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第1章 【1】 灵修路上的宠物医院周围一向安静,今天却出奇地聚了一堆人,有些家伙恨不得抓一把瓜子花生爆米花,再搬来小板凳坐下,一边喝肥宅快乐水一边看戏。 难得的休息日,被强行从被窝里拽起来的社畜预备役如果有起床气,那画面简直美好得不能想象。相比之下,恐怕世界末日都要算得上是小打小闹了。 顶着一头乱蓬蓬、毛烘烘如鸟窝般头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家门口正在吵架的小情侣。 她不仅丝毫没有劝架的欲望,反而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盘算着捅哪里死不了人、不用吃牢饭。 “居然背着我买玫瑰送给别的女人!” “不不不,宝贝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个屁啊,还抱着不肯丢,狗都比你有眼色,知道什么该要什么该咬!” 卷毛神情冷漠地朝玫瑰花束被扔散了的地上看去—— 一只毛色纯正、黑白相间,看起来霸气侧漏如西伯利亚狼般的生物正面色愁苦地干嚼着玫瑰花瓣,染得嘴上留下几粒极小的粉色碎末。 没错,面色愁苦,跟加班到深夜给甲方爸爸改稿的设计师似的。 玫瑰花瓣在那一瞬间仿佛等同于续命药,聊以慰藉它悲伤而脆弱的少狗心。 她一把抓了这货命运的后颈皮,翻着死鱼眼,抬了抬眼皮,问:“你俩,这谁二哈丢了?” 没错,哪怕这货的毛色再怎么纯正,湛蓝的眼神再怎么犀利,引颈嚎叫时的气势再怎么不输人也不输阵,事实证明,丫就是一哈士奇。 跟西伯利亚一根毛的关系都扯不上,撑死了是上帝创造狼时草稿打得太毕加索了以至于显状基因发生突变。 正在无情地对男朋友施以降龙十八掌与断子绝孙脚之刑的漂亮女孩一愣,说:“我们家就这一只畜生,你也不看看他多能闹腾,再养拆迁队长,我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进的不是水,是七大洋。” 卷毛赏了她一脚,把人撵滚蛋后,又面无表情地冲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过路人瞪大了眼,看起来十分恐怖:“还不走?” 众人如鸟雀散。 早有耳闻,琅环宠物医院的医生脾气特别怪,人看着也阴冷恐怖,像在鬼窝里长大的,人见人怕,几乎没有朋友往来。 可她却是个天然的人形猫狗薄荷,任何动物,不管有多调皮,见了她都乖巧听话得紧,仿佛她身上有某种无形的魔力。 “碰上我算你走运,”卷毛根本不好好走路,蹬着人字拖的脚怼开了玻璃门,随意回头瞥了一眼正茫然呆愣的二哈:“让你进你不进,这么想不开,要当流浪狗?” 二哈湛蓝的眼珠中充满着大大的疑惑。 也不怪他,实在是卷毛这张脸生得太阴沉了些。 漂亮是漂亮,小巧的瓜子脸和精致的五官摆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个白玉做的美人,可就是那双眼,冷漠得紧,好像沉着一片化不开的冰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爱谁谁、别烦老子的鸟样。 “汪呜——” 命运的后颈皮再一次被攥在了卷毛的手中,可怜的狗子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进了医院里。 猫狗的叫声在一瞬间把他团团包裹在中央,卷毛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惊恐挣扎的二哈,很不耐烦:“你这样的刺头我见得多了,别以为乱扑腾就有用,老实点,否则待会我就下狠手了。” 说完她自己立即反驳:“不对,哪怕听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哦吼吼吼又进来一个弱鸡~” “来啦老弟,让你见识见识地狱的魅力——” “别吓人家呀,不就是被捅个菊花嘛,忍忍就过去了哈。” 整间宠物医院里群毛乱舞,虽然病秧子们正在输液挂水,没精力叫唤,但活蹦乱跳的健康猫狗却围着卷毛喵汪乱蹿,好不激动。 在普通人看来他们只是一群小崽子在发羊癫疯,可在卷毛听来…… 她冷冷地扫了崽子们一眼:“三秒之内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立即绝育。” 众崽子:“……” 乖巧坐好,屁都不敢放一个,菜市场登时变为停尸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蛋蛋最重要,至于尊严……那玩意是啥,能吃么? 二哈:“?!?!?!” 在漠北雪原纵横千年,不小心掉进了穿越千年时光的“溯兮”中,一觉醒来变成狗。 尽管他执着地坚信自己是头狼,但这群千年后的人类胆子太肥,完全不把他当狼看,人人见了他都抢着要撸毛摸屁股。 这谁顶得住啊! 孤是谁,孤在哪。 那一刻,郎漠原只有这两个问题要问,可他说不出口。 一说就成汪汪汪。 好歹也是堂堂狼王,想当年耀武扬威,为全修真界所畏惧,如今一夕竟沦落至此,狼穿未来变成狗,说出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比追猫都可笑…… 郎漠原甩了甩狗头。 不对,怎么想到追猫上去了。 卷毛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拖了狗就进了手术室。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惊慌失措到极致的“汪呜——”。 “叫什么叫,闭嘴,我又不会杀了你。”卷毛把手里提溜着的大狗一把扔到了检查台上,冰冷的器械和结实的绳索令郎漠原一瞬间连毛都炸起来了,狗腿瑟瑟发抖。 杀了他?!这女人想杀了他?! 不行,绝对不能屈辱地死在这里! 经受狂风暴雪洗礼的狼妖,应当生得伟大,死得光荣,哪能被这个看起来瘦得跟瘟鸡似的小丫头片子凌虐至死? 郎漠原好似疯了一般剧烈挣扎着,奈何卷毛力道大得惊人,嘴上还冷笑着说:“想跑?门儿都没有。崽儿们,活路都给老子堵死了!” 猫狗兔龟们堵紧了所有可以逃出医院的出口,狞笑:“老实待着吧,我们都受的苦凭啥你能逃掉,想得美哦吼吼吼~” 郎漠原眼中的疯婆娘卷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残暴气场,和道宗那些驯兽师如出一辙的凶狠暴戾,丝毫不在乎妖兽们的死活。 我命休矣。 郎漠原现在一丁点法力都使不出来,只能拼命挣扎,却最终抵不过四仰八叉地被卷毛绑住四肢的命运。 跟特么要被强上了一样,太屈辱了。 郎漠原敢发誓,这是他一生中最不愿意回忆起的时光,心都快碎了。 然而他那可怜的少狗心碎得有点早,卷毛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根极为诡异的小棒,狠狠地捅进了他的体.内,剧痛从不可明说的地方传来,被撕裂的痛楚令他忍不住怒骂。 可他的声音破碎不可辨,在卷毛耳中便是一句人话都没有。 “嗷呜!嗷呜!!嗷呜!!!”(“卧槽!疼炸!!问候你全家!!!”) 郎漠原咬牙切齿地怒骂,将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同时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找回了自己的法力后,第一件事便是活撕了她这个毒妇! “别乱动。” 郎漠原痛得半死不活,卷毛过了好久才肯把小棒给拔.出来,她严肃地跑到一边摆弄着瓶瓶罐罐,没一会勾唇轻笑,说:“很好,没有狗瘟、细小和传染病。” 郎漠原一头雾水:“……?” 这女人在说什么鸟语?孤听不懂。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名义上的主人了。”她以手作梳,将乱蓬蓬的长发随意地捋了捋,侧首一笑时,脸颊上还漾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在下道千藏,二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 她似笑非笑地抄了手,说:“老子的家具都是实打实的红木和古董,这个家拆不拆是你的自由没错,但……用不用你打火锅来吃可是我的选择。” 郎漠原冷笑:“吾等狼族的追求是在漫天飞雪的冰原上飞驰与追逐猎物!拆家?女人,你是在质疑孤的高贵,将孤与血统低劣的犬族相提并论?” “又疯一只。”道千藏扶额叹息。 “可不是嘛,小千姐姐,他们哈士奇都是一群认不清自我的傻狗,哪有我们喵星人萌萌哒。话说今天的小鱼干阔以给我了嘛?哭哭。” 一只好似刚从矿山里逃荒出来的挖煤工蹭了蹭她的小腿,乌漆麻黑的爪子扒着道千藏的裤子便想作势往上爬,甜腻腻地撒娇。 “暹罗比哈士奇乖多了,小千姐姐看看人家嘛,就要鱼干,就要罐罐~” 彼时郎漠原还不知道“绿茶Diao”这个词,否则当场便能脱口而出,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吐槽骂战。 道千藏毫不留情地揪了暹罗的后颈皮,一把拎了起来:“发情找泰迪,少蹭我,除非你想当太监。” “可……可我和泰迪都是公的啊!”暹罗愕然地被拎着,四jio悬空。 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说过多少遍,让你们这些小妖平时有空多学点文化知识,别成天只知道修炼化形、泡妞撩汉,就是不听,没文化没文凭,以后你们怎么独自在人类社会立足?” 道千藏像教训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一样苦口婆心,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皱眉:“我今天就破例教你一个词,学着点。” “迎男而上。” 暹罗:“……喵喵喵?” 他读书少,别骗他。 郎漠原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家宠物医院内贴着各式各样的黄色纸符,上面用朱砂笔绘出繁杂而古老的咒纹。 如果不是他开了灵眸,根本不会看到这些凡人双目所不能及之处,还以为面前的卷毛只是一个普通的宠物医生。 道千藏的全身都萦绕在一圈淡紫色的灵气内,胸中一颗流光溢彩的金丹耀耀生辉,只需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就能给人以无形的强烈压迫感。 驯兽师的气场。 被关押、锁死在外表看起来是宠物医院、实际上是大隐于市的驯兽场的郎漠原意识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他咋了?”暹罗好奇地扒着郎漠原的狗头晃了晃。 道千藏不以为意地对着他的后颈皮就是一针下去抽血化验,说:“大概是被自己帅死了,二哈么,你懂的。” 郎漠原疼醒了后汪汪汪乱叫。 懂你脸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2】 在道千藏的人生中,有两件最难做的事。 第一,相信给自己算卦的先知,听天由命。第二,不仗势欺人,及其他任何生物。自从遇到了郎漠原,她在后面又添了一条:第三,给哈士奇洗澡。 “大胆!放肆!你想对孤做什么?” 郎漠原来到琅环医院的当天傍晚,就被道千藏带到了浴室。 准确地来说,是拖。 一看到满浴池的水,他全身都在抖,要不是吓得腿软,这货恨不得撒丫子开溜。 郎漠原成年后靠实力于众妖横行的雪原厮杀出一处天地,统领漠北雪原,集结天下群妖对抗道宗,号万妖之王,但他幼年时曾被道宗的修士抓去驯兽场,受过惨痛的折磨,留下了极强的心理阴影。 因此,这导致了他见到驯兽师便怂,便能回想起曾在道宗被鞭打、被囚.禁、吃不饱饭、还因长相险些受到那些老妖怪们□□的悲惨记忆。 道千藏撸了袖子,在郎漠原的眼中这就是要杀狗的前期准备了,当即凄厉地嗷呜惨叫。 “来妖!护驾!护驾!” “叫叫叫,叫你个头啊!洗个澡跟要你命似的,也不看看你的毛脏成什么样子,我都快让你给活活地逼出洁癖了好吗大哥。” 道千藏洁白的手臂在浴池中试了试水温,确保不会伤到他的皮肤才松了松筋骨,冲郎漠原走来冷笑:“狗东西,我还治不了你?” 郎漠原凄苦地嗷呜了一声,被硬生生地塞到了水池里,他再怎么扑腾,在力大如牛的道千藏面前也像小孩子调皮捣蛋,毫无卵用。 怕水是次要,主要的是害羞。 虽然妖族不像人类,没什么贞.操观念,露水情缘那更是常有的事,可郎漠原却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童子鸡,除了忙着修炼和抢地盘,没时间骚,最重要的原因是—— 总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场梦。 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被家中的母夜叉夫人欺负得惨不忍睹,半夜扒着纸糊的窗户偷摸要逃走,却被早已埋伏在身后的夫人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他哭嚎着又被抓回去一顿暴尅,只打得是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狗东西,我还治不了你?” 那场面……嘶—— 郎漠原每次想到就要浑身发抖,导致他潜意识中无比排斥任何雌性接触、或靠近自己一米以内。 现在倒好,睡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令他肝胆俱裂的话和道千藏一瞬间重合,郎漠原差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夫人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抬腿,捂那么严实干什么?”道千藏粗暴地一把分开了他的双腿,把他沾了灰的皮毛搓了个遍。 郎漠原恨不得手里攥条小手绢,哭着挥一挥,祭奠他被雌性摸过、已不再纯洁的处.男身。 嗷呜——要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瞥见这二哈哭得好惨的可怜样,道千藏也不忍心了,罕见地放柔了声音,用沾满了白色泡沫的手揉了揉他的狗头。 “乖狗,别哭,既然来了琅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谁要是再敢像流浪的时候欺负你,我一定弄死他。” 郎漠原抽了抽鼻子。 去你的,孤才不会是为了这种事哭呢。 道千藏难得服软,郎漠原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啊不,狼,算是勉强老实了下来,不再挣扎。 “像你这种成熟的妖,神智健全,比不少人类都精明,怎么会沦落到被扫地出门的地步?”道千藏皱了眉,十分困惑。 “孤乃是万妖之王郎漠原,区区人类岂能决定孤的去留。”郎漠原高傲地抬起狗头,不屑地冷笑一声。 道千藏嗤笑:“你要是万妖王,那我就是道宗第一人尚陵君,洗洗睡吧,别成天做白日梦,当心得人格分裂症……哦,对不起,是狗格。” 郎漠原不悦:“放肆,你是在怀疑孤的身份?” 总算是把这条死沉死沉的狗给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道千藏不愿意把宝贵的耐心浪费在给傻狗吹毛上,就把他往烘干箱里一丢完事。 “郎漠原是一千年前的妖怪头子,尚陵君都没能杀了他,虽然后来莫名其妙地失踪,但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妖王,提起来全修真界都要敬畏三分,你跟我说是你——” 郎漠原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他的确没能杀了孤,只是将孤逼至溯兮中,这才到了陌生的此世。你若能助孤恢复法力,万妖宗护法之位便是你的。” “这就像经常发到我手机里的诈骗短信:你好,我是秦始皇,其实我吃了长生不老丹没有死……巴拉巴拉一通有的没的废话,最终目的只是为了骗钱。” 道千藏一脸嫌弃地居高临下打量着义正辞严脸的郎漠原,摆了摆手:“省省吧二狗子,除非我疯了才会信这种鬼话……” 话音刚落,郎漠原就看到道千藏的脸色瞬间变幻莫测起来。 整间医院内的气氛变得截然不同,那些吵吵闹闹的猫猫狗狗们好像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味,在刹那间连毛都炸起来了。 尤其是那只恶心巴拉的发.情.暹罗,也不装可爱了,而是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地狠狠瞪着医院大门的方向,摆出了充分的备战姿态。 琅环医院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风铃,一金一银,看起来小巧玲珑,分外可爱精致,一旦有风吹拂过,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普通人当然听不出这铃声有什么不对,可在修士和鬼怪的耳中就是另一种声音了。 “清魂铃。”郎漠原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件法器,“金铃清心,银铃摄魂,琅环阁的镇门秘宝。” 琅环阁,琅环医院,他早该想到。 末法时代,灵气熹微,却仍有能人大隐于市,琅环阁名号一出,一切不可能都能变成可能。 “陆之焱见过道阁主。” 清魂铃微微一响,没有谁看到门开,男人已经大大方方地站在收银台前的位置,一身妥帖的西装,搞得跟卖保险的业务员似的。 他还以为自己多帅。 道千藏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在洗手台涮干净了手上的泡沫,擦干手后剥甜橘吃,根本不拿来客当人看,连正眼都不赏他一个。 “道阁主不欢迎我么?”陆之焱微微一笑,似乎想前进一步,道千藏根本不用自己发号施令,医院……不,是琅环阁内的妖怪们纷纷自觉地把她保护在了自己身后。 平时看起来娇软可人的,如今一个个口中涎水直留,面目可怖,活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平时看起来调皮捣蛋的,现在全都紧绷着一身的肌肉,蓄势待发,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扑上去把敌人撕成碎片。 “你算个什么东西?”暹罗呲牙咧嘴地阴笑:“派一个无名小卒登门造访,道宗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竟这么不把琅环阁放在眼里!” 对面只是礼貌地温柔微笑,倒是暹罗先沉不住气,率先喵呜一声,开了利爪向他袭去。 陆之焱不慌不忙地伸手一弹,也没见他使多大的力气,暹罗就不可抗力地被震了回去。 道千藏勾了勾手指,一排排整齐的黄符团成一圈,把暹罗保护在内,缓解他受到的冲击,也把他和陆之焱隔开了一段距离。 “找我有事?”道千藏跟叼丝一样,没个正形地斜靠在椅子上葛优瘫,“说。” “缉妖中心刚发了一条通缉令,等级……紫红色,我接了。” 陆之焱的笑容看起来很甜,像是泡在蜜糖罐子里一样,“万妖王郎漠原通过溯兮来到了现世,抓到他的人,立即晋升为道宗一等修士。天上掉馅饼,要是不接,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个机会?” 道千藏吐出了嘴里的橘子籽,眼神冷淡:“你抓你的妖,来我这干什么?当年口口声声说琅环阁中都是异类,不配与宗门相提并论的……可是你们老祖宗,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久,你想闹事?” 话音刚落,各个妖怪蓄势待发,只待道千藏一声令下就以命相搏。 “道阁主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作为C区最大的驯兽场,那么多妖怪都在你这琅环阁,郎漠原会不会感应到同类的气息,逃到这来了。” 陆之焱俏皮地笑眯眯眼,说:“即便不是来看看情况,拜个山头总没错吧?” 道千藏“哦”了一声,翘着二郎腿,闭眼假寐:“我这没狼,只有猫狗两三只,还都带着伤,没二两劲,外带输液的一群病秧子连动都动不了。看完了,滚吧。” 陆之焱的笑容有些僵硬,左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说:“道阁主,这样对待客人有些不礼貌吧?” 道千藏微微睁了眼,随意一挥手,整间医院里无形的符纸在同一时间显形。 澄黄的大片血符,密密麻麻满墙都是,看着格外渗人,陆之焱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的力气和灵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出体内,双腿都差点站不牢,勉强才稳住心神,狼狈地笑:“叨扰了。” 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郎漠原满脸狐疑地被道千藏挡在身后,后者经此一役肯定意识到他说的都是真的了,却并没有趁火打劫,抓他去什么“缉妖中心”。 甚至完全跟没事人似的,在陆之焱走后,使唤了闲得正在日毛绒玩具的泰迪当大扫除小队长,勒令十分钟之内把医院里陌生人的气息都收拾干净。 这些都曾是一方妖王的大妖怪竟真的老老实实地听话,乖巧地拿了抹布和水桶,认认真真地当起了小保姆! “你真是郎漠原?!天啊……我是你偶像,不不不,你是我粉丝,呃还是不对,我是你粉丝啊!!” 暹罗抱着他的腿作势往上爬,郎漠原看见猫就生理性地想咬,但觉得自己这么做可能会被道千藏那个疯婆娘给阉掉,于是选择把猫一爪拍飞。 他冷漠地问:“她为何会替孤隐藏身份?” “这个嘛,是你自己积的德,可能你忘记了,事情太小,但小千一直记得,所以这次算是帮你逃过一劫吧。”暹罗艰难地爬了回来,释然地笑了笑,“你‘保护’过她的信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3】 对于道宗来说,琅环阁永远都是叛变、并脱离道宗的异类。 琅环阁主历来都是一脉单传,道宗最初设立琅环阁分支时只是单纯为了封存各类魔咒□□,阁主由道宗内最强的驯兽师担任,率领强大的妖兽严加看管。 但没想到上来的第一任阁主云随暮是个叛逆少年外加恋爱脑,爱上了由妖怪抚养长大的人类孤女并娶之为妻后,从此立志促进人与妖和谐相处,互相平等,取代一昧地奴役他们。 把当时的道门宗主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自己的得意爱徒和不人不妖的玩意儿厮混在一起,还不惜为了那女人而背叛道宗,换谁都得七窍生烟。 老宗主一怒之下撂了话——从此琅环阁与道宗两不相干,恩断义绝。 “云随暮……此人孤有所耳闻。” 知道暹罗是T区某一处的妖王,因天天作精被自己手下看不惯,众叛亲离谁都不愿鸟,是道千藏收留了他时,郎漠原勉强认同了暹罗的地位,默认他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就心安理得地吃了暹罗献上的精品狗粮。 郎漠原见道千藏在收银台的柔软电脑椅上缩成一团茧,嘴里念念有词地摆弄手中闪着亮光的黑色方砖,又哭又笑又骂又叫,跟疯了一样。 “送送送,就知道送人头!一通.操作猛如虎有个屁用,回头一看还不是0杠5……” 暹罗悠闲地摇了摇尾巴,拉回了郎漠原的眼神,“你瞅那肥宅干什么,天天打游戏上瘾,狗不溜、猫也不喂,真不是个合格的老大,喵~” “你还是没有说,她为何肯救孤。”郎漠原淡淡地说。 暹罗:“《大妖传》中记载,有次你碰巧遇到了一群妖怪在围殴一个虚弱的人类,然后救了他。” 郎漠原愣了愣,似乎在仔细回忆,好像真有这回事,只不过救人的原因是……那群妖怪刚好是他幼时被抓到驯兽场中险些受辱的罪魁祸首,他单纯报个仇而已。 郎漠原:“……然后?” “那个人类是曾经的一任琅环阁主。在此之前,所有的道宗修士都对‘人与妖和平相处’的理念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但你破天荒地给了所有人希望。” 暹罗提起这事时满脸的向往与憧憬,郎漠原被他的眼神恶心得后退了两步。 他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覆在郎漠原的狗耳朵旁,猫爪指了指正被猪队友气得双目喷火的道千藏。 “她欧巴是云大阁主,你那一次仗义相救,间接促成了云随暮理念的成功,琅环阁经过了一千年的发展与进步,在她手里确立成为现在人类与妖怪相连的纽带,是最安全的中转站。” 郎漠原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欧巴?是什么?”郎漠原好奇地问。 暹罗尴尬地用后爪挠了挠肚子:“呃……这个,你可以理解为梦中情人。” 郎漠原:“哼,不过是个……” 暹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吐槽吓得慌忙去捂他的狗嘴,可惜还没来得及交代他“千万别拿云随暮开涮,会死人的”,郎漠原的脑门就被贴了一张符纸。 “嗷呜——嗷呜——嗷呜——” 他疼得几乎要死过去了,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一边的泰迪蠢蠢欲动,抛下毛绒玩具就想上了他,被十分有眼色的金毛老奶奶咬着项圈给拖走了。 道千藏面色阴沉地朝一猫一狗走来,暹罗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小千姐姐,怎么不玩啦?” “输得血惨,沙雕队友在排位赛上居然敢挂机,我给举报了。”道千藏面无表情地抄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怂怂的暹罗,和滚成地龙的狗子。 郎漠原要被疼断气了她才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狗头上的符纸一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郎漠原喘着粗气,足足十分钟都没缓过来,四条狗腿抖得像发了羊癫疯,看向道千藏的眼神切实地染上了一层怒色:“你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该问问你啊。”道千藏的右手很好看,既白且嫩,食指与中指夹着一道黄符晃来晃去,摆明了威胁人,语气也十分不善。 “看在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的份上,第一次我可以饶了你,但下次再敢让我听到你们乱议论云前辈……” 指缝间的黄符一瞬间被冲天的火焰包裹,化成了灰烬,散落在了地上,郎漠原的面前。 他整头狼都不好了。 雪狼擅长冰系法术,这女人看来是火灵根,不仅身份、性格,就连灵根上也把他克得死死的。 还让不让人自由了?!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赶紧从哪来就回哪去,我能救你一时不能护你一辈子。”道千藏一脚蹬在他的双腿中间,郎漠原为差点断子绝孙的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爽地提出抗议,狗脸严肃,一本正经:“方才不是还说要孤将此处当家,谁要欺负孤,你便弄死他么?人类竟如此出尔反尔。” “当然,留下也行,不过你得给我当看门狗。” 道千藏挠头思考,“来人了叫唤两声,有小偷就往死里咬,医药费丧葬费我出,不然不给饭吃。这事以前是金奶奶来做,但她年纪大了,泰迪又满脑子日小母.狗,太不靠谱,你要是肯,我不介意多添个狗食盆。” 一直在角落翻报纸的金毛奶奶露出了和蔼而慈祥的微笑,已经掺了白毛的爪子顺带扶了扶因太大而总滑下来的老花镜,“唉,老啦,以前还能带着小妖们去各地制造恐怖动乱,现在只能缩在家里吃吃喝喝养老,不中用喽。” 郎漠原沉默了很久,淡淡地开口:“孤是雪狼,不是狗。” 道千藏点了点头,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我知道,二哈兄。” 你姥姥! 故意和他对着干是不是?!狼穿现代被人欺是不是?! “孤走!”郎漠原再也维持不住淡定了,冲着道千藏怒吼,“现在立刻马上!” 道千藏正等着他这句话呢,立即拍手称好。 她转头瞥了一眼门外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轻声笑了笑,说:“今晚十二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郎漠原一愣:“谁?” “一个……我曾经发过毒誓再也不愿见到的人。”道千藏眯了眯眼,扯了扯嘴角,转过身不愿意让妖怪们看到自己现在的神情,“他应该知道让你回去的方法。” 郎漠原略有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变得萧索,竟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 她是为了帮自己找到回去的方法,才选择再一次面对那个在也不愿意见到的人么? “唔……这个人类心肠真不错。”郎漠原默默地打量着她的背影。 纤细,却不弱,只是看起来没缘由的很清瘦,好像从来都不肯好好吃饭的饥荒难民一样。 随意扎成马尾的长发有几缕没束好,垂落在了白皙的颈上,乌黑的发和瓷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郎漠原怔怔地看着,心脏跳得竟有些诡异的快。 墙上挂着的日历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2XXX年6月15日,21:30。 没人搭理他,这个时间琅环阁里的妖怪们都在自行修炼,就连一向最聒噪的泰迪也沉默不吭。 郎漠原引以为傲的身份在琅环阁仿佛成了个屁,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只不是妖王,他初来乍到,谁都使唤不动,只能迈着自认优雅而高贵的步伐,昂首挺胸地走向大门。 路过道千藏身前时,她继续窝着当毛毛虫,只是这次手里拿着的已经不再是手机,而是一本厚的跟砖头似的书,封皮写着一串他看都看不懂的文字。 暹罗说这叫“英语”,是现在的人最头疼的玩意之一。 果不其然,漂亮的小姑娘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框,满头卷毛被自己挠了鸟窝,嘴里念念有词,形容枯槁崩溃,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升天了一样。 “无聊,都不陪孤讲话。”郎漠原坐在玻璃门后,昂首凝视着一轮挂在天上的满月,极轻地叹了一声,竟有些可怜。 惨惨的二狗子连尾巴都不摇了,蔫得耷拉在地上。 陌生的环境,还有这具虚弱的、连个人类都打不过的笨狗身体—— 其实是节能模式,毕竟他现在没剩下多少妖力,要是还用站起来少说两三米高的雪域灰狼身体,绝对会先把人类吓死,然后他们再聚集在一起把自己打死。 一切都是那么讨厌,只有他最爱的月亮从古到今都不曾更改,永远陪着他,依旧阴晴…… 郎漠原猛然一抖。 阴晴……圆缺。 今天是十五?! 圆月高悬挂在幽黑的天际,洁白的明亮倒映在湛蓝的眼珠上,化为深不可测的泼墨色。 道千藏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清魂铃的剧烈响声,发了疯一般,吵得医院里所有妖怪都疯狂地嘶吼着神志不清,必然是感应到了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的强大力量。 “有危险!”道千藏刚产生这样的念头,下一刻,咽喉就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扼住。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入颈侧的软肉中,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到她的胸前,妖艳旖旎。 她下意识地要祭出符咒,可刚一动,双手就被一阵大力粗暴地按在头顶,动弹不得。 “靠,什么情况……”道千藏骂了一句,刚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刺骨的寒意从他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渡了过来,她仿佛感受到冰冻千万尺之下的寒雪,连血液几乎都结了冰。 男人一身单薄的长袍,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上几分,玄铁的护腕收紧了小臂,隐隐勾勒处结实的肌肉曲线,笔直而修长的腿卡在她的双.腿.中,鼻尖几乎都快贴在一起了,潮湿的呼吸在逼仄的环境中缓缓交流,是一个完全侵.占的危险姿势。 他张了张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狼牙,在那张轮廓分明的立体五官映衬下,不仅不吓人,反而有些……傻。 “白天敢捅孤,撕了你。” 道千藏:“我看你脑子里是进了七大洋五大洲,三秒钟不把我放开就阉了。” 郎漠原:“……!” 喂,他变成人形了,圆月帮他恢复了部分灵力,他现在不是傻狗了! 给点面子行不行,别动不动就拿人蛋蛋威胁啊嗷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4】 “起开。” 道千藏的声音冷得几乎能往外掉冰碴子,郎漠原本意只是吓她玩,没真想伤害她,谁让她白天捅自己.菊花.来着。 见道千藏生了气,他立即干脆利落地起了身,有些局促不安地干咳了一声。 这货向来是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度”,所以下手掐人脖颈的时候力道没控制住,尖利的指甲扎进了人家小女孩又白又软的颈子里,还流了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抱歉,孤并非有意……”郎漠原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道千藏好心帮自己,他不仅好面子连个谢谢都没说,还开玩笑没轻没重害人家受了伤。 郎漠原思来想去,揽了她的肩膀,唇就凑了上去—— 暹罗被清魂铃吵得差点没魂飞魄散,泰迪强点,醒的也快,可他刚揉了揉又昏又涨的眼睛,就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狗蹄子狂甩暹罗的猫头大吼。 “卧槽,矿工,快看这新来的狗哥,骚.不.骚.浪,敢吃老大的豆腐!!!” 暹罗:“泰迪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日天日地的,开什么玩……我的亲喵诶!” 道千藏的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只感觉到脖颈处郎漠原的舌尖在轻轻地舔着她的伤口,柔软而顺滑的长发垂落在她的锁骨上,有几缕调皮地滑到了她的衣领里。 他的手一只揽着道千藏的肩,一只搂了她的腰,侵略性极强。 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郎漠原轮廓硬朗的光洁下颚,和泛着淡淡粉红色的耳垂。 还在一抖一抖的,好像是……害羞? 道千藏身形娇小,刚刚一米六,而郎漠原又格外高大,往她身前一站活似一堵墙,遮天蔽日。在那些妖怪们看来,她就是被这头狼整个儿禁锢在怀里吻得忘我。 一瞬间,道千藏连头发丝都直直地战栗起来,活似充满了电的天线宝宝一样,她中气十足地抡圆了手臂,一个大耳光把郎漠原左边的犬齿活活打松了。 郎漠原大骇:“蛮女,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道千藏又是一个大耳光扇肿了他的右脸,更把他活生生地抽飞了几米远。 一众妖怪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提作死地来劝架了。 还是金奶奶脑子灵活,最先反应过来,“今晚太阳真好,大家去后面赏日吧!” 妖怪们一股脑地都蜂拥而逃,前厅接待室只剩下了杀意已经成形的道千藏和更加愤怒的郎漠原。 道千藏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把剪子,上面生了锈,还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器官的的血液,已经发黑了。 “我就不该对你心软,果然山野妖怪都不是省油的灯。”道千藏冷笑着逼近郎漠原,手里的剪子咔嚓咔嚓作响,她的眼神直勾勾地锁定了郎漠原的下.半.身.某处。 “说!猥.亵.过几个女生了?坦白从宽,我给你进行物理阉割的时候还能酌情打些麻醉,否则……”她怒不可遏,狠狠地夹了一下剪刀。 郎漠原咬牙切齿:“孤只猥.亵……不,只治疗过你一个!狼妖与犬妖相似,唾液可促使伤口快速恢复。以往那些卑贱的人类孤连看他们一眼都已是恩赐,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他是狼,不像那些猫猫狗狗小兔子,从来都不曾和人类保持过稳定的友好关系,不主动攻击人类就已经算得上善良了,更不用说纡尊降贵、亲自帮忙舔毛这种无比亲密的事。 若非看在道千藏心地不错的份上,他才懒得管人留疤丑不丑的问题。 道千藏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血洞的确不在了,只剩下光洁如初的皮肤。 要不是郎漠原帮忙,这种感染了妖气的伤口哪怕恢复了,也肯定会留下难看又明显的疤痕。 郎漠原狼狈地起身,捂着被打松了的牙床,另一只手猛一拂袖,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轻轻地吸着冷气,看都不看她一眼。 道千藏不自在地朝他的方向蹭了几步,把专门对付色狼的断子绝孙剪给丢在了桌上后,挠了挠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个……我没问清楚就动手,对不起啊。” 郎漠原冷哼了一声。 “我给你上药,坐着别动。”道千藏小声地说。 郎漠原死倔死倔地挪了个地方,非不肯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孤的伤与你无关。” 道千藏面无表情:“哦,三,二……” “一”正要出口,郎漠原条件反射地蹭地坐了回来。 连他自己都面色青灰,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好像曾经……无数次地被这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拿倒数来威胁、暴打过。 真是见了鬼了。 后边赏日的妖怪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尤其是暹罗,他轻手轻脚地探了一个头出来查看情况,已经做好了道千藏把郎漠原活活砍死的心理准备。 道千藏发起飙、打起架来格外恐怖,和平常虽然有点贱、但还算好说话的少女萝莉判若两人,简直像恶鬼罗刹。 好在这样恐怖的场景有史以来只出现过一次,见过的妖怪都发誓绝对不想再见第二次。 “死了没啊……”暹罗悄咪咪地探出一颗挖煤小猫头,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道千藏站在郎漠原分开的双.腿.中间,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不断地靠近、靠近……只差一点点就要亲上了! 暹罗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怎么样怎么样,需要大扫除不?挖坑埋尸我最在行,这事包我身上了,您们就请好吧。”鼹鼠小弟拍着胸脯保证。 暹罗深吸了一口气,说:“需要大扫除,但不用埋尸体了。” 众妖:“???” 金奶奶叹了一口气:“已经剁碎给煮了吃了?诶呦,造孽……” 这臭丫头怎么不知道分给她一口,自从金盆洗爪后,她好多年没吃人,都快忘了人肉是什么滋味了。 “不是,比那更恐怖。”暹罗面色复杂地说,“收拾收拾,准备布置婚房吧。” 众妖:“!!!” 郎漠原因着对雌性比较排斥,从小到大主动和女人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哪有过和女孩子靠那么近的时候?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耳根微微泛红,道千藏当然注意到了这明显的异样,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个医生,你在我眼前就是一块肉,不用拘谨。”道千藏一丝不苟地替他的伤口涂药,呼吸轻柔地抚过他的脸,想忽视都难。 “你在我眼里,可不是一块肉……” 郎漠原心想,却不敢说出来。 眼前人虽然让他从灵魂深处产生臣服,但并不讨厌,甚至还很喜欢靠近她,感受她的一切,总觉得她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和自己熟识,而且……很亲密。 方才他埋首在道千藏颈窝时自然无比,就好像无数次地做过相同的事,而她会温柔地回应。 可记忆里没有一点关于她的事,太奇怪了。 道千藏借着给他上药的功夫才没那么尴尬,当即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郎漠原长得分外好看,且这种好看和自己追的言情剧、综艺上那些小鲜肉的漂亮不一样,是充满男性荷尔蒙的野性美,轮廓锋利,极具侵略性,漆黑的瞳孔倒映出她稍显慌乱的神情。 不愧是用智商才换来无与伦比帅气的二狗子! 最重要的是,郎漠原几乎是比着道千藏最喜欢的那一款的相貌长的!她怎么可能不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和意乱情迷?! “你不是妖力大损,维持不了人形么?”道千藏问,“怎么突然恢复了?” “大抵是满月之故。”郎漠原淡淡地道,“妖力回来了一部分。” 他平静不笑的时候神情颇为冷峻,薄唇紧抿,不苟言笑,锐利的目光微微扫过道千藏的面容,搞得她的心还有点小痒。 只是一想到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道千藏立即打消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十二点的铃声一响,道千藏就收拾好了东西,往自己和郎漠原的脑门上分别贴了一张符:“坠地千斤,遁!” 破土而出重见月光时,两人已经离开了琅环宠物医院,来到了遍地种满了花草果木的园林里。 看样子,应该离医院很远了,至少是城郊。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虫子啃食枝叶时发出的细小动静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道千藏示意郎漠原跟着自己走,后者虽心存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熟悉的路,熟悉的环境,只不过道千藏却完全没有即将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反而面色不善。 郎漠原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倘若你不方便,不必为孤这么做。” “我和先知不是仇敌,只不过……”道千藏笑了笑,解释。 “他替我卜卦,说我会心甘情愿、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嫁给一个二货。那人脾气不好,天天和我顶嘴,动不动耍小性子,一天离家出走八回,回回被我逮回来一顿胖揍,背地跟人说我是母老虎,哭得直抽抽。”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 怎么感觉这画面有点熟悉呢? “信他的鬼话?我怎么可能在垃圾堆里捡男人。”道千藏气得不行,怒气冲冲地说,“连老朋友都骗,我一气之下和他绝交了。” 郎漠原:“……” 得,白替人操心了,就为这么点破事。 豪华的别墅被主人活生生地装扮成了花果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农家乐。 道千藏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先知,给老子滚出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嚎什么嚎,哪家神经病院把你给放出来了,不知道老人家心脏不好吗?!” 老头子先知骂骂咧咧地出门下台阶,一看见道千藏就是腿肚子一抽。 再一看清她身旁郎漠原的脸,更是瞳孔紧缩,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5】 C区市中心的商场里,道千藏一手拎着黑色纯皮质的项圈和狗链,一手挎着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个卷轴,看轴木就知道年代久远,八成还是个古董。 她实在是受不了身旁那些把自己团团包围在正中间的导购小姐们,冲在试衣镜前犹豫不决、尴尬无措的郎漠原说:“差不多行了,挺帅的,别磨磨唧唧了。” 郎漠原一身现代的休闲装扮,忽视掉他顺滑如丝绸的长发,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一看就是附近哪个大学的校草,吸引了一大群女生围观,脸红心跳地窃窃私语。 “现世衣着为何如此诡异……”郎漠原纠结地说。 “拜托大哥,你都已经纠结半个小时了,还没决定好?怎么比女人逛街还要命?” 道千藏是个深度死宅,平常能用某宝和外卖解决的事打死都不肯迈出琅环医院一步,坚持贯彻废柴奥义,立志做一条咸到齁的鱼干。 要不是因为郎漠原要留在现世,她又以“无微不至的照顾”为代价换来了先知给他的那幅画,她才不会跟在这头狼的后头迎接那么多女人的注目礼! “爱穿不穿,反正你裸奔跟我没关系,再浪费时间老子就不奉陪了。” 郎漠原倨傲地冷笑了一下,随手整了衣领,转身凑近了她的脸,在场所有的女性不约而同地对道千投以嫉妒的目光。 “可以,云随暮的画还给孤。”他的鼻尖几乎要和道千藏的紧紧贴在一起了。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后退半步:“算你小子狠……老板,结账,他刚才试过的那些全包了。” “拎包,走狗。” 郎漠原配合地跟在了她身后,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唇。 哪怕化为人形,这货做二哈时的沙雕气质还没消下去,浑身散发着清新脱俗毫不妖艳做作的王八之气,也就那些花痴小女孩会尖叫两声,捂着心脏哭着说好帅。 道千藏只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头快炸成金花了。 哪来的地主家傻儿子。 先知说,他身受重伤又落入溯兮,短短几天内就能恢复到这种地步,几乎是绝世罕见,但现如今郎漠原的妖力还不稳,维持人形都很勉强。 短期内他一旦和其他妖怪对上、消耗妖力交战,后果必然是回归二哈时的狗模狗样,继续节能。 “狼兄,你真决定要留下来了?”道千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郎漠原:“连先知都暂时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孤眼下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月夫人的琅环天书上倒是有记载溯回的具体使用方法,可惜,那本天书连我们琅环阁自己都找不到,失传了那么多年,看样子是没希望。”道千藏啧啧两声。 郎漠原微微一愣:“月夫人?” “云前辈的妻子,月韶千。”道千藏不无崇拜地说,“古代女人没地位,正史根本不会记载,已婚女性会被叫某某氏。但她仅凭一人之力著成了琅环天书,精通各种机关和奇门遁甲,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几乎完美,所以被尊称为夫人,是正史里唯一留下身影的女人。”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打死我都比不上。” 郎漠原突然打了个哆嗦。 道千藏纳闷地问:“你怎么了?”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无碍,只是突然一阵恶寒……” 就在道千藏说月韶千性格温柔的那一刻。 道千藏一想起他们去找先知时,老东西看他们的表情,也是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那面容……那神情,就和道千藏追剧看小说时被cp甜得嗷嗷叫的反应一样,只差在脑门上烙着“我终于搞到真的了”几个大字了。 “神经病。”道千藏内心diss着先知,没看路,不料走在身前的郎漠原突然停下了脚步,道千藏一个没留神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她揉了揉自己的脑门,问。 郎漠原眯了眯眼,淡淡地说:“妖气,还有死灵的怨气,很浓。” 道千藏从兜里摸了一张符——她随身带着的符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普通人类看不见,她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在大街上用探灵符查看。 “西北角那家珠宝店,是鸦妖的气息,他们向来都会带着一堆死气,无与伦比的腐臭,熏得人眼睛疼。”道千藏嫌弃地收了符纸,抱怨两句。 她沉吟片刻,说:“不过这次的尸气确实多了点,估计是哪处灵域又发生大型斗殴了,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给他们闲的。回医院派个崽子先去探探风,看什么情况再说。” “此事不是应由道宗处理?”郎漠原问,“叫什么缉……” “缉妖中心。”道千藏解释。 “话是这样没错,但我欠那群乌鸦一个人情,他们的事我还是得管管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回家老实看大门,我连项圈都给你买好了,这可是纯皮的,特别高大上,想试试不?” 郎漠原:“拿走,现在!” 他堂堂妖王究竟做了什么孽才沦落至此,被一个人类小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不仅不生气反而还产生了诡异的兴奋是怎么回事? 再和道千藏混在一起非被□□成抖M不可…… 哦,现在连脑补用词都变得让他自己捉摸不透了。 一回到琅环医院,郎漠原自发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休养,力图尽快恢复到能打得过道千藏的水准。 暹罗缠着道千藏要零食,后者丢给他一包小鱼干,把今天遇到的事给争夺鱼干的几只猫妖们说了后,布偶毛遂自荐,却被道千藏以“猫身独自出门极易被偷”为理由给驳了回去。 “大橘在哪?”道千藏晃了晃猫粮,一只肥硕的橘色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地窜了过来,动作之快几乎令人怀疑她沉重的身躯是怎么能移动得如此敏捷的。 大橘:“中华田园猫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最不惹人注目了。” “自己小心,只是去探查情况,遇到危险赶紧撤,回来给你罐罐。”道千藏温柔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她乖巧地喵了一声,颠着肥美的肉肉出了医院。 把家长们送来的那些生病的普通宠物依次检查了一遍,确保毛孩子的病情都在好转后,道千藏才拿着古画进了自己的房间。 琅环医院是她和那些妖怪们的家,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道千藏自己的房间在最角落,阳光很少能照到这里,大多数时间都被阴暗充斥。 先知给了郎漠原一幅画,可那头狼怎么也打不开,哪怕动用妖力也是徒劳。 此画是琅环阁初代阁主云随暮为其夫人月韶千所绘,被道宗收藏却压箱底,终年不见天日,后被盗贼偷偷摸摸地带了出来,辗转几遭才到先知手里。 “打不开是好事,反正这副画本身也不吉利。”先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千藏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几乎每一个拿到它的人最终都死于非命,但郎先生既然想回到千年前自己的世界,肯定要靠琅环天书。历史上有关天书的记载太少,它是仅有的线索了。” 手里的古画好像有千斤重,道千藏犹豫了半天,最双手缓缓展开了卷轴。 出乎意料的,她竟然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这副画! 道千藏屏气凝神,目光随着卷轴的展开而慢慢上移,从飘逸的裙角,到纤细却有力的指节,最终全部摊开在眼前时,这副画和局部看起来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猩红的血液大片大片地布满了整张画纸,能从气味中嗅出是人血。 画上,幽暗神秘的山林背景中,轻抚凶猛黑豹头颅的女子身体其他地方都清晰可见,唯独那张脸被黑色的凝固血液糊得无法辨认。 画的左下角以蝇头小楷写着“若有人兮山之阿”,又盖了云随暮的私印。 这张画挂在了道千藏面前的空白墙壁上,她不受控制地向美人图走去,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女子的脸,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疼得她当场跪坐在地。 “还没好啊……”女子的头好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扯着身边人宽大的衣袖晃了晃,“求求您快歇息吧,我实在是熬不住了……” 男人勉强保持着稳如泰山的手作画,不小心一笔歪了,无奈道:“笨蛋,看你做的好事,只能重画了。” 女子冷哼一声,淡定地推卸责任:“分明是某厮心猿意马一时失手,倒说是我的罪过,啧啧啧,无赖。” 话音刚落女子便被抱了起来,惊慌之下她连连推攘男人的胸膛也没用,白嫩的手指不经意间染了桌上胭脂红的颜料,堪堪擦过画中女子的唇瓣。 “喂!老色鬼!你搞什么?当初说好了几时……由我决定的!老子命令你现在滚蛋,去跪搓衣板!” “名副其实,身体力行。”低沉的声音十分好听,又有几分挪谕和调笑的暧昧意味,紧贴着她,密不可分。 女子不满地抗议,却最终被吻住了双唇,只能徒劳地发出“唔唔”的声响。 只是下一刻,温馨的场景便成了一片血红。 “我有自信,更相信你,哪怕穿越时间和生死,身体、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到原点,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我在千年后等你。” 道千藏牙关紧咬,知道自己是陷入这副画表层附着的恶咒了,当即默念清心定神咒,可越念抖得越厉害。 就好像那些画面都曾切实地发生在她身上过一样,越是想忘,就越疼。 全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了,即将被失控的火烧成二傻子前,道千藏感受到了一股及时的冰冷寒流,从自己的后背缓缓涌向四肢百骸。 郎漠原嗤笑一声:“孤不过一眼没看着,便将自己折腾成了这副德行,笨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6】 想道谢,她刚回头就撞上一双澄澈湛蓝的狗眼,和一张桀骜不屈的狗脸。 道千藏:“谢谢……呃,二哈兄。” 郎漠原不悦地皱眉,一开口就成了汪汪汪。 哪怕普通人类听的是狗言狗语,在道千藏耳朵里也能自动转换成人话,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尾巴立即不摇了,恨不得给她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行吧,方才替道千藏引灵,把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妖力几乎全都耗光,又节能了。 “习惯就行,当狗也没什么不好,正巧把圈圈套上,这可是我花钱买的,不能浪费。” 道千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项圈套在了郎漠原的脖颈上,后者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戴上了“项链”,“你不是在聚灵室修炼么,怎么想着来我房间了?” 郎漠原:“孤感应到此处灵力波动过乱……等等!” 道千藏肉眼可见他黑白的毛下浮现出了一层火红色,原本一靠近他就会感到刺骨寒意的温度也在一瞬间火速上升为夏日般的灼热。 郎漠原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双眼立即闭得严丝合缝,唯恐自己不小心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孤并不知……” 道千藏:“……” 古人的思想真无语啊,女子闺房不能乱进的规矩连妖怪都恪守不怠。 可她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搁在衣柜里,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椅和一面落地镜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她说,别人根本不会想象到这是一个女生的卧室。 因为太清冷了,比外面的宠物窝都简陋。 “睁眼,正大光明,没什么不方便看的。”道千藏拍了拍他的狗头,从跪倒的冰凉的地上缓缓起了身,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是21世纪,不是一千年前,别那么老古板,我都没害羞,你脸红个什么劲。” “你对所有男人都是如此?连房间都不介意他们随意进出?”郎漠原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道千藏被他问懵了一瞬,没反应过来这二狗子什么意思,就看见了一个分外不爽的后脑勺和一条耷拉下来的尾巴——是不想搭理她,转身就走。 “这狗子……大脑没毛病吧?”她疑惑得心里直犯嘀咕。 郎漠原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很不愉悦,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合适。 他又不是道千藏的什么人,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头狼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可一看到道千藏那样满不在乎的态度,郎漠原就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格外难受。 还以为她对自己那样纵容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原来……她对谁都差不多。 她有什么特别?为何自己一见到她便会心乱到不可控制? 这种奇怪的情绪和修炼时渡劫完全不一样,后者还能控制,前者不知所起,却好像一把无形的小勾子,在他内心最柔软、最敏感的角落动不动就挠上一挠,想瘙痒都无处下手。 郎漠原不清楚自己在聚灵室待了多久,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恢复了人的手脚,却提不起来任何喜悦的情绪,只冷淡地拉上聚灵室的帘子,想出门逛逛,独自体验自己即将要生活的这个现代社会是什么样子。 他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正拽得二五八万像个人物的道千藏。 这货叉着两条又细又白的腿,坐姿相当不雅,跟个瓢似的。 道千藏嘴里含颗薄荷糖,一手抓了正在几哇乱叫骂她祖宗的乌鸦,翻着死鱼眼,对着手机上的智能助手一字一句地发语音:“乌鸦怎么做才好吃?可以打火锅吗?” 乌鸦吓得快尿了:“不是……我就去珠宝店晃悠了一圈,啥都没偷,连导购戴的那假冒伪劣玻璃球都没碰。我没犯罪,也没二两肉,一点都不好吃啊大姐姐!” 大橘抱着猫粮袋不松爪,道千藏看她那没出息的肥圆样就脑子疼,不轻不重地赏了她一jio,低呵:“我让你去当探子,你倒好,直接把鸟抓回来了。” 大橘:“嘿嘿,猫抓鸟顺手的事嘛,不客气哈~” “去你的。”道千藏笑了笑,转眼看向手里拎着的乌鸦时立即变了神情,脸比暹罗那挖煤的都黑,“小妹妹,寒鸦乌妖一向不在人潮密集处活动,你这……什么情况?” 鸦小妹欲哭无泪:“谁愿意和人类打交道啊,市里家猫、野猫到处有,C区又是姐姐您的地界,猫妖只多不少啊,不要命了才往这挤。还不是道宗那群孙子搞事,我们都没地方呆了。” “恩?”道千藏眯了眯眼,“继续。” “缉妖中心前几天发了个紫红等级的通缉令,全世界追杀郎漠原,拿到人头的不仅可以直接晋升为一等,还能得到宗主道长青的亲笔推荐信。 “那群道士都乐疯了,四处设陷阱,就可着雪原和密林这种地方布阵,只等郎漠原一出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可怜了我们,得把家让给他们祸祸。 “不让就是不配合人事调动,我们又不是道宗下属部门,凭啥听他们hr的?可没办法,谁让咱打不过陆之焱呢,最后只有伤亡惨重地投降挪地了,唉……” 原来是那天西服男闹出的幺蛾子。 道千藏心里大概有了个谱,松手放开了鸦小妹,说:“你们无处可去,只能到人类社会求生存,乌鸦天生对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就溜到了珠宝店。” “结果没在里面找到合适的地方筑巢,连什么狗屁的钻石也是假冒伪劣产品,我呸——”乌鸦小妹不屑地啐了一口:“什么无良商家。” “市监局需要你,共建社会主义。”道千藏扯了个淡,立即回归正题:“我欠寒鸦族长一个人情,这次帮你们把家抢回来,到时候跟他说一声,两清了。” 她转头看向在一边静静打量自己很久的郎漠原:“有什么想法不?” “道宗,一如既往的招人烦。”郎漠原冷笑。 道千藏耸了耸肩,说:“可不么……你在家看门,我去学校一趟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鸦小妹惊了:“你还在念书?” “怎么,我看着不像二十岁美少女?”道千藏把头发随便一揽,戴个鸭舌帽就出门,只剩下她越来越远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快成社畜了,苟不了两年了。” 郎漠原愣愣地看着她轻快自然地留下嘱咐,然后头也不回地放心离开,第一次觉得“家”这个词很美妙。 整个漠北雪原都是他的,行宫建的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可他倒是觉得,那样冰冰凉凉的高大建筑连眼下这间算不上宽敞的小医院都比不过。 “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丫头风风火火的,出门也不知道带把伞。” 道千藏不在医院时,金毛奶奶习惯了化成人形替她看店,满头白发的和蔼老太太杵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走到门前,打量着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摇头叹气。 清魂铃发出了一声轻响,郎漠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琅环阁是藏书阁,但道千藏十三岁接任阁主的时候出了些变故,大部分书都在那场大火中被焚毁了。 她抢救出了最重要的几本,把它们放在了C大的图书馆里,并施了咒法,除了自己没人看得见,自然也不会被偷走。 图书馆馆长是先知的副业,这货除了本职工作“预知未来”不能指望,其他方面都很靠谱。放在他这,比存在琅环医院里更让道千藏心安。 道千藏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可以完全隐匿去郎漠原气息、不被任何道宗门人察觉的方法。 陆之焱没有发现只能证明他实力太差劲,但想要郎漠原项上人头的可不止他这样的半吊子道士。 起哄的小喽啰不足为惧,但藏在暗处的大能却危险至极。所有被她接纳、留在琅环阁的善妖,道千藏绝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等她走出图书馆时外面已经下了瓢泼大雨。 这货没拿伞,兜里的遁地符早在她带郎漠原去找先知时用完了没及时补,又正值下雨,她的火系法术能力大打折扣。 “倒霉到家了我去……”道千藏无奈地扶额,只好先避一阵,等雨势变小或停了再走也不迟。 路过的年轻男女出于好奇心或多或少地看她一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道千藏由于身份特殊,从小避免和麻瓜接触太多,普通人类玩伴也只有初遇郎漠原那天和男朋友在医院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的小青梅——梅馨。 也就这种没心没肺的货,才会那么多年来也没从她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她力求低调,可不少人都久闻大名——无论是相貌、成绩还是综合实力都令人想忽视都难,出了名的不易接近怪萝莉,许多人抱着各种的想法追求她,全军覆没。 难免也招来不少妒忌。 路过她身边的两个麻瓜卖弄着可怜又可笑的智商,冷嘲暗讽她天天装腔作势,还以为身边有多少护花使者,结果连个朋友都没,只能孤零零地等雨停。 道千藏的目光淡淡地凝视着远处,不是不跟人计较,而是根本没听见她们说的话。 小时候没钱买电器,男人会拿着蒲扇替她赶走讨厌的蚊虫,带来酷热时唯一的清凉。 每到下雨,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男人可以不用再那么累,整晚不睡只为替她打扇,也会在她放学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接她回家。 现在不会再有人拉着她的手接她回家了,她也就格外讨厌雨季。 那个被她称作老爸的男人现在是道宗的宗主。 如果不是没人再宠着自己,谁愿意变得坚强,没有避风港,那她就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妖怪们建一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道千藏一抬眸,正和郎漠原四目相对。 道千藏站在两节台阶上,郎漠原站在平地,两人正好平视,滴滴答答的雨点落在他的伞上,像一曲动听的乐章。 他伸出手,把掌心面向她。 “回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7】 郎漠原表面淡定无比,内心慌得一匹。 他的手僵硬地伸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于紧张。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向女子伸出手。 不知为何,一旦变成了狗身或者刚恢复人形,他总是有一段时间的明显不自在,好像思想和行为模式无法得到迅速切换一样。 暹罗之前跟他说,哈士奇犯二是常态,要他别担心,担心也没什么卵用,种族天性改不掉,无论如何都没他们暹罗猫高贵优雅。 郎漠原思考了好大一会,最终确定这死猫是在损自己,于是一口咬住了猫头,吓得金奶奶赶紧来拉架,暹罗还特享受说不用,能被偶像咬一口三生有幸。 对此,众妖均表示鄙视之。 道千藏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审视和玩味,更多的是无奈的笑意,零星可见淡淡的泪光,可转瞬即逝,让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郎漠原的喉咙中发出一声疑惑的“嗯”声,对她总看着自己却不做出任何表示的行为表示不解。 一对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无疑是最靓丽的风景线,所有路过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有人拿手机偷偷地拍照,看这架势第二天校园网上的头条新闻已经预订了。 道千藏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正当郎漠原以为她要把手交给自己时,少女柔软的指尖不轻不重地点在了他的掌心,身体的温度紧密相传。 这是……做甚? “老妖怪,”道千藏的语气说不上反感的愤怒,但也不算应承的温柔,只是半调笑半认真地问,嘴唇缓缓靠近他的耳畔,暧昧的气息染红了郎漠原的耳尖:“你是要……泡我吗?” 郎漠原一脸茫然,耳朵尖抖了抖。 泡?什么意思?她又在说什么鸟语,孤听不懂。 见郎漠原这副傻得可爱的样子,道千藏也不好意思再逗他了,只敛眸笑了笑,点在掌心正中央的白皙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郎漠原的指腹,顺带把他的手压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一点余温几乎要把郎漠原全部的身体烤化似的。 “带我回家,”道千藏拍了拍郎漠原的狗头,跟没事人一样,翻着死鱼眼,面无表情,手指琅环医院的方向,“向着光明之路冲鸭!” 郎漠原:“……笨蛋。” 他好像轻声地笑了一下,连自己都很难察觉到,道千藏那样看起来就既大条又粗糙的女孩子肯定更没有发现。 走着走着,道千藏突然声音僵硬地说:“……狼,把伞端平,不用特意歪向我这边。” 郎漠原:“……” 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是该感激涕零、芳心暗许才对么? 暹罗教的,还说百试百灵,人类小学生写作文的必备题材。 他偏头一看,整头狼一哆嗦——好么,雨水顺着伞全落到道千藏正头顶上,浇了她满脸满身,卷毛都不翘了,浑身的杀气几乎成形。 道千藏翻出手机,平静地打开度娘搜索:往死里揍追求自己的二货过分吗? 回到琅环医院,暹罗看见俩落汤鸡都惊了:“你们打伞和不打伞有区别喵?” 郎漠原不出意料地挨了一顿抽,又委屈又可怜,变回二哈缩在墙角干嚎,吵得脾气最好的布偶都要和他决一死战。 还是道千藏被烦得实在是头疼,掏出手术刀开始消毒才把狗嚎声给活活吓得消音。 一个月了,道千藏口口声声说着要帮寒鸦族夺回地盘,可连个屁都没挪,只给市郊的动物园打了个招呼,园中的虎妖受过道千藏的恩惠,欣然同意自己的地盘多几只鸟,寒鸦族暂时有了栖息地。 “小千,答应过的事不能出尔反尔啊。”暹罗坐在她的腿上喵喵叫,道千藏正为暑假而狂欢,抱着瓜子花生看剧嗑cp不亦乐乎,有时还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她随口说:“陆之焱他们布的古阵成本特别贵,基本上每天都得花几十万,狼兄整个月都在聚灵室修炼,他们抓不到妖,财务不可能报销更多了,然后只需要……” 道千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环保局的举报电话,捏着嗓子装清纯: “喂您好,我是C区热心市民,附近森林里发现违章工程设施,绝对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文件批准,我举报他们破坏自然环境,不利于科学发展和社会主义建设。” 暹罗:“……” 喵了个咪的,这女的真绝。 难怪道宗那边的人一提起道千藏都是满脸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敢情这货一个纯唯心整天跟他们搞唯物的应对措施,动不动就举报报警,满口科学和社会主义,又红又专得让道士们都不好意思了。 末法时代,道宗与妖魔鬼怪维持了勉为其难的和平,同样大隐隐于市,唯恐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就低调又低调,动不动被招来一堆条.子查水表这谁顶得住啊! 暹罗几乎已经想到陆之焱那吔屎般的表情了。 当晚,闭关了一个月的狼从聚灵室出来,并在大堂闪亮登场。 郎漠原把道千藏给他的、可掩盖他全部妖气的灵隐符带在了身上,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特别开心,精神过于亢奋,可不可以拆家来庆祝这伟大的事件。 道千藏沉默地掏出了火锅器具,开始洗菜、磨刀,眼神阴冷地瞅着郎漠原的腿,盘算着是切片爆炒还是整条卤煮。 郎漠原会意,带了口罩出门,自己溜自己,不在人面前讨嫌。 “丫头,这么明显的借口你也信?”金奶奶笑呵呵地帮她切菜,道千藏笑了,“琅环阁的规矩,人与妖平等,我只是名义上的主人,狼兄有权利做自己的事,不用汇报。” 金奶奶和蔼地“哎”了一声,完全看不出是曾经在C区掀起血雨腥风、缉妖中心派出近百道士围剿却全军覆没、通缉令等级为赤红色的黄金犬妖。 C区郊外的森林里。 “道——千——藏——!肯定是她!”陆之焱牙关紧咬,眼神极其恐怖,恨不得把道千藏给生吃了。 手机另一头传来不悦地催促:“别管是谁,赶紧把你那些神通都收回去,条子马上就要来了,不想蹲大院就赶紧逃。你看看你干的这都什么事,今年的财务报表……” “滚。”陆之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身后的几个小道士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走上前问:“陆哥,咱们还继续吗?” 陆之焱烦躁不已,可又不能对这群笨蛋发火降低自己的逼格,只能压着怒气:“撤。” 他刚想抬腿就走,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动弹不得,陆之焱立即朝其他几个小道士看去——他们和自己境遇一样,只是道行太浅,脸上都浮现出了强烈的惶恐。 “陆哥,陆哥!怎么回事啊?”几个小道士急得满脸通红,眼睁睁地看着整片森林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厚厚的冰霜。 冰块从他们的双腿开始,迅速扩散到上肢,只留下几颗头颅还能僵硬地转动,像被禁锢在冰棺内的僵尸。 “你们不是想抓到郎漠原吗?”陆之焱微微一笑,声音极冷,“他自投罗网了。” 几个小道士只是想跟在他身后捡便宜,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指望用古阵能困住郎漠原,从来没想过会正面对上一千年前的大妖怪,有的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现在的妖怪们修炼一百年都已经够得上通缉令第二级赤红的程度了,更别说已七百岁、在千余年前纯靠自己带着天下群妖和道宗分庭抗礼的大妖了。 漠北环境极度恶劣,能在雪原上活着的本土妖怪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爆发力和生存力。 郎漠原只不过用了两百年的时间就把所有的妖怪中愿降的收入麾下,冥顽不灵的杀了腌成尸干给他们的老部下分食。 他似乎没有“怜悯”和“道德”这种东西,一切只为生存。 弥漫的冰雾后,黑衣男人缓缓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陆之焱冷笑一声,立即启动还没来得及收的古阵,“来的正好!” “这可是云随暮最得意的地缚万杀阵,从没有人能活着逃出去!”陆之焱的笑容有几分嗜血的快意,又好像看到了即将落入自己手中的好处而狂喜。 血红的藤蔓源源不断地从阵中破土而出,叫嚣着伸展开浑身是剧毒钢刺的枝条,四面八方都是阻拦,把阵中妖团团包围,根本无处可逃。 陆之焱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那些看起来所向披靡的血藤蔓在逼近郎漠原的身体时突然颤抖着退缩了,好像调皮捣蛋干坏事被家中大人抓了个现行的熊孩子,哭唧唧地要逃跑。 可寒冰还是把它们都严丝合缝地冻在了原地,挣扎扭曲的狰狞藤蔓成了大型的冰雕艺术品。 “噗——”地一声,离郎漠原最近的藤蔓顶端开了一朵冰冷炫目的冰花,在从乌云缝隙中透出一丝阳光的折射下透出美到极致的冷光。 送朵fafa给你,别生气嘛。 郎漠原鸟都不鸟它一眼,血藤蔓委屈的哭声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陆之焱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道宗不惜一切代价通缉孤,”郎漠原平静地打量着陆之焱明显颤抖的身体,说:“你猜,为何?” 陆之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知道了。 “千年前,尚陵君想从孤的手里抢回一件不甚光彩的东西,如今的道长青也想要。”郎漠原垂眸瞥了一眼陆之焱的瞳孔和指甲盖。 瞳孔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浅浅的红,指甲盖则白得有些过分了,好像把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脑部,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血液流通。 陆之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那装模作样吓唬人,你不过是一只妖,怎么懂我们人类的追求?” “想死?”郎漠原竟弯唇笑了,“想的美。” 不想被郎漠原的冰咒活活冻死,陆之焱就必须用灵力维持身体的温度,这样耗灵极快,不过短短的五分钟,陆之焱的额头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更让他痛苦不堪的不是严寒,而是内心深处迫切急需要被填补的渴望。 “赤心天罗……我要赤心天罗……给我药!给我药!快给我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8】 琅环宠物医院全年24小时营业,无休。 大概是因为附近只有它这一家宠物医院的缘故,任重而道远,要是关了门,好几条路上的猫猫狗狗生病都没办法救了。 但医院内部是有门禁时间的。 郎漠原正好卡着十点五十九分推门回来,在医院里悄咪咪地掐秒表、坏心眼地等着道千藏把他关在门外的众妖悲伤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没好戏看了。 一群毛绒绒的妖怪们都团团围绕着一只超大的火锅,道千藏的手和嘴都没闲着,听见清魂铃的响声后只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上的麻小。 暹罗喵呜地叫着,甜腻腻地蹭着郎漠原笔直修长的小腿,“偶像,我给你留了门、还留了吃的,你爱不爱我嘛~” 郎漠原无动于衷,只随脚把暹罗轻轻踢开了事。 不能欺负猫的狼生还有什么活头? 他本身也不喜欢同人或妖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没良心。”暹罗委委屈屈地嚎了两嗓子,蹭完郎漠原后看向道千藏的眼神却明亮得过分。 有血腥味。 其实根本用不着妖怪提醒,道千藏的鼻子灵敏得过分,早在郎漠原靠近琅环医院的大门时,一缕极淡的血气就顺着门的缝隙钻进了她的呼吸中。 “回来晚了没的吃。”道千藏说完就把郎漠原的那一份涮羊肉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手往他的方向一伸,“碗都是你洗,去吧皮卡丘。” 众妖见老大发话,纷纷乐得自在,把自己的食具都推到了郎漠原眼前,一个个呲牙咧嘴,笑得格外欢乐及奸诈。 郎漠原眯了眯眼:“你……让孤当你的仆役?”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手术刀耍得只能看见残影:“有人和我预约了她家公二哈明天的绝育手术,到时候我给你留个最佳观看位置,不用客气。” 郎漠原:“……!” 你大爷的! “她又打不过孤,孤凭什么要怕她?”郎漠原乖巧地端着食具去厨房里洗了后才猛然意识到这一残酷的现实。 满脸严肃的二狗子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手上洁白的泡沫,好像在盯着杀父仇人,足足过了很久才见他委屈地冷哼了一声。 “好妖不与人争,好男不与女斗。” 郎漠原自认为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善茬,但并不至于是一个恶妖。 暹罗说过的《大妖传》他在闲来无事时翻了翻,这本书最初是云随暮编纂的,后来才由道宗设立、用来代替琅环阁的贤雅集接手继续整理。 上面写的别的妖他不清楚,但对他的描述“浪.荡成性”和“阴险狡诈”那纯属是扯淡。 郎漠原纯得不能更纯了,抢地盘只用蛮力,诡计基本为零。什么御数女、夜笙歌,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近卫怀疑他好男色,见着他都捂着胸和菊花走,郎漠原被恶心得连雄性也不想看见。 他不爱听歌,觉得吵,唱歌更是魔鬼,这货五音不全,狼嚎起来只能吓得敌人肝胆俱裂,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在调上。 除了闲来无事画两幅画之外,就是练刀、炼丹和睡觉,其生活极其单调。 《大妖传》里面很多事例都是瞎编出来的,极少数真正发生过的也被后人曲解。 至于“残忍无情”这一点,郎漠原倒是不反驳。 他生活的时代天下混乱,和现在平平安安的人类社会完全不同,不下狠手只会被反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除非是脑残才会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如果拥有了可以和平的条件,谁吃饱了撑的去制造动乱。 “所有脱离既定环境而论结果的判断都是扯淡。” 道千藏百无聊赖地葛优瘫在沙发上,不管众妖怎么要她逼问郎漠原,都只回答这样的一句话,“他是不是恶妖我自己会分辨。” 金奶奶不放心:“可是……”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权力过问我私人的事情了?” 道千藏本来在闭着眼砸吧嘴,可金奶奶的话一出口,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顿时变得让众妖不寒而栗。 金奶奶只好叹了口气,再也不过问这件事。 小白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找死地往枪口上撞:“琅环阁和道宗多年来相安无事,是因为咱们不主动杀生!但郎漠原万一真在外造了杀孽,引来缉妖中心的炮轰,这就关系到大家的安全了,怎么会是你私人……” “不懂规矩的小妖还不快闭嘴!”金奶奶一巴掌把小白扇得眼冒金星,蛇身九曲十八弯地扭来扭去,把自己活生生地团成了莫比乌斯环。 她带着歉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已完全睁开了双眼的道千藏说:“阁主别见怪。” 道千藏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甩着人字拖往厨房溜达,说:“行吧,既然你们坚持要认为他会吃饱了撑的主动杀人,那就亲眼看看。” 众妖紧随其后,看看就看看。 郎漠原系着Hello Kitty的粉色小围裙,跟狼外婆似的,喜感爆棚。 他沉默地把洗干净的碗摞到橱柜里,一回头正对上道千藏嘴角抽搐的面容,她说:“这就是你……半个小时的成果?” 郎漠原自豪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你敬佩孤的效率,那些崇拜的废话便免了。” “碗是洗了,盘子锅子和筷子在你眼里不配拥有姓名吗?”道千藏大概被气得大脑缺氧,指着郎漠原洗了半个小时、浪费了不知道多少水和洗洁精清理的一个调料碗,“就只洗碗啊。” 郎漠原梗着脖子回怼:“你说的,洗碗。” “我有一天要是死了,就是被你给活活气死的。” 道千藏想到了自己那一到厨房就头疼脑胀要歇菜的爸,再看看面前明明是偷懒却理不直气也壮的狼,认识到了一个真理——男人都是一个死样,无论时代、年龄与种族。 众妖大概总算是认识到了郎漠原的脱线,这二货真的会干出胡乱杀人的事吗? 他来琅环阁这么久,众妖对他的态度委实算不上欢迎和友善,但他从来没动过手,根本不睬众妖,只热衷和道千藏抬杠而已。 二哈在吵架的气质方面拿捏得死死的。 金奶奶率先打消了疑惑,担忧地凑到道千藏身边说:“丫头,要不我明天去菜市场买条鱼给他补补脑子吧,琅环阁出了个傻狗说出去多难听啊。” “想补这种程度的脑子,你上哪找鲨鱼去。”道千藏冷笑一声,摆了摆手。 “散了散了,以后谁再和我说那些废话、破坏内部团结,就自己滚蛋吧,老子不奉陪了,都是一天天闲出来的。明天开始,成年的妖怪都给老子出门找工作,不准继续蹭吃蹭喝。” 众妖为自己不能继续躺尸当米虫而一片哀嚎。 郎漠原只是二哈属性明显,当然不是智障。 道千藏的话已经很明白了,郎漠原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妖怀疑他,而道千藏选择了信任、并替他洗脱了嫌疑。 看在这只人类愿意相信他的份上,郎漠原左思右想,还是敲了敲道千藏的房间门,打算告诉她一些事,才不愧被人信任。 “没睡,进来吧。” 道千藏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茧,抱着手机刷自己磕的cp的广场,看有没有发糖大手子太太写新的同人文,听见有人敲门微微一愣,把一颗小小的卷毛脑袋露了出来。 过了好久也没见门外的人有动静,道千藏纳闷地说:“谁啊,到底进不进?” “你出来。”郎漠原不自然地解释,“你是女人,三更半夜与孤共处一室于名声有毁。” 道千藏:“……” 算是怕了他了,老古板。 房间里好久没有动静,郎漠原正尴尬地在门口前后为难时,门开了,道千藏满头卷毛炸成鸟窝,和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她没有一脸想杀人的表情,而是打着哈欠说:“如果是想从我手里把东西要回去的话,那你还是省省吧,不给。” 郎漠原狗脸懵逼:“什么东西?” “赤心天罗啊。”道千藏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郎漠原眼都直了,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你几时偷走的?!” “这你就别管了。”道千藏靠在门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神色有异的郎漠原,不紧不慢地说:“倒是我想问你,这种道宗用来控制门下弟子的独门秘药你怎么会有?” “如今的赤心天罗是经历代道宗之主的改良而研制而成的第十代,纯度极低。你拿的是纯度最高的初代,连孤自己都不清楚原因,为何自幼便有此物。被道宗囚禁于驯兽场时,尚陵君夺走了它一段时日,孤最终抢了回来。 “此物大抵与孤的身世有关,只是孤查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郎漠原平静地说。 道千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愕的神情。 陆之焱得知时也是一样。 他被对药的渴望折磨得满脸狰狞,旁边几个被冻住的小道士被彻底吓晕了,眼白都翻了过去,一声不吭,连气都快不喘了。 郎漠原比陆之焱要高上半个头,他微微抬起手,搭在了陆之焱的头顶上,五根手指尖利的指甲猛地插.到了头颅内,柔软的大脑被狼爪扎得剧痛无比,陆之焱尖叫出声,震得整片树林里都回荡着他凄厉的惨叫。 直到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郎漠原才抽出了手,滚烫的鲜血淌得满手都是,不过立刻就被冻成了冰,碎裂成一片一片,落在土地上。 随之碎裂的还有一颗血红的丹药。 陆之焱后怕地颤声说:“你救了我?!” “他无论如何也要抓到孤,便是要凭此同道宗谈条件,放自己自由。” 郎漠原淡淡地给道千藏解释,“孤在替他剔除赤心天罗时,又为其注入狼毒,他甘愿成为细作,随时传递可靠且有用的消息。即便反水,孤也有信心在火烧到琅环阁前让他死无全尸。” 道千藏笑了笑:“你不赖嘛。” 郎漠原冷哼一声:“当世赤心天罗的纯度完全不在孤力所不能及的范围之内。” “夸你两句还嚣张起来了。”道千藏调戏似的地挠了挠他的下巴,说:“话别说得太死,打起脸来,疼得你又嚎个没完,我还得操心哄你。” 郎漠原不屑一顾地扭头,耳根红了一片。 谁稀罕她哄,狼族至高无上的骄傲绝不允许他这么丢人。 道千藏的眼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血一般的赤红色,好像种满了曼珠沙华的忘川途,妖艳且旖旎,就连眼白都通红一片,跟被活生生地挖掉了眼珠一样,看起来格外恐怖。 她拉着郎漠原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靠近自己的脸、更清晰地凝视着自己的双眼。 一人一妖温热的呼吸在逼仄的环境内交换。 “我出生时就被种下了云随暮研制、你手上的这瓶初代赤心天罗,现在大脑已经被完全扩散,你能救么?不能。” “那群妖怪们说我的信仰是云前辈,但这并不是我关注他的全部原因。琅环阁留下你,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我一起找月夫人的琅环天书。” “只要是云前辈创下的杀招,月夫人都会想出克制的方法,记载于天书中,我需要找到它,救我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9】 郎漠原一脸严肃。 道千藏:“我说,你听懂了没?” 坚定而果断地摇头。 他觉得道千藏的语言表达能力有着相当严重的问题,说了一大堆,没几句人话,时间线和逻辑线都是乱的。 道千藏认定他理解能力方面有疾病,除了互怼时能准确地get到能把人气炸的点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道千藏:“……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郎漠原镇定自若地解释:“戒严。” 道千藏:“?” 狗子不说人话怎么办?多半是给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可道千藏刚撸了袖子打算给他来一场由身到心的教育,突然感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等到她意识到时已经晚了。 一支灵气幻化而成的羽箭直直地穿透了墙壁,朝她袭来! 好在郎漠原早有防备,一把揽住她的腰,左手环过她的后颈,手硬生生地攥住了即将扎到道千藏左肩的羽箭。 附着了火绒破的羽箭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起了作用,皮肉烧焦的味道顷刻在空气中弥漫开。 郎漠原面无表情地凝气,羽箭被冻成了加长版“老冰棍”,一眨眼就碎成了冰晶散落在地上。 折射出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瞳孔深处,仿佛一些奇特的记忆碎片。 “这机关,是你做了用来对付我的?”他虽攥住了羽箭,但箭尖的位置还是有小部分扎进了他的肩膀内,“控制不好便别乱用,若是伤到自己,得不偿失。” 记忆深处的少女以同样的姿势被他抱在胸前,不可置信地喃喃着,看向他的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情绪,“你……不杀我?” 她又低头一看,自己被整个圈在男人的怀里——从来没有任何雄性的妖怪或人类敢对她如此不客气! 岂有此理! 他尚未来得及回答“我杀你做什么”,脸便挨了一记实心拳,牙险些被打松了。待回神之际,怀中的少女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嘶——这蛮女……”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那死丫头实在狡猾,我们都被她骗了!”蜂蛹而至的小弟子们纷纷抱怨不休,见他左肩受了伤,连忙簇拥着他离开了妖域。 道宗宗门内,每晚亥时与每早卯时是巡逻弟子换班的当口,也是防御最为薄弱、最易潜入的时候。 他正撕了布条打算随手包扎一下并不算严重的伤口,一声异响自窗户处传来,他上前一看—— 朦胧月色笼罩之下,一朵沾着雨露的小花正插在了他书案上摆着的玉瓶中,随风微微摇曳,一旁放了包分量相当足的药,怕是够他用到死了。 随之附上的羊皮卷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丑得不堪入目的符号,一看便是没念过书的人才能创造出的狗爬字—— “对不起,送你花花和治伤的药。——月” 月? 他微微抬首,作势仰视天际的一轮明月,实则早便注意到窗下蹲着一只小小的蘑菇,那货正屏气凝神装背景,生怕他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他摇了摇头,唇角罕见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待他一转身,“蘑菇”便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扒着窗沿偷偷看他受的伤重不重。 不过半柱香的时辰,“蘑菇”便哆嗦了好几下。 一件干净的外袍劈头盖脸地被丢了过来,猛地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蘑菇”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手胡乱地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把外袍给拽了下来,不由得一愣。 她至少要在此处熬到卯时才能趁势溜出去,夜深露重,他是怕自己着凉? 原来他早便发现自己了,故意憋着不说,看她出丑,少女咬牙切齿地道:“姓云的,你个狗贼……” “哪来的狗贼,作死都作到我头上了?” 道千藏哂笑一声。 她生活在和平社会,就算实力位列当世前三,但终究没有从小到大都处于动乱厮杀的郎漠原反应迅速,预知危险也没有他敏感。 好在她只慢了五秒钟。 羽箭被郎漠原冻碎后的下一刻,道千藏就双手捏了个诀,琅环医院内所有的的隐形符咒在瞬间显形,火一样的炙热温度包围了以医院为中心方圆一百米的范围。 几乎所有的住户都在一分钟内先后打开了空调,整条街上发动机的轰鸣声几乎快把人的耳朵给吵聋。 没一会,道千藏就收了手。 “走了。” 郎漠原沉思:“能从你的手下逃走,此人不容小觑。” “我打不过他。”道千藏点了点头,表情不怎么友善,郎漠原一脸茫然:“你知道是谁?” “嗯,我爸。”道千藏简明扼要地回答,“不对,是曾经的养父。” 她很不希望把话题扯到这个爹的身上,于是一把抓了郎漠原被烧得焦黑的左手,皱着眉头说:“再不处理,你的狗爪就烂透了。” 郎漠原不爽地反驳,严肃脸:“孤是雪狼,注意措辞。” “知道,你说过几百遍了,二哈兄。” 郎漠原:“……” 行,二哈就二哈,凑活过吧,还能揍她咋的。 郎漠原老老实实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道千藏捏着狼爪给他上药。 这货几乎从没碰过女孩子的手,哪怕只是擦个药,也觉得心脏的位置怦怦直跳,道千藏再怎么强调在医生面前不用想太多都没用。 郎漠原觉得自己的爪子一点都不好看。指甲为了杀人而刻意修得又尖又利,手背上面有丑陋的疤痕,连骨头都是错位的,稍微一捏就咔吧作响。 道千藏的手就相当符合美人柔荑的标准了。骨节分明,纤细且长,放在古代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标配,和郎漠原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有些不自在地想把手往回缩,不太想让道千藏看见这些伤痕。 “你的第二张脸究竟经历过什么?”道千藏对此叹为观止,纳闷地问。 哪怕知道这些已经是陈年旧疴,道千藏在触碰它们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唯恐会第二次伤害到郎漠原,手上的动作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柔。 眼前帅但呆的傻狗身形一顿,说:“幼时无能,被一群废物挫伤,修养不好,后来孤将他们活刮了。” 道千藏“唔”了一声,“是你被抓到道宗驯兽场时候的事么?” 郎漠原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冷漠,道千藏以为他不愿意说这些,故意岔开了话题,没想到郎漠原却点了点头,说:“既已成过往,说也无妨。” “一千年前的驯兽场……是什么样的?”道千藏很好奇。 琅环阁每一任阁主都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驯兽师,她也不例外。 这个身份最初起源于道宗。 古时候的道宗认定人类是世上最高等的生物,理应统治一切,包括妖魔,因此对异类进行极端的践踏和奴役。 后来有了琅环阁,历代阁主为“和平与平等”而不断争取,效果逐渐显著,现在的道宗虽然依旧排外,但已经变了很多。 缉妖中心只针对伤人的恶妖,老实的妖怪只要在人类社会行走时低调些,基本没人多管闲事,除非碰上格外不讲理的脑残,琅环阁会帮忙处理。 就算对付恶妖大多也是靠谈条件,极少数冥顽不灵挑起动乱的才会被强行降伏或诛杀。 “千年前的人与妖不像如今这样和平,妖族大多是被道宗所奴役的困兽。”郎漠原平静地说。 “从出生那一刻起,身体便被炭火烙上永不磨灭的印记,标明是道宗的‘东西’。满周岁后由炼妖锁穿透琵琶骨,熬过七日七夜而不死便可成为‘驭妖’,供驯兽师挑选。倘若没被选中,便要被炼为血丹,作后辈的养分。” 道千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继续低下头细心地擦着伤口,郎漠原微微抬眸看着她漂亮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难过。 好像什么事近在咫尺,却又遥隔千里,怎么样都触碰不到。 道千藏不太想知道千年前的驯兽场是怎么样了,尽管看起来郎漠原没把自己受过的伤当回事,可她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郎漠原挑了挑眉:“你似乎有话要讲?” 道千藏岔开话题,说:“我需要调查云随暮研制出赤心天罗的最初目的,才能对症下药。” 郎漠原思考了一下,说:“若没记错,第一代的药方被孤埋在了宫殿地下。” “真的?明天我们就去找找看。”道千藏信心满满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你的宫殿在哪?” “漠北雪原。” 道千藏沉默了很久,打开地图让他指,郎漠原对现代的地图构造一点都不熟悉,愣是找了老半天才指着R区的西伯利亚说:“此处。” “那拉倒吧,你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我上哪给你办护照签证出国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不做不行,道千藏无奈叹息,上完药后,她把委屈的二狗给赶回了自己的狗窝,一抬头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凌晨一点了。 道千藏平静地拿起了座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对面传来熟悉的沉稳男声,她笑了笑:“老头,刚才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对面没说话。 道千藏哂笑:“有脸偷袭没脸承认吗?” “别和妖走得太近。道宗和琅环阁已经有上千年的恩怨了,一旦妖再掺和进来……赤心天罗是一团乱麻,我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也不想你出事。” “当年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某人可是把重伤到几乎全身瘫痪的十三岁小女孩丢到厉鬼窝里,还说从今往后,她的死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嘲讽:“瞧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我不主动找茬,你倒是来假仁假义了,管我?您配么?您配个XX。” “唉,丫头,我……” “少喊那么亲热,跟你熟么?”道千藏冷笑一声,也懒得和他废话,“只要赤心天罗还在我脑子里,这事我就掺和定了。以后只要监视我一次,老子就宰你们一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面刚想再说什么,道千藏啪地一下挂断了。 她回到床上一睡解千愁,把自己包成了一团蘑菇,连头都不露,活生生要把自己憋死的节奏。 隐约有一声啜泣,转瞬即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10】 郎漠原被狗窝外的噪音吵醒的时候满头都是冷汗。 他又做了噩梦,自己被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收拾得惨不忍睹,只觉自己活成了一首词。 上阕是“凄凄惨惨戚戚”,下阕是“怎一个愁字了得”,词牌名“声声慢”——求饶声越来越慢。 对方可不是他求饶说“我再也不敢了”这种程度就能轻易原谅的人。 郎漠原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嗷呜了一声发泄心情—— 白天他尽量不化人形,以免被带宠物来医院的普通人类发现一条狗突然变成了人的非科学可怕现象,只能当只霸气侧漏的二哈,迈着威武的狗步离开了窝。 “让你们平时好好学习人类社会的文化知识了,现在哭有用吗,没学历哪家好公司要你?都别嚎了,我反思,不该平时总惯着你们,惯出一堆废柴来。” “说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一方大妖,一旦要融入正常人类社会,就是除了打架斗殴和惹是生非之外什么都不会,丢不丢脸?” “琅环阁是歇脚亭,不是收容所和养老院,自己不争气,老子帮忙顶个屁。” 道千藏一通思想抨击,把委委屈屈化成人形的妖怪们一个个都撵出了医院,几乎所有妖的脸上都是“悔不当初”的愧意,只有一个棕色卷发的可爱青年兴奋无比。 道千藏补充说明:“工作必须合法正规,要是敢去牛郎店,我就把你的五条腿都打断。” 泰迪:“……哦。”没劲透了! 喧闹总算消停下来,除了年事已高的金奶奶,和体弱多病、曾重伤濒死而有后遗症的大橘和暹罗等数只妖怪之外,其他的货都被道千藏赶出去自主谋生了。 实在活不下去当然能回来,只不过对于这些一方霸主来说,脸上实在挂不住。 □□就是他们昨晚对郎漠原的怀疑,引起了道千藏的不爽,而且最近琅环阁里不是很安全,让他们出去也是最大限度地保住了他们的小命。 郎漠原走到门前,一只纯白的信鸽正巧落在他的爪旁,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后,小白鸽扑棱着翅膀,灰走了。 “陆之焱?”道千藏两只手拢着头发,嘴里叼着皮筋,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用信鸽,一个扣扣威信电话短信的事,啧,古板。” 郎漠原想过,但一点都不习惯用那个黑黑的小盒子,也不知道道千藏是为什么对它爱的痴迷,吃饭睡觉都抱着不丢。 “近日道长青找过先知,要那副画。”郎漠原抬眸看她,桀骜狗脸紧皱眉头,“你可有参悟出何玄机?” 道千藏耸肩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一点头绪都没,月夫人在历史上是团迷雾,连出生和死亡时期都不明。” 她身形一顿,说:“而且,目前可考的文献表明,她不能被证实死亡,所以用失踪来定论,而且在她失踪后的第二天,道宗就发现了溯兮。” 溯兮从古到今都是一个几乎无人敢触及的话题。 它位置不定,有时出现、有时隐藏,有些人进去后不见了踪迹,有些人一靠近就被削成了肉片。 进去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也没人确定,是去了未来、还是回到过去? 郎漠原皱眉沉思,道千藏看他一脸正经就忍不住想笑,手揉了揉狗头,说:“你要查月韶千,我要查云随暮,只要找到他俩任何一人的线索,另一个也不愁。”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郎漠原认命地磨了磨牙,咬了一口沙发腿,一瞬间整条狗的心情都好了。 道千藏:“把你的牙给老子从家具上挪开,再啃零点零一秒就打狗肉火锅吃。” 郎漠原:“……哼。”挪开就挪开。 “我托先知给你办了合法证件,他待会来家里做客,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放机灵点,不准惹祸丢人丢到外头去。”道千藏一脸严肃地告诫着医院内仅剩的几只妖。 郎漠原冷笑一声,下一秒就被一拳打得嗷呜惨叫。 道千藏在电脑上搜索现在R区的地图,和一千多年前郎漠原身处的乱世期的领域进行对比,最终确定了摩洛宫在西伯利亚的北方高地上。 等待会先知把郎漠原的证件送过来,刚好可以赶上夜晚的航班。 肚子叫了两声,她扯着嗓子冲厨房喊:“你磨蹭半天捣鼓出什么东西没?我快饿死了!” “来啦来啦,刚出锅的炸小鱼,小千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青年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笑眯眯地把小鱼端过来,灰色半袖上沾了些油光。 郎漠原狗脸震惊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你是谁?” 青年“喵”了一声,舔了舔爪子,洗去脸上的油灰,笑得一脸挖煤憨样:“偶像,我是你铁丝啊。” 郎漠原:“……” 暹罗哪怕是人形也一如既往地欠扁。 “这货最近苦练厨艺,想投其所好,靠这个追求大橘。”道千藏不伦不类地盘腿坐在电脑椅上,刚拎了一条小鱼的尾巴打算丢到嘴里时,正看到厨房门口的大橘。 她倒在地上,艰难地伸出一只圆润的猫爪,发出无声的呐喊:“小……心……” 道千藏:“?” 郎漠原也注意到了,趁着现在没外人,他化为人形拿起一条仔细地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和道千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双双送到嘴里—— 琅环宠物医院内传出了灵魂被抽离的声音。 “心脏起搏器哪呢?还愣着干什么,快拿过来!” “电源插上,3,2,1!走你!” “不行电击吧,一百一百往上调!熟了总比死了强!” 从昏沉的梦境中苏醒后,郎漠原和道千藏同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先知。 “发生何事?”郎漠原痛苦地捂了头,大脑几乎被拆卸重组了一遍似的,疼得过分。 暹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得亏先知大人来得及时。” “说实话,我原先听先知说你俩般配的时候还没觉得,认为这老头是在扯淡,随便拉着就组cp了。” 大橘催吐完自己回来后坐在俩人的中间,一脸难以言喻地说:“直到刚才看到你俩在梦里还能对话,一边骂暹罗一边为前世罪孽忏悔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没救了。” 郎漠原:“……” 孤不是,孤没有,你又乱讲。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脸色相当不善,“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此以后,厨房列为禁地,道宗和暹罗不准入内。” 暹罗不服地喵呜叫:“凭什么?我又不会拿刀杀人。” “不用刀便能杀人,这才是问题所在。”郎漠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语中的。 暹罗:“……”他竟无法反驳。 先知来了琅环宠物医院后什么欢迎会都没有,还免费当了一把急救劳力,顺便为几个饿得嗷嗷叫的人和妖做了一顿家常小菜,然后目送“美女”与“野兽”组合朝机场的方向而去。 “我是来给她当免费店长的???”先知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大吼,可惜道千藏和郎漠原已经溜得没影了。 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内,道千藏朦朦胧胧将睡不睡,郎漠原侧头看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街道,突然产生了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就好像在车水马龙的人山人海中,一切只是一场梦。 就连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道千藏的睡颜十分安静,他很想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那看起来就绵软得手感一级棒的脸,正内心交战时,她突然开口:“做狗要正派,不可以猥琐。” 郎漠原厉声道:“放肆!” 道千藏扯了扯自己的肉脸,要成心气死想揉但又不敢上手的郎漠原。 “你为何不直接用遁地符?”郎漠原冷哼一声,岔开了话题问。 道千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伸出白嫩的爪子揉了揉,懒洋洋地望着他,眼皮将抬不抬,嘴唇红润,郎漠原一愣,别扭地转过了头不看她。 神情冷峻的男人耳根通红一片,喉结微动,只看那张禁欲的脸,还真想不到这货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道千藏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抄了手闭眼假寐。 “跨国之间的来往要遵循人类社会的法则。R区有自己的神魔体系,我们以非自然途径去了就等于挑战他们神系下属部门的权威。 “就好比在咱们C区,天庭之下就是被神授权管理人间的道宗修真者,大佬不会出面,但这些人可会盯着‘擅闯者’不放。” 简单来说,就是上头派往人界的具有灵力、处理各种非自然事件的公.务.员。 司机大叔全程沉默,差点想把地图定位上的目的地改成市中心精神病院,还好郎漠原发现得及时,道千藏在他脑门上贴了一道失忆符,轻松搞定,有惊无险地到了机场。 晚上十二点的飞机准时起航,目标——郎漠原的宫殿遗址。 距他生活的乱世期已经过了一千年之久,鬼知道摩洛宫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找到还另说。 先知看了一眼琅环医院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知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清魂铃发出悦耳的响声,玻璃门被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足以令其通行无阻的空间。 “医生出差几天,我是代班,先填表挂个号吧。”先知业务熟练地在前台的柜子里掏表格,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不可置信地问:“小……千?你不是和郎先生一起去R区了吗?” “她是魔修,假冒我……目的是赤心天罗的药方。”她似乎再也撑不住,只说几个字已经拼尽了全力,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 已经登上飞机,抱着僵硬如铁板的郎漠原的道千藏正睡得好似猪一样半死不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11】 郎漠原很久没回摩洛宫了。 哪怕是一千年前他还是万妖之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奔走,忙于与道宗周旋,收纳更多目标一致的妖怪,意图给其致命一击。 漠北雪原不是家,摩洛宫当然也不是。 他没有家,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更没有像人类一样发愁年纪大了还没娶老婆的怨念,已经彻底习惯了独身的生活,并觉得这样格外自由。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有谁突然闯进了自己的生活,会不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郎漠原低头看了一眼冻得蜷成一团球的道千藏,这货把自己包的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雪原上的风几乎都被郎漠原挡完了,吹到她身上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可道千藏还是抖得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滑稽值满分。 “笑笑笑,笑你个头啊,有那么好笑吗?”道千藏愤怒地瞪着勾唇浅笑的郎漠原,咬牙切齿,“再笑老子就剁了你!” 郎漠原故意一本正经地敛起了全部笑意,改为泫然欲泣:“好,不笑了。” 道千藏:“……” 好想弄死这条傻狗。 “千年岁月变迁,此处变化却不大。”郎漠原人高腿长,一步赛她两步,道千藏只能费力地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察觉到后立即放慢了脚步。 R区的北方高地不论一年四季都是雪花飞舞,太阳似乎在这里不配拥有姓名,永远是被乌云挡住或是被大雪挤滚蛋的命。 雪地里行走格外艰难,道千藏不像郎漠原那样习惯了这里的生态环境,从小被道长青尽最大可能地娇惯,长大后又懒得要命,就连打架都只用符咒和灵力催动,脚都不挪一下。 现在要她一步一个深坑,再从雪堆里把腿□□继续走简直活要命,没两步就气喘吁吁的不行了。 可麻烦别人向来不是她的风格,道千藏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咬咬牙接着走。 极地冰雪世界是郎漠原的主场。 他不喜欢现代的装束,认为束手束脚憋屈得紧,如果不是在会见到普通人类的场合,一般还是宽袖长袍的穿,哪怕到了雪原上,也只是在薄薄的衣衫外随意披了件狐裘而已。 从道千藏的角度看来,他冠发高束,长发和他的人截然不同,柔软异常地垂在腰际,发尾随着步伐而微微摆动,飘雪一片片地落在他的身上,美得犹如一副画。 “果然气温下降二十度,二哈的智商就回归正常了,看来是C区温度太高,把他的CPU烧坏了才显得像二货。”道千藏自言自语。 郎漠原不冷不热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嗯?” 道千藏吹着口哨移开目光:“我啥都没说。” 雪原太大了,又没有信号,手机连电话都打不出去,更不用说联网找地图了,这样漫无边际地找下去不是办法,道千藏要么被冻死要么被累死。 雪原实在不适合建铁路,又不是什么资源开发区,没人太重视,仅有的几个当地人有着世代相传的规矩,不能往东北处走,相传那里有吃人的妖怪,古里古怪的地方就这样被荒废了。 以上,是世代居住雪原上的“雪人”告诉郎漠原,后者经过翻译加工后的信息。 “#&…#%@&*…”当地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道千藏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听懂,郎漠原倒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缘故,用R区的语言交流毫无障碍。 “肯定是要往东北方走了。”道千藏说,脚没抬高就迈了出去,一个狗啃泥趴在了雪地里,雪面顿时陷下一个人形的坑。 风似乎都静默了。 郎漠原:“……” 不行,不能笑。 现在笑出声的话,会被杀掉的。 他弯下了身,把道千藏从雪堆里提溜了出来,拍干净她身上的雪,指腹这次正大光明地碰了碰她的脸,“你的身体过凉,既承受不住风雪,为何不告诉孤?” 道千藏哆嗦了一下,“这算得了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我以前还在炙炎地狱被烤过,在厉鬼窝里差点被肢解分吃了。” 郎漠原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不愉快,虽然他人形时脸上基本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道千藏还是从那双冷淡的漂亮眼睛里读出了责备的意味。 “我不想麻烦别人,你……”道千藏话还没说完就被郎漠原冷漠打断,“你已经麻烦了孤。” 她一愣,垂了眼睑,“那我只能说抱歉了。” 郎漠原黝黑的瞳孔深处一点湛蓝一闪而过,一道平滑的冰路凭空凝结而成,从他们脚下的位置一直延续到东北方。 自雪原地底破土而出的冰枝藤蔓盘桓纠缠在冰路顶上,结成了漂亮的挡风屏障。 原本一走一陷的地面现在平滑如镜,漫天飞舞的大雪也被冰藤蔓拦住了大部分,只剩下零星的几片雪花偶尔飘到道千藏的头顶。 她正震惊时,腰身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像被抱孩子一样从雪地里抱了出来,双脚再度接触到地时已经可以踩在冰面上了。 “你若当真不愿麻烦旁人,便照顾好自己,省的让孤操心。”郎漠原头也不回地说。 他朝道千藏伸出了一只手——大概是受上一次被拒绝的影响,郎漠原这回没有向她伸出掌心,而是手掌合起,拿手背对人,是要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意思。 冰路虽然平,但对道千藏来说还是有些难走,万一在冰上滑倒摔跤肯定会受伤。 道千藏沉默了很久,最终掰开他的手,把自己的爪子塞了进去。 郎漠原身形不由得一怔,听身后人说:“你的护腕太硌手了,我不喜欢。” 温热的掌心相贴在一处时,仿佛飞舞的冰雪也变得滚烫了起来,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亲人了,不会再有人关心我。 ——作为琅环阁主,我需要做的只是保护那些妖怪们。 ——我没有资格软弱。 郎漠原不知道道千藏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写什么,只知道自己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外。 如果现在是兽身,恐怕他的尾巴早就摇到天上去了。虽然脸上保持着一本正经、不动声色,但实际上郎漠原手抖得厉害,眼神也飘忽不定。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道千藏皱着眉头捏了捏他的手,说:“别抖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说完又拉得紧了些,好像在无声地安慰,告诉那人自己不会松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给人希望是对还是错,只是在仅有的温暖逼近时,忍不住朝微弱的星火靠近,再靠近,直到永远也离不开。 已经很久不会有人这样关心她了。 她更多扮演的是“长辈”身份,年纪不大却要当一堆老妖怪们的“人生导师”,偶尔午夜梦回从无数次弥漫在心头的噩梦中醒来时,道千藏才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该被保护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奢望陌生人的爱护呢?连亲生的老爸都放弃她了。 郎漠原为了面子,强撑着不屑地冷笑:“……哼。” 有人闯入自己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道千藏:“看路,别哼了,再哼就要撞……” 已经撞到树的郎漠原落了满头满身的雪,看起来相当滑稽:“……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你倒是听得见啊大哥。”道千藏怼他。 这小子满脑子都是古古怪怪的粉红色泡泡,能听得见才有鬼。 郎漠原的二哈属性原形毕露,疯狂炸毛:“区区人类,竟敢质疑孤的耳力?!方圆百里之内哪怕一只苍蝇振翅也难逃孤的双耳!” 道千藏:“……好的大王,您很厉害,特别厉害,您只是不想用强大的武力值动真格而已。” 太虚伪了,太虚伪了啊。 “孤现在就想用武力对你动真格的!!!” 道千藏驯兽那么多年,比郎漠原还刺的刺儿头见多了,那些可是纯种二哈,吵架从没输过的王者,不还是老老实实地任她宰割吗?对付这种小辣鸡,只需要…… 她腾出没被郎漠原握在掌心的另一只手,猛然踮起脚尖,把柔软的掌心贴在了郎漠原的脸上揉了揉,后者浑身一僵,耳畔全是温温柔柔的抚慰声:“乖,炸毛就不帅了。” 郎漠原立即偃旗息鼓,火气一丝都不剩,甚至比刚才更听话,仍旧板着面孔,就是脸有点红。 “白瞎了一张男神脸,居然是个二货。”道千藏摇了摇头,无声地吐槽。 漠北雪原上变得风平浪静,琅环医院里就没这么平和了。 “没信号,打不通……”暹罗挂断了打给道千藏的电话后,略显焦急地向先知望去。 先知倒是挺淡定,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对着躺在沙发上气息奄奄的“道千藏”说:“小姑娘,这世上任何人我都可能认错,唯独他们绝不会看走眼,你省省吧,不用装了。” “道千藏”不死心地艰难开口:“我没有说谎,绝对不能让赤心天罗的药方落在她的手上……” “你知道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吗?”先知叹了一口气,坐在她面前抽了一根烟,浓郁的烟草雾气弥漫在四周,像是过往的云烟,朦胧易碎,不可触及。 “简单粗暴地来说,我太祖奶奶得管他俩叫爹娘。”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族的历史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觉得……我会把祖宗给认错吗?” 历史书上总会把一段特殊的时间单独挑出来,以便后人记忆。 距今已两千年之隔的那个时代,出了两位轰动全修真界与妖界的大能。 两人同时谜一般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了直到现在仍旧是最神秘的赤心天罗和琅环天书,后世将他们所生活的年代称之为—— 云月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12】 幽暗丛林是道宗的禁地,周围却少有或干脆没有弟子看守。禁地内太过危险,妖魔不敢擅闯,连本门的弟子也对此处讳莫如深。 既然如此,就用不着人看守。 “情报没错,果然空无一人。” 少女明眸皓齿,一身精练的窄衣短打,微绻长发被束在头顶,随意地拿被磨成了簪子的狼牙挽了起来,一根朴素的银钗便用来固定。 她不施半点粉黛,却自有一番清丽脱俗之色,仿佛大自然所养育的精灵,眉梢眼角处尽是狡黠得意的俏皮笑意。 正欲抬脚步入禁地内时,颈侧突然横了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剑,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残酷的冷光,剑刃上倒映出持剑者的一双眼睛——平静而淡漠。 “恭候多时了。” 少女嘴角抽了抽,道:“你是狗吗,我走哪都跟着……” “你多次夜袭道宗,暗中记录路线并绘制地图,如今又直奔禁地,如此居心不良之徒,身为道宗弟子,自不可坐视不管。” 他缓缓放下了端着剑的手,负于身后,不再步步紧逼,但显然是只要眼前人妄动便立即将其捉拿的架势。 他相貌极佳,是介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长相,只是总一副被严苛的教育禁锢至极的死板样,好好的俊逸面容也僵硬得美感大失。 云随暮。 此子在师门内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几乎完美,灵力出众又是天赋异禀的神童,如今年方十八便成为道宗的首席大弟子,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的宗主。 优秀的人,果真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揍啊。 “哎,云道长,看在我给你送过药的份上,这次你就放过我好不好?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便说从未见过月韶千,绝不会损害你的光辉形象。” 月韶千笑得贱兮兮地搓着手,同他打着商量。 云随暮微一挑眉,道:“你叫月韶千?” 月韶千摆了摆爪子,无力吐槽:“……你重点找错了吧。我没时间同你唠嗑,让开,我娘生病了,需要濡絮草,这味药材只有你们道宗的禁地有,否则我吃饱了撑的跑来死道士的老巢。” “你不是妖族。”云随暮淡淡地道:“既为人类,为何修习妖术,又认狼妖作父母?倘若被逼无奈,我可向师尊请示,破格允你入……” “哟,大好人,谁稀罕你帮忙?” 月韶千冷笑一声,道:“生身父母把我丢弃在荒郊野外,存心想让我被妖怪分食,要不是爹娘的孩子刚被无耻的人类偷走,他们因此收养了我,我哪能活到现在。” 云随暮微微一怔。 月韶千不愿意和外人多话,冷声道:“要么让开,要么打一架然后你再乖乖让开,反正我拿不到濡絮草是不会死心的。” 云随暮面无表情地道:“你倒真有自信能胜过我。” 月韶千更面无表情道:“你以为老子有胆量独闯道宗是靠耍贱赖皮么?” “不是么?”云随暮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切实的疑惑。 她觉得这狗贼是存心想气死自己,毕竟那似笑非笑的欠扁神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是故意的。 月韶千甜美微笑:“狗东西,找死不挑地方,既然你那么想回老家,我就成全你好了。” 她是个暴脾气,向来是谁惹了自己当场就要揍回去的。 云随暮本以为月韶千只是空有一身蛮力,不料真的交起手来,他惊喜地好似捡到了宝一般——这小姑娘的实力竟然同自己不相上下。 除了师尊,从未有人能逼他使出全力过。 多年来,宗主总以近乎残酷的方式抹杀他的个性,将他培养成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继承人,同门皆对他又敬又畏,甚至对视都有无法磨灭的距离感。 他想说“不”,却不被允许,只有将一切压抑在心底,变成他们想要自己成为的模样,真实的自己愈发小心翼翼,被用一层人皮妥善地包裹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更没有人能让他如此放松,好似解放了他压抑许久的天性,撕碎了虚伪的面具一般。 除了她。 月韶千的额上遍布一层冷汗,丝毫不敢露怯。 这小子不好打,和道宗的喽啰难度差别太大了,若不是仗着他轻敌而失了先机,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 云随暮自然不会当真欺负一个小女孩,见好就收,倒是月韶千不悦地蹙眉,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幽暗丛林内过于危险,”云随暮简明扼要地道:“我不想你死,不准去。” 这话便露骨了些,只是月韶千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月韶千眯了眯眼:“我知道危险,但为了我娘,必然要闯一闯试试!” “蛮女,真不知你是如何活那么久的。”云随暮目光斜视,冷笑一声,隐喻她没脑子,月韶千将拳头捏得咔吧作响,“有种你再说一遍。” 他还真就再说了一遍,不卑不亢。 “大爷的,”月韶千一脸懵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明显找她茬的狗贼,心道:“不是说云随暮是个老古板、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么?这刺儿头谁啊……难道情报有误?” 云随暮平静地道:“濡絮草我有一束,是几年前师尊赐下的,仍被搁置在箱底从未用过。” 月韶千即将抡到他俊脸上的拳头硬生生地给收了回来,道:“哈哈哈不打不相识,五湖四海皆兄弟,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人啊,你看那个濡絮草……” 云随暮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给你。” “好人长命百岁。”月韶千拍起马屁脸都不带红的,分明方才还同人撕得天昏地暗,如今得了机会可不必去拼命下禁地,她自然紧抓不放,往死里捧臭脚。 面子是什么?能吃么? “但有条件。”云随暮不急不缓地道。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略显愣神的少女,缓缓地逼近她,直到月韶千明显不自在、感到危险时才堪堪停下,道:“你欠我一条命,日后得还,至于要什么……待我想到再说。” 月韶千嘴角抽了抽,道:“……小气。” “告辞。”云随暮二话没说抬腿便走。 “别!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月韶千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不放人走。 云随暮两次皆出手相助,必然不坏,只是性格恶劣、与传闻中极不相符罢了,月韶千并不讨厌他,更何况这厮手中有娘亲的救命药,先虚与委蛇一阵也算不得什么。 月韶千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如干脆些,若是要用什么法宝来换,我去弄来便是。妖族与道宗势不两立,交易还是尽早了断干净比较好。” 云随暮只用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道:“这里面是什么?” 月韶千先是羡慕了一把他漂亮的手,而后满面狐疑地道:“脑子啊。” “它没有进水。”云随暮极为淡定,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孩童都知晓要利己,人情可比法宝难还得多,你如今没有同我讨价还价的本钱。” 月韶千唇角抽搐不已,咬牙切齿道:“狗贼……算你狠,人情就人情,濡絮草给我,成交!” 他微微一笑,眉宇间有几分得意和庆幸,直至现在才露出些少年的稚气来。 月韶千恍然意识到,他只比自己大了三岁,还没弱冠,许是如今这般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过奖。” 若不拿这个吊着她,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彼时年少,云随暮不过是个在师长面前装乖巧、实则离经叛道的思春少年,月韶千也只是重情重义却过于莽撞单纯的丫头片子。 前者终日除了挖空心思地背地里恶搞师长和师兄弟、削尖脑袋地往心上人面前凑之外没想别的,连他的灵兽黑豹都看不下去了,觉得周遭尽是粉红泡泡的主人辣眼睛; 后者则热衷于白日做梦,每天偷摸地去听人间的戏剧,被虚伪的情爱感动得哭成狗,而后琢磨着学习读书写字,自行创作,捧脸喃喃道“我真是个天才”。 他们皆不知未来会发生何事,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更不会料到会被正史怎样描述。 史书寥寥几笔,用刀削斧凿的严苛词句概括出人的一生,没任何柔软,只有生死和荣辱留给后人,少有人在意过程,大多都看重开头和结局,无情至极。 道千藏站在摩洛宫的遗址前,感叹地说:“曾经辉煌无比的摩洛宫,现在也荒废了。” 一片雪花温柔地落在她的指尖,好像透过脆弱的冰晶连接起了两个时代,恍惚间被一束火焰烧融,她的眼瞳深处映出淡淡的火焰般赤红,转瞬即逝。 郎漠原微微闭了双目:“附近有灵力波动。” “这么偏僻的地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感兴趣啊。” 道千藏笑着掐了个诀,八张符咒在八个方位把他们两人的身体严密地保护在浅紫色的结界内,“二哈,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我只辅助,不抢你风头了。” 郎漠原的身体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从头开始,到后背、到尾骨,最终完全变回了妖化狼的模样—— 身长三四米左右,黑白浅灰的皮毛几乎和雪原融为一体,坚硬且弧度完美的四肢纹丝不动地扎根在冰层上,尖利的趾爪让人望之胆寒,凶厉的双目凝重而专注。 他抬首高昂地长吼,漠北雪原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曾经的统治者发出的响亮召集声。 道千藏闲着无聊摸了摸狼尾巴,刚撸了没几下就被轻轻地甩开,前方巨大的狼头移向她的位置,低低地吼了一声,是警告的意思。 狼尾巴也是能乱碰的吗?若不是看在摸的人是她的份上,郎漠原早就一口把人头给咬碎然后活吞了。 她自言自语地继续揉狼头:“果然没有二哈的手感好,毛太硬了。” 郎漠原微微恼怒地冷声说:“蛮女,少得意忘形,孤求你摸了么?放手。” 道千藏“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又摸了一把,在郎漠原刚要炸毛时说:“但很帅,我喜欢。” “你夸孤孤也不会原谅你的!!!”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 他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乍一看英武不凡的雪狼,尾巴摇得比狗都欢,恨不得把比少女的头大上三四倍的脑袋拱到她怀里蹭来蹭去求顺毛,严肃的狼脸清晰地写着“摸我快摸我”、“夸我再夸我”的明显标识。 真是丢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13】 “胆敢擅闯摩洛宫者,杀无——嗷呜!” 郎漠原面无表情地一爪拍飞了看也不看就朝他冲来的货,道千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向被拍得嵌入雪地里的狼妖,蹲下了身说:“你没事吧?” 狼妖可怜巴巴地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袭击的是失踪了一千年的老大,激动和恐惧的心情交织下最终只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嗷呜”。 道千藏:“……” 看这货和郎漠原的外形都是西伯利亚平原狼的模样,可能其中掺杂了些雪狼和R狼的血统。 “西伯利亚平原狼……还真是哈士奇的祖先。”道千藏嘴角抽了抽,对郎漠原口中“威猛霸气的狼妖一族”彻底失望,“一脉相承的二也是没救了。” 郎漠原最近习惯了人身,妖化后,身旁的道千藏在他眼里更娇小,总感觉怪怪的,没有之前那样显得亲近了,于是一声不吭地又变了回来。 “秉烛,”郎漠原冷淡得好像这头狼不是追随他五百年的老伙计,“千年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秉烛的人身比妖化时英武多了,至少道千藏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他怂成一团球的气质。 《大妖传》中记载,一千年前,万妖之王郎漠原偷袭当时的道宗宗主尚陵君失败,被追杀之际于漠北雪原内离奇失踪,生死未卜。 尚陵君不仅没有遍地搜寻他,反而下令让所有道宗弟子撤出漠北雪原,从此划分了人妖两族的领域,老死不相往来。 第五任琅环阁阁主也是在那时趁机促成了两族进一步的和平共处。 回到道宗后没过几天,尚陵君就抱着一副画自刎于房中——那幅画正是道千藏卧室里挂着的“若有人兮山之阿”美人图,上面的血迹不是别人,正是他染上的。 “自从尚陵君划开两族的领地后,雪原上便再也没打过仗,又过了几百年,末法时代灵力熹微,道宗逐渐衰败,双方慢慢进入了彼此的领域,这才开始融合。 “如今雪原上纯血的狼妖只剩属下一个了,其他都陆陆续续地进入人类社会并与之融合,我族有不少后代被人类驯化,培育出一个新的种族,唤作西伯利亚雪橇犬。 “昔日辉煌的狼族,如今沦为人类的看门狗,实在是岂有此理!王上既已归来,属下愿鞍前马后,继续随您征战沙场!” 摩洛宫外面看起来破败不堪,但进到里面后才发现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而且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千年没住过人的样子,陈设干净整洁,想必是有人精心收拾着。 空荡的前殿处回响着秉烛热血沸腾的解说,不过看起来好像只是他一头狼的自high,另外俩货根本鸟都不鸟他。 郎漠原面色不善地搀着一瘸一拐的道千藏。 这倒霉玩意刚才进来时脚滑,摔了一个屁股墩,崴到了脚,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倒是郎漠原十分不悦,“真不知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平地走路都能摔跤崴脚,也太不小心了。 道千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凑活活呗,还能死咋的。” 郎漠原:“……你再说一遍试试。” 道千藏还真就再说了一遍,超理直气壮,“还敢威胁我?我说了,怎么着。” 郎漠原看样子是快被气炸了。 不过总有一种诡异的“因果报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 “区区一个卑贱的人类竟敢如此放肆,王上放心,属下这便弄死她!”秉烛露出了尖锐锋利的狼牙,冲道千藏怒吼。 郎漠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分明是“敢动她,孤先弄死你”的意思。 秉烛委屈得像只二百斤的狗子。 道千藏抚额,右手食指在秉烛面前摇了摇:“我不跟你争宠,别拿那种眼神瞄我,你家王上现在靠出卖身体和尊严换取被收留的资格,我对你是没有威胁的。” 多么糟糕的发言。 秉烛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看向郎漠原和道千藏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诡异和惊恐。 “怎么样,给你留面子了吧?要是直说你在给我当看门狗多不好,我真是个天才。”道千藏低声附在郎漠原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郎漠原:“……笨蛋。” 道千藏皱眉:“不知好歹。” “秉烛!”郎漠原突然喊他,秉烛吓得浑身一哆嗦,“王……王上?” 郎漠原冷声吩咐:“东南方角落,往下挖一百丈,去!” “是!” 秉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被郎漠原吩咐了,又可以趁机在失散千年的老大面前刷好感,把那个莫名其妙突然蹦出来的女人给挤下去,他没道理拒绝,当即撒丫子去挖坑。 跑路的姿态极其潇洒,充满着干劲,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和曙光,只留给人一道残影。 “刨坑小能手,咻——”道千藏冲秉烛离开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刚回头就被郎漠原抱孩子似的抱了起来,放在正殿的主位上老实坐着。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高大的男人突然半跪在她身前,把她受伤的那一只脚搭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温柔地在脚踝处按摩,小心翼翼的,唯恐弄疼她。 道千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其实用不着这样。”她当然知道郎漠原是对自己有那种意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 见鬼,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起话来像只鹌鹑,还有那软绵绵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太丢人了,要是被医院里的那群崽子们看见,不知道得被笑话到猴年马月去。 “你方才不是说,孤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与尊严方能拥有被你收留的资格么?” 郎漠原缓缓地逼近了她的面容,鼻尖几乎能碰到一起,道千藏不动声色地想往后退,可背后就是座椅的椅背和墙壁,根本无处可逃。 道千藏面无表情,一副爷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迈气势:“嗯,对,是我说的。” 郎漠原更面无表情:“孤总要‘身、体、力、行’一番来证实你的话才对。如今只付出了尊严,还有身体……” 道千藏的天灵盖好像被一道惊雷劈中,酥酥麻麻的感觉流遍全身,极度无语:“一本正经地讲这种笑话你可真行……” 郎漠原挑起了一边的长眉,似笑非笑地紧盯她躲闪不已的双眸,直到把她逼得退无可退,才说不出究竟是散漫还是真诚地说:“孤从不开玩笑。” 这货当然不是真的二哈,道千藏又不是傻子。 毕竟是乱世期全修真界的噩梦,能和以“阴险毒辣”著称的尚陵君争斗了数百年的大妖怪,当然不是只会用蛮力而没有脑子的水准。 郎漠原按现代的认知说白了是个政.客,和平年代懒得多生事端,不代表他真的单纯如纸。 让人以为自己既二货又脱线,这才是真正的蔫儿坏狗东西。 不过……要是这种程度就能让道千藏不知所措的话,那她也太丢人了。 “这可是你说的。”道千藏勾唇一笑,郎漠原觉得有诈,但不敢轻举妄动,只冷笑一声,桀骜狗脸坚定不屈:“孤一言既出,驷马难……汪!” 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薄唇,最终极轻地贴在了他的脸上,过了好久才分开。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郎漠原一瞬间竖起了露出人身的两只耳朵和身后的尾巴,眼珠也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湛蓝色,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具雕像,保持被吻后原地不动的姿势一万年都变不了似的。 直到秉烛捧着一张羊皮纸回来喊他时,郎漠原才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道千藏的方向—— 这货的腿脚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正拿手机在殿内到处自拍,前置镜头里的笑脸灿烂无比,跟吸了人.精.气后满血复活的女妖一样。 “王上,您要的东西属下已经取来了。”秉烛提醒他。 郎漠原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羊皮纸。 指腹触碰在上面时,传来的淡淡血腥气打破了时空的界限,不可抑制地散落在他呼吸的空气中。 明明只是一张极薄的纸,拿在手上却仿佛有千斤重。 “嗯?什么东西?”道千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好奇的声音在郎漠原耳畔突然响起,后者猛地一抖,下意识地想起身。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起来要干什么,就是觉得太激动了,根本坐不住。 道千藏一把按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的布料传到他的皮肤表面,郎漠原一瞬间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坐好别乱动,”道千藏轻声呵斥,郎漠原立即老实得像只乖巧的狗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听她说,“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秉烛:“王上昔日曾研究过这东西,但毫无收获。正面的药方倒是正常的楷字,背面……简直是天书。” 道千藏笑了笑,“这是我们琅环阁内部用来传递重要信息的密文,你们当然看不懂。” “你是琅环阁主?!”秉烛惊得都失色了,道千藏随口回答:“第十三任,幸会幸会。” 秉烛看向郎漠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敬。 从来没见王上对任何雌性感兴趣过,第一次就头铁不怕死地追硬点子,太有勇气了。 “唔……”道千藏的眉头越看皱得越深,“这封信算是一份简短的说明吧,我翻译一下,就是——” 「余妻病久,将亡。余不得已制赤心天罗,续其命脉。未料祸乱于天下,是以诫之后人,切不可心怀恶念,因一己之私,复使赤心天罗重现于世。此药仅一计可解,溶血于图,按图索骥,寻三册琅环天书,合之、即可救。」 短短的几行小字,她却难受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一遭这痛苦似的。 余妻。病久。将亡。 他……当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段话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14】 郎漠原由于没有及时接收道千藏的共情暗示,傻不愣登且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看过八百遍的羊皮纸,无聊得甚至想睡一觉,因此差点被毒打。 道千藏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中断了她所有的暴躁情绪。 “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WiFi,怎么可能接听手机?” 秉烛虽然在漠北雪原生活了一千年,但并不代表这么长的时间内他没去人类社会浪过,现代该了解的东西都一清二楚,所以格外疑惑地看向郎漠原。 郎漠原:“……” 他在说什么鸟语,孤听不懂。 “千里传音。”道千藏满面困惑地接通了手机,说:“先知,什么事非急得逼你用这招?太耗灵力了,不是你抠门货的风格啊……” “少说风凉话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拌嘴。”先知的语气有些激动,道千藏听着他的确着急,就没再打趣,而是认真地问:“你说。” “梅馨疯了。”先知简明扼要地解释:“她被人控制,假冒成你的样子来琅环混淆视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鬼情况。” 道千藏一瞬间紧拧的眉头,郎漠原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认真的模样。 “我这就回去,具体情况到时候再说。” 既然要回去,那…… 郎漠原怎么办? 漠北雪原是他的家,既然已经送他回来了,他也找到了自己以前的部下,怎么说这傻狗也是个实打实的妖怪头子,总被她关在医院里看大门…… 还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由他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她挂了电话,正打算转身说明情况,发现郎漠原和秉烛都化成了狗身——二哈和阿拉撕家,只差萨摩耶就能凑齐雪橇三傻了。 俩傻子激动地坐在原地晃尾巴,一脸“卧槽是要出门遛弯了吗带我快带我啊”。 “几时走?”郎漠原一脸桀骜不屈,“孤已准备妥当,随时与你一同出发。”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我就不该对你的尊严抱有任何希望。” 郎漠原大怒:“蛮女放肆!” 他当然不愿意放着意中人不去追求,老老实实地留在漠北雪原天天喝西北风。秉烛更是见到老大后抱着大腿不肯丢,死活不要再一条狗生活了,王上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最终,道千藏满头黑云密布地拖着两条活体拆迁计划飞回了C区。 郎漠原一打开医院的玻璃门就差点被一只迎面而来的毛团撞个鼻青脸肿。 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由暹罗自己友情出演的人间一级大.炮,对上一双无神的双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发疯,把医院的接待前台砸得惨不忍睹。 “放开我!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垃圾,凭什么关着我,我爸都不敢关我!”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说:“那是阿姨惯的,不然你看大叔敢不敢抽你。倒霉玩意儿,又撒泼耍混,暹罗记账,她砸坏了多少东西列个清单出来,老子讹不死她!” 可怜的暹罗刚才被活生生地抓来扔掉,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听了这话高举猫爪,兴奋地不得了:“O您的K!” 郎漠原对眼前这只神志不清的女性人类有点印象。 他刚来到这里时辗转流落到琅环医院前,见这女人正和男朋友吵架,还非把睡得正香的道千藏喊醒评理,最后被起床气爆炸的道女士给一脚踢滚蛋。 再然后……就是他被捅.菊.部地区的、十分不美好甚至恐怖的记忆了。 郎漠原一想想就浑身发抖,秉烛纳闷不已,只得到了一个“不该知道的少问”的警告眼神。 先知头上顶个猫砂盆当防御护盾,缩在桌子底下,小老头颤巍巍地露出一个锃亮的脑门来,小心翼翼地说:“小千啊,她的变身咒是被我识破了,但控心咒大家都没辙啊,她……” 道千藏一脚把梅馨踢飞了五米远,后者白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多简单的事非搞那么复杂。” 道千藏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嫌弃地看着等同于顶了一头猫.屎.的先知,“出来吧,怂样,还有你们几个看戏的,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 先知:“……” 谁知道你能对小姐妹下那么狠的手,哦不,是脚,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到的铁杆。 秉烛也去帮忙打下手了。 不过新来的这位小兄弟和暹罗、大橘势成水火,哪怕在场所有的妖怪都化为了人形方便大扫除,都没能抵挡住血脉里的猫犬科之天敌因子。 看架势,一场猫狗大战一触即发。 郎漠原开了灵眸搜寻,把控心咒的关键道具——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针从梅馨的头颅正顶端给取了出来。 梅馨悠悠转醒,艰难地睁开双眼时,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道千藏几乎怼到她眼珠子里头的账单。 “零头抹了之后一共三万八,现金、刷卡、还是手机转账?” 道千藏自顾自地掏手机找二维码,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死鱼眼的模样格外气人,“不接受打欠条。” 梅馨:“……你倒是先关心一下姐妹啊死女人。” “我踢你一jio就减一百块怎么样?” “请务必往死里蹂.躏我,千万不要客气,姐妹!” 郎漠原默默地远离了这俩神经病。 除了道千藏之外,其他的任何雌性都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与其和梅馨主动接触,他更宁愿吃一锅暹罗出品的炸小鱼干。 阴曹自由行都要比接触女人轻松。 那个常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噩梦实在是太恐怖,如果这种女人真的出现在他身边,他不要说是爱上,肯定离得要多远有多远,更不用提任人欺负还不还手这种丢脸到极致的糟糕事了。 他发誓。 梅馨肉疼地给道千藏转了钱,听后者简单地介绍完自己的背景后懵了足足一分钟,才说:“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只会沉迷ACG,像个智障一样嗑cp!” 道千藏举起了巴掌:“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梅馨立即深深地鞠了一躬:“真诚忏悔,下次还敢。” 既然梅馨已经被牵扯进来,她注定再也过不了凡人的生活了,与其继续瞒着,不如早点把该说的事告诉她,省得她连出事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也就这种没心没肺的扯淡玩意才能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小青梅其实是美少女战士的设定,她接过道千藏递来的一杯热可可后喝了一口,淡定地说: “那天老爸说他生意上的朋友要来,让我出门和小薛子约会。结果这小子熬夜看球赛睡过了头,放老娘鸽子,我打电话骂了他一顿后回家,正好撞见我爸和一个人吵架……” 郎漠原竖着耳朵听,一本正经,道千藏无意中瞥到了他的桀骜狗脸——没办法,妖化当狼时是威武霸气,节能模式时,这种表情实在令人发笑。 她忍不住莞尔,正巧被郎漠原落入眼里。 一瞬间有些模糊的光景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你笑什么?”男人声色喑哑,满身是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被他死死地保护在身前的女子脸上,有几滴刚巧滴落在她的眼角,在白皙的脸上滑落,仿佛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泪。 女子莞尔轻笑,眸中不见一丝泪意,只顽强地为他补灵,使结界更加牢固,自己的体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唇色愈发苍白如纸。 “你说过,成亲后永远不会让我再流一滴泪,我怎能在最后破坏你的誓言?” 男人低呵一声,看来是真动了火气:“说什么傻话!” “我知道,你快撑不下去了。”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地擦去了他脸上的血渍和汗水,“人早晚都是一个死,我……” “我就知道是他!”道千藏动了火气,一把摔了正好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和零件稀巴烂地四散在瓷砖地上。 暹罗和大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是金奶奶和先知两个年长的老江湖互相使了个眼色,想去收拾残局,却被道千藏厉声喝止。 “不用捡了,摔碎就换个新的,老子早看这破机子不顺眼,打个游戏卡得让人爆.炸!” 人家手机何其冤枉哟…… 先知懒得理她。 这货只是单纯撒气,要不了多久自然就好了,然后还会不好意思地请他们吃火锅道歉。 谁让她那爸又作死,明明都警告过多少遍的事,非要试探道千藏的底线。 “道叔叔一针甩过来,我啥都不知道了。” 梅馨耸了耸肩,表示自己都交代完了,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我听他们好像在吵什么天书,道叔叔还让我爸把东西交出来,我爸说,老祖宗就没留下有用的线索,他哪知道去。” 道千藏狐疑:“老祖宗?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祖先很有名么?” “不清楚。”梅馨晃了晃脑袋,道千藏几乎能听到她脑子里传出的洪水声,“我听我爸偶尔提起过,连他也只知道老祖宗的姓,名没传下来,号好像叫什么尚陵君。” 道千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漂亮的眼睛。 梅馨居然是曾经的道宗之主、郎漠原的死对头——尚陵君的后人?! 得到了她的再度确认,道千藏让先知保护好梅馨的安全,然后撒丫子飞奔到自己的房间里包上美人图,抓着面无表情地窝在角落理看现代书籍来了解眼下时代必备知识的郎漠原就跑。 “二哈兄,和我走一趟。” 郎漠原顺势牵了她的手:“嗯。” 道千藏的脑子里正在想些别的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爪子被他温柔地攥在掌心,于是根本没有反抗,乖巧地被他拉着。 郎漠原偷偷摸摸地瞥一眼、再瞥一眼她的神色,直到确定她没有生气才放心大胆地牵着不放,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开心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方才在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他心神不宁,直到拉着她的手,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莫名心安。 “你要孤做什么?”郎漠原微微弯下了身子,附在她耳畔问。 低沉的磁性声音令道千藏心神一荡,她干咳了一声说:“单纯想让你陪我而已,有意见?” 他求之不得,轻笑一声:“岂敢。” 道千藏面无表情:“待会要去的地方有点阴森,害怕也不准乱叫,别给我丢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15】 凡是养哈士奇的主人,都会知道这样一句真理——二哈和人之间,一定得疯一个。 只有当人疯狂,二哈才会被逼无奈地正常。 于是,黑暗中郎漠原一脸复杂,居高临下地看着墙角处一进来就瑟缩成一团球的道千藏,微微弯下腰,掌心不轻不重地搭在她的头顶,安抚地揉了揉她松软的发丝:“不怕。” 道千藏面无表情,说:“该怕的是你,二哈。” 说完又缩了缩。 言语和行动完全不符! “分明怕鬼却非要来鬼屋,你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郎漠原十分无奈,“道士怕鬼……” 道千藏是人类,修炼走的是道宗的路子,说白了也是个道士,居然怕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是驯兽师,又不是捉鬼师,一个接触妖怪,一个接触鬼魂,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好吧?谁吃饱了撑的戗行抢人饭碗,太不道德了。”她皱着眉头,冷静解释。 郎漠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瓜:“嗯。” 好,你说的都对,不拆穿你了。 他拉着人起来,把脱掉的外衣披在了道千藏的身上,手掌沉沉地揽住她的肩——隔着布料,是保护的姿势。 郎漠原身量极高,但并不瘦弱,站在她身旁时十分有安全感,道千藏有些莫名地不太自在。 她的脸皮比郎漠原厚得多得多,而且这种程度在她面前根本是小儿科,害羞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悸动,被很好地立即压下去了。 除去琅环阁之主的身份需要,她本身也不是太过于感情用事的人,因此也很难喜欢上谁。 这头狼的确很好,但心里暂时还没有非他不可的占有欲。 道千藏皱着眉头说:“鬼族想要藏身在人类社会只能用这种办法,这家游乐场的鬼屋里只有一只鬼——白鬼,其他都是扮成鬼吓客人的麻瓜。” 郎漠原:“……” 那些麻瓜要是知道自己一直和真鬼做同事…… “老东西控制了梅馨、趁我不在去琅环扰乱人心。本以为能糊弄过去先知,安插个傀儡,没想到被识破了。也不知道他玩‘真假道千藏’的戏码到底几个意思。 “先知那天说,‘若有人兮’最初由尚陵君拿着,他死后被道宗当做不祥之物压在箱底。云前辈的信中表明,琅环天书有三册,只有‘融血于图’才能知道寻找天书的线索,可图被尚陵君当年自刎的血弄脏了,得先把污迹清理干净。 “白鬼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修复师,能活死人、肉白骨,就是开工费太贵了。” 道千藏一直紧皱着眉头分析当前的局势,嘴不停,双眼却紧闭,双手更是环抱着郎漠原不肯丢,全身心地信任他一定会带自己找到白鬼。 好在有郎漠原陪同,她虽然害怕却也聊以慰藉,不至于像前几次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吓得腿软走都走不动,坐在地上缩成蘑菇,想哭又死死憋着。 最后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带她去医务室进行心理疏导才慢慢恢复。 “以往为何不找人陪同?”郎漠原见她低头看她的瓜子脸鼓成了一只包子,分明怕得要死却又装出“老子无所畏惧”的模样强撑着。 “我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门躺平任嘲。”道千藏嘴角抽了抽,说,“再说了,身为琅环阁主,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怎么保护手下的妖怪,他们会没有安全感。” 郎漠原突然心情有些低落。 在自己没有陪着她的时光中,她一个人是怎样承受众妖的信任与依赖,无休止地逼迫自己变得强大的? “二哈,你现在知道我的弱点了,必须有来有往,告诉我一个你的,否则我亏大发了。”道千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幽幽地瞅着他。 郎漠原身形一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他的五官比一般男性要立体许多,高挺的鹰钩鼻梁两侧是一双瞳孔漆黑如墨的深窝眼,右眼眼皮上有一颗小巧圆润的朱砂痣,只有垂下眼睑沉思时才能看见。 “孤怕黑,和血。 “被关在道宗驯兽场的暗牢里时,孤四肢都被锁妖链刺穿了骨骼,只要一动便痛得厉害。没有光,没有水,每隔三个时辰便有人透过小孔查看孤死没死。” 他说起旧事,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轻描淡写,语气冷漠。 “牢中血腥味极重,判断时间长短只有靠滴血的声音次数、体内剩余血量和体力的多少。” 难怪他反杀道宗时挖了不少人的眼,还将人全身血液都放了个干净,原来是泄恨。 后来的战事中虽然怕,但没有办法。 道千藏轻轻地捏了捏郎漠原的手,感受到手心内错位的、咔咔作响的骨骼,心里不是滋味。 为了人类与妖族的和平与平等,琅环阁设立至今两千年中,前人为此而不断地付出生命。 “我以前还是中二病晚期的时候,只觉得云前辈的理念酷,为了标榜自我特殊和找到存在价值才那么拼,但只靠这些根本撑不下去,琅环阁太苦了,完全是赔本买卖。” 道千藏突然说了一句话,郎漠原没听清,她自己却知道。 “想要保护在意之人的这颗心,才是坚持的动力。” 郎漠原带着她走了一段时间,扮成鬼的工作人员每次窜出来都能把道千藏吓蒙圈,几回下来她差点灵魂上天,但还是一句尖叫都不肯发出声。 “到了。”郎漠原停下了脚步。 一见到白鬼,道千藏就收起了所有的畏惧,拽得二五八万像个人物,一派“不是我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作风。 她随手一挥,满兜的灵符窜了出来,把他们的身体都罩在了结界里面,监控里看到的他们的所做所为,会自动接上开启结界前的最后动作,并转换成最符合情景发展的模样。 两个小时过后。 “怎么还没回来?”琅环医院里的梅馨后知后觉地慌张,胡思乱想了好久才问:“我爸妈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先知:“……” 反射弧长到外太空去了。 “人家道宗也是正经企业、上市公司,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就是监.禁而已。”道千藏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说。 “我刚跑你家看了一眼,梅氏公馆周围都是阵法和结界,可惜我只擅长符咒,阵法一窍不通。” 先知探头探脑地往后看了老半天,被她一巴掌扇在了后脑勺上,“你又作什么妖?” “怎么不见郎先生?” 道千藏挑了挑眉:“我都不管,你管?” 先知随口说:“他最擅长阵法,你不记……” 戛然而止。 道千藏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自从二哈来了之后,你就有事瞒着我?说话说一半几个意思。” 先知气哼哼地坐在电脑前继续看大秦帝国,“反正我不惜拿命卜卦你都不信,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提卜卦还好,一提卜卦道千藏更来气了。 “那狗东西死活不肯回家,估计是没溜够,大马路牙子上跟老子吵得天昏地暗,人人拿我当憨批看。我懒得理他,随他浪去吧。” 郎漠原独自一条狗,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别说,还挺押韵。 学道千藏的话,像个憨批一样,但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向来桀骜的狗脸难得地困惑了起来。 正在指挥的交警冲他喊了一声,四处找他的主人。 见过瞎停车的,咋还瞎放狗呢?这可是二哈,放出来不管不是闹着玩的。 然后他收到了来自西伯利亚的教科书式蔑视和一句冷淡且嫌弃的“汪呜”。 一阵恶寒从脚底油然而生。 居然……被狗给鄙视了? 卧槽不是说建国后不许成精吗?! 郎漠原自顾自地朝梅氏公馆的方向原路返回。 他渴望那股熟悉感,夹杂着甜蜜的悲伤,好像曾经在这里留下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和他偷袭暗杀尚陵君失败的那一刻如此相似。 杀掉尚陵君对郎漠原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手起刀落,一颗头就能滚落在地上。 难的是在即将取走他性命时突如其来的奇怪情绪。 是手刃亲人的剧痛和不忍。 这一瞬间的恍惚,才让尚陵君有了可乘之机,反将他一军,把重伤的他逼回了漠北雪原。 梅氏公馆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根本看不出是以前曾辉煌一时的古镇。 琅环宠物医院在灵修路,它在上灵路。 以前,这里叫上灵郡。 “你家老祖宗尚陵君,其实是云前辈的徒弟。”道千藏博览群书,尤其是关于琅环阁和云随暮的,那信息在脑子里储存得要多详细有多详细。 不管正史野史一股脑都有。 她拍了拍先知的肩膀,对梅馨说:“这个本名叫薛不晓的死老头儿,以及你男朋友薛无明,都是琅环阁第二任阁主薛隐——云前辈和月夫人的女儿的后代。” 梅馨思考了很久。 她和道千藏的长相截然是两个极端。前者是人间的富贵牡丹,身材高挑纤细,无需浓妆艳抹,只要凤眼轻挑微眯,怎么看怎么高不可攀。 后者却是仙境深处的精灵,小巧玲珑,微绻的长发垂落到腰窝,杏眼中只有很少时候一闪而过的温柔,大部分都是冷漠且不可亲近的。 两个大美女站在一起,实在是太养眼了! 暹罗和大橘猫头碰猫头,尾巴悠闲地在地上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秉烛一脸傻子似的吐着舌头,坐在两只猫的身后跟队形围观——不怪他,阿拉斯加的狗脸就长那样。 只见梅馨深思熟虑了一会,微笑:“其实……我对历史和辈分都不是很精通……” 道千藏一把掐住她的喉咙,要和人决一死战。 “听不懂凹个毛造型,杀了你。” 梅馨:“嘿嘿嘿~” 暹罗:“……” 大橘:“……” 秉烛:“……” 合着您二位闹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16】 云月期,上灵郡。 “总算是到了。” 月韶千看着界碑上写着的“上灵郡”三个鲜红的篆书,松了一口气,转身伸出一根食指,微怒地点了点云随暮的鼻尖。 “都是你路上闹着要试验什么新阵法,否则早便能在此处找家客栈住下了。” 如今星月斑驳,客栈大多都打烊了,夜深露重又冷,连口饭也没吃上,难怪她气。 云随暮薄唇凑到她的指腹上轻轻一吻,老流氓似的,浅浅一笑,像只偷了腥的猫,月韶千面无表情地拧了他的耳朵。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给老子找,找不到以后就永远都别想上床睡觉了!” 果然,动辄惹夫人生气,便被踹去打地铺的悲伤婚后生活对云随暮相当不温柔,几十年如一日。 云随暮无奈,只得认命求饶,正欲离去时突然脚步一顿,“有血气。” 月韶千一怔,四下寻找之际,果然在上灵郡的界碑后找到了一只打着哆嗦的红团子。 红团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浑身是鞭痕和烙铁留下的疤,破破烂烂的衣服遮不住的地方没一块好皮,小鹿似的清澈大眼里满是惶恐,和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小孩,”月韶千蹲下了身子,随手给他渡了点灵气疗伤,温声问:“你怎么了?” 红团子害怕地瑟缩成了一包茧,云随暮耳力极佳,听到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便不着痕迹地微眯双目,道:“千千。” 老夫老妻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月韶千会意,一拂袖便将红团子收在了自己的乾坤袋内——只要他不随意出声,追来的人绝对不会发现。 本以为这这孩子大抵是个出逃的奴隶或是仆役,没成想追来的竟是官兵,见二人气质非凡,必是修道之人,便没怎么为难,只随口一问有无见到人便离开了。 “上灵郡王喜好娈童。”云随暮简明扼要地道。 月韶千一瞬间便明白了那孩子的身份,登时蹙了眉,将人放了出来,见他惊恐至极的神情便一阵不舒服,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月韶千拿披风把这孩子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云随暮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家即将打烊的客栈,带着月韶千和红团子进去后要了碗细面。 红团子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一男一女的神色,足足过了许久,确认他们没有恶意后才开始狼吞虎咽。 云随暮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遭:“你叫什么,如今几岁了?” 他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声若蚊足地讷讷道:“小……小梅,十一岁……” 月韶千惊讶不已。 这名字被取得也太刻意像姑娘家了,看样子是被从小当娈童养大,营养不良又总受虐待,比同龄孩子外表小上不止一两岁。 她看了看云随暮的神情,后者微微一笑,无声地同意了她的想法,月韶千这才从固定乌若蝉翼的秀发的簪子上取下了一颗夜明珠,放到了小梅的掌心。 小梅自幼在王府中长大,见多了金银珠宝,自然一眼便认出此物并非凡品,当即惊慌失措地想把夜明珠还给她。 月韶千却不以为意地道:“你我有缘,这才送你的,收下吧,你比我更需要它。” 云随暮淡淡地道:“明日卯时,我二人会用遁地符将你送至三百里外的昭平县,官兵追不到,今晚便好生休息。” 月韶千打了个哈欠,点头表示赞同。 小梅沉默许久,兀的离开了座位跪倒在二人面前。 “喂喂喂,磕头我也没压岁钱给你。”月韶千好笑地抄了手,道:“方才不是给过你夜明珠了么,那可值足足一千两银子,小孩不能贪心。” 云随暮倒是看出了这孩子的端倪,道:“你不愿走。” 小梅眼神一亮,抬头道:“我……我不想再被欺负了,你们是仙人吧,我可不可以……留在你们身边?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吃得不多,甚至可以更少一点!求求你们了……” 云随暮不动声色,眸中充满了思索。 月韶千亦然。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道:“左右如今溯兮的调查已然有了些许头绪,他正巧帮咱们打个下手,你不是也愁琅环阁后继无人么?” 云随暮点头,道:“言之有理。” 这孩子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灵力,更算不上太聪明,就是有一股韧劲,好似什么都打不垮他一样,命硬得过分,怕是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让他死。 正如月韶千,她最初也不是什么天生英才,后来凭着自己的毅力才有了许多成就。 云随暮并不在乎小梅的天分,只觉得受过苦难的孩子会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忠诚且上进就足够,便收其为徒,以初遇时所在的地名为他取了新的称呼—— 尚陵君。 “结果,后来和道宗的主战派勾结成奸,亲手送自己的师父师母去死的人就是他。” 道千藏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地说:“如果不出这个意外,琅环阁第二任阁主应该是尚陵君才对,结果换成了云月后来收养的弃婴薛隐。” “不过这是野史,是从当年的客栈老板嘴里流传下来的故事,真实度有待考证。” 梅馨听她提起自己的老祖宗,倒是没什么反应,先知则一听“薛隐”这俩字,整个人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家族观念太强。 尚陵君的梅氏一族和薛隐的薛氏一族究竟是亲人还是敌人,估计连当事人都说不清。 郎漠原回来的时候,道千藏正对梅馨说:“别担心了,我和上灵路的流浪猫狗都打过招呼,它们帮忙盯梢,一旦叔叔阿姨有危险,会立即来通知我。” 梅馨感激涕零,想冲上去给她来个熊抱,却被嫌弃到极致的道千藏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推开了脸,“女女也授受不亲。” 道千藏把从白鬼那里修复好的“若有人兮”展开,众妖屏气凝神,先知看到脸的那一瞬间还是失望地说:“怎么脸还是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出长相啊。” “这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古董,还有满图的血,能修复成这样就不错了,知足吧。”道千藏把画摊平放在桌面上,摸着下巴思考:“融血于图,可是融谁的血……” 郎漠原一声不吭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懵逼,就见他自顾自地走上前,任由暗红浓稠的血液滴落在画纸上,“不试又如何知道?” “白鬼开工一次要七万七,我一个月没买手办买皮肤逛淘宝,一个月没吃火锅烤肉小零食,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够钱,让它修复好的古董,刚拿回来就……” 道千藏看起来似乎是崩溃了,头上的乌云即将降下暴雨,脸色臭得要命,看着郎漠原的眼神就像上解剖实训时盯着小白兔一样—— 已经计算好了哪里该做五花肉、哪里该打肉丸子、哪里可以炖了熬汤大补。 她牙关紧咬,恶狠狠地冲上去要把这不知悔改的死面瘫大卸八块:“狗东西居然给老子乱试!我杀了你!” 郎漠原狗脸懵逼:“?” 这卷毛女人又发什么疯? 梅馨及时从身后死死地抱住她的腰,拼命呐喊:“小千冷静!你看画上有动静了!” 道千藏猛地愣住,众妖不约而同地往画看去。 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随着血液的逐渐渗透,画面上浮现出一行鎏金色的小字——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道千藏眯了眯眼,看向郎漠原的眼神全是审视,却最终没有动手,而是冷淡地说:“这应该就是找琅环天书的口诀线索了。” 刚才道千藏抬手的那一瞬间,郎漠原的耳朵不自觉地有些发疼。 “她已然足足三日不曾打过孤了。”郎漠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 秉烛:“……” 王上您可以更没出息一点。 道千藏把显现线索的“若有人兮”拍了张照,上电脑疯狂查资料,琢磨这首诗的深意。 先知光荣完成任务,回家哄小孙女了,郎漠原接任他,回归了看大门的岗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发了一会呆。 从外人的视角看来,这头狼就是一脸的生人勿近,完全是言情小说里的霸总标配。 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暴露哈士奇本性。 郎漠原不会上网,以前在漠北雪原的时候,仅有的爱好就是画画、打架、睡觉,可现在做哪个都不大合适,索性把道千藏之前找给他的书又翻了翻—— 太简单了,看一遍就行,再看一遍就没意思了,但实在无聊。 梅馨神情严峻地盯着郎漠原,和暹罗咬耳朵:“那妖怪是不是对我们家小千有不轨企图?” 暹罗只喵呜,不做出正面回答。 说的好像道千藏是她家的似的,她和郎漠原一样,都是挨揍被虐的份好么。 “我去探一探这小子的路数。”梅馨冷笑一声,“想靠张脸骗我姐妹,得先过老娘这关。” 大橘弱弱抬爪:“……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 梅馨不懂什么意思,自顾自地走到了郎漠原身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淡定且无聊地继续翻书,完全当面前的人如空气。 “你对我家小千……”梅馨的腿都站酸了,实在忍不住,刚一开口,就见郎漠原像对女人过敏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地窜到了道千藏身边,坐下的那一瞬间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从始至终别说开口吱声了,连头都不抬,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梅馨:“……” 卧槽?! “阿西吧,查不到——”道千藏癫狂地揉乱了自己的一头卷毛,面色阴郁地抚额,看起来更像鬼娃娃了。 她休息一会放松大脑,瞥到一旁的郎漠原和梅馨,懒洋洋地说:“这哥有异性恐惧症,你不准欺负他。赶紧联系薛无明,他怎么说也是下一任先知,保护个你绰绰有余,我现在是没脑子操心你的事。” 梅馨乖巧照做,“那我爸妈怎么办啊?” “我明天约老东西喝个茶,”道千藏手劲一大,下意识地捏爆了鼠标,郎漠原情不自禁地一哆嗦一夹腿,听她不冷不热地说:“他会放人的,放心。” 她的语气淡漠,但十分肯定,似乎有道长青的什么把柄。 “……喵子,去储藏室拿个备用鼠标过来。” 暹罗:“……” 你特么……知道浪费就不要暴力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17】 郎漠原装作看书,实际上耳朵清清楚楚地听着道千藏说话。 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其实那些话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想听她的声音而已。 道千藏的声音并不甜,和可爱小萝莉的长相完全不搭,低沉、有点小烟嗓,倒是很符合她给人留下的阴侧侧的气质。 “你还在看这些?” 慵懒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畔响起,郎漠原一怔,转头正对上一双清澈干净的眼,“暂时还不清楚你的水平,只给你拿了中学阶段的教材,能接受得了么?” “嗯。” 呼吸清晰地传到他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酥酥麻麻的小疙瘩,郎漠原故作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四处逡巡,随便找谁都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行。 太近了,紧张得他都不会呼吸了。 可惜暹罗偷摸溜去厨房学“艺”,大橘回窝抱着罐头睡觉,金奶奶在后面的病房里一个个地查看生病的普通宠物们,梅馨被男朋友接走,前厅只剩下了他和道千藏两个人。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道千藏和他分开了一部分距离,“琅环天书能找到的可能性很低,你还是做好回不去自己时代的心理准备吧,更好地接受现代生活,还是要自己融入进去才行。首先,就是掌握当今时代的知识。” 郎漠原蹙了蹙眉:“何意?” 道千藏挠了挠头,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里,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后抱着一摞卷子出来,沉沉地搁在了他面前。 这货一手压着卷堆顶,一手拍了拍郎漠原的肩,眯眼笑:“试试?” 郎漠原:“……” 这女人又想做什么,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但他还是照做了。 “古代的教育太6了。”道千藏毫不掩饰惊讶与赞叹地打量着郎漠原做完的各个科目测验卷,“不愧是六艺从小同时教,力保都不瘸腿的硬核教学啊……” 除了英语这一科大零蛋之外,其他都是满分,考卷语种换成R区语言后,果然也是满分。 语文数学、政史地、理化生完全不够打,简单得过分,郎漠原甚至觉得她拿这种弱智问题来考自己是在侮辱他的狼格。 道千藏最讨厌的药理学、病理学和生物化学居然在他手上如鱼得水,简单得跟卷子是他出的一样。 这货做题时已经不能叫解答了,几乎像是照着答案抄一样,速度快得惊人。 自认为已经算得上强悍,没想到人外有人,郎漠原这种程度差不多可以逆天了。 “你……平时除了抢地盘之外,是不是就闷头读书了?”道千藏有点腿软,手里捧的是她埋头死学那么久也达不到的神级考卷,眼神都发飘。 “并不,就寝或作画皆可。”郎漠原面无表情地说,随后冷笑一声:“孤最讨厌的便是那群读书人,满口的之乎者也,迂腐至极,你竟敢将孤与他们归为一类!” 道千藏:“……” 更心塞了,不学都会。 他还好意思骂人家迂腐,现在最守旧的老古板就是他。 本以为是个只会打架斗殴的莽夫,没想到还是个文艺小青年,闲暇时间除了睡觉就是画画,哪跟她这个医学狗期末复习时背得快升天似的可怜要死。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从现在开始我和你记仇一天。”道千藏一脸怀疑人生地打着哆嗦推开了郎漠原。 她需要一个人独处,静一静。 郎漠原狗脸懵逼:“……” 孤又怎么招她惹她了。 自从秉烛来到琅环医院后,郎漠原的狗窝就成了他的,道千藏无情地把原住民给赶到了前厅,美名其曰方便郎漠原看大门。 暹罗一脸纠结:“二哈容易和犯罪分子达成共识啊。” 众妖表示赞同。 “那你们找一个武力值比他还强、更适合保护你们所有妖的出来。”道千藏一脸冷漠。 众妖:“……” 乖巧闭嘴,啥都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郎漠原就看见道千藏背着整整一包的管制刀具出门了。 有一把实在装不下,无奈露了个头出来,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血。 据郎漠原见过道千藏有一把断子绝孙剪的经验而谈,那血的成分……他应该不是很想知道。 道千藏脸上带着残酷的冷笑,目光中是奔赴刑场的刽子手的兴奋和激动,看得后头的郎漠原一愣一愣的。 “若孤记得不错,她是要去见父亲,不是约架斗殴。”郎漠原嘴角抽了抽。 暹罗舔了舔猫爪,例行每早的洗脸工程,甜腻腻地喵呜了一声,“见她爸,和约架斗殴能划等号~” 郎漠原打了个哆嗦。 太凶残了。 “偶像,我帮你看家,”暹罗摇了摇尾巴,见郎漠原的眼神止不住地往门口瞄,难以掩饰忧虑,“放心去吧。” 灵修路是条商业街,和上灵路的居民区不一样,到处都是可供消费的地方。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进了一家咖啡屋,找到约好的包厢号,门也不敲就推开直进。 早就在里面等候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全是压抑的狂喜。 他的衬衫上见不到一寸褶皱,大概是出门前特意熨烫了一遍,金丝纽扣严严实实,头发一丝不乱,慌乱的只有情绪。 “丫头,你终于肯见……”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道千藏冷漠地打断,“不用套近乎。” 道长青的脸色相当尴尬,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倒是道千藏格外淡定自在,点单的时候摆出要把他搞破产的架势,一点都不客气。 服务员小姑娘拿着单子离开时脚步都是飘的。 “我长话短说了。”道千藏把装满了杀人凶器的包放在了桌子上,沉甸甸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吓人。 道长青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沉默地听她说:“把梅家人放了,否则跟你没完。” 哪怕面前坐的是老爸,道千藏也没收起过她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可要是琅环阁的妖兽们看了肯定会奇怪——她平时并不会这样装腔作势。 道长青垂下了眼睑。 他不像大多数同龄人,奔四时进入油腻大叔的行列一去不复返。相反,哪怕现在年纪大了,举手投足间还有年轻时妖孽贵公子的气质。 道千藏也搞不明白,这老东西从养她开始,钱包比脸都干净,她的童年记忆只有一个“穷”字无时无刻不环绕在身旁,永远“舍不得”,哪来的贵胄气质。 断绝关系后,他突然就成了道宗的掌门人,富得一发不可收拾。大概是愧疚心作怪,这老东西闲着没事就给道千藏的账户上转钱。 然而并没有任何卵用,道千藏毫无原谅他的意思,只以“不花白不花、坑的就是他”为宗旨进行着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求的超额消费。 没妈的孩子是苦的,干什么都得自己为自己操心,扎小辫、花裙子、生理期这种细节不用指望直男脑能考虑到,再加上心理压力—— 道长青八成是个渣男,大概未婚先孕搞大女孩的肚子,生下道千藏后就踹了人家不要,导致她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亲妈,就连听都没听他提起过。 太苦了。 “对不起,”道长青歉意地看向道千藏,“我不能放。” 道千藏冷笑:“只为了琅环天书、赤心天罗这两个传说,你就不顾和梅叔叔梅阿姨那么多年的交情么?” 道长青的神情十分痛苦,但话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时,还是强忍着崩溃压了回去,变成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的模样。 “丫头,你不知道道宗存在了那么多年的唯一意义究竟是什么。” 道千藏不说话,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是长生不死,飞升成仙。” 道长青叹了一口气。 “云月被誉为最接近神的人,只要再有一步,就可以位列仙班。这是纠缠了道宗一千多年的疑惑,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窥见天道、又是为什么失败的。” 道千藏冷淡地“哦”了一声,哂笑:“电视剧看多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飞升,也不瞧瞧现在灵气稀薄成什么样,筑个基都算得上厉害,春秋大梦做得挺起劲。” “我查到了一些关于溯兮的事。”道长青突然正色,严肃得过分,“你身边不安全,很快会有血灾,梅馨本该作为你的替身代你去死。知道你生气,但我做的这一切、无论道不道德、所有事都是为你好!” 道千藏气极反笑,一把抓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为我好?你凭什么决定我朋友的命,还让她替我去死,逼老子下半生当个杀人犯就是为我好了?” “你是我的孩子,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什么都不做!其他人活不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狗屁逻辑?!” 道长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又不是没杀过人!” 道千藏猛地愣住了。 周围的空气好像静谧了一瞬间。 记忆被强行拉扯回无数个日夜之前,蔓延的鲜血和惊恐的尖叫声包裹住了她全部的神智,道千藏的瞳孔不可抑制地开始浑浊、变红。 道长青伸出手,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低声说:“小千,和我走吧。” “琅环阁很快会变成炼狱,你再不抽身就活不下去了。” 道千藏的唇角仍然见不到一丝笑意,紧紧抿着。 “放不放一句话,”她翻着死鱼眼,平静而毫无感情地问,“不然让你现在就死。” 道长青不仅不怕,反而笑了。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即便动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整个咖啡屋的地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纹路,是早就布好了的阵法,范围足以遍布整条灵修路。 丹、器、符、阵中,阵是道千藏最薄弱的一项。 他手指微动,道千藏的双手和双脚被鎏金色的灵力圈紧紧地锁了起来,动弹不得,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 道千藏连诀都不用掐,包里被贴好了符咒的所有兵器就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似的,自顾自地飞了出来,把道长青团团包围在正中间,毫不留情地一齐向他砍去,且互相配合,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阵法的杀气被死死地压制在道千藏的威压下,犹如生了锈的齿轮,转动极其艰难。 道长青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居然是灵质同化!可惜……” 所有的兵器在一瞬间被他的灵力震碎,齑粉纷纷扬扬地散落在空气中,迷得道千藏的眼睛微微眯起。 “算准了我会赴约,然后趁机活捉么?” 道长青皱了眉,道千藏不容他解释,扯了扯嘴角:“那你可真是消息闭塞。阵法我不行,不代表他不行。” 原本乖巧听话的阵法仿佛一瞬间着了魔、发了狂,根本不再受道长青控制,四面八方蔓延到两人身旁的霜花冷得彻骨,冰刀从地底猛然刺出—— “启。” 透明的冰墙后是郎漠原那双湛蓝的眸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18】 现在是七月末,正当夏季的酷热时节。 以咖啡屋为中心,整条灵修路上突然大幅度降温,冻得不少行人瑟瑟发抖。 “这唱的哪出啊?窦娥冤?” 行人一脸懵逼,裹紧了不存在的小被叽,还是该上班的上班。 社畜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哪敢停下。 郎漠原的指尖轻轻一点道千藏的头顶,她身上全部的禁制在顷刻间被粉碎。 周围的寒气更足了,道长青的双脚有隐隐约约被冻住的趋势,他连忙移了几步,这才没被封在冰块里。 “放人。”郎漠原面无表情地对道长青下最后通牒。 冰刀又从地底窜出来一大截,道长青前后左右都被冰刃包围了,想退都没地方退,咽喉要害被锁死,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冰系,这灵力是……”道长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郎漠原?!” 自己派下属部门缉妖中心通缉了一个多月的紫红级别大妖王,居然和自己的宝贝闺女混在了一起? 原来他躲在了琅环阁,怪不得死活都找不到,更别提活捉了。 郎漠原一见道千藏有危险,下意识地紧张到什么都没想,直接出面救人,后知后觉自己还是个通缉犯,当即唇角不可抑制地微微一抖。 这样一来,道千藏给他的灵隐符等于屁用没有,自己上赶着暴露身份,简直是智商欠费的操作。 要不是有外人在,二哈恐怕就要仰天长汪、嗷呜嗷呜了。 道长青的额角滚落下一滴冷汗——道千藏顾念亲情下不了狠手杀他,但跟他无亲无故的郎漠原可不是善茬,何况他还一直在通缉人家,只有怨没有恩。 眼下这种情况儿戏不得,如果不答应放人就真是在擎等着找死,九条命都不够造作的。 “……好。”道长青勉强笑了笑,“我放了他们。” 他立即打电话通知了布阵的人,道千藏原先派去在上灵路盯梢的妖怪屁颠屁颠地闻着人味来报信后,郎漠原确认无误,才收了杀意。 “你走吧,”郎漠原瞥了一眼身旁的道千藏,毕竟这人是她爸,不好做太绝,“孤不杀你。” 道长青似乎还想再对道千藏说些什么,但郎漠原死守着她,根本不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眼神阴冷得往外蹦冰碴子,道长青不敢硬碰硬,只能离开。 “谢谢啊,”道千藏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声音越来越微弱,“老东西的灵锁吸人精气,我实在撑不住了,有点……” 话还没说完,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郎漠原一惊,立即把人揽在了怀里,道千藏顺势双臂环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胸前。 和女孩子的香香软软完全不一样,郎漠原全身都是硬邦邦的,靠着并不舒服,甚至硌人,道千藏却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反而异常放心,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 等郎漠原从“啊啊啊啊啊她抱我了”的震惊和兴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道千藏已经睡着了。 这货平时没个正行,跟个二流子一样,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作派谁见了都头疼,睡着的时候侧脸轮廓倒是出人意料的温柔乖巧。 郎漠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下意识地放柔了动作,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感受到掌心柔软的触感,整头狼的心情骤然间变得格外愉快。 从她兜里掏了遁地符后,郎漠原带着人回到了琅环医院,几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妖怪见到一直在他们面前英武不凡、霸气威猛的道阁主成了小小一团、被郎漠原打横抱在怀里时,吓得双腿发颤,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羊癫疯。 尤其是金奶奶,眼镜都从脸上掉下来摔碎了。 郎漠原抱着道千藏进她的房间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暹罗大笑,“我就说他俩有猫腻你们还不信,输了吧,赶紧拿钱,一赔一百,都别想赖账哈!” 大橘从已经消下去大半的猫粮袋子里露了个头,打完嗝后说:“琅环阁内部禁止赌博,违反规定要被‘牵机’抽三鞭,你不怕小千醒了之后找你麻烦啊?” 鹦哥扇着翅膀嚷嚷:“找麻烦!找麻烦!找麻烦!” 任何生物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郎漠原的耳朵屏蔽了喧闹声,小心翼翼地把道千藏放在了床上,本想出去后把门带上,省得那群小崽子吵得她睡不好觉。 道千藏的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攥了他的衣袖,死活不肯松,好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只要攥在手里就格外安心。 郎漠原内心挣扎交战了足足半个小时,最终没舍得掰开她的手自己抽身离开。 无奈之下他只能坐在床边,陪着道千藏,她睡多久自己就坐多久。 郎漠原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眼也不眨地打量她。 道千藏是典型的东方美人相貌,秋娘眉下的双目眼睫极长,还轻轻地翘了起来,郎漠原手贱地想拔一根,但考虑到自己会被暴尅,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耳垂小小的、又圆又白,看上去玲珑可爱、手感极佳,琼鼻,樱唇像果冻似的让人止不住地想咬一口。 郎漠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也没有审美观念,甚至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长得都差不多—— 一个鼻子俩眼睛,上了妆更分不清,跟从一个整容机构里出来似的,只有顺眼不顺眼的区别。 道千藏在他看来就特别十分以及非常的顺眼。 哪怕她站在人群里,郎漠原也能一眼挑出来,甚至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瞳孔放大、开心到摇尾巴、甚至想把她圈在怀里舔毛顺毛。 如果她不生气的话……还想做些更亲密、更过分的事。 道千藏的身上像有魔咒,吸引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再靠近,是唯一的、特殊的…… 郎漠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靠得太近,一开口说话就能亲到一起了,赶紧向后移开了部分距离。 道千藏的眼窝下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大概是昨晚一夜没睡着,满脑子琢磨着第二天要和老爸见面,或许还胡思乱想了些别的陈年旧事。 被父亲抛弃、被丢到厉鬼窝里、因为一些事而杀了那么多人致使血流成河的记忆。 “孤还当你有多潇洒,恩恩怨怨毫不在乎,”郎漠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习惯了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又何苦。” 道千藏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整张脸皱在了一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只会觉得难看,但郎漠原却只担忧地轻抚了她的脸,手臂被她猛不生地紧紧抱住。 “老爸……” 郎漠原的烦躁都快溢出来了。 明明道长青欺负她,他才是救人的,凭什么要喊那个人?! “你不要再通缉阿原了,他又不是坏妖,我保证……” 郎漠原的心情在一瞬间完成了过山车般的起伏,大脑一瞬间空白,连连眨了好几下眼恢复神智,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不是幻觉。 嗷嗷嗷她叫孤阿原了!!! 呜呜呜她其实是喜欢孤的对吧!!! 嘤嘤嘤做梦都不忘孤真是超级无敌可爱了!!! 尽管心里开心得炸了一簇又一簇的烟花都能开晚会了,但郎漠原习惯了控制自身表情,想见他真情实感地肆意大笑或痛哭流涕……简直比飞升成仙还难。 最开心的时候,像现在,他也不过就是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原本锋利冷峻的五官轮廓柔和得化成一滩水,双眼亮晶晶的,放大的瞳孔几乎能充斥整个眼眶。 喜欢一个人可能嘴上不会说,但所有的感情在眼睛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藏都藏不住。 忍不住凑近了她的唇—— 远看湿润柔软,近看其实并不是这样。 这死丫头成天就知道喝肥宅快乐水、珍珠奶茶和百香果双响炮,吃辣条、冰淇淋、油炸膨化,饮食和作息既不规律也不健康,因此嘴唇有些干,颜色也浅淡,没多少血色。 一副病弱的模样。 估计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只是平时强撑着,也不懂爱惜自己。 郎漠原有些不高兴,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下颚,道千藏不舒服地潜意识间扭了扭腰,又被大掌紧紧地箍住,不许她乱动。 薄唇堪堪擦过、即将印在那两片他朝思暮想了好久的红唇唇瓣上时,郎漠原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道千藏敢全身心地交付信任,肯定是认定他不会对自己做坏事,她现在还是不清醒的状态,这样趁人之危实在太混账了。 “算了……”郎漠原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擦了一下,起身时印在了自己的唇上,满足地浅笑着离开了。 可惜他被粉红色泡泡冲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一个关键的细节。 道千藏露出被子外的小jiojio本来正期待地摇来摆去,他一放手起身后,立即蔫得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门一关,郎漠原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房间内时,道千藏郁闷地睁开了双眼。 “这种时候你正人君子个什么……” 老子嘴都送上去了!昨晚特意做了唇膜护理,还特么擦了润唇膏,还带甜味的!你特么倒是亲啊!是不是个男人! 她咬牙切齿地大被蒙过头,两条又细又长的腿蹬来蹬去,恼火得不行,在床上滚到这边又滚去那边,一头卷毛乱得更像鸟窝了。 道千藏心里恨不得把郎漠原切片炸了吃,但内心戏再丰富也没有任何的卵用。 人家就是正人君子了,就是没亲了,就是让她白紧张激动一场了,而且走得格外干脆利落,头都不回一下的。 直到冷静下来后,两只小爪子的十指尖尖扒着被沿,一个卷毛脑袋缓缓地从被子里露了出来,脸颊粉粉嫩嫩,有点红,眼睛更是湿漉漉的,像可爱的小兽。 道千藏觉得,他要是真吻下去了,自己不一定会这么开心。 像是自己的信任被人稳稳地保护住了一样,胸口心脏的位置热乎乎的。 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 特别喜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19】 陆之焱死了。 这事是道千藏从鸦小妹的嘴里听说的。 劲爆新闻传到道千藏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拿着牵机把暹罗抽得半条喵命都快没了,众妖在一边根本不敢劝,害怕鞭子落到自己的身上。 大橘以前被虐待过,唯一的弟弟是被人类开膛破肚才死掉的,她自己也有重伤后遗症,完全不敢看那场景,更不敢怼道千藏——人家占理,没得说。 每只妖进琅环阁前都签订过协议,同意她的管理措施,而且明明白白地知道禁止赌博。 是暹罗先破坏的规矩,挨罚也是活该。 金奶奶把那群年纪还小的未成年小妖怪都带到后边去了,暹罗凄惨绝望的叫声逐渐变得微弱,直到一句都喵不出来,变成一坨烂泥瘫作猫饼。 这次不是卖萌,而是确实快被打死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道千藏懒,喜欢用符咒的原因是便宜且方便,遇到事了从兜里随手抓一把到处撒就行,并不代表她只用符而没有别的法器。 虽然不是像先知那种有一大堆稀世法宝靠吃装备才能苟活的货,但怎么说她也是当世最强的驯兽师,镇场子的法宝必不可少。 夺魂鞭共十八节,象征着阴曹的十八层地狱,本来属于鬼族,据说是黑白无常对付弥留在人间作乱的厉鬼专用的工作道具。 道千藏十三岁那年从厉鬼窝里活着出来还把他们一锅端了之后,抢走了人家传承了几百年的法宝,改名牵机。 这玩意一鞭下去能把普通凡人打得当场去和阎王唠嗑,两鞭下去让妖魔变重度残废,像暹罗这种挨了三鞭子没死简直是欧皇运气。 其实她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道千藏收了鞭子,把只剩下一口气的猫拎了起来丢给了郎漠原,“把他放到聚灵室,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养好,该长长记性。” 郎漠原战战兢兢地提溜着猫撒丫子跑了。 还好昨天没亲下去,原来她一直醒着,这要是真非礼了她,今儿估计已经被扒皮抽筋、求死不能了。 众妖见道千藏消了火气,这才敢悄咪咪地出来,正巧鸦小妹来串门子,把听到的最新消息说给大家一听,医院里又炸锅了。 “死得好,谁让他杀了那么多妖怪,活该!”猪妖——花香珠唾弃个不停,一看到道千藏毫无反应,纳闷地拱了拱大鼻子,“哼唧,阁主大大你咋不乐呢?” 道千藏若无其事地继续在电脑上查资料,确定那首在“若有人兮”上显示的诗是《雪梅》,可那诗人和云随暮、月韶千俩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查不到线索。 它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死就死了呗,道宗的人,跟咱们没关系。” 皮转椅一转,道千藏的脸变成正对着鸦小妹,“你来得正好,帮我去请一下先知和梅馨来琅环。前两天情绪激动,有点冒犯,我请客,给他们赔礼道歉。” 说完,道千藏把最近得的一个祖母绿的戒指送给了鸦小妹当跑腿的谢礼,后者干脆地答应,“没问题,请好吧~” 鸦小妹一走,道千藏的脸色就有些凝重。 陆之焱的死和郎漠原脱不了干系。 他说过会在火烧到琅环阁之前让陆之焱永远闭嘴。 昨天无意识地暴露了身份,为了怕道长青多疑查出陆之焱,那没骨气的东西再交代点什么事…… 郎漠原放完猫后正坐在一边摆弄手机。 他虽然从来没接触过电子设备,但好在鹦哥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郎漠原又特别聪明,已经基本上学了七七八八,高兴得屁颠,一脸发现新世界的蠢萌。 “孤……想查道阁主。” “度娘一下,你就知道。” 只看他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二哈样,完全想不到他会眼也不眨、悄无声息地就杀掉一个大活人。 这货要怎么管教…… 郎漠原不和道千藏起冲突,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甘愿被欺负,不代表他打不过,更不代表他不会真的发怒大开杀戒。 不算郎漠原,当世实力占前二的道长青和道千藏俩人加一块,都不敢打包票能弄死他。 道千藏揉乱了一头卷毛。 找到合适的机会,得和他好好谈谈琅环阁的规矩。 “小千我来了,想不想我……嗷!”梅馨刚一进门就被道千藏面无表情地赏了一拳,后者一脸冷漠,“大夏天的,你不嫌热我还怕出痱子,少抱我。” 梅馨:“呜呜……” 先知早就知道道千藏发完飙后请吃饭的尿性,特别自然而然地带了小孙女来蹭食,还白得了道千藏送给小女孩的小礼物。 小孙女咿咿呀呀地挥舞爪子去和毛绒绒的未成年妖怪们玩了,剩下的人和妖忙活着搬锅洗菜切菜调料,只有郎漠原突然抬起了头,双眼瞅着梅馨的脖颈,有点吓人。 道千藏格外诧异。 二哈平时根本不正眼看女人,今天是转性了? “你不是不喜欢颈饰么,嫌勒得难受,上次生日我送的项链你都不戴。”道千藏注意到梅馨的颈子上戴了一串项链,吊坠是银白的珠子,仿佛藏了一缕月光。 梅馨郁闷地说:“这不我爸妈嘛,自从家里安全之后,我一回去就被他俩勒令戴上这玩意,难受得要死还不让摘,一摘就人身攻击,说要是敢弄丢就活活打死我,人家那脆弱的少女心……” 道千藏快准狠地夹了一块肉塞她嘴里,堵住了滔滔不绝的废话,以免自己的耳朵继续被摧残。 您可闭嘴吧。 “我看看。”道千藏说完后,梅馨想都没想就摘掉了项链放在她手心里,松快地活动了脖子,撸袖子开吃,贯彻了没心没肺的傻白甜奥义,无人匹敌。 项链倒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普通银制品,某宝上几十块钱一根,便宜得都快让人忍不住怀疑以梅家两口子的奢靡消费观是怎么拉下脸买的。 与众不同的是那颗吊坠。 “夜明珠,迄今至少有千年的历史。” 郎漠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道千藏的背后,她一愣,手心里的吊坠就被郎漠原拿走了,“毫无灵力,事出反常必有妖。” 道千藏用探灵符仔细观察,发现果然和郎漠原说得一样,连一丢丢灵力的影子都找不到。 末法时代虽然灵力微弱,但只要是世上存在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一定会有灵力存在,眼前的这颗珠子却没有,只能证明—— 有人对它进行了封印。 道千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记得,月夫人当年收留尚陵君的时候,送过他一颗夜明珠。” 先知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郎漠原拿着的吊坠,问:“你不会是说……” 尚陵君一直珍藏着初遇时的一切,后来自杀时也是抱着月夫人的画像死去,并且把自己一生中唯一干净的遗物——夜明珠,当做传家宝代代相承。 有什么东西已经隐隐浮出水面了,道千藏连心脏都激动得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琅环阁第二任阁主身世为何?”郎漠原认真时的侧脸格外好看,道千藏一瞬间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只好耸肩拉倒。 先知对自家历史背得滚瓜烂熟,立即脱口而出,“太祖奶奶天生灵力极强,但是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村子里,生下来就被丢到了荒郊野外。” “那天是冬至,下了特别大的雪,她被雪埋着差点冻死,哭都哭不出声,是云阁主和月夫人带着尚陵君路过,感受到了灵力波动,把人从雪堆里及时刨了出来。” “因为是被大雪隐藏得极深,所以云阁主给太祖奶奶起了名,叫做薛隐。” 道千藏啧啧了两声,两眼放星星。 “云月虽然没有亲生的血脉延续,但收的徒弟和养的义女在后来都是名噪一时的大人物,慧眼识英,不愧是老子的欧巴和欧尼。” 先知一脸难以言喻。 郎漠原没听她在说什么,而是自言自语:“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他来来回回地念了三遍,突然眼神一凛,施法让夜明珠悬在了半空中,腾出手来各抓一个,用灵力把梅馨和先知吸到了夜明珠的两边。 两人的手不受控制地被他操纵着抬了起来,源源不断的灵力从身体里被抽取,注入夜明珠内。 道千藏的脸色风云变幻。 能强行抽取他人的灵力,这个水准……估计现世是没人能干得过他了。 郎漠原的身上有很多谜。 为什么他有第一代的赤心天罗和药方,为什么他的血可以解开若有人兮的禁制,为什么他的身世一片模糊? 《大妖传》里所有记载的妖都明明白白,只有他,出生和死亡的时间都是问号,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世上,又突然消失一样。 梅馨和先知的灵力交汇融合在夜明珠里时,封印缓缓地裂开,一行行一段段密密麻麻的金色字符源源不断地从夜明珠里涌了出来,半空中布满了复杂的古文字。 道千藏从兜里取出一张空白的符,咬破手指,用鲜血迅速地画了几笔,拿着现做的成品,把那些文字一个不落地全部收到了符里,勾唇轻笑,一槌定音: “是琅环天书的上册。” 郎漠原看了一眼落回了自己手心的夜明珠,说:“琅环阁渴求和平与平等,自该如此。” 他们没有偏心或轻视任何一个孩子,只有梅雪放下恩怨重修于好,合力才能拿到藏在夜明珠里的琅环天书。 而那些恩怨……本不该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20】 月韶千早有预料自己会迎来这一天。 她二十岁,和云随暮认识足足五年了,终于挡不住狼族长老们的威逼利诱,活生生地被驱逐出了族群。 爹娘言轻,狼族又是典型以头狼之命是从的群居动物,只能日日以泪洗面却毫无办法。 月韶千本来就是个被收养的人类,异族容许她苟活那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没什么好恨的。 “是你五年前信誓旦旦地答应,骗取云随暮的信任后打入道宗内部,和我们里应外合,如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你竟然……” 月韶千被强行按倒,面无表情地跪在一群狼妖的中间,对面是担忧到极致的爹娘,止不住地冲她使眼色。 傻孩子,求个饶乖乖听话,比什么不强。 “他和别的人类不一样,我知道。”月韶千清楚这群狼妖的脾气,被人类欺压久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索性闭了嘴,什么都不说。 云随暮会为了保护与他毫无关系的妖兽的事和他师尊吵得不可开交,云玄肃被气得不想搭理他,把人派去琅环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在道宗里存心气人。 道士不全是坏的,也有好人,比如他。 月韶千被赶出来之后在人间到处晃悠了好久才发现,她根本没地方可去,也没事可做。 她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只有狼族和云随暮。 “我不能再去见他了。” 月韶千念叨了一遍,选择独自一个人生活。 她光着脚在空旷无人的山林中四处乱窜,微绻的长发不束,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垂到腰间,清丽的娇俏面容倒映在山涧的水面上,一脸不高兴。 她坐在小溪边,白嫩圆润的脚丫摇来摆去,扰乱了平静流淌着的河水,口里喃喃道:“长老们若是知道我和他藕断丝连,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利用我去害他。” 以往不过两三天便能见上一面,如今她却足足一个月不曾出山,日日与飞鸟和野兽为伴,随手持一把绿竹与紫藤编制而成的长弓,饿了便随手采果实或打些野味,渴了饮山泉水,清闲自在。 只是有些空落落的,开心不起来。 “已然一月有余。”云随暮算着日子愁眉不展,喃喃自语个没完,“莫非她出了事?” 月韶千当年欠了他的人情,无奈答应了云随暮的要求——陪他修炼,他一个人懒得用功。 月韶千自尊心强,总是拼尽全力,云随暮最开始还会假惺惺地正经比试,后来索性懒得装,拉了小姑娘到处游玩,一来二去就混得熟透了。 可云随暮只要一表现出想娶她的意思,月韶千就有多远溜多远,要么装死,要么用蛮力逼他闭嘴。 黑豹威风八面地坐在他身边,一脸无奈,可又不能装聋作哑,只得道:“听闻……月姑娘的母亲近日旧病复发,大抵急需濡絮草,主人可一探究竟。” 幽暗丛林中,月韶千双手结印,堪堪挡住了各个机关向她偷袭的灵针,但还是有一两枚深深地刺入了皮肤内,一瞬间几乎失去全身的力气。 “想让老子死,”她吐干净了嘴里残存的血,冷笑一声,“门都没有。” 灵符勉强护佑着她的身体,月韶千迅速地朝濡絮草逼近,一手刚抓住濡絮草的瞬间,原本黏软湿答答的藤壁一瞬间成了食人花的大口—— 叫嚣着要把她吞吃入腹! 眼见着自己就要成为食物的月韶千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会变成排泄物这一可怕的现实,崩溃地怒骂,“老子不要当人工肥!” 尖利的冰刀从地底猛地窜出,刺穿了食人花的枝干和花瓣。 月韶千身下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血红的阵法,狰狞的藤蔓犹如最可靠的壁垒,把她的全身都保护在了自己的荫庇之下。 她大惊却不害怕,这阵法虽诡谲可怖,但对她没有伤害的架势,甚至能从周遭散发出的灵力气场感受得到……温柔。 “万幸……”月韶千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发现此阵有一处漏洞——眼下的这一瞬间身前是空的! 突如其来的数十道机关一齐向她袭来,一道身影猛不防地挡在了月韶千身前,替她拦下了所有的伤害。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紧闭的双眼时,正对上一双不悦的怒目。 云随暮一看到这货拼死也要护在怀里的濡絮草,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泥娃娃昂头看他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 “不过是濡絮草,想要为何不来找我拿?嫌自己活得久了,来禁地送死,你这蛮女是不长脑子么?可有曾想过我多担心!” 月韶千下意识地想和他对着吵,看谁怕谁,再不然把所有的事都抖个干净,省得他再为一个不值得的坏女人操心,但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一句—— “你敢凶我。” 云随暮:“……” “你还吼我。” 哀怨十足,甚至还有点……撒娇嗔怪的意思。 月韶千被自己意想不到的语气给磕碜得抖了抖。 不过是一段时日没见,至于作成这样么,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多能恶心人。是不是,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喜欢他的多? 方才替月韶千抵挡机关用的是肉身,云随暮又不是铜皮铁骨,眼下背后剧痛无比,虽然看不到,但料想是皮开肉绽、可见白骨了。 他却不愿让月韶千担心,便强忍着所有的痛感,不安又略有尴尬地轻声唤她:“千千……” 足足憋了许久才挤出剩下三个字。 “我错了。” 身下的地缚万杀阵是他最得意的阵法,缺陷可在日后慢慢补,最令他喜爱的不是此阵的杀伤力,而是…… 一朵娇嫩的花儿在月韶千身旁的藤蔓上骤然绽放,似乎还沾着清澈的露水,在她面前摇头晃脑,仿佛在逗她开心。 他有些慌乱地看着月韶千的一双杏眼瞬间红得赛兔妖,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每次和我见面,你都会落一身伤,我果然个瘟神。” “日后还是别见为好,”她苦笑,“以免天妒英才,那么早便让你下去和阎王喝茶,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话时,月韶千的眼睛一直不敢看他,而是四处乱瞄,终是架不住云随暮一直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道:“先离开此处,我帮你治好伤了再说。” 琅环阁初址建在泗水环岛上,水中的芦苇与岸边的杨柳随着清风而微微舞动,岛上的湖中阁楼远看是亭,近看方知是琅环阁。 一排排竹子横在水面上,直通竹阁,脚踩在上面自有一般清凉之感,竹子特有的清新香气也令人心旷神怡。 云随暮似乎比一般人要怕热得多,居住之处皆求凉爽,月韶千猜着他是体质特殊。 可再怎么特殊,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只着单衣,甚至兴高采烈地要人把自己埋在雪里,怎么看怎么反人类。 竹阁内。 “脱衣服。”月韶千对坐在榻上的云随暮直截了当道,后者面容一僵,不可置信:“你不回避?” 她难道便一点都没意识到,一个姑娘家,孤身在男人的房里看人脱衣服意味着什么?!云随暮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你的伤在背后,我若回避,伤药你自己能涂得好,我便叫你大爷。”月韶千冷笑一声,“再者,又不是脱裤子,我都不尴尬,你别扭个屁。” 云随暮嘴角一抽。 他捏了腰带的末端,慢吞吞地向外拉扯,外袍、里衣被脱下,露出一.丝.不.挂的上半身。 月韶千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男人的身材,肌肉匀称,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则太瘦,穿着衣服时又瘦又高,完全看不出脱了之后料还挺足。 “……看够了么?”云随暮面无表情,耳朵却红得要滴血了,月韶千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忍着笑道:“够了够了。” 不逗这傻小子了。 云随暮的后背上全是被机关划伤的血口,有的深有的浅,密密麻麻的黑红一片,月韶千一见到密集的东西便要发怵,是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手也颤抖不稳。 “伤疤是男人的尊严,我不嫌弃。”云随暮随口安慰她,“左右被衣服挡着,看不见,无所谓美丑。 ” 月韶千小声道:“我日后定离你远远的,省得你再受到牵连。” 云随暮并未似她想象中的慌张失措,反而异常冷静,道:“既有任务在身,狼妖岂会同意你与我划清界限?” 月韶千大惊失色道:“你几时知道的?!” “五年前。”云随暮不动声色地打量月韶千惊慌不定的面容,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有机会再时常见你。” 月韶千哑然了许久,才道:“你明知我心怀不轨,还是如我所愿做了那些事……” 云随暮毫不反驳,甚至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那表情,简直像是在说“我就算是干了又能怎么着,反正一直看丫们不爽,早晚得跟道宗决裂”。 “云玄肃没杀了你真是仁慈至极。”月韶千的嘴角抽了抽。 她垂首,酸涩地苦笑:“你看我耍了那么久的猴戏,如今我被逐出狼族,算是将欠你的债还了。你若还有什么不满大可提出来,凡我所能做,必不会推脱。” 她起身将药箱放了回去,说完这些话后,便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温热的肌肤只隔着她身上一层极薄的布料紧贴在一处,月韶千猛地一转身,云随暮的面容瞬间放大了数倍,唇上一片温热缱绻,宽厚的大掌紧紧按住她的后脑,纤腰也被手臂死死地箍住,根本挣脱不开。 牙关被舌尖温柔却不容置喙地撬开,月韶千的双眼一瞬间睁得比铜铃还大,云随暮顺势将人抱了起来,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压在了榻上。 “我从始至终都只想要你。” 月韶千张了张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甚至觉得有些……期待和好奇。 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思想纯洁无比的人类闺秀不同,这家伙的小脑瓜里净装些脏脏的东西,偏偏外表看着清纯得好似出水芙蓉一般。 “倘若你不怕死,”月韶千低声道,“我便不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21】 “阿娘和爹爹究竟是如何在一起的?” 几十年后,见月韶千眼神发飘回忆起旧事时,薛隐大大的眼珠里充满着十足的疑惑。 十三四岁的年纪,最是对这些事感到好奇,她便扯着月韶千的衣袖,面无表情地晃了晃。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跟着云随暮瞎学,学他在旁人身前的面瘫,偏生她还是真正经,从小到大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撒起娇来也照旧。 月韶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靠在贵妃椅上,接过薛隐给她剥的花生和瓜子,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这货满口留香地砸吧砸吧味儿,随口道:“那厮不怀好意地追了我好几年,然后……我便打了他个半死不活,再然后成了亲,他继续被我打得半死不活。” 薛隐:“……阿娘,爹爹好惨。” 月韶千笑嘻嘻地双手揉了揉她的小胖脸。 修真者的容貌老得极慢,她一笑,恍然仍是昔日清丽绰约的少女。 “快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云随暮的声音自厨房中传出,尚陵君露了一颗脑袋出来,笑吟吟地道:“年夜饭都做好了,懒虫,就知道等着吃。” 人间灯火繁华,琅环阁虽偏居一隅,却也能清晰地捕捉到不远处火树银花不夜之天的盛景,颇为欢快自得。 薛隐在竹阁的边上坐着打量自己水中的倒影,少女并不漂亮,尚陵君俊秀的面容兀的出现在水面上,她微微一怔,看到水面上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师妹,”尚陵君将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轻声笑道:“你可真幸福。” 薛隐一脸迷茫,疑惑道:“……哥?” 他凉薄地笑了两声,“韶……师母将琅环天书的中册给你了?” “嗯,阿娘费了许多功夫才写出来的。”薛隐点了点头。 “是啊,那么珍贵的东西,她一声不吭地便给你了。”尚陵君拢在袖中的手指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若不是我无意中看到,还被蒙在鼓里。” 好东西都是薛隐的,他什么都没有,云随暮也好、月韶千也罢,不过是看他可怜,才留他在身边当个奴才。 郎漠原猛地睁开了湛蓝的双眼。 暹罗蹭了蹭他的狗头:“主任,你可是算醒了!” 作为一只纯血种的妖,除了和道千藏在一起,郎漠原一点也不喜欢变成人的模样,经常是桀骜不屈着一张二哈脸,肆意嚣张地搞破坏,家具都被他毁得不成型,然后被道千藏揪着后颈皮暴打。 拆迁办主任,是众妖一致同意送给他的外号。 暹罗绵远悠长地喵了一声,笑吟吟地说:“我都从聚灵室出来了,整一个月啦,你可真能睡。” 郎漠原:“道阁主何在?” 暹罗疑惑地偏了偏头:“现在九月份,已经开学了,小千刚走没多一会,你找她有事啊?” 郎漠原垂了眼睑,可惜他现在是条在西伯利亚拉雪橇的纯种傻狗——哈士奇,没有人身时俊美的气度,这副模样并不帅,反而是个憨批,“没什么。” 那天,琅环天书的上册被道千藏收录了起来之后,她拿着东西闭关,把自己锁在屋里,将密文一句句地翻译成现代汉语,据暹罗说耗时一个月才完成。 郎漠原没人陪,没妖搭理,众妖自己忙活自己的事,连秉烛都被医院里的中华田园犬带得越来越狗了,成天在后院叼飞盘、刨土坑,乐呵得像个憨批一样。 他还有脸嫌弃那些被驯化给人类当看门狗的狼妖。 独自一只狗时,他一直心神不宁,做事恍恍惚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了,还做了好多梦。 一觉醒来,梦里的事全都忘光,只剩下恋恋不舍的情绪仍然在心头环绕不散。 难过,却又哭不出来,郎漠原委屈得不行。 暹罗见他尾巴耷拉在地上,跟天塌了似的缩在墙角低声嚎个没完,猫脸懵逼地寻思着也没人招惹他,不就是一会见不到道千藏,至于那么激动、相思成疾吗? 说他不是情种谁信啊? “小千今天中午十一点之前肯定能回来。”暹罗笑着说:“最近来医院的宠物特别多,她有的忙活。哦对,你也逃不掉。” 郎漠原一昂脖子,狗头和身体差点成九十度了,“……为何?” “打疫苗啊,三个月巩固一次,你算算,你来医院到现在可不是正好嘛?” 郎漠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意思是他还得被爆.菊? 捅.菊.花这种事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他一本正经地拿狗爪按了座机上道千藏的手机号码,对面只嘟嘟两声就接了。 “有事赶紧说,我在忙。” 郎漠原:“汪汪汪。”(孤要吃巧克力。) 这是他从电视上听到的,每次一听巧克力这三个字,琅环阁里的所有妖怪都是一脸向往,但道千藏从来不允许他们吃,只自己啃得嘎嘣作响,快乐齐天。 看来巧克力象征着道千藏的权力独尊,他必须勇于挑战,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和狼格! 岂能做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棒下羞死鬼?! 郎漠原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冷笑,暹罗怎么看他怎么沙雕。可惜了数值为负的智商,硬生生地拖累得连颜值也救不了这只狗了。 接电话时,道千藏一手转着手术刀,一手拿着新买的手机,听到郎漠原的话,登时嘴角抽了抽:“你又抽哪门子风?” 郎漠原:“汪汪汪。”(孤要吃巧克力。) 道千藏忍着火气:“狗不能吃巧克力,吃了就死,这事没得商量。” 实验室的其他学生都尖着耳朵听这位全校的风云人物打电话——她几乎从不和同学交流,仅有的来往的朋友都是大神级别的存在。 她自己也是被人仰望的大神中一员。 道千藏的事对他们来说无比新奇,因为平时根本没机会知道,于是一个个屏气凝神地偷听,却只听到了手机另一头的狗叫声。 众人:“???” 今日份人间迷惑,女神精神错乱,竟与狗交流能够吃巧克力与否? 郎漠原:“嗷呜,汪汪汪!”(孤不想活了,要吃巧克力!) 道千藏:“好,回去拿你煲汤,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不用发愁吃什么了。” 挂了电话后,郎漠原自豪地一扬狗头,“如何?她应当感受到孤对她的愤慨控诉,不会再对孤行那过分之事了对么?” 暹罗给他磕了个头,猫爪抱着他的一条前蹄,真诚地说:“您的控诉愤不愤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这条腿我再不抱抱就抱不着了。” 郎漠原狗脸懵逼。 “多好的腿啊,可惜就得被小千剁下来熬大骨汤了。”暹罗遗憾地叹气,随后擦了擦嘴角流的口水,郎漠原意识到他又在损自己,一口咬住了猫头到处甩。 道千藏一回琅环就抓住了郎漠原的后颈皮,把一脸不可置信的二哈拖到了他最害怕的检查台上,二话没说就是一针干下去,整间医院都回荡着哈士奇的绝望惨叫。 “咋回事啊这是?”路人纳闷地探头探脑往琅环里看,“这家宠物医院不是虐狗的吧?” 道千藏把抽搐不止的狗一丢,目光阴冷地走到琅环门口,说:“你让哈士奇不嚎一个我看看?” 路人:“原来是二哈啊,哈哈哈,懂了懂了,医生你继续□□~” 当天晚上,悲愤欲绝的郎漠原就哭嚎着离家出走。 道千藏一个没看住,让他给跑了。 先知被道千藏的夺命连环call喊来琅环的时候刚好路过公园。 这老大爷满头白发却精神十足,手上杵着龙头拐,嘴里哼着夕阳红,眼神一瞟,就瞥见角旮旯里夹着尾巴当活宝的二哈。 郎漠原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疯狂撸毛,想叫不敢叫,想跑跑不掉。若青年男子倒也罢了,他抬腿就走头都不带回的,敢拦就打死,问题是这群人里头有老弱妇孺,他下不了那个手。 只能狗脸上桀骜不屈,行动上一动不动,仔细看还能发现两条狗腿瑟瑟发抖。 先知:“……” 这又唱的哪出? “我说你别总欺负郎先生,你瞧人家多正常的狼妖被你吓成狗了。” 先知带着郎漠原回来时,后者已经在路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变回人形,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一看到道千藏就两股战战,自觉保持距离。 嗷呜——这疯婆娘太可怕了! 道千藏正靠在皮转椅上,笔直的双腿搭在桌子上没个正经样,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脸色阴沉地盯着郎漠原那张“老子永不为奴”的脸。 “出息,知道离家出走了。”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郎漠原打了个哆嗦,道听她冷哼一声,算是不跟二哈一般见识。 又或者是先知在,不方便揍他。 “琅环天书的上册我已经翻译完了,基本上都是些纯知识类的信息,内含机关、占星、音律、医药、道法、妖术、召鬼和魔咒等等,大体介绍了琅环阁的背景、宗旨,还有云月期及以前各种具有代表性的特殊道具。” “稍微有用点的,也就关于赤心天罗和溯兮的一小部分了,可是初代赤心天罗的作用我体验过,溯兮可以穿越时空我也知道,剩下的重点应该在中册和下册上,上册基本等于没用,废了。” 郎漠原本该全神贯注地听才对,毕竟琅环天书是他查清溯兮的关键,也几乎是他回到自己时代的唯一希望。 可……要是真的能回去,他会离开么? 郎漠原不动声色地凝眸看向道千藏的侧脸。 平日里小打小闹不过是开玩笑,郎漠原故意找事,道千藏也知道他成心作妖,彼此保持了默契,在互相气死对方的同时留一线,省得太无聊。 他能舍下道千□□自离开么? 以道千藏的性格,和她目前对自己的好感程度,是绝对不会同他一起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22】 道千藏最近的心情格外不愉快,瞅谁都像道长青,鬼气森森的气质连郎漠原看着都怵得慌。 大橘找她请假出去玩必须小心翼翼,圆润的猫爪悄咪咪地勾了勾她的裙摆,还没来得及吭声,转头就被道千藏丢到了猫粮袋子里,伴随着苦口婆心的教育:“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想着减减你的肉!” 大橘委屈得快哭了。 暹罗本想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郎漠原,可后者正在接电话,忙着,没空。 郎漠原已经完全适应并融入现代社会了,他联系到了现在的狼妖一族,把漠北雪原改造成了资源开发地。 漠北雪原里的资源只有他们能够开采,其他的妖族和人类都受不了那的极端恶劣环境,也很难从中找到资源具体所在地。 当郎漠原拿出一千年前的古老地契、房契向有关部门证明自己对漠北雪原的所有权时,道千藏注意到他们神情就像大白天见鬼一样精彩绝伦。 事实证明,只要不妖化成节能模式哈士奇,郎漠原的智商和情商还是在线的。 “道阁主。”郎漠原语气微凉,道千藏抱着爆米花麻木地一把一把往嘴里塞,连最喜欢的综艺都看不进去,听郎漠原喊自己,只机械地抬头看一眼:“叫老子干什么?” “孤仅代表琅环阁众妖,向你提出抗……” 议字还没出口,郎漠原就被道千藏的一个眼神杀给逼得硬生生憋了回去,改口:“提一些无关痒痛的意见,至于听取与否……孤无所谓。” 众妖眼神哀怨:“嘤……” 你怎么可以酱紫。 道千藏烦躁地揉乱了一头卷毛,丧丧地窝在沙发上,几只来医院看病的小猫咪爬到了她的怀里,她再怎么有脾气也平静了下来,白嫩的爪子撸了撸猫,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郎漠原一愣。 “大概是那天老东西说的话让我有点想多了。”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总觉得最近身边怪怪的,就像当年在鬼域……喘不过来气的压抑感太强。” 仿佛危险一直潜伏在身边,但她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天天姨妈到访似的烦躁异常,又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直觉和情绪。 郎漠原瞥了她一眼,发现道千藏身上的气息的确紊乱得过分,才故作不经意地试探开口:“可愿与孤出去走走?” 他面无表情,耳垂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粉色。 “可以倒是可以,”道千藏眨了眨眼,纳闷:“我记得你不是刚和谁约好……” “推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郎漠原放下了刚发完短信的手机,一把抓了她的手,道千藏一惊,来不及反抗就被拖着出了门。 这货临走前还顺便在大橘的耳朵旁边不好意思地、扭扭捏捏地道了个歉。 琅环宠物医院里只剩下了众崽子和化成人形帮忙看店的金奶奶。 暹罗沉思熟虑了很久一段时间,“她现在这样和七年前……” 金奶奶轻声呵斥:“暹罗!” 暹罗一愣,低下头:“是我多嘴了。” 一众年轻的妖怪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橘一边吃猫粮一边纳闷,暹罗乌漆嘛黑的爪子拍了拍她的大脑门,什么都没说。 从C区到漠北雪原的直达路线开通了,并且得到了R区的神系和下属部门的默许。 漠北雪原历来都不是个什么方便生存的好地方,更何况郎漠原又的确是这鬼地方的所有者,管理没好处,禁了也没用,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郎漠原抓着一条不愿意挪地儿、只想把自己腌得更咸的鱼干走进了传送法阵后,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漠北雪原上。 道千藏刚反应过来到达目的地后,就被扑面而来的雪花差点糊得喘不过气来。 家里是三十五六度高温,漠北雪原低至零下四五十度,刚刚还热得一身汗,现在被全部冻成了冰,狂风一吹,冷得道千藏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大脑一片空白。 “要死了,老子要死了……” 道千藏穿的是将将及膝的连衣裙,白生生的肩膀都裸露在外面,长及腰际的卷发堪堪遮住了一部分肌肤,冻得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下降。 郎漠原的思想极度传统且古板,两人之间隔了一千年的代沟,他连未确定关系便进女子的闺房都要深思熟虑纠结老半天,打死都无法接受道千藏每天的穿着。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能让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看见,否则郎漠原会十分极其以及特别不爽,整天满头阴云密布。 那些小辈的狼妖本来就对他又敬又畏,这么一来更不敢造次了。 他无权干涉道千藏的衣着自由,只能每天想尽办法地给她暗示,表明天气渐凉,该加衣服了。 然而毫无用处。 郎漠原随手抓了空中的一把雪花,原本在纷纷扬扬四处飞舞的飘雪竟向同一个方向飞来,道千藏的全身极快被一团雪包裹在内。 待最外边的一层雪绒散去后,只剩下一个被裹得毛绒绒、还在一脸懵逼的道千藏。 她头顶戴着藏青的绒帽,帽沿用毛团缠了一圈,衣服和郎漠原的色调几乎一致,但看起来比他的单薄长袍要保暖得多,而且完全不显得臃肿,反而又小又软,可爱得想让人抱起来亲一口。 道千藏如今丝毫感觉不到冷意,而且周身轻盈,开心得露出了这几天来难得的笑容。 她如履平地地在雪上蹦了好几次都没陷下去,看来是郎漠原在她的鞋底施了某种特殊的法术。 “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因为和郎漠原的身高差过于明显,后者低头看她时的角度更显得道千藏的下颚小巧玲珑,杏眼又大又圆。 郎漠原不由自主地微微移开了眼神,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幻雪飞花’,若是想学,孤可以教你。” “那还是算了,我懒,反正有你在。”道千藏挠了挠头,背过了身,张开双臂往前跑,像个傻子一样。 好不容易能在雪地里自由行动,肯定得造作个过瘾。 “以后就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她突然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郎漠原没有听清,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末尾像有个小勾子,不自觉地勾得道千藏心底痒了痒。 “他迟早是要走的。”道千藏转身看他时,长发有几缕粘在了自己的脸上,雪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发,映衬得她格外像个玉做的娃娃。 美得不像真人,犹如冰雪天地中一具尸体。 道千藏有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我不能逼他放弃自己的人生而留下来陪我,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我没有办法和他长久在一起。” 更何况……她也没几年好活了。 要是真的在一起,她的死肯定会给郎漠原带来巨大的影响,甚至是伤疤。 郎漠原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如墨的衣摆擦过地上的碎雪,长发中的几缕银灰像被雪染了一般,银冠在被乌云掩映的微薄日光照耀下透射出逼人的冷意。 他紧随道千藏,无声地抵挡着从身后袭来的狂风与暴雪,虽未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都不太喜欢接触人群,于是自发地选择了漠北雪原最偏僻、最没人愿意靠近的东北方,也是摩洛宫的方向。 一路上沉寂无言,郎漠原什么劝慰都没有,道千藏却觉得舒心了很多,连带着眉梢眼角都是娇俏的笑意。 “火系灵根就这点不好,再温柔的脾气,一旦修炼了火系就会越来越暴躁。” 道千藏手插在兜里,二流子似的倒着走,“多亏你,我好多了。” 郎漠原轻笑。 从道千藏的视角看来,他的笑莫名有些甜,淌到了心里。 “喂,二哈,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道千藏不经意地随口问,双眼看向别处——似乎遥无边际的天涯。 嗷呜嗷呜——她是要有事求孤了么? 终于可以找到理由赖着她不走了! 令人咋舌的内心戏完全没在郎漠原的脸上表现出分毫,他只挑起了一边的长眉,摆出冷静到极致的神态,“但讲无妨。”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琅环阁,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照顾那群小崽子一段时间,直到找到新的可托付的阁主再走?” 道千藏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是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我不会道德绑架。不行就算了。” 郎漠原并没有直面回答同意与否,而是一瞬间皱起了眉,一把拉过不远处的道千藏,捏了她的下颚,强迫她抬头直视自己。 “何意?” 道千藏的掌心轻轻地搭在了他紧绷的手背上,轻声一笑:“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答不答应?” 郎漠原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些端倪,但却失败了。 道千藏不轻不重地推开了他的手,不太敢再和他接触,唯恐会深陷进去,耍贱赖皮地插科打诨:“人或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同样是修真者,人家能活几百上千年,但琅环阁的历任阁主都是短命鬼,至今没一个人的寿命超过三百岁,越往后,寿命越短。 不出意外,她活不过二十三岁。 郎漠原的神情很生气,长眉都拧到一处了:“你敢再说一个死字试试?” 道千藏是头倔驴,就喜欢和人对着干,一听这话来了脾气:“威胁我?死,我说了,怎么,有本事你咬我!”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面前的这货是头狼,全身上下就牙最厉害,让他咬人,那还得了? 郎漠原把将人圈在怀里,一口咬上了她红润的嘴唇,力道极重,惩罚似的,道千藏疼得直锤他,但郎漠原的体格结实得过分,她那点力气就像小猫挠痒。 道千藏起初还挣扎两下,随着郎漠原的吻愈发温柔,她索性懒得再动,任由郎漠原抱着自己,时不时地撩拨一下,还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这货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唯独耳朵软得像棉花糖,手感一级棒。 四片唇分开后,道千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摸了摸自己被啃破皮的嘴,一脸怨念,郎漠原倒是先蹭地离她好几步远,耳朵烧成了红炭,面容严肃至极。 “喂,二哈,你怎么不敢看我?”道千藏越来越觉得调戏他是件特别好玩的事,尤其看他一本正经地害羞,简直太可爱了。 郎漠原冷笑一声:“不敢?可笑!” 说完眼也不眨地凝视着道千藏,视线情不自禁地挪到了两片被他□□惨了的红唇上,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然后…… 耳朵比刚才更红了。 道千藏:“……” 傻狗。 “那边有块墓碑?”她眼尖,突然发现了异样,主动拉了郎漠原的手,“去看看。” 郎漠原内心激动地不停狼嚎,面上不动声色,只小心翼翼地勾了她的小拇指。 传闻,月老的红线牵的就是小拇指。 墓碑和坟包都很简陋,周围环境陌生,过于偏僻,郎漠原紧皱眉头:“孤从未来过此处。” 道千藏走上前,用手抚去了碑上的冰雪,随口说:“可能是迷路的旅人……” 直到她看见墓碑上的字,脸上仅有的笑意戛然而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23】 「道长青,2XXX-2XXY」 道千藏沉默地用探灵符对比了一下坟里的尸骨和道长青的区别,确定属于同一人,只不过这具尸骨缺了一块——右手的小拇指。 “老东西只活了十八岁,却比我大十九岁。”她语气平静,看向一旁的郎漠原,“死人,是怎么和女人生下的我?” 这件事应该和道千藏的身世有关。 郎漠原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他好像根本不清楚道千藏身上发生过的任何事。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就凭当年老东西能对我下那么狠的手,周围的人叫他老鬼……我以为是他们讨厌他,随口取的侮辱性外号。” 他见道千藏从雪地里慢慢起身,掸净了身上的雪,面无表情地说:“但没想到这么操蛋的猜测现在看来有可能是真的。” 郎漠原意识到自己对道千藏一无所知,她受苦受难的时候自己也不在身边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直到道千藏喊他才恍然回神,“何事?” 道千藏眯了眯眼,抄了手:“二哈,想什么呢?” 郎漠原身形一顿,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有本事别告诉孤,永远都别告诉,孤才不稀罕知道。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 这傻狗一脸忿忿不平是几个意思? “回家准备准备,”道千藏在两人的脑门上各贴了一张符,恢复了平常那副爱谁谁、老子都不鸟的冷淡样,“搞事了。” 幽暗丛林在很多年以前是道宗的禁地。 但自从末法时代道宗势微后,上一代道宗宗主没办法年年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一大把灵力维持禁地内的机关,只能把地卖了给公家,拿钱做生意赚得盆钵体满。 幽暗丛林被开发成了村落,但林家村深居大山内部,既交通不便,又环境恶劣,里头住的全是几代都难出大山的贫民。 “这才叫真的一穷二白,不单是经济实力,思想更是陈腐不化,和现在动不动就说自己吃土的沙雕网友完全不一样,嘴上喊穷,吃好吃的比谁都多,唉……” 道千藏坐在小面包的后座,怀里抱着正在撒娇卖嗲的暹罗,她惬意地揉了揉自己的卷毛,心情愉悦地往旁边一看—— 郎漠原和秉烛把两颗狗头探出了车窗外,迎风对嚎,牙呲得一个比一个狰狞沙雕。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简直没眼看的道千藏:“……” 暹罗应和地喵呜了一声:“小千说得对~” 道千藏懒得搭理那俩隶属拆迁办的活体智障,挠了挠猫的下颚:“就知道拍马屁。” 前头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道千藏和猫对话,跟真能听得懂一样,估计是中二病晚期,嘴角抽了抽。 女孩一身飘逸的长裙,满头微蜷的长发被随意拢在了颈后,有两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衬得她格外出尘,像从画里走出的山鬼神姬。 道千藏的手脚纤细,像柴火棒一样细长条,司机总觉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自己都不一定能顾好自己,还带了宠物,雪橇三傻来了俩,这不是闹呢么? “大叔劝你一句,”司机好心提醒,“林家村的民风剽悍,已经很多年没和外界打过交道了,你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安全。” 道千藏笑了笑:“没事,这里是我以前的家。” 她的语调有些阴森森的,表情似笑非笑:“里面都是熟人,熟透了。” 郎漠原猛地把狗头缩了回来看了道千藏一眼,秉烛仍旧跟傻子一样嚎个没完:“王上,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嗷!” 他不出意外地又挨了郎漠原一爪。 嚎嚎嚎,嚎个屁,狼族的尊严都要被丢光了。 郎漠原严肃地正襟危坐,道千藏送他一对白眼,秉烛缩在车角干哭没眼泪。 下车后,林家村的全貌才被郎漠原收入眼中。 “此处未免过于荒凉……” 郎漠原记得自己刚从道宗的驯兽场里逃出来时,在人类社会流浪了好多年。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抓回去便浑身发抖,怕得要死,是以专门挑那种又穷又破又偏僻的村子躲。 人类发善心时会给看起来像小狗崽的他两口饭,郎漠原因此对人类并不反感,算得上恩怨分明,不会被幼年时遭受的虐待而对人类产生能彻底冲昏头脑的仇恨。 妖一旦犯恶性杀孽,就很容易被道宗追踪到位置所在。 哪怕自己是肉食动物,现实条件也逼得他吃草和野果,偶尔能捡到一只自己不小心撞死在树上的兔子就能感动得涕泗横流。 他本以为过了一千年,已经不再可能见到当年人类社会的穷困景象了,林家村让他认清了现实。 小矮房的建造材料都是木板或者茅草,泥泞的土路上到处都是污水和动物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熏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大白天见不到人,像死村。 暹罗向来把自己身娇肉贵地养,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立即炸了毛,尾巴像把猫刷子:“卧槽卧槽卧槽!小千你以前就住这?这是人过的日子么,他喵的!” “是啊,好久没回来了,怪想念的。”道千藏笑嘻嘻地往里走,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郎漠原,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对你隐瞒了好多事?” 郎漠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道千藏的背影——又瘦又矮像难民一样,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估计是小时候受的罪太多,长大了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再者,她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爱惜。 他化成了人形,长腿一迈就跟上了道千藏的脚步。 狗爪没鞋,等同于他高贵的躯体直接和那些腌臜接触,郎漠原没有洁癖都快被逼出洁癖了。 他想偷偷地牵道千藏的手。 一夕之间确认自己真的是孤儿,道千藏童年时那些仅有的快乐记忆也变得有些怪异了。 原本温柔和蔼的亲父成了养父,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鬼,仅有的温馨记忆差不多荡然无存,她肯定很难受,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肯表现出来。 道长青不对她说实话,想知道真相,只能自己来查。 暹罗和秉烛变成人形后自觉地落在了后面,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以前托白鬼找过黑白无常,几乎花光了全部身家才查了一下生死薄上自己的命数。”道千藏满不在乎地说:“据说很诡异。” 郎漠原疑惑地“嗯”了一声。 “就连他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我的命数线是被改过的,在寿元将近的时候突然返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她眯眼一笑,“奇怪么?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郎漠原勾了勾唇,“返老还童。” “秉烛说你把羊皮卷研究八百遍了,就算不懂后面的琅环阁密文,但认清云前辈写下的药方完全没有问题,你肯定能看出些什么。” 道千藏侧首打量他。 郎漠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断肠花,明净圣水,霜河白浪,犀角,乾坤丹,雪蛤毒,回风流雪,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药。最重要是云随暮的心头血,与药材融汇一处,方炼成赤心天罗。”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掌纹,生命线蜿蜒曲折,其中还有断掉后重回起点的部分,和道千藏说的情况惊人地重合。 道千藏向他伸出两根又白又嫩的手指头,比了个耶,说:“琅环天书上册记载,初代赤心天罗的作用有两个。” “第一,让服用者发狂,完全失去理智,成为彻底的刽子手,六亲不认,见人就杀,灵力疯狂暴涨几十倍。但会长期潜伏,不定期发作。就像我,十三岁那年失控,杀了好多人,还把琅环阁烧了。” 道千藏毫不避讳,一瞬间解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第二,服用的量越多,返老还童越明显。”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在道宗眼里,云月是最接近神的人,因为他们想到了赤心天罗的另一种用法。” 郎漠原自然而然地接下去了道千藏的想法:“若将死之人大量服下赤心天罗,便可返老还童,重活一遭,无异于……” “长生不死。” 两人异口同声。 郎漠原手贱地戳了戳她的脸,一本正经地炫耀自己,昂起高贵的狗头,“孤早便料到,当年无论如何也要抢回赤心天罗,便是知道此物落在道宗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一脸“愚蠢的凡人,羡慕吧?羡慕也没用,孤这种聪明的脑子岂是你们人人都能有的?” 赤心天罗虽然理论上可以让人长生不死,可是变成只会杀人的无脑杀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何况死人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杀傀却杀人放火。 道千藏死鱼眼相对:“二哈兄,要做出息的狗,别丢人。” 谁脑残了会去羡慕哈士奇的智商? 嫌雪橇三傻不够,要添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第四么? 郎漠原气得炸毛。 道千藏拍了拍斜挎的小包,“手术刀我向来随身带,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骂。” 郎漠原缩了缩:“……” 可恶!卑鄙!无情!无耻! “不无理取闹就行。”道千藏好似猜透了他的心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爪子,冲身后的俩妖怪喊一声,“干正事了。” 暹罗是土系,秉烛是冰系,地动山摇和霜天雪舞同时发动,逼得所有村民同时吓得从屋里窜了出来,还以为世界末日了,拎着匆忙收拾好的行李要跑。 可他们一看见道千藏后立即窜回屋里,宁可震塌被埋在废墟里也不愿出来。 “鬼啊!鬼!” “是她,她回来了!” “那女鬼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可能……” “瞧瞧,一群愚民,我这个人本来多好的脾气……”道千藏叹了一口气,轻阖双眸,双手各托了一团殷红的火焰,稍微靠近就会感受到炙炎地狱般的温度。 她随意一挥,全村所有的建筑都在一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少被烤焦了的腐臭味四散在空气中,女人和小孩的哭叫声吵得三个妖头疼欲裂。 “都能被气炸了。”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眶里已经通红一片,配上她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犹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恐怖到极致,“真该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24】 道千藏的童年记忆充满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永远一片雾蒙蒙的,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光明的天,有的更多的是压抑的咳嗽。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是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去了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遇见不公平的事拔刀相助,而且我好像还会法术诶!嗖嗖嗖就飞啦!” 道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泥,去了几公里外的小学,拉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的手接她回家,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梦,时而不时地咳嗽两声。 “是不是感冒了?”他的语气有些慌张。 道千藏一愣,连忙挥舞爪子,“没有啊,春天柳絮进到鼻子里,痒痒。” 道长青松了一口气,“回家给你缝个口罩。”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道千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不好看,道长青小心翼翼地问:“丫头,是不是那些小孩又泼你凉水了?” “我太怂了……”道千藏垂头丧气,蔫得像霜打了的茄子,“他们骂你,我却连架都不会吵,只知道哭。” 她一句都没说自己其实是被一遍又一遍地按在冷水里,差点被淹死。 道长青难受得拧紧了眉。 “是我对不起你……” “老爸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爸,永远永远永远不可能对不起我的!”道千藏一脸严肃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回家吧,我今天想吃饺子。” “老爸,今天科学课上讲了生小孩,我又没有妈妈,所以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人生出来我的?” “呃,这个……其实你是我捡回来的,”道长青一本正经地说着道千藏觉得肯定是扯淡的假话,“你最喜欢做仙侠梦,肯定听过乱葬岗对吧?我就是在那捡到你的。” “骗人骗人!我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会是从乱葬岗里捡到的!肯定是你从糖果制造工厂里偷的!”道千藏叉着腰,兴高采烈地吹自己的彩虹屁。 道长青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卷毛脑袋,“谁骗你了,不然你怎么叫千葬?乱葬岗的葬太不吉利,老爸这才给你改成道藏经书的藏。” 道千藏哼了一声:“反正我不信。” 她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每次一回到村里,就是道千藏最害怕的日子,全村人都会趁着道长青出门的时间虐待她,一张张带着恶毒怒意的脸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爸就是个不要脸的死鬼,自从来到我们村以后,女娃儿一个个都受他的蛊惑,不肯老实嫁人,非要读书考试出大山,这么一来全村的光棍可咋活啊!” 她觉得道长青做得没错,但嘴太笨,力气又小,打不过吵不过,又不敢告诉道长青——他会担心死的。 道千藏不知道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山。 他可以送道千藏出去,但自己打准了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的主意。 她做不到撇下老爸一个人走,所以只能忍耐。 道千藏被扔进了深山老林里。 那天连月光都没有,她缩成一只蘑菇,在到处是狼嚎的黑山上待了半夜——走不了,腿软,害怕,又不敢喊,怕招来猛兽。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躲在树下,可根本挡不了多少,满头满身的水,还有被雨滴从树叶上砸落下来的虫子,脚底下蠕动着黏糊糊的蚯蚓,又冷又怕,浑身直打哆嗦。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向她逼近,道千藏吓得直往后缩,直到一双银灰的靴子停留在她身前,头顶上突然悬了一把伞,遮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一瞬间所有的雨水都冻结成了冰块,冰冷炫目的光芒在黑夜中成了唯一的光明,风把乌云吹散了,露出月亮的一角。 从纯黑的长袍衣摆,到玄铁的护腕,再到遮住了下半张脸的面罩,道千藏愣愣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眼眶红得像兔子,白嫩的小脸上还有清晰的泪痕。 他的眼珠和身上的衣服一样,漆黑如墨,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竟然隐约有一丝湛蓝一闪而过。 那人朝她伸出一只手——这只手上伤痕累累,骨节是错位的,指甲又尖又利,看起来很吓人。 “孤答应过一个人,她离开琅环阁后,孤会替她寻找到可值托付的新阁主,就是你了。” “孤会教你一切能够变强的法术,直到你足够强大,孤便会离开。” “你需要掌握、看透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时间。” “我在未来等你。”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说了什么话,道千藏全都忘光了,只记得那人把阁主的位置和基本技能传给自己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对,临走前肯定给她下了消除记忆的咒术,否则不至于一点有用的都想不起来。 “我活到了现在,而且没忘了你们,还想着回来看看,感动吗?” 道千藏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眼瞅着全村几十来号人都被她的符咒吊在了半空,满脸惊恐地跟见了鬼一样。 不敢动,不敢动。 “杀不杀?”秉烛根本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已经开始磨爪子了。 暹罗:“……” 暴力犯,看他,他就不会那么粗鲁。 “村长在哪?我找他有事。” 道千藏走路向来没个正形,要么Cosplay横行霸道的螃蟹精,要么像只修炼值达到最高境界的鼻涕虫,总之和郎漠原无论如何都站如松坐如钟的假正经完全不同。 她二流子似的踢踏着鞋子,顺着村民的眼神方向,走到了勉强撑着威严的村长面前。 为了掩饰缺陷,道千藏的鞋底多少有些高度,且对外永远自称一米六,没人知道她究竟多高。 “七年前,道长青给我留了些东西,我没拿,十有八成是让你们瓜分了。”她身上常年随身携带手术刀,刀片锋利,贴着村长的脸轻轻划过,后者全身直抖。 这种地方没有法规,只有暴力和强权。 道千藏不冷不热地说:“我现在想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取回来,查点事情,你们不会找不到了吧?” 村长咽了口口水,脸色十分难看。 被暹罗和秉烛禁锢住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说。 “钱我们都花了,衣服、食物……该用的都用完了。”村长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道千藏的脸,说:“有本书,我们看不懂,本来是想烧掉的……” “但书放进了火堆里,三天三夜也没烧坏一丁点。还有一把剑,剑柄上挂着一块人骨头,特别的邪门,经常三更半夜发出声音,像闹鬼一样,那段时候人心惶惶。” 道千藏瞥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老子要的是东西,你们给藏哪了?说不出来就剁碎喂狗。” 她活脱脱像影视剧里的反派角色,活该被拖出去枪毙八百遍的那种。 秉烛配合地汪了几声。 “别!千万别!”村长连连求饶,“在后山……山上!具体是哪我给忘了,当时大家都害怕,随便寻摸个地方给埋了,也没做标记。” 道千藏眼一眯。 郎漠原突然出声:“孤去找。” 要不是这货开口,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这么大一只狼妖在。 暹罗和秉烛都不够格,没那个灵力撑得住他们开灵眸,道千藏又怕鬼,肯定不敢去,这里最适合去找的人也只有他了。 郎漠原一声不吭地离开,道千藏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有种直觉,这里很熟悉,自己好像来过很多遍。 有人在这里绚烂地活过,也在这里沉静而寂寞地死去。 “幽暗丛林……” 郎漠原站在山脚,昂首直视山顶的混沌幽深——整座山似乎都藏在了沆砀的雾气中,处在光与暗的交叠过渡处,灰蒙蒙的气息令人浑身不舒服。 靴底踩在落叶堆积的山路上时,他的耳边除了衣角与叶片摩擦时细微的响动,还有沙沙作响的风声,听着像细微小声的啜泣。 “我有自信。”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女声,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声音中听出任何的欢快,只有强颜欢笑、和近乎绝望的安慰。 连带着他的心里也堵得喘不过气来。 “……更相信你。” 郎漠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头所有奇怪的情绪,开灵眸后定神细看,总算是找到了不同寻常的灵气区域。 郎漠原想着,那群村民肯定把东西埋在地下了。 刨坑是他的强项,郎漠原跃跃欲试地搓手手,刚把双手妖化成狼爪,还没来得及刨,地底就开始颤抖起来。 好像是被埋起的某件东西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拼命挣扎着、叫嚣着要冲出束缚,回到他的身边。 郎漠原不动声色地施了寒冰咒,冻碎了泥土,一把锋利的长剑在顷刻间破土而出,径直飞到了他的手里—— 剑柄上挂着一块人类的小指骨,和道千藏在漠北雪原上看到的道长青的尸骨缺的那一块不谋而合。 剑刃冰寒,不知道杀过多少妖,才能用血和怨气培养出这样一把凶剑。 上面刻着一个古字—— 云。 “你若执意与那妖女结为夫妻,本座从此便只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徒儿!” “留下承云剑,那是道宗代代传承给下一代宗主的镇派法宝,绝不容叛徒玷污它的正统!” “妖就是妖,再怎么当成人养也是狼子野心!枉本座见你自幼天赋异禀,害怕那月狼夫妇毁了你的天份,将你带到道宗悉心培养……结果养了个白眼狼!” 他记得自己似乎跪了很久,直到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将柔软小巧的下颚搭在他的肩上。 “我们回家吧。” 她这么说。 “千千,是我抢了本属于你的道宗弟子之位,我才是狼族的妖怪。”他声色喑哑地道:“我才是……该吃那些苦的妖,根本不是人类。” 在未遇到她之前,他究竟用那把剑杀过多少自己的同族? “倘若云玄肃不将你偷走,爹娘也不会在悲恸之下转移他们的爱到我身上,我大概……在道宗内一出生被发现灵力低微、又是女孩的时候,就被扔掉然后死了吧。” “你一点都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我还很感谢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随暮,你是不是妖,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郎漠原头痛得快要炸掉了,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一瞬间让他几乎崩溃。 道千藏找到他的时候,正见他面色惨白,目光空洞,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爪子,“……阿原?阿原?” 郎漠原过了很久才低头看她,声色低沉:“你来做什么?” 道千藏松了一口气,说:“你在这待了好久都没回去,从中午到半夜,我还以为出事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怕黑。” 哪怕自己也怕鬼,也要坚持过来找他。 “千千。”郎漠原突然喊她。 道千藏嘴角一抽:“叫我什么?谁允许……”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郎漠原一把抱在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想把她的骨头勒断。 “我爱你。” 哪怕穿越时间和生死,身体、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到原点,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25】 说实话,道千藏一脸懵逼。 莫名其妙的这二哈表什么白? 狗的思想果然很奇怪,就像他前几天突然抽风,闹着要吃巧克力一样令人费解。 “说吧,你又把什么东西啃坏了,钱不是问题,只要老实交代,我就宽大处理,只打一顿。” 道千藏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认真且严肃地和他商量。 郎漠原:“……”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停尸间,而法医给出的鉴定结果是情绪问题——被活活气出心肌梗塞。 “不说拉倒,东西在哪?”道千藏的卷毛脑袋往前探了探,郎漠原一抬手就把承云剑和书举起来了。 小女孩踮着脚尖扒着他的衣襟跳来跳去,可惜身高差距太大了,根本够不到,郎漠原岿然不动,就是不给。 道千藏苦口婆心地给他上思政课:“做狗要正派,不可以仗势欺人。” 说得好像她是个多不仗势欺人的人一样。 “孤只需要你的一个答复。” 不答复就不给你。 道千藏:“幼稚。” 郎漠原眼也不眨地盯着道千藏的双目,后者下意识地要回避这种问题,小小的慌乱之中没注意到,这货的语气和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道千藏憋了老半天才挤出一个屁:“不讨厌。” 郎漠原不依不饶,道千藏再一次觉得他吃错药了,而且正在发疯狗病,甚至可能“咬人”——哪个妖怪会缠着人类问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一个酷爱乱搞男女关系、开放到完全不是人类可以想象得到的群体,不大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对象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就连正在追大橘的暹罗都有过好几个前任,也没说过非她不可,比较之下,那只贱猫已经算是琅环阁内的妖怪中对待感情最专一的了。 哪像眼前这傻狗似的,死揪着一个问题,还这么直白露骨地问她——我喜欢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就娶你。不喜欢,我就想办法让你喜欢然后娶你。 “回家给你干一针,”道千藏受刺激了似的抬腿就走,喃喃自语,“疯狗病得及时控制,扩散就成大问题了。” 郎漠原委屈得快变成二哈冲她嚎了。 专一对于妖怪来说就那么不可置信? 狼妖本来就是一夫一妻到死为止的种族,妖也有不同的种族不同的特性好不好? 道千藏懒得搭理他,索性摆了摆手,说:“既然你已经拿到了东西,那就走吧,山上大半夜的你不嫌冷我还哆嗦呢。” 郎漠原狗脸懵逼:“……” 就这样? 正常女子在受到表白后会是这种反应吗? 郎漠原湛蓝的眼珠中充满着大大的疑惑。 暹罗和秉烛控制住的那些村民都成了疯子和痴呆——被妖力禁锢太长时间,不死也得废。 之前郎漠原抓住的几个跟着陆之焱一起想活捉他的小道士,就是被他活活冻成了疯子,半死不活,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 “差不多够了,”道千藏下山后淡漠地打量着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冷笑一声,“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这一次她没有打车,而是往自己和三只妖的身上各贴了一张符,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琅环医院。 暹罗纳闷:“小千,为什么去的时候不这么干脆利落,我晕车晕的好难受啊。” 秉烛也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郎漠原变回了二哈,缩在墙角思考狗生,整条狗的头顶上方都盘桓着挥之不去的乌云和暴雨,简直像一坨活体炸.弹,而且倒计时只剩下十秒的那种。 道千藏不急不缓,解答两只淘气三千问的妖怪:“那司机是道长青。”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一猫一狗给震得懵逼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去浴室洗完澡就回屋睡大觉,完全没有和郎漠原谈条件、把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的架势。 反正这傻狗迟早得给她。 没什么好慌。 郎漠原焦躁得跟大姨夫造访一样,秉烛看不下去了,好心地递给他一碗红糖水:“王上,补补身子吧?” 郎漠原打量了一眼送到自己面前的、制作者是暹罗的红糖水,一脸冷漠:“你要弑君篡位?” 看着乌红一片,甚至有点发黑,鬼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什么可以致命的化学药剂。 暹罗咬牙切齿。 喵的,这比侮辱猫格还过分。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天道千藏睡醒之后,郎漠原堵在她的房门口,跟守幽云十六州似的严阵以待,小巧玲珑的卷毛团子一开门就对上一张桀骜不屈的哈士奇脸。 她眼圈微微发青,手里拿着新买没多久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某个论坛的帖子的界面—— “和想娶的女孩子表白后被冷处理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失眠时刷到了导致自己夜不成寐的“罪魁祸首”的帖子,本来就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更是拧在了一处,道千藏一瞬间都不知道放任鹦哥教郎漠原玩手机是好还是坏。 道千藏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一晚没睡着,把头闷在被子里左滚右滚,又是开心地把席梦思当蹦蹦床,又是愁云惨淡地唉声叹气。 天知道她有多想干脆利落地说一句“喜欢”,总是这样吊着人未免有些过分了,可是…… 道千藏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拆迁办主任,问:“有事么?” “孤看沙发腿不爽,能啃么?”郎漠原说。 道千藏:“……” “孤看玻璃门不爽,能拆么?” “看不惯就要伤害?”道千藏嘴角抽了抽。 郎漠原高昂狗头,兴致盎然:“对,没错!” 道千藏沉默了一会,笑了笑:“手术刀说它看你的小兄弟不爽,能割么?” 郎漠原狗躯一颤,狗爪立即捂紧了下.半身:“……” “琅环阁说它看你不爽,能赶么?” 郎漠原干咳一声,义正辞严地拿狗爪锤了一下地,说:“你该出门了,倘若孤没记错,今日辰时你与人约了见面,切记不可迟到。” 道千藏冷笑。 刺儿头怎么了,收拾起来轻轻松松。 郎漠原以为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想到道千藏在推门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回头看他。 “二哈,我问你一个问题。” 郎漠原一愣,眯了眯眼:“讲。” “如果你爱一个人,在生命的终点逼近、最终不得不到来时,你会希望谁先走?” 郎漠原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些发懵地打量着她的侧脸。 道千藏突然笑了,笑容是早有预料的释然,她似乎并不打算听郎漠原表明什么,而是单纯要说出自己的答案给他听,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会希望先离开的那人是他。” 郎漠原眨了眨眼。 她收回了正在推门的手,垂下了漂亮的眼。 郎漠原的视力极佳,能看到她长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抖,嘴唇轻轻抿起,勾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些苦涩。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样的选择是自私。恋人先死,自己独活,那样未来还有大好的可能。”道千藏长舒了一口气,说:“的确,谁不想活着,谁愿意去死?我就是自私。” 郎漠原的尾巴一瞬间不摇了,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道千藏这段话的目的。 “你……” “让心爱的人独自留在这世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已经死去的我,故步自封,甚至做傻事……我做不到,那样太残忍了。我宁愿他先离开,这样受伤的人……只会是我。是我就好。” 道千藏的情绪有些激动,暹罗很少见到这样的她,就连金奶奶也愣了愣,把不合时宜出现在这里的妖怪都抓到后面去,别碍人眼。 死去万事空,留在世上的人才最受煎熬。 暹罗小心翼翼地问:“小千,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会爱你到愿意放弃其他的一切呢?” “我选的能够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他一定会。”道千藏一字一句地说,双眼和郎漠原对视,毫不躲闪。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喜堂上,人族与妖族都来砸场子,力图为这场荒诞的结合画上句号。 看似身躯娇弱到不堪一击的女子一把扯下了凤冠上的红盖头,色貌昳丽、红唇似火,目光澄澈而坚定,大步向前,握住了那只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几乎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你受伤了?” “别怕,血都是他们的。” 她看了一眼前方遍布尸骸的礼苑,低声说:“其实本不必大张旗鼓,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我在乎。”男人喘了一口气,用力地攥牢女子的手,声色喑哑,“你同我在一起已是委屈,旁人有的,你绝不能少,且必须数倍于他们!” 女子目光如水,只浅浅地一笑:“我不喜欢杀人。” 男人猛地一震,明显慌乱地想将沾满了鲜血的手往后藏,可发丝、衣袍、和靴子上都是,根本藏不住。 他自卑地缩了缩手,却被女子抓住不放,纤细柔软的柔荑抚过那些狰狞的伤口。 以前这是一双贵公子的手。但不知何时它变得伤痕累累,用自己的一切护她无虞,保证她在最安全的环境中无忧无虑地活着。 方才若不是她执意出门,还不知道婚礼上竟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他本是天下皆羡慕敬仰之人,因她才堕入泥沼。 “但他们伤害了你,便该杀。”女子微微一笑,“即便死,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整个礼苑内所有的擅闯者皆无火自燃,温度一瞬间炙热难耐,犹如深处地狱般煎熬。 火系的最高境界——炙炎地狱。 郎漠原的记忆中被那一抹红占据了全部的思维,等他清醒过来时,道千藏已经走很久了。 “她……是在夸孤?”郎漠原抓住了重点,“她喜欢孤,只是顾虑寿数所剩不多而不敢同意么?” 哈士奇表达开心的方式只有一个,拆家。 暹罗:“等小千今晚回来,我们就有狗肉火锅吃啦。” 郎漠原正在撕扯沙发皮的嘴猛地一抖。 卧槽!得意忘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26】 早上九点整,道千藏躺在了冰冰凉凉的手术台上。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头顶上的镁光灯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道千藏眯缝着眼砸吧了一下嘴:“早知道今天出门前该吃一顿火锅的,否则万一死在你这就亏大了,做个饿死鬼可不是我的风格。” “搞不懂你们人类。”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跟僵尸列传里的主人公似的,黝黑的空洞瞳孔没有感情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能听到声音。 道千藏:“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他就不爱吃辣,我每次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辣椒的时候,都能收获一整天的快落——他辣得拆家,我开心地抽他。” 医生:“……” 哪怕在进行检查的过程中,道千藏也一直嘀嘀咕咕着家里的傻狗,还一脸担忧,害怕自己万一真的死在手术台上该怎么办。 “韩钦,我还没来得及写遗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不出来什么难受的情绪,只是有些空灵,“还没来得及看他……和那些小崽子们最后一面。” 韩钦的手一顿,问:“他?是你喜欢的人?” “嗯。”道千藏居然毫不掩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顺嘴说出真心话。 以前都是一直把自己的真情实感隐藏得力图让所有人看不出来最好。 韩钦笑了笑:“我第一次从你的嘴里听到这种问题的承认。他是谁?” 道千藏闭了眼,没说话。 麻醉的药效上来了。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身体瘦削虚弱,手指几乎成了皮包骨头,脸颊微微凹陷,眼眶也发青。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手术台的一旁放了韩钦给她的诊断书。 “你的问题比上一次检查的时候还要严重,”韩钦摘下了口罩,露出的是一张乌鸦的尖喙,“按理来说,先知这么多年应该努力帮你调养了才对,怎么会这样?” 道千藏平静地拿着手里的薄薄一张纸,看了很久才坐在手术台上晃着腿,一脸无所谓。 “那可是赤心天罗,一堆人找了那么久,也没能发现个所以然,先知最多帮我续个命,一把年纪还能想出一堆点子,不容易了。” “寒鸦族欠你一个人情,我枉为族长,却救不了你。”韩钦苦笑了一下。 “七年前你从鬼道把我活生生地拉出来,自己成这副人不人鸟不鸟的样子,我替你解决道宗那群王八蛋,现在谁都不欠谁。” 道千藏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例行检查over,我回家了。” “等一下,”韩钦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我最近认识一只妖,他在药物研究方面很有建树,我联系他过来一趟,看他有没有办法。” 道千藏笑了笑:“好啊,反正大不了一个死呗。谢谢你了。” “客气。” 韩钦推荐的人一般都很靠谱。 于是,当他发威信给正在打游戏的道千藏时,尽管后者被突然弹出来的消息框影响导致全局团灭,她恨得双目喷火恨不得把韩钦烤后撒孜然活吃了,还是顾念人家的好心,压住了怒气。 【寒鸦】:“院里突然要开个会,我回不去了,他同意帮忙,待会就到。人家特别正经,你别拿老一套欺负老实人,我好不容易才求来他帮忙的。” 【二哈今天挨揍了吗】:“啰嗦。” 直到道千藏看见了郎漠原的身影,对韩钦所有的信任和感激都成了浮云。 郎漠原头顶三个大大的问号。 两脸懵逼。 他一身现代的打扮,除了浑身的气质仍然脱离不了古人的感觉之外,道千藏猛一看他,还有点认不出来面前这货。 如墨的长袍和狐裘成了普通的衬衫,玄铁的护腕被卸了下来,总算露出了结实有力的腕部骨节,腰封、玉佩和环带统统不见了,只剩下简洁平常的皮带。 长发被施了障眼法,变成了细碎的短发。 据这头狼曾经声情并茂的控诉和演讲,道千藏总算明白了他一看见剪子就拼命嚎叫吵架的理由——对被毛的妖怪来说,没毛,等于裸奔。 “毛不剪你擦什么药?要不是因为伤在下.半身,你丫又死活不肯脱裤子,老子哪犯得着跟狗吵架!还跟我凹纯情处男人设,搞得跟我没见过那玩意似的,告诉你,老子见的比你多得多。” 郎漠原暴怒如雷:“有本事你便杀了孤!伟大的狼妖一族绝不会做出裸奔这种丢狼现眼的事!孤宁死不屈!还有,你见过什么?比孤还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了一顿。 最终,道千藏还是把他给五花大绑在检查台上剪了毛。 郎漠原当晚利索地离家出走,潇洒修书一封“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不必来寻”,被道千藏及时发现给逮了回来,又是一顿惨无人道的收拾。 郎漠原变作二哈缩在墙角干嚎,哭得直抽抽,这货拿块布把被剃光了狗毛的下.半身包得一丝不漏,好像这样就能遮住他脆弱的少狗心。 道千藏嫌弃得嘴角直抽抽:“我瞅你那尿不湿就膈应,赶紧摘掉,磕碜死了。” “绝不!” 结果,郎漠原最终轻而易举地被道千藏为他烤的一条羊腿给收买了。 对付狼,就是这么简单。 道千藏面对当前的困惑当断立断,眯了眯眼:“你跟踪我?” 郎漠原:“……” 窦娥都没他冤! 眼瞅郎漠原一副“我委屈”的样子,道千藏一脸狐疑地问:“你不会就是韩钦请来的救兵吧?” 郎漠原扯了扯嘴角:“没傻到无药可救。” 道千藏:“……” 这狗子什么时候成药学专家了? “还是赤心天罗的缘故?”郎漠原伸出五指,扣住道千藏的头顶,妖力灌入她的身体,游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郎漠原的掌心。 他大惊:“你的五脏六腑……” “激动什么?大惊小怪。”道千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懒洋洋地溜达到医生的皮转椅上窝着,“赤心天罗要占据我的理智和良知,为了对抗药性,我只能用火烧。” 所以把内脏全都烧烂了。 “二哈,道长青留给我的东西呢?你打算扣押到什么时候?”道千藏不冷不热地问。 郎漠原哼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便从乾坤袖里甩出一根人的小指骨和一本书,道千藏稳稳当当地只用一只手全部接住,扯了扯嘴角:“还有。” 他眼皮一跳:“那把承云剑本是孤的,暂且有用,你若不急需,孤过段时日再给。” 道千藏没怀疑,干脆地点了点头:“行吧。” 郎漠原的眼神里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嘀嘀咕咕些什么“现在还不能说”,而后平静地移开了黏在她脸上的视线,找个僻静地方自己修炼去了。 哪怕当世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是他的对手,这头狼也从来没有在修炼上懈怠过——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把道千藏佩服得一愣一愣的。 一条咸到齁的鱼干,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勤劳的脱缰野狗的心。 每一天非要在凌晨四点起来饮晨露吸灵气是个什么操作,咱是真的不懂,不懂。 是床不够软还是梦不够甜?睡觉不好吗?非给自己找罪受。 道千藏叹了一口气,摇摇脑袋。 她手里拿着人骨和书,前者正是道长青断掉的小拇指,后者的材质摸起来应该是人皮。 这两件东西恶心得她好几次都想扔掉,但还是强忍着心头的排斥感,仔仔细细地查看。 无定骨,只有厉鬼才会有,因执念不消,故阴曹不收。斩断用来和人世间所有因缘相连接的小拇指后,一旦毁掉它,厉鬼魂魄就会在瞬间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道长青把这种东西留给她,简直是把自己的咽喉往道千藏的刀口上送。 “既然你那么信任我,那么在乎我,为什么当初要丢下我……”道千藏垂了眼睑,细碎的额发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容,看不清表情。 那本人皮书是道长青的“育儿日记”,用道宗内部传递消息专用的密文写的,他以“外语”的由头在小时候教给了道千藏,里面的内容比无定骨更令她震惊。 「云月期时,乱葬岗是道宗屠杀忤逆妖兽、并且把他们就地掩埋的地方,离我现在避世所住的幽暗丛林很近。我在那里捡到了一个小女孩。她一定是上天可怜我、送给我的礼物,在我含愤死去时来安慰我的天使。」 「小千总有奇奇怪怪的梦,那是与生俱来的灵力天赋,强到让我害怕……这样的好苗子如果被道宗发现,肯定会沦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被培育成复兴道门的杀器,最终只能一死。绝对不可以!!!」 「她真是我所看到的模样吗?薛不晓手里的琅环天书中册记载了月夫人对溯兮的研究,我计算出了溯兮最近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我捡到她的乱葬岗!她从哪里来?她究竟是谁?」 道千藏越看心跳越快,这本薄薄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不少一直以来她想知道、却又不清楚的事。一大团疑惑在顷刻间四散开,登时云消雾散。 尤其在看到“薛不晓”这个名字时,她所有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先知……有琅环天书的中册,居然一直瞒着我。”她咬牙切齿地冷笑,另一只手握着的皮转椅扶手直接被捏成了齑粉。 正在当大马给小孙女骑着玩的憨厚老爷爷打了个哆嗦。 突然一阵恶寒,怎么回事…… 跟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要找他寻仇似的。 “老头子平日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先知刚嘀嘀咕咕地劝自己,自家的大门就被一阵鞭风抽得烂成了碎片。 “……抽门。”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道千藏手里攥着牵机,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露出了一个幽凉的笑容。 “薛不晓,”她轻声说,“把我的琅环天书拿来。” “我”,她用了重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27】 先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道千藏,后者的脸色相当难看,头顶的卷毛都炸了,看起来像天线宝宝,喜感和恐怖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郎漠原摇了摇头,啼笑皆非。 “听不懂人话?” 她蹲下了身子,和被吓到坐地上的先知平视,面无表情:“我快三百岁了,算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祖宗,再敢倚老卖老、耍混账玩心眼,老子就扒了你的皮做下酒菜,美容养颜。” 郎漠原刚一脚踏进先知的家门就听到了道千藏石破天惊的话,当即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好在先知的小孙女扶了他一把。 他一怔,苏醒了不少记忆的身体对薛隐的女性后代并不排斥,便客气地道了谢。 小孙女甜甜地说:“叔叔小心呀,我家的大理石地可硬啦,千万不要把你的脑浆给摔出来,那样阿姨打扫起来很累哒。” 薛家的人都是天生灵力极强的特异种族,就连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都能靠灵力扶稳郎漠原。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是哥哥。” 小孙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哒,爷爷!” 郎漠原超级生气,可总不能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只能嘴角抽了抽,满头黑线。 雌性果然从小就很可怕,他还是离远点为妙。 这小屁孩被先知带得小嘴不说人话,气死人不偿命,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忍着。 “我……”先知话都说不好了,以前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东方红领舞队长的气势荡然无存,看起来就像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个现行的熊孩子。 道千藏:“我什么我?” 先知畏畏缩缩:“你都想起来了?你……” 道千藏:“你什么你?” 先知不敢出声了,怕被怼,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成一团。 郎漠原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把掌心搭在她的肩上,感受到炙热的体温和微乱的心跳:“千千。” 道千藏冷笑一声,起了身,不再以气势碾压先知,算是给了郎漠原一个面子,但还是回头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你就惯吧。” 很多年以前云月期时,云随暮偶尔会偷偷摸摸地从自己私藏的小金库里忍痛抠一些出来,带着被月韶千严管饮食规律的俩孩子去撒欢吃。 几人在茶馆里被杀气成形的月韶千逮了个正着时,尚陵君和薛隐的脸吓得一片惨白,哆哆嗦嗦地齐声大喊“再也不敢了”。 云随暮积攒了多年的私房钱暴露无遗,被月韶千全部搜刮没收后一分都没剩下,还挨了一通批评教育,足足半个月没能上床睡觉,无论他以各种正经或不正经的方法哄老婆都没用。 尚陵君和薛隐也没什么好下场,被月韶千罚强行辟谷七天,哭?哭也得辟。 云随暮认命了,不给自己求饶,只是总似笑非笑地托腮看她,月韶千被别扭得不行,哭笑不得地问:“喂,你到底想干嘛?看什么呢?” “看夫人生得美。”他扯了个淡才步入正题,暧昧地勾了她的小指,薄唇贴近她的耳畔摩挲,故技重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们还是孩子。” “都快十八了,还孩子……”月韶千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拧了他的耳垂,“你就惯吧,他们不努力辟谷修炼,待你我死后无人撑腰,只有受欺负的命。” 云随暮环了她的腰身,一本正经地道:“成仙便不会羽化了,夫人不是答应过,要同我做一对老掉牙的仙翁仙韫么?” “去,谁理你。”月韶千撇了撇嘴,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也就是知道月韶千刀子嘴豆腐心,云随暮才能哄好夫人。 性格原因,云随暮很难管控,连把他养育成.人的云玄肃都没辙,气得大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货年逾百岁,身为修真者,虽相貌不变,但更滑头了,好在月韶千专克这两面三刀的虚伪玩意,也只有云随暮能降住动辄暴走、正常人都怕的月韶千。 哪怕换了时代,重活一遭,这俩货还是老样子。 道千藏目光凉凉的,坐在先知家的松软沙发上叉着瓢似的细长双腿,瞅着装可怜的小老头,那眼神就像长辈看见了自家的不肖子孙,下一秒就得掏家法了。 郎漠原有些不敢再靠近。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那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么? 说来也奇怪,郎漠原认识到自己就是史载中的云随暮时没有太多的惊讶,那些记忆只像看了一场电影,除了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就是他”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毕竟自己的现在已经定型了,三观和性格没那么容易改变,哪怕那些经历再怎么真实也只是过去,终究要向前看。 郎漠原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一千多年,在世上见了不少生死离别和爱恨纠缠,看得很开,并不死心眼,纠结那些有的没的纯属吃饱了撑,快活最重要,做什么非得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是谁。 所以他懒得对琅环阁里那些对他不敬的妖怪们上纲上线,装个二哈,每天疯疯癫癫呆呆傻傻的,多自在。 道千藏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 要不是她突然石破天惊的一句“三百岁”,连郎漠原都没意识到她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他眼中的道千藏和记忆中的月韶千重合在了一起,本来就看她顺眼,现在更顺眼了。 刚刚消气没多久的卷毛还有相当不少的一部分在炸着,像金毛狮王,又凶又萌。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她脸色阴沉,先知后知后觉地撒丫子开溜去拿琅环天书了,只剩下郎漠原和道千藏两个人在空旷的正厅里。 郎漠原有点紧张,手指情不自禁地微微蜷了起来。 突然知道了喜欢的女孩子是自己的夫人,任谁都得懵逼震惊一下的。 道千藏瞥了他一眼,凉凉地开口:“离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孤会想尽方法帮你找到解决赤心天罗的方法。” 他实在是不敢说那玩意儿虽然是自己做出来的,但解药怎么搞完全忘了。 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最多是根据此和目前已掌握的信息推断出了自己就是云随暮的事实,实际上……有用的都没想起来。 道千藏赏了他一记死鱼眼。 “乱世期,尚陵君和薛隐分别控制道宗和琅环阁与妖族纠缠,他们见了你那么多次,怎么会认不出来。”她淡漠地问,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郎漠原也恢复了记忆的事,只不过并没有直说。 郎漠原身形一顿,语气没什么起伏,说:“你是第一个见到孤真面目的人。” 过往也好,如今也罢,无论什么时候,第一个接触到真正的他的人,只有道千藏。 道千藏不着痕迹地一愣,扭过了头,不让郎漠原看见她的表情。 先知迅疾如风地把琅环天书的中册送到了道千藏的手里,后者拿了就走,一点情面都不留。 郎漠原并没有跟着她回琅环医院,而是捏了个传送法阵去了摩洛宫。 漠北雪原上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摩洛宫附近虽然有不少雪狼妖盘桓,但见了他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的,屏气凝神,唯恐闹出的动静大一点惹他生气。 都知道他喜怒无常,而且讨厌嘈杂。 秉烛从琅环医院里搬出来了,回到摩洛宫继续当他的头目,不苟言笑的模样和当初在琅环的后院跟土狗抢飞盘的沙雕气质截然不同。 “王上,道宗……”秉烛刚要打算向他汇报那件事的最新进展,却见郎漠原径直越过他,进了摩洛宫。 郎漠原知道现在要给道千藏一个冷静的时间,连他自己也需要静下心来思考很多不解之谜。 道千藏就是吃了初代赤心天罗后返老还童的月韶千,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年尚陵君因一己之私选择了背叛他们,与分裂成两半的道宗主战派狼狈为奸。 月韶千正在加快赶出三册中最重要的下册琅环天书,终于完成之际力尽命竭,灵力全部散光,一瞬间老得满脸都是褶子,丑得连她自己看着镜子都会尖叫。 她从来没有想过“老”和“丑”这两个字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尤其上一刻还是如花美眷,下一刻便成了丑老婆子。 上一次这样面临生死存亡是什么时候了?成亲? 月韶千倒在冰冰凉凉的地上,手指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尚陵君闯进了琅环阁。 他的身上有很多血,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别人的,和月韶千初见他时一模一样,血糊糊的红团子,一瞬间犹如回到了百余年前。 尚陵君夺走了琅环天书,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恶心,用她一生中听过的最凉薄的语气道:“你们把一切都给了薛隐,关爱、器重……留给我的只有猜忌。” 月韶千很想冷笑着吼一句老子没有,是你丫自己多虑善妒,老子分明把琅环天书的上卷给了你。 但她根本没那个劲儿,也没那个心气了。 直到他手中的承云即将落下时,云随暮拿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剑。 被自己昔日的佩剑刺穿胸膛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月韶千勉强睁开眼,看到云随暮瞬间惨白的面容,疼痛仿佛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云随暮抱起她就跑,哪怕胸前的血迹越来越大,滴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脚印和污迹,也一刻都不敢停下包扎。 身后的追兵究竟有多少,他们顾不上回头看,但也能猜到大概。 道宗、妖族、鬼道、魔门。 琅环阁的存在同时对四方势力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和禁锢。 一切的根源便在于赤心天罗和琅环天书。 “我说过,我是个瘟神,你早晚会被我害死的。”月韶千窝在他的怀里,虽然颠簸,心却无比平静,只沉默地靠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他逐渐微弱的心跳。 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她轻轻一笑:“隐儿被我藏了起来,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墨宇也在身边护着,一定能好好地活下来。只要不和我们牵扯在一起,没人会害她。” 云随暮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信任黑豹会保护好他们的隐儿。 月韶千捂了脸,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强忍着眼泪,却还是难以遏制情绪,枯成老树皮的脸上道道纵横的沟壑拧在了一起,丑陋无比。 原本柔软的泼墨青丝成了花白的银霜,老态龙钟的模样怎么敢让心上人看到? 温软的唇贴了上来,带着一丝血腥味,和眼泪的咸涩。 云随暮渡给了她自己全身仅存的所有灵力,以及分量多到足以令她返老还童的赤心天罗。 “千千,我要你活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28】 “你要活着。” 他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停下了脚步,倒在了地上。 月韶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迅速恢复了年轻女子的紧致和滑嫩,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开始像十七八岁的少女。 “我算出了溯兮所在,就是这里。” 幽暗丛林。 云随暮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面前的“女童”惊慌失措地想抓他的手,却被用力地向溯兮的方向推去,听他道:“溯兮一次只能进一个人,快逃。” 月韶千拼命地摇头:“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 “别怕,”云随暮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手,轻轻地揩去了她的眼泪,“我会活下来,去找你,我们一定……一定可以再见面的。” 追兵快要到了,他们没有时间了。 月韶千徒劳无力地张了张唇,脸色尽是绝望的死灰。 上一次面临这样的生死之境是在他们成亲时。 “我分明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月韶千愤怒,又无助,可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个灿烂的笑。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仿佛什么都打不垮自己似的。 “我有自信,更相信你,哪怕穿越时间和生死,身体、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到原点,我也绝对不会忘记。” “我在千年后等你。” 待到月韶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溯兮中时,云随暮放下了最后的一缕担忧,撑着衰颓濒死的身体,向漠北雪原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他一出生就和亲生父母分开的故乡,也是他在唯一的爱人、亲人月韶千离开后,应该孤独地死去的地方。 如果有机会,谁不想活着? “我答应过她,会活下来。”云随暮的意识开始涣散,只能凭着身体求生的本能继续走下去,“我要活着见她。” 漠北雪原是雪狼族盘桓之地,外人闯入有去无回的死亡禁域,这里究竟会带给他生存的希望,还是会把他悄无声息埋骨于大雪之中,连云随暮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累了,最终倒在了雪地里,冰冰凉凉的雪水被他仅存的体温融化了,灌入衣衫内,冰冻了他为数不多的生命气息。 郎漠原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的湛蓝色明亮得过了头,好像充满了电的灯泡。 “孤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意识到了这个最大的问题。 郎漠原低头,凝视着自己掌心处的生命纹路,断了一半,又离奇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和道千藏一模一样的迹象。 他可以肯定的是,当年自己身上带的赤心天罗数量只能救月韶千一个人,她吃完后就不够了,自己又是靠什么返老还童的? 而且……在他作为“郎漠原”这个生命体的记忆一开始时,身上带着的、凭空而生的、多出来的几颗赤心天罗究竟该怎么解释? 头猛地剧痛无比,郎漠原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痛楚,只微微锁了长眉,额角的青筋有些凸显。 他想去找道千藏。 琅环医院里,缩成一团的小小卷毛窝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手指有些颤抖地翻着琅环天书的中册。 那是一本厚厚的书,被薛家当成“族史”,封面写着“未生”两个字。 未知生,已知死。 薛隐,字未生。 这或许是概括她一辈子最好的两个字,道千藏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仿佛在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小脸。 可是她的隐儿已经死去多年了。 琅环天书的中册照她自己的形容,就叫做“接地气”,用了当时最时兴也是最贵的冰胭纸,但现在看来已经泛了黄,还损坏了不少,看起来和那些普通的古书没什么区别。 道千藏翻看着琅环天书,中册以月韶千为第一视角,用游记的方式,记录了她和云随暮在调查溯兮时游历的各地风俗、地理、人文。 云随暮创造出了不少效用巨大的丹药,以及咒术、阵法、灵符,灵感如洪水决堤,年轻女子的稚气无外乎是「我不能输给他,他想多少招,我便拆多少招」。 这一册堪称修炼宝典,所有法术都是未经传世之密。 她以自己的双眼看这世间变幻莫测的林林总总,他们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改变了什么,又有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总体的文字叙述基调很欢快,但道千藏却莫名地有些心酸的感觉。 她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一旦结局是悲惨的,那么之前铺垫的那些快乐和幸福根本无法弥补最终的绝望和痛苦。 郎漠原回来的时候,道千藏已经把中册看完了,塞到了枕头底下当睡前读物,然后踢踏着人字拖,吊儿郎当地出了门,正巧和他撞上。 道千藏:“……” 擦,她还以为这货今晚不来了。 自从郎漠原融入人类社会后,他就自己在外面买了房子,很少回琅环住。 道千藏习惯了好几天没理由打狗的生活节奏,只是一瞬间恢复往常的安静的医院让她有点不适应,甚至偶尔偷偷地怀念二哈还在医院里捣乱、看一堆妖怪针锋相对地猫狗大战时,她表面生气内心温馨的日子。 暹罗正扒着郎漠原的长腿试图往上爬,兴奋地喵喵叫:“主任主任,你可算回来了,拆迁办的伙计们都可想你了,大冷天的冻坏了吧,我煮了新鲜的鱼汤……” 郎漠原一脚把猫踢开,面无表情:“孤不可能主动服毒。” 暹罗嘤嘤嘤也没用,郎漠原是条珍惜生命的好狗子,绝对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令人费解的事。 其他不少睡得晚的妖怪也嗅到了郎漠原的气息,纷纷出来冲着他摇尾巴。 道千藏套着件薄薄的睡裙,和医院外正在北风呼啸、大雪飘摇的环境完全不搭,故意和冷空气作对似的格外清凉,郎漠原一身沾着雪片的墨色长袍和狐裘,看到她的衣着就是眉尖一抽。 他想立即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把这货裹成一颗毛球,但又突然想到自己刚从外面进来,衣服上冰得很,怕过了寒气给道千藏,只能一脸不爽地把空调开高了几度。 道千藏漫不经心地随意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眼神若有若无地往他的方向瞄。 其实猛地见到他的道千藏内心是懵逼的,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位曾经的“配偶”,而且最要命的是,结合关系一直都没有中断过,相当于在妖族的眼里,两人就像扣扣号一样处于互相绑定的状态。 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想随手抓件衣服把自己包起来,但想了想又不是没睡过这货,还不止睡了他一两次,谁没看过谁似的,索性放开了躺在沙发上装美女尸体,格外随意放松。 爱咋咋的吧。 郎漠原:“孤需若有人兮一用。” “屋里墙上挂着,自己拿,我手腾不出空。”道千藏双目喷火地盯着手机屏幕,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词,“又是个挂机货,佛都有火……” 郎漠原顺口“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进了道千藏的房间,后者后知后觉地懵逼了一瞬,直愣愣地纳闷:“不对啊,你不是不敢进么?” 没过一会,他收了画卷的卷轴出来,一脸疑惑:“进夫人的房间,为何不敢?” 就,很费解。 道千藏瞬间头皮发麻,游戏都玩不下去了,手一抖,板砖大的手机咣地砸到了自己的脸上,疼得她呲牙咧嘴,揉着鼻子蹙眉嘟囔。 这话该怎么接?怎么接都诡异。 承认吧,她自己不爽,怎么连求婚都没有就莫名其妙成老夫老妻了? 不承认吧,毕竟是真的老夫老妻,而且好不容易找回了记忆,现在要是说“我单身”,未免太伤人了。 暹罗刚把鱼汤从锅里盛出来,端着碗出来打算给大橘喝,正巧听到了郎漠原的话,脚一打滑,摔了个屁股墩儿,汤全都洒在自己身上了。 不远处正打算抱着猫粮和罐头悄摸开溜的黄毛小胖妞松了一口气。 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道千藏不冷不热地怼了暹罗一句:“地收拾不干净,我就收拾你。” 暹罗:“……” 可怕。 这俩货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记错的话目前他俩还算不上男女朋友,怎么突然就变夫妻了? 而且道千藏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 “你可有曾想过,先知明知你我身份却不言明,又将琅环天书中册藏起的目的何在?” 郎漠原缓缓地展开了这副美人图——说来也奇怪,最初他从先知手里拿到若有人兮时根本打不开,现在倒是轻而易举。 他不说,道千藏也没想到这茬,后者当即愣了愣,定神思索了一会,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先知可以预知重大的未来事件,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等同于泄露天机,要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我一直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展开的画里伸了出来,径直朝郎漠原的咽喉袭去! 道千藏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要祭出符咒却晚了一步,好在郎漠原对危险的敏感度极高,在手即将扼住自己咽喉的前一刻结了阵,毫发未伤地挡住了攻击。 一道慵懒的女声从画中传来,郎漠原和道千藏同时变了脸色。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郎漠原的阵法居然被轻而易举地破掉了! 画中人从纤细的手指,到飘逸的裙角,最终露出了一张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脸,郎漠原还能勉强维持镇定,道千藏的神情已经像是青天白日活见鬼一样惊恐了。 “别看了,一模一样。”和道千藏长着如出一辙的脸的女子勾唇一笑,眉宇间都是嘲讽的哂意,“我就是你啊。” 先知突然千里传音,声音大到整个琅环阁内都充斥着他惊慌失措的咆哮—— “那副画是溯兮最近一次产生灵力波动的定位点,她就是未来的你,是魔修!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时间跟你们一一解释,快!杀了她!否则你们就死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29】 不需要任何的交流,郎漠原已经猜到了道千藏的想法。 杀。 有着刻入了骨髓的默契,道千藏在郎漠原拔出承云剑的一瞬间祭出了满满一屋子的灵符——那些都是她最初买下这块地皮、建造琅环宠物医院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保命符。 可是如果连这些符都没办法制住眼前这个人…… 怕什么来什么,魔修眼都不眨,轻轻松松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医院内所有的灵符在顷刻之间全部被鬼火烧成了黑色的粉末,无风四散,迷得道千藏的眼睛差点睁不开。 除了身上浓得像脑残电视剧里的五毛钱特效的魔息之外,她和偷懒赖床的道千藏没有一丁点区别。 同样是鱼,只不过一条是腌了过年吃的咸鱼,一条则是凶猛的海中鲨鱼。 “得,我凉了。”道千藏啧啧了两声,叹了口气,“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我未来会变得那么厉害。”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现实中哪有游戏里才会出现的美事! 郎漠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继续步步紧逼,把魔修逼得连还手都难。 这货是打架斗殴的行家,魔修再怎么强悍,说白了也是未来的道千藏。只要是那只小卷毛,他就有方法对付,坑得死死的。 地缚万杀阵是郎漠原的成名绝技,后世的道宗和妖族小辈想要靠他留下的图谱布阵,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时间和灵力,还不一定能发挥出真正的效果,甚至有可能反噬自身。 然而作为创造者,郎漠原施阵只需要在地上随便划出大概的轮廓,再用妖力催动就行。 魔修的脸色有些隐隐发白。 她急着汇聚全身的灵力抵挡自己最不擅长的阵法突袭,又是手脚并用地挡住郎漠原的纯粹蛮力攻击,体力本来就不济,这头狼又是典型的精力过剩选手,没多久就处于压倒式的下风。 “你凭什么帮着她对付我?”魔修终于忍不住怒叱,和道千藏闹脾气的模样如出一辙。 郎漠原立即回忆起自己被罚跪搓衣板的悲惨历史,差点噗通跪下“夫人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好在道千藏及时摸出了牵机,趁魔修那张破嘴叭叭叭个没完的时候一鞭子抽了过去,差点抽花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 “梅馨总评价我是个贱得出奇的甘蔗女,我还没觉得,认定她是在扯淡造谣,破坏我光辉伟大的形象。” “直到看见你,我才知道她说的是没错。”道千藏一脸嫌弃地望着“自己”,甚至想去厕所先吐一吐,“作精小能手,是我没错了。” 郎漠原:“……” 千哥,这么堂而皇之地骂自己真的好吗? 以郎漠原为中心,方圆二十里区域内的气温瞬间下降几十度。 大冬天本来就冷的C区活似和西伯利亚谈恋爱一样,黏在一起比着谁更美丽冻人,道千藏这种格外耐冻的货都打哆嗦,更不用说其他居民了。 “我方才计算后得知,溯兮会在三分钟后重现在画上,不想成为承云剑下的亡魂,便迅速离开。” 魔修忿忿不平,她打不过郎漠原,只能瞪着道千藏,眼神逐渐从愤怒变得有些诡异,她轻声问:“同样是千千,你为什么选了她,不选我?” 郎漠原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起伏比以前明显得多。 “云随暮”作为“郎漠原”成年后化为人形时永远带着面具,不论是人、妖、鬼还是魔,从来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冰冷而坚硬的面具似乎封印了他所有的情感和表情,倒不是不喜欢笑,只是没那个习惯,也没有做什么细微表情的必要—— 反正没人看得见。 可现在不一样了。 道千藏看得见。 她似乎很喜欢观察自己细微到甚至只有长眉微微一蹙的表情,来猜测些什么,郎漠原开始尝试着改变自己已经适应了七百多年的“习惯”,尽量喜怒哀乐形于色,以免道千藏焦头烂额。 “我只在乎眼前。”郎漠原是个二货脑,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是表现的好时机,只是跟愣头青一样说:“过去的月韶千和未来的魔修,都不是如今的道千藏,和我无关。” 他身后的道千藏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可瞳孔却微微放大,如果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她最怕的事说起来很可笑,是害怕自己月韶千的身份,和注定短命的身体。 道千藏本身是个爱做梦的丫头片子,动不动就胡思乱想,能作能闹,之所以保持冷静,和郎漠原不荒淫无度的原因差不多,没那个精力去浪。 但压抑在心底的恐慌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太作,可又时而不时地浮现在心头——郎漠原喜欢的是她、还是返老还童后的月夫人? 爱她自身,还是因为她是月夫人才爱屋及乌? “我不是月夫人,我和她差得太远了。”道千藏面无表情地说。 可事实证明她是,而且铁板上钉钉,没得跑。 郎漠原不加任何雕饰的、真实的回答让她一瞬间打消了所有的畏惧。 嗯,没什么好怕的。 他喜欢的只是我而已,和什么月夫人没关系。 魔修笑了笑,语气有些凉薄:“你就那么喜欢我……” 郎漠原执拗地纠正她:“是道千藏。” “我一直记得,这一年我们重逢。” 魔修若有所思地微微垂下了眼睑,说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道千藏只觉得自己的这张脸看起来别扭得很,让她浑身不舒服,“这个时候的我还很喜欢你。” 郎漠原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隐约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像是阴暗潮湿的蛛网密密麻麻地爬到了他的心里。 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道千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道千藏当然也想到了这些困惑,同时一瞬间回忆起了她约道长青见面时,后者说的那些话——琅环阁很快会变成炼狱,你再不抽身就活不下去了。 魔修:“我的阵法是垃圾中的战斗机,认输,不打了。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是走之前,我想和‘自己’说一句话。” 道千藏不敢说有多了解别人,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德行还是再清楚不过的。 打不过就跑,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肯定会想尽办法恶心人一把再开溜。 只要恶心不死,就往死里恶心,膈应也膈应死个人。 她冷笑着攥紧了牵机,本以为魔修会趁郎漠原不备给她来一波偷袭,没想到她防御结界结得严阵以待,人家偏偏不搞事,而是似笑非笑地凑到她耳边,真的依言只说了一句话。 郎漠原见道千藏的脸色突变,只一秒,就恢复成了一惯冷静的模样。 魔修的唇角勾着一抹哂笑,目光中尽是嘲讽和怜悯,还没等郎漠原问清楚所以然,她就迅速地跳回了画中,借溯兮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符都毁完了,要重新再贴满是个大工程。” 道千藏抄着手,有些发愁地打量着恢复了安全的医院内,头也不回地吩咐郎漠原,“我今晚加急赶出来几千张,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劳二哈兄加班,事先说好,我不给开工资。” 能抠一点是一点,无奸不商。 郎漠原干脆利落地点头应允:“嗯。” 抗议是不可能抗议的,欺负老婆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毕竟有机会和道千藏待在一起,傻子才不干。 他留在此世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眼前这只正抱着比她自己还高的黄符的卷毛怪——这货愁眉苦脸地把黄符摞在了桌子上,捂着脑袋发愁。 郎漠原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离开了她,此世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道千藏趴在桌上,卷发衬着又长又密、还在微微颤抖的眼睫,白炽灯下的小脸澄净如玉,从郎漠原的角度看,她咬着画符用的朱砂毛笔笔杆,脸颊鼓鼓囊囊的,像塞了两个包子,十分可爱。 郎漠原不知不觉地也坐了下来,仔细地大胆打量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从僵硬的唇角,到紧皱的眼尾,再到发抖的眉尾,最后是…… 快炸成充电状态的天线宝宝头顶天线的卷毛。 郎漠原狗脸懵逼:“……” 谁啊?谁又招惹她了?谁这么不长眼敢招惹她? 道千藏的脸快拧成麻花了,一脸难以言喻:“要不是看在你待会要帮我干活的份上,就你这眼神……被活活打死都不亏。” 整个儿一变.态.色.情狂。 郎漠原:“……” 哦,果然惹到她的又是自己啊。 “你讨厌孤的眼睛?”郎漠原不太喜欢在道千藏面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你说,孤改便是。” 道千藏懵逼了一会,含含糊糊地说:“不讨厌,就是有点吓人。” 三更半夜,万籁俱静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颜值满分、正戳她萌点的男人紧紧地贴在她身边,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的面容,好像打量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喜欢,又爱怜…… 太特么的吓人了! 道千藏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把这货给扒光了吃干抹净。 以前最多也就偷偷一闪而过这种念头,不敢想太多,担心自己被当成女流氓,但现在关系放在那里摆着,真想睡就是正大光明地睡,还是合法的! 猛然一下没了禁锢,她有点撑不住。 郎漠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道千藏:“……” 也不知道这货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看他妖化成狼身的这操作,显然是误解了什么。 孤妖身超可爱,千千最喜欢撸狼尾巴和摸狼头了,肯定会喜欢孤温柔的眼神的~ ——以上,来自郎漠原的错误认知。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昂着脑袋,看着巨大的雪狼威风凛凛地站在医院的前厅里,那身躯庞大到几乎要撑破玻璃门,头顶上的吊扇都被挤扁了。 天花板太低,挤得他抬不起头,郎漠原只能微微下了腰,做出了一个隶属于犬科的狼族心目中最亲密的动作。 舔毛。 从头舔到脚的那种。 很多年后,道千藏都不愿意回忆起那诡异的一幕,只在日记里记下了“古有武松打虎,今有老子抽狼”的简明概括。 琅环医院内整夜都环绕着被逼无奈变成狗的二哈的凄厉的惨叫声。 郎漠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能是道千藏觉得他舔得不够虔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30】 忙活了一夜的郎漠原总算是把琅环医院的所有防御符咒重新贴好了。 道千藏又多装了几个机关,还做成了毛绒绒的逗猫棒的模样,暹罗甚至想小心翼翼地伸只猫爪试探一下。 “碰一下就有长生箭把你扎成猫筛子,串起来当烧烤连烤签都省了。” 暹罗后怕地赶紧收回了正在作死的小jio jio。 道千藏打着哈欠,正巧手机铃声响,她一看是梅馨打来的电话,想也没想就接了。 “你好,这里是琅环宠物医院,您的道大夫正困成死狗,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请先让我睡一觉,独自美丽哦,谢谢。” 郎漠原观察着道千藏做的那些机关——比以前做的精致多了,而且简易可控,几乎完美。 在机械制造方面,他一直都以无比崇拜的态度当道千藏的无脑吹,反正夫人最厉害就对了。 “小千可是机械大佬,”暹罗自豪地高高昂起挖煤小猫头,甩着兴奋的尾巴,“她上物理课从来不听,就缩在最后一排躺尸,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老师讲课只要看到她打起精神不困,就知道自己一定讲错了。” 郎漠原的一双星星眼亮得过分。 一米九的巨人恨不得捧脸当迷弟,给娇小的萝莉打call,完全忽视了自己也是令人仰慕、嫉妒的存在。 暹罗舔了舔猫爪:“只可惜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学医,好像是说潜意识告诉自己要靠近医学的领域,莫名其妙就报了临床。” 郎漠原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这是他掩饰开心时会做的动作。 他最擅长的就是医。 无论是创新制造各种效用极强的灵药,还是进行谁都不敢做的极难手术。不谦虚地说,郎漠原若称第二,就没有大夫敢称第一。 “我知道了,”那边正在打电话的道千藏突然沉声说,“这就去,稍微等我一下。”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女声啜泣:“我等你。” 郎漠原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何事?” “先知……不对,现在应该叫他薛不晓。”道千藏顿了一下,说:“薛不晓死了。” 郎漠原瞬间睁大了双眼,瞳孔微微紧缩:“怎会……!” “具体原因在路上跟你说,他的死……和我们脱不了关系。梅馨现在在薛不晓的家里,她男友也在,作为新一任的先知,薛无明应该已经从薛不晓尸体上存储的灵力中获得了继承权。每一代先知都和琅环阁主一样。” 道千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把从来都不好好梳的卷毛也整理得纹丝不乱,还扎了起来,露出优美的天鹅颈,语气无比冷淡,好像在说些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不得善终,死无全尸。” 郎漠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先知这个身份和琅环阁主一样,都是历来代代相传的,只不过区别在于血脉。 两代琅环阁主之间不得是血缘亲属,而且必须单传,则是为了保证琅环阁继承人的完全独立,没有任何血脉与利益的纠葛。 然而,先知却完全不同。 第二任琅环阁主薛隐承袭了义父义母的愿望,率领琅环阁,调和由郎漠原一手挑起的战争,并把琅环阁发扬光大。 但她却不愿自己的后代都被琅环阁所禁锢,于是“先知”一职由此而生,可以同时在道宗、妖族、鬼道、魔修四个阵营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以纯人类的身份,得到四个阵营的尊重,只因历代先知有一项从薛隐身上传承至今的能力——预知未来。 自薛隐之后,先知由拥有她特殊能力的后代承袭,琅环阁主与先知为搭档关系,并不互相从属。 先知能窥天机,尽管知道一旦泄露就是死路一条,但毕竟身为凡人,七情六欲不少,每一任都是泄露天机而遭到天谴,死状奇惨无比。 而历代琅环阁主以人类的身体常年行走在妖怪的世界,和妖族私交过密,妖气侵袭入骨,对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因此大多短命。 “末法时代的修真者虽然没法和云月期、乱世期的大佬比命长,动辄几百岁这谁顶得住,死亡证明得办多少次,麻烦死了。”道千藏一边走一边吐槽,郎漠原认真地点头。 道千藏:“但至少也有一百多岁可活,只不过近两百年来的琅环阁主和先知一般都没能活过六十岁。薛不晓只是看着显老,实际上才五十多,实在是‘预知未来’这种东西太耗人命了。” 郎漠原看着她沉思的脸,没能捕捉到她的任何悲伤情绪,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不值得难过一样。 “生死无常,此事缘由你我,虽有愧于他,但尽力弥补一番,也好过你独自伤心。”郎漠原破天惊地传音给她一句话,“千千,难过可以说出来。” 道千藏咬了咬嘴唇,固执地摇头:“我没有。” 她昂首阔步,加快了走路的速度,郎漠原人高腿长,本来就是为了能并肩走在她身边才故意放满了速度,只要一抬腿就轻而易举地追上了想慌忙逃离的小卷毛。 “千千。”他不动声色地勾住了道千藏的小指,后者有一瞬间的想逃,却被他紧紧地攥住了手,根本跑不掉,“我在。” 道千藏故做无谓地继续大摇大摆地当着螃蟹,挣扎的力道却逐渐弱了下来。 她走在郎漠原的身前,后者只能看见一颗圆润的脑瓜,和随着走路步伐而微微摇摆的马尾,以及……道千藏终于开口,却明显压抑的颤声。 “是我害死他的。”她的气息明显不稳,声音也抖得厉害,“如果不是我一时情急,逼他把琅环天书交出来,他也不可能担心我会不会从此怀疑他,所以才急着表明自己的本意不坏……” 郎漠原不急不缓地听着她说,要把她心里憋着的一切都说出来似的,道千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废话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郎漠原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多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一瞬间竟然莫名地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道长青只会教她坚强,如何变成一个勇敢的斗士,不惧怕这世上任何的危险和磨难,只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地一直朝目的地走过去。 而郎漠原却教她如何做一个小孩子。 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什么是需要害怕的,因为身边有他在,一切都变得安全了。 郎漠原好不容易才把心头的兴奋压抑住,否则耳朵和尾巴爆出来,哪怕这一段路的行人很少几乎没有,但也有被普通凡人路过看到的可能性。 “他真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我反目成仇么?”道千藏埋首在他胸前,感受到自己被炙热的体温包裹,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弥漫在心头。 魔修那天和她说的话,真的会一语成谶么? 她还是离开了温暖的怀抱,推开他一个人走在前面。 郎漠原还在为自己狗胆包天敢抱道千藏而且居然没被打死或残废而庆幸,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变得颓唐的情绪。 道千藏也是个喜怒无常的货。 先知的家很漂亮,郎漠原以前没注意看,现在站在门口才发现,这小老头的品位虽然和时尚沾不着边,但布置得十分温馨,完全没有别墅的空旷和冷寂。 道宗、妖族、鬼道、魔门、琅环阁和先知没一个是穷鬼。 强大的经济实力是他们足以在人类社会如鱼得水的基本保障,要是连经济基础都没有,各方势力还谈个屁的复兴大计,老老实实奋斗才是王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上层建筑。 就连成天吊儿郎当的道千藏和活体沙雕天王的郎漠原都是全C区最大的上市公司“道宗”的秘密大股东,更不用说其他那些一看上去就是成功人士的大佬。 “小千——!”道千藏刚踏进先知家的大门,就被一坨白色的物体给扑了个兜头盖脸,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耳朵被高八度的女声刺得差点当场聋掉。 梅馨只顾抱着道千藏哇哇大哭,还打着嗝,后者头昏脑涨,面色青灰,几乎要升天了。 郎漠原:“……” 自从知道这姑娘是尚陵君的后代,他更排斥了。 那个白眼狼,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原谅的,恨屋及乌,尚陵君的后代他也不愿意搭理。 尽管知道不该那么小心眼,幼稚到把气撒在晚辈的身上。可郎漠原好不容易消了怨气,再一见梅馨抱着道千藏不丢,无名火起直冲云霄,脸色阴沉得快要上冻了。 它手指微动,梅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离了道千藏身边,被迫和后者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梅馨懵逼:“我……我大白天的见鬼了???” 道千藏面无表情:“没什么,只是醋坛子翻了,进屋吧。” 梅馨:“醋?我没闻到啊……” “你鼻子瞎了,眼睛聋了。”道千藏一言以蔽之,抬腿就往正厅走,梅馨在身后小跑着跟上,郎漠原不急不缓地和她们保持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既不会让道千藏丧失安全感,也不会让她太紧张。 “道阁主。” 道千藏一愣,抬头对上一双透明瞳仁的眼。 新一代的先知已经继承了上一代的所有能力与记忆,灵体还没有彻底融合,才会出现这样奇特的眼睛,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了。 梅馨担忧地想拉一拉薛无明的手,却怯生生地缩了回来。 她害怕,甚至不敢确认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和她青梅竹马了二十多年的小薛子。 就连道千藏也是第一次见先知的交接,情不自禁地愕然了一下。 她对梅馨的男朋友没兴趣,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掰扯过来,最近一次还是在小两口琅环医院门前吵架…… 或者说是梅馨单方面虐薛无明更合适。 道千藏印象中的薛无明是典型的钢铁直男,人生中最大的快乐是买AJ、看世界杯和打电竞,最常见的表情是“女朋友怎么又生气了我该怎么哄”的纠结和忧愁。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眉眼寡淡,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无意留恋红尘似的。 “先知,”道千藏冲他点了点头,“日后琅环阁和薛氏的合作还要继续,希望我们可以彼此配合。” 先知扯了扯嘴角,眼神中满是空灵。 琅环阁主和新先知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薛不晓惨死的事实。 没办法。 “关于这次琅环阁突然遭受袭击的事,我需要和道阁主、郎先生进行一些细致内容的了解。”先知淡淡地说,郎漠原并不反对,道千藏当然也没意见,“去密室说吧。” 梅馨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夜之间,她的小薛子长大了,好姐妹是个什么都懂、在她看来无所不能的人,就连以前觉得呆呆的、又冷又倔的狼妖也是想象不到的大人物。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普普通通,什么都不是,永远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道千藏和郎漠原率先进了密室,先知跟在他们身后,临走前看了一眼梅馨的脸,僵硬地勾了勾唇,“我很快回来……陪你。” 梅馨紧紧地捂着脸,似乎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31】 道宗的公司本部在C区的中心,华夏城。 社畜们活着都不容易,哪怕现在是在全球都数一数二的大公司,道宗也经历过在底层痛苦挣扎的岁月,所以弟子们大多不存在歧视他人的现象。 除非面对妖。 缉妖中心主任姓马。和他的名字一样,这货常年拉着一张马脸,跟谁欠了他几个亿似的,瞅谁都带着一脸不屑,明摆着“除了我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架势。 暹罗一见他就头疼,一向甜蜜的笑容也收敛得没剩下多少,板着挖煤猫脸:“为什么小千会派我来……” “全体戒严!”马萧的眼神里摆明写着“区区垃圾也敢进道宗的大门”的意思,“八荒太虚阵!把这群孽畜都围起来,决不能让他们伤人!” 暹罗从小到大被歧视惯了,没觉得大不了。 但他身后的秉烛以及众多狼妖露出了相当不满的情绪,人形都快维持不住了,一个个呲着尖利的狼牙,恶狠狠地瞪着马萧。 “竟然敢骂尊贵的雪狼一族是孽畜?!不想活了?!” 马主任冷笑一声:“琅环阁当年可是和道宗签了合约,答应互不侵犯,怎么,这是要自己打脸?” 这只猫妖带一群人高马大的巨狼,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道宗的大本营,说不是打架谁信啊?除非周围有隐藏摄像头,他们在拍古惑仔后传。 呸! “老马啊,”暹罗笑着喵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肉爪子,不紧不慢地说:“我这次来是代表道阁主向缉妖中心要个人的,不打架,你们这么严阵以待,搞得我有点尴尬啊。” 秉烛眯了眯眼,见好就收。 郎漠原只让他带着狼族给道千藏外派公干的暹罗撑场子,能不打就不打,真掐起来对双方都没好处。 马主任嘴角抽了抽:“……” 嗨,大爷的,还真不是打架。 秉烛和一群狼妖都属于雪狼一族,体格比一般的草原狼、山地狼和沙漠狼要大上不少,一群货往那一站,凶神恶煞值被点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讨债公司花钱请的打手。 连和妖怪最亲的道千藏都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太特么的高了啊! 雪狼族中,女妖不低于一米七五,男妖不低于一米八,和道千藏的净身高相当的都是乳臭未干的小狼崽子,换算成人类年纪只有十岁左右。 她有小情绪了!特别特别大的小情绪!!! 被一群巨人团团包围,居高临下地用看小孩的眼神笑着打量的感觉…… 谁体验,谁知道。 最要命的是,雪狼族的女妖无论身材还是性格都极其火辣,道千藏除了羡慕嫉妒恨,还总被当萌妹甜宝,一群母狼母爱爆棚地抱着她摸来摸去、亲来亲去。 她一气之下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扯着嗓子怒骂郎漠原,让他赶紧把神经病轰走。 是以,马主任和一群负责道宗安保的缉妖中心弟子神色不善地打量着面前的妖怪们,足足过了很久才减轻了敌方是要来砸场子的怀疑,问:“找谁?” 暹罗淡淡地开口:“墨宇。” 最初得知黑豹居然没死时,郎漠原惊掉了手上的缝合针。 正在观摩并教习他做现代手术的道千藏虎躯一颤,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一边消毒一边说,“他算是寿命最长的妖了。” 黑豹一族除了墨宇,其他妖都被道宗杀光杀净,墨宇若是一死,等同于黑豹妖彻底灭绝。 “当年……他带着薛隐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孤悉数忘光了。”郎漠原带着消毒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还以为他早便被道宗灭口……” 道千藏正在消毒的手一顿,说:“先知说,墨宇把薛隐送到安全的地方后耗尽了妖力,被缉妖中心的人抓住,关在地下牢,当做赤心天罗的实验品饱受折磨。我猜……被锁了一千多年,即便能把他救出来,估计也得神志不清。” 墨宇与云随暮从小一起长大,和月韶千一样,也是他的亲人,甚至一直被他视为兄长。 郎漠原仿佛没把这事放在心里似的,四平八稳地继续手术,直到最后一步完成,道千藏抱着麻醉药效过了之后开始扑腾的小兔子,说:“先知不敢告诉你。” 他怕你会崩溃。 “无碍,”郎漠原面无表情地摘了口罩,把沾满了鲜血的手套随手往手术台上一丢,“该知道的,早晚都逃不过。” 道千藏沉默了一会,说:“二哈,琅环天书的下册不能再找了。” 下册当初被尚陵君抢走,由历代道门宗主传承,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道长青保管着。 “你想死?”郎漠原猛地回头,眼神不善。 道千藏平静地拿出了手术刀开始消毒,并且把阴冷的目光凝聚在他的下半身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我先送你回老家。” 郎漠原原形毕露,吓得连忙后退,湛蓝的眼珠里充满着惶恐和错愕,“干什么?孤不过就事发问,不找下册,你岂非必死无疑?!” “哦,不是怼我啊。”道千藏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习惯了,总想逮个机会在你身上开两刀试试。” 郎漠原:“……” 他想亲切地问候一声道千藏的大爷。 “先知虽然没明说,但看他那意思,如果找到了天书的下册,我可能就要成那天咱们看到的魔修了。” 道千藏自嘲似的笑了笑,“与其为祸天下,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死掉拉倒。” 郎漠原皱了眉:“孤不会允许此般情况出现。” “你少搞幺蛾子,”道千藏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声色逐渐温和了下来,“生死也就是那么回事,你要是真放不下,我允许你在剩下这段时间多看看我。” 她一副女流氓的样子,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既白且嫩的手指,挠了挠郎漠原的下颚,后者不经意间耳根红了红,义正言辞地拒绝:“不需要。” 孤要的是以后、永远、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你。 道千藏笑得异常温柔乖巧,微微垂了眸子,浓密的眼睫轻颤,说:“我知道的,你不希望我死,但……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大家因我而死吧。” 我变成魔修后连你都要杀,何况别人了。 但这话她没有说出口。 郎漠原微微一怔,道千藏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先把赤心天罗的事解决了吧。找不齐琅环天书就不能把赤心天罗的毒解掉么?什么逻辑,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自己真的非死不可。 “道宗缺了你的心头血,没办法制作出初代赤心天罗,只能一遍遍地改良,赤心天罗被改造成现在这样,好像还和道宗近年来搞的复兴计划有关,道长青逃不掉干系。当务之急先把墨宇救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郎漠原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绕进去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顺带着忘记了自己刚才暴怒的原因是什么。 啥来着?算了,不管了,听她的话最重要。 一脸懵逼地成为了琅环阁形象大使兼吉祥物的暹罗正苦逼地和马主任进行唇枪舌战,后头的雪狼妖听得一个比一个不耐烦。 他们就搞不明白了,那么简单的事废话一堆干什么,上去干他啊!打啊!脸贴脸在那吵有意思么?! 暹罗:“……” 被一群哈士奇包围的感觉,太特么酸爽了。 郎漠原到道宗时,双方僵持不下,他只微微蹙了眉,问:“墨宇在哪?” 马主任吓得一个激灵,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蹭地就窜到了八荒太虚阵里最安全的地方,哆哆嗦嗦:“郎……郎……狼来了!” 众雪狼妖:“……” 郎漠原:“……” 说不想弄死他是假的。 哪来的蛇精病。 秉烛见了老大,激动异常,要不是在外面怕被人看笑话,恨不得扑到他身上当挂件。 暹罗:“哪有BOSS这么快就登场的?你这不合逻辑啊。” 郎漠原默默地藏好了刚才放进储物空间里的奶茶和巧克力。 奶茶刚喝了一半,回去还要继续喝,不能洒,巧克力也绝对不能被他们看见。 要是让这群妖怪知道,他是背着道千藏、偷偷摸摸地出门买这些玩意,然后顺便过来视察一下情况的话…… 绝对颜面尽扫。 道千藏不让他碰巧克力,他偏吃,还非要吃个够,说什么吃了会死,怎么可能,明明那么好吃,甜甜的!奶茶也是,甜甜的! 郎漠原不信这个邪。 他可是堂堂万妖之首,怎么可能会被一小块巧克力放倒? 简直搞笑。 郎漠原一来,任何抗拒都成了无用功,马主任总算是意识到无路可走了,索性把所有缉妖中心的弟子全部摒退,只身一人带着暹罗深入地下牢,把半死不活的墨宇带了出来。 墨宇被关了一千多年。 千年没见过太阳,没作为一个正常的妖怪生活过,饶是郎漠原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看到一张惨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时也情不自禁地一抖。 他彻底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沦落成一只野兽,见人就咬。 墨宇即将狠狠咬上郎漠原的手腕时,秉烛大喊:“王上快躲开!他的身体是毒药的器皿,巨毒无比,要是让他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 郎漠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墨宇狠狠地撕咬掉了他手臂上的一大块肉,一瞬间秉烛哑然,就连双眼一片混沌的墨宇都停止了动作。 “你救了薛隐,便是救了孤和千千,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孤得到的不过皮肉之伤,”郎漠原一字一句地沉声说,“是孤欠你的,孤来迟了。” 空洞白瞳中缓缓流下一滴泪,墨宇缓缓松开了口,血染红了整个衣襟——一千年前的赤红长袍,如今早被血和灰污染得辨别不出本色。 郎漠原之所以还能认出来,是因为这件衣服是月韶千给他做的。 “这……这,这不妥啊。” “我说妥就妥,你成天一副黑寡妇样给谁看呢,年轻人飞扬跋扈点不好么?” “可……可……可是……” “你和我们一起背叛道宗,成天被追杀,又帮我们那么多,随暮也一直发愁该回报你些什么。只不过他那个人的性格你知道,比驴还倔,又别扭,我就替他做主了。小小心意,不足挂齿,你就收下吧。” 墨宇在地下牢中唯一撑着活下去的信念是主人和主母的一句话。 “我们是家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32】 郎漠原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手术台上,道千藏的卷毛脑袋刚好在他的视线正前方。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恶魔进行着毫不亲切、更不友好的会谈。 她双手撑着手术台,小脸正对着平躺的郎漠原,语气凉薄:“哟,还有脸活着呢。” 郎漠原缩了缩狗头:“……” 他哪敢乱说话。 “我说过多少遍,不是花草树木修炼而成的精怪不能吃巧克力,作为一只兽妖,你倒好。我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了两大板,其中一板已经让你吃掉了三分之二,足足六十克!” 道千藏冷笑一声,揪着郎漠原的衣领把这二哈给拖了起来,一瞬间让郎漠原回忆起了被硬塞到浴缸里被迫洗澡刷毛的屈辱历史。 “六十克!狗哥,您是我亲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嗝屁了?!” 她怒气冲冲地说,“自掘坟墓的同时还学人家耍帅,心甘情愿被墨宇咬掉一块肉,你知不知道他是剧毒之体、被咬就会被注入毒素?!” 郎漠原倔强地梗着脖子回怼:“孤分明百毒不侵!” “没吃巧克力之前的你防毒能力的确没话说,”道千藏扯着嘴角,眼里都是逼人的杀意,“吃完之后,老太太不扶我就服你。要不是暹罗应变能力强,立刻用遁地符回来,你就死在道宗了。” 郎漠原:“……” 他大概是倒霉水逆,诸行不顺。 道千藏别过脸不看他,犹豫了好久,才说:“墨宇不在了。” 郎漠原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能在地下牢撑着活那么多年,只是为了一股执念罢了。”道千藏说,“墨宇被暹罗带回来的时候,你正在昏迷,他和我说了一句话。” “隐儿无虞,宇……不负主上所托。” 郎漠原冷着一张面容,鼻尖的微红却暴露了他的伤感,他足足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孤想一个人静静。” 并非道千藏不能给他安全感,只是……他不太愿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为自己担心。 道千藏思考了片刻,先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他,随后才转身离去。 郎漠原看到道千藏背影的那一刹那头剧痛无比。 眼前是茫茫的一片雪白,冰冷的雪原朦朦胧胧地只呈现出大致的轮廓。 他趴在雪里,五官被冰水灌满了,全身上下疼得几乎要裂开一般,肉眼可见自己的手分裂出血线,皮肉即将和骨骼脱离。 “我要死了么?” 他只有这一个疑问。 “罢了,活得够久了。” 他勉力勾了勾唇,竟还能笑得出来。 “我不允许你死。”熟悉到极致的女声在前方响起,顺着爱抚皑皑白雪的劲风传入他的耳中,“你答应过我的,要活着见我。” 他猛地睁大了双眼,原本濒死的身体竟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瞬间爆发出零星的活气来,好像得到了什么救赎,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一般。 抬起了头,他看到那张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两百多年、方才刚被他推到溯兮中的女子的清丽面容——唯一不同的是,她虽是面无表情,却已泪流满面。 “这是我从郎漠原……也就是未来的你身上‘抢’走的赤心天罗。”“道千藏”跪坐在他面前,把他身上带着的仅剩的八颗和小瓶里的一颗都塞到了他嘴里。 九颗初代赤心天罗,足以让人返老还童。 “道千藏”在他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低声说:“我喜欢你。” “无论是作为云随暮,还是作为郎漠原,我都喜欢。” “可是现在说已经晚了,我就要入魔了。” 她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了冰冷的雪地里,滚烫的热泪有几颗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几乎要把僵硬的身体融化一般。 “我知道小时候出现的那个人是谁了,教我法术、教我做人、教我……很多很多东西,那个在未来等我的人,是你。”她吸了吸鼻子,“是你让我看到了生的希望,我的回报,就是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出来。” 他拼尽全力,想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泪,却已是徒劳,青年人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逐渐变成了小婴儿的模样,又化为狼爪。 模糊的记忆中只隐隐约约地有着,是道宗追杀云随暮时进了漠北雪原,驯兽师发现了他,便就被一并带回了道宗当妖兽训管。 几百年后,郎漠原刺杀尚陵君失利,后者却没有赶尽杀绝,想必是从他那一瞬间不忍的眼神中解冻了被自己刻意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愧疚——对云随暮和月韶千的愧疚。 大量服用赤心天罗会对记忆造成一定影响,有些还能想起来,有些说不定会随着返老还童的身体一样,陈旧的、衰老的都被抛弃了。 这些都看命。 “唔……”郎漠原找回了部分的记忆,大致摸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不禁微微皱了眉,食指轻按在了太阳穴.上,道千藏没注意到他这一细微的动静,自顾自地出了门。 先知忙着交接和薛氏族里的那些破事,实在没精力,梅馨只好抱着道千藏的大腿不丢,死活赖在琅环阁不肯走,一见她出来当即凑了上去:“小千小千~” 道千藏以死鱼眼应对:“最近这段时间,我对女人的拥抱和爱抚过敏,请和我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谢谢。” 被那群母狼给闹的。 梅馨:“……” 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悄咪咪地瞥了一眼手术室的位置,小声说:“你怎么一直对他忽冷忽热的?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目前的合法配偶,你这样有点那个吧……” 梅馨是道千藏的死党,反正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道千藏索性什么事都没瞒着。 姓梅的这货虽然脑子偶尔不够用、反射弧又长,但在保守秘密这方面上做得相当不错,嘴巴严得跟沾了502胶一样,道千藏最信任的就是她。 “说人话,不然滚粗。”她冲梅馨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金奶奶给她泡了奶茶,加了好多椰果和黑珍珠进去,满满一大杯。 道千藏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满足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毛都不炸了,服服帖帖地披在背后,像张黑色的毛毯,看着相当暖和。 梅馨板着一张娇艳的面孔:“喜欢就谈,讨厌就散,总这么吊着人家算怎么回事,你就是根甘蔗!” “甜就行,谁在乎渣不渣。”卷毛怪眯着眼晃着小jiojio,说:“我不管什么云月,只知道自己是道千藏,他是郎漠原,这就是老子的初恋,谁特么跟他再续前缘。” “想泡我?从头开始,清零重来。要是我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男人的劣根性作怪,一旦得到手,离分开就不远了。” 梅馨撇了撇嘴:“你就作吧,早晚作出事来,我刚才还偷听你想和人家撇清关系呢,难不成要他一直哄着?”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当即尴尬地呲牙咧嘴笑了笑。 “会为一束花吃醋的女人没资格说我。”道千藏面无表情地昂起了小巧玲珑的下颚,看起来是个相当傲气的丫头,“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哭、二闹……” “三上吊?”梅馨自豪地接话。 道千藏冷笑一声:“三嗑.药。” 老子就故意和你对着干,怎么着。 梅馨:“行,您厉害,您最厉害,给您跪了还不成嘛。姐妹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不?” “二哈就吃这一套。” 毕竟拿这招对付他多少年了,俗不俗不重要,管用就行。 道千藏打了个哈欠,编完了顺口溜,喝完了奶茶,心满意足地倒在沙发上就睡,梅馨洗漱过后跑到道千藏的床上躺着去了。 她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一晚上总能醒好几次,以往半夜被噩梦惊醒时,睁开双眼只能看到黝黑的天花板,今天却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孤在。”郎漠原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道千藏的鼻子酸了酸,索性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回答:“嗯。” “我不怕。” 冬天的雨雪很多,白天飘雪,晚上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滴落在地上,道千藏并不觉得那是什么美丽的乐章,而是嫌它吵得头疼。 暴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她下意识地一抖,郎漠原把她抱得更紧了。 “二哈,”道千藏刚醒,还带着些朦胧睡意,语气也软软糯糯的,和平时那副冷漠高傲的模样截然相反,郎漠原一愣,听她问:“你不困么?不用守着我。” 郎漠原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放开她的架势。 “这是补偿。” 补偿他前二十年没有来得及陪在她身边的时光。 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道千藏没反应,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攥着他衣襟的手蜷缩得更厉害了。 室内本来就开着空调,郎漠原又是个行走的发热电炉子,道千藏一会儿就被热意蒸腾得迷迷糊糊。 饱暖思淫.欲,这货突然石破天惊地蹦出一句不知是梦话还是认真的发问。 “我有没有和你上过床?” 郎漠原当场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人丢出去。 云随暮返老还童后的郎漠原一介纯情小处男,哪见过这种场面,当下整颗狼头都烧了起来,脸烫得过分,话都说不囫囵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以往……应当……你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孤记不清了。” 记不清究竟是床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了…… 以往隐晦地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是逗她玩,而且还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不好的想法藏起来,怕吓坏小姑娘。 哪成想道千藏比他奔放那么多! 古代和现代的思想观念毕竟差了一千年的鸿沟。 道千藏:“我就说,没道理老子结婚两百多年了还‘除了是处一无是处’啊。” 郎漠原身上的温度快把他自己蒸熟了:“你……” “那这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了,”道千藏一跃而起,所有的睡意荡然无存,严肃到了极致,“为什么云月没有亲生的血脉延续,只有徒儿和养女?” 郎漠原猛地一怔,神色有些变幻莫测,足足过了很久才说:“因为……不行。” 道千藏恍然大悟:“哦——你放心,我不会瞧不起你的,是病就治。” 郎漠原是真的被她这话气到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肉脸摇了摇:“一派胡言!” 道千藏冷笑:“我给自己做过检查,没问题,这锅老子不背。” 郎漠原黑着脸解释:“人妖有别,生.殖隔离。” 道千藏:“……” 打死都没猜到是这个原因。 神他妈的生.殖隔离! 跨物种的爱情,注定断子绝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33】 “等等,不对。”道千藏尔康手拉回了郎漠原的注意力,“我见过一个家伙,他就是半人半妖,这么看来人类和妖怪是可以诞下后代的。你敢骗我?” “生,可以,但没必要。”郎漠原慢吞吞地学着鹦哥教他的网络语,说:“你所说之人下场如何?” 道千藏一愣,脑袋瓜摇了摇,仔细想了半天才说:“神魂俱散。” “半妖的存在是挑战法则的权威,老天自不会让他活得快活。” 突然,郎漠原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人类女子生下它便是没了半条命,何况它注定短寿,养不大,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拼,还用……那种途径怀上。” 道千藏在瞬间笑容变得格外飘渺,一双漂亮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缝,语气带着些挪谕:“你要唠这些我可就不困了。” 她一脸“搞黄色吗我要听”的表情,绝对会吓坏一堆小朋友。 郎漠原深表无奈,暗戳戳地和她分开了一段距离,表示自己的正直和纯洁,尤其是那张故作正经的严肃俊脸,莫名让人想笑。 再这么下去,他那颗纯洁的心早晚得被污染成黑煤球。 无论道千藏怎么威逼利诱,郎漠原都咬死了不肯松口告诉她“途径”究竟指的是哪种。 “说不说?说不说!”道千藏伸了拳头作势要抡他,秉承着一贯暴躁的风格,本以为郎漠原会乖乖听话,顺她的心意,微微红着脸告诉她真相——就是喜欢调戏这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那张冷峻严肃的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神情,道千藏总会狼血沸腾,格外开心起劲,大概是贱。 自己的狗子,想怎么调戏怎么调戏。 可她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有求必应的郎漠原竟然第一次违抗了她,猛地妖化把她按倒在地上。 巨大的狼身把小姑娘整个都罩了个严丝合缝,道千藏怎么也没料到这货会突然发疯,当即茫然地躺在地上,像只被迫翻了身露出绵软肚皮的猫,两只白白嫩嫩的小爪子耷拉在胸前。 炙热潮湿的气流喷洒在她颈窝,道千藏除了一脸懵逼之外,没有任何表情可以用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干啥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狼毛比狗毛还硬,扎得她浑身不舒服,她烦躁地一脚抵上这头狼的腰窝,不爽:“起开,三,二……” 狼睁着铜铃大的双眼,就等着她倒数到一,却全然没有让开的趋势,打算和她死磕到底。 看谁怕谁。 道千藏:“……” 看来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没打狗,这货飘了。 “你方才不是问孤么?” 郎漠原妖化成雪狼后,从喉管里发出的声音又降了几个度,本就极富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耳中,挠得人心里瘙痒无处寻。 “孤正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你,是何途径。” 道千藏自诩是个淡定的人,真正的情绪很少流于表面,除非遇到她特别在乎的人,或让她情绪特别激动的事。 这货秉承着“天塌不鸟、爷自逍遥”的宗旨,人送外号“大大卷”——拥有一颗大心脏的卷毛怪。 但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叫。 卷毛彻底炸成了天线宝宝,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卧槽”,白皙的小脸绝世罕见地涨成了比番茄还红的颜色,没来得及揍狼就被堵住了唇。 诡异的暧昧在一人一狼之间逐渐弥漫开来,道千藏的身体被狼压制得死死的,无论用蛮力还是法术都挣不开。 “唔……唔——!” 她费力地用手推、用脚踹、用符烧,忙活得满头大汗,可这些在郎漠原看来都是小儿科,蛮横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刺激得道千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和狼接.吻,太特么限制级了! 医院里还有未成年的小妖怪,万一要是他们半夜起来不小心看到这少.儿.不宜的一幕,导致妖心不稳、修炼走火入魔,那她就罪过大了! 道千藏浑身都在发抖。 和郎漠原的原身圈.圈.叉.叉这种事想想就可怕。 她还想多活两年,不希望英年早逝。 怪不得这头狼刚才死活都不肯说,真相果然很吓人! 眼瞅着这头狼的动作越来越不要脸,甚至把道千藏的裙子都撕烂了,露出大片光裸的皮肤。 趁着他意乱情迷、防御能力减弱的瞬间,道千藏终于中气十足地抡圆了手臂,啪地一巴掌把正在造次的郎漠原给打飞了。 五米。 郎漠原被打回了人形,脸着墙,巴在了墙面上,随后极度缓慢地滑了下来,在地上摊成了人形大饼。 不想说话,只想去世。有事烧纸,二哈已死。 道千藏起身坐回了沙发上,维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卷毛在方才的纠缠中乱成了鸟窝,还衣衫不整。 道千藏:“解释完了,我懂了。你趴那干什么,没压岁钱给你,免礼平身。” 郎漠原:“……” 说句实话,他真的很想把这卷毛怪欺负哭。 但又舍不得。 道千藏这疯婆娘就是仗着他心软!就是仗着他喜欢她!为所欲为无恶不作!岂有此理! 郎漠原狼狈地起身,故意坐得离她“八丈远”,道千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往他的倔强背影瞥了一眼——一头狼独自生闷气,又可爱,又委屈。 “阿原……”道千藏小心翼翼地凑到了他的身边,郎漠原心头一喜,尾巴甩了甩——抗争的第一步胜利了,她主动求饶了。 再也不用步步受限!总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雄性尊严终于要回归了! 然而在感情的博弈上,道千藏比这货精明多了,她委婉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歉意,并用更严重的态度、更无助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郎漠原连忙转过了身,把“可怜巴巴”的道千藏抱在了怀里,低声安慰:“没有的事。” 他没看见道千藏的唇角有一抹得意而狡黠的笑一闪而过。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郎漠原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又被卷毛怪给算计了。 道千藏扯了扯嘴角,故作老实地窝在他的怀里。 暖和,又可靠。 “墨宇的尸身……你有什么打算?”道千藏问他。 郎漠原沉思片刻,说:“与先知商量,葬于薛家祖坟。墨宇当年问过她,日后若身亡,可否与其同葬一处。尽管后来二人分道扬镳,毕竟薛隐答应了,墨宇又有此遗愿。若是先知不愿,孤便将尸身葬于漠北雪原。” 道千藏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震惊:“你说什么?他和薛隐在一起过?!” 郎漠原:“……” 那可是你从小养到大的闺女。 这货配当人家阿娘? “时间略短,仅仅几年,薛隐同孤随口提过,你竟不知?”郎漠原的嘴角抽了抽。 道千藏:“……” 老子知道个头,死丫头谈恋爱居然瞒着她老娘! 郎漠原:“薛隐甚是……博爱,墨宇难以忍受,便主动提出分开。” 道千藏:“所以当初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把薛隐托付给墨宇,等同于逼着他去保护送给他无数顶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前女友?” 郎漠原老实巴交地点头。 道千藏浑身一抖。 太特么刺激了! 墨宇居然还以命相护、并且导致他因此受了一千年的苦! 罪过,罪过。 道千藏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心事重重地玩着他的耳垂。 这头狼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好像一块大石头,硌人,唯独耳朵又软又嫩,道千藏喜欢得不得了,总是找到机会就摸一把,感受手心里的温度迅速变烫、颜色发红。 郎漠原微微垂了眸子,侧脸轮廓刚毅完美:“你想以墨宇一事做□□,彻查道宗复兴计划一事,即便被察觉,也可用此搪掖?” 道千藏一顿,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是。” 在道长青给道千藏留下的人皮书中写到,他是道宗复兴的计划中一环,被当做秘密武器培养长大。 道长青无法忍受非人的待遇,选择了自杀,却由于不甘而弥留人世,成为厉鬼,躲在林家村不愿出来。 武器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戮。他不愿再见到任何道宗的人,宁肯躲在小山村里活得猪狗不如,也不想被人.操控。 如果真让这个所谓的复兴计划成功,道宗肯定会撕毁千年来的和平假面,对某方势力痛下杀手,疯狂打压以实现其所谓的复兴。 近年来,由于琅环阁的干预,以及末法时代灵力熹微的客观原因,衰败的道宗不得不同意与妖族和平相处。 道千藏看得出,道宗根本不服气,而是在隐忍蛰伏,等待东山再起之日。 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为和平而战死——这就是琅环阁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一旦道宗和妖族开战,琅环阁会站在中立的立场,谁也不帮,对双方皆予以游说或打压,因此,每一场道宗和妖族的战争中,死的最多的其实是琅环阁。 隶属琅环阁的妖怪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旦阁主需要,他们会无条件投入厮杀,不死不休,成为琅环阁最有力的杀器。 道千藏冷静而淡漠,说:“道长青不是肯老实听话的人,可他甚至连告诉我这些事都要偷偷摸摸,当年还不惜把我丢到厉鬼窝里,大概是背后有谁在监视他。道宗肯允许鬼当他们的老大,肯定是这个计划的重要性不容许受到任何外在因素的干扰。” “哪怕道长青是鬼,给他留好的位置、需要他做的事,他非做不可,是死是活都逃不掉。我同意以不惜和道宗闹僵的代价救墨宇,只是因为他对我的用处……比直接和道宗为敌更大,这样做最划算。” 郎漠原从直至终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沉默而耐心地听着。 道千藏突然哑着嗓子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很多,没以前……还是月韶千的时候那么单纯?” 会不会觉得……几乎从我身上看不到你曾经的爱人的影子了? 她太敏感了,和大大咧咧的行为完全不符。 郎漠原只随手揽了她的肩,下颚微微一抬,示意她透过玻璃门看外面的天。 “没有月亮,也没有光……”道千藏小声地说,“全是乌云,和像鹅毛片的雪花。” 郎漠原:“孤知道。” “但它一直都在,”他兀的微微一笑,在道千藏的头顶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孤看不见,却听得到。” 他紧紧抱着道千藏,两颗心脏贴在了一处。 听得很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34】 今天整整一天,道千藏都没在琅环医院里待着。 原先被她撵滚蛋、外出谋生的妖怪们一个二个都有了结果,逢年过节、休息日总会回来看看,尤其是泰迪,混得最好,回家也回得最勤快。 泰迪:“矿工,老大去哪high了?” 暹罗正做着高难度的动作——翘起一条腿舔猫屁屁,被自己臭得翻了好几个白眼。 “那肥宅肯出门买个菜都是彗星撞地球的概率,指望她主动出门去high?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泰迪松动了一番筋骨,瞅了半天,既没看见道千藏,也没寻摸到郎漠原:“怎么俩都跑了?玩忽职守,不是他们的作风啊。” “最近琅环阁可能有大事,小千和主任挺忙的,总见不到影儿。” 大橘罕见地没跟猫粮和罐头相亲相爱,而是慵懒地躺在太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睡大觉,听见泰迪的脚步声后喵了一声打招呼。 金奶奶颤巍巍地杵着拐杖出来,说:“通知在外的妖怪,多关注家里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回来支援。” 泰迪笑了笑:“明白。” 漠北雪原,摩洛宫中,秉烛正和郎漠原说着什么。 微弱的光亮闪烁隐约照亮了些许郎漠原的侧脸,他眼皮上的朱砂小痣显得愈发鲜红欲滴,薄唇紧抿,良久才不动声色地问:“下册,当真在道宗的密室?” 秉烛:“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道宗内部安插.了细作,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是打听出了消息。探子来报,消息属实,他亲眼所见,只是密室内过于危险,除了道宗的高层,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进。” 郎漠原“嗯”了一声,“孤知道了。” “道阁主好像不太愿意找天书的下册。”秉烛小心翼翼地抬了眸子,看着郎漠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起伏才壮着胆子说,“王上言行不一,恐怕……” 郎漠原缓缓地开口,语气冷淡:“她是找死。” 眼见上中两册到了手,只剩下最后一册,如果在这种时候放弃,无异于功亏一篑。 道千藏那疯婆娘还是和当年一样,死圣母一枚,说什么怕先知一语成谶,自己在找到天书的下册后走火入魔成为魔修,进而残杀天下人。 “不管她未来是不是会变成魔修,死在她手下的会有多少无辜冤魂。” 郎漠原从来没有在道千藏面前做出这样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狠意和残忍,偏偏语调还是清浅淡漠的,好像旁人的死活都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一锤定音:“孤绝不准她死。” 哪怕只有零星的线索,哪怕这样做会让道千藏生气。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这些都不在郎漠原的考虑范围之内。 秉烛终归是漠北雪原阵营的狼妖,并不隶属琅环阁,唯王上之命是从,当即单膝跪地,“属下明白,这就通知探子,开始着力调查道宗密室构造,尽快回复王上。” “等等,”郎漠原突然说,“你亲自去查,让探子退出道宗,只说孤反悔了,不该阳奉阴违道阁主的意思,如今幡然醒悟,断不再做。” 秉烛:“?” 啥玩意? 虽然他不懂,但既然是王上吩咐的,只照做就行。 “是。” 话音刚落,秉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蛮女,跟孤斗。”郎漠原坐在摩洛宫大殿内的高座上,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摩挲着扶手上的头颅——左右两边各一个,都是曾经被关在道宗驯兽场时欺辱他的道宗杂碎,除了头,剩下的都被他剁碎了喂狼。 一千年的风化,两颗头早就残破不堪了。 郎漠原几乎不吃人,那会损害修为,何况他尝着人肉格外难吃,咬一口就吐了。 他比当世的任何人都绝情,也比任何人都警惕。 那个探子肯定被道千藏收买了,如果不这么做,一切暴露完,再见到小祖宗,别说装委屈求爱,跪搓衣板求饶还差不多。 “孤早该想到。”他拿人皮擦拭着承云剑,想起了将他养育成人的师尊云玄肃,不过只是转瞬一念,随后立即变成了尚陵君那故作无邪的阴险小人。 月韶千当年拼死赶出了琅环天书的下册,却被尚陵君抢走,想来也该在道宗没错。 混账东西,不仅抢他的道宗继承权、抢他的随身佩剑,还想抢他的老婆! 别以为郎漠原看不出来,那不要脸的东西就是暗恋他夫人,只是后者向来在这方面神经粗得好似钢筋,从来没注意过,才让尚陵君因爱生恨,最终各个因素交织的结果就是这混账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微眯,戾气十足,骇得几个刚从外面进来想和他套近乎的小狼妖落荒而逃,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算了,跟个死人一般见识做什么。 更何况夫人始终都是他一个人的。 道千藏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电话号码是被加密保护的,她没那个兴趣去破译——尽管这是小菜一碟。 「妖王放弃了对天书下册的追查,不愿再对阁主阳奉阴违,幡然醒悟,请阁主放心。」 要不是道千藏正在校园里走着,周围人太多,她恨不得当场仰天长笑。 道千藏微微勾了唇:“傻狗,跟我斗。” 看在二哈还是有自知之明和悔过之心的份上,她算把这一篇给掀了过去,顺便想着烤只羊奖励那家伙。 凡道千藏经过的地方,总会掀起一阵注视和窃窃私语的狂潮。 她不是很爱笑,即便笑起来也有层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在麻瓜们看来是这样的,然而修道之人知道那只是威压而已,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真不是她故意装逼。 这是道千藏第一次、在有那么多人的地方,看着手机得意地轻笑出了声。 一瞬间仿佛冰雪初绽,春花烂漫,高不可攀的圣女下了凡。 当然,这是别人的看法。 道千藏只觉得自己邪魅狂狷,一派“爷就是聪明”的酷霸,和“绝美”根本不沾边。 她正低头搜索导航,看看附近又新出了那些评分高的、好吃的店,方便回家订外卖,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道千藏抬头一看,只瞅到一张陌生到极致的脸。 这人谁?不认识。 是个男孩子,一看就是刚入学没多久的新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涩劲,难以抑制地让道千藏怀念起了青春。 她现在已经是三百多岁的人了,和面前这位岁数以一开头的小弟弟不能比。 “小朋友”大着舌头,脸红得赛猴屁股,憋了半天没放出一句响屁来。 道千藏:“……” 干啥啊?还让不让人走了? “学……学姐,你刚才是去了韩教授的实验室里吗?”小朋友不好意思地悄咪咪抬眼看她,又高又壮的大老爷们怂得跟团球似的,道千藏一瞬间没了任何的兴致和他继续废话,“嗯,有事?” 韩钦的寒鸦族传递消息最快了,第一步游说妖族的工作交给他们再好不过,顺便花点钱拜托他们注意一下最近道宗、道长青的动向。 想要调查道宗的复兴计划,只派细作是不行的,无法进入核心层次,只能从道长青身上下手,打着和他“重修于好”的幌子,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 小朋友磕磕巴巴地又是费了一通话,总算是把她不小心落在实验室的东西还了回来,又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道千藏的仰慕之情。 道千藏:“……” 连这货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身边一堆麻瓜动辄向她表白,不就是脸漂亮了点,至于么。 直到她看见了小朋友身上的傀儡符。 她留了个心眼,果然,小朋友估摸着她可能会被突如其来的表白而大吃一惊、放松警惕时,猛地向她的命门扣了一记杀咒——是事先画好的,和傀儡符一样,被施了法术,隐形了。 要不是她灵力够强,和郎漠原学了两招,基本掌握了开灵眸的诀窍,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这些东西。 道千藏连躲都不躲,护体结界直接震碎了杀咒,傀儡符在顷刻之间被火焰烧成了灰烬,小朋友失去了意识,即将倒在地上时,她手指微动,兜里的八张符咒窜了出来,凝结成了结界,封锁了一切消息。 结界内的她、他以及暗处的另一个人所做的任何事,麻瓜都注意不到。 “出来吧,”道千藏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符,晃了晃,“小四。” “谁允许你给我起这个外号的?!”妆容精致的白西装女郎怒不可遏。 道千藏从上到下地把她给打量了一遍,好像菜市场上挑猪肉似的,啧了两声。 “你们道宗可真有意思,一个二个的都穿白西装,出门打架还在乎形象,活该没我厉害。是有多没见识,才会觉得我会被习以为常的表白惊到,给傀儡可乘之机?” 这话简直能把人气死。 曲璇咬牙切齿:“你比我高一名只是暂时的,我迟早……” “对,迟早,你只做到了第一个字。” 道千藏打了个哈欠,从随身挎的小包里掏了个洗干净的水蜜桃吃,一边嚼得美滋滋,一边吐槽:“叫嚣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把我从第三的位置上拉下来。” “就这还有脸嚷嚷,出息,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去死,丢不起那人。” 曲璇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小三居然还理直气壮!” 道千藏一脸懵逼,歪了歪脑袋:“阿姨,你说谁?” “不准叫我阿姨!!!” “哦,”道千藏面无表情,“老婆婆。” 曲璇强忍着怒意,眼眶竟然有些许湿润,一字一句地说:“是你,把长青从我身边骗走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动不动就给你大笔大笔转钱。要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还受着伤,就因为听说琅环阁受袭,把针管全拔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拼命拦着,他几乎都要爬着去看你。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侏儒,无非是年轻些、漂亮些,脾气那么差、为人那么恶,他又不是肤浅的人,究竟喜欢你哪点?你凭什么比得过我?” 道千藏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听了道长青的惨状倒是没太大反应,唯独“侏儒”两个字逼得她眉尖一抽——身高,是她从小到大的死穴,谁提必死。 曲璇话音刚落,就被一拳打飞了五十米远,超出了结界的范围,后背直接撞到了校门口的花岗岩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麻瓜们都被吓傻了。 道千藏缓缓地从结界中走了出来,全身都被悬浮在空中的符咒包围,在场的麻瓜还没来及反应,所有人的脑门上都被贴了失忆符。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显瑟缩的曲璇,松动了一下筋骨:“女巨人,听着,老东西是我爸,他在哪家医院,老子要去看他。” “老子的爹想怎么疼我就怎么疼,老子爱花他多少钱就花多少,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你一个情人指手画脚。” 道千藏扯了扯嘴角,抄了手,用嘲讽至极的眼神刺痛她可怜的好强心,“想当我妈?首先得看我同不同意。” 她要说个“不”,道长青肯定屁颠屁颠地赶着讨好女儿,把这货甩得要多远有多远。 老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男人,浪迹花丛的货,也就这傻女人会把他的感情当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35】 道长青睁开双眼时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他派的潜伏在琅环医院内的暗哨传来消息,魔修通过溯兮来到了现世,差点杀了道千藏。 道长青二话没说拔了针管就跑。 他当初把梅馨幻化成道千藏的模样,就是为了让她替自己的女儿挡过这一劫,没想到却被先知识破了。 曲璇把他活生生地拉了回来,又是哭又是闹,好说歹说才把人给摁在病床上输完液。 直到传来消息,道千藏没事,道长青这才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躺在医院睡了过去。 道宗的事情太多了,像一座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肩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 只有琅环天书能救他被赤心天罗所残害的女儿。 下册藏在道宗的密室——千机变。 道长青进不去,道宗的长老们以此要挟,逼他做了多少本不愿做的事。 堂堂道宗之主,居然连历代宗主传承至今的宝物都见不到,他只是一件物品,被道宗用来完成复兴计划的物品,没有人会把他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 除了道千藏。 准确地来说,是曾经的道千藏。 道长青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自从和道千藏分开后,他每晚都被噩梦纠缠着不放,只要头一碰到枕头,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小女孩被丢到“万鬼同哭”里的惨状。 他背着长老偷偷地去看过一回,只一眼,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万鬼同哭是全鬼域最阴森可怕的地方,连那些长老们都不敢靠近,却开出了“想要我们信任你,先杀了道千藏,反正她不是你的亲生骨血”的条件。 在那里,每一分每一秒都会遭到厉鬼的欺凌,它们有的长相可怖、有的残忍暴戾,小小的道千藏哭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也没人救她。 被利爪连肉带血地剥皮,一根一根地砸断腿骨,亲口吃掉自己的身体,再被活死人肉白骨恢复成原状,遭受新的一轮凌虐。 他看不下去了,想冲出去把人救下来。 可…… 一旦这么做,他故意给道宗示好、隐忍至此的棋就满盘皆输了。 进入万鬼同哭的人类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死,二是成为人上之人。 道长青狠心把道千藏送进去,只为了后者那可怜的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他不可以听长老们的话,干脆利落地杀了道千藏,又不能引起怀疑。 道长青被噩梦惊醒了。 他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窗外的微风卷来一缕难得的暖意。 在冬日里,少见这样明媚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温柔拂过,仿佛能够治愈无形的伤口一般。 道长青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多想就这样一直睡着,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否则…… 他就要被恐惧和惊慌吓得当场去世! 卧槽万妖之王怎么在这?! 郎漠原坐在道长青的病床旁的小板凳上,面无表情地和手上的苹果斗智斗勇,削皮竟然削出了征战沙场的暴戾豪气。 孤还就不信了。 还不能削好一个小小的苹果了。 “照你这削法,整颗果子就剩下核,老子也别吃了。” 道千藏一脸嫌弃地抄着手,居高临下地打量郎漠原手里的磕碜苹果——被他东一刀西一刀给砍得不成形,果皮稀稀拉拉地还在上头,果肉却大多魂归垃圾桶。 郎漠原:“孤纡尊降贵为你削皮,已是极大的恩赐,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要是在以前,郎漠原敢这么傲气,道千藏早就一拳抡上去了。不过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认识到这傻狗只是爱找死而已,犯不着生气。 果不其然,二哈老老实实地扔掉了“残废”的苹果,又重新削了一个,这次总算像模像样了。 他无不自豪地把苹果递到了道千藏的面前,一脸桀骜不屈:“如何?不必吝啬溢美之词,孤可不是那些小鬼头,会为一两句夸赞而忘乎所以。” 道千藏撇嘴笑笑,揉了揉他的脸,然后接过了他的“成果”,一口啃掉了大半个,“不错不错。” 郎漠原开心地恨不得摇尾巴。 她瞥了一眼道长青的床位,嘴里嚼着苹果,囫囵不清地说:“醒了就睁眼。” 道长青依旧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你要是愿意装死也行,”道千藏冷冷地从灵质空间里取出牵机,作势一鞭子甩上去,“我送你一场阴曹自由行,不用客气。” 道长青猛地坐了起来,跟僵尸一样:“……” 道千藏从鼻孔里出了一声冷气,郎漠原只当自己是瞎子,平静地继续练削苹果大法,正眼都不睬道长青一眼,倒是道长青战战兢兢地总往他那边瞟。 唯恐这头狼一瞬间狂性大发把他活撕了。 其实郎漠原特别无辜,他是被道千藏抓来充壮丁的,只想默默地当个吉祥物。 道千藏是留了个心眼,以防道长青故意下套让她钻,万一老东西真诡计多端地又想坑人,只要二哈在场,他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 “长青……”曲璇在一边弱弱地喊了一声。 自从道长青住院,她已经几夜没合眼了,道宗和医院两点一线,熬得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道千藏不冷不热地说:“你的好女友可是担心你担心得智商都为负了,居然拿我当情敌。怎么,你回到道宗这么多年,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的身份吗?” 道长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掩饰他不知所措的情绪。 “你们……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出去了,床头有我给你买的粥,别忘了喝。”曲璇淡淡地说完后转头离开了,道长青只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我虽然对小四阿姨没什么好感,但你这种行径还是很令我不齿的。”道千藏扯了扯嘴角,一脸讥讽的笑意,“419就419,说清楚不行么,非哄得人家投入真感情你就开心了?” 郎漠原轻咳了一声。 注意点形象,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管一管自己的嘴,什么词儿都能往外蹦。 道千藏:“你嗓子不舒服?回去给你开个药。” 郎漠原:“……” 对牛弹琴。 道长青岔开了话题,一开口就是难掩激动的感慨:“丫头,难得你还肯来看我……” “看你还活着,难得失落。” 道千藏笑了笑,明丽的笑容在道长青的眼里却莫名的锥心。 “不管是什么理由,你有什么苦衷,那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我这个人的性格你知道,没有原谅人的先例,你也不可能成为让我破例的那个人。” 郎漠原不太明白道千藏的用意。 她不是要和道长青套近乎,撬开他的嘴打探出复兴计划的事么?一旦说出这种狠话……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道千藏就把牵机丢到了道长青的身上,背过了身子,语调冷淡,听不出什么大的起伏:“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这个是还你无定骨的信任。” 他给了无定骨,把自己的生死都寄托在道千藏的身上,理当还报。 道长青一愣,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登时乐得跟朵菊花似的,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郎漠原。 莫名其妙总被警惕的郎漠原:“……” 汪汪汪? 他用的是人身,现在看起来有的只是城府深沉的沉稳,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道千藏心有灵犀一点通,狼狈为奸来着。 郎漠原只能表示,孤也很无奈,孤啥都不知道,孤只是被抓过来练削皮大法以方便服务道千藏的。 道长青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了,道千藏一脸冷漠,拉了郎漠原的手就走。 从始至终,二哈只充当了吉祥物加背景板,结果被来的这一路上所有道宗弟子警惕加防备,几乎用对待AAA+通缉犯的态度严阵以待,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地狱恶鬼。 那架势,估计是已经写好了遗书,只待以命相搏了。 郎漠原着实恼火。 他招谁惹谁了,长得凶就要被认定是暴脾气么?长得凶是他的错吗? 他要是真的凶,就凭琅环阁那群小妖怪对他不敬的那个态度,早把他们一窝端了,那还能容许他们给自己起外号,还动不动爬到自己的头上扒拉毛、啃狗耳朵。 道长青住的医院在C区主城的华夏城,和琅环宠物医院的景宁镇隔了不短的距离,坐车少说要一两个小时。 现在天色黑得彻底,道千藏和郎漠原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 道千藏一摸装了遁地符的口袋,空空如也,当即嘴角一抽。 靠,本来装了两张,刚好够一来一回,结果给曲璇用掉了一张。 “这个时间,末班车肯定没了。”道千藏心道,“打车又不安全。” 无论有多强,都要把自己当千娇万宠的小公举! “你今日所做究竟是为何?”郎漠原突然发问,道千藏“哦”了一声,“我在向老东西示好。” 神他妈的示好! 郎漠原差点一口老血噎死自己:“孤……未曾看出。” “所以你是个笨蛋。”道千藏睨了他一眼,解释:“我一个暴娇,怎么可能和人‘执手相看泪眼’,现在这种操作是最不让老东西起疑的方式。” 郎漠原似懂非懂。 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被算计,随她就是了。 “再说了,”道千藏顿了一会,补充道,“牵机里头被我装了窃听器,我不用和他多接触就能坐在家里偷听。” 郎漠原:“……” 懒死你算了。 他悄咪咪地把附近所有的传送法阵都关掉,外加一切有可能让道千藏离开这里回琅环的工具,都被郎漠原不易察觉地破坏了。 “千千。”郎漠原有些紧张,道千藏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他犹豫了半天,才轻咳了一声,耳根浮现出了一抹可疑的薄红,一派正义凛然:“天色已晚,你孤身一人回琅环不安全,孤的居所正在附近,若不嫌弃……” 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道千藏是个除了他和她爸之外谁都不配当对手的战斗狂、疯女人,本能地把她当妻子。 本来就是,道千藏柔柔弱弱的一小只,就该被保护才对。 “柔柔弱弱”的“一小只”大大方方地点头:“前方带路。” 走没两步,她回头:“我明天过生理期。” 郎漠原足足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货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几个意思。 想到哪去了?! “孤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缄其口四面楚歌!”郎漠原被道千藏气得大脑短路,都乱用成语了,“怎会做出趁人之危之事?!” 可以侮辱他的智商,但绝对不能侮辱他的狼格! 道千藏扯了扯嘴角,一瞬间整个人的周身气温下降了至少三度。 她都明示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被拒绝。 注孤生去吧,傻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36】 郎漠原的居所大的过分。 “你是打死了房地产商抢地皮么?”道千藏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震惊的疑问,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地回想自己琅环宠物医院的占地面积,并和郎漠原的居所进行对比。 琅环阁在二线的景宁城,这里在一线中心的华夏城。 一只卷毛蘑菇蹲在墙角,神情幽怨地用手指头在地上扣蚂蚁,嘴里嘀嘀咕咕。 “万恶的资本主义……” 郎漠原:“???” 这头狼的审美偏向复古风和清雅格调,以前建造初代琅环阁的时候就选了环岛中心,清风拂过湖面时,芦苇与水波荡漾,粼粼波光与翠竹清香相映成趣,竹阁内的瓷瓶里插.着香花,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现在也是一样。 只不过…… 道千藏指着满满当当的兵器架,认认真真地发问:“狗哥,你是要成立地方武装么?有没有把华夏城zf机关放在眼里?”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那些皆是孤多年来四处搜集的法器,总在储物空间不见天日,如今让它们松快松快罢了。” 道千藏作挥舞手绢状。 她差不多懂了,郎漠原的法器就和先知的AJ、梅馨的口红,以及她的手办一样,永远都缺一件。 总量越多越好。 道千藏从小到大都有好奇心,一进来之后左看看右看看,满脑子都是看到新奇物什时的震惊和“卧槽”,郎漠原淡定地在她身前带路,顺便为她介绍。 跟导游似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首富,但也算小有资产,还没在阿堵物上怂过。” 道千藏走得脚都酸了,总算来到了会客正厅,稍显拘谨地在黄花梨木椅上坐了下来,叹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谢谢二哈兄给我上了一课……” 郎漠原狗脸懵逼。 他干啥了? “不必客气。”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啥,但顺毛总是没错的。 郎漠原对付卷毛怪倒是颇为自得。 会客厅的东面开了一扇落地窗,对面正巧是一片竹林,郎漠原肯定对它们施了咒,不然不可能寒冬腊月还有翠竹繁茂的景色。 落地窗前置了一张矮木桌,一把琴正安然地摆在上面。 道千藏愣了愣,自顾自地慢慢走了过去,本想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却还是先回头看了一眼郎漠原,问:“可以么?” 郎漠原眸光温柔:“自然,那本便是你的东西。” 道千藏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琴弦上,柔软的指腹被紧绷的琴弦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微痛。 九羽琴。 琴身是鬼车的脊骨(注),又以东海蛟龙的龙筋——映月丝作弦,青鸾羽点缀,是天下第一的琴类法器,凡九羽琴声一出,方圆十里内的妖魔必然神魂俱裂。 道千藏记得,她所有的法器中,尚陵君当年最在意这把琴。 “这便是韶……师母的法器么?” 尚陵君小心翼翼地问,手指将碰未碰地拂过九羽的琴面,带着些许珍重和敬畏,然而眼中更多的是些明灭难辨的光。 月韶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随口应了一声,好奇地逗弄着怀里咿呀摆手的小丫头薛隐,倒是正在给一大一小两个祖宗洗衣服的云随暮身形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 “看你这架势,是很喜欢九羽么?”月韶千笑吟吟地抬头问他,冲云随暮的方向努了努嘴,随口说“我也喜欢,毕竟是狗贼花了心思送的,和那些俗气的金银玉翠不一样。” 云随暮笑得活像一条傻狗,难得听夫人夸他一回。 尚陵君登时变了脸色。 他从小被训养成娈童养在王府,被世俗熏陶得久了,根性轻易改不了,只觉得最值钱的就是最好的。 今天是十五,他正打算把怀里藏了许久的清辉玉晶送给月韶千,却听到了她的这样一番话。 小薛隐躺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云随暮贱兮兮地凑过来戳了戳小丫头绵软的小脸蛋。 尚陵君一个人尴尬地微笑着,故作无谓地把礼物藏得更深,看向云随暮的眼神也有些难以掩饰的恨意和嫉妒,只是他和月韶千都在注视着薛隐,根本没发现。 “我记得,九羽在尚陵君反水的时候就被他偷走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它早就找不回来了。”道千藏笑了笑,眼睫微微一颤。 要不是两人的随身法器九羽琴和承云剑不在身边,当年也不会败得那样惨,被四方势力围剿,毫无还手余地。 “你怎么找到它的?”道千藏好奇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像装满了星星。 郎漠原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不太敢看她,耳根微红,有些拘谨羞涩地说:“道宗的贤雅集收着,孤去要了回来。” 贤雅集算个鸟?充其量是琅环阁脱离道宗后,道宗强充面子设立的一个山货而已。 道千藏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纯情小处男:“‘要’?怎么要的?他们居然肯给?” 郎漠原面无表情地解释:“孤问他们,要琴还是要命。” 道千藏:“……” 行吧,暴力强抢的确是这货的风格,更何况九羽琴本来就是云随暮送给月韶千的订亲礼,如今只能算物归原主。 郎漠原低声问:“可喜欢?” 道千藏真诚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回答:“喜欢!” 你。 失而复得才是最为珍贵,法器是,眼前人也一样。 郎漠原难得地笑了,浅浅地露出两颗微利的狼牙——其中有一颗缺了个小小的角。 残损的狼牙是狼王的标志,狼全身上下最强的武器就是牙,所有狼都以残牙为荣,那象征着它们的杀戮无人能及,所有猎物都应望之胆寒。 他笑起来像初出茅庐的少年,很干净,原本冷厉刚毅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有些傻,但又很可爱。 “孤也喜欢。” 你。 道千藏是个颜狗,看到美颜,当即整个人的心情大好,走到他的身前,昂起小脑袋,一板一眼地说:“弯腰,低头。” 郎漠原茫然,但还是照做了。 他还没来得及换回长袍,眼下保留着刚才在人类社会的现代装,道千藏一把攥了他的领带,把他的脖颈拉了下来,直到调整成自己垫脚尖就能够到的距离后,猛地把红唇贴了上去。 唇角温热,郎漠原只能感受到少女唇瓣的柔软,和自己心脏的狂跳,以及内心仿佛炸开了弹幕一样,满屏的—— “啊我死了” “汪汪汪幸福得快要哭辽” “还想亲” “应该不会挨打吧” “亲亲血赚,打死不亏” 道千藏垫着脚,又费力昂着头,没多大一会脖子就酸了,腿也发飘。 她寻思着恩赐这货也差不多了,就松了手,可还没等她活动活动筋骨,和揉一揉白皙的天鹅颈,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整个人仿佛像在茫茫大海中的浮木,无所可依,她能下意识地环着郎漠原的颈子,脸上的小小惊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就近把人放在了高度适当的红木酒柜上,道千藏总算体验到了身体有个着落的感觉,松了一口气,坐在木柜上,和站在她面前、长臂一挡,把她禁锢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的郎漠原平视。 男女在力量上的差异在刚在的动作间充分体现,道千藏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即便丝毫不用灵力,郎漠原只凭蛮力也能轻而易举地一手攥紧她的两只手腕。 “你要作死?”道千藏板着小脸,其实并不生气,只是故意吓这二哈玩。 本以为能骗得他慌乱一些,趁机再占据主导权调戏这傻小子,没想到郎漠原早看透她的小九九,偏偏不顺她的意。 薄唇轻若绒羽地微微擦过红唇,就是不亲上去,郎漠原故作无谓地舔了舔她的耳垂,激得道千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暧昧的湿热感逼得她无处可逃,只能拧了细眉,“痒……” 这头狼不仅没有乖乖地停下,反而更过分地埋首在她的颈窝,不动声色地扯开了她的衣领,故意在上面留了一道浅红的吻痕。 道千藏顿时僵在了原地。 卧槽,二哈口味那么重吗,不会打算浴血奋战吧…… 郎漠原大概猜到了这货的小脑瓜里究竟又想到了什么脏脏的东西,当即略重地咬了她一口。 道千藏“嘶”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耳畔是磁性的低沉轻笑:“孤说过,孤不会趁人之危。” 她松了一口气。 “今日便姑且放过你。” 郎漠原的语气竟有些遗憾,还是怕吓到她,最终放弃了欺负小姑娘的想法。 他轻轻地吻上了两片心念已久的红唇,又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两下,才和道千藏分开了一段距离。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狼在捕猎时,并不喜欢直接杀死猎物,而是暗中窥视,等待时机,享受猎物在惊恐的环境中惴惴不安、最终崩溃疯癫的过程,然后再一击必杀。 郎漠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劫后余生、舒展长眉的小卷毛团子。 道千藏故作无谓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刮了一把他的下颚。 调戏成功。 “只不过,”郎漠原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逼近了她的面容,直到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时才轻声说,“下次,便没那么好运了。” 道千藏向来不怕威胁,懒洋洋地说:“怎么着,打算把我活吃了?你瞅我身上这没二两肉的骨头架子,二哈兄你口味很独特啊。” 郎漠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唔……话倒在理。你若不愿,那便罢了,孤无所谓。” 道千藏当即变了脸,嘴角抽了抽。 郎漠原眉眼含笑地盯着她写着“老子不爽、超气”的漂亮双眸,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孤还是喜欢……你哭着求孤的模样。” 道千藏的卷毛登时倒竖成了天线宝宝,炸成了金毛狮王。 变.态! 绝对是变.态! 郎漠原没给她揍自己的机会,优雅地躲过了道千藏的一记龙精虎猛拳,喊了管家,叫人把她带去了客房。 道千藏这才想起自己来他家的最初目的——只是借宿一晚而已。 “太特么危险了,”她紧皱眉头,“借个地方睡觉差点自己被睡。” 管家一个趔趄好险没摔死。 真敢说。 “狗子不听话了,不老实了,”道千藏叹了一口气,“怪我,都是我给惯的。” 找时间往死里打一顿就好了。 正在密室和传递琅环天书下册最新消息的秉烛商谈的郎漠原猛地哆嗦了一下。 谁?谁要搞我? 别搞我,没结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37】 道千藏最近有些神神道道的。 她面无表情地窝在琅环医院里的沙发上,小白蛇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一口一口地吃着她手心里放着的生肉块,砸吧砸吧嘴,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稍显呆滞的她。 “小千,喝杯牛奶再睡吧。”金奶奶摇着尾巴叼着托盘,把热好的牛奶放到了道千藏面前的桌子上。 大橘摇了摇尾巴,一蹦蹦到了道千藏面前的小桌上:“你最近脸色好难看,萎靡不振,还时不时地一惊一乍。” 像失心疯一样。 暹罗把牛奶杯拿了过来递给她:“我也觉得。” 道千藏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但看起来还是魂不守舍的,直到她茫然地接过暹罗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牛奶,被烫得喷了满地之后才炸毛—— “小崽子,你们要谋杀?!” 暹罗:“……” 明明是你自己像个二愣子一样不知分寸。 夜深了,所有妖怪该回窝睡觉的都回窝睡觉,该去聚灵室修炼的都去聚灵室了,前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托着脸,眼也不眨地盯着外面天上的月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道千藏却不想睡,只觉得一个人的夜晚有些难熬。 游戏没意思,动漫看不下去,坑爹作者的小说也断更了,甚至连最喜欢的零食都懒得吃。 郎漠原究竟在做什么? 自从上次在他家借宿后分别,二哈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音信了。 “电话打不通,发短信也不回。靠,有本事一辈子别跟老子联系。” 她把手机随手一扔,径直倒在了沙发上,任由卷毛随意四散在身后,眼睛则半是愤怒半是幽怨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从天黑看到天亮。 一天又过去了。 她的寿命又减少了一天。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源是陌生的IP地址,号码也是虚构加密的。 道千藏却立即从字里行间的语气中推断出了这则短信是道长青发来的——“丫头,快去千机变看看吧。” “孤要她活着。” 郎漠原撑着站了起来,手指揩去了唇角的血,眼神有些恍惚,面前的机关过于刚猛霸道,应该是穷尽道宗数千年之力打造出的机关密室——千机变。 最深处藏着琅环天书的下册。 “孤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确保全身的灵力贯通顺畅,才抬起手臂,尖利的狼牙撕掉了一块布料,另一只手用碎布把胳膊上的伤随意包扎了一下。 还是低估道宗了,以为他们和当年一样,是只会空口说大话的废物。 “王上,”郎漠原一个月前单枪匹马独闯千机变的时候,秉烛曾劝过他。 “千机变历来只有道宗的宗主和三个长老能进去,这一任的宗主道长青似乎被长老所操纵,只是傀儡,三个长老从不把安全通过千机变的方法告诉任何人。” 郎漠原冷眼凝视着只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路程,虽身上疼得厉害,但还是咬了咬牙,硬生生地用身体承担下了所有的机关攻击。 其实于他而言,那机关的单个杀伤力并不大,但数量多、且阴毒,专攻人死穴。 那些设计这些机关的偃师们有足够的信心,机关一旦发射,只要射中目标,就能一击致命,倘若入侵者成功地躲过了机关,则会自动唤醒报警系统,被外面的守备逮个正着。 郎漠原倒不是怕被几个小毛孩子给逮到,毕竟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事,他还不会放在眼里,只是一旦把事情闹大,矛盾搁在了明面上,后果会很严重。 他代表的是妖族,主动袭击并窃取道宗秘宝,无异于大张旗鼓地宣战。 最近这段时间,道千藏先礼后兵,一直忙着四处游说那些逐渐嚣张、不把人类放在眼里、甚至闹着要称王称霸的妖怪,如果他这个时候和道宗为敌…… 道千藏会很难办,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是人类,却用生命护着妖怪,然而当人类受到妖怪胁迫、势力失衡时,她又会站在人类的一方与妖怪不死不休。 琅环阁是个矛盾的组织,尤其在乱世更是两头不讨好,被天下人恨之入骨。 “孤……”他喃喃自语,难以抑制地低喘了一声,肋骨大概断了几根,碎掉的骨骼茬子插进了他的心肺里面,身体内绝对大出血了,“孤不想她死。” 他只能用身体强硬地接下所有的机关,才能不让任何守备察觉。 二哈嘀嘀咕咕着,自己倒是委屈地眼眶红了,高大的男人现在这副模样莫名的又可怜又可笑,要是让道千藏看见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挤兑。 瞧你那磕碜样。 一想起道千藏收拾他的手段,郎漠原情不自禁地打寒噤,他吸了吸鼻子,总算是把那副看着像个小受的作态给老老实实地收了回去。 “孤不过是娶个夫人,招谁惹谁了……”郎漠原看起来快崩溃了,一方面是疼的,另一方面则是实打实的苦逼。 云月期时,他不过想娶个夫人,结果和自己的师尊决裂,知道了自己狗血的身世,被全天下人视为敌人。 后来好不容易娶到了,但好景不长,夫人因以人类之躯自由修炼妖术而伤了根本,大限将至,无奈之下他制出赤心天罗以求为其续命。 最终,不仅没有救活夫人,反而苦苦等了一千多年。 来到现世,刚找到人就得知她没几年好活了。 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郎漠原觉得自己遇到道千藏后的人生动力特别简单。 一是娶到老婆,二是让老婆每天快落。 孩子就不想了,放弃了,没必要拿千千的小命去换一个注定夭寿的小鬼头,但眼瞅着老天连个老婆也不给他留,刚重逢就要让他们分离,这简直太操蛋了。 郎漠原发了狠,正打算一鼓作气把最后这段距离冲完,赶紧拿了天书下册回去救道千藏拉倒时,一声凉凉的询问从身后响起。 “今晚回家想跪哪个?搓衣板,遥控器,榴莲壳。” 郎漠原顺嘴一答:“第四个。” “好,玻璃碴。” 郎漠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音莫名耳熟,仔细一想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故作镇静地回头,“你为何在此?” 道千藏冷漠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机关,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全给拆了,论机关,从古至今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强的人。 “特意来看看你死没死啊,”她随手丢掉了被自己拆成了七零八碎的机关,目光冷淡,“硬生生地拿肉身去接,不愧是铜皮铁狗,真厉害。金奶奶一直劝我买条鲨鱼炖汤,给你补补脑子,我没听,是我错了。” 郎漠原:“孤应当事先同你商量……” “您老人家多有主见,做什么事哪需要问我?”道千藏勾了勾唇角,眉梢眼角都是戾气,“更何况做的还是为我好的事,我哪敢对您的行迹多加质疑啊,你说是不是,郎漠原?” 郎漠原哪敢说话。 她居然气到直呼他的全名,以前从来没有过,就算再怎么发飙也只是骂狗贼。 他本来就是背着道千藏做这些事,这下被正主发现了,动都不敢动,直直地杵在那当木棍,直到道千藏把千机变内的所有机关都卸了,才说:“道宗若是察觉……” “就是道长青让我来的,”道千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宗那边的事用不着你担心。” 郎漠原默默地把承云给了她:“最后一道关卡处,承云便是钥匙。” 好小子,怪不得当初不肯把承云给她,原来那时候起就已经打好了这主意。 道千藏把琅环天书的下册拿到了手,回来的时候郎漠原还在面色阴晴不定,估计正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讨好求饶了。 她把下册在二哈面前晃了晃:“你让秉烛一直在道宗调查,以为我不知道么?还敢骗我,阳奉阴违,真以为除了那个探子之外,我没派别人盯着漠北和道宗么?” 郎漠原当然知道,在各方势力的内部安插眼线是领导者必备的功课,道千藏的琅环阁里当然也有漠北雪原和道宗的人。 道千藏不是因为他阳奉阴违而生气,而是气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一直到回琅环医院,俏丽小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去的阴云。 就连拿特效药给他疗伤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谁踏马敢这时候招惹老子就活吃了他”。 郎漠原正襟危坐,乖巧地任由道千藏在他身上抹来抹去,看着淡定无比。 原来道千藏只是不愿意拿,不代表她不知道在哪、拿不到。 暹罗小心翼翼地变成了猫身,缩在了坐在沙发上的道千藏的腿上,一边讨好一边给郎漠原使眼色——小千生气的时候别和她讲道理,认怂就对了。 这狗哥也是个□□桶成的精,平常一言不合就得炸,虽然没见他动过手,但万一真的干起架来,琅环医院被强拆是没跑的事实。 而且这俩人究竟谁赢谁输还真说不准。 郎漠原这次却没桀骜不屈耍威风,而是老实巴交地妖化成节能模式二哈,迅速疗好了伤,趴在道千藏脚边装无助。 只不过那双湛蓝的狗眼怎么看怎么沙雕,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可怜巴巴的气质,反而让人想拿铁拳捶死他。 道千藏翻白眼:“金奶奶,我需要进聚灵坛闭关修炼几天,最近琅环阁的一切事宜都麻烦你帮着打点了。” 金奶奶正在抱着小妖怪崽子哄,一听这话愣了愣。 道千藏除了赤心天罗即将发作快压不住的时候才会闭关修炼,怎么好端端的突然…… 金奶奶:“放心吧丫头,奶奶有数。” 郎漠原一愣:“你……” “既然东西已经拿回来了,不用白不用。”道千藏冷笑了一下,“我有那个自信,绝对不会成魔修。” 郎漠原的心头狂跳。 最终归于平静。 还好,她最终选择了接受自己的好意。 当天晚上道千藏进了聚灵室。 郎漠原在外面等着,看他那副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的架势,暹罗一边给大橘舔毛,一边吐槽:“又不是进产房,至于嘛?” 泰迪狗身时老毛病又犯了,在那日毛绒玩具,没空搭理他们。 夜深,所有妖怪都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睡觉。 “孤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郎漠原低声自言自语,“希望只是……” 话还没说完,聚灵室的门就被一阵大力撞开。 道千藏七窍流血地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表肤悉数碎裂,没有一块好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38】 琅环天书的撰写者是月韶千。 云随暮一直和夫人保持着“留一线”的默契,互相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隐私空间,因此琅环天书三册内容具体写了些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听月韶千偶尔提及时记下了部分重点。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当年留下的“合三册天书即可救命”会变成现在这样。 道千藏浑身是血地倒下去的那一瞬间,郎漠原的双眼顷刻变成了狼妖的湛蓝色,他化成人形冲到道千藏身前,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探了几秒钟后,下意识地想厉声唤来所有琅环阁的妖怪,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琅环阁里有各方势力的眼线,这种大事还是先不要闹得太沸沸扬扬才好。 “孤不会让你有事,”郎漠原抱着她进了聚灵室,在奄奄一息的道千藏耳畔轻声地说,却给她莫名的心安,“放心。” 聚灵室内由一个聚灵法阵为中心,又正好建造在一年一度的帝流浆正下方,今天虽然不是十五,但距离帝流浆的日子很近了,灵气也比寻常浓上不少,用来疗伤再好不过,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郎漠原把道千藏放在了聚灵阵的正中心,掐了个凝冰咒,迅速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冰冻了起来,以免她走火入魔的气息再度扩散。 躺在聚灵阵内的小女孩唇色惨白一片,方才吐出的大口鲜血被郎漠原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连她身上因灵力瞬间暴涨百倍而碎裂的皮肤也被逐渐修补好。 道千藏的意识逐渐清醒后不由得后怕。 还好,还好今天他没有走。 如果郎漠原不在,放眼整个琅环医院,没有一个人、一只妖可以像他一样,迅速判断状况,再施法救人。 从她的身体突发异变到现在,只过去了一分钟。 “阿原……”道千藏尝试着勉强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很难听——刚才被一大口血噎着了,身体忽然极热忽然极冷,伤到了喉咙,比平时的小烟嗓听起来更粗哑了,“这本天书有问题。” 郎漠原长臂托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不用再使一分一毫的力气,同时头微微压低,试图听清楚微弱的声音究竟想表达什么。 “下册里写的是成仙之法……我按照上面的口诀修炼,刚……刚背了第一句,就被书上藏好的禁制反噬。”道千藏现在十分虚弱,说话断断续续的,无比艰难,“老子,和你,都被……被特么算计了!” 要不是身边这头狼在,她今天差点把小命给交代了,现在一想起道宗就是满心的怒火,恨不得现在抄了符咒去踢馆,但刚一起身,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郎漠原罕见地没有暴跳如雷,践行二哈的桀骜不屈、放肆不羁精神,而是淡然地拍了拍怀里的小丫头片子的脑袋瓜,说:“旁人生气你莫气,气坏身体谁如意。” 道千藏:“老子都这样了,你表演顺口溜?” 郎漠原:“……” 这是劝慰!这是劝慰!这真的是劝慰! “道宗里的书是真的,”郎漠原拿起了一边掉落在地上的琅环天书下册,他不过随意翻了几页,说,“不会有错。” 道千藏不解,但还是消了怒气,看起来一副喜怒哀乐不易形于色的死面瘫样:“可我的确被它伤了个半死。” “孤是说,道宗的千机变内藏的这本书的确是尚陵君当年从你手中抢走的那本琅环天书下册没错。”郎漠原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犀利,“但,这本下册在你手中时究竟是真是假值得存疑。” “孤猜想,昔日是你故意用假的下册,骗了尚陵君。”他一锤定音。 道千藏微微一怔。 她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道千藏抬起小鹿似的澄澈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郎漠原的面容,“我知道上中下三册中最重要的是下册,并且已经做好了尚陵君会来抢的准备,所以事先写好了一真一假两本下册天书,真的藏了起来,用假的糊弄尚陵君?” 郎漠原点了点头。 真好,自己挖的坑,差点搞死自己。 我杀我自己,耶! 个屁。 道千藏蔫成了咸鱼,索性倒在了二哈的怀里,怎么舒服怎么来,一边贼心不死地故意调戏纯情处狼揉他耳垂,一边懒洋洋地吐槽:“那还有什么找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全靠回想才能知道真正的天书在哪,还不如原地去世。” “不行,”郎漠原别的可以不计较,但在琅环天书的事上似乎打准了主意,要和她死磕到底,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你必须找。” 道千藏二话没说就是一记铁拳,却被郎漠原的掌心稳稳当当地包住了小拳头,她一愣,听这头狼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别离开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孤不在意你究竟是不是魔修,”郎漠原的掌心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略显冰凉的唇瓣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隔着自己的手,吻她的柔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同孤一起。”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道千藏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肯,那他就再制出赤心天罗,再让她重活一次。 哪怕道千藏把他的一切都忘了也无所谓,他可以让人重新想起来。 一次又一次地。 永远不会厌烦。 只要……她能活下去。 “行吧,”道千藏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借力起了身,“二哈唯一一次求我,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至于先知嘴里的只要她找到了天书下册就会变成魔修的扯淡预言,有多远滚多远吧。 二哈别哭,一哭她就慌,就舍不得。 郎漠原:“……” 孤没哭,孤只是cosplay一下娇弱少男博取同情、并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果不其然,道千藏刚表示自己同意,郎漠原立即恢复了那张谁看都想抡死他的欠扁桀骜狗脸,一本正经地说:“当务之急,是令你迅速恢复记忆。” 道千藏踉踉跄跄地走到正厅倒在了沙发上摊成人形大饼,慵懒地说:“说得轻巧,你恢复一个我看看……”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郎漠原的俊脸突然放大了数倍贴在了她面前,鼻尖碰鼻尖,两个人之间直呼毫无距离。 道千藏面无表情地冷静看他,郎漠原倒是先严肃地微微红了脸,低声说:“孤与你的记忆,已恢复了十有八九。” 也看到了,当年云随暮将死时,是道千藏穿越了溯兮,来到了云月期的最后,用自己身上仅存的赤心天罗救了他。 他敢断定,道千藏不会死。 至于会不会成为魔修……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道千藏一脸冷漠:“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记忆这玩意是自己的,她想不起来,别人还能帮上忙不成? “薛氏一脉知旁人所不能知,”郎漠原颇有自信地勾了勾唇,“他们自然能想到方法。” 道千藏抄了手,懒洋洋地翻着死鱼眼:“先知是不能以任何直接或间接手段透露可以改变未来的事的。”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不由得愣了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魔修一事……是无论她如何去做都不会改变的注定结果了。 这么一想,倒是放松了很多。 郎漠原:“薛氏一脉全族皆是天赋异禀之人,虽不如先知强大、预知细微,但泄露信息却不会遭受天罚。” 道千藏一拍脑门,脸上难得地有了几分欣喜之色:“是,我记得薛无明的下一任是……薛不晓的孙女!” “薛天心。” 距上一任先知薛不晓暴毙已有一年的时间了。 今天是他的忌日。 郎漠原和道千藏等候在薛家的祖坟外,里面正对面就是历代先知的坟冢,本代先知正恭恭敬敬地给薛不晓上香。 他身旁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膝之间的小女孩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先知出来的时候和两人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算不上多亲近,只是多问了道千藏几句梅馨的近况,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很冷淡。 道千藏一瞬间很怀念薛不晓那死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 小孙女一直跪在那,头也不抬,动也不动,道千藏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低声问:“天心?” “是小千姐姐啊……”薛天心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六七岁的小孩子,脊背挺得比大人还直,脸上的笑容是连许多社畜都比不过的成熟稳重。 她眼一瞥,看到了道千藏身旁正桀骜狗脸当空气的郎漠原,登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屁颠屁颠地凑到又高又大的狼妖身前,肉乎乎的小爪子拽了拽他的墨色广袖,搭讪:“爷爷好。” 郎漠原:“……” 你大爷的。 道千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卧槽她叫你爷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郎漠原:“……”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有本事笑着别停,累不死你。 他不就是年纪大了点么。 才一千岁而已!而已! “从伦理角度看,你不该为此开怀大笑。”郎漠原作势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你我本是平辈。” 道千藏:“……” 擦,她居然忘了这一点。 这么一算,傻狗居然比她还高两辈! 郎漠原心情颇好地舒展长眉,狗爪搭上了小小的一只卷毛怪的脑袋,故意恶搞似的揉乱了她的头发,挪谕哂笑:“乖孙。” 道千藏满脸阴霾:“……给老子去死。” 郎漠原:“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39】 “哥哥姐姐,你们不要争啦。你们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小千姐姐未来是不是会变成魔修、还有怎么解决的事吧。” 薛天心一个小孩都快看不下去这种幼稚的大人在自己面前明着打情骂俏了。 干什么啊,她只是个孩子啊。 道千藏笑了笑:“那就麻烦……” 薛天心突然打断了她:“其实我也很想帮忙的,但是现在有急事,可能暂时顾不上你们了。” 郎漠原:“……?” 一个小屁孩,除了上学听听课和回家做作业之外,能有什么要紧事。 “唉,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小千姐姐能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嘛?”薛天心拉着道千藏的小手指晃了晃,可怜巴巴地说。 道千藏明知道她是故意装可爱,但架不住真的挺可爱,又有薛家人这一层身份滤镜在,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可以,你说吧。” 郎漠原也竖着狗耳朵听。 “小A虽然喜欢我,但总爱故意捉弄我,我有点害怕他,可是大家都让我和他做好朋友,说他是个好孩子。小B是个坏孩子,他只不过是看我成绩好,可以给他写作业才和我玩,但他经常给我买好吃的,我喜欢他。” 道千藏越听越不对劲,终于等她说完之后嘴角抽了抽,“所以……?” 薛天心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肉乎乎的手托着自从薛不晓死后明显消瘦的脸颊,说:“我到底选谁呢?” 郎漠原狗脸震惊:“你几岁?” “七岁呀。” 道千藏的身体明显有些颤抖,哆哆嗦嗦:“我七岁的时候只会满脑子想着今晚吃什么,明早吃什么,策划着去哪离家出走才更刺激。” 郎漠原也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孤只会在师妹的簪子上黏虫子,往师姐的饭碗里丢巴豆,然后嫁祸给师兄弟。” 道千藏:“……喂!” 云随暮这个就比月韶千过分多了! 郎漠原有些尴尬:“当年不懂事。” “现在的小孩啊,啧。”道千藏无比感叹,“真早熟。” 薛天心撇了撇嘴:“算啦,也没指望过你们。” 道千藏:“……” 郎漠原:“……” 还真把他俩当傻子了。 别以为人人都是七岁孩子的智商,听不出来薛天心话里的深意。无外乎她嘴里的小A是琅环阁,小B是道宗而已。 琅环阁害死了她的爷爷,可太祖奶奶留下的遗训是要和琅环阁相互扶持,她恨琅环,却又没办法。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是道宗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而且给出的福利还不少。 “你们总得拿点诚意出来吧。”薛天心一脸纠结,“只张张嘴就想让人帮忙,哪有这么好的事呀。” 这小屁孩还挺势利。 郎漠原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要什么?” 道千藏抄了手,说:“裙子、饰品、还是别的小玩意?” “我要他。” 薛天心的小胖手伸出了一根短短胖胖的食指,直勾勾地指着正对面的郎漠原,后者狗脸懵逼了一下,就连道千藏也没想到突然来的这么一出。 郎漠原率先反应了过来,嘴角抽了抽,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层切实的惶恐之色。 娘的,这小丫头片子太凶残了,当着夫人的面说这话,她胆肥是不假,爱怎么作死怎么作,可郎漠原还想多活几年,别英年早逝、活活被家暴致死啊! 想死别拉着他啊! 他对七岁的小屁孩没兴趣啊! 他是无辜的、比窦娥还冤啊! 道千藏素来面无表情的脸更阴气森森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青天白日活见鬼,不然一个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怎么会浑身包裹着浓烈到几乎要具现化的杀气,死鱼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左手随意地打了个响指,掌心就迅速托起了一团赤红的烈焰,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有隐隐的血红色,语气冷得像刚从冰柜里爬出来的僵尸,“哦?” 薛天心有些怵她,连忙笑着说:“小千姐姐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笑容有些贱兮兮的,脸上还没褪去小孩子的婴儿肥,让人啼笑皆非,“要喜欢也是喜欢小千姐姐你啊,多A啊,你瞧狼哥哥那万年总受……” 郎漠原虽然是狼妖,但不太喜欢妖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又因作为云随暮时被人类抚养长大,造成了深刻的影响,相较而言,他是妖族中的一个异类——推崇人类的道德伦理。 因此,这头狼在危险境遇中杀人杀妖时虽眼也不眨、毫不留情,但在和平时期还算友好,一贯坚持“不伤老弱妇孺”的处事原则。 但今天,他第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薛天心的话,一把拎起了她的后衣领,把小屁孩活生生地给提溜了起来,道千藏冷淡地看着双脚悬空被当成小鸡一样被拎着的薛天心,问:“二哈,唱哪出啊?” 郎漠原同样冷淡地开口:“孤今日破个禁,但还是想先征求你的同意。” 道千藏:“你打吧,我没意见,打的时候带上我那一份,谢了。” 郎漠原:“好。” 熊孩子不收拾永远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反正是她是薛隐的后代,被老祖宗教训也是合情合理。 薛天心慌了。 从出生到现在,七年的时间,整个薛氏一族都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宠着,尤其是爷爷薛不晓,恨不得把这个一出生就父母双亡的苦命娃娃当眼睛珠子护着。 由于太祖奶奶薛隐的悲惨出生,薛家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宝贝一些,她们的灵质空间也更接近薛隐,因此灵力也更强一些,薛天心是目前全族初先知外灵力最强的人,也是下一任先知,更是每天作天作地、谁都不怕。 可现在这两个人居然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尤其是那只狼妖,居然抬起了又尖又利的爪子要揍她! “我还是个小孩子!大人怎么可以打小孩!你们都得让着我!” 薛天心大喊大叫,不停地挣扎,可惜拎着她的是郎漠原,二哈的蛮力别说是七岁小女孩,就连青壮年男子都挣不脱,她再怎么蹬腿也是无济于事。 道千藏冷笑一声:“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小王几咋的。” 薛天心平时看起来又贱又欠,但现在即将挨打,肉脸皱成了包子,委屈地快哭了,眼见郎漠原快要一巴掌抽上来时,她二话没说张嘴就开始嚎。 可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薛天心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脑门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嘤”了一声,愣愣地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的郎漠原,莫名的惭愧。 郎漠原把她放了下来,道千藏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屁孩,总不能真把她打成残废。 薛天心别别扭扭地给俩人道了歉,看着才勉强像个乖巧小女孩的样子,说:“只要狼哥哥帮我个忙,我就告诉小千姐姐怎么化解那一劫。” 道千藏不冷不热地问:“怎么,什么大事必须要让阿原做,我不能么?” 郎漠原觉得今天的道千藏有些过于敏感了,尤其在薛天心作死地说出那句“我要他”之后。 是不是……她吃醋了? “同个孩子吃醋……”郎漠原啼笑皆非,只是心里倒是开心得像炸开了小烟花。 道千藏一直不肯明说自己的态度,大概还是顾忌了许多事,郎漠原不怕别的,只怕她不再喜欢自己,更怕自己的真心会遭到一次又一次地抛弃。 总算是看到了零星的希望。 原来……她是在乎自己的。 郎漠原颇为高兴,也不记仇,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薛天心的:“讲。” 第二天,郎漠原后悔自己答应那么快了。 甚至觉得逞英雄的自己那一瞬间像个智商为零的憨批。 “行了,二哈,别郁闷了,你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我瞅着都心累。” 道千藏摸了摸他的……狗头,手里攥着牵引绳,不急不慢地朝薛天心约好了和他们见面的游乐园走去,“不就是当条听话的哈士奇,被小屁孩带去耍猴给小伙伴看么,多大点事。” 郎漠原冷漠地白了她一眼。 你行你上,感情不是你当憨批狗,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道千藏强忍着笑意,极力控制保持着平静淡定的可人儿脸,“到底是个小孩,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在朋友面前耍个威风,‘服不服气、哈士奇都能被我驯服’,啧,你别说,听起来还真挺厉害的。” 郎漠原:“……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道千藏偷偷地笑了两声,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知道你是为了我,谢谢啊。放心吧,一个小时后我就来接你。” 郎漠原桀骜狗脸一瞬间高高地昂起,一副“大爷总算扬眉吐气”的作态,雄赳赳气昂昂地被道千藏送到了薛天心的手里,脸色完成了过山车似的猛跌,惨白一片。 被一群熊孩子“玩弄”的画面,想想就可怕。 可为了从那小屁孩嘴里套出救道千藏的方法,只能先忍辱负重了。 一千年后还是一头好狼。 汪呜…… 道千□□自一人在游乐园里寻摸了个好地方坐着。头顶上是绿绿葱葱的树丛枝叶,洒下一片清凉。 她坐在长椅上刷昨晚睡前没看完的文,没注意电量,手机电量耗尽黑屏了。 道千藏气得炸毛——正看到关键处,黑屏你大爷啊! 她正打算把手机装回包里,再随意走一走,没想到不经意间突然从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身后的人影轮廓。 “……先知?” 先知躲在一片阴影后,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眼神中竟有些莫名的恨意和无奈,牙关也咬得死紧,仿佛和谁有杀亲之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40】 道千藏一瞬间以为先知对薛不晓的死仍抱有仇恨她的因素在,但好在她向来是个淡定的货,因此不经意间发现了先知的存在后,也只是随手挠了挠卷毛,没有太大的动静,懒洋洋地朝越过自己的方向看去—— 梅馨刚把玩偶熊的头套摘掉,躲在树荫下、一般人不会注意的角落那里,偷偷地喝水,漂亮的乌黑长发被汗水黏成了一缕一缕,紧贴在脸颊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那双素来妩媚明艳的漂亮眼瞳,第一次出现了而名叫“惶恐”的情绪,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要害她一样。 道千藏眯了眯眼。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打工?她不是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么? 难道是……缺钱? 别逗了,梅氏从尚陵君那一代就开始富得流油,到现在怎么说也积累了几百辈子都花不完的财产,梅家老两口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让宝贝闺女出来做这个。 出于疑惑,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梅馨的面前,而是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施了个隐身咒,藏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先知死死盯的人不是她,而是梅馨。 梅馨快速地休息完之后立即带上了厚重的棉质玩偶帽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孩子聚集的地方,摆出各种滑稽的动作,吸引了一阵阵的笑声。 要是在以前,梅馨早就心高气傲地受不了了,哪能容许别人把自己当小丑看? 可现在…… 周围突然有灵力波动,很明显。 郎漠原最大的特点不是二,也不是贱,而是对危险的敏感度极高。 道千藏的学习能力又较强,和他接处久了,也被他“传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秉持着狂风起于青萍之末的观察原则,现在已经几乎可以在异状发生前就察觉到了。 梅馨的身边环绕着大片大片浓郁的妖气,而且来者不善,绝对是想要她的命,才会散发出这样沉重的杀意。 道千藏随手捏了个诀,几张明黄的符纸从兜里悄悄地溜了出来,趁那团杀气即将扑到毫未察觉的梅馨身上时猛地将其罩住,梅馨后知后觉地吓了一大跳。 自从道千藏开始告诉她道宗和妖族的事后,她那双被父母封印了的梅氏一族通灵眼也求着道千藏帮忙给解封,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看见了,有时候甚至操作不当,还不小心透个视,看见个把.裸.体什么的。 比起害怕睡觉的时候一睁眼看到天花板上吊着只正在吐长舌朝她桀桀怪笑的鬼,她更为自己时不时地看人当街遛鸟而尴尬。 “先知一直在那边看着你呢,”道千藏把缠着梅馨不放的小孩一个个弄走之后,才抄着手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顺道朝自己来的方向拱了拱鼻子,却发现先知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当即一愣,“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梅馨把玩偶服和玩偶帽子都摘了下来,闷闷地说:“分了呗,他怎么可能还会来看我,你眼花了吧。” 道千藏身形一顿:“你到底是怎么了?” 梅馨笑了笑,像个傻子:“没怎么啊,不是什么大事,瞧你那一惊一乍的样子,不就是家里破个产欠个债,顺带还因为体质特殊所有妖怪都想吸我的灵力而被追杀么?” 道千藏一脸迷惑加懵逼:“???” 卧槽!这难道还不是大事?! 那要怎么样才叫大事啊姐姐! 道千藏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梅馨的领子就给拖回琅环医院了,临走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但眼前收拾,不,解决梅馨的事比较要紧,先带回去打一顿再说。 郎漠原被熊孩子整整捉弄了一个下午,命没了半条,几乎快成爬着回去的死狗了,回到琅环医院一看,两个女孩子正快快落落地比衣服。 尤其是道千藏,一向半死不活的厌世脸居然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肉乎乎的小胖爪拿着一条限量版的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挥舞胜利的旗帜。 郎漠原:“……” 直到看见郎漠原略显狼狈的身影,道千藏才猛然想起自己走之前忘的事是什么了。 是接他回家啊! “孤一直在等你。”郎漠原冷淡地开口,道千藏嘴角一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她理亏,就算二哈再怎么作妖都不能打,只能忍着。 他黯然地垂了眸子:“可是你没有来。” 道千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道歉这种事,她一向不擅长。 或者说很不擅长。 “你说等我,却总是我找你。”郎漠原竟然笑了笑,只是笑容莫名的有些苦,道千藏一瞬间仿佛把他和云随暮融为了一体,心头一颤。 他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了聚灵室。 记仇。 就记仇了。 道千藏快把自己的卷毛都挠秃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来这怨念是陈年旧疾,一时半会消不掉,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 梅馨:“你不用管我,反正我不是答应你留在琅环当店员帮你看着么,有金奶奶他们保护我,肯定没事,你快去吧。” 金奶奶温柔地笑了笑,大橘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在地上滚了滚,暹罗也傲气地摇尾巴,道千藏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跟认罪伏法似的进了聚灵室。 第二天来和梅馨商量事情的却不是她,而是郎漠原。 梅馨:“……???” 没记错的话,这位仁兄不是很排斥她,不愿意和她说话么? 郎漠原一脸冷漠:“无奈之举,她不方便。” 梅馨:“……???” 你这话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 她只记得昨晚在道千藏的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聚灵室的方向传来了一晚上道千藏问候郎漠原他家祖宗十八代的怒骂,但是越到最后声音越小,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啜泣。 “梅氏破产的最终原因,是否为道宗?”郎漠原平静地问,姿态仿佛像在审问犯人,梅馨本来还很不适应这种状态,但一提到道宗,她立即冷了脸,说:“对。” 要说郎漠原害怕女人的本质是被道千藏打得太多了,对女人这个物种产生了生理性的畏惧,然而梅馨除了那张脸之外没一点像个女人,郎漠原之所以排斥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尚陵君的后代。 尚陵君同他抢老婆,尚陵君的后代也同他抢老婆。 梅家就不能做个人么?抢别人的老婆有瘾是不是?男的抢也就算了,女的瞎凑什么热闹!是不是有毛病! 暹罗和大橘缩成一团,一脸怀疑猫生的表情打量着两个眼神凶狠犹如面对杀父/夺妻仇人的一人一妖,根本不敢吭声。 “道宗最近好像特别缺钱,道长青到处坑那些对道宗有二心的附属家族,然后把他们的财产收到自己腰包里。”梅馨想了想,说。 “还有上次我被他控制来琅环装小千的时候被识破了,他就拿我爸妈发火,把我们家的股权全都黑走了,又坑我爸进了大院。我妈为了把我爸救出来,疏通不少关系,钱都花完了,能卖的也都卖了。” 郎漠原没有任何感触,在他看来,道宗和梅家撕扯等同于狗咬狗,反正都是敌人,谁胜谁输没差。 梅馨捋了捋额角略显杂乱的发丝,说:“我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只能随便找点事情做。我家被道宗抛弃之后,没了强有力的靠山,那些流窜的野妖就盯上了我。” 没有被琅环阁登记在册的“合法公民”都是不服管教的山野妖怪,统统有可能为祸人间,不仅缉妖中心严格管控并禁止他们进入城区,就连琅环阁也会派出妖守暗中留意。 郎漠原淡然地点头:“孤听说过,近日道宗动静不小,过分敛财,众人皆怨声载道。” 恐怕和琅环天书下册突然失窃有关。 他们当然不知道下册是假的,还一直把它当真宝贝供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至宝,一千多年,突然丢了,这谁不急,可再怎么着急上火,疯狂攒钱又算怎么回事? 梅馨吸了吸鼻子,说:“小……薛无明带着他家的人投靠道宗了,长老把我当成琅环阁的人,让他和我划清界限,他就把我甩了。他家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叫薛天心,据说比他的潜力还强,道宗打算培养她做什么。” “是复兴计划的秘密兵器,接替以前道长青的任务。看来老东西背着他们偷偷和我接触是被发现了,他们打算换个傀儡,更强的、更好控制的。” 薛天心本来开出了条件,说是郎漠原帮她一个忙,就告诉他救道千藏的方法,结果是骗人的,她根本是把他们当傻子耍着玩。 仗着郎漠原为了道千藏的命病急乱投医。 道千藏面色铁青地从聚灵室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只不过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两条细长的腿像两支船桨一样,叉成了瓢,她看样子不太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所以故意走得很慢很稳。 但这样其实更加奇怪了。 “小白。” 小白蛇听到了她的呼唤,身体灵活地扭来扭去窜到了道千藏的脚边,“大佬,有什么吩咐?” 道千藏:“去给渣男找点麻烦,能弄死更好,万一被抓住了就说是我的人,道宗会放你回来的。” 说完她顿了顿,冷声说:“不放,老子就带着妖守去道宗拆了他们老巢,敢甩我姐,是他自己作死。” 敢情她气得不是先知背叛琅环阁改投道宗,而是把她的小姐妹给甩了。 小白挺乐呵:“是。” 郎漠原薄唇微动,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然而道千藏不冷不热地剜了他一眼,继续用那种相当怪异的走姿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 门被重重地摔着关上,梅馨吓得虎躯一震,躲到了桌子底下缩着当鹌鹑,弱弱地问他:“你……你又怎么招惹小千了?” 郎漠原郁闷地瞥了梅馨一眼,不想和她多说那些和公事没有关系的话,索性跑到小厨房里熬了一整锅红豆汤,老实巴交地站在道千藏的门前。 这货跟门神一样,端着一口锅子,时不时地说几句“千千开门”、“听话喝了”、“下次轻点”。 梅馨那没长脑子的玩意儿总算是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犯了什么罪,非要在失恋之后看这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41】 “丫头,你都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也下来走走吧,别躺坏了身子骨。年纪轻轻的,多运动运动,见见太阳,成天缩着跟蜗牛似的,像什么样子。” 金奶奶化成了人形,坐在道千藏的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还苦口婆心地劝导。 这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还真就恬不知耻地受了,多大的人还装小孩子,作精作出了新高度,喝粥要喂。 就连吃水果也必须得让人给剥完皮之后一个个地送嘴里才肯吃。 郎漠原那晚折腾了她整夜之后,道千藏总感觉自己伤筋动骨得躺一百天,搞得好多要紧的事没法做只能躺尸,cosplay人形大饼,苦恼地成天大把大把掉头发。 她连带着不待见那只装得好似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的二哈。 只不过看那头狼故作冷漠无所谓,然而却不经意地成天在门外凑来凑去,把漠北雪原的一堆事都放着不管,一股脑地丢给了秉烛他们,往道千藏房间瞟的眼神都快哀怨惆怅得挤出水来了。 还心心念念着给她灌红豆汤,比小时候道长青在冬天逼她穿秋裤还勤勤恳恳。 老掉牙的破规矩,什么初.夜过后喝这玩意才能补血,都是封建迷信。 不过就是疼一下的事,看傻狗那么可怜,道千藏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再剥一百颗,我要一口气吃完。”道千藏舔了舔嘴角的荔枝汁水,把故作高冷的面瘫狼喊来,看他一脸冷漠、实则尾巴恨不得摇断的模样,笑嘻嘻地说:“不准偷懒或者缺斤少两。”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低声自言自语:“……倒是真不担心吃多了肝胆火旺流鼻血。” 道千藏眯了眯眼:“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郎漠原立即淡漠地改口:“孤已闻,这便去。” 道千藏舒服地撸了撸自己的卷毛。 金奶奶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可比你年纪大多了。”道千藏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但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想些什么事情,不留神喝多了一大口咸粥,呛到了嗓子,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金奶奶连连替她抚背,见她泛着泪意的眼角和惨白的小脸,叹了一口气,说:“你说说你,虚弱成这样,快把奶奶心疼坏了……” “真的么?” 道千藏猛地抬起了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只不过那笑容却有些莫名的森冷,金奶奶无端地打了个寒噤,听面前的小姑娘不急不缓地说:“既然你那么心疼我,为什么还要给我吃慢性.毒.药?” 道千藏从始至终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很平淡,就像她平时一直以来看琅环阁内众妖的眼神一样。 并不在意未来的他们背叛与否,只会铭记当前、现在,彼此都曾拥有过对方的忠诚。 “我是医生,比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敏.感地察觉到.毒.和药的成分,你会下.毒,以为我不会解毒么?” “丫头,我……” 金奶奶的手早已经不像她刚进琅环阁时的那样年轻细腻,反倒是斑驳的褶皱遍布,活像老得快枯死的树皮,和白瓷的小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声音和皮肤一样,粗粝难听,似乎只剩下温柔和蔼这一条优点了。 道千藏从金奶奶手里接过了碗,明知道她每次给自己准备的吃食里面都放了极其微小的毒.药.粉末,却还是镇静地拿了小勺,一口一口吃进肚,顺带舔了舔嘴唇,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把碗放到了床头柜上。 “比以前的咸,你心慌啊?手一抖,盐肯定放多了。” 金奶奶苦笑,眸中泪光盈盈,险些滚落下来:“眼泪也是咸的。” 道千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我不相信眼泪,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猛地一拂手,把碗打到了地上,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很快地引来了郎漠原,连暹罗都好奇地想探头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该看的别多事,”道千藏冷声说,“老子现在不爽得快炸了。” 郎漠原和暹罗同时打了个哆嗦。 道千藏不爽,等于她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等于他们有极大的几率会受到波及,伤亡惨重。 闪吧。 一狗一猫登时呲溜地就没了影儿。 道千藏沉默了很久才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信任的妖,你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这么做,死也得给我一个理由,没有的话,编也得编出来。 “我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一个左膀右臂。” 金奶奶轻轻地拢了一下耳畔的发丝,动作轻柔,仿佛一个大家闺秀。 而她曾经的确也是。 “道宗可以圆我一个梦,”她轻声开口,目光中依稀充盈着少女时的缱绻和柔美,“他们告诉我,只要我杀了你,就可以用你的命,换他活过来。” 道千藏微微一愣,皱了眉头:“他不是在二.战的时候就死了么?” “我知道,”金奶奶紧紧地咬着嘴唇,“可我不相信,也不允许。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他还没实现他给我的承诺,怎么可以死呢? “他答应过我,等打完仗,和平之后,就娶我的。 “我在家里等了他好多年,等到同龄人都死了,他也没回来。 “仗打完了,和平了,他们告诉我,他死了,是被流弹炸死的,死无全尸,脑浆淌了一地呢。他骗我,他答应过我的……” 二.战……道千藏眯了眯眼,想想居然已经是将近两百年的事了,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还记得,而且历历在目。 金奶奶别过了脸,不愿意让道千藏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只是颤声说:“你该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我的,我有多想他,就有多恨那些把他推去战场的贱民!” 他明明可以不用去的。 所以金奶奶成了黄金犬妖,成了被缉妖中心通缉了几十年的赤红级大妖王。 那个年代的琅环阁还不是道千藏当家,琅环阁暂时并没有成为妖怪的避风港、以及可以让他们堂堂正正地成为合法公民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组织。 二.战时的妖怪地位仍旧很低,虽然不至于被奴役、被践踏的地步,但只要有谁听说哪个人类和妖怪相处甚密,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甚至群起而攻之,把他视为和妖怪一伙的异类。 人类的逻辑,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金奶奶本不姓金,只是后来进了琅环阁,道千藏让她忘掉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生,才以她的妖类种族名起了个新的。 名字不重要,不过一个代号,大家久而久之只叫她金奶奶了。 她本姓宋,名葵心。 宋,是那个男人的姓。葵心,是希望她能够永远像向阳的葵花,温暖所有人,不惧风雨,坚强地活着。 她不是C区的妖,而是不愿成为两个妖族之间联姻的牺牲品,从S区逃婚来的。 语言不通,习惯不通,种族不通,所有人都排斥她,只有他精心照顾自己,还不嫌弃她妖怪的身份。 金奶奶:“我的罪永远也赎不完,你当年不该相信我,还为此得罪了道宗。” 道千藏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脚,把老人家踹得连连打了好几个滚,头撞在墙上磕出了好大一个血洞,不停地在往外渗血,逐渐染红了半张脸,看上去格外渗人。 她对付叛徒从来没有道德底线,管他什么尊老爱幼,都先去死一死消消她心头之恨再说。 “差不多得了,少给我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我不爱听过去,只喜欢管现在。” 道千藏一骨碌下了床,原先腰酸背痛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不可明说的地方还有轻微撕裂般的疼痛,她又是亲切地无声问候了一遍郎漠原的祖宗十八代。 好在无伤大雅,休息几天强多了,忍忍也能过去。 “二哈都明白的道理,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故意讨嫌,在我身边待的这些年都待到狗肚子里去了?” 道千藏冷笑着吐槽,转而一想面前这货还真就是犬妖,当即嘴角一抽,岔开了话题,“就你可怜,大家都不可怜?” “洛止弦不惨?黄笙不惨? “一个被新婚妻子挑断了全身经脉、打碎了灵质空间、活生生地被囚.禁,就因为厌倦战争,劝说T区的妖怪和人类谈和,妖王都当不成了,众叛亲离、全区追杀。被我救到琅环阁后,在这儿当挖煤招财猫,不也天天跟个智障似的,我看他研究黑暗料理研究得挺乐呵。 “一个从小流浪,亲眼看着唯一的亲弟弟被人类分尸虐杀,自己也被当成实验品各种打针灌药,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逃出来之后混成了妖王。后来好不容易以为有人愿意陪她余生,结果是个骗色的,被强了之后丢在街头,自暴自弃快饿死,让我给背了回来。现在不是成天埋在猫粮和罐头里面美滋滋么?” 道千藏说着说着都想给暹罗和大橘掬一把辛酸泪,这俩倒霉孩子是真的倒霉,她不过是列举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倒霉事而已,还有更多心酸的没说。 只是这样对比,就不难发现,金奶奶的屁大点事真心只是一个屁就能释怀的陈芝麻烂谷子。 谁还能没点过去。 可一直沉溺在过往的悲伤或甜蜜中,不肯走出来面对现实,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金奶奶沉默不语。 “今天废话了那么多,真不是我的风格。”道千藏扭了扭脖子,松动了一番筋骨,对着周身已经泛起鎏金色妖气的金奶奶说,“像当年那样,我看看你有没有退步,打赢我,我就给你留个全尸。” 刚说完,她居然笑了笑,自嘲似的自言自语:“听起来一如既往的中二,看来我还年轻啊。” 三百岁的人了。 说这话也不害臊。 金奶奶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我知道,你把牵机送走了,没有牵机的你只剩下了机关和符咒,以为只凭这些就能困住我?” 当年的道千藏,可是靠牵机才能勉强制伏黄金犬妖,还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道千藏“哦”了一声:“你说的对,我差点忘了这茬。” 还没等金奶奶接话,道千藏自顾自地从灵质空间里取出了一把古琴,随手拨弦,九羽的琴声顿时震得方圆十里的妖怪肝胆俱颤。 就连正在剥荔枝的郎漠原都情不自禁地手指一抖。 暹罗在厨房里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啊啊啊啊——我刚煮好的一锅汤!!!全毁了!!!” 大橘痛苦地捂紧心脏。 被九羽震死也比喝汤喝死好! 做为一只橘猫,暹罗竟然成功地让她对食物产生了畏惧感,抵抗过了天性!如此可怕、如此可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42】 郎漠原很少见道千藏动真格的。 就像道千藏也很少见到他亲自动手杀人的模样。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明白,对方虽然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清新脱水小白莲,手底下少说几宗杀孽还是有的。 只不过他们都默契地自动避过了这些杂七杂八,没有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过,毕竟杀人这种事实不光彩,没必要放到台面上去说,还显摆得自己多厉害似的。 无论在人类地社会,还是妖怪的部族中,杀戮都是下下之策。 月韶千也曾说过,她不喜欢杀人,除非那些人威胁到了云随暮的安全。 郎漠原足足在外面等到了晚上才缓缓地推开了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能一瞬间窒息,只不过他已经在常年累月被关在暗牢中的磨难中习惯了,因此并没有感到过于不适。 整间房仿佛被血水洗过了一遍,双眼所能视及之处全是猩红的一片,地面上积的血把道千藏的下.半.身都染成了黑红色。 她坐在地上,背对着郎漠原,面前是一滩已经看不清原状的血肉,根据郎漠原的经验可以判断,是金奶奶的残骸。 “二哈,帮我个忙吧,把暹罗喊来。”道千藏开口,说。 郎漠原轻轻地“嗯”了一声,语调上挑,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暹罗来了之后一看见这副惨状登时吓得喵呜尖叫:“卧槽怎么回事!” 道千藏语气淡漠地解释:“宋葵心没打赢我,我就没给她留全尸。肉已经烂成这样了,收拾收拾去给那些小妖怪们补补身体吧,正长个儿。骨头还有几根没碎,你给削一削,做个骨铃挂在门上,废物利用。” 妖怪生食同类并不是奇事,暹罗虽然懵逼了一下,但一听道千藏喊了金奶奶的原名,立即意识到她这是在处理被逐出琅环阁的叛徒了。 即便平时再怎么亲近,叛徒就是叛徒,不值得同情。 暹罗:“嗯,好。” 直到屋里只剩下郎漠原和道千藏,她还是背对着那头狼,自言自语:“阿原,我没有对我好的长辈了。” 她很少用这样疲惫的嗓音,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肯让郎漠原看见她的正脸,只是一昧地重复这句话,直到郎漠原从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才低声说:“二哈对不起。” 郎漠原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从未有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我没有把琅环阁做好。”道千藏压低声音,“我没有达成你的愿望。” 琅环阁不仅没有让人与妖在自己任职的期间和平、平等,而且还出了叛徒。 郎漠原笑了笑,把她抱得更紧了,声音低沉平稳,好似在轻声劝慰:“小事,孤全不在意。”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后代阁主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优秀,不仅让初代琅环阁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还出了叛徒,自己和夫人也沦为落难亡徒。 道千藏什么也不肯说。 郎漠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也只有道千藏自己才能知道她过不去的坎究竟在哪里。 是放不下自己对他的亏欠。 郎漠原是郎漠原的同时,也是云随暮,是她一直以来的精神寄托,最敬佩的人之一。 有时候道千藏也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有什么好的,脾气不好、长相也就那样、又小心眼又作、还总是欺负他。 他比我强那么多,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人是患得患失的,得到比失去更令人害怕,总会笑着笑着就情不自禁地失落难过。 郎漠原怎么说也是个雄性,就算在感应危险时心细如尘,但一到感情的事时总会神经大如斗,总会面临和当年还没有成为先知的薛无明如出一辙的茫然与困惑——“她怎么又生气了”、“她怎么又哭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不是他恶意装傻,而是真的不懂。 道千藏揉了揉他的狗头,叹了一口气,被郎漠原拉了起来,站直了身体,说:“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郎漠原神情一凛,狗脸严肃地沉思了老半天,才郑重地回答:“坏消息。” 坏消息迟早都要听,那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在刚才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了些重要的事情。”道千藏说。 郎漠原松了一口气,眉目和缓了不少,“这合该是好消息。” “狗哥,听我说完,你扶好我,站稳了。”道千藏主动伸出了两只手,环了他的臂膀,做了一个搀扶的姿势,还没等郎漠原偷着乐“千千主动抱我了汪汪汪”,她紧接着说:“琅环天书下册不可能找到了。” 郎漠原:“……?” 道千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记得……当年的确是把下册制作成了一真一假两份,假的那一份成功地骗到了尚陵君,真的那份……我害怕被心怀不轨的人找到危害人间,当时又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了,所以……” 郎漠原的表情十分僵硬:“所以……?” “我给一把火烧了。”道千藏弱弱地开口,悄咪咪地抬眸瞥了一眼郎漠原的表情,杀人时灵力暴动而染红的赤色瞳孔看起来竟然有些慌乱,瞳孔里倒映着的郎漠原的面容一瞬间变成了狗脸懵逼。 “别激动!”郎漠原差点没当场去世,道千藏好不容易才拿自己的身体当他的扶手,强撑着扶稳了一大只又沉又重的狼,勉强咬牙切齿地说:“你站稳……我快撑不住了……” 郎漠原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道千藏给抱了起来,像抱孩子一样,道千藏小小的一只,不知所措地耷拉着俩爪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问:“你没事吧?” 郎漠原的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气息,足足过了很久才压着心底难以言喻的恐惧,说:“无碍……” 道千藏拍了拍他的狗头,劝慰:“还有好消息,别慌。” 郎漠原勉强打起了精神,“是什么?” “我怀孕了。”道千藏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紧不慢地一字字说道,“我给自己做了检查,没错。” 仿佛按下了时间静止的按键,道千藏连抱着自己的这头狼的呼吸都听不到了。 顷刻间窒息,未免也太激动……吧? 道千藏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爪子,在懵逼的某狼眼前晃了晃:“回神,这么大的消息居然给老子宕机?!马上切回本频道!” 郎漠原猛地回神,额角切切实实地滚落下一滴冷汗,刚巧滴到了道千藏的手上,因此,道千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种反应什么意思? 郎漠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放下了道千藏,头也不回地往她的实验室冲,拿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窜进厨房,乒乒乓乓个没完。 道千藏抄了手,二流子似的靠在门框边上,用看智障的眼神打量着忙活个不停的二哈,问:“你捣鼓红花、搞堕胎药是几个意思?” “你所说的,分明是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郎漠原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听这话,道千藏的脸拉得比缉妖中心的马主任还长,又臭又黑,足以和挖煤小猫头暹罗媲美。 道千藏的卷毛倒竖,气得浑身散发着森冷的阴气:“给老子解释清楚。” 郎漠原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足足缓了很久才无力地去拉道千藏的手,后者被他气得半死,拉到了又甩掉,翻来覆去好几次才被郎漠原一把抓住,听他无奈地解释:“千千,不是孤不爱这个孩子,只是……” “你的身体不允许。” 真正的琅环天书——也即是道千藏用来救命的东西,没了,本来就短的寿命突然又承受了一个新生命的负担,这哪是她小小身躯能够经得起的重负? 更何况,人与妖结合之子会大量消耗母体的生命,即便生了下来,也会因天道不容而死无全尸,注定没有好下场。 “孤那晚……”郎漠原紧蹙双眉,声音逐渐越来越低,愧疚到了极致,“神志不清,丝毫没有意识妖化为原身……” 如果是人身倒也罢了,即便没有做安全措施,也绝对不可能受孕,麻烦就出在了他那晚不是人身却……的问题上。 事后他给道千藏煮的那一大锅红豆汤里,其实掺了些避子却并不伤身的药进去。只是道千藏格外讨厌红豆这玩意,死活不肯喝,并且把他的一番好意和道长青逼她穿秋裤的扯淡回忆相提并论。 二哈一气之下,也不再多事,索性把红豆汤都给泰迪喝,并自我安慰。 哪能一次就中,机率和中彩票有一拼了,他的运气一向不好,不可能的事。 郎漠原:“……” 孤再也不敢了。 “千千,听话,孩子不能要。”郎漠原低声求她,“后不后代皆是小事,你好好活着方才是重中之重。” 道千藏扯了扯嘴角:“老子决定的事,还没人能改得了,你要是敢乱动,别怪我跟你翻脸。” 她是个医生,比任何人接触的生命来去都多。 但她也是个普通的人。 哪怕外人眼里再怎么无所不能、神乎其神,本质而言,道千藏不过就是个任性了点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即便知道不该留,可要她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做不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43】 愁。 一个字概括完郎漠原的全部心情。 二哈的桀骜狗脸越来越不嚣张肆意,反而阴气沉沉,道千藏因着他那天的表现也不爽得很,琅环阁和漠北雪原的妖怪都为他们的喜怒无常而人人自危。 咋回事啊?破裂了? 不像啊。 “别瞎猜,”秉烛轻声呵斥着乱谈老大八卦的狼妖崽子们,“没看见王上成天往琅环阁跑么。” 狼崽子小心翼翼:“可每去一次,回来都像没了半条命似的。” 秉烛:“……” 狼崽子更加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王上身边最信任的臂膀,肯定……知道内幕吧?” “对啊对啊,和大家一起聊聊嘛,天天在摩洛宫守门好无聊的。” 秉烛:“……” 他沉默了一会,陡然变了脸色,厉声训斥:“嫌无聊可以去守无间狱。” 狼崽子们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无间狱是郎漠原在摩洛宫开辟的监牢,专门用来施刑,乱世期时常年人满为患,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郎漠原很少踏足——他讨厌噪声。 虽然现在是和平期,无间狱没再用了,但年轻的小妖怪还是对这名号有不小的印象,听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辈声情并茂地从小讲到大,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无间狱就是个活死人地狱。 看秉烛这么生气,狼崽子们只能怂怂地求饶,希望能让老大的火气稍稍降下一些,以免危及他们,平白倒大霉。 秉烛的气愤半点都没减下来——凭什么啊? 按照那些小狼崽子们的说法,他秉烛才是王上身边最信任的肱骨,道千藏算个屁! 不过是这两年才冒出来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仗着长得好看了些、脾气独特了些,把王上骗得一愣一愣的,一天见不到她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琅环阁只是连接人类和妖怪之间的纽带而已,谁给她的权力霸者漠北雪原之主不放了? “这便是你要孤同她划清界限的缘由?” 郎漠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了额角的位置,锐利的双目将睁不睁,只薄唇微动:“你是闲得发慌了么?” 居然想出这种扯淡逻辑。 秉烛单膝跪在摩洛宫主位的阶下,声情并茂地发表自己对道千藏的控诉和不满,几乎赶上一篇小论文了。 只不过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听得郎漠原的耳朵起茧子,长眉也紧紧蹙起,看起来十分不悦。 说白了,秉烛这货就是因为道千藏争了他的“宠”心生不满,跟梅馨和道千藏撒泼耍混一个道理,且又自持“我先来的”身份,看不惯道千藏这个“后来居上”的家伙。 郎漠原:“……” 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和道千藏认识并且成婚的时间要比收他为部下的时间早上几百年? 倒不是信不过秉烛,也知道他不是大嘴巴到处乱讲,只是……没那个必要,逮谁告诉谁自己是云随暮的情景实在有些诡异,更何况在他和道千藏看来,云随暮和月韶千已经是过去式,权当他们死了,没什么可提。 所以他只能用最简单、浅显易懂的解释告诉秉烛:“千千如今有孕,你不许招惹她。” 否则先弄死你。 秉烛吓坏了。 从摩洛宫里出来的时候,秉烛整头狼的上方盘桓着浓重的乌云,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那种,看大门的狼崽子是又好奇又害怕,想问不敢问,憋着吧……又难受。 “老大……老大?”狼崽子弱弱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秉烛惨淡地吩咐:“去炖些补气养血的汤,给琅环阁送去。” 狼崽子众:“……???” 还没等众狼反应过来,郎漠原又是风一般的速度拎着补药往琅环阁奔了,只留下一道残影。 道千藏正坐席地而坐在医院的大厅正中间,身.下铺了张又厚又软的毯子,右手攥着玉米,左手和薛天心抢鸡腿,面目狰狞,甚是凶悍可怖。 薛天心小脸都涨红了,手脚并用地和她抢,郎漠原狗脸懵逼地打量着为了区区吃食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嘴角抽了抽:“千千……” 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越活越回去了。 趁着薛天心一愣神的功夫,道千藏乘胜追击,一把抢到了手里,忙不迭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有哄喝里来抢啊……” 郎漠原:“……” 没点出息,跟八百辈子没吃过肉似的,不就是有孕后管着她不准吃过于油腻的食物、今日是她生辰才勉强放宽规矩么? 至于么。 “你不懂,”道千藏咽下了一大口肉,噎得半死不活,暹罗赶紧掰开她的嘴往里头灌水,好不容易才把肉给吞进去,才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故作中二,“爱男人不如爱肉,可靠得多。” 郎漠原:“……” 阴阳怪气,欠收拾。 薛天心笑嘻嘻地跟个傻子似的,郎漠原随意一抬手,指尖的冰刺就划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冰刺穿透了她身后的墙壁,不多时化成了水,从小孔中缓缓地流了出来。 “薛氏不是已经同琅环阁划清界限了么?”郎漠原不冷不热地问,“你为何在此?” 道千藏倒是没郎漠原那么排斥薛天心,她当然知道这小妮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故意晾着她,不问,看能不能急死这熊孩子,哪成想郎漠原一来就乱套了。 薛天心:“我家是我家,我是我,爷爷以前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来找小千姐姐玩的,小千姐姐的生日,我来看一看她不行嘛?” 扯淡。 郎漠原和道千藏的内心如出一辙的爆粗。 但表面上都不显山不露水。 道千藏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淡定帝,人号大大卷的神奇角色,这会又好不容易开戒能吃肉,只顾着闷头狂吃,根本不搭理薛天心。 郎漠原更是向来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淡定得连眉峰都不带挑一下的,薛天心几乎以为这俩是聋子,没听到自己如此挑衅的话。 “狼哥哥,小千姐姐,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们……”薛天心高高地昂起小下巴,说,“薛无明死了。” 她的语调中完全听不出任何自己亲人逝世的悲伤,甚至还有“他终于死了”的隐约兴奋。 道千藏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甚是冷漠:“所以你现在是先知了?” 薛天心:“对呀,恭喜我嘛?” “是就是呗,你们薛家和我有什么关系?”道千藏不急不慢地说,这算是以“老祖宗月韶千”的身份把薛家“逐出家门”了。 薛天心既然已经继承了先知的位置,那么历代先知的记忆肯定现在也在她的脑子里,她不可能不知道道千藏的真实身份。 小女孩的脸当场变得格外难看。 她年轻,还是个丫头片子,不像那些大人,在继承先知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正确三观,现在的薛天心只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又走运地拿到了强大能力的中二病少女而已。 道千藏经历过,懂她的心态,所以没把她的苦逼当多大的鸟事。 郎漠原不搭理薛天心,而是自顾自地把暹罗他们喊来支个火锅一起吃——被道千藏带坏了,他现在也是个火锅狂魔。 薛天心:“小千姐姐,你不怕我会把你的事全都抖给道宗嘛?” “哟,还学会威胁了?”道千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被架起来烤的小乳猪一样——简而言之,没把她当人,就是个小畜生。 “我还真不怕你威胁,尽管去抖,有能耐的和不怕死的尽管过来砍我,砍不死我就算那群垃圾没本事,我倒想看看,放眼全道宗,谁敢!” 道千藏的嘴虽然一直没闲着,啃肉啃得不亦乐乎,但最后两个字却让人莫名的胆寒,为之一颤,薛天心脸色难看地问:“你就那么有自信呀?” 道千藏笑了:“怎么,你不服?” 她连手都没动,话音刚落,整个琅环医院内部蒸腾起了无形的杀气,逼得薛天心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 薛天心胆战心惊地闭了嘴。 只一个道千藏就很可怕了,更别说旁边一直装死、但其实在暗中观察,只待一有不对就无条件地护着她的郎漠原。 郎漠原和道千藏的灵力目前都处于强盛期,而且配备了九羽琴和承云剑,这俩货放在一块,别说现代的道宗了,就说云月期的各方势力也得礼让三分。 当年那么厉害的云玄肃、还有后来的尚陵君,不是都没能把他们弄死么? 末法时代的修真者和小妖小怪,在这俩货面前根本算个屁。 根本不值得去在乎,也合该有那个自信,没人敢。 薛天心没惹到她,本想气得她胎动,结果反倒是自己吃了哑巴亏,气呼呼地走了。 小屁孩前脚一走,道千藏后脚就使唤郎漠原去给她多买点吃的。 二哈一脸纠结,但还是照做。 算了,饶她一天。 她二十二岁了。 距她口中“注定活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只差最后一年。 “XX家的东西都好吃,你一样挑一点吧。” 道千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干脆不做选择,全都要,郎漠原刚转身,道千藏轻描淡写地又补充了一句,“顺便给我烤只羊,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去漠北抓头未开化、还不是妖怪的熊回来。” 郎漠原差点没崴着脚活生生摔死。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44】 道宗的办公大楼“洛神”哪怕是在深夜十二点也亮堂得恍若白昼。 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修真者,但也不乏普通的上班族,那些都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麻瓜,别说搓法球了,成天加班加得大把大把掉头发,搓个发球都难。 为人诟病的996算什么,道宗可是007,然而依旧每年涌入数不尽的新鲜血液——工资高、加班补贴可观,社畜们需要钱,至于健康与否和老了之后会多惨,都不在穷苦平民们应该思考的范围之内。 就连保安岗也是彻夜灯火通明。 一缕微风轻轻地略过他们的身前,俩人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分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怎么回事”的意思。 “快入秋了,夜里的风越来越凉,明天还是加件外套吧。”其中一个提议,另一个点了点头,没多会就把刚才那一阵十分奇怪的风给抛之脑后了。 洛神共有十八层,但普通的麻瓜只知道有十七层——十六层工作区域,和地下一层停车场,他们不知道还有地下二层的存在。 那里是修真者专门开辟出的特质灵域,只有拥有法术的人才能发现并进入,里面存放的只有一种东西——尸体。 妖怪的,和人类的。 停尸处。 这里通常没有人来,因为不确定尸体会不会尸变成厉鬼,道宗的弟子们自己也不是很敢踏足这里,就像当年他们不敢踏足幽暗丛林一样。 两千年了,还是老样子。 “怂得照旧。”道千藏抬手摘掉了身上贴着的隐身符,随意地捋了捋自己的一头卷发,勉强让炸成狮王的毛服帖了一些,才懒洋洋地打量着四周的尸体。 停尸处少说有几百平米,密密麻麻堆的都是尸体,各种奇奇怪怪的死法和尸状拆开看已经让人头皮发麻了,那么多聚集在一起,也难怪没人愿意进来。 不过道千藏素来心大,又见多了尸体,除了有些隐隐约约的恶心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反应。 她径直走到了一具尸体的身前,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遭,确定这一具就是薛无明的之后,刚伸出手打算检查死因,腕部就被一阵无形的力量猛地攥住。 道千藏一惊,下意识地抓了一把符就往后洒,根本没看清到底是谁,只顾着攻击,同时另一只手空闲出来护着自己的小腹。 对方没有杀气,却步步紧逼,道千藏逐渐感到了应对的力不从心,这才猜到到底是谁,当下脸黑似锅底,收回了所有的符咒,下一刻就被紧紧地搂在怀里,头顶是低沉的男声: “你不在琅环休养身体,出来乱跑做什么?” 道千藏翻了个死鱼眼:“老子乐意。” 好狗子,出息了,敢跟踪她了。 郎漠原松开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愁眉不展:“你若想调查薛无明的死因,大可让琅环阁的妖怪去做,再不然孤替你查,何苦难为自己,不如躺……” “躺躺躺,就知道让老子躺,早晚被养成猪!”道千藏吐槽,伸出食指气鼓鼓地戳了戳郎漠原的胸口,“合着胖的不是你!” 吃那么多居然身材仍旧保持的那么好。 太没天理了! 郎漠原狗脸懵逼:“……” 所以就为了“胖”这种事生气么? “薛天心……先知来琅环的那天,幸好我事先让梅馨去买进药粮了,不在,否则要是让她听见薛无明死掉的消息,非疯了不可。” 道千藏微微蹙了眉。 “既已分开,又何必牵挂。”郎漠原一脸冷漠,贯彻了二哈的没心没肺天性,道千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确定了和他说不清,干脆摆了摆手:“算了,你不懂女生,跟你说不通。” 郎漠原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道千藏作势要伸手碰薛无明的尸体,被郎漠原倔强地拦了下来,无论如何不肯让她的手碰到尸体,无奈之下,道千藏只好允许他代自己进行检查。 薛无明的尸体已经碎得不像样子,估计道宗的人把他拼起来的时候也怵得够呛。 “身上有烧焦的糊味,而且皮肤的碎裂不是由冷兵器造成的切割伤,是体内发生爆炸,所有的器官都烂了。”道千藏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不急不缓地判断,说,“是天谴,不是他杀,小白是无辜的。” 当时先知离开琅环阁后,小白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强调薛无明真不是自己杀的,他擎知道道千藏只是气话,肯定不可能真的照她的话做事。 更何况薛无明在道宗,被那么多修真者保护着,他就是想下手也是有心无力啊。 郎漠原挑了挑眉:“哦?” “那天在游乐园……我看到他了。”道千藏思考了一会,说:“那时候他的眼神很奇怪,有怨恨,又难过。” 说不清到底哪一种情绪更重。 “当时我以为是他还还记恨我,毕竟是由于我的缘故,薛不晓才死的。”道千藏敛了眸子,郎漠原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立即恢复了正常,故作无谓地说:“现在想想,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当时梅馨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我又没有往那边看的趋势,他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发现梅馨,接着发现她被野妖盯上。” 郎漠原点了点头:“你不会置友人于危险却不管不问。” “是啊,他就是摸准了我是个圣母的脾气。”道千藏冷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却提不起任何的反感,“他本以为这样暗示的方法已经很隐蔽了,但没想到还是违规,被天道处罚。” 要不是他示意,大概梅馨那天就得死了。 “他投靠道宗是恨我,为了和我作对,甩掉梅馨……大概也是不想连累她,但没想到野妖会因此打她的主意,无奈之下只能这么做,却送了自己的命。” 薛天心在其中,不知道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只不过这些,她都不愿意去想了。 太累,也太没意思。 人死不能复生,死就死了,绝对不可以让他再影响活人。 “这事不能让梅馨知道。”道千藏对郎漠原说,“打死都得把嘴封严实了,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传到她的耳朵里,我跟你没完。” 郎漠原嘴角抽了抽。 关他鸟事。 道千藏一把火烧了尸体,看着尸身在火焰的光芒中逐渐化成碎骨,又被郎漠原的冰冻成了粉末,随风四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烟尘彻底消失不见的下一刻,停尸处的门缓缓地开了,道千藏打死都没有想到,显露在自己面前的脸孔,居然是微微笑着的梅馨。 不仅道千藏震惊,连郎漠原的脸上都写着明显的“???”符号,一人一妖同时难以置信地看着梅馨保持着一副诡异可怖的脸色,一声也不吭,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像一具傀儡。 “梅馨……”道千藏刚抬了脚,打算靠近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陷入了一团黏黏糊糊的液体中,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地陷阵,好在身边有行家在,她一点都不慌,转头看向郎漠原,“二哈,帮忙……” 郎漠原不仅没有说话,就连眼睛也没有看向她。 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梅馨的方向。 准确地说,是她身后。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道长青。 浑身的气质却不像道千藏熟悉他的模样,十分奇怪——笑容倒是温柔和煦,可老东西根本不是温柔暖男那一款,没道理会露出那样中央空调的笑意。 “道长青”的手指上还缠绕着几根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郎漠原眯了眯眼,“映月丝已足足千年不曾再产寸毫,你如何会得到?” 他拨动了一番映月丝,梅馨的身体登时失去了控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脸着地,听那沉重的“咚”的一声,道千藏可以断定她的鼻梁绝对裂了。 “早在一千多年前便拿到了,只是一直没拿出来,怕被你抢走。” “道长青”的笑容有些莫名,道千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听他不急不缓地说:“我不想连区区的丝线,都被你夺走,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道千藏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大概猜到道宗最近大肆揽财的最终目的何在了。 郎漠原的想法和她差不多,但比道千藏更为冷漠,眼神中甚至染上了一层切实的厌恶和憎恨,语气也过于森冷,冻得一旁的道千藏有些瑟瑟发抖。 “尚陵君。” 招魂,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武力、财力、灵力,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以及能够招回尚陵君尚且弥留在世魂魄的不甘。 尽管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好不甘的。 明明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叛徒、罪人。 这种人有什么好不甘的? “师父,师母,我们又见面了。”尚陵君笑得很甜,和云月期时的他一样,笑起来仿佛一罐浓稠的蜜糖,直直地淌到了人的心里。 可是糖吃多了会蛀牙。 过分的甜里面,总会有不易为人所察觉的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45】 放眼整个历史,妖族实力最为强盛、与道宗呈二分之势的唯一一段只有乱世期,距今一千六百余百年前,以郎漠原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记载中为起始。 彼时兴盛时期的摩洛宫并不似后世和平时的那样荒凉,反而人山人海,“热闹”异常,只不过…… 在摩洛宫的人和他们所发出的“热闹”动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郎漠原素来反感嘈杂的环境,便将擅自喧哗的人或妖一股脑丢进了无间狱。 他执了笔,随意地在尸体上蘸取了些许人血作墨汁,在用骨架支起的秉烛新剥下的人皮上随意地画了几笔,匍匐在地上的妖怪与人类没有一个敢出声,全都战战兢兢地当哑巴。 尤其是人类,胆小的一想想他正在摆弄的是自己的同类的皮就怕得支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摩洛宫内一片死寂,怕是掉根针都能清晰地听到声音。 郎漠原总算是放下了手,凝视着自己完成的画作。 背景一片模糊,血在人皮上不易迅速凝结,花成了鬼画符。人物更是“惨案”,不仅脸看不清,甚至连本该窈窕的身影都狼藉一片,又脏又丑。 越是想抓住,越是抓不住。 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 他没由来得一股烦躁,随意将笔丢到了地上,看也不看一眼便踩了过去,咔嚓——断裂成了两半。 众人看得肉疼无比。 那是道宗内珍藏的法器判官笔,多少人求之不得,几百年的好东西,就让他这么给毁了!暴殄天物!孽障!谬种! 妖就是妖,哪怕修成了人形,再怎么渴望平等的地位,也改变不了它们就是比人类低贱的事实! 可是这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绝对不敢在郎漠原面前提起。 既然以人类的身份投靠了妖族,哪怕妖王再怎么不好,他们也得忍着,没有反对的权力。 门客都不算,一介阶下囚而已。 今日是八月十五,这妖王的脾气格外暴躁,从晌午一直憋了一团火气,整个人周遭的气场也冻得人浑身冰凉,仿佛血液都结了冰。 郎漠原漠然地坐在了主位之上,目光冷淡地向下瞥了一眼,身旁人众多,却无一者可信。 更烦了。 “滚。” 众人忙不迭滚了。 他的心情却半点都没好起来。 一言不发地沉默,一坐就是从白天坐到晚上,没人敢吵他,更没人敢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求关注,除非活腻了,擎等着找死。 直到月上柳梢头之际,郎漠原才恍然一愣,眉宇间化不去的冰雪融了些许。 只因那一抹微薄的清寒月光,透过摩洛宫的天际遮挡,从缝隙中浅浅地映在了他眼帘,投下一道温柔的光影,飘雪仿佛也静谧了一瞬,不忍破坏这温柔的刹那。 月光似乎要穷尽其所有的力量融解他心上的坚冰,可惜那张脸却被铁面罩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光洁刚毅的下颚,抵挡住所有的恶意、以及善意。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脸。 唯恐被认出自己是曾经在道宗驯兽场内被当畜生一样欺凌践踏的可怜虫。 “孤忘了什么……” 他慢慢地踱步至摩洛宫外,昂首看着皎洁的婵娟,无声地喃喃道。 “似乎是极重要的人,但孤想不起来。” 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恍若泡影,烟消云散。 冰封雪飘的漠北雪原上几乎见不到太阳,日日被风霜与雨雪所笼罩,凡是活在此处的生灵都又糙又厉,郎漠原的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只蝴蝶。 蝴蝶轻舞着炫目的双翅,温柔而有力地迎着狂风朝他飞来,在他身旁周遭盘桓。 郎漠原抬了手,随意伸出一根食指,蝴蝶便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指尖。 这是只乖巧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有着不同于漠北雪原的冷厉与冰寒,单调而乏味的银白世界因指尖的一抹绚烂而变得生动了起来。 可惜…… 郎漠原依旧神情寡淡无比,在指尖凝了冰,将旁人都不肯破坏的美好顷刻间冻成了冰晶。 随着冰的四分五裂,蝴蝶也变成了一粒粒冰沙,散落在他脚下,和泥土、雪片融为一体。 “破坏世间一切美好,便是阁下所热衷之事么?” 两道身影在鹅毛大雪中显现出了他们的轮廓,清亮的女声被狂风裹挟着,传入了郎漠原的耳中,还有一道极浅的笑意,应当是她身旁那个男人发出的。 薛隐。 尚陵君。 郎漠原摩挲着指尖仍然残存的冰晶,道:“琅环阁倒也罢,道宗历来视漠北为低贱之处,如今宗主亲自踏足,实在令孤百思不得其解。” 为首的女子脸很平凡,不美,也算不上丑,不过是丢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相貌,独独周遭的气质不俗。 她一身素白的衫子,散散地披了一件狐裘,长发束作坠云髻,两支简单的辰星钗将其固定,耳垂上的黑曜石却与她周身柔美的装扮完全不同, 许是此人本便不是什么弱女子。 紧随其后的男人仍旧着了道宗的衣服,刻板,毫无值得欣赏之处,唯独那张脸与道宗的“正统”、“庄严”等截然不同——是一张艳若好女的面容。 上挑的凤目中尽是风情,若说他是个头牌小倌倒像,可若说他是道宗之主,便鲜有人敢相信了。 “郎先生必然听说了,近日魔门与鬼道对云随暮留下的赤心天罗甚是感兴趣,便自己照葫芦画瓢制出了新药,四处抓活人和妖怪试药,搞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此事已不仅仅只与我道宗有关,漠北雪原的妖却也有不少被害呢。” 尚陵君说话时不急不缓,简明扼要,一下便正中郎漠原的死穴。 人类死不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若是漠北雪原、他的领域范围内有妖怪被魔门和鬼道抓去试药,这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事了。 薛隐:“人族与妖族争斗已久,双方死伤惨重,直至今日仍未有一个圆满的结果,阁下当真要不断厮杀下去、致使生灵涂炭两败俱伤么?” 郎漠原随意瞥了她一眼,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薛隐叹了一口气。 “二位身边,都已出现了叛徒。” 郎漠原和尚陵君同时变了脸色。 这是他们已然知道的事实,只是一直遮遮掩掩,不愿意让对方发现罢了。 薛隐:“魔修与鬼灵打得便是人族与妖族相争方便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道宗与漠北皆有的内乱,二位只要肯仔细想想便该知道,倘若再打下去,双方谁都不会赢。” 郎漠原何尝不知,可战争已经打响了,被人类欺压践踏了数千年的妖怪们第一次翻身,若是这个时候要它们放弃,无异于从虎口夺食。 怎么可能? “只要二位肯联手,魔修和鬼灵必不在话下。”薛隐说。 郎漠原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就连尚陵君也似笑非笑地颔首打量着身旁的薛隐,仿佛她说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而他们都在强忍着嘲讽。 郎漠原干脆利落地拒绝:“做梦。” 肯主动认输终结这场战争就不容易了,居然还要世仇联手,别说下面的喽啰们不愿意,就是郎漠原和尚陵君之间都不可能达成协议。 这一人一妖不知是上辈子有仇还是怎么回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见面说不了两句就得打起来,似乎血液里有天生的排斥因子,就是和平不了。 今天是看在有个姑娘家在的份上,已经足够给对方留面子了,否则要是像以前那样,早打了不知道多久。 尚陵君笑得像个菩萨似的,却一点也不温柔,同样拒绝地干脆利落:“不可能呢。” 薛隐并没有放弃,只是声音有些低哑,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故意说给他们听:“我答应过阿娘……” “一定、一定会让琅环阁保护大家的。” 尚陵君听到“阿娘”这两个字的那一瞬间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隐忍了许久,终究放弃了想法,脸色有些惨白,方才眸中的灵动活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为一滩死水,再也不会泛起任何波澜一般。 郎漠原的头也疼得厉害。 和他每晚做噩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仿佛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他要去抓,却抓不到。 只是觉得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些疼。痛苦逐渐蔓延开来,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和理智。 薛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让郎漠原发现她的眼神中藏着期冀和怀念,然而更多的确实想说不能说的压抑与难过,只好移开了目光,平静地说:“阁下都是聪明人,如何决断更为有利,想必不用我多说。”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所以敢用“月韶千”来激起他的求和欲。 她也看见了尚陵君和这个男人未来的命运,生生死死无从辨。 拥有先知的能力好也不好,她知道别人的,却看不到自己的。 “……可。” “和方为上赢。” 郎漠原也好,尚陵君也罢,只要任何事一旦牵扯到月韶千,他们的理智会在顷刻间不知不觉地分崩离析。 “狗贼和小畜生又欺负你了?老子收拾他们去。” 月韶千气冲冲的声音依稀还浮现在薛隐的脑海里。 那时的她只有一丁点大,被爹爹和哥哥骗走了糖葫芦后委屈地嚎啕大哭,招来了凶神恶煞地从厨房里拿着擀面杖要杀人的阿娘。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月韶千的吩咐,“要是以后他们再敢作死,你就把我搬出来,保证俩货没一个敢再造次,尽管试,绝对妥,否则老子抡他丫的。” 阿娘已经不在了。 却还是能保护她。 那是个普通的一天,历史上并没有明确记载,不过是人与妖普普通通地达成了暂时和平的协议,联手对抗魔修和鬼灵而已。 没有大战。 没有爱恨。 没有恩怨纠葛。 显然,非常普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46】 哪怕昔日琅环阁的竹亭内曾有过多少温馨的回忆,郎漠原还是一见到尚陵君就恨得牙痒痒,其脸黑的程度和有人胆敢说他做的饭是黑暗料理时的暹罗不相上下。 和平时期,不会受到生命上的威胁的前提下,只要没人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跳踢踏舞,这头狼其实脾气不错,甚至算得上温和,只是长相凶了些。 雄性荷尔蒙旺盛,五官锋利,侵略性极强,尤其是凹陷的深眼窝和高挺的鼻梁,过于强调了五官的立体,显得无比冷厉。 因此,从古至今,一群看着他小鹿乱撞、脸红滴血的姑娘们打死都不敢上前搭讪,更不敢和他发展什么更深的关系。 怕他家暴。 郎漠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被家暴还差不多。 以外貌断定人的性格是最不靠谱的操作,看看道千藏就知道了。 女孩文静乖巧,尤其是装娴静的时候真像个人一样,敛眸掩唇轻笑,浅浅的梨涡衬得略有婴儿肥的小脸愈发可爱俏丽,落落大方,然后…… 一jio送人上西天,再翻个死鱼眼,柔软的红唇毫不留情地嘚吧嘚损得人脸都抬不起来,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太可怕了。 但现在,郎漠原的凶神恶煞已经不仅仅是外表,而是开始从内在散发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杀气。 眼珠妖化成了湛蓝,双手的指甲和唇边两侧的利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变得几乎分不清是人手还是狼爪,犬齿还是狼牙。 道千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并不用力,只是轻柔地捏了捏狼爪,劝慰似的。 郎漠原猛地一愣,险些妖气四溢的灵气堪堪刹住了车,眼珠也逐渐变了回来,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师父,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回去,比起以前的泰然自若可是差得远了。” 尚陵君微微一笑,他用的是道长青的身体,同样是贵公子,终究没有他自己的脸妖媚惑人——道长青是贵,而尚陵君则是魅。 道千藏可算是收回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吐槽:“年轻不好么,非得像你一样垂老矣矣?” 尚陵君的身体不着痕迹地一顿,他看着道千藏,目光中尽是些复杂到极致的情绪,表面上仿佛一潭死水,实则暗潮汹涌,却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但郎漠原何其敏感,尤其是面对一个想抢他老婆想了多少年的男人,一看见这种眼神,当即脸更黑了。 当着正宫的面勾引人,敢不敢更不要脸? “师母。”尚陵君最终还是轻描淡写地喊了一声,语调十分平静淡漠,笑容也如四月的春风,和煦温柔,道千藏却觉得他怪怪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面容狐疑地问:“梅馨是你的后代,你还是不是个人,连自己的血脉都下狠手?她死了?” 一说到“死”这个字,道千藏周身的气场猛地热了不止一个度。 郎漠原发飙是冰封雪舞,道千藏则是炙炎地狱。 “那孩子是我朋友,”道千藏和郎漠原交换了一个颜色,后者会意,当即破掉了两人脚下的地陷阵,她轻而易举地走了出来,不急不缓地靠近尚陵君,一字一句地说:“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是么?倘若师母不怕她死,大可再上前一步。” 尚陵君拨弄了一下手里的映月丝,梅馨仿佛一具僵尸,直直地立了起来,咽喉要道致命处被映月丝勒住,只要再紧一寸,她的脖子必断无疑。 道千藏感应到她还有气息,只是神智全部被控制了,没有自主意识。 梅馨刚才那一下摔得鼻血横流,看着无比凄惨。想想当年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现在家道中落,青梅竹马的恋人为了救她而故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最终导致两人阴阳相隔,还被自己的老祖宗当成了人质威胁。 “你到底想干什么?”道千藏烦他烦得很,想一巴掌呼死他个小畜生,但又担心这兔崽子真的能做出杀了梅馨的绝情举动,只好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说。 “当年的死是你自己决定的,现在为什么又肯接受招魂回来?死了那么多年,时代变迁、改朝换代,现在的人间已经不是你们道宗耀武扬威、唯我独尊的地方了。” 郎漠原静静地凝视着尚陵君,似乎想从那早该死上一千遍一万遍的躯体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可惜未果。 “因为他们说,你……”他顿了顿,一笑,“你们回来了,我想你们了。” 尚陵君微微松了映月丝的弦,抬起手摸了摸梅馨的脑袋,梅馨的身体产生了生理性的畏惧,哪怕她现在没有意识,但还是怕尚陵君怕得紧。 “我不是小隐儿,会对孩子们抱有仁慈之心。”尚陵君淡淡地说,“梅氏一族,我本便没想让血脉延续,那只是个意外。” 道千藏一愣。 咋肥四啊,咋一个二个都是意外。 她瞪了郎漠原一眼——瞧瞧你教的,尼玛居然也是个擦枪走火搞出意外的,师父和徒弟一个德行。 郎漠原:“……” 汪呜……孤又做错了什么…… “我这样的人,生出的后代能是些什么好东西,你们左不过是这样想的。”尚陵君指尖微动,自顾自地说着,脚步缓缓朝道千藏的方向靠近,梅馨也随着他的动作僵硬地走着。 道千藏嘴角一抽:“喂,我可没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尚陵君的手就伸过来了,看那架势,是想小心翼翼地碰一碰她的脸。 郎漠原不可能让他如愿。 大爷的,眼神装得一副深情款款倒也算了,居然还敢动手动脚,当面动人老婆! 对雄性来说,“夺妻”是可以和“杀父”相提并论的深仇大恨。 因此,尚陵君的手还没碰到道千藏的前一秒就被带着胳膊给齐根斩断了。 郎漠原一把将道千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着,后者花痴地星星眼捧了一下脸,好在她极快地恢复了正常,瞥了一眼地上的残肢,下意识地想上前哄一哄又被狗贼训斥的孩子,然而转念一想——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可怜巴巴的小梅了。 他是尚陵君,差点害了她和她所爱之人的罪魁祸首。 “放肆!”郎漠原厉声呵斥。 尚陵君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没有再做出任何触碰道千藏的动作。 道千藏本来还觉得还没碰到就砍人家一条胳膊会不会有些不太好,但定睛一看这货被砍断的胳膊和身体相连处,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生长出新的手臂。 不仅道千藏愣住,就连郎漠原都狗脸懵逼了。 卧槽!这有点逆天了吧! 两人都是服用过赤心天罗后返老还童的人,自以为已经经历过生死,算得上世上独一份的了,尤其是郎漠原,他服用赤心天罗,不像道千藏那般和妖血产生排斥因而有严重的副作用狂性大发,相反地,他吃了药后什么不良反应都没有。 那心头血本就是他的,谈何排斥。 生死大关已过,没成想亲眼见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景,郎漠原拧紧了眉头:“此等邪术……” “道宗那群后辈们拿道长青作祭品招我魂魄时,我本没想要回来。但一想到回来看看故人,还能拥有一具不死之躯,若是不答应,岂非浪费。” 尚陵君松开了控制梅馨的映月丝,后者的眼神一瞬间恢复了清明,看见道千藏就往她身上扑,哭得好惨好惨:“小千小千……呜呜呜……” 道千藏像摸狗一样给这货顺毛,梅馨比较高,她又略矮,只能费劲地踮起脚尖揉狗头,耳朵都快被这女人高八度的尖叫哭嚎都吵聋了。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梅馨抱着道千藏死活不丢,嚎得郎漠原额角的青筋毕露。 一,他排斥女人。 二,他厌恶噪声。 三,他嫉妒爆棚。 又是一个当着他的面抢他老婆的混账! 梅馨很不凑巧地正撞到郎漠原的三个死穴上,愣是一个都没落下,齐活了。 道千藏一边撸美女贵宾犬,一边也没忽视尚陵君话里的重点,头顶的呆毛好似雷达,直直地竖了起来,“老东西作祭品?!” “否则师母以为我这具身体如何得之?”尚陵君残忍一笑,故意活动了一番筋骨,“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算身体强健,想必是刚化鬼后的魂魄被人细心将养着。” 道千藏的童年时期与其说是被道长青抚养,不如说是她照顾那个脱线的爸,一身病痛没个好地方,还成天省吃俭用把东西都省给她。 她的眉宇间切实地染上了一层怒意:“你竟然敢占了他的身体……” 道千藏再怎么恨道长青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一直不愿意放下,但别人欺负她爸算怎么回事,尚陵君,他也配?! “道长青已经死了。”郎漠原一语中的,“他的尸身是用于存放魂魄的器皿,既然肉身被占,如今必然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因为他没有真心帮道宗,而是潜伏在其中,意图找到机会救他的女儿。 于是他成了废棋,被道宗毫不留情地舍弃了。 尚陵君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道千藏从灵质空间内取出了九羽琴。 一瞬间,面前娇小清丽的少女仿佛和多年前的白衣女子融为了一体。 月韶千要杀他。 他偷偷地放在心里数百年、从不敢让人发现的卑怯爱慕之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抓住,疯狂地撕扯,流出涓涓的鲜血,停不下来似的。 却没有痛意。 大抵是……习惯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47】 “尹叔叔,我好难受,可不可以出去……” 尚陵君那时候还不叫尚陵君,是个一出生就被卖到王府的娈童小梅。 屋里的光线很暗,还透着一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肉眼可见灰尘四处飞扬,他痛苦地捂着小腹,无力地敲了敲门,希望外面的人能把他放出去一会。 自五岁起他就只吃流食,据说是因为王爷有洁癖,不希望在办事的时候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整个王府将养他的奴婢和小厮们都只给他喝粥,从不肯让他碰别的吃食。 王爷最近没有再召他伺候,而是找了别的小男孩。 府里的下人纷纷以为小梅失了宠,再加上这孩子平时总一副怯懦胆小的怂样,说话也说不利索,除了一张娇媚可人儿的小脸之外任何讨人喜欢的地方都挑不出来,就一个个地懒得搭理他,送来的粥要么凉了,要么直接已经馊了。 长时间不见阳光,饮食又不健康,他只觉得自己快死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囚笼里了。 门外只传来不耐烦地训斥:“就你金贵,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一个暖床的玩意儿还敢要求这要求那的,老实呆着,本来让老子看着你就烦,少找事,小心我揍你!” 他讷讷地收回了敲门的手,眼神却一直黏在上面。 外面有太阳,有花草,有清新的空气,有……自由。 这一切和他只隔了一扇门,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分毫。 他只配拥有阴暗潮湿的密闭空间。 王爷会赏给他们这些小家伙不少翡翠玉石、珍珠钗环,为的就是让伺候他们的人把自己的小玩具打扮得光鲜亮丽、娇艳可爱,可却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要的根本不是金银珠宝,只是吃饱、穿暖、尊严,和自由。 深夜,王爷突然召了他。 老尹慌得手忙脚乱,把他收拾好了之后送到王爷的榻上,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排斥,这也是王爷之所以每次腻了他却还能回心转意的原因。 顺从,乖巧,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无论受到怎么样残忍的折磨,身体痛苦不堪,被鞭打、被贯穿,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哭有什么用呢。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更何况这样的屈辱从八岁开始,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的时间,什么伤没受过,鲜血淋漓也罢,不过都是已经习惯了几百遍的事。 没什么好在乎的。 小梅的性格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麻木,就连王爷也相信这孩子乖巧无比,他不需要个性,只需要一只乖巧的小宠物,老老实实地承受他的一切就够了。 直到自己的命.根子被活生生地咬断。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王府内,小梅擦干净了嘴角的鲜血,在守卫还没有来得及趁着月色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清寒的月色轻抚过他的身躯,地上留下的只有一颗又小又矮的团子,纯白的内衫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诡异妖艳无比。 逃吧,倘若要被抓回去,就当场自尽,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绝不让那群畜生再碰自己分毫。 说白了,天大的痛苦最终不过是一个死而已。 “能看到这样干净的月亮,死了也值。” 他躲在界碑后,呆呆地昂首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夜很冷,心却热得厉害。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活着。 那个人出现了。 “小孩,你怎么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月韶千。 以后的数百年间,每每夜不成寐、被噩梦惊扰而起的时候,总会回忆起那素衣女子唇角勾着一抹浅笑的模样,淡淡的,很温和。 像天上的月亮,驱走了他所有的不安,带给他生的意志,却唯独不属他所有。 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 月韶千身旁的男人同样对他报以温和的笑意,却给他取了“尚陵君”的名字。 云随暮杀了王爷,月韶千一把火烧光了整个王府,让他忘掉过去,以后和他们一起在琅环阁生活。 没有人会再欺负他,再也不会了。 可“尚陵君”这三个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是上灵郡王的娈童的事实。 “尚陵,”云随暮在尚陵君背后突然出声,后者浑身一抖,立即转身行了一礼,头深深地低下,不肯让云随暮看到自己的表情:“师父,您……怎么来了?” 云随暮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双目所及是月韶千。 这货老大爷似的靠在藤椅上摇来摇去,坑一旁的小丫头片子薛隐给她嗑瓜子剥花生,还得顺带摇扇、投喂服务。 悠闲幸福得快死过去了。 “我可有曾打骂过你?”云随暮突然问,尚陵君一愣,摇了摇头:“师父对我一向关爱有加,从不曾打骂。” 云随暮皱了眉:“那你为何一见我便好似老鼠见了猫?不是跑便是躲,怎么,我有那么凶神恶煞、你看一眼便做噩梦么?” 尚陵君哑口无声。 这……又不能实话实说惦记您的夫人,总觉得对不起您,不敢看您……吧。 加之,尚陵君对男人十分排斥,童年阴影无法消除,一看到男人便会想起不好的屈辱历史,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哪怕是云随暮,也让他害怕,甚至需要保持距离。 云随暮素来对小屁孩没辙,哪怕尚陵君如今早便成年了,心里还是把他当个红团子看,没跟他一般见识,只当是年轻人青春期发作,拗回来就行,“你是我的大弟子,理应明白,日后继承琅环阁的重担已落在了你的肩上。” 尚陵君恭恭敬敬地听着。 “千千的身体愈发差了,”云随暮沉声道,“我新制了一味药,名为赤心天罗,但暂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活下来。” 尚陵君睁大了双眼,道:“如若有需要徒儿的地方,师父大可吩咐!” “你……”云随暮眯了眯眼,审视地看了他片刻,略过了尚陵君的身旁,背对着他,目光温柔却悲伤地落在月韶千的睡颜上,尚陵君在他身后忐忑不安,终究听他淡淡地说:“守好琅环阁,莫要令我九泉之下不安便足够。” 尚陵君大惊:“师父!” “赤心天罗需要我的心头血,每一颗里只有一滴,太少了。” 云随暮的语气很平静,大抵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道:“吃药只能延续她的生命、令她返老还童,可再生长一次依旧会面临同样的结果,周而复始,她的体质会一次比一次差,最终会彻底失去神智,成为杀傀。” 尚陵君嘴唇微微颤抖,云随暮不急不缓地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力地握了一下,仿佛把所有的期冀和希望都留给了他一般。 “倘若真有那一天,连赤心天罗都不能救她了,我会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届时千千、隐儿、琅环阁,都要你来照顾。尚陵,你答应我。” 云随暮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永远不背叛我,不对千千不敬,不伤害隐儿,视琅环阁为生命。” 尚陵君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托!” 他抬头,问:“可是师父,你要怎样……” 云随暮轻声地告诉了他。 “绝不可告诉千千,倘若她知道后执意不肯,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 云随暮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尽是疲惫,只待尚陵君应了之后离开这里,去了月韶千身旁,俊脸兀的靠近,挡了她的光。 “干嘛?” 道千藏不爽地瞪了一眼郎漠原,蜷在沙发角落当毛毛虫。 二人已经回了琅环阁,什么伤都没有,本来道千藏差一点就能杀了尚陵君,郎漠原为了帮她,一出手反而坏了事。 尚陵君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二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猛地收了手,也拉住了跃跃欲试想搞死面前这货的道千藏。 “回家。” “我问你话呢,听见没有?”道千藏恼火地问,“你干嘛?明明杀了他是多简单的事,为什么不动手?” 梅馨看她又是一副窝火的样,慌忙躲回道千藏的房间里,头都不敢露,生怕两口子吵架自己被殃及池鱼。 “道宗那群牲口是用招魂把他给搞回来的,如果他没有完成召唤人的要求倒还好说,刚好魂飞魄散。一旦他完成了,我们还怎么打?” 郎漠原背对着她捣鼓吃的——道千藏一天没吃东西了,跟个没事人一样,长此以往,胃怎么可能饿不坏。 也是个熊孩子,根本没法让他放心。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留着他,孤若是死了,你不至守寡,趁早改嫁他便是,孤也省得担心。” 道千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嘴角抽搐不止:“我对母.子.恋一点兴趣都没有。” 郎漠原不置可否,只做好了夜宵端了过来。 道千藏老老实实地被投喂,越想他的话越不舒服,嘟囔着说:“你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 郎漠原挑起了一侧的长眉。 “我……”道千藏皱着眉头说:“我不允许你死。” 郎漠原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把有些炸的毛顺得服服帖帖,薄唇也越凑越近,直到两人的鼻尖紧紧地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高大的男人把小姑娘笼罩在自己的身躯下,投下一道阴影。 他本打算亲一下就分开,没想到道千藏在唇瓣即将轻触之前一本正经地问:“你想要吗?” 郎漠原一瞬间无比疑惑:“……” 汪汪汪? 道千藏简明扼要、开门见山:“来一次?” 郎漠原的头一瞬间达到了爆炒的温度。 他的耳垂红得几乎快滴血,一时间环着道千藏的腰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僵硬得犹如一块铁板。 “你……” 道千藏翻了个死鱼眼,旋即双眸往下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装得跟纯情处男一样,心里上演十.八.禁,我还不知道你?” 郎漠原狗脸桀骜不屈,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能勉强保持镇定和冷静:“孤是克己守礼!” “哦,那行,”道千藏面无表情地起身拍拍屁股走人,“那不做了。” 话音刚落就被一把抱了回来。 “……要。” “这次我要在上面。” “……” 别后悔就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48】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去揽那个瓷器活。 老祖宗的哲学,不是没有道理的,否则也不会流传那么多年还在用。 道千藏被郎漠原抱去洗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虚的,爪子都抬不起来,总觉得全身被拆卸了重组似的,稍微一动就累得濒临散架。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满地飘0,无1无靠’了。” 道千藏眼神空洞,像死了一样任由郎漠原摆布,后者放好了水,试了试水温,才把怀里的一小只卷毛怪放进去,听这货又在那里说一些他搞不懂的现代词句,无奈地摇了摇头。 “累……真的累……” 主动了没一会就瘫成了人形大饼,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一切都交给狗贼。 爱咋咋地吧,就让她这么死了吧,反正也没力气活着了,随便。 郎漠原:“……” 最后这句累还是能听懂的。 “自作孽,怪谁?”他一边给卷毛怪清洗身体,一边臭屁哄哄地腆着张桀骜狗脸,欠揍得不行,“如今可知孤往日有多辛苦了?” 道千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俊脸,故意找死:“你好像啰嗦阿嬷和吐槽奶爸啊,居然说辛苦……好,我懂了,过会给你配点补肾的药。” “你若敢,孤有自信保证让你足足一月下不了床。”郎漠原眯着眼,沉声警告她。 道千藏冷哼了一声,转移话题:“床……要不是薛无明的缘故,我也不会收留梅馨,这女人一来就霸占了我的房间,老子现在天天睡沙发,动不动就落枕、扭着腰,你也不知道体谅一下。” 她的眼神有些埋怨嗔怪的意思,小巧的下颚也倨傲地上扬,看起来很不好哄。 就是撒娇,把刚才不小心惹到郎漠原的那一茬给糊弄过去。 “孤的居所还算宽敞,你可以过来住。” 郎漠原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嘴,道千藏摆摆手:“华夏城和景宁城之间的距离用遁地符略慢,传送符或者法阵的话一次一万块,一来一回就要两万,每天都两万,有钱也不是这么费的。” 郎漠原更故作不经意地随口提建议:“你不如索性直接住下,待琅环有需要时再回来处理,以免来回劳顿。” 糊弄二哈,是道千藏所有技能中最有心得与经验的一个。 不过这次好像没什么用,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道千藏:“……” 事情是怎么莫名其妙从“补肾”变到了“搬家”上的? 直到第二天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郎漠原叫来搬家公司的时候,道千藏还是很懵逼。 总感觉这狗贼挖了个坑等着她跳,她还真就傻兮兮地跳了进去,栽了个彻彻底底。 道千藏找到了让自己敢于最终确定这一想法的理由。 郎漠原那间装饰得和她喜欢的风格一模一样的房间,以及管家乐呵呵地想拍马屁没想到却把家主给出卖了的话。 “郎先生早就让我们准备装修了,说是夫人过段时间就要住进来,一定得收拾好。” 她面无表情地把行李丢到了另一间房里。 郎漠原同样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行李拿了回来。 “狗贼,在这等我呢。”道千藏昂着头,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郎漠原也毫不畏惧,一字一句地说:“不同孤住在一处,你想分居,然后离婚?” 道千藏:“……” 没那么严重吧。 道千藏平日里仗着二哈喜欢她,惯着她,不跟她一般见识,欺负狗欺负得起劲,但郎漠原有些底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碰,这点她很清楚。 郎漠原对“分离”这类字眼格外抵触,甚至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要是真的和他在这种事上掰扯肯定会让自己没好果子吃。 道千藏只能吃了个哑巴亏,叹了一口气,乖巧地住进了郎漠原的家里。 郎漠原:“一百张传送符已放进了你的随身空间,若有需要随时用。” 道千藏:“……” 狗贼,一百万用来做点别的不好吗?能吃多少顿火锅、买多少个手办知不知道?非得浪费到去买一堆纸回来。 二哈一想到千千终于可以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乐得跟傻狗似的,哪能想到那么多,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偏偏还要维持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形象,装得一本正经。 道千藏总想恶意调戏他看他破功,但一看到身边还有别人,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晚上再收拾他。 当晚,疲惫到极致的道千藏缩成一团小卷毛,被郎漠原揽在胸前睡得很安稳——比以往安稳得多,她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突发的异常,会不会有人闯进来要她的命,会不会琅环阁里的谁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叛徒。 仿佛身边有了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深夜十二点,郎漠原准时地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珠亮得过分,是一片冰寒的湛蓝。 他微微侧首,道千藏头顶的发旋正入他的眼。 蓬松柔软的卷发遮挡着娇俏可爱的小脸,从郎漠原的角度看到她圆润的鼻尖,手贱得想捏一下。 郎漠原刚抬起手就定在了原地。 不行,不能吵醒她。 他轻手轻脚地将自己从道千藏身旁撤开,离开了房间。 临走前郎漠原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姑娘,睡得很沉,眼角还有湿润的泪痕,看起来格外可怜。 大概是他刚才有些太过分,不知轻重,弄伤她了。 郎漠原有些愧疚,驻足凝视她不久,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 道千藏的眼睫犹如一对漂亮的蝴蝶,微微扇动着翅膀,露出了被羽翼隐藏着的鸽血般的瞳孔。 幽冷,清寒。 用传送符的话,从华夏城的中心区到景宁城的灵修路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 郎漠原回到琅环阁的时候,尚陵君已经在里面坐着久候多时了,梅馨在一旁端茶送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祖宗——看她的神色,虽然害怕,但却没有意外的情绪在。 尚陵君那天恢复她神智的举动不过是演戏,梅馨已经成了傀儡,做他的眼睛,替他监视着琅环阁,监视着……道千藏。 这就是郎漠原无论如何也要让道千藏搬走的原因。 “师父,您未免也太警惕我了。”尚陵君笑着品茶,姿态一如往昔,优雅无比,梅馨在一边静静地站着侍立,垂眸不出一言。 郎漠原指尖微动,尚陵君坐着的地方立即冒出了几根冰刺,幸亏他闪得及时,否则肯定得体验一番郎漠原当年被道千藏用温度计.爆.菊的痛苦。 尚陵君的额角滚落下几滴冷汗:“恶毒心肠……” 郎漠原随意一拂袖,把尚陵君刚才坐过的坐垫给扔了后才心安理得地坐上去。 没洁癖,但唯独对尚陵君有。 孤坐着,你站着,不准僭越。 尚陵君:“……” 恨得牙痒痒,可又打不过。 “孤不杀你。”郎漠原目光冷淡,“条件是你要告诉孤,道宗究竟想做什么?” 尚陵君屏退了梅馨,优哉游哉地踱步至玻璃门的方向,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目光远眺天际的明月。 郎漠原微微一眯眼,一堵极为厚实的冰墙顷刻间拔地而起,遮挡住了尚陵君全部的目光。 尚陵君笑了:“师父还是和当年一样,对师母的偏执近乎疯魔啊。” 郎漠原不想和他啰嗦:“多话。” “末法时代,人类修真过于困难,妖兽却可无时无刻吸取天地灵力,人与妖的力量失衡,妖已不再满足依靠琅环阁和人类和平共处。他们想要统治人类、践踏人类,正如历史上人类践踏他们一般。 “妖族愈发猖狂,完全不将人类的死活放在眼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琅环阁的逐渐强盛。” 尚陵君猛地回首,道:“师母仁慈,做事难免偏颇,倾向于己方立场,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在那些妖兽们看来,便是自己在横行霸道时有了强有力的支撑。” 郎漠原并不否认。 善良是道千藏的优点,同时也是她的缺点。 她并不适合做一个统治者。 “师父,你虽是妖,却有一颗人类之心,我相信你可以站在最为公正的角度去看,如今的混乱究竟是责任在谁?”尚陵君一字一句地问:“是我们人类?还是你们妖族!” 郎漠原平静地阖了眸子,一言不发。 理亏。 “我道宗所求,不过是令人类免于屠戮之劫。”尚陵君脸上的笑意竟有几分苦涩,“复兴道宗,为的便是能与如今的群妖有一战之力,不会在大难临头时无路可走,只能任其奴役。” 郎漠原淡淡地开口:“复兴计划的核心是你。” “不,”尚陵君笑得格外甜,眸中却有凶狠一闪而过,轻声说:“是你。” 郎漠原猛地抬眸,紧盯着尚陵君的双目。 “只有我复活,才能用来要挟你啊,我的好师父。”尚陵君温柔地开口,“道宗的复兴计划,最核心的便是需要师父的得意之作——赤心天罗。” “道宗的小辈们在赤心天罗上花了不少功夫,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初代的效果,所缺最重要之物,是师父的心头血。” 郎漠原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冰锥把尚陵君包围在了阵法范围内,逼得他无处可逃,只要郎漠原动一动手指,尚陵君必然会在下一刻就死无葬身之地。 尚陵君却一点都不怕,笑眯眯地说:“师父曾说过,倘若赤心天罗救不了师母的命,必要时会拿自己的命换她的。若是她知道了此事……师父莫非连几滴心头血都舍不得给?” 郎漠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只打了个响指,冰锥旋即消失、没入了地下。 他突然打量着尚陵君腰间缠着的牵机——这本来是道千藏的随身法器,后来给了道长青,道长青的身体如今被尚陵君占了,所以牵机在尚陵君身上并不奇怪…… 个屁! “你腰间的红光是何物?”郎漠原紧蹙眉头,厉声问道。 尚陵君没想到这出,愣了愣,低头一看,疑惑不解地摆弄了两下。他被招魂回现代没多久,搞不清现代的东西,当即摇了摇头:“不清楚。” 郎漠原的手机来电铃声突然响了——是道千藏打来的。 他慌得一比,有些发虚地接了电话,另一头赫然是道千藏冷漠的声音:“是窃听器。当初为了足不出户地监.听老东西用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第一批体验用户居然是你们两个。” 手机掉到了地上。 她……她都听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49】 自从那次魔修突然从若有人兮里蹦出来之后,道千藏一直都在思考她留给自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无明警告她找到了琅环天书的下册就有可能变成魔修,可先知是不能泄露天机的,除非这件事说与不说对未来的走向毫无影响,也即是道千藏无论如何都会走向堕魔这一条道路。 无法避免。 挂断电话后,郎漠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连尚陵君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两人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这一切都不能让道千藏知道的前提下。 可现在这个前提已经没有了。 道千藏给手机关了机,郎漠原死活打不通她的电话,急忙让全C区的妖怪一齐找她,尚陵君也没让道宗闲着,深更半夜地喊醒了全宗弟子起来找人。 本该是万籁俱静、家家户户都熄灯就寝的时候,C区却亮得灯火通明,麻瓜们纳闷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诧异无比地打开了窗户,打量着下方匆匆忙忙的人们和动物。 社畜真不容易,估计是哪家公司半夜股市动荡,把员工都叫起来加班加点了吧。 众人这么想着。 可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桥豆麻袋!动物? 鸡鸭鹅羊猪、猫狗鼠鸟兔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倒也算了,可是虎狮鳄狼狐、豹熊象猴鹿是怎么回事?动物园里的住民都逃狱了?! 放眼望去整条街的空中都盘桓着扑腾翅膀厉声尖叫的黑乌鸦,活似饿极了在找腐尸想填饱肚子一般,恐怖无比。 地上是一群一群的蛇,五彩斑斓,又毒又凶,细小的嘶嘶吐信声能让密集恐惧症和软体动物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 那些人竟然不怕,甚至还和动物交流! “是世界变了还是我疯了?”大妈面容严肃地看着大街上的异状,选择了昏死过去,“肯定是我疯了。” 大橘一蹦三丈高,跳到了稍显低矮的临街商铺顶上,四下打量了一遭,发愁:“小千要是真不想让人找到她,那就肯定找不到,以前金……宋葵心在的时候还能勉强猜猜她的心思,可现在……”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在麻瓜们听来只是一只猫在咪呜咪呜地叫,但在妖怪、和通灵的道宗弟子们耳中却一个字都不落地接纳进了大脑,后者自动转换成人类的语言。 暹罗愁得喵喵叫:“惨了。” 秉烛更是脸色难看得要命:“我……不想死。” 以道千藏的性格,她现在一定气炸了,她生气不要紧,可是一旦生气,体内的赤心天罗就会悄无声息地透过她的理智影响她的身体,万一再失控,那麻烦大了! 先不说道千藏会不会理智全失、不分敌友地见人就杀,一把火烧了整个C区,就说正在琅环医院里头顶上乌云密布的郎漠原就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为王上做事,干得漂亮虽然也有好处,但办砸了就是把小命双手捧着往他面前送,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凄凄惨惨、惨惨戚戚。 “王上,您当真不能再努力回想一下么?”秉烛打着哆嗦,大着胆子给郎漠原打电话。 “道阁主有传送符,还会隐身咒,这里所有妖和人都比她的灵力低,根本没法探灵。整个C区她想去哪就能去哪,真要躲起来累死我们也找不到啊。” “王上,您最了解道阁主,倘若不给一个大致的方向,完全是大海捞针。” 郎漠原的脸色阴沉得连尚陵君瞅着都怵。 他一向对师父又敬又妒,然而更多的、深层次的其实是惧。 大抵是根植于心的自卑。 全C区的妖怪和修真者一起出动,只为了找一只卷毛怪。 被大家认定现在已经气炸了的“大大卷”其实格外淡定,她撑着一把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一次性透明伞,不急不缓地朝C大的图书馆走去。 天气预报没说过今天有雨,她也就没事先准备。 但是这世上不少事都像天气预报,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晨,C大的图书馆早就闭馆了,但道千藏却并不在意那一把小小的锁,随意捏了个诀就穿墙而入。 薛不晓死了之后,她的藏书已经没有人帮着守护保管了,但还是习惯性使然地放在老地方,没有动过,仿佛那些书还在的话,薛不晓也还在。 馆内黑漆漆一片,道千藏没有开灯,也不需要开灯,她身边自然悬浮着一粒粒的火星,一进来后火星扩散到了全馆内,把漆黑的环境照得恍若白昼。 雨伞在她的手里被点燃,连伞骨都被烧得渣都不剩。 空旷寂静的馆内只有她的鞋子与地板相触发出的轻而有节奏的响声—— 哒、哒。 响声停止了,道千藏停在了一排书架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书架的左侧,留下一道赤红的火痕,无形的结界缓缓地撕裂开,露出里面几本表页已经发黄的古书。 书的边际还有被烈火烧过的痕迹,要不是抢救及时,恐怕早就“寿终正寝”了。 道千藏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 这一本是一沓中唯一一本毫无损伤、干净得仿佛刚写出来的书。 书的装订很简单,几根白色的书线随意地装上了,书页的切割也很粗糙,表皮更是什么书名都没有,打开第一页就是乱七八糟满面污迹的草稿纸。 简直像神经病人的日记。 只有道千藏知道,这本就是琅环天书的下册。 她根本没烧,而是偷偷地存在了琅环阁,不让郎漠原知道。 当年的月韶千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下册藏得那么隐蔽,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道千藏并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告诉自己—— 瞒着他。 一方面是不希望用琅环天书上的方法救自己致使成为魔修,导致神智失常乱杀人,另一方面…… “未来的我,会和他成为敌人,而且还要不计一切代价地杀了他。” 道千藏突然轻声地自言自语,声音在安静的馆内回荡,最终返回到她的耳中。 “怎么可能?”道千藏还是不愿意相信,可是她的行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选择了对郎漠原抱有一定程度的戒心,微弱到连她自己都很难察觉。 “他要用自己换我活下来,我怎么会和他反目成仇?”她昂了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零星的火光,喃喃道:“狗贼,也不想想……我愿意你作死么?” 还敢从云月期就一直瞒着她。 怪不得无论她有没有找到琅环天书,郎漠原都不会绝望。 怪不得她怀孕后,郎漠原哪怕再怎么担心也没暗中落她的胎,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养着,断定她可以好好地活着,和孩子一起好好活着。 原来是他早就做好了走最后那一条路的准备。 “我那时候不该说那样的话。” ——让心爱的人独自留在这世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已经死去的我,故步自封,甚至做傻事……我做不到,那样太残忍了。我宁愿他先离开,这样受伤的人……只会是我。是我就好。 道千藏红了眼眶,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她不喜欢哭,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更何况她早答应过狗贼,不会再流泪,永远都不会。 她只想要郎漠原好好活着、不要太执着她而已,不是那样说了就意味着要傻狗替她去死啊蠢货! 看琅环天书,就是按照既定的路程成为魔修,心性大变。 不看天书,就是等着她不久后濒死时郎漠原用自己的命换她活下去。 “薛无明,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敢把预知告诉我了。” 道千藏笑了笑,白皙的手指和泛黄的书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过往与未来,第一页被翻了过去,呈现出第二页的内容。 “果然,我肯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魔修就魔修吧。 总比那傻狗死了好。 二哈,从来就没让主人省心过。 琅环天书的上册和中册写的都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下册才是整个琅环天书的核心,曾引起无数人的哄抢却无任何结果,最终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被怀疑是否真正存在。 它自然存在。 道千藏看完了。 她缓缓合上了书,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双眼时已是冷静到极致的模样。 书里有溯兮存在的缘由、使用的方法、存在的极大危险性。 书里的最后一页是郎漠原最希望她找到的部分。 也是月韶千当年骗云随暮的话。 “你的阵法、灵符、和药,每一个都被我找到了破解的途径,证明我比你厉害得多,略略略~” 云随暮真的信了。 所以他才会留下那一封说明信——此药仅一计可解,溶血于图,按图索骥,寻三册琅环天书,合之、即可救。 云随暮当年做出赤心天罗时根本没有研制出解药,他真的以为夫人找到了他所不知道的解救方法,自己虽从未看过琅环天书,但凭借着对月韶千的信任,他无比自信且肯定地留下了说明信。 最后一页也的确是月韶千找到的唯一方法。 只不过实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有说等于没说。 「成仙,即可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50】 “当时我差点就把书给撕了,但是没舍得,居然是神照纸!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方……” 后来道千藏回忆往事时还会喃喃自语,扣门的那样受到了郎漠原极大的嫌弃。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昔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写下的方法居然是这种令人蛋疼的答案。 哦对不起,她没有。 “成仙……”道千藏盯着天书下册的最后一页,嘴角抽搐得跟发了羊癫疯一样,“这和废话有什么区别?成仙能解决的只有赤心天罗么?成仙后几乎一切事都能迎刃而解了。” 她严重怀疑月韶千就是为了图面子、显示自己能破解云随暮所有的杀招才想出这么个破主意来——这也的确是她一贯的贱风格。 就好比那本假的天书差点要了她的命一样,月韶千还真是把“我坑我自己”这句话遵循了个彻彻底底。 道千藏合上了书,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认为自己果然是个憨批,居然还有脸天天嘲讽郎漠原是傻狗,太不该了。 她随手捏了个诀把地上弄干净,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书架上,慢悠悠地翻看天书下册。 难得没有二哈和兔崽子们在一边烦她,安静一会也好。 下册里面记载,当年月韶千和云随暮一同游历人间,有时心情好了难免行侠仗个义,见了不少绑架勒索、山贼掳人的事,其中大部分的受害者都被他们救走带回各自的家中,但有几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人类的官府找不到很正常,可连他们都找不到就太奇怪了。 刚开始云随暮还以为是他们的能力水平下降,于是走偏了路更加发奋修炼,后来总算是意识到——再怎么厉害的人,只要他们存在于这个世上,就会有灵力泄露,强者可以施展结界不让弱者察觉,但总有比他们更强的人打破结界发现踪迹。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那几个失踪的百姓比他和月韶千都强得多,所以施展下的结界才能隔绝他们的探灵。可二人毫不夸张地说,其灵力之强足以位列当世一二,什么样的人能强到完全阻隔他们的探灵?而且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其存在的痕迹。 一群普普通通的布衣百姓,还不止一个,不大可能都是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 月韶千首先排除了第一种。剩下的就是第二种。 他们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不在此世”,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死了。 死者有尸首、有魂魄,厉鬼的存在一开始源于人类,阴.司公.务.员们的任务只有超渡仍有执念、徘徊于人间不消散的厉鬼。人类口中的“轮.回”、“往.生”其实并不存在。 尘归尘土归土,同理魂归天,曾经是人,哪怕死了之后魂魄上也会携带灵力。 只不过生者是阳灵,死者为阴灵罢了。 月韶千找来了历代的官方卷宗,甚至妖族和魔门的记载也翻过,查了好几天终于发现,这种人间蒸发、完全找不到踪迹的失踪案例并不是个案,甚至不仅有人类,也包括妖怪和修真者。 他们失踪的缘由和地点都很相似,终于有迹可循。 而与此同时,云随暮找到了曾于多年前失踪的一个村民——赵氏。 赵氏父母双亡,自幼被赌鬼舅舅卖到妓.院,由于相貌并不算很美,只能做最低等的活,年过三十终于遇到了一个不介意她过往的憨厚男人,赎身嫁人后本本分分,邻里赞不绝口,又生了个健康的孩子。 孩子刚满月,还没断奶,赵氏就身染恶疾,没几天就奄奄一息。老赵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当年为了把赵氏赎出来几乎花光了全部的积蓄,这病又快又猛,根本来不及让他反应,去凑钱给媳妇治病。 临终前,赵氏和丈夫在成亲时拜的父母的牌位前说,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和他们的孩子——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忠儿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话刚说完她就突然发了病,口吐鲜血不止,老赵慌忙去找村里的医生,等背着年迈的赤脚大夫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赵氏不见了。 他疯了一样找了很多年,但还是没找到。 二十七年后,老赵和赵氏的孩子赵忠高中状元,在赵忠娶了公主、成亲的当晚,赵氏突然从赵忠的祖父祖母的牌位里跌了出来,整个公主府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云随暮听说此事后立即前往公主府,治好了赵氏的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问了清楚,最终月韶千归纳出了答案。 是有一种“东西”把那些失踪的人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严格说来是时间——不同的时间位面。 那些人自身可能并不清楚,只是由于某种过强的执念唤醒了“东西”,又有某种极富灵力或执念的物品做媒介,不知不觉中就穿越了自己心中最想到达的时间段。 他们接连做了好几个试验,都符合月韶千的猜想。 云随暮为这个“东西”取名为溯兮。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人心中的执念大多与情和欲有关,正如溯回溯游寻爱时的坚韧不屈,穿梭时间的长河可前可后。 便名为溯兮,再恰当不过。 有了溯兮,许多不能实现的事、和无法化解的执念都变得可行了起来,世间的厉鬼会变少,因执念而引发的许多惨案未来也会降低,多好的事! 月韶千曾为这个发现而激动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自信可以成为唯一一个名垂青史的女人,动不动就高兴得连连打了云随暮好几拳。 云随暮:“……” 汪汪汪?有事么? 谁有他苦?夫人高不高兴都得拿他折腾。 月韶千睡不着就得闹腾,成宿不停,把云随暮熬得黑眼圈与日俱增、心力憔悴,最重要的是她不接受求.欢,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那这问题就很大了。 连着一个月没尝到肉味的云随暮悄咪咪地凑到了夫人身旁,打算趁人不注意抱着就跑,被正在作书立典的月韶千敏锐地察觉,再一次一拳把狗贼从自己身边打滚蛋。 云随暮感到了悲痛欲绝。 这还是不是人过的日子了,简直是地狱! 他愤怒之下开始挑月韶千的刺儿,力图让她开心得发烧的头脑冷静回正常的温度,没想到居然意识到了溯兮的最大弊端——不可控。 任何造福世间的东西都需要可控,否则甘霖会成暴雨引发洪灾,暖阳会成酷日造成旱灾,一旦失去了控制,造福也变成了为祸。 从溯兮穿越到另一个时间,甚至会出现“同世两人”的情况。 月韶千在被迫无奈地杀掉了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地主老财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地主老财年轻的时候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年少不知可贵,直到未来惹到了官府、摊上事了变得穷困潦倒后才觉得当年不该不学无术。 他执念过强,通过溯兮回到了多年前,意图霸占少年的自己的家产,甚至闹出了不少或大或小的动静。 “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拥有? 一旦同世两人,这种矛盾几乎是无法调和的,所以只能选择优先驱逐后来者。 道千藏又看了一遍自己和二哈当年做的关于溯兮的探查,看完之后只觉得啧啧称奇,更多的是自恋、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也不知是哪来的厚脸皮。 天快亮了,道千藏瞥了一眼窗户外透进的光线。 “回去吧?我是和二哈闹别扭,故意气他才离家出走不让他找到我的,现在一声不吭地回去,那就是小孩他妈不见——丢大人了。” 道千藏认认真真地考虑自己的小胖脸问题,小声地嘀嘀咕咕。 明明刚才还自恋得一比,现在居然开始考虑颜面这种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的词。 “不回吧?我杵在这也没意义,纯属浪费时间啊,还不如和二哈商量商量,看书里说的溯兮之难该怎么解决……有点想他怎么办,狗贼居然还没找到我!” 感觉溯兮的事情还挺麻烦的,好像再不解决会引起格外严重的变故。 好纠结。 道千藏从小包里取出了一枚硬币:“听天由命吧,正面就回,背面继续浪。” 她随手把硬币往上一抛,两颗黝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硬币,看它落到地上后不停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终—— 立了起来。 道千藏:“……” 这算什么意思?老天和她一样有选择恐惧症吗?刚踢出去的球居然被踢回来了。 她打算再投一次,硬币被抛起,却没再落下来。 道千藏一脸懵逼地昂头,正看见一只熟悉的手,那只手握住了决定她“命运”的硬币。 手缓缓移开,露出一张阴气沉沉的俊脸。 道千藏:“……二哈你好,二哈再见。” 丢人了么不是,刚才自言自语肯定被这货听见了。 靠!二哈是怎么找到她的!不会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扯淡现象吧! 不管什么先跑再说,总之“逃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道千藏刚一起身打算撒丫子开溜,身体就被两条铁臂牢牢地禁锢在书架和他的胸前。 她一慌就喜欢发神经、说些作死的话,试图尽最大力地缓解自己的局促不安。 道千藏故作镇定地盯着郎漠原湛蓝的瞳孔,说:“我建议你冷静,这里有摄像头,小心你留下家暴证据净身出户,我可是看上你的房子很久了……” 满口扯淡。 “你若想要,孤的一切都是你的。”郎漠原的声音很疲惫,头无力地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她的气息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只要别走……” 道千藏愣了愣,挠了挠头,内心纠结交战了大半天。 男人好麻烦……怎么办?哄不哄? 不哄吧,二哈那么可怜、又罕见地那么乖,真的舍不得看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哄吧,明明是二哈错在先,是他先作死有事瞒着她,还是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这种大事。 可是感情里没有对错。 道千藏认命地环抱住他的颈子,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啾了一口。 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遍地撒网寻她的时候,只有郎漠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默默地来到了这里,找到了黑暗中的她。 算了。 她生气无外乎是不愿二哈伤自己来救她,二哈也气她伤心时又把自己藏在小角落里谁都不见。左右都有错,没必要非分个谁赢谁输。 “你答应孤日后再也不如此了。” “再也不会了,我答应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51】 郎漠原和尚陵君的关系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方面,尚陵君忌惮郎漠原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事事都在能要挟到他的范围内活动;另一方面,郎漠原又顾忌尚陵君知道不少他的事,尽管无时无刻不想弄死他,但碍于私人原因,以及大环境下的考量,只能暂时先忍耐。 而道千藏……每天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在家里瘫成咸鱼,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然后就是不停地翻看下册,找出她可能变成魔修的契机,以及如何“成仙”才能解决赤心天罗。 最重要的是如何更深地了解溯兮,并且想办法毁掉它。 “溯兮该毁,但孤觉得你暂时做不到。”郎漠原揉了揉眉心,说,“倘若现在便能毁去,未来的你如何通过溯兮来到现世?” 道千藏一愣,觉得是这个理,一时更郁闷了。 她现在被郎漠原堵死在家里出不去,一旦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就会迎来幽凉且哀怨的眼神,二哈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留下哪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养胎才是王道。 道千藏无聊时摆弄着道长青留下的无定骨,一根小小的拇指寄托了她对道长青所有的感情——有爱和信任,也有恨和无奈。 牵机不在身边,她能随身携带的只有无定骨了。 “狼孕期为两个月左右,狼妖是两年,人类则是十月。”郎漠原挠了挠自己的狗头,坐在道千藏面前掰着手指头数,就差没拿个算盘来计数。 道千藏翻了个死鱼眼:“你说那么多,跟我有个毛关系,我这属于特殊情况,以上三种都不能纳入考虑范围内。” 郎漠原很愁:“孤……不清楚人类与妖兽结合会是怎样。” 道千藏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抚额:“说的好像我很有经验一样。” 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啊。 “既然如此,便以时日最长之期为数,两年即可。”郎漠原一锤定音。 道千藏“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揪了他的狗耳朵:“你想让老子在家待到发霉?” 郎漠原狗脸桀骜不屈,看架势没有商量的余地。 道千藏纠结得不行。 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当“囚犯”被关在屋里哪也不许去吧。 她虽然懒了点、宅了点、咸鱼了点,但那也是普遍情况,偶尔还是会发个神经病出门溜达溜达呼吸新鲜空气的,要真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两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非得急疯了不可。 “我还是回琅环吧,最近人族和妖族之间僵得很,你和兔崽子又……”道千藏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郎漠原的神色,清了清喉咙,说:“我带着韩钦一起去给妖怪们做做思想工作吧。” “你若是有时间,不如多想想赤心天罗。”郎漠原瞥了她一眼,“至于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事,自有孤来操心。” 言外之意就是你丫别那么圣母了,光担心别人,有没有想过自己? 道千藏干咳一声,不太自在地喝了口奶茶。 装淡定。 郎漠原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卷毛变得乱蓬蓬一团,道千藏有些恼火地想去打他的手,却被他刚好躲开,每次都打不到又被摸头。 小矮子都会坚信着这样一个真理——摸头是会长不高的! 郎漠原摸她的头简直是心怀不轨! 道千藏扑来扑去,最终扑到了他的怀里,被温柔地顺势抱了起来,像个小朋友一样坐在郎漠原的手臂上,咬牙切齿地和这只二哈对视。 郎漠原的眼睛亮晶晶地笑着看她,道千藏莫名有些耳热,本想就这样接受即将落在自己唇上的一吻…… “人家还是个小孩子,不可以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呀。” 小女孩纠结又作死的声音从下方响起,郎漠原双目一凛,差点下意识召一个冰锥刺死那玩意儿,幸好道千藏拦得及时,否则先知就得被戳成筛子了。 历代先知都是吃装备的家伙,一堆神器法宝储存在乾坤袋里,想避开众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进来郎漠原的家门简直不能太简单。 郎漠原把道千藏从怀里放了下来,后者的双脚一沾到地就抓了先知的衣领,和郎漠原先前对待熊孩子一样把她给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小先知哇哇乱叫:“你干什么?!” “你吃饱了撑的,已经投诚道宗了还总往我这边晃悠,不要脸还是不要命?”道千藏的脸色不太好看,这货还在记仇,记着这个小屁孩胆敢在她的面前抢郎漠原的事。 先知:“小千姐姐别激动呀,我这次来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你要是不听,可就离治疗赤心天罗的正确方向越走越远咯~” 道千藏还没什么反应,郎漠原比她还激动,一把拎过“小鸡仔”,眼神可怕至极,仿佛要吃小孩一般,先知打了个哆嗦:“爷爷……不是,狼哥哥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好害怕……” 二哈可不会在意除了道千藏以外的人的心情。 还是道千藏看不下去他把一个小孩给吓得快尿了,把先知抱走放了下来,问:“有屁快放。” 先知一脸“吓死宝宝了嘤嘤嘤”的表情,愣是不敢再靠近郎漠原,离他要多远有多远,选择了缩在道千藏的身边,小声说:“我们先知一脉历来被誉为是‘天神的使者’,小千姐姐和狼哥哥应该知道。” 郎漠原冷漠地点了一下头。 道千藏:“知道,怎么?” 你们老祖宗就是我们养大的,不知道才见鬼嘞。 “薛家人、尤其是先知可以预知未来、通晓古今,有我们自身灵力与天地接近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先知说,“我们真的是天神的使者。” 道千藏微微睁大了双眼。 “天神不会随意插手管理人间的事,这时候需要道宗一群灵力非凡的人来维持秩序,但修真者也是人,天神有什么事不会告诉他们,因为那也相当于越矩。 “先知一脉就是天神特意创造出来、为了监督人间、并与天神进行沟通的特殊种族。” 道千藏:“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祭司。” 先知“嗯嗯”了一声,郎漠原仍旧不悲不喜,只死死地盯着她。 “我知道小千姐姐需要的是什么,我也看到了。”先知舒了一口气,说:“我做的事是不影响、不改变未来发展进程的,也是我看到的、我应该做的事,所以不用担心。” 道千藏:“你到底什么意思?” 先知拉了拉她的衣袖,把一张纸塞到了道千藏的手里,说:“这是天神的家,你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去拜访了。” 道千藏一脸懵逼,连郎漠原都愣了。 “神住在人间???” 先知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对呀,当然住在人间啦,神庭那么冷,那么无聊,咱们现世统共就三位神,他们还都不是特别喜静的人,住在天上肯定无聊死了。再说,不住在人间随时观察,他们哪知道人间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平常都化作凡人的样子,低调得很,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的。” 郎漠原:“……”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道千藏:“……” 居然没有办法反驳耶。 “为什么……”道千藏疑惑不解地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片子,“突然这么好心,让我找天神救命?” 先知努了努嘴:“作为交换,狼哥哥需要帮尚陵君研制出最新代的赤心天罗,也就是第十一代。” 郎漠原:“好。” 道千藏一惊:“你在乱说什么?” 尚陵君要十一代赤心天罗肯定不干好事,他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有条件。”郎漠原不急不缓地开口,“待内子确认地址无误后,孤自然会前往道宗赴约。若为虚假,尚陵应当知道后果。” 这也是被先知坑出了经验,想再唬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上次被一群熊孩子蹂.躏了一个下午还不能还手的记忆实在是太恐怖了。 谈条件就好好谈,公平交易,要是背后玩小心眼下套给人钻,挖坑让人跳……大不了鱼死网破,再干一架,眼下真打起来人类可真的不一定能胜过他们。 妖族被压了那么多年,一旦翻身,最忌讳的就是妥协。 妥协就意味着善良可欺,意味着有可能再被压榨奴役。 道千藏:“……” 怎么突然就改口成内子了?谁明文同意了?还有,那一副“就是看你们人类不爽”的架势是怎么回事?一把年纪了还像当年那样是中二病少年么? 先知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可能骗人呢,我还是个小孩子,哪里会有坏心眼呀~” 郎漠原狗脸冷漠,不搭理她,搞得先知很尴尬。 “地址已经给你们了,什么时候去咨询是你们自己的事,千万别拉我!”先知说完这话就飞一般地开溜了,动作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唯恐郎漠原心血来潮今天想吃小孩肉。 郎漠原对此只表示—— 人肉难吃,谣言莫传。 去先知给的地址时,道千藏和郎漠原并肩走在大街上,俊男美女十分惹眼,路过几乎没有不看他们的,不过两人都是习惯了被注视的货,淡然处之,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你和韩钦是怎么认识的?”道千藏突然好奇地问。 郎漠原在现代没什么朋友圈,每天简简单单地工作、回家,没见他和谁来往得亲密,怎么突然就和韩钦玩在了一起? 而且那次还能被韩钦“请”着帮忙无偿治病,问都不带问治病对象是谁的,格外放心——这狗子无利不起早,云随暮好歹还有点圣父的意思,但郎漠原可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 可见俩货关系匪浅。 郎漠原简单地解释:“他是只好鸟。” 道千藏:“……” 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不过……乌鸦是鸟也没毛病。 郎漠原换了个不那么惹人误会的说法:“他是个好人。” 道千藏:“所以?” 郎漠原:“且不算太弱。” 他不多说,道千藏也就没多问,感觉还挺神秘的,估计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小秘密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呗。 绝对想不到是因为乌鸦打游戏水平高,可以带二哈躺赢才让后者无比赞赏。 道千藏成天抱着手机跟朋友开黑,手机就像她的命一样,都不理二哈了! 二哈郁闷了,但他又不会打,只能抱大佬的大腿,韩钦是个真正的圣父冤大头,郎漠原不反感他,一来二去混得熟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52】 先知给他们的地址上写着灵盈路303号楼6层111号室。 “离琅环那么近。”道千藏的嘴角抽了抽,“就在灵修路的对面。” 郎漠原带着道千藏一起去了灵盈路,却发现整条路都被结界封锁了。 二哈:“……?” 缉妖中心的小弟子们清一色便衣藏在了人群中维持秩序,妖怪和修真者禁止入内,普通的麻瓜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禁,一见到雌雄双煞二人组,弟子们的头都大了。 谁去说? 谁都不愿意去。 男的是个大麻烦,女的也不好惹。 总算是一个叫邢求的少年比较惨,才十七岁那么一丁点,刚进缉妖中心,成了被老油条们压榨欺凌的菜鸟,没人愿意去,他只能被推了出来,打着哆嗦走到灵盈路和灵修路交界口处的道千藏面前,壮着胆子磕磕巴巴地解释。 “两位不……不好意思,缉妖中心正在对害人性命的蛇妖进行抓……抓捕工作,特意开设结界,以免误伤,三天之内除缉妖中心外的任何修真者和妖怪……呃,不建议入内。” 郎漠原没太大反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道千藏也没有要耽误人家工作的意思。 既然说了他们要抓捕的蛇妖是害人性命的野妖,被抓也是活该。 人族和妖族的和平协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撕毁,该遵守还是要遵守的,任意一方主动为祸另一方阵营内平民的生命安全,理应由受害者阵营的警备机构进行逮捕。 人类是这样,妖怪也是。 邢求见两人都不反对也不生气,当即松了一口气。 道宗的老前辈一直把万妖之王和琅环阁主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亲自接触起来倒真没觉得那么恐怖,反而……很好说话。 “反正也不急,大不了今天就当出来散了个步,改天再来吧。”道千藏昂头对郎漠原说,后者颔首应允,道:“结界内灵力波动过强,于你身体并无益处,不急于一时也好。” 他们刚转身打算离开,就听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道千藏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缉妖中心的那群饭桶,把蛇妖给放跑了。 郎漠原微微蹙眉,再次对人类修真者的实力报以严重的质疑。 他简直怀疑如果真的打起来,这群货会不会像纸糊的一样一打就散。 道千藏一脸嫌弃地看着纷乱逃难的人群和蠢得像猪的缉妖中心弟子,无奈叹了一口气。 圣母心发作,见不得无辜人受伤。 几张灵符从她的衣袋里飞了出来,排成一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不远处的蛇妖袭去,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震住了正在四处咬人的蟒蛇。 蟒蛇动弹不得,正要大声嘶吼,灵符顷刻之间燃起了烈火,几乎能把蛇皮活生生地烫熟,蟒蛇再不敢轻举妄动,连忙老实求饶,道千藏这才放过它。 缉妖中心的人后知后觉地跑了过来收拾好蛇妖,战战兢兢地给道千藏道了谢,处理好在场麻瓜们消除记忆的后续事宜后头也不回、撒冷麻溜地跑了。 丢人。 丢不起那人。 收拾完蛇妖,道千藏和郎漠原去目的地找了,结果屋里没人在家,白跑了一趟,只能下次。郎漠原不愿意走,非要留下来等,一直等到人回来为止。 眼瞅着能救道千藏的方法摆在面前,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不就是等一等的事么,急什么,让她回去肯定又劳心劳神地想方设法“拯救世界”去。 世界真不需要您拯救,您先拯救拯救可怜的孤吧。 郎漠原狗脸郁闷,丧成了二哈,缩在墙角一副惨样,道千藏出门没拿牵引绳,要是敢带着他就这么走肯定会被罚款,以她的那小气劲绝对不会允许钱以这种坑爹的方式流出自己的口袋。 道千藏阴森森地扯着他的耳朵逼他变回人。 孤不,孤不,孤就不! 郎漠原异常执着,于是一人一狗再度展开生死搏斗。 活像两个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111室的对面222室的女主人正巧下班回家,刚出电梯,就见自己邻居的门前一妙龄女子和哈士奇打得不可开交,当即满脸“???”地打量着道千藏。 道千藏:“……” 她发誓自己从女人的脸上看到了“你是不是有毛病”的意思,甚至……还有点眼熟? 女人垂腰的直发随意地散在背后,五官立体,身量高挑,眉宇之间有些锋利的轮廓,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无比柔和,像母亲一样。 道千藏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什么叫母亲一样的气质,她根本没有妈!再说了,这女人看起来只不过比她大了五六岁而已,妈什么妈,这要让人知道了不非得活活气死。 郎漠原不满她打断了自己和道千藏的争论,冲人叫了一声:“汪呜!” 女人也不害怕,更不搭理一条狗子,只笑着看了看道千藏,说:“你是刚才的小妹妹吧?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像你这样乐于助人了。” 道千藏一愣。 缉妖中心的那群饭桶,清除在场平民的记忆有那么难吗?居然还给漏了一个。 道宗要完。 道千藏:“没什么,小事。” “你们是要找111室的人么?他今天有事,可能要回来晚点,不介意的话到我家里先坐一坐,等他回来吧?”女人微微一笑,说。 郎漠原似是不相信女人会那么好心,道千藏倒是觉得她莫名地让人想亲近,又总觉得是不是在哪见过她,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揪着狗的后颈皮就把骂骂咧咧汪汪叫的二哈拖了进来。 把女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玩暴.力.强.制.人.兽.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唉……”她嘀咕了一句,但没人听得见。 道千藏在外还是挺规矩的,老老实实地坐在会客椅上,接过女人倒给她的茶,“谢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人坐在她的对面,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加了两块方糖后慢慢搅拌,颇有种跳脱红尘的出世超然感。 “我姓沈。” 道千藏点了点头:“沈小姐,冒昧问一下,你知道111室里住的人去哪了么?” “沉迷ACG,昨晚上听说J区今儿有几年一度的大漫展,一大早就坐了凌晨的飞机撒丫子滚蛋,不过最晚零点前肯定能回来,你不用着急。”沈小姐唇角抽搐了一下。 道千藏一挑眉,敢情这天神跟自己还是同好,那有话可聊了。 郎漠原见道千藏总和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恨不得想当场变回人形,但努力了半天都释放不出一丁点灵力,当即吃了一惊。 灵力被封,只有一种可能。 在场有比他的灵力高出至少一倍的人,强行压制住了他的力量。 郎漠原猛地看向了沈,只可惜他的目光再怎么凌厉,用在狗的身上也只是憨批逗比而已,道千藏甚至习惯了他时而不时地发疯,根本没注意。 可是进门前他们分明仔细探查过,这女人就是普通的麻瓜,根本没半点修真者的气息。 沈小姐:“你找他有什么事?” 道千藏犹豫了一下,沈小姐笑了笑,说:“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没太大兴趣打听别人隐私,随口一问而已。” “为了治病。”道千藏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个答案没毛病,“我听说只有他能救我。” 沈小姐噗嗤一声笑了。 “他就是个跳大神的草包,俗称江湖骗子,能耐也就是开个气功班骗骗老年人,网上卖点装长生不老的药骗骗中二病。治病?别说治疑难杂症了,就是感冒还得找我给他看。小妹妹,谁那么坏心眼骗你说他能治病?这不是搞笑么。” 道千藏寻思着这女人不过就是天神的邻居,天神隐匿于人世间,肯定不会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普通人,她知道个屁,当即笑了笑,没多说别的。 沈小姐随手端起咖啡杯,红唇在杯沿上轻轻地抿了一口,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道千藏不懂,郎漠原却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女人到底是谁,当即记在了心里。 “你求他,无外乎是求个心安。你遇到了事可以求神,可是神能求谁?不过是求自己。”沈小姐托着腮,温柔地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回去吧,别等了,他帮不了你。” 道千藏不愿意让唾手可得的机会就这么飞走。 说到底,她也不想因赤心天罗而死,这等于是郎漠原间接害死了她,如果真出了事,二哈一定会自责死的。 沈小姐爱怜地看她一眼,说:“没来找他之前,你没有进行过任何的挣扎么?” 道千藏垂了眸子:“试过,可是都失败了,没用。” “假如没有人告诉你,他能治病,你还会一直继续挣扎么?到死为止?”沈小姐看着她的双眼,目光温和。 道千藏思考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我不想死。” “我还有喜欢的人在这世上活着,我还有……一个小朋友没出生。”道千藏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不能死,必须要活下去。” 沈小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的小腹,眉宇微蹙,然而只是转瞬即逝。 “你现在还欠点东西,也多了点东西,谁都救不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来找我。我哥对这种事没兴趣,你还是别招他烦了。” 沈小姐轻笑一声,随手一挥,道千藏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和郎漠原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灵修路和灵盈路的交界处。 郎漠原已经化成了人形。 道千藏有些迷茫,“她……” “沈,”郎漠原把这个字换了个音调念,“神。” “先回去,从长计议。”他拉了犹在震惊的道千藏的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53】 “最近的几任先知越来越让人发愁了。” 222室内,女人柔软的指腹摩挲着手边的杯沿,眼神中有几分思索和无奈。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托腮轻笑,“妮子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竟还想将我们视作棋子,将他们一军。好在小希聪慧,否则若真如了她的愿,那真是丢神丢到了家。” “是啊,胆子可真不小。” 风里希笑了笑,“老哥、你和我分别执掌此世的天、地、人,方才那孩子有仙缘,飞升是迟早的事。接引飞升成仙的人类分明应该由我来处理,薛天心却给了她老哥的地址。” 这种行为是明显的挑拨离间,诱导神之间越位篡权,神不可能允许矛盾扩大,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终倒霉的烂摊子和黑锅只能由道千藏来背。 其心简直恶毒。 男人的脸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他简明扼要地说:“似乎是薛天心与那姑娘有仇,她三番五次地挑事,实在烦人……且不说她了,我看你也不是很中意那小姑娘,为何?” 风里希眯了眯眼,说:“她还太年轻,缺乏历练,不懂事,又过于在意人世间的羁绊。尤其是身旁那狼妖,无疑是飞升路上的最大障碍。情啊爱啊,历来是人最难渡的劫,渡不过就是个死。” 男人仿佛被触动到了什么心事,故作无谓地浅笑:“我当年……不也是如此渡过来的么?” 风里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一惊,不再说话,小心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发现没什么特别的才松了一口气。 “那狼妖如何?如今神庭缺人手,好不容易见到两个优秀的,不如都招上来,以免你终日事事都经己手,过于劳累。”男人的话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风里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不移:“不行。” 男人唇角的笑意微微一顿。 “他的业障太深,杀孽过重,更冥顽不灵,胆敢制出赤心天罗,以人类之身强求永生、操纵时空,意图凌驾于神之上,已是罪无可赦。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仙缘,注定生老病死,只不过比寻常妖怪活得久一些罢了。” 风里希皱了眉,喃喃自语:“道千藏……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能留,神应无私,以天下万民为子女,不可以有自己的亲生血脉。” 男人似是有些困了,慵懒地搂了她的腰身,“随你,我不管人类那档子事,只劝你慎重考虑,切莫因他的身份与过往而一票否定。” 风里希微微定神,叹了一口气:“身份?过往?你我又何尝不是以半人半妖之躯飞升成神,哪来的资格瞧不起人家纯血统的月氏雪狼。”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对狐狸耳朵和毛绒绒的九条尾巴,女人纤细笔直的双腿也在顷刻之间化为了被纯白鳞片覆盖着的粗大蛇尾。 仙缘不是每个人都有,有仙缘的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能飞升。 一切皆看机遇和自己的造化,有时即便那人再怎么优秀、灵根再怎么清奇,只差那最后一步就能飞升,却卡在了最后一关,那也是失败了。 若是没有达到一定的条件,就算是神也不能干预相助。 道千藏目前就处于这种坑爹的苦逼状态。 “求你让我吃口火锅好不好,我都快死了,神仙都不救我还能有个屁的希望,不活了,你总得让我做个饱死鬼吧狗哥。” 道千藏一脸绝望地和郎漠原打着商量,“真不影响养胎,我发四!” “发五也不行。”郎漠原一手随意地按在道千藏的脑袋瓜上,一手把火锅底料包拿得要多远有多远,道千藏的胳膊腿哪有他的长,再怎么扑腾、强抢也是无济于事——碰都碰不着。 自从道千藏怀孕后,郎漠原脸上的“愁”字就没褪下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了。 别特么到时候搞个一尸两命啊!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不住,他还活不活了! “你仔细歇息,孤再去一趟灵盈路。”郎漠原深思熟虑了老半天,打算再试一试,被道千藏给拦住了,后者翻了个死鱼眼,说:“你再去就是招人不待见,别作死了。” 她目光飘忽看向远方:“放心吧,她不愿意救我,我就不能自救了么?搞笑。” 想弄死现在的她,太难了。 就不说什么为了自己、为了二哈那种腻腻歪歪的鬼话,只不让一尸两命也得撑着活下去。 自己死了算求,别拉着未出世的小朋友一起遭罪啊! 郎漠原的心情很差,根本没法被她逗得恢复开心。 夫人近在眼前,却即将不久后离开人世; 孩子尚未出世,有可能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曾经收养的徒弟和义女,一个和自己针锋相对、寻思着让他赶紧死方便自己上位娶师娘,另一个逝世已久,后代不停地给他们使绊子、下毒手。 如今身边的人一个个混得要多惨有多惨—— 韩钦成了不人不妖的长相。梅馨被尚陵君控制了心神,不知道现在的本我还有没有在活着,俨然一具走尸傀儡。薛不晓暴毙、薛无明惨死、道长青活生生被占了肉身。 几乎没一个好的。 郎漠原习惯了把一切都压在心里,无论开心还是悲伤都很难让人看出来。 但道千藏已经读惯了他的表情,几乎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就能轻而易举地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当然不希望心爱之人死去,可又无能为力。 一而再、再而三地期望,又失望。 道千藏徒劳地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心里也堵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宣泄。 “你其实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不是么?” 一道女声在她耳畔响起,道千藏猛地神色一凛,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一个外人,那声音犹如跗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知道。 “琅环天书的下册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了么?成仙,即可救,你知道自己怎么做可以成仙,只是暂时不想除掉他,否则……当年为什么要写出来,不毁掉,而是悄悄地藏起来,独独自己能看到? “还不是为你那可笑的圣母心,装得好像多善良多痴情,实际上一直在想要不要直接杀了他只留自己活,放不下、又舍不得。 “你能听见我,证明你早就有了这个心,却一直藏起来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啧啧啧,虚伪,真虚伪啊,做了还不敢承认,怂货哈哈哈……” 道千藏头疼得厉害,赤色瞳孔鲜红似血,周身的温度骤然上升,情绪也激动得十分异常,疯了一样怒骂:“扯淡!我没有!” “你在和谁说话?”郎漠原惊疑未定,想伸手拉她,却被道千藏猛地大力甩开,手指甚至烫起了一个大水泡。 她的身上烫得过分,几乎要被煮熟了一样! 道千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以为意地说:“心魔而已,每个修真者都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挑衅,以为我会被你蛊惑?做梦去吧垃圾。” 心情不稳的时候很容易让赤心天罗趁机作祟,道千藏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大脑内的赤心天罗顺着血液飞速流动,原先被自己烧烂了的五脏六腑疼得好像被生锈的刀片一寸一寸割裂似的。 疼得快死掉了。 郎漠原想帮她,凝冰的手刚伸出去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 不行,心魔的突破要是假外人之手,轻者两败俱伤,严重的只怕会直接一命呜呼,这是每个修真者的必经之路,道千藏只能自己解决。 “倘若孤一直在她身旁,是不是……她便不必受那么多的罪了?” 郎漠原突然这样想。 他的千千在人生中最痛苦的前二十年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道长青虽带给她短暂的温暖,但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把她推入更冷的黑暗中。 这样成长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内心会比一般人更加敏感,也会更加“纸老虎”。 外表坚强不屈,实则内在脆弱,自卑、怯懦,怀疑别人对自己的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旦遇到事情,率先从自己身上反思自责。 简而言之,就是苦了自己,成全别人。 “孤想陪着她长大。” 从根源上解决她的问题。 赤心天罗再度爆发,道千藏双目失神,冲天的火苗把她整个人包裹在内,旁人近身不得,尤其是普通的麻瓜,在炙炎地狱结界展开后的一瞬间就进入眼中的脱水状态。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蒸发、消失殆尽,普通人的身体也开始自燃,但他们都不是道千藏,不可能被火烧还毫发无伤,整个景宁城都被痛苦的尖叫和嘶吼声所覆盖。 被放置在落地窗前的九羽琴上兀的浮现出溯兮的入口。 这东西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道千藏被心魔指引着向它靠近。 郎漠原在她的身后看见了,溯兮的另一头是当年道千藏少女时期被丢到荒山上的那个深夜时间。 让现在神志不清的她去找当年的小千藏,不是等于“我”杀“我自己”么? 郎漠原很快地意识到了自己记忆中的一幕会在现在派上什么用场。 他凭着自己对溯兮的了解,令其同时开辟出了两条路,一条是道千藏,另一条则通往他心中的执念——云随暮在漠北雪原上濒死的时间。 这是他所拥有的两个身份转换的关键节点。 郎漠原把道千藏推向了本属于他的那一条,自己则投入了道千藏的。 溯兮一次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除非同时通过的人中谁有无定骨。 那本是弥留于人世、不愿就此散去的厉鬼用来躲避阴差追查的东西,汇集了鬼一生中所有的执念,足以和溯兮所需要的执念相抵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