人才凋零,因此没落……”吧啦吧啦吧啦…… 忘忧皱了皱眉:“又是因为这样的事……” 山海因面具遮住了脸看不出表情,看起来无动于衷,南官亦是平静地道:“妖修中也有因虐杀而被群起攻之的,人修中也有与妖兽不死不休的,其他种族也都差不多。弱肉强食,自古如是。” 当然造孽太多,报应不爽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 忘忧不说话了。 忘川望了望光墙之外,开口道:“开始了。” 众人注意力被此转移,皆注意到那巨型琉璃灯之下,有一个靓丽的女修款款走上展台,对着来客们妩媚一笑,引起阵阵唏嘘之声。 “欢迎诸位道友远道而来参加此次拍卖会,小女子后萤,前来主持本场拍卖。”后萤扭着动人的细腰肢,轻笑着说了几句,才在一众修士垂涎的目光中高声道:“现在,本次拍卖正式开始!首先请出第一件拍卖品!” 沅姜翻了翻摆在桌上的小册子,上头记录着一系列的拍卖品,他浏览了一下,嘴上道:“我们有什么需要买下来的吗?” 忘川道:“白鸟藤和活河蚕丝是纪家需要的,其他的随你们喜好罢。” “没什么想要的,”沅姜显然兴致缺缺,“他压轴的三件物品不曾透漏出来,就看这最后三样是什么稀罕物了。” 伯琊问道:“小师叔可有什么想要的?” 忘忧摇头,她若有想要的师父都会给,如不是因为纪宁的拜托,她不会想到要来拍卖会。 显然他们隔壁的蜀道剑修和神秘兮兮的驭兽师一群人也对拍卖品不怎么感兴趣,任由下面的修士们争抢不息,他们岿然不动。 后萤不着痕迹地扫了最上面一眼,想必他们都是为压轴品而来的吧?于是她悠悠然指使人抬出来下一样物品。 “第七号拍卖品——活河蚕丝!诸位请注意,这可是由千年活河蚕所结,绝对算是仙品蚕丝,炼制法衣的上佳材料!还附加避水功效……” 后萤照例用她甜美的声音将活河蚕丝大肆夸赞了一通,最后才报价道:“底价三万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一千起,竞拍开始哦!” 她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高声叫道:“四万!” 底下一帮修士哗然,直接一万中品灵石加起? 后萤娇笑道:“十三号客人出价四万中品灵石!还有人要加价的吗?” “是武家的人。”伯琊皱了皱眉头,说道。 千年份的活河蚕丝,的确是炼器师眼里的极品“美味”,显然武家同样看中了它,打算收入囊中。 有人不紧不慢地道:“四万五千。” “纪家出价了。”沅姜说,“这武家会不会一直跟小师弟他们杠上,一直抬价?” 忘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武家已经有人在喊:“五万!” 纪家这边沉默了一下,声音显得很寻常,不像武家那边有些高昂:“五万五。” 武家立刻跟着喊道:“六万!” “六万五。” “七万!” “……” 双方就一直这么杠着,五千五千地往上抬,展台上的后萤一直眉开眼笑的,其余人大概也知道此时在争拍的双方是什么身份,大概没谁想插入炼器师之前的争夺,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 当武家已经叫价到十万中品灵石的时候,最上层的上房突然传出一个清隽的声音,悠悠地道:“十二万。” 后萤打了一个机灵,愣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笑面如花地道:“零二号贵客出价十二万中品灵石!还有人加价吗?” “十二万中品灵石!十二万一次!” 武、纪两家显然也诧异了一下,十六号雅座里,纪宽看了纪宁一眼,沉默了。武家那边则是迟缓了一下,声音略低了一些,叫价道:“十三万!” “十五万。”零二号那边的声音显得分外好听。 武家:“……十六万,十六万!” “二十万。”对方直接堵了回来。 活河蚕丝因为其具有一丝活性,又是千年份的,加之那活河蚕只在活水里吐丝,所以卖价颇为高。不过武家仿佛注重点不在此物,十三号雅座那边静默了许久,直到后萤在台上喊出“二十万三次!”也没有继续加价了。 人家并不知道零二号是何方神圣,只想着东西并未落到纪家,因而作罢。 约摸只想与纪家杠上吧…… 待到白鸟藤摆上展台时,因其具备有疏通脉络、突破壁障的功效,所以等后萤说明“六万中品灵石起拍”后,台下的修士纷纷开始喊价,声音此起彼伏。 等到纪家有人喊价到二十万后,渐渐再无人参与竞拍了。 纪宽稍稍松了一口气,自以为能二十万轻松拿下白鸟藤之时,十三号雅座突然冒出来喊道:“二十五万!” 纪宽大怒,伸手就想重重拍桌示威,被纪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臂:“父亲!冷静!冷静!” 纪宽气呼呼地从两个鼻孔处重重出气,恼怒地瞪了一下纪宁。 别以为他不知道武家突然来这一手是干什么!真想好好问候他家祖宗! “二十六万!”纪宽气息不稳地喊了一声。 那边武家火上浇油般地紧接着喊了一句:“二十七!” “三十!”纪宽已经气到要拿出他炼器的大锤子砸过去了。 沅姜闻言皱了皱眉,看着台上后萤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低声道:“白鸟藤最多也无须三十万中品灵石,花这么多倒是有点不值。” 然而武家那边还在喊价:“三十二万!” “三十五!”纪宽忙不迭地接着喊。在他心中,事关他老爷子,白鸟藤可比活河蚕丝重要多了,他倒不知这个武家,什么时候竟然这么需要白鸟藤! 后萤脸上笑意越发深了。 “这武家估计是恶意哄抬价格,想要坑纪家一笔。”沅姜冷着一张脸,严肃地说,“后氏有得钱赚,还巴不得武、纪两家继续这么竞争。” 忘川沉默不语,伯琊问道:“我们出手好像也不好,那要怎么弄?” 忘忧撇着嘴望向南官,南官只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 十三号雅座内,有人嬉笑着又喊了一句:“四十万!”他这一喊完,其余的人都面带嘲弄之意,等着纪家那边气急败坏地喊价。 全场一片死寂。 武家人:“?” 怎么不喊价了?? 就连后萤的笑脸都很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续喊了几遍“还有需要的吗?”皆未得到纪家的回应,且其他人也无人出高价。 武家人:“!!” 怎么就轮到他们被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七) 武家被自个坑了一把,拿四十万灵石换回了白鸟藤。 十六号雅座那边,纪宽还是怒火冲冲的,一方面恼恨武家恶意抬价,一方面又可惜白鸟藤落到了武家。 纪宁接收到既是小师叔又是表妹的忘忧的传音之后,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开始忧心忡忡。 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啊! 等纪宽好不容易平缓了下情绪,展台上的拍卖品已经过了两轮,武家正在竞拍一瓶仙品二阶的丹药。 纪宽有心想如法炮制抬抬价,又怕如武家一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自气闷了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了,他对身边一个与他长相颇为相似、身材同样魁梧的男子低声问道:“你之前打探出这次拍卖的压轴品是什么了吗?” 男子正是他的弟弟、提前往上庸城打探消息的纪严,闻得兄长询问,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他们捂得很严实,打探不出来。” 纪宽“啧”了一声,目光投向展台,嘴里嘟囔着说:“也不知有没有对咱们有用的……” 上庸城许久不开拍卖会了,这一次,后氏大约是想用那三样压轴品大赚一笔,且一定是他们自个不太能用得上的。 也许是纪家想要的东西都拍卖完了,忘忧对压轴品也没什么好奇心,她闲在房间内无事可做,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大葫芦来,犹豫了半响还是放了回去,干脆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闭目养神算了。 感觉才闭眼不久,外头欢呼声(声音能传进来但传不出去的那种)猛然节节拔高,忘忧睁开眼,带着一丝困惑往外看去。 忘川见状,为她解释道:“现在正在竞拍第一样压轴品,仙品的召唤卷轴,说是有几率可以召唤出圣兽。” 万千世界中妖兽种类分为一至十二阶,再往上又有圣兽、上古凶兽、上古神兽,越高阶的妖兽越稀罕。 忘忧长年待在天枢峰,平生所见妖兽就山海这么一位,因而她还是带着困惑看着忘川。 伯琊在一旁说道:“咱们青玹门禁地内多得是妖兽,最低的也是三阶的鬼蛊狼,□□十阶的也有,据说还有一只十二阶大妖兽潜伏其中。十二阶大妖兽就跟……”师叔祖这种修为一样罕见(但他不敢这么说),“……总之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个召唤卷轴居然能有几率召唤圣兽,难怪要三百万中品灵石起拍……我猜这大概是为零九号那里面的驭兽师准备的。” 忘忧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瞅了一眼山海。 山海毫不犹豫地说:“几率太小,几乎不可能。就算侥幸能召唤圣兽出来,我看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培养。” 一般能响应召唤而来的,无论品阶,都是妖兽幼崽,而妖兽幼崽的成长期普遍漫长,要想培养出合格的契约兽,需要庞大的人力财力物力,以及时间…… 所以很耗时间啊!而且容易穷得叮当响! 忘忧默了一下,她其实想问山海是什么品阶的妖兽…… 主从契约可以让彼此互通心意,山海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然而他并不想回答,忘忧感觉得到他有些抵触,因此也不挑明问了。 沅姜咋舌:“刚师叔祖不是说,那个驭兽师才心动期,就契约了两个元婴期妖修(已经化为人形),这样着实很出色了吧?怎么她还不满足,还要弄一只圣兽出来?” 实在是修士中契约妖兽的少,且几乎只契约一只,只有专门的驭兽师才会多召一两只。毕竟妖兽幼崽难养,而成年的……你先打得过人家再说吧。 山海冷淡地说:“我怎么知道。” 沅姜:“……” 经过了这些日子,他发现这位妖修实在很冷淡难相处,平常不说话,一开口就带刺,而且对人修还没什么好感。他更加佩服起自家师叔祖,居然能说服这样一条妖龙! 同时对与山海签订了主从契约的忘忧抱以……复杂的…… 那零九号上房里的人果然对此召唤卷轴势在必行,一开口就是拔高的五百万中品灵石,直叫有心想竞价的人望而却步。 出价好高啊,没那么多灵石咋么办? 后萤脸上的笑容越发炫目,喊了三次后,她甜甜地道:“恭喜零九号客人获得仙品召唤卷轴!” 沅姜有些新奇地说:“开始期待下一样了。” 伯琊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下一样。 “源自混沌三州的顶级炼器材料!仙品陨母!因其产地特殊,我们的人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这一些……底价五百万中品灵石,每次加价十万起!竞拍开始!” 那展台上,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陨母在琉璃灯的映射下散发着幽幽的黑光。 忘忧一下就蹦了起来,师父要炼制的河图舟的材料! 她立刻伸手就要拉铃喊价,南官当机立断地喊道:“忘忧!不要拍!” 忘忧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她不解地转过头看着南官,问道:“为什么不要拍?” 南官温温柔柔地把她的手拿了下去,淡淡地道:“这块陨母体积小了,而且没有处理干净。师父这里已有足够的陨母,不需要这块。” “没处理干净?”沅姜好奇地问。 南官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点了点:“它上头缠绕着一些死气,就是那些黑光。一般人看不出来。” 忘忧只好作罢。 南官接着道:“这后氏有点古怪,往后少接触为好。” 闻得此言,反应最大的是忘川,他知道纪家一直靠着后氏,听南官这么一说,那纪家是不是得跟后氏保持点距离? 南官道:“方才那召唤卷轴,是召唤不出圣兽的。若不然,卖出二十万上品灵石也是有可能的,但零九号出了五百万中品灵石,无人再加价,那女修表现得却是赚了一般。” 沅姜伯琊算了算,二十万上品灵石,换算成中品……不得两千万?(一块上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一万块下品灵石) 落差这么大的吗? “而这陨母,若没有处理好就用来炼器,打造出的法宝容易招来邪祟。不过它体积小,上头死气不多,隐患不大。出自混沌三州的法宝或是材料大多都有点这个问题,一般要请高僧或道士处理,用天灵地火或雷电劈一遭亦可。”南官趁机教导自家小徒弟,其他人只能算顺带。 沅姜连忙传音小师弟纪宁,叫他们不要拍。毕竟是顶级炼器材料,纪家不可能不动心。 “那我们……”沅姜传完音后,小心翼翼地请示南官。 南官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自会有人收拾他们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后氏毕竟是雍丘三大势力之一,树大根深不说,青玹门远在姑苏,就算如今能管得了一时,却无法长久,倒不如…… 沅姜总感觉师叔祖要发黑了,与伯琊默默地缩在了一起。 陨母最终被武家高价拍下。 最后一样拍卖品被送到展台上,众人只看得出那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长匣。 后萤伸出葱白的手指碰了碰长匣,声音依旧甜美:“这里面装了一把特别的剑。”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在一众修士越发好奇的目光中,悠悠地说,“众所皆知,当世最厉害的炼器大师,乃是离巳真人,而这把剑,便出自于离巳真人之手。” 离巳真人已经走向了炼器师的巅峰,是为十二阶炼器师,不过已经两百年不知所踪了。光是听到他的名号,绝大多数修士已是面露凶……垂涎万分。 后萤特意用缓慢的动作解开了长匣的锁,再一点一点地掀盖,惹足了众人的胃口,那柄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地展露出它的真容。 剑长三尺而宽一指,柄黑刃白,柄如墨砚刃如寒霜,刃身雕刻着古朴的纹路,一眼望去,如同置身于深渊。 长匣完全打开,就连后萤都有些激动,声音亦在颤抖:“离巳真人铸造此剑,意在斩妖除魔,因此,将此剑命名为破祟!破祟之剑,只差一步,便是神品!” “起价十万上品灵石!” 只差一步为神品,也就是说破祟是仙品十阶的法宝吗? 忘忧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官。 南官:“……”他望着小徒弟眼里熊熊燃烧的求知欲(可能并不是),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还算真实吧。不过破碎,应该是粉碎的碎,离巳真人在铸造此剑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使得剑碎了一点,因而与神品失之交臂。” 所以这就是剑身两边不匀称的原因? “这剑也确实有斩妖除魔的能力,蜀道的那群人想必就是为此而来。”南官总结着说。 蜀道的剑修果然喊出了十五万的竞拍价。 后萤含笑,瞥了一眼零二号上房的位置。 作为主持,她预先知晓了到场的每位客人的身份,听说青玹门也出剑修,不知他们有没有兴趣? 然而,忘忧一行六人,沅姜与伯琊不是剑修,忘川连修炼都不能,要剑也没用,南官对此完全看不上,忘忧还在与自己的本命法宝磨合中,要是再来一把剑,那青溪与赤烛不得翻了天?而山海自始至终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这里面没人想买这把剑。 没听到预想中的竞价声,后萤有些遗憾地又望了一眼零二号上房。 毕竟要用到上品灵石竞价,规模小一点的宗门或世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来,只能寄希望于大宗门的需求,青玹门若是不参与…… 就只有蜀道出得起这个价了。 后萤面上依旧笑容满面,心中却无不可惜地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至少能卖到二十万上品灵石呢。 这柄剑终于还是被蜀道所得,拍卖会就此落幕。 忘忧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刚一出门,又恰巧遇到了零九号的那群斗篷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斗篷人们明显紧张了一瞬,却见忘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她身后的几人连个余光都没甩过去。 被忽视掉的斗篷人们:“……” 蜀道的剑修慢了一步走出来,见到忘忧等人,那长老微微上前半步,笑着套近乎:“几位接下来作何打算?数日后上庸城还有一场赛事,我等欲要留下来一观,不知几位有无兴趣?” 忘忧平静地回答:“忘忧才下山,也想着多看看。” 两帮人就这么一路相谈着走了。 没有存在感的斗篷人们:“……” 白紧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八) 旦日破晓时分,忘忧、伯琊、山海三人走进了纪家落脚的客栈。 这家客栈本是纪家置办在上庸城的产业,里面都是纪家内部的人。见三人来,纪宁连忙迎了上去,带他们到上房落座。 上房里杵着一个大高个,看到他们进来,呲牙一笑,仿佛能笑坏花花草草:“这个就是忘忧了?我是你小舅舅纪严!” 忘忧懵了一下,在纪宁低喊的“小叔!”声里反应过来,一板一眼地行礼唤道:“忘忧见过小舅舅。” 各自见过后,纪严笑道:“来来,都坐,都坐!” 忘忧坐下后,慢吞吞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两个匣子摆在桌上,一个装着活河蚕丝,一个装着白鸟藤。 纪严疑惑道:“这白鸟藤不是落到武家人手里了吗?” “抢的。”忘忧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纪宁眼前一黑,他的预感成真了…… 忘忧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我们潜伏到了武家的落脚点,他们在因为拍卖会上的事争吵,白鸟藤被扔在那里,我看他们是不要了的样子,所以就拿回来了。” 白鸟藤对武家来说暂时没什么用处,因想坑纪家一笔不成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参加了拍卖会的那几个一直在互相埋怨着推卸责任,吵了半宿之后又凑在一起各自出着馊主意,什么拿白鸟藤去找后氏一起讹诈纪家一笔、什么拿白鸟藤炼丹然后高价卖给纪家……总之还是想坑纪家的灵石。 忘忧被他们这种想法恶心到了,干脆趁他们不注意拿走了白鸟藤。 纪严思索片刻,将两个匣子往忘忧那推了推:“这些先放你那。武家丢了白鸟藤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你们拿着东西,什么都不要管,在上庸城这些天也尽量避免与我们接触。武家可是恶心得很,你们不要被他们缠上。” 好在他们过来的时候不显眼,没什么人注意。 忘忧点点头,将两个匣子收了回去,才又开口说:“昨夜我在武家那边听他们说,仿佛有什么事与后氏勾结在一起了。且那场拍卖会……长老说有些古怪,以后少接触的好。”她将南官说的召唤卷轴和陨母的问题简单地说了一下。 纪宁恍然道:“难怪姜师兄叫我们不要拍那块陨母。陨母现在是武家得了,那他们知不知情?后氏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事关他的家族,他显得很焦心。 忘忧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纪严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纠结地说:“这……纪家向来背靠着后氏做生意,后氏要出问题,纪家必然会受影响,要真这样……” 伯琊看着面前同样愁眉苦脸着的叔侄俩,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提醒道:“蜀道的人也在上庸城,您问问他们对炼器有什么需要啊?可能就是离得远了点吧……” 纪严一愣,立即明白过来:“你说的有道理。” 伯琊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他这可不是为了纪家哦,乃是看在小师叔和小师弟的面子上才说这么一句的。 纪家这边严阵以待,武家却始终没人来闹场找麻烦,由此更引发了纪家人的怀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忘忧打算呆在上庸城等着看那场炼丹炼器大赛,南官却将他们这一行人召集到一处,安排道:“忘忧准备一下,启程去巴山。” 忘忧问:“找八里湖洞和深水莲吗?” 南官点点头:“你与山海一起。” 忘川皱了皱眉头,说:“就这么两人去?难道不会有危险吗?” “忘忧是下山历练的。”南官看了他一眼,“她迟早会经历险境。而且有山海在,他是元婴期修为。” 忘忧见兄长仍是不放心的样子,连忙道:“我无妨的,兄长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南官接口说道:“对,你兄长留在此处休养。沅姜、伯琊,你们两个多出去转转,打探一下后氏的消息。” 他已经知道伯琊隐藏的八卦性子了,由他去打探消息最好。 沅姜问道:“师叔祖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南官只是浅笑了一下,眯了眯眼并不回答他,而是说:“我就呆在这里,等忘忧回来。”顺便替忘忧看着她哥。 忘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南官并不理会,他看着忘忧,声音柔和地说:“蜀道就位于巴山的古栈,忘忧去找深水莲之前,可以先去拜会一下蜀道掌门沉湮子。”他微微一笑,笑得祸国殃民,“或许他会知道点什么。” 忘川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怎么会有种此人已成精千年的感觉呢? 这样一来,忘忧与山海很有可能赶不及大赛了,不过这两人都不甚在意,换了一身低调的装扮,租了一只疾风兽,当天便从上庸城北门出发,往巴山而去。 “走了两个人?”后淮听到手下回报,颇为不解。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走?不是答应要观摩大赛了么? 后淮脑子一转,有些急促地问:“可知是为何?” 他面前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属下打探不出来。咱们的人一靠近便被他们中那两个红衣男子发现了,但那两人并不对我们动手,感觉……感觉、感觉他们在看戏一样!属下对上他们总觉得毛骨悚然的,并不敢接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后淮登时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半响,才缓缓松开来,咬着牙道:“咱们私下里的动作,做得再隐蔽一些,既然他们只是看戏的心态,想必也不会多管闲事!” “是!” 山海驱使着疾风兽跑得飞快,脸上还遮着那张青面獠牙面具,怀里稳稳地坐着忘忧, 跑出上庸城一大段路,山海突然利用契约向忘忧传音道:“有人跟踪,后氏的人。” 忘忧:“打晕?” 山海猛地收紧缰绳,疾风兽仰天长嘶一声停了下来。山海将缰绳塞在忘忧手里,翻身落地,一瞬间不见了身影。 忘忧坐在相对于她来说体型格外庞大的疾风兽背上,等了一等,山海唰地一下又出现了,他跳到忘忧身后,示意了一下,疾风兽又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多久能到巴山?”忘忧传音。 山海:“……不知道。” 他又没坐过疾风兽。如果不是南官要求他低调,他直接化为原形,腾云驾雾两个呼吸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也是他身上一直贴着敛息符,不然疾风兽感应到他的气息,别说跑了,直接原地吓瘫。 忘忧也没坐过疾风兽,不知疾风兽与她坐过的飞舟相比,哪个更快? 很快忘忧便知道了,疾风兽要慢多了。 日斜西山时,疾风兽终于跑到了巴山山脚下的范畴内。 山海问她:“直接上山还是先找客栈住一晚?” 忘忧仰头看着不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说:“上山?” “那你知道古栈位于巴山的何处么?”山海继续问。 忘忧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向山海。 山海:“……”他轻叹一口气,“还是先找地方住一晚吧,再找人打听一下蜀道的事。”他突然怀念了一下人多的时候,万事不用管,他只需要跟着走就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山海是一条比较懒的妖龙。 山海把面具取下来挂在腰间,将疾风兽寄养好,这才牵着忘忧在巴山脚下找了一处客栈,订了两间房。 山海显然是一条在人间混迹过的妖龙,就算被镇压在轩辕府下几百年,存活在人族之间还是游刃有余,相比之下,有着十岁的外表、十八岁年龄的忘忧,某些时候连十岁小孩也不如。 山海替忘忧收拾了一下房间,看着忘忧一直呆呆站在一边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问道:“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吗?” 忘忧迷茫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内心。 “啊……”山海无奈地出声,还是想拧眉心。 小姑娘你是被南官宠过头了吗?难怪你下山还需要两个人陪呢! 忘忧有些不安,她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身边,虽说与山海有一层契约关系在,可平常交流甚少,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熟稔。 小姑娘现在很缺乏安全感。 她踌躇着开口说:“先找古栈……去见沉湮子……然后找八里湖洞……找深水莲……” “……”山海幽幽地叹息,“现在天还没黑,出去转一圈好了。” 小姑娘细细地“嗯”了一声,怯怯地伸手去抓山海的衣角,反被他牵住了手。 山海想起他和忘忧刚见面时候,她望着他的真身站在剑上瑟瑟发抖,就算之后拿天机镜镇住他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直到南官现身。 所以她现在是少了一层叫做“忘川”的勇气和叫做“南官”的护持了吗?! 一人一妖遂一同出去打探消息,一开始因山海总是冷着脸,散发出类似“生人勿近”的气场,使得无人敢搭理他们,后来山海意识到了这一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脸色,总算遇到了一名对蜀道极为狂热的散修,在美酒攻势下,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讯息。 “蜀道可是天下第一的剑修门派,掌门沉湮子前辈,剑招精妙剑法无穷,早已是人剑合一的巅峰境界,他寻常不出剑,一旦出剑,邪魔全部灰飞烟灭……蜀道对剑法的造诣无人能及,门派里分为八堂,每一堂堂主都掌握了不下一种的绝佳剑法!……真的真的,多少人想拜入蜀道门下研习剑术!当然蜀道也是挑资质收弟子的啦……你们也是想去蜀道学剑的吧?外地来的吧?慕名而来?想入古栈?想进山?在找路是吧?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单看你悟性了……这个、嗯……古栈呢,位于巴山山脉的东北方向,你要御剑飞行,穿过一大片山峰,山峰上设有迷雾阵,破阵之后就能看到一大片断崖,上面环绕着一长条只能供一人行走的羊肠小道,你沿着道往前走,一直往前,就会走到蜀道的山门了……其实蜀道收人,都是由门内弟子带进去的,不会这么复杂,我也是有一回送信才知道怎么入蜀道……那回我花了半个月破阵,又走了半个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十九) 忘忧被山海抱在怀里飞进了巴山。 作为一条可以腾云驾雾的妖龙,即便用人形,他也可以上天。 忘忧扒着他的手臂在半空之中往下望去,身下群山皆是一个模样,山浪峰涛,层层叠叠起伏不止,屹立于天地之间,蜿蜒无尽,浩大巍峨。 忘忧看得出神,冷不丁头上响起了山海的声音:“起雾了。” 她闻言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山林之间,果然逐渐弥漫起一阵白色的烟雾,很快蔓延开来,将山峰的所有绿色通通掩盖。 山海减缓了速度和高度,双眼注视着一团白雾的山林,嘴里问道:“你会破阵吗?” 忘忧回忆了一下南官教授她的那些只能算是基础阵法的知识,迟疑了一下,很不确定地回答:“会一点点?” 山海垂头看了她一眼,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思索着道:“我要是一口火吐出去……这座山会不会就这么毁了?”毕竟是来拜访人家的,不能砸了人家的山,他犹自想了一下,最终说道,“算了。我们分别感应周围,看能不能找到阵眼。” 忘忧点点头,随即抛出一把灵剑,脱离了山海跳了上去。 一人一妖当即分头行动起来。 按照那散修所言,这迷雾阵也就是个障眼法,表面上云雾缭绕的山林,实际上就是一大片连接不断的悬崖峭壁,如果不御剑飞行,脚踏进去只怕会踩空。忘忧驱使着灵剑在云雾上空踌躇了片刻,再抬头间已然不见了山海的身影。 她想了想,掏出几张符拍在身上,灵力如网状四散探出,低飞着闯入云雾之中。 一入其中,天地间的色彩悉数消失,只遗留下一片茫茫的白,看不见前方后路,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忘忧摸出一个袖珍的司南,一边吃力地辨认方向,一边御剑低飞。 就这样飞了不知多长时间,忘忧终于感应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波动,她立即召出赤烛,朝着那波动的方向一剑斩了过去,却见前方白雾之中有一道火影闪过,同时传来“叮”地一声嗡鸣,刹那间云雾消失殆尽。 忘忧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峭壁,壁面有如刀削一般平滑,峭壁中间凹陷进去了一圈,形成了一处勉强可以过人的小道,山海正好站在小道的一头,侧对着忘忧,右手在搭在石壁一处刻了古怪纹路的图案上。 山海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招了招左手,忘忧便慢慢靠近过去,双脚从灵剑移到了那条小道上。 她低头俯视着小道外不可见底的深渊,忍不住浑身一抖,连忙收回了视线。 山海放下右手,往身后看了一眼,小道往低处蔓延望不见尽头,他转回头目视前方,同样看不见终点。沉默了一会,他才对前面的忘忧说道:“大概就是这条路了,小心一点往前走吧。” 脚下的这条小道蜿蜒无尽,看起来最多只有她的一臂左右宽,右边是直挺挺平滑的石壁,左边是深渊,忘忧想到那散修说的“走了半个月”,心里就有些发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可就是没有抬脚。 山海感受到她的一丝惧意,便尽量柔和了语气说道:“现在这迷雾阵并没有全解,只是能让我们看得清这条路而已,若是飞行前进,还不知会不会陷入别的阵法当中,所以只能脚踏实地地走了。你不用担心,我在你身后。” 忘忧迟缓着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大口气,这才抬脚往前走。 大概是因为山海的话给了她一份底气,忘忧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缓步向前,渐渐地越走越快,越来越稳,心中的不安也散去许多。只是这条路狭窄不说,还有许多弯弯绕绕,路长得无穷无尽一般,实在难走。 山海跟在后面倒是颇为轻松,他毕竟经历得多,这种地方难度远不及轩辕氏禁地的大阵,若不是顾忌着忘忧,他也不会这么费力地走。 同样的一条路,那位散修走了半个月,忘忧与山海走走停停花了七天,期间饿了服食辟谷丹,困了就原地打坐,直到第七天未时末,小道前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一团团黑影飘到了忘忧的头顶上。 忘忧眯了眯眼,抬头望去,却是几只体型较大的青鸟,长相似雀如鸾,背上都坐着几个黑衣的男子,正如上庸城那些蜀道剑修一样的装扮。 青鸟飞到了忘忧与山海的身侧,为首的黑衣剑修朝他们拱手行礼道:“在下蜀道坎水堂弟子六雉,掌门说有贵客前来,吩咐我等出山迎接。” 忘忧早就忘记了悬崖峭壁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和恐惧感,闻得此言转头与山海对视了一眼,心中疑惑了一下。 难道师父传信给了蜀道掌门。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自报名号,说明来意,六雉便请她坐上了青鸟的背,调转头往蜀道山门飞去。 六雉解释道:“这是我蜀道专门驯养的引路青使,进出山门都靠它们。” 所以说那迷雾阵和羊肠小道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蜀道内部从来不走那条路。 忘忧鼓着嘴犹自郁闷,坐在青鸟的背上一言不发,黑衣剑修们也没发觉,接到了人就驱使着青鸟一路飞回蜀道。 临近山门,青鸟们纷纷落地,忘忧双脚落地,仰头望去,入目乃是两根高大粗壮的门柱,上面纵横交错布满了无数裂迹。 那是剑斩过留下的痕迹。 有几个同样黑衣的弟子过来牵走了青鸟,六雉转身对忘忧与山海道:“两位请跟我来。”说着便带路往门柱那边走去。 忘忧和山海跟了过去,走过石柱时,周遭的空气仿佛扭曲了一瞬,再一眨眼,人已到了一处圆形的山崖,崖顶只有一个转送阵在一转一转地发光。 踏入传送阵,周围景色再度扭曲,等回过神来,忘忧与山海已经到了另一处山崖,与之前的不同,山崖四周耸立了好几座山峰,峰与峰之间架立着悬索桥互通往来,桥下云雾缭绕,其中隐约有什么在穿梭,看不真切。 他们的头顶上偶尔有剑修御剑飞过,却无人走那悬索桥。 大概这也是设置给外人看的。 忘忧一脸懵地打量着四周,那六雉已经率先走上悬索桥,正在桥上等他们。 山海轻轻咳了一声,忘忧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 六雉领着他们走过悬索桥,到达最高的那座山峰,随后拾阶而上,停在了一处古朴的楼阁面前。 六雉道:“掌门已在里面,两位请。” 忘忧点点头,谢过他的引领便稳步上前,推开了这座 “云巅剑阁”的门。 阁内有三人,两坐一站,坐在主位的那人一身纯洁无垢的白衣,满头银发,面容却成熟稳重,不见丝毫老态;左面的人衣袍上绣着黑白纵横的图案,一把黑长须格外显眼,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镶白边的青年男子,身后背着一把大剑,目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蜀道的衣袍很简单,最底层的弟子一身纯黑色,地位越高,衣裳上的白色越多,像六雉的装扮就与这青年男子差不多。 这三人的修为远超忘忧,而她却没什么惧意,淡定地走上前去:“晚辈青玹门三河真人座下弟子忘忧,拜见蜀道掌门。” 无垢白衣的蜀道掌门沉湮子坐在上首,端详了她片刻,忽然一笑:“你师父怎么没来?” 忘忧:“……” 黑长须的男子猛然咳了一声。 沉湮子于是改口介绍道:“这位是我蜀道地坤堂堂主水鉴真人,其弟子宣渺。”又笑着说,“本座今日忽然有感,将有外客来访,没想到是三河真人座下高徒啊。” 忘忧认真地发问:“您是掐指算出来的吗?” 沉湮子:“……算是吧。” “原来如此。”忘忧点了点脑袋,她还以为是师父传了什么信呢,想明白了之后,忘忧继续道:“晚辈在上庸城拍卖会巧遇贵派道友一行,听薄海师兄说起掌门与家师颇有渊源,又正巧晚辈有事来巴山,因此前来拜会您。”她拉了拉身边山海的袖子,“这位是山海。” 沉湮子淡淡一笑:“原来在上庸城还与薄海见过。”他多看了山海一眼,却仍是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你此次是下山历练?” “正是。”忘忧回答,“晚辈原是临淄城轩辕氏人,正巧同门的纪宁与我是表兄妹,遂又前往癸明纪家,得知了上庸城的拍卖会,故而去见识见识。” 沉湮子显得很随和,像是与熟友聊天一般,对忘忧问道:“那拍卖会都出了一些什么啊?” 南官曾说过沉湮子此人,看起来很随性,实则精明得很,所以他问什么,最好以实相告,当然那什么南官在上庸城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沉湮子会突然跑过来找他决斗。 忘忧一板一眼地道:“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只有压轴的三样还有看头,一个是召唤卷轴,一个是陨母,最后一个破祟剑被您门下所得。”接着又把召唤卷轴和陨母的问题噼里啪啦说了,只说是山海发现的不对劲。 左边的水鉴真人狠狠地皱眉:“这后氏,何时用起了这等欺瞒的手段?掌门,我们是不是派弟子过去探探?” 沉湮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宗门与世家向来互不干涉,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传信叫薄海他们多留意着吧。”他转而看向忘忧与山海,突然古怪一笑,“之前临淄地动,传闻有妖龙出世,忘忧又说自己是轩辕氏人……那妖龙是你吧?山海道友?” 忘忧瞳孔猛地一缩,山海已经很淡定地回了他:“是我。” 闻得此言,水鉴真人与宣渺皆是一脸诧异之色,统统将目光投向山海,山海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与轩辕氏前家主有约,替他看着他的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 关于山海妖修的身份,沉湮子只是含笑微微点头,并不作过多询问,就连满脸惊讶连续打量了山海几眼的水鉴真人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更不要说一直就保持沉默的宣渺了。 沉湮子又很随和地找忘忧说话:“你方才说有事来巴山?所为何事?” 忘忧说道:“癸明纪家家主是晚辈外祖父,他临近突破,要炼制一味破障丹,缺少了一种深水莲,听闻巴山山脉里有八里湖洞,晚辈想过去找找看有没有深水莲,碰碰运气。”她说到这里,眨巴眨巴眼,问:“敢问掌门可知八里湖洞在何处?” 闻得此言,沉湮子突然高深莫测地一笑:“想知道啊?”见忘忧毫不迟疑地点头,他用格外温和的语气,就像大灰狼诱哄小白兔那样,开口说道,“哎呀,本座自从得了一个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前来请教的人便络绎不绝啊,真是……所以说呢,本座定下了一条规矩,凡是单挑赢了一场的便能问一个问题。” 忘忧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沉湮子笑眯眯地说:“当然不是叫你来单挑本座了,是在本门派挑选一个与你同境界的弟子来与你比剑,你赢了,本座便将八里湖洞告知于你。如何?” 深受掌门沉湮子的影响,蜀道上下皆好战,凡是遇到一个剑修,必定要举剑单挑之!君不见薄海见到了忘忧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约战么?蜀道弟子们行走在外结交的好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 路遇同道中人,二话不说,请拔剑!此乃蜀道之传统也。 所以说,现下有一个剑修跑到了蜀道的地界上,还好巧不巧正是三河真人那等妖孽的弟子,不趁机来比试一场,简直浪费对手! 沉湮子笑眯眯地看她,忘忧倒是很干脆地说道:“那行,比吧。” 沉湮子立马就向宣渺招手:“宣渺,你去叫个弟子过来,去试剑崖吧。”随后他低头对忘忧说:“贤侄,请吧?” 忘忧不带犹豫地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云巅剑阁,山海拉住忘忧,俯下身,压低声音问道:“你能行吗?” 忘忧想了想,平静地回答了他:“我寻常练剑练得多,但实战方面,只在宗门大比时与剑修对战过,最后那一次还输得很惨。” 山海看着她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瘫脸,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语了一会,才问道:“你……你输给谁了?” “伯蛰。”忘忧回答, “谁?” “伯蛰,伯琊的师兄,他是心动期巅峰。” 山海:“……算了,你自己小心着点吧。” 试剑崖就是一个仿佛被剑削平了的山顶,场地宽阔,只有一条石板路延伸往下,其余四周都被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所包围,而这些石头上,深深浅浅的全是剑痕。 听闻有外来剑修要同本门弟子比剑,因而试剑崖上原本在练剑的人都停了下来,还聚拢了不少弟子前来观战,黑黢黢的一大片,让白衣飘飘的沉湮子笑眯眯地立在一边格外显眼,几个长老模样的人也在其中。 忘忧小小的个子站在场地中央,面对众剑修的目光,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宣渺往黑黢黢的弟子群里面看了一眼,立即有人提着剑朝着忘忧迎面走出来,利落地抱拳:“坎水堂弟子屈易,请师叔指教。”说着就唰地拔剑。 还真找了一个同境界的弟子,他与忘忧都是融合初期。 忘忧抬了抬双手,青溪与赤烛二剑浮现在两侧。 “水火双灵根……”沉湮子一怔,不由地笑道,“还真是三河的风格。” 就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忘忧已经举着青溪与赤烛架住了屈易的剑,两人看上去有着身高与力量的差距,可忘忧却丝毫不显吃力,反而从容地招架起了屈易的剑招。 “这是……青玹九剑式?”水鉴真人站在沉湮子左后侧,说道。 沉湮子点了点头:“本座当初所见三河的青玹九剑式,已将剑招悉数发挥到了极致。而如今见她出招,看样子也练了几年,小有进益吧。” 水鉴真人道:“屈易练剑也练了二三十年,看来单论剑法,忘忧比不过屈易。只是见她这游刃有余的模样……” “大概就是这双灵根的影响吧。”沉湮子接口道。 这边两人谈话间,忘忧猛然换了招数,利用身材娇小轻盈的优势踩着屈易一跃而起跳到了半空之中,青溪与赤烛合十,对着屈易劈头就是一斩! 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十字裂痕。 屈易护身符文顿时就破了,整个人被斩落倒地,哇的吐出一口闷血来。 蜀道的剑修们大概好战的缘故,受伤都变成了家常便饭,自身十分抗打,因此屈易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躺着缓了好一会儿,自己爬了起来。 忘忧猜测他应该没什么大碍,收回剑,转而看向沉湮子。 沉湮子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方才最后那一招用的不是青玹九剑式吧?是何招数?” 忘忧淡淡地道:“单挑赢一场便问一个问题,方才这一场是我赢了,所以是您来回答我的问题。”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打了,也不想回答你,但是你要回答我。 沉湮子看着她一愣,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带点怀念地妥协道:“行行行,本座告诉你。不过你离开蜀道前去那地方,只怕要借我门中一只引路青使,是不是还得再比试一场?” 忘忧举剑。 最终忘忧还是从沉湮子嘴里得知了八里湖洞的具体方位,借走了蜀道的一只引路青使,同山海一道飞向巴山深处。 山海怀里靠着忘忧,手里拉着牵鸟绳,在引路青使飞出蜀道许久之后,好似不经意地问道:“比剑之后的感觉如何?” 忘忧此前一直在沉默,听到他的询问,仍是沉吟了一会,才认真回答道:“他们的剑法都比我要精湛多了……其实还想多比比,但我想先找到深水莲。” 深水莲是南官特别授意忘忧前来寻找的。毕竟他说过替纪家主炼丹的一应药材须得纪家自行准备,这深水莲大可让纪家自己派人找。 她深信这是南官给她的考验。 与蜀道剑修们的比试畅快淋漓,有利于积累对战阅历,以及对剑意的领悟,但她还是觉得师父的考验更重要。 想到这里,忘忧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上庸城的大赛据说要大半个月之久,若是能早些找到深水莲,就能多留一点时间找他们再练练。” 青玹门那些峰主弟子中,只有伯蛰一人修剑道,在境界相差了不少之下,与他比剑,就只有被虐惨的份,而且他还不一定会陪忘忧练剑呢。 山海:“……” 蜀道剑修们的好战因子,这么容易传染人的吗? 山海默默地叹息了一声,猛地眼前一闪,拉住引路青使在山林的上空中盘旋了几圈,抱紧了忘忧,一人一妖一鸟瞬间急速俯冲! 强劲的山风迎面打来,忘忧顿时睁不开眼了,耳边更是响起了愈来愈强烈的呼啸风声,正当她想用灵力来隔音时,周遭霎时一静,风力消失,只听得山海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山谷里慢散飘开。 “到了。” 身后一空,忘忧睁开眼睛,那引路青使的脖颈正高昂着,挡住了她正前方的视线。 山海将牵鸟绳绑在了一棵巨木的树干上,正待往前,却又停住,回过头说道:“怎么不下来?” 忘忧立刻“哦”了一声,麻溜地爬下鸟背,站到山海身边。 四周是高耸的树木,一圈一圈往外节节攀高,眼前是一片不算宽阔也不算狭小的湖面,没有丁点波澜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一潭死水。 山海走到湖边蹲下身,探出右手入水中,触感清凉,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忘忧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也没看出非比寻常的点,就如世间普通的千千万万山谷一样,灵力饱和度也正常,既不丰沛也不贫乏。 山海蹲了有一小会儿了才起身,转头对忘忧道:“这里,水下的灵气比水面上要充沛许多,越往下,灵气越多,而且水下的灵气绝不会飘逸到空气里去。” 忘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走到湖边,学着山海的样子欲将手伸入湖水中,刚一接触道水面,她的手指便无法再往下了。 “有一股阻力。”忘忧有些忧伤地回头望着山海。 为什么方才山海毫无异样呢? “你修为不比我,这很正常。”山海解释了一下,说:“这个湖面,应当设置了阵法的,修为越低的人,越是入不了水。” 忘忧撅了一下嘴,问:“什么阵法?” 山海道:“锁灵一类的。可能是为了锁住水下的灵气。” “那破阵吧。”忘忧干脆利落地道。 她坚持想要自己下水亲自去采那深水莲,绝口不提让山海一个……妖去,所以,只能破了阵让她可以深入湖底啰。 山海罕见地笑了一下,摆摆手道:“也不用破阵这么麻烦,我化为原形,你躲在我的脑后,我带你入水。” 忘忧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刹那间,墨发红衣的男子消失不见,一股子猛烈的妖风席卷而来,忘忧一下子没站稳,风吹欲倒,就在头即将率先着地之时,忘忧的后脑勺却撞上了一大片硬邦邦的龙鳞。 忘忧摸了摸后脑勺站好了,一仰头就对上一颗巨大的龙头,一对赤金色的龙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默默地吐出一口气,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 对上能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赤鬼龙王,就算是第二次见,心脏要面临的压力还是很大。 忘忧缓过神来,又吁了一口气,走到巨大的龙头面前,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小短脚,开始嘿咻嘿咻地往龙脑袋上爬,半天都没有爬上去。 山海有点看不下去了,只好拿自己的龙鼻子,托着忘忧的小身板,一拱一拱地将小家伙(在原形的山海眼里真的是特别特别特别小的小家伙)送上了自己的头顶。 忘忧对着山海的龙角盯了许久,直盯得山海觉得头顶都要发烫冒烟了,她那小身板才顺着龙脑袋后面的长须滑了下去,藏在了里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一) 龙头入水,激起千层波浪。 然而那水花四溅飞射,却停在了半空之中,直到那巨龙摇头摆尾地整个龙身都没入水中,才纷纷往下跌落,一个呼吸之后,湖面又再无波澜。 山海一入水,便向忘忧传音:“调动灵力护住周身!” 忘忧躲在山海的后须里,照做了。因一下水便感到自身隐约有些异样,忘忧并未擅动,只埋头躲着,薄薄的灵气罩包裹着她,同时任由山海将自己带向湖底。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的时间,山海传音道:“到底了,你出来吧。” 忘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莫名蠢蠢欲动的一股心绪,默默捏了个避水诀,小身板缩在灵气罩里,慢吞吞地从山海的脑后飘了出来。 湖底幽深,一片漆黑,只有灵气罩发出的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身前身后一小片地方。此时水底因巨龙的动作,水流翻腾不止,忘忧以重心不稳随流飘逐的模样落到水底的泥土上,双眼微垂,好像被人下了缓慢咒一样,微微哆嗦着在掌心处凝聚起一团灵力光来。 山海还在保持着龙形,为避免搅得湖底翻天,他几乎静止不动,朝忘忧传音:“你怎么了?” 忘忧没有回答,依旧哆嗦着将手臂伸长,借着掌心的光团往湖底看去。 不远处一大团长长的水草肆意摇晃,它们遮盖住了大半个湖底,在光团的照映下,整体呈墨绿色,叶子上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发亮。湖底的其他地方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石头、淤泥等物,水中暂时不见有什么鱼虾生存。 山海一边化成人形,一边传音道:“这些是妖草,草丛中藏着它们的伴生妖物。”他盯着忘忧那张露在光团之下的脸,问,“你到底怎么了?水底压力太大受不住了?” 他的原形体型庞大,却也感觉得出这湖水到底有多深,水越深,□□感受到的挤压力也就更强,忘忧是不是有些撑不住了? 忘忧转头看他:“我记得你是火属性的龙……在这水底下,可有异样?” 山海微微摇头。 能上天入海乃是龙族的共性,哪怕他是火属性的。 山海问道:“你的火灵根被压制了?” 但她不是还有水灵根可以撑着? 忘忧感觉有些不妙,没有回答山海的问题,而是给他传音道:“这里应该是八里湖洞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那茂密的妖草丛中,自山海恢复人形之后,就逐一亮起了银色的光点。点点成线,线线成面,那些银光很快地铺满了妖草丛,一个个飘了出来,随后,以光箭之势朝忘忧与山海冲刺了过来,同时妖草开始急速生长,铺天盖地般朝两人袭去。 山海抬抬手,一团赤色焰火在水底猛然窜起,朝那些银光反噬了过去,赤色焰火所到之处,银光消散,连一直在水底摇摆的妖草都遭了秧被烧成灰烬。 通常情况下水能克火,但山海在极深的水底也照丢火球不误,显然实力高深,这深水之力根本困不住他。 山海传音对忘忧解释道:“这些妖草大概是自行组阵镇守在此,阻碍外敌。”他指了指某处妖草被烧以后露出的水底,稀稀拉拉的露出了几块白骨,“伴生妖物是一种细银鱼,由妖草缠住入侵者,再让细银鱼啃噬血肉,联合将入侵者吞吃掉作为自身的养分。” 忘忧:“……那这里会有深水莲吗?”总感觉深水莲跟这些肉食性的妖草银鱼不搭边啊,会不会不长在这种地方? 山海四下里看了看,思索了一下:“若此处是八里湖洞,那么有湖,水深就算他有八里好了,但是不见洞……” 忘忧:“你是说深水莲会长在洞里?” 那些妖草银鱼大概是被山海的火焰烧怕了,纷纷萎缩在水里,不敢再妄动。 山海盯了一下忘忧的脸色:“你在这里自己稳住,我四处找找。”他能感觉得出来,忘忧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暂不知是何缘故,直觉要让她尽快离开这片深水才好。 忘忧看着山海在湖底四下里探寻着,自己的目光也跟着到处游弋,忽然被边上萎缩成一团的妖草吸引了。 它们正抱成一团,越缩越小,仿佛有一部分躲入了淤泥之中。 忘忧转头看了山海一眼,见后者尚未注意到这边,想了想,往身上拍了两张符,费力地朝妖草那边走去。而那妖草仿佛感应到她要过来,蜷缩得越快了,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小球状,趴在淤泥上。 忘忧一半飘一半走地到了妖草面前,垂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团,试探着想再近一步,那小小的妖草球却骤然舒展开来,齐刷刷缠上了忘忧的脚踝。 忘忧只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拉力从脚上传来,水底的淤泥一瞬间坍塌掉一大块,她还来不及传音山海,就一脚落空,被妖草强行拉了下去,咕隆咕隆跌进了一个狭窄的洞中。 她一路掉了进去,满鼻子都是淤泥的腐臭味,那洞里的空间比较狭小,使得忘忧在掉下去的途中磕磕碰碰,不断与洞壁发生撞击,原本直直往下掉的人最后滚了下去。 且此洞不知有多深,忘忧跌跌撞撞地滚了好长一截,才扑通一声摔在了最底处。 从脚下落空被妖草拉入洞中开始,忘忧体内水火相逆的两股灵力便久违地、压抑不住地、翻滚了。 一入八里湖洞,这阴寒的环境刺激了忘忧的水灵根,使得她体内的水灵力逐渐强势并压过了火灵根,而这洞里又充斥着满满的水元素,更加助长了水灵根的嚣张,原本一直与水灵根相互制约的火灵根哪里肯屈服,就此、造反! 忘忧不由得喷出一大口血,再度被这水火灵根折磨得灵台混乱全身经脉爆张。 自从她筑基成功后,这水火灵根再没怎么闹腾过了,这种剧烈的痛苦,真是久违了啊。 感应到了的山海很快就出现在忘忧身边,急忙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就要飞出洞去,忘忧却咬牙强忍着痛苦,费力地伸出两根手指,拉了一下山海的衣裳。 山海一怔,随即注意到洞底靠边的一处,生长着三朵白得没有瑕疵的无叶花,其状细小,却如莲花模样,泛着微光。 深水莲? 不管了! 他抬手就把深水莲收入囊中,顾不得其他,一边展开灵力罩,一边提速撞了出去,狭长的湖底洞随着他的动作轰然坍塌。 一出洞,整个人已化为一条巨龙,眨眼之间破水而出!又在破水的那一瞬收为墨发红衣的模样,浑身湿淋淋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人儿。 脱离了八里湖洞,山海随便找了一处地方靠着,忘忧枕在他腿上,脸上血色尽褪,眉头因痛苦而紧锁着,身体微微颤抖,时不时抽搐了一下。 山海想给她渡入一点灵力助她平复,又因自身是火属性而怕造成忘忧的情况恶化不敢擅动,他看着她双唇紧咬着不停地发抖,脸庞越发地扭曲,又抬头看向前方。 忘忧的本命法宝不知何时自主地跑了出来,红黑交错,铿锵撕咬,死死地缠斗着,随着剑光的挥斩,周遭树木相继遭殃,湖面上落满了残枝败叶,地面一片狼藉,都是它们厮打后留下的痕迹。 青溪与赤烛厮打得有多凶狠,忘忧体内的水火双灵根就有多膨胀嚣张。 一个白影御剑破空而来,甫一落地就急走几步,蹲在忘忧面前,伸出手来搭在她的手腕上。 来人正是沉湮子。 沉湮子探着忘忧的脉搏,小心地往她体内注入一股灵力,片刻之后又退了出来,快速地道:“灵根相克,无法相容,我天乾堂内有些药暂时可以抑制,速回蜀道!” 山海立即抱起忘忧准备走,忽的又停了下来,俯下投去,嘴里问道:“你说什么?” 沉湮子微微蹙眉,忘忧的嘴唇缓缓蠕动着,山海几乎将耳朵贴到她的嘴上才勉强听清,她在无力地低喃:“药……药……” “药?”山海看了一眼她腰间挂着的乾坤两仪袋,这个是南官给的,属于高级品,除了烙下精神印记的主人,其他人根本打不开。山海正想着干脆强行破除印记,却意外发现他可以轻松打开两仪袋。 他连忙将神识探入其中,很快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连沉湮子看着也眼皮一跳。山海一边翻找,一边将这些药瓶一个个打开闻味辨识,嘴里道:“是哪个药?” 忘忧嘴唇又动了动,山海又附耳去听,马上就翻出了一个亮眼的小黑瓶子,拔了塞子倒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地往忘忧嘴里塞。 沉湮子盯着那小黑瓶,一时之间的感觉竟难以言喻,半响,他有些不得不服地叹气道:“难怪他敢收灵根相克的弟子……毕竟连这神品的丹药也拿得出来!” 山海喂药之后,将忘忧慢慢扶了起来,好让她勉强可以打坐,听到“神品”二字,他带着一点好奇地向沉湮子投去了一个眼神。 沉湮子的笑容有点涩涩的,他道:“这应当是万象分衡丹,专为灵根相克而生,但是是神品丹药。” 要想炼丹炉炉出神品,必得是十二阶的顶级炼丹师。千百年前,有一位炼丹大能为了破解双灵根相克致死的状况,呕心沥血研究出了万象分衡丹,然而此丹是为神品,除了顶级炼丹师,没人炼得出来,而且神品丹药的药材是那么好得的么?因此有也等于无,双灵根相克的人依旧逃脱不掉早逝的命运。 直到忘忧的出现,她的师父为她准备了万象分衡丹。 炼丹师的成长比寻常修士要艰难得多,看来十二阶的炼丹师,当今修真界中还是有这么一位存在的,而且南官还识得此人!而且他还准备得起药材! 不愧是妖孽之名远扬的三河真人哪! 人脉依旧广泛,四海之内皆兄弟。 财力依旧雄厚,富甲天下可敌国。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二) 服下了万象分衡丹,忘忧的脸色舒缓了许多,青溪与赤烛也平复了少许,由之前的胡乱舞斗,逐渐漂浮到了主人的面前,但仍然还在乒乒乓乓互殴。 沉湮子犹自在一旁闷闷地发酸,山海感受到忘忧身上紊乱的气息顺畅了一些,稍稍松了一口气,一边收好忘忧的瓶瓶罐罐,一边瞥了一眼沉湮子,想着是否带忘忧先去蜀道调息,可看着作乱不消停的两柄细剑,不知该是强行带走呢,还是随它们折腾? 他正犹豫着,忘忧无力地掀起了自己沉重的眼皮,无声地望着眼前的本命法宝们。 山海凑到他面前,正要说什么,却见忘忧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手臂抬起来,手握拳,以不知从哪里聚集起的力量朝着正你来我斩的青溪与赤烛猛地砸了下去。 相继“哐当”两声,青溪与赤烛双双掉地,一动不动地装死。 忘忧的手也鲜血淋漓,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低声念叨了一句话:“吵死了。” 她因灵根作乱而摧心剖肝般痛苦,手上的这点伤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山海被她这一动作惊了一下,沉湮子也回过神来,见她双眼无神仍在费力保持清醒,微微叹息道:“还是先回蜀道吧。” 山海点头,抱起忘忧,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只见远处一棵大树底下,倒着一坨一动不动的青色物体。 原来早在山海化龙时,引路青使就被他的龙威给震晕了,一直没醒。 他默默抬头看天,无视掉了沉湮子投过来的谴责的目光,一手托着忘忧的小身板,一手从怀里摸出张敛息符重新贴在身上。 沉湮子无奈地唤醒了引路青使,以供这一人一妖骑行,他自己则是御剑掉头率先往蜀道飞去。 青溪与赤烛默默地原地飘起来,跟在山海身后。 忘忧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被带回了蜀道,山海小心翼翼地将忘忧安置在床上,她的两把剑乖乖地躺在左右两侧,再不见之前那般疯狂。 沉湮子使人唤来了天乾堂的丹师,给忘忧把脉。 丹师把望闻问切都过了一遍,有些为难地道:“这……老朽从未遇到过灵根相克的例子,实在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给她进行治疗……” “也是……”沉湮子能理解他的无措,“寻常拥有相克双灵根的人,都无法活过十五岁,几乎没有例外。” 丹师连忙点头:“正是如此,灵根相克,体内灵气无法相容,会导致经脉膨胀甚至爆裂,灵府因承受不起冲击而坍塌,识海奔溃,最后身魂俱毁。”他看了一眼忘忧,“这孩子的经脉和灵台倒是稳固一些,她能活到如今也是个奇迹。” 因此丹师对忘忧的状况也无能为力,只能给她包扎好手上的伤,留下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也不知有没有用。 妖修与人修不同,大多数都是单一的属性,所以山海对灵根相克这一类知道的并不多,听丹师说得那般可怕,他虽然不喜欢人修,但重诺,答应了人照顾他儿女,又有契约联系,自然不能甩手不管,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忧心忡忡地守在忘忧身边等她醒来。 守着渡过了一整夜,山海一直没有合眼,好在第二日将近辰时末的时候,忘忧幽幽转醒。 山海摸了摸她的额头:“醒了?” 忘忧抬起眼睛四处望了望,声音有些沙哑:“这里?” “蜀道。”山海耐心地跟她说道:“之前我将你带出八里湖洞,给你喂了一颗丹药,沉湮子说是万象分衡丹,之后你又昏了过去,他们说灵根相克很棘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等你醒来。怎么样了?” 忘忧动了动手,苦着脸说:“浑身都疼……” “那要怎么办?再吃一颗丹药吗?” 忘忧“唔”了一声,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应该不用了,等我的本命法宝自己回归到我体内,应当就无事了。” 那两把剑还躺在她身边呢,只是安静得很。 “要自己调息?”山海微微皱眉,“深水莲已经到手,在蜀道多呆几日也无妨。你师父他……早就料到了吧?” 忘忧想点个头,却一动就撕拉般地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能是的。师父说,虽然我抗过了灵根相克的第一遭苦难,但在我结婴之前,水火灵根随时都会暴动,一个不好就会带走我的命。 我必须完全掌控住我的灵根,不然,就算走到了金丹,也永远结不了婴。” 不怕灵根暴动,就怕控制不了暴动。而她的结婴之路,艰辛程度远胜于常人的十倍、百倍、千倍。 山海一怔,不由得问:“那你……怎么扛过的第一遭?” 忘忧被他问得呆滞了一下,好像有点想不起来。 怎么扛过的?破而后立。 经脉寸断,重组;灵府坍塌,重筑;识海奔溃,重建;身魂破碎,重塑。 那是痛到极致、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她必须选择生。 山海见她一直没有回答,也不想知道答案了:“罢了,你好好调养生息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吃不下,算了吧。”忘忧合上双眼,默默地吐息纳气,片刻之后,又道,“我可能需要个三五天才能动弹。” 山海点了点头,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她这一闭眼,就是五天五夜的毫无动静,山海只能感受到她的灵力正缓步稳定下来,她的青溪与赤烛二剑也总算在第五天的时候化为两道流光没入她体内。 而上庸城这边,忘川对南官的慵懒程度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除了炼丹炼器大赛的起始日,他去瞅了一眼之外,就一直保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忘川曾因丹药的事找过南官两回,回回都是敲了许久的门才得到回应,一开门就瞧见南官戴着他那张面具,衣裳松散,没骨头似的靠在门边边上,有点无精打采又有点不耐烦地问他要干嘛。 南官之前是这样的吗?还有他那张面具是长在脸上了吗? 忘川第三回敲了敲南官的门,这一回倒是很快就听到了南官的声音,他推门进去,见南官坐在一边撑着下颚,垂头盯着小案上一块闪着点点红光黑光的石子。 忘川轻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疑狐地看了一眼那石子:“真人在看什么?” 南官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日后你是怎么打算?留在纪家?跟着忘忧?还是自己找自己的路?” 忘川迟疑着道:“此话是何意?” 自他离开轩辕氏起,还没有人问过他这个事情。 南官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应当知道,忘忧的执念是你,你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你与纪家多年没有往来,虽有血缘羁绊,却到底不熟稔,轩辕氏指不定会因为你而迁怒纪家,所以你不会选择在纪家久留。若自己走自己的路,又身娇体弱,就算在凡间,也不容易活下去吧?要是忘忧哪天听到什么不幸的消息,她还不得真正崩溃?” “可跟着忘忧,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她。”忘川说道,“我不能修炼,与修士相比,既短寿又易老,肯定死在忘忧之前。” “所以要重新给她定义‘活着’这个词,要由你给她重新定义,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南官顿了顿,浅浅一笑,“我不知道你五行具废废到什么程度,但也可以试着安一个器灵根试试看能不能修炼。如果实在不行,那么延寿丹、驻颜丹、锻体术等等,让你延长寿命,容颜常驻也不算很难。人是一定会死的,不过我希望,在忘忧结婴之前,你一直活着。” 忘川沉默。 南官拿起石头,轻轻拍了拍上头不存在的灰尘,仔细收好,开口道:“忘忧刚来青玹门时,就垂死挣扎了一年。如果你知道了她到底是怎么筑基的,一定不忍心叫她失望,甚至经历绝望了。” 他起身走到榻前悠哉悠哉地躺好,见忘川还呆坐在那里,又问道:“对了,你找我所为何事?” 忘川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道:“哦,忘忧与山海他们去巴山也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在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南官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担忧:“是吗?有一段时间了?哦,蜀道里的那帮剑修其实好战得很,忘忧又是修剑道的,可能被他们拉去各个要比剑了吧?多些战斗经验也好,对她剑法的成长有益。” “是这样吗……”忘川想了想,又问,“你成日里叫沅姜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到底打听出什么了?” 这些日子南官闭门不出,忘川也没有出门,只有沅姜伯琊二人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的,却不是去看比赛,被派来盯梢的后氏弟子都搞不懂他们是要干嘛。 南官懒懒地道:“后淮要准备进阶,需要大量灵石作为灵力储存,武家应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送了两颗妖丹给后淮,条件就是武家要垄断整个雍丘的炼器生意。” “垄断?!”他们要将纪家打入尘埃? “后氏和武家都野心勃勃,武家要垄断生意,而后氏想做后土九州的第一世家。”南官摆了摆手,“已经叫那两个小子将消息传给纪家了,蜀道那边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你放心便是。” “……那深港海妖屠杀事件,武家真的是罪魁祸首吗?” 南官笑了笑:“是啊……武家家主拄着的拐杖,顶上镶嵌的,可不就是元婴期海妖的妖丹吗?” 所以大赛起始日那天你就注意到了是吗?还有人家那个不是拐杖,是他自己炼制的防身武器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三) 忘忧在蜀道里调养了几日恢复了不少元气,又连着与蜀道弟子比了几场,有输也有赢,再算算日子,也是时候启程往上庸城赶了。 忘忧与山海找到沉湮子辞行,彼时他正在藏剑楼擦拭着一把青柄的剑。 见两人进来,沉湮子把剑插回鞘中,微微一笑:“准备走了?” 忘忧朝他行礼道:“是。这段时间,多谢掌门以及蜀道上下对忘忧的照顾。” “蜀道与青玹门向来交情不错,你不必客气。”沉湮子放下剑,示意两人坐,一边煮茶,一边意味不明地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刚刚结识的那会,还是数百年前人族与龙族大乱的时候。” 人龙大战,这是谁都逃脱不掉的历史。 忘忧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山海,后者却一直保持着一张冷漠的脸。 沉湮子继续道:“当年,面对众多妖龙的怒火,有的宗门世家选择了逃难,而青玹门那时只能算个小宗门,却将门内最顶尖的修士悉数派出,最后尽皆战死。”他回忆着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我第一次见到南官时,他在为自己的师父收殓尸身……” 那日阴霾重重,满地殍尸,瘦弱的少年跪在血水里,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残破的尸首,最后背在身上,踉跄着走远。 忘忧抿了抿嘴,下意识地握紧了衣袖边。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告诉你人龙两族有多大仇有多大恨,而是想让你知道,尽管你师父的恩师长辈都死在龙的手里,他仍容忍了你身边这位的存在。” “是啊,他连恨意都不曾表露出来。”山海扯了扯嘴角。 沉湮子看着他,带着一点莫名的情绪:“时至今日,龙与人的关系还是很僵硬,那场战争直接恶化了人修与妖修的关系,后土九州、浮屠十二州势同水火不再往来。但是南官这个人,却走遍了浮屠十二州……” “你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告诉我,南官是个特别的人,叫我不要因几百年前那些是非恩怨对他和他的弟子不利……”山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轻哼了一声,“你与南官还真像,他为了他的徒弟煞费苦心,你为了他百般出言。” “对。他天赋潜质都远超旁人,剑法出神入化,也远胜于我……我坚信他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可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他既是不得多的修真大能,亦是我至交,我不希望他某一天会因为徒弟或是周围有什么的影响而发生意外。”沉湮子说完这些,苦笑了一下,“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一些……” 相克灵根所面临的命运实在太难更改,就算付出诸多心血也不一定成功,忘忧的未来极不稳定,若有不测大半都会影响作为师父的南官的心境;而山海一个龙族,本来与人修不对付,还被轩辕氏镇压了几百年,还不比其他龙族更厌恶人修? 两个大隐患都被南官接了,怎么不叫人忧心。 忘忧低垂着头,双手握得更紧了。 沉湮子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一软,叹息着说:“忘忧,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好好成长。你师父他极为优秀,说不定你也能走到他那种境界去。” 忘忧并未抬头,只是拱手道:“多谢掌门。” 山海起身,随手理了理衣裳下摆,对忘忧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走吧。” 忘忧轻轻点头,起身告辞。 两人又借着引路青使飞离古栈,落到巴山脚下,乘坐疾风兽离开。 归途中,忘忧的情绪比来时低落了许多,山海沉默无言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他话很啰嗦。” 忘忧茫然:“谁?” “沉湮子。”山海嗤笑,“老了就喜欢想太多。” 忘忧忍俊不禁,又赶忙收住。 山海的声音随着一路疾行带来的风飘到了忘忧的耳畔:“你师父可是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大妖孽,过去什么事都扛过来了,还怕往后吗?” 忘忧还是绷不住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扬声问道:“那你呢?” “我?”山海毫不犹豫地道,“不是得守着你?” 所以你怕什么。 沅姜伯琊两人改头换面变成了两个看上去历经沧桑的散修,每日混在上庸城大赛的一群看客当中,表面上瞧热闹喝彩,背地里死死地盯着武家一群人的举动。 因为南官给他们做了一点小关照,没人发现得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惜两人分身乏术,要不然还能捎带着盯盯后氏。 这一次的赛程即将开始,伪装好的沅姜与伯琊从某个小巷口走了出来,正顺应着人流往大赛的举办地“流霞园”而去。伯琊的眼神在四周扫了扫,突然压低嗓子对沅姜道:“小师叔回来了。” 他这边话刚说出口,不远处的街道那边就传来了一声疾风兽的嘶吼声,人流挤挤攘攘,很快分出了一条道出来,着红衣带面具的男子抱着一小孩驱使着疾风兽飞驰而过。 刚分出来的道随着他们的离去又合上了,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刚刚那是何人?上庸城里好像没有这号的……” “最近上庸城外来修士众多,没见过的也正常啊……看他那样倒是嚣张得很!” “他们不是去流霞园的吧?那来上庸城是为何?” “谁知道呢……” “不管了要开赛了!赶紧走赶紧走!” 沅姜一边顺着人流走,一边嘀咕着说:“看不出来这么张扬啊?好像有些急……” “小师叔身体欠佳的样子。”伯琊匆匆一瞥,注意到忘忧是微微蜷缩着被山海抱在怀里的,但小师叔向来都是端端正正的一个人,“不会是在巴山那边出了什么事罢?” “难不成在蜀道遇到了什么?”沅姜胡思乱想。 伯琊微微摇头:“蜀道不是和青玹门关系还不错吗,我大师兄(指的伯蛰)去过蜀道,说是那里不错的,小师叔在那能出什么事啊?” “哎呀……还有个山海前辈!”沅姜声音压得更低了,“蜀道掌门可是师叔祖那般的人物,他一定能认出山海前辈妖修的身份!倘若他对妖修有点什么偏见或是什么的,你觉得小师叔会怎样?” “应该……不会吧?”伯琊也不是很确定地说,“看在师叔祖的份上,蜀道掌门……应该不会怎么样的吧?也……也有可能是小师叔在八里湖洞遭遇了什么呢?” 沅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我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被伯琊你带偏的。” 伯琊:“……”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只是想到师叔祖私下交代的事,又只能按下这份心思往流霞园而去。 忘忧与山海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后氏替他们准备的客院,随手抓了一个管事去安排疾风兽,山海一手箍着忘忧的腰,连门都没敲就将人半搂半抱送到了南官面前,南官顺势接过了忘忧放在身边。 他谴责道:“你怎么这样带孩子呢?赶紧把门关上。” 山海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将门关好,扯过一把椅子就坐在南官的斜对面。 南官把了把忘忧的脉搏,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看来后劲不小。” “还后劲,你当喝酒呢?”山海又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却还是一定要叫她去一趟?” “她必须经历这个。”南官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摸了摸忘忧的脑袋,“还好,你又成功地挺过了一次。” 他原本预备忘忧若是自己挺不过去了,他就直接跑去巴山救人的。 山海冷冷地轻哼了一声:“等忘川知道了,我看你如何去跟他说。” 虽然只经历了短暂的相处,但山海已经清楚地认知到了忘川忘忧这两兄妹对彼此都有多大的重要性。 个个都视对方如命。 忘忧也想到了这一层,连忙道:“别告诉他!” 山海看着她带着惶恐的表情,忍不住轻叹。 南官温温地道:“他往后多半是跟你在一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迟早都会知道这个的。” 忘忧垂着眼,声音闷闷的:“他会难过。” “你一直瞒着他,他会更难过。”南官劝道,“等下忘川来了,师父会好好跟他说的。” 忘忧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了。”南官笑着开始转移话题,“是不是在蜀道也呆了几天?感觉如何?那些蜀道弟子们的剑术。” 山海一愣:“你知道?” “知道什么?”南官笑着问。 山海扯了扯嘴角:“也是,你跟沉湮子交情那么好,说不定蜀道也去过十儿百回了,自然深知那群剑修的德性。” 南官失笑:“没有那么夸张,只去过一两回,只不过除了沉湮子,其他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山海送给他“呵呵”两声冷笑。 忘忧抬起头仰视着南官的脸,说:“沉湮子前辈说师父的天赋和剑法远胜于他,他觉得你一定可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南官笑而不语,尽显世外高人风范。 山海没好气地瞪了他第三次。 “他很看重你,怕我和山海影响到你修炼。”忘忧认真地揣摩着沉湮子的心思转述给她师父听。 南官猛地一愣,突然用手撑着额头哈哈失笑,一边笑一边道:“这个沉湮子可真是……就爱操些乱七八糟的心!想得可真多!” “就是,想太多。”山海不假思索地接口道。 忘忧神情凝重地看着南官,她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确定的话。 南官笑了好一会才止住,注意到忘忧的眼神,笑容又变得分外柔和:“不怕,忘忧,为师我也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就算你有什么不测,就算山海他有什么动乱,以为师的修为也撑得住,沉湮子他毕竟比为师低了一个境界,担心的才那么多。” 忘忧盯了他许久,只看到了一片坦然,这才信了他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四) 没过多久,得知妹妹已经回来的忘川过来敲门了。 他一进来,屋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瞬,忘忧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在来。 忘川一怔:“你们怎么了?”他不由得去看忘忧的脸色,“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危险?还是没找到深水莲?” 南官微微一笑,道:“已经找到深水莲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忘忧气色是有些不好,山海,你先带忘忧回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跟忘川说。” 山海点了一下头,把一旁垂着脑袋的忘忧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忘川垂眸,缓缓地在一旁坐下,语气平淡地道:“走了这一遭,他们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南官给他斟上了一杯茶,取笑道:“怎么,山海与忘忧亲近,你看他不顺眼了?” 忘川轻呵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端过那杯茶,手指摩擦过杯口,淡淡地开口:“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忘忧的灵根问题?” 南官看了看他的神色,道:“看来你也有几分猜测了。” 忘川苦笑了一下:“应该说,其实我很清楚忘忧的灵根问题,早在很多年前,忘忧灵根初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拥有相克双灵根的人,几乎都活不过十五岁,就算有那能挺得过去的,他们之后的人生也很短暂。” “的确如此。”南官说,“之前我说过,希望你能活到忘忧结婴的时候,因为你是她的执念。只要忘忧结婴成功,灵根相克将不再是她的生死疑难。” 忘川望向南官,眼中带着一丝痛苦,又带着一丝希冀,他问道:“拥有相克双灵根的人是不是得过很多坎?是不是在渡过最后一道坎之前,她的灵根随时都会暴走,一旦暴走,就随时都可能带走她的命?” 南官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我就知道,我知道的……”忘川低下头,苦笑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她当年……一下子就爆发了……父亲着急抱着她去求医,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无力地睁着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么痛苦,那么绝望……我几乎以为、以为她即将离我而去……我在轩辕府里等了好多年,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想下一场梦能够梦见她健康的样子,却又害怕梦见她的灵魂来与我诀别……” 他拖着一身病痛苦守着一点子渺茫的希望,等着他的妹妹平安归来。 每个因灵根相克而痛苦死去的人背后,都存在着一颗因他们痛苦而痛苦的心。 南官轻声叹了一口气:“忘忧是个幸运的孩子,还很努力,还很有天赋,她还有我这个师父,所以……” “是啊,她真的是个幸运的孩子。她能有今天,也离不开您的扶持和教导。多谢您,能够在那个时候看中了她,还收她为亲传弟子,让她平安活到了如今。”忘川说着,起身,后退一步,朝着南官深深一辑。 南官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起身重新坐好,沉吟了一下才又说道:“你既知其中凶险,那我也要明白的告诉你,忘忧的修真之路远比常人艰难数十倍,为此,她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连身体的生长发育也无比缓慢,虽说突破元婴之后便能恢复正常了,但,在此之前,稍有不慎,她就会踏入死路。” 忘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所以,这一次是……” “忘忧体内的水火二气必须处于互相制衡的状态,而深水莲长于极阴寒的深水底处,那里的环境,容易助长水灵根的威力。我叫她去寻找深水莲,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她的灵根随时都会有异动,她必须习惯并且学会控制,这样她结婴的可能性才会更大。”南官说完,打量了一下忘川的神色,道:“不知你可否明白?” 忘川带着复杂的心情缓缓地点了下头。半响之后,他才问道:“那如今,她可挺过去了?” 南官微微颔首:“还算平安地回来了,后续还得好好看看。” “平安就好……”忘川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又连忙道:“那先让她好好养一阵子……是不是让她回宗门养着比较好?” 南官失笑道:“并没有那么严重的。至于回宗门,往后她还会在外历练,总不能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回宗门养着,何况有时也不一定来得及,自然得早有准备的。” 忘川显然有点关心则乱了,他缓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道:“真人说的是。” 等到入夜沅姜与伯琊悄咪咪地溜了回来,两人才知道忘忧发生了什么,顿时都提起了一颗心。 沅姜道:“小师叔这几天就好好歇一歇吧,外头的事有我和伯琊看着呢。” 伯琊附和着点头。 忘忧“嗯”了一声,问道:“那我不在的这些天里,武家有什么动静吗?” 沅姜回答道:“他们无非就是想联合后氏彻底压住纪家了,不过蜀道那边肯定也知道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两群剑修到了上庸城,后氏也不好在大赛上动什么手脚,目前武家与纪家的赛绩持平,估计要靠最后九阶炼器师的成果来定胜负了。” 伯琊补充道:“纪家主一直在潜心打造河图舟,这可是那武家家主做不到的!只要无人干扰捣乱,应当也没什么大碍。纪家那边自己也注意着呢。” 忘忧点了点头,她估摸着,那日她跟沉煙子一说完拍卖会的问题,蜀道就派人过来了。沉煙子还真是信任她。 南官问道:“叫你们去查当年深港海妖之事,如何了?” 沅姜猜测南官不大会放过武家,便肯定地道:“已经去细查了,而且我们还找人打听到了当年事故的几个知情者,打算将人请来,找个合适的时候去与武家对峙。” 南官思索了一下,道:“那就小心一些,避着点后氏和武家,至于时候么,就定在大赛结束的那一日吧。” “那大赛还有几日结束?”忘忧问道。 沅姜道:“也就不到十日了吧。” 南官“嗯”了一声,又对忘忧道:“你若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了,就过去看看罢。大赛举行到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炼丹炼器师都算有几分能耐了。” 忘忧点头应了。到了第二日,沅姜与伯琊照例已不在院里,忘忧果然随意拾掇了一下,带着兄长与山海出发前往流霞园。 南官依旧闭门不出,忘川这还是第二次过来,却显得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处不错的看台,三人一同坐下,纷纷将目光投向正中央广阔的圆形场地上。 忘川留意了一下场边缘的几人——正是今日要上场比试的十名炼丹师。因为对之前的赛事一无所知,忘川也不认识这几个人,只觉得其中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个是一身黑色还带了半边面具遮掉上半张脸的妖娆女子,一个是被众星拱月般包围着的俊俏小公子。 两人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看起来都那么的不可一世,傲得很。 忘忧坐在两人中间,忽然左手被轻轻地推了一下,山海朝某个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之前拍卖会里,零九号的那帮人。” 忘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远处的看台上坐了一个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女子,她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名男子,左边的看起来健硕有力,长着一头红褐色的长发,右边那个却是斯斯文文,尽显儒雅。他们后面还坐了几个身穿同样衣袍的男子。 看来他们已经去掉了斗篷,敢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那个斯文男子仿佛感受到了从这边传来的视线,侧头看了过来。 妖修见妖修,分外火热,四目相对之间,电光劈里啪拉的。 那斯文男子对身边的女修说了什么,随即那女修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忘忧当即朝山海身上一扑。 山海:“……你这是做什么呢?” “着重宣示主权。”忘忧说道,“这条龙是我的。” 山海:“……” 一旁突然伸出两只手来,忘川淡定地将忘忧从山海怀里挖出来,扶着她坐好,抬手就给她整理发冠,一边道:“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仪表。” “哦。”忘忧嘟囔着应了一声,说道:“那个女修那么想要召唤圣兽,她不会看到妖修就过来抢吧?” 山海失笑道:“一个驭兽师哪里能契约得了那么多妖兽?除非他极具兽缘,不过这也只是增加一些亲和力罢了。想契约那么多妖兽,也得看自己能不能养得起啊。” 忘忧又“哦”了一声,说:“怎么他们现在不遮遮掩掩了?正大光明来看比赛了。” 山海道:“谁知道?兴许是想结交几个有能力的炼丹师或是炼器师?” “你们在说谁?”忘川问道。 “你看左边。”山海道,“拍卖会上,零九号里面的那群斗篷人。” 忘川果然也看了两眼,想必山海是先认出了那女修身边的两妖修,才确定他们是之前的那帮人。 忘川收回视线,笑笑道:“我以为他们买到了召唤卷轴之后会急着离开呢?没想到人还在上庸。” 那两妖修在高阶修士眼中还是很打眼的,连山海都记得遮掩自己的身份还用上了仙品敛息符,他们倒是大大咧咧的。 “不管他们了,我们看比赛罢。”忘川将目光重新投向圆形场地内,他之前注意到的那一男一女已经各自登台挑选举办方准备的药材了。 “看样子他们是要炼制灵品的丹药,比谁的成品品阶更高。”山海为他身边的兄妹俩解释着说,“看药材,应该是回脉丹或者生灵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五) 忘忧三人看了半天的比赛,对赛制和那些炼丹师也有了一些大致的了解。 忘川之前关注到的那两人,黑衣的女子人称墨雀,可能是一个代号,另一位俊俏小公子乃是中土之地滕家的嫡幼子滕于柒,两人的炼丹天赋皆是上乘,在大赛中一直领先于他人,且彼此难分伯仲。 周遭一些修士倒是对墨雀的兴趣更大,毕竟她表现得很神秘,而滕小公子早早地就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他背后是在后土九州中都小有名气的滕氏,是位招揽不得也得罪不得的世家公子。 今日的比赛,此二人依旧遥遥领先,当主持的后萤宣布这两位同时胜出时,墨雀颇为矜持又带点冷傲地微微颔首,而那滕于柒小公子则是不屑地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得傲气冲天。 墨雀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下台了。那滕于柒小公子哼完之后,还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看起来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摇大摆地下台而去。 走到一半,他猛地停住了,面向看台,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探寻过去,顿时,四面八方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忘忧身上。 忘忧小小的身板端坐不动,对滕于柒回以漠然的眼神。 在短暂的不可置信过后,滕小公子抬脚就往看台上跑,像一阵风一般刮到了忘忧的眼前,呼呼地喘着气瞪着她。 沐浴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的忘忧一脸莫名其妙。 这人谁啊?干嘛呢? 山海与忘川隔着小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忘川轻咳了一声,问道:“这位小公子,有何贵干?” 滕小公子指着忘忧毫不客气地问:“你是青玹门的亲传大弟子?哪个峰头上的?” 原来这小公子是注意到了忘忧身上的十二清霞衣。 忘忧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天枢。” 滕小公子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难以相信、无法理解、不能接受的表情,“哇”地一声急速变脸,开始鬼哭狼嚎:“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会收你为徒!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爷我啊?为什么他不肯要我却看上了这种毛丫头啊?哇——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围着滕小公子打转的人跑了上来,一脸歉意地对着忘忧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就是任性了点,说话比较冲,您别放在心上啊。”一边说着,他一边去拉扯着小公子的衣裳想要制止他。 不远处有人低声问着身边人:“这青玹门的天枢峰是哪位前辈啊?” 身边人一脸敬畏地小声说道:“你不知道吗?就是传说中的三河真人哪!那位可是合体期的老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那人震撼地“嘶”了一口冷气,继续道:“难道说……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位老祖的亲传大弟子?” “你没瞧见人家身上穿的是什么吗?再说了,谁敢去冒充那位的弟子啊?肯定是真的!” 有人插嘴道:“据说这滕小公子曾经想拜三河老祖为师,但是被老祖拒绝了,于是这滕小公子便开始游历天下,誓要闯出一番名头来证明给三河老祖看。” 又有一人道:“你看那个小姑娘,最多十岁上下,我却隐隐瞧出她有不下开光期的修为,而那滕小公子比她年长不少吧,也是开光期。这三河老祖不愧是老祖,眼光敏锐又独特,收了这么一个奇才当徒弟!” “……” 听着周遭人一番低声的议论,滕于柒终于成功地被气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掉,站在忘忧面前哭嚎个不停,谁劝都不管用了。 忘川被他嚎得太阳穴隐隐作疼,忍不住伸手扶额,无奈地叹息着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忘忧抢先一步说道:“家师是剑修,不收丹修。” “可是他也会炼丹!为什么不能收我!”滕于柒气呼呼地大喊。 “你……太弱了?”忘忧思索着给出了一个回答,刚说完就被忘川暗地里扯了一下衣袖。 滕于柒:“……”好气哦,真是气哭人! 忘忧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见他还有要哭的趋势,干脆不耐烦地道:“你真是太能哭了!”她眼里明晃晃地表示出“我就不像你这样脆弱”的意思。 滕于柒呆滞了,他身边的人连忙趁着这个机会连哄带拖地把他拉走了,临走之前还不断向忘忧表达最深沉的歉意。 忘忧:“……”真是搞不懂这些人。 她起身,在众人或打量或羡慕或不屑或嫉妒的眼光中扬长而去,山海和忘川默默地跟上也走了。 走出流霞园,山海问道:“还有一段时间才天黑,要不要在上庸城里逛逛再回去?” 忘忧仰头看向她哥。 忘川笑了一下,说道:“忘忧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忘忧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她对这座城镇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那就回去罢。”忘川道。虽说他在临淄轩辕府中呆了很多年,但看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对外界的向往。 于是忘忧又回过头去看山海。 独爱隐居的龙族当然是不会喜好逛街的了,于是两人一妖便打道回府。 一回院子,两人一妖便瞧见里面呆呆地立了好些个人,或张牙舞爪的,或惊恐失色的,或五体投地的,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静止不动。而正堂大门敞开,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有一个面具红衣男子端坐在上首,悠哉悠哉地吃茶。 两人一妖都愣了一下,那些静止的人都是背对着他们,于是好奇地上前去瞧那些人的正脸,仿佛……有点眼熟? 忘忧转到最前方的那人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仿佛在扇动,另一只手指着前方,脸上表情狰狞,眼瞪眉横,呲牙咧嘴的,整个脑袋扬得高高的,很是不可一世。 这人忘忧方才还见过,正是滕于柒滕小公子。而其他人,大概都是他带来的手下了。 忘忧疑惑地看向坐在正堂里的南官,问道:“这是?” 南官回答了她两个字:“聒噪。” 原来这就是三河老祖不收滕小公子当徒弟的原因啊。 忘忧看了一眼滕于柒的眼眶,还微微带点红,她立刻转头对南官说道:“这个人方才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质疑三河真人为什么收我不收他。” “呵。”南官轻笑一声,“爱哭又聒噪。” 山海与忘川已经走到了忘忧的身后、滕于柒的身侧,敏锐地发现了滕小公子又缀满了珍珠豆儿的双眼。 果然爱哭。 “他们跑来多久了?”山海问道。 “不久。”南官说。 “脚步比我们还快啊,刚刚哭完就找过来了。”山海瞥了滕于柒一眼,一边说一边往正堂里走,“准备让他们站多久?” 南官懒懒地道:“看心情。” 于是忘川兄妹俩也抬脚往正堂去,滕于柒的脸上顿时流下两行热泪。 呜呜呜,为什么不肯解救我! 忘川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于是转头对南官道:“一直杵在这也有些碍眼了,还是别让他们再这样了。” 被定住的众人在内心深处疯狂点头赞同。 脸酸了,手脚累了,保持着这种姿势既疲惫又怪异,高人您请放过我们吧! 忘川含笑继续道:“不如把这些人都叉出去,眼不见为净。” !!!错看你了! 南官赞同地点头:“有道理!”随即广袖一挥,这群人就按顺序一般纷纷自动飞了出去,也不知在何处落地了。 眼见人都消失了,忘忧才对着南官道:“那个人是滕氏的小公子。” “中土滕氏。”南官说道,“炼丹世家。他是滕氏长房嫡幼子,排行第七,丹药练得还过得去。若论后土九州哪里丹修最负盛名,当属神农宗,这滕于柒走的是丹修之路,当年却哭闹着要拜入我门下,我身为剑修,也只能建议他去神农宗。” 他带着面具完全看不到脸,不过忘川猜他脸上一定满是得意之色。 院门口处又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一群人,没走几步却又畏缩了不少,领头的滕于柒一见南官就唰地缩到旁边一位青衣男子身后,怯怯地探头探脑。 那青衣男子无奈地拖着背后的“缩头虫”上前几步,对南官深深一揖礼,抱歉地道:“小子滕清运见过前辈,这位是滕家七子滕于柒,”他把身后人拉出来压着他行礼致歉,“方才是小子们狂妄不懂事,还望前辈宽恕一二。” 一群人纷纷对南官请罪,心中忐忑不安。一个只用眼神就能把他们定住挣脱不得的人,绝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重要的是决不能给家族惹麻烦。 南官随意地摆摆手,看了一眼那青衣男子,道:“滕清运?你是符修。” 那滕清运恭恭敬敬地道:“小子幼年流离失所,幸得滕家家主收养教导,只是于丹药一途并无天赋,因此才修了符咒。”他抬头看向忘忧,又转而微微垂首,“之前在流霞园,小柒见到忘忧道友,得知她师从三河老祖,想着赛事后一叙,不料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实在是……” 南官被“老祖”两字噎了一下,打断他后续想要说的话,问道:“你们找忘忧要叙什么叙?” 滕清运看了一眼滕于柒,后者微微撅嘴,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南官的脸色,又望向另一边睁着无辜大眼的忘忧,委委屈屈地道:“我……我想拜三河真人为师……” 正堂里的三人一妖:“……” 南官轻笑了一声:“听闻你十四年前就上过青玹门了,当时三河真人并未应你。如今都这么久了,你倒是执着得很。” 忘川闻言也失笑了一下,这滕小公子心心念念想拜师三河,却不知如今在他面前的正是三河本人。 “我现在已经很强了!”滕于柒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底气也足了不少,“我在中土,人人都称赞我的天赋!而上庸的大赛,我也一定会胜出!” “也是有点本事吧。”南官一只手微微摩搓着杯口,面具下的双眼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若你以为这样就能拜入三河门下,那你就想差了。若论天赋,如你这般的也有的是,若论勤奋,比你努力的也有的是,若论心性,远胜于你的也有的是,若论名号,更响亮的也有的是,你凭什么以为就这样就能被三河看上了?再者,师徒也讲究缘分,且以三河的性情,十四年前他不收你,十四年后也不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六) “你缘何要拜三河为师?”南官问他。 滕于柒已被南官一番话说得眼中饱含泪水,要落不落的,他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带着丝丝哭腔说道:“我……我小的时候、滕家曾有人前来求丹……我爹千辛万苦练出了他想要的丹药,那人却大失所望,说……说、说滕家的丹药,比不过青玹门三河真人随手一炼……我就想,三河真人一定是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修士,所以我想……” “个傻孩子。”南官道。 滕于柒委屈巴巴的。 南官问道:“那个去你家求丹的蠢货是谁?” 滕清远连忙道:“滕家后来查出那人是个老赖,喜好用各种手段骗取丹药法器,然后转手高价卖出,后来被滕家揭露身份,被从前的苦主们连番暴打……只是小柒受他影响太深了,一直都执着于拜三河真人为师这件事……” 忘川与山海都看出来了,这孩子真够天真,且单蠢。 南官轻哼一声道:“你合该努力修炼,提升自己的炼丹术,为滕家正名,而不是老想着拜谁为师。你自个儿不争气,就算师父是最顶级的炼丹师又有什么用?”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三河主修剑道,炼丹只能算随便玩玩,你为何不选择正统的丹修为师呢?” 当年他还只是听闻有个丹修想拜在他门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忘川默默地看了一眼炼丹只是随便玩玩的南官,倘若真如他所说,那炼出个七转破障丹的人是谁? 滕于柒小声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南官淡淡地道:“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掉眼泪?” 滕于柒赶紧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瞪着大大的红眼睛努力抬头挺胸。 滕清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次作揖道:“多谢前辈开解。”虽然前辈的声音格外冷淡,但说的话十分有理,叫人信服。 忘川眼见滕于柒逐渐平复下了心绪,便轻轻地开口问道:“滕小公子前来,就只是想通过忘忧拜入三河真人门下吗?” 滕清远听了,连忙替他回答道:“自然不仅仅是为此,我兄弟二人出来游历也有一段时日了,有幸在上庸城遇见青玹门的道友,所以前来……”交流交流感情啦!滕氏只在中土出名,想要在后土九州打出名头,除了自身实力过硬之外,当然还需要广交好友,拉帮结派啥的,以便能多几个靠山。 毕竟丹修的战斗力普遍低下。 滕清远看向忘忧:“不知这几位是……”在场的四人,他们还只知道忘忧的名字,其他三位,特别是那位强大的前辈,他们也很想知道是何等的人物啊! 忘忧抬抬手,说了三个名字。 滕氏弟子们:“……” 南官问道:“你们应当都不曾拜师吧?”见他们齐齐点头,他继续道:“那你们该称忘忧为师叔。”毕竟三河的辈分可大了。 滕氏弟子们:“……” 到底是见多了世面的人,滕清远很快反应过来,含笑拱手道:“忘忧师叔,是小子们失礼了。” 滕于柒膛目结舌地看了看南官,又看了看忘忧,目光又落到滕清远身上,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最后还是在旁边人小小的拉扯下声音细得可怜地叫了一声“师叔。” 忘忧“嗯”了一声点头,问道:“你们除了自身的赛事,有关注过炼器的比赛吗?” 滕清远思索着道:“炼器?倒是有看过两场,武家炼器师与纪家炼器师都很拔尖,大约魁首便是在这两家之间产生吧。” “那你觉得哪家胜算大?”忘忧继续问道。 “这个……”滕清远迟疑着道:“从目前他们各自展现的实力来看,两家旗鼓相当。不过听说两家都出了一位九阶炼器师,那两位我也未曾得见,不知实力如何,不好判断。” “是么……”忘忧沉吟。 滕于柒插嘴道:“明日便是炼器师之间的对决,你……师叔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也是。”忘忧点了点头,看了看他们,想了一想,问道:“你们要不要喝茶?” 滕清远笑道:“多谢师叔。只是赛事往后越发紧张了,小柒也需要多多准备,我等就不再打扰了,告辞了。” 滕氏弟子们纷纷对他们施礼,转身离去,不知为何,仿佛越走越快。 山海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收回了目光:“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能想找茬,却撞了硬桩了吧?”忘川毫不在意地说。 在某种程度上,忘川真相了。 这一夜,沅姜与伯琊二人并未回来,忘川与忘忧皆隐隐有些担忧,不过见南官仍是淡定自若的模样,到底还是放松了一下。 也不知这日夜里究竟出了何事,旦日忘忧等两人一妖再次到了流霞园时,却发现园里气氛有些诡异,赛台上、台下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武家、纪家的人皆在,就连昨日那些个炼丹师也在场。远远地看他们的神情,倒是都带了一些愤怒? 山海往前走了两步,顺手拍了拍一位伸着脖子直盯着赛台动静的人的肩膀,问道:“这位道友,可知前头发生了何事?今日这赛事还进不进行了?” 那人回过头来,被山海的那张面具吓了一大跳,缓过劲来,才回答道:“听说昨晚上,有人暗算了几个炼器师!有个还因此重伤卧床了呢!似乎纪家的最倒霉,还有人三更半夜去偷换他们的炼器材料,要把好的给换成最差的!你说这种人缺不缺德?一看就是哪个想赢得比赛的使出这种下作手段!也不知这后氏是怎么管的,毕竟人和物都在他们地盘上,这大赛也是他们出的主力,如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可不是督管不善、没有作为么?这些炼器师们正在讨说法呢!” “那伤人和偷换东西的人,可有抓到?”山海问。 “纪家那边抓了一个人,你说可怪了,那人偷了东西,居然往后氏的大本宅跑,就在那宅子里人赃并获!” 旁边又有一个灰衣男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低声说:“据说啊,后氏一开始见纪家闯进来,就不由分说大打出手,态度极其恶劣,之后那人的恶行败露,后氏的人又要从纪家手里夺过那人去审问,纪家不放人,后氏就想用蛮横手段,却惊动了蜀道的道友们,最后那人,是由三方共同看管的。我猜啊,这后氏……可能也有鬼!” 山海心说难怪昨天夜里闹哄哄地吵得他不能安睡呢。 有人细声应和道:“可不是么,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放纵一两个歹徒最容易了。” 周遭人就着此事议论纷纷,也有人认为后氏无辜,但多数人仍觉得后氏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不敢叫人知。 山海凝神,很快就听到了纪家少主纪宽浑厚的大嗓门:“后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里带着愤怒。 他回到忘忧身边蹲了下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忘忧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重重的不悦来,拉着忘川与山海就往赛台去。 看客们见到了她身上的衣裳,纷纷让道。 忘忧板着脸很快走上了看台,后氏少主后昱、蜀道的几个剑修皆在,看到她来纷纷见礼,后昱不知怎的心里一跳,只撑着笑容道:“忘忧道友也是为此事而来?” 忘忧看了看被五花大绑跪在那里的瘦个子男人,那人被她看得忍不住抖了抖,头垂得低低的。忘忧问道:“出结果了?” 后昱率先开口道:“这人咬死不肯开口,多半是想嫁祸我后氏。” 纪宽重重地哼了一声:“在这上庸城里后氏为大,哪个有这等本事能嫁祸你们?” 后昱立即反驳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后氏也有不少敌对势力,若有人想使阴招,我等也防不胜防啊!” 武家的少主在一旁道:“现下还是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赛事如何,这人……” “这人若不立即解决,接下来只怕会有更多人遭遇不测!”纪宽大声道,“那这大赛最后便只能便宜某些人!”他说完,还狠狠地瞪了武家少主一眼。 武家少主大怒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查,揪出真凶!”纪宽白了他一眼。 其他炼器师包括炼丹师们也大声道:“对!严查!揪出真凶!” 这次是炼器师遭害,下次岂不轮到了炼丹师?别大赛上没闯出名头,却先一步死于他手了!这种事,谁都不愿意! 后昱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还待说些什么,却发现忘忧正往那被绑男子嘴里塞了一点什么,他大惊失色:“忘忧道友,你在做什么?!” “给他吃了颗真言丹。”忘忧拍了拍手,“直接问便是了,有问必答。” 后昱顿时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纪宽见状,高大的身躯立即一步跨了过来,拎着那男子的衣襟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大声质问:“说!你是什么人!什么目的!” 那男子因着真言丹的作用,身不由己地开口道:“我、我是个散修……擅长爬梁,有人出了高价的灵石,雇我去祸害纪家的炼器材料,说是务必让他们在比赛途中失误造成伤亡……顺带随便刺伤几个其他的炼器师作遮掩。” 后昱听着他这话,忍不住要上前,却被薄海伸手拦住了,薄海淡淡地开口道:“后少主不必着急,且听他说完。” 此时纪宽已经在厉声喝问:“谁雇的你?!” 那男子张嘴正欲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翻,整个人就软绵绵地挂在了纪宽的手上。 纪宽一怔,恼怒地将人往地上一扔,嘴里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众人皆被此变故弄得一惊,山海当即上前伸手将忘川忘忧拉到身后,又走过去俯身探查那人的情况,不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他识海中被人下了某种禁制,如今已然崩溃了。” 纪宽愤愤地叫道:“铁定是幕后之人下的手!这人想着对付我纪家,却是连累了诸位!”他说着还对那些一同来讨要说法的炼器师们拱手致歉。 那些人连声说无关纪家之错,目光又聚集到了后昱身上,还有些精明的人,看武家人的眼里都带上了异色。 武家的人恼怒得很,又不好开口,只得也往后昱那边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七) 后昱花费了大量的口舌和好处才勉强安抚住几乎暴动的炼器师们,此时已日上中天,又有几个参赛者受了伤,因此赛事只能延后了。 眼看那几个炼器师们走的时候脸色依旧臭臭的,纪家一群人更是怒火未消就走了,后昱忍不住往忘忧身上看去,神色晦暗不明,一时留下来还未走的人群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氛围之中。 却有一人无知无觉地挤到了忘忧面前,好奇地问道:“你这真言丹,莫不是三河真人给的?” 真言丹的功效因炼丹师的修为而异,且越是高阶的修士,这丹药越是难以发挥作用。炼丹师的修炼原本就比寻常修士要艰难,所以这真言丹很少有人会炼,毕竟在使用时容易失效来着。 后昱本来对忘忧用真言丹的行为心怀不满,猛地听到三河真人的名号,神情顿时扭曲起来,嗓眼处仿佛有一口老血哽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薄海等几个剑修也听到了“三河真人”这几个字眼,皆是默默地看向了忘忧。 忘忧点头。 以她师父的修为,炼出来的真言丹,可能连沉湮子也抗不住。 滕于柒见她肯定了自己的话,不由得羡慕地道:“三河真人对你可真好啊,肯定什么东西都给你预备了吧?”话里还带上了一点酸意。 忘忧又点了点头。 那个叫墨雀的女子微微昂着头,语气淡淡地发问:“三河真人也会炼丹?” 薄海扫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忘川微微弯腰,对忘忧说道:“既然今日没有看头了,我们就回去罢。”他说完,还伸手牵住了忘忧,欲要直接将她牵走。 忘忧可听兄长的话了,闻言就乖乖地跟着忘川转身,好似没听到那墨雀的话一般。傲娇的滕小公子是不会与竞争对手交流的,只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跟在忘忧身后走了。 后昱莫名松了半口气,却突然感到后脊一股冷意传来,转头就撞上了薄海等剑修们与铁疙瘩一样冷冰冰的目光。 忘川有心去纪家那边瞧瞧情况,只是滕于柒领着他的一群小弟像跟屁虫一般跟着忘忧,走哪跟哪的,他无奈只好转身问道:“滕小公子,你为何总是跟在我们后面?” “哪有跟着你们?”滕小公子执着一把扇子摇来摇去,理直气壮地道:“本公子正大光明地在走路!顶多与你们顺道而已!” “你又想找茬?”忘忧皱了皱眉。 “哈?!”滕小公子怪异地叫了一声,“谁、谁想找茬?!就是……顺道而已!” 忘川只笑着往旁边让了让:“那滕小公子先走?” 滕于柒瞪大了眼看着他,半晌才没好气地直直地往前冲,他身后的小弟们忙不迭地快步跟上去,一个个走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 “说不定待会儿又会与他‘偶遇’一番。”山海扯了扯嘴角说道。 忘忧断然道:“我们回去,不见他。” 好麻烦的这个人。对于直性子的忘忧来说,她一点都不习惯这位滕小公子的行为作风。反正……他不敢再去他们院子里折腾的。 忘川笑着不再说什么,几人回去便把流霞园所发生的事尽皆告之了南官。 南官轻笑道:“蜀道那群人最诩正直,必不会轻易放过。”就算后淮能成功突破,他也抗不住沉湮子一剑。如今后氏的某些作为已引起蜀道的重视,他们必定乱来不得。 南官接着道:“那人被抓住,也有沅姜与伯琊的功劳在里面。那家伙本是狡诈得很,手脚又快,还是伯琊紧追着不放,又预料到他会往后氏那边去。纪家还是太缺少武力了。”虽说纪宽几个都长得孔武有力壮实得很,却也仅仅是力气大罢了。 忘川道:“真人说的是,纪家的确该多培养一些武师了。这一次,也多亏了沅姜与伯琊两位,想来后氏或武家也不敢再轻易动作了。” 这种时候,若纪家再有点儿什么事,旁人只会都以为是武家在背后捣鬼了,所以纪家接下来该是很安全。 “没想到这偌大一个后氏,也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还偏要弃纪氏而择武家。”山海冷笑着说。 “无非是为了利益二字罢了。”南官道,“不过是因为纪家那边守得紧,他们安插不了人手潜入,眼看这大赛已接近尾声,武家那边便有人出了个主意,后氏并不想沾手,所以那人是武家找来的。我猜测后淮可能不太放心,因此又偷偷控制了那人的识海。” 山海忍不住奇怪地问:“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南官笑了笑:“伯琊他们查到的。也不知武家怎么跟那人谈的,竟叫那人事成之后往后氏的地盘去。” 伯琊修炼的风灵根不仅使其速度超群,隐身能力也是一流,再加上他对周遭事物极其敏感,因此他格外适合做探子或是刺客一类。 “好了,今日无事便多修炼修炼罢。”南官摸了摸忘忧的头,笑容依旧,“不必操心纪家,他们自个儿也是有打算的,到时候我们只随便插一手即可。” 忘忧深以为然,便点了点头,回房开始打坐修炼。 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见沅姜与伯琊的身影,倒是薄海见忘忧日日去观赛,自动与她同路,还时不时与忘忧忘川聊了几句。他对山海的身份有些好奇,只是见他们都没有要说的意思,因此才没有问。 几日下来,忘忧几人通过薄海的解说或自己所见之中,得知那名被唤作墨雀的女子,与滕于柒年岁相近,修为相仿,炼丹术也相差无几,且性格都是一般的……傲气十足。墨雀一直掩示着自己的身份,不过薄海他们还是有能力查到她出身于北幽最靠近混沌三州的那一带,单属性的火灵根,身怀一种名为“三足乌焰”的灵品九阶异火,能吞噬其他异火而进化。这三足乌焰状如三足鸟,焰带黑色,其中捎带着一点混沌三州特有的黑火,薄海因此推测这女子可能与混沌三州的某些势力有关联。 墨雀也是凭借这三足乌焰,炼丹的本事隐隐能压人一头。只是她似乎不太能熟练掌握,所以一直与滕于柒持平。 从薄海的言语中,忘川发现他更欣赏滕小公子一些,而且他妹妹也一样。 虽然忘忧一直表现得很烦滕于柒。 关于北幽的人为何大老远跑来雍丘参加大赛还要掩人耳目的问题,忘忧等两人一妖暂时都没兴趣了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忘忧身边多了薄海他们几个剑修的缘故,滕于柒小公子倒是没再凑过来了,只偶尔有点幽怨地看忘忧一眼。 终赛的前一日,赛事结束之时,照例又是墨雀与滕于柒胜出,薄海看着台上一众人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转头对忘忧问道:“忘忧道友是否认识滕小公子?” 忘忧怔了一下,往滕于柒那边望去,人家正好别过头去,依旧一脸傲娇。 忘忧带着一点一言难尽回答道:“前几日才认识此人。” 薄海非常直白地道:“这几日他总会往你这边看,看起来是有话要说。” 忘忧:“……”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他比较……崇拜家师,可能想要……通过我多了解了解家师?”这话说得她自己也不想信。 薄海笑了一下:“在下也想能了解了解尊师。” 忘忧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他:“你不会也……曾想过……拜师?” 薄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受家师影响罢了。家师与三河真人最后一次见面,我还未曾入蜀道,因而也不曾见过真人。” 忘忧“哦”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不多言。山海在心底冷笑道:尔等所见三河,与忘忧所见三河,只怕不是同一人。 或许是薄海有意,出了流霞园之后,他便告辞离去了,忘忧等人没走多远,果然又遇到了一脸傲气的滕于柒一行。 忘忧几人干脆停下了脚步,等他们近前来打招呼。忘川含笑道:“恭喜滕小公子,顺利进入最后一轮比赛,夺魁可期。” 最后一轮,就要在墨雀与滕于柒之间决出胜负了。 滕小公子高昂着脸,傲气十足:“这是理所当然的了!” 滕清远在一旁替他谦虚地说道:“我家小柒也是运气好,得到了不少炼丹师前辈的指点,在大赛上也学到了不少的。” 忘川微微一笑:“明日的赛事,期待滕小公子坐上榜首之位。” 滕小公子哼哼两声,格外嚣张地道:“那必得是我了!即便墨雀有异火加持,我也不怕她!” 滕清远脸上挂着笑容,不着痕迹地拉扯他一把。 滕于柒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僵硬来,掩饰般地咳了两声,才开口道:“对了,忘忧……”他有点别扭喊不出师叔二字来,只含糊了过去,“你可会炼丹?” 忘忧不知他为何提及这个,只摇头:“不会。” 滕于柒颇为惊讶地叫道:“怎么可能?你居然不会炼丹!难道三河真人没有教你去炼丹吗?” 忘忧淡定地道:“我主修剑道。” 滕于柒撇嘴道:“三河真人也主修剑道,他可会炼丹了。” 忘忧依旧一脸淡然,语调没有一点起伏:“家师还会炼器,会画符,会结阵,会驭兽,会音杀……什么都会,他修行数百年,已达合体大境。而我刚踏入修真大道区区十年,还够不上家师的一个零头,主修剑道,不过融合初期,如何能与师父相比?” 滕于柒一时语塞,紧接着又听到忘忧说:“你觉得我主修剑道,还应该会炼丹,那你是个丹修,会练剑吗?” 忘川咬了咬下嘴唇,默默忍笑,而滕清远已将头别到了另一边去,滕小公子干巴巴地张了张嘴,顿时有种想钻缝的冲动。 “说话带点脑子比较好。”忘忧悠悠地如是说。 滕于柒欲哭无泪,不是啊!我一开始不是要这么说的! 可怜的、不会说话的滕小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