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少年志]棋逢对手(米禽牧北x赵简)》 第1章 第1章 赵简赌输了,可却依然从容,于她来说,问心无愧。 从自己离家始至如今站在米禽将军府的门前,从未退却过,从未动摇过,更从未迷茫过。 米禽牧北即便胜也依然是胜之不武。 身着喜服的男人站在自己的府邸门前笑望了那红彤彤的灯笼,头一次没有入门,反倒等了赵简,在众目睽睽之下甚是诚心躬腰低头笑道:“娘子,请。” 赵简想起他与自己曾经说过,最喜欢自己与他对视,那个时候自己不够理智,与他对视难免有慌乱的时候。可如今赵简缓缓地转过头去,又毫不畏惧地这样看着他,死盯着,亦让他露出那深沉却又得意的笑容来。 抬头又望了一眼那米禽府邸的招牌,赵简想今日她光明正大来到了西夏,入了这米禽将军府,来日她也要光明正大走出这米禽将军府回到宋土。 想通此节的赵简掸了掸自己同样艳丽的喜服,跨门入府。 自大门入内以中轴线为基准,分左右两侧,多游廊假山,穿庭院过石门,穿山廊贯通正房,其后的楼阁、高塔只在更远处,暂时去不得。 这是赵简入门后所掌握到的第一手信息,默默将所看到的仅此有限的将军府布局记在了心里便被侍女搀扶着入了房内。 与自己在邠州赵王府别无二致的闺房模样展现在面前,赵简微微一愣,便听身后那米禽牧北而道:“娘子远离故土家园,定是思乡心切,于是我便命人按照你闺房的模样又摆了一间出来。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我的记性不错。” 赵简回过头来依然是不动声色地望着米禽牧北,一路风尘的女子未有一丝一毫的狼狈,烛火之下更让赵简面上的红妆莹莹动人。 赵简入了门又被搀扶至床上,门口的米禽牧北没有进屋,只是微微点过了头道:“娘子稍待,为夫这便去打浴净身,去去就回。” “夫人。”有侍女端来了水盆新衣,同是带了赵简入了浴间沐浴。 热水让赵简略微洗去了疲惫,精神也恢复了些,起身时见得侍女捧来了新的衣物,不禁让赵简问道:“我自己带了衣服。” 那侍女低眉顺眼,声音也胆胆怯怯而道:“夫人,婢子为您准备了舒适的寝衣。” 那些衣服里头袖口里都有缝好的暗袋,自己防身的匕首、暗器也都在里头,赵简决不能将它们丢失,不禁又皱眉道:“我穿我自己的衣服,去取来。” “可是……” “敢胆与夫人顶嘴,拖出去杖八十。” 米禽牧北不知何时归来,透着屏风烛光见得里头的女子身形直挺侧影纤细,微微隆起的胸型更是让他痴痴而望,直看愣了神色。 那侍女许是吓坏,扑腾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直求饶哭道:“将军饶命!夫人饶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赵简微微垂目,几乎是在瞬间便套上了那侍女拿来的寝衣,与此同时,偷拿了妆奁上的金簪攥入手中,冷静地走了出去。 女子三千如瀑黑发,被衣裙高高束起的胸部隆起,一层薄纱大袖寝衣披在身上,甚是淡定地从米禽牧北面前走了过去。 米禽牧北微微一笑,似是心情不错的模样,说道:“既然夫人换衣服了,那就不罚了。” “多谢将军饶命、多谢将军饶命!”那侍女声声告谢,又拜了几次便躬身而退。 房门被带上,赵简看着这房内只剩自己和米禽牧北悄然起了警觉之心,问他而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米禽牧北低眉而笑,“今晚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为何要走?” 赵简默默将大袖间的金簪换了方向,将簪尖朝外,紧握手中。 米禽牧北没有动地,又是笑道:“簪子是用来戴的,藏在袖子里是会伤到自己的。” 赵简知他安排的一切,也不再躲藏,只是带了狠意而道:“你可以试试。” 米禽牧北依然没有上前,只道:“娘子的确误会了,若你不愿,我定不会用强。但凡想要伤害你的,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赵简见此情形又听见米禽牧北所言,脱口便道:“林墨生。” 米禽牧北微有一怔,转瞬笑道:“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反应如此之快。” 赵简皱起眉间,自己现在都还记得那林墨生家被屠戮的惨状,“他上下老小近八十口人,最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 听得赵简声中略带恻隐,米禽牧北反倒不屑而道:“那又如何?像他这样横欺乡间之人,死不足惜。你可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和几个护院正在欺辱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看那模样连身子都还没长成呢。” 赵简隐约记得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没有穿亵裤,被人糟蹋过,可依旧惨死:“所以你把她也杀了。” “我是在帮她,你们大宋女子不是最在乎身子的清白吗?一个被欺辱过的女子又有什么活路?不像你,整片宋土只出了一个赵简。” 米禽牧北笑意满眼望着赵简,其中似有欣赏,甚至还有几分占据后的得意,不过令他不得不承认的事赵简的确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儿,沐浴过后的女子似萦绕着氤氲的水汽,刚刚从身边走过时身子又散了幽幽之香,若非知晓赵简性格,米禽牧北想自己对她确实有几分不管不顾的冲动。 “哦,娘子莫怪,是我多言了。今晚是你我的大婚之夜,不提如此晦气之事了。” 米禽牧北说罢便顺势坐在一侧,撑了脑袋道:“睡吧,你一路舟车劳顿,最起码要先养精蓄锐才有精力应对我,不是吗?” 赵简没有挪动,依然警觉着立在那头,又听米禽牧北而道:“你我婚事太子殿下极为重视,所以今晚……我是定要宿在此处的。” 米禽牧北没有再说话,缓缓阖目,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赵简见他没有任何动静,轻声上了床榻拉了床帐,透着薄纱看见男人熟睡的轮廓安稳好眠,不得不让赵简想到是否就可以趁了后半夜冲出去取了性命。 可赵简也清楚地知道,既然他敢留下来,就早已对自己的一切举动有所准备。 自相识过后赵简只是这个人心思深沉、生性多疑,但却从来没有和自己拼尽全力打上一架。对于他的身手路数赵简全然不知,想到此处,便更是把自己刚刚刺杀的想法压了下去。 呆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米禽牧北以手撑头熟睡一夜,天光大亮的时刻见得纱帐中女子痴坐,不动生息,不禁问道:“娘子就这样看了我整整一夜?” 赵简一夜警觉,也一夜不曾喝水,启口时声音已近沙哑,“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米禽牧北缓缓站起,又步步朝着床榻走来,道:“不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做。” 床帐被掀开的那一刹那金簪先出,被米禽牧北一个侧身躲过,只听得“叮”地一声那金簪被狠狠扎入门框,此招为虚,赵简抄过匕首顺势划过,侧身翻起便被米禽牧北利落扣住手腕,听他问道:“你哪里来的匕首?” “杀你就够了!” 米禽牧北被带上床榻,床帐再次落下,只听得那床帷之中一阵慌乱做响,赵简将那匕首尖直抵米禽牧北喉头,见他双手高举过头,却是嬉笑道:“娘子武艺高强,我认输。” 赵简见此知他有所意图,同样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米禽牧北摸了摸那匕首锋刃,只一狠劲,那手指头被刀锋划过,顷刻间便落了鲜血。 寻得床榻上那一方洁白的素帕,米禽牧北把这手指上的鲜血全都抹上,直染红了一片。 赵简看得云里雾里,手中虽是匕首未落,却奇怪的皱了皱眉。 米禽牧北微有诧异,问道:“你不懂?” 赵简依然警觉看他道:“懂什么?” 米禽牧北低眉一笑,似有三分狡黠,看着似是心情大好便没再多言,下了床榻。 临走前吩咐了门前侍女道:“伺候夫人梳洗更衣。” 赵简见得侍女入门,其中一人拿了那床榻上沾血的白帕子便捧了出去,赵简痴愣愣一望,便也下了床榻。 TBC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赵简坐起身子脱下了自己身上那身大红喜袍,刺眼的颜色好像一团火焰在燃烧着自己,分明没有忘记那年自己信誓旦旦,转眼间却是大红披身作为人嫁。 为了救爹爹赵简选择了独自嫁给米禽牧北,这件事情大宋不知、赵王爷不知、七斋不知、全天下皆是不知,赵简知晓自己迈出的第一步便已是叛国的罪名,她不求天下人理解,但求心中无愧,但求……来日若有幸归宋,自己仍然是赵简。 “夫人……”一众侍女的入门打破了赵简的思绪,奉上了净手漱口等物,赵简拧了干净的帕子盖在脸上尽可能地让自己清醒起来,忽闻身侧地板“咚”地一声闷响,有侍女哭诉而道:“多谢夫人昨晚饶恕,婢子花影,愿此生侍候夫人,绝无二心!” 赵简拿下帕子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个侍女,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斗争,半刻都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就好比这个侍女,明知道是米禽牧北要安插在自己身侧的眼线,可自己依然要陪着他演戏、将他送来的人正大光明地收下。 赵简没有多做理会,扔下了帕子便出了门,“知道了。” 昨晚到的太晚看得不够仔细,许多建筑布局都是朦朦胧胧,白日里的米禽府邸好像换了张地图,很多地方的建造有仿中原的痕迹,亦也有西夏建筑,如此一来给赵简记下布局增加了难度,不过每隔半盏茶时间就会有巡逻队伍巡视倒让赵简有所收获。若是能够知晓巡逻布防,于自己定有益处。 赵简一路深思不知不觉便绕到了前厅,米禽牧北好似十分高兴的模样,他看着她,便想起一早在房内的情形,她太过单纯干净,即便是大宋秘阁培养出的最优秀的暗探,常年游走在底层市井和高层官场之中,竟不知道女子初夜过后的喜帕为何物。 实战经验太少,大宋那些类似儿戏的培养根本不足以让这个如金子般的女子散出光芒,她需要更加残酷更加严苛的训练来磨练心智。 除此之外的,便是女儿娇羞……神之向往……他很想在刚刚告诉她那喜帕为何物,她听后定是恼怒万分的,可在此之前呢?他会不会看到她一瞬间的害羞神色?只要一瞬间就好,他真的很想看到她那个模样…… “娘子……”米禽牧北心神不定,即便见得赵简面无喜怒而来可还是柔声唤了一句。 赵简放下手中佩剑,听得“咯噔”一声,郑重而道:“我有名有姓,我叫赵简,请你以后叫我的名字。” “可我觉得那样生分了许多,娘子。更何况……”米禽牧北倾身向前,刻意凑在赵简耳边咬了耳语,极为暧昧而道:“你嫁给我,难道不是冠夫姓?” 赵简心中一颤,论心理战术自己始终不是他的对手,“我永远都姓赵,哪怕我死了,我也姓赵。” 米禽牧北对赵简这种以姓氏来表明心志的行为毫不关心,她这样做无非是告诉自己她是受人胁迫非自己意愿,而无论做什么,也都不会忘记自己大宋的子民。 米禽牧北坐下亲手舀了一碗清粥推向赵简,笑道:“那我唤你‘阿简’可好?” “不可以,那是我爹……” 触及了底线的话一旦说出口便无法再收回,米禽牧北知晓赵简这些日子都保持了时刻的冷静,对于赵王爷被绑一事也毫不提及,可刚刚随口提到,他还是捕捉到了赵简慌乱的模样,心中虽有怒气却都悄无声息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除却赵简那双蜷缩在袖间微微发颤的双手,还有那双因有了急色而通红的眼眸…… 米禽牧北躲避开赵简的目光,忽然之间他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认真道:“除了你暂时不能见你爹爹,我可以对天发誓,岳父如今一切康健。” 赵简没做多言,顺着坐了下来扯过那碗清粥便低头喝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见招拆招,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受制于人,想要化被动为主动,她只能忍。 那淡粥被赵简一勺一勺舀着,却始终不曾入口,忽听耳边说道:“米禽将军府的巡逻布局图和地图我会派人给你送去,今天你就会看见。” 如同自己被看透一般,赵简身上陡然冒了寒气,自己在想些什么有什么心思都被他拿捏得一清二楚,他这样做无非是在宣誓自己高高在上的主权,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激起了赵简心底的怒意,转而又听米禽牧北说道:“我说过,我需要你,对于你,我无所保留。” 赵简压下心头的一切将那清粥送入口中,分明是香甜的粳米入口却是极为苦涩,忍着吃下了三勺,赵简便放下了粥碗。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早也没吃,长此以往身子是会垮掉的。” 赵简听得那话柔声细语,便转过头去直视了米禽牧北,同是问道:“你不是一夜也没睡吗?在等着我,看我会不会趁机杀了你。” 米禽牧北微微而笑,“可是娘子做得很好,不仅冷静了一夜,且警觉性极高,我整整一宿都感觉有双眼睛在死盯着我。” 赵简毫不畏惧注视着他,紧着忽听外头禀道:“启禀将军,太子想要召见您!” 米禽牧北面色大喜,道:“我即刻便去!” 那禀报的侍卫未走,又补充道:“太子还说,想要您和……夫人一同前去。” 能够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来了。 赵简站起身来,见得米禽牧北听后反倒没了刚才喜色,垂了眼眸似在思考些什么。 赵简说道:“走吧,我倒是很想看看能让米禽将军誓死追随的是个怎样的人物。” 赵简没有理会米禽牧北,兀自拿了佩剑离去,出了将军府门便是如宋土大同小异的街道人市,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断,贩卖的人提了篮子走在街上,拦住一个便问一个。 “首饰……上好的首饰……”那腿脚甚是不便的老妪一拐一拐拦下路上男子而道:“……这位公子,您看您身边的夫人像仙女一样,给夫人买个镯子吧……” “去去去去去,哪里来的糟老婆子。” 那老妪被路人推倒在地,本就不利索的腿被磕的生疼,躺在地上哀嚎了许久都没有起来。 赵简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扶起,又拿出腰间银两送了上去,问道:“您没事吧?” 那老妪一阵感激,连连作揖道:“这位夫人您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您一定能一生顺遂的!” 那老妪一瘸一拐着离去,赵简不动声响折回米禽牧北身旁,听他道:“娘子还是这样善良心软。” “都是苦命人罢了。” 赵简没有等米禽牧北率先登上了马车,米禽牧北其后上来,见得赵简坐在了马车门口,与自己相距甚远便也没再多言,一路无话将近行了一个时辰才来至高山之上。 比之街市之中,这里四际无边,空旷无野,只是山崖的山风过大,不得不让赵简眯了眼睛。 身着浅绛紫衫的少年转过身子,米禽牧北跪地而拜:“属下见过太子!” “回来就好!”少年忙将米禽牧北扶起,目光飘悠悠落在了赵简身上,不禁问道:“这位……” 赵简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西夏的太子令宁哥,年岁不大,模样看着也是亲和。 赵简抬手抱拳,礼道:“赵简,见过太子。” 空气似是凝固而起,赵简没有跪拜,亦没有表现得恭顺谦卑,只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行了抱拳之礼。 “太子,娘子初来夏地,恐不识礼仪,望您不要怪罪。” 令宁哥微有诧异地看了眼那略有慌色的米禽牧北,反倒大笑而道:“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听说米禽牧北看上一个姑娘,我还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他看上,今日一见,果真不同于一般女子!” 令宁哥同是颔首回应,礼道:“赵姑娘……不对,此时应该叫你米禽夫人了。” “太子还是叫我赵简吧,我不属于任何人。” 闻言米禽牧北紧了眉间,听宁令哥肃道:“米禽牧北,你能将这样的姑娘带回家,以后有你受的。” 米禽牧北垂目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又听那令宁哥热络道:“赵姑娘有所不知,我之前赠了米禽牧北多少美婢姬妾,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转手送人。自我得知他从宋地带回一女子,当时把我激动得恨不能赶紧去见见。今日有幸得见,赵姑娘,佩服。” 赵简仍然立在那处不曾搭言,又是象征性得颔了首,不知这令宁哥到底要做些什么。 “哦对了,米禽将军忠心耿耿,实属难得,如今我特意备上了一份薄礼,就当是给你们新婚讨个彩头。” 数十件珍宝奇玩被捧了上来,赵简虽不言语,心里头却渐渐萌生了危机感,不怕和敌人正面应对,只怕与其虚与委蛇笑里藏刀,从来到这山巅之上,赵简便一直见令宁哥客套温和,越是这样心里头越是不安,如同和米禽牧北相处,不知道哪句话哪个眼神就被他看去,所思所想皆是被看透猜中。 赵简紧张的抓了两下裙摆,又见那令宁哥来至面前,笑得客套,说道:“看赵姑娘这意思是不喜爱这些金银宝物,也是,如此与众不同,定是看不上这种俗物的。只是赵姑娘,我今日特意为你备上了一份厚礼,你看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宁令哥一声令下,被带上来的则为一个死囚,那人双手被反绑于后,头蒙黑布,见到被带至悬崖边上捆了双手又被高高吊起,赵简见此冷不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份“大礼”实为表忠,而这死囚,则为相识之人。 那死囚被揭开黑色蒙面,见得赵简微有一愣,随即急忙喊道:“郡主?郡主快走!别管我!别管我!我死不足惜,但您不能有事,赵王爷只有您这一个女儿!” 赵简死盯着那被高高吊在悬崖峭壁边上的男人,手心抓皱了衣裙,狠咬的牙齿微微颤抖,口中喃道:“齐叔……” 宁令哥走上前来,笑指那高悬之人道:“赵姑娘,这个人是潜伏在我西夏多年的宋人探子,行为十分狡猾,我抓了多少年才抓到的手,此人乃是赵王爷身边亲信齐仲达,我想你应该也认识吧?” 赵简含了恨意缓缓开口,“自然认得,齐叔看着我从小长大……” “既是如此,那便好了。久闻赵姑娘乃女中豪杰,武艺高强,想来箭法也是精湛过人。如今赵姑娘初来西夏,我无好礼相赠。不如这样……今日便当做一场游戏,若赵姑娘能将此人当做靶子射中靶心,我便奉上奇珍异宝无数,全当薄礼,如何?” 宁令哥说完此话便命人拿来弓箭递上,那箭头被造得尖锐无比,看了直让人心生骇意…… 赵简沉吸了一口气息,再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周旋而道:“太子殿下是在试探我的忠诚吗?” “非也,赵姑娘乃宋主宗兄之女,身份则为大宋皇室,如此特殊,我不过是想看看赵姑娘的抉择罢了。” 赵简抬眼看向宁令哥面庞,脑内迅速略过此事脉络,一时间不知道此事布局是为米禽牧北还是宁令哥自己谋划,若是米禽牧北就此将计就计很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可若就此拒绝,齐仲达也绝不可能活下来。 赵简眼波微动,抬眼间便从容走至米禽牧北身边,拉起他的一只手便放在怀中,道:“太子殿下,我是米禽将军看中的人,将军信任我才娶了我,夫妻间十分情投意合,共谋许多。您今日借我宋室宗女身份缘由作为试探,知道的是您有所疑虑,不知道的,看您这样怕不是在怀疑将军有二心吧?” 那宁令哥被赵简的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正沉思间,米禽牧北不动声色地回握住赵简的手,抬眼幽幽看向了赵简,扬唇而笑。 宁令哥一番思索,此时已是反应过来,道:“赵姑娘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我佩服得紧。既然赵姑娘说你与米禽将军夫妻一体,不如这一箭,由将军替你射,如何?” 米禽牧北听闻不说一字便欲拿起弓箭,赵简一把将其手腕按住,含了憎恨看向于他,开口道:“不必,太子若想看,我做便是了。” 赵简抄起长弓右手上弓则拉了满弦,抬头而望那高空之人见此似是不明,忙问道:“郡主!郡主?” 宁令哥一声大笑,喊道:“还不明白吗?你家郡主已经嫁给我们夏右厢军统领米禽牧北将军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简没有就此放下弓箭,反而拉了满弓上下将那人一通打量。 看到赵简心意已决,那齐仲达也已相信宁令哥所言,不禁开口破骂而道:“赵简,你这样做对得起王爷对你的栽培吗!对得起你早死的娘亲吗!赵家世代忠良,从无叛主,你对得起大宋——……” 赵简缓缓闭眸,这或许是自己成为罪人的第一步路,将来还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只是,她做得对还是不对?又或者说,她猜错了吗?…… 这一次,或许只能赌一局才能转机。 赵简眼睛再次睁开,紧着身子向上扬了三寸,一瞬间松了右手那箭头便霎时飞出,正中那悬挂着的粗绳,那人应声落下,坠入万丈深渊。 “底下深不见底,摔下去粉身碎骨……”赵简扔掉手中长弓,直面宁令哥而道:“太子殿下,并非我有意违抗您的命令,只是我刚刚成婚,实在不宜沾染血腥。” 周遭有一时的冷寂,那宁令哥似是极其满意的样子,拍手称赞道:“赵姑娘箭法精准又能言善辩,如此人才乃我大夏之福!来人!赐酒——” 闻言从侧走上三个侍婢奉上酒杯,赵简拿起那酒杯听得宁令哥又客套道:“赵姑娘,刚刚是我思虑不周了。你说得对,你和将军乃是新婚,不可见血,否则有损福气。既如此,就愿你和米禽将军夫妻恩爱永相随,这一杯我敬你。” 宁令哥仰头饮尽杯中清酒,米禽牧北道了谢亦是饮尽,赵简见那杯中液体清亮,闻着也是酒香四溢,一时间竟起了疑心。 宁令哥见此半是玩笑半是正经,问道:“怎么,怕有毒?” 赵简微微施礼,笑道:“怎么会?太子玩笑了。” 说罢,赵简将杯中清酒尽数饮下,才算作匆忙结了此行。 离去的时候恰逢见得那没移氏翩然而来,与赵简打了正面便离了此处。 赵简一夜未睡又未进食,体力不支之下又心力交瘁,此时脚下已觉踩了棉花,走起路来虚弱无力,微微摇晃。耳畔处回响着那刚刚齐仲达的声声质问,还有他掉下去时绳索断裂的清脆之声。 脑内一幕幕过着刚刚的情形,虚脱的感觉袭了全身,赵简软绵无力的像一侧倒去,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当心!”,摇了摇头便见自己斜靠至米禽牧北怀中,赵简猛然间清醒过来,离了他身侧,冷声道:“放开我。” 米禽牧北不曾多言上了马车,赵简立在那车身之下似有发愣,刚刚面对的宁令哥从言行上看似乎并非智人,否则不会让赵简三言两语便问懵了头。可上了马车之后要面对的米禽牧北才是耗费心力,赵简沉吸了一口气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也登上了上去。 赵简尽可能与米禽牧北拉开了距离而坐,见得他拿起茶壶将杯中沏满,说道:“娘子今日表现,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米禽牧北将那手中之杯递予赵简,赵简没有接过只是警惕得看着他,米禽牧北放下了手中之杯又听他道:“三言两语便可挑拨太子与我的关系,我从前还不知道娘子是如此能说会道之人。” 赵简淡然处之,继而狐疑般道:“我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不如你与太子联手算计我来得有默契。” 米禽牧北直视了赵简的眼睛,说道:“太子所做,我全然不知。” “你以为我会信?” 米禽牧北再次否认道:“我的确不知。” “知不知道都已经无所谓了,太子想看我表忠,这忠我表了。” 米禽牧北闻言一笑,又向赵简推了一盘子糕点道:“娘子天性良善,又赤胆忠义。若非刚刚我亲眼所见,我竟不知娘子也有狠心的一面。” 米禽牧北所言让赵简心中漏跳了两拍,沉稳了心绪,赵简开口道:“我爹在你手上,我无从选择。” 米禽牧北不再接话,只是固执得拿了盘中糕点执意让赵简吃下,说道:“你刚刚显些晕倒,还是吃些东西,没了气力,怕是连我也不好应对。” 赵简稳了稳心绪,拿了桌上糕点便入了口,一时间又听米禽牧北道:“娘子现在吃的是雕刻有龙凤呈祥纹样的红豆糕点,最有吉祥之意。” 他还是怀疑了刚刚之事,赵简拿了大婚不宜见血腥一事做搪塞根本瞒不过他。 赵简依然不动声色地吃着糕点,甚至没有抬眼理会,那身侧幽幽的声音说着,“我就喜欢看你冷静的样子,在冷静中生睿智,在镇定中生谋略,模样迷人极了。” 赵简咽下口中吃食,毫无怯色得与之对视,道:“你不必试探我,你既心有怀疑必然会让人下悬崖找寻尸体,无论寻得到亦或寻不到,你都始终会怀疑我。” 米禽牧北笑得眉眼弯弯,直让赵简再次警惕起来,听他道:“娘子多虑了,我与娘子夫妻间情投意合,又岂会怀疑?” 赵简忽的想起他所言之意,刚刚为了对付宁令哥抓了他的手,放在胸前……“逢场戏言,请你自重。” “刚刚你抓着我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信了。” 赵简看得他认真的模样,侧过头去便不再理会,换了位置坐在了马车帘之下,任由外头的风吹进散了散身上的热气。 赵简心中略有烦闷之意,顿时间也突感燥热,不知不觉额头间也冒了薄薄一层细汗,抬起袖子轻拭而去,便又往那车帘下头靠了靠。 赵简的一切举动被米禽牧北看在眼里,正觉心中疑惑,却忽见赵简一阵闷哼捂了肚子,警觉道:“酒有毒!” 米禽牧北慌忙坐过,急切而问:“酒有毒?” 赵简身上愈加难耐,痒痛不止,燥热之感愈发严重,如此情形却还是迅速思考道:“不对……他没有理由杀我……” 赵简抬起头来看向米禽牧北,见他面上露了急色和不明之义,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赵简怒意攻心,抽出匕首便往那人喉间而去:“你还敢说今日太子所为你不知道!” 那匕首颤抖而落,赵简气势汹汹却没了气力,整个人向前而倒直扑进米禽牧北怀中,呆愣片刻,赵简如同被人抽走浑身筋骨一般娇软而起,米禽牧北只见得怀中之人面色微红,气息粗喘,额间细汗层层而出,顿时间似是知晓了什么。 赵简抬手动武,被米禽牧北毫不费力得挡下,找准腰部重新压下,赵简软绵绵跌倒在男人怀中,毫无力气再做挣扎,头被他死死按在胸前听得他那胸腔中咚咚做响的心跳声。 紧着赵简头上传来的亦是慌乱且颤抖的声音,听他沉声肃道:“别动。” TBC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是赵简在毒发之后用残存的理智重复的第三遍,此时此刻赵简自认为以极屈丨辱的姿势侧坐在男人的怀里动弹不得。 原因或许是在赵简刚刚毒发之后米禽牧北便下令让回程的队伍加快了速度,马车跑了起来,赵简又因着毒发极难坐稳,一时防着米禽牧北分了心神,整个人从座子上冲了出去,额头恰好撞在了马车棱上,没有流血却肿了颗大鼓包。 米禽牧北皱着眉头伸手便把赵简捞了起来抱在了腿上,同时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地方已有半个时辰左右。 “……你放开我。”赵简咬了咬牙齿颤颤巍巍吐出一句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赵简察觉到箍住在自己身上的臂膀又紧了几分。 赵简从米禽牧北怀里抬头而看,见他目不斜视得看着前头,只有那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听他开口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自己有过多的举动,保持平稳心绪,就会舒服些。” 赵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觉,似乎他说话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了些。不过听他如此说赵简知道自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仅如此,米禽牧北还可能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对吗?……” 赵简颤巍巍地又问了一句,结果没有得到米禽牧北的任何回应。 赵简沉吸了一口气息,算了算距离察觉到自己毒发至今已过了不少时候,马车行进得虽说越来越快,可自己却觉得马车的每一下颠簸都是一次极其严重的酷刑。不知道是什么毒如此厉害,赵简只觉得又越来越多的虫蚁爬在自己的身上,痛痛痒痒的,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化解一二。整个身子都似被人抽去了所有气力,绵软无力又燥丨热难丨耐,否则以自己的武功绝不可能会让米禽牧北有近身的机会。 赵简心有不快的又挣扎了一下,结局还是又被米禽牧北箍紧了几分,好似一场推拉的战役,赵简越是挣扎他抱得就越紧,然则也并非赵简无奈挣扎,除却身上娇丨软不堪毫无力气,赵简靠在他的怀里颇有不舒服之感,她头一次知晓原来男人的胸膛竟可以是如此坚丨硬,男人的力气竟可以是如此无法挣脱…… 赵简挪了一下在那人腿上的位置,痒丨痛的感觉随着这一动突然袭来,让自己不自觉地哼出一声,赵简感觉到米禽牧北身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似在抵着自己,那地方就在腰侧,鼓丨鼓丨硬丨硬逐渐胀丨大,又有灼丨热之感,而刚刚分明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你身上的是什么,我坐着好难受,放我下去……” 赵简难耐一动,欲想挣脱,却见一直平视前方的米禽牧北忽的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喉结依然上下滚动了一番,男人目光中灼灼如火,是赵简从未在他脸上捕捉到的神色,无比认真却又充斥了欲丨念,开口的声音已近似沙哑,“想知道吗?你会后悔的。” 赵简虽然不知他说是为何意,却本能地缩了两下,想要不动声色的偷溜而走,最终又被那米禽牧北伸手捞回箍进怀里,这一次得到的是落在耳边的男人滚丨烫丨温丨热的气息,带着好似不容反抗的声音道:“你再动一下,我现在就撕碎你的衣服,毁掉你的清丨白,我说得出做得到。” 米禽牧北察觉到怀里的人静悄悄地缩回身子不再挣扎,无法止住的颤抖身躯带了些许的愤怒和痛楚,他知晓刚刚自己那番话着实吓住了她,也惹怒了她,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赵简比在任何时刻都要痛苦,可是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做。 从女子毒发至今,米禽牧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日里强大如斯的赵简变得魅丨惑不堪,温丨香娇丨软,瘫丨软在怀中仿佛在邀请自己任取任求一般,偶尔一声因着难耐而从口中溢出的轻丨哼更像是猫爪轻丨撩心头,酥丨酥丨痒丨痒之下又因为赵简几下有意无意的挨丨蹭,米禽牧北顿时觉得今天中了毒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 赵简的房内隔了一层纱帐将米禽牧北隔了开来,偶尔还是能听见女人的几声娇丨吟让米禽牧北心尖微微轻颤。 医师从帐子里头出来,妇人年岁已大,见此情形脸面上也是颇为难堪,福了身子之后听得米禽牧北问道:“是昧钥?” 医师再次福身道:“将军,是昧钥。” “可有解决之法?” 那医师脸上略有诧异,不禁道:“……您若和夫人行一次房,毒性自然可除。” 米禽牧北沉吸气息,又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那……只能靠夫人自己挺过去,如果能挺过今夜,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这样夫人着实受罪。” 医师神色上略带惊慌,从刚才的言语上似是知晓将军并不想行房,顿了顿又乖觉道:“将军,我可以给夫人开个稳住心神的方子,让夫人服下汤药或许能够缓解一二。” “去办吧。” 米禽牧北沉稳了心神掀帘入内,床榻上的女子难耐地缩成了一团,汗水湿透了整片衣衫,睁眼看见米禽牧北立在床前,虚弱问道:“我中得到底是什么毒?” 米禽牧北沉眸而应:“你中的是昧钥。” “那是什么?……” 果真如他想的那般,赵简并不知晓这些最底层的肮脏之物,也没有准备瞒她,开口道:“……男女同房的催丨晴之物,有了它便可得鱼丨水之欢。” 赵简即便再不懂得听闻也几乎是在瞬间放大了瞳孔,不可置信地望着米禽牧北却又吐不出半个字来,令宁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想了半晌赵简忽觉事情不对,若真如他所言,面前的米禽牧北…… 赵简艰难从床上爬起,拼尽力气扒拉下床边的花瓶朝米禽牧北而去,咬了牙喊道:“你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赵简力气全无又如万千蚂蚁细细啃噬,一个不留神便从床榻上滚到了地上,眼见米禽牧北步步朝自己而来,弯腰从地上把自己打横抱起又步步朝床榻而去,赵简心有不甘却无力反抗,最终只发了狠道:“米禽牧北,你敢碰我,我一定杀了你……” 赵简的眼中略带凌厉之色,刚触到床榻正欲逃走,却忽觉耳边听得那米禽牧北沉声道:“听好,这个毒是没有解药的,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你不想让我碰你,那就只能靠你自己挺过去,现在药性还没有彻底散出来,后半夜你会更痛苦,你要想好了。” 他这样说……是在商量此事吗?…… 赵简来不及思考随即咬牙一口应道:“我想好了……你出去……我自己能扛……” 赵简这一扛果然扛到了后半夜,只是在药性成倍散出之后已渐渐失了所有神智和气力,若水似泥地蜷缩在床上,任由侍女给自己灌着汤药也没有喝下去一口。 尽数吐出之后只觉一阵猛咳,抬头间便见米禽牧北又不知何时立在了跟前。 “再去煎一碗。” 几个侍女得了命令慌张退出,米禽牧北将赵简从床上扶起另其靠在胸前,拿了备下的冰块放至嘴边道:“含块冰,会好受些。” 那是赵简第一次乖顺没有挣扎得椅靠在米禽牧北身上,也是赵简第一次听话的张开了嘴,含住了男人递来的冰块。温丨热的气息夹杂着赵简湿丨热柔丨嫩的双唇,在含住冰块的同时也含住了米禽牧北的指尖,似是触碰到滚烫的热壶直让米禽牧北缩回了手。 “将军……” 米禽牧北眼见侍女端来的汤药再次被赵简吐了半碗出去,但见赵简潮红的面颊之上檀口微张,吐气似兰,平日里那双倔强不屈的双眼也变得含了媚丨情,米禽牧北紧阖了双目,再次睁眼时拿起药碗饮入,随即便一手盖住了赵简含丨情的媚丨眼,一手捏住了赵简的下颔,低头将唇瓣印在了女子双唇之上。 双唇的触碰让赵简猛然间便睁大了双眼,正欲挣扎却忽觉下颔被人捏住强势往上一抬,男人温热之舌灵巧而入,那浓苦的汤药顺着喉头被送下,快速得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离了赵简身子。 赵简神色微愣,下一瞬一个极为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米禽牧北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 天光大亮之际,赵简睁了睁眼又挪了两下身子,散架抽丝之感给赵简一种昨夜做了一宿苦力的错觉。 朦朦胧胧得就要闭眼继续睡去,可却忽然又想到为什么自己的房里会有米禽牧北? 清醒几乎只在一瞬间,赵简如同警觉的豹子般翻身而起,但见不远处男人以手撑头斜靠至一侧,双眉浅柔,薄唇轻抿,面庞冷俊阴美,似是入了深眠。 昨夜的记忆随之汹涌而来,令宁哥、米禽牧北……还有狼狈不堪的昨夜…… 赵简快速得将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可想了许久似乎都纠结在一个问题之上:宁令哥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赵简皱着眉头专注而思,良久都好似没有任何头绪,正准备翻身下榻悄悄离了房间再说,却不想对面的男人缓缓睁了眸子,喑哑道:“醒了?” 赵简警觉地折回榻上,见得米禽牧北步步朝自己而来,距离床边之处停了下来,说道:“看样子已恢复精神了。” 赵简抬眼狠盯着米禽牧北开口而道:“宁令哥把我害得那么惨,早晚有一天我会向他讨回来的。” 此话多为试探,可赵简非但不见米禽牧北有任何恼怒,反倒微微而笑,转身便欲离去。 赵简开口而问:“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宁令哥要给我下毒,如果看我不顺眼他完全可以杀我。” 米禽牧北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笑问道:“你是我的娘子,你说你要是中了招,得意的是谁?” “得意的自然是你,可是一个太子也没有必要管别人家房里的事……等等,他知道你我没有夫妻之实?……为什么?……” 赵简仍然理不清顺序,但见米禽牧北听罢微微摇头,似是无奈道:“你不明白。留住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扣住她的父亲,而是留住她的孩子。” 赵简猛地抖了一个激灵,突然间好像想通些什么,又听米禽牧北解释道:“你我成为真正夫妻,你就会有孕,到时候你有了我米禽牧北的血脉,你这个郡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受到大宋的信任。同样的,有了孩子,身为人母,你也绝不会舍弃掉自己的亲生骨肉,永远的留在这里。” 犹如掉入深潭般寒冷,赵简瞳孔微微而睁,不禁紧缩了两下身子,不可置信得望向米禽牧北。 “娘子是不是觉得很阴毒?你可以决策千里也可以战场厮杀,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女子会被人这样算计。” 米禽牧北没再多言,转身而走,又忽听身后女子颤抖着执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效忠令宁哥,那你为什么不遵从命令?” 赵简缩在床榻见得米禽牧北也没有回身,只是说道:“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愿意吗?” 赵简一时呆愣,见得米禽牧北没再犹豫出了屋子,只觉其中之事更加想不通透。尤其是米禽牧北,他这样做,是考虑了……自己?真?还是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薛映半倚在榻上腿疼得龇牙咧嘴,衙内一边帮着包扎一边叨叨着,“唉呀疼你就喊出来嘛,没人会怪你。” 薛映咬了咬牙,又看了眼昏迷在另一边榻上救下的人,不禁感慨道:“斋长速度太快了,我再晚一步就接不住人了。” 王宽开口道:“我相信赵简已经尽可能和令宁哥他们周旋了。” 话音刚落,元仲辛从外头风风火火跑入,连口水顾不上喝道:“我迂回问了几个将军府的下人,赵简的确受伤了,但是受的什么伤不得而知,他们嘴闭得太紧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好像被下了死命令……” 小景给那昏迷之中的齐仲达喂了一口汤药,同样忧心而道:“……我好担心赵姐姐,米禽牧北回府的马车突然加快,一定是赵姐姐出危险了……” 王宽看向小景似有安慰,又似安慰元仲辛,说道:“按理说赵简对米禽牧北还有用,米禽牧北不会对她这么快下手。” 无论什么话对此时的元仲辛来说无疑都是在油锅里泼上一碗水,向来机敏如他此刻也心乱如麻,正待站起被王宽一把压住了肩头而道:“别冲动,现在我们不能再去找赵简了,我们要等着赵简找我们来。” 薛映脑子略有转不过来,疑惑而问:“斋长真的知道我们在兴庆府吗?” 元仲辛死盯面前烛台,压了心中烦闷苦道:“我娘的镯子在赵简手里,我仿造了个一模一样的给那个老妇人,她一定知道,否则她从将军府出来时就不会去扶那个老妇了……” “那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小屋之内烛火幽幽而燃,一片寂静,王宽又不动声色捏了两下元仲辛的肩膀,示以安慰。 —————— 赵简痴愣愣地呆坐在自己床沿儿边上,抱臂依靠在床边,仔仔细细梳理着这几日事情,从大婚清晨侍女将喜帕送出赵简就已经觉得奇怪,加上昨日自己又被令宁哥算计一事,应该可以确定米禽牧北在替自己有意遮掩,从这一点来说赵简还是从心中佩服米禽牧北做事堂堂正正,最起码没有做出那些卑鄙无耻之事来。 不过从昨日来看让赵简奇怪的是米禽牧北仿佛和令宁哥并不亲近,至少没有表现出来如米禽牧北所说为了主子可以肝脑涂地的地步,所以这一切是刻意遮掩还是他一直在说谎?以及,米禽牧北到底把爹爹扣押在了何处?…… 赵简皱紧了眉间又缓缓松开,尽可能让自己一派从容的模样,理了理衣服便出了房门。 光明正大信步往米禽牧北书房而去,壁角之下隐约听得里头似有人在道:“……保护……太子……” “夫、夫人!……”两个侍女战战兢兢端了果盘路过,见得赵简更是深深埋头唤着。 完了,暴露了。 赵简淡然处之,问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啊……有、有……”两个侍女瑟瑟而抖,福了身子便离了此处,急匆匆去端茶上果了。 书房大门被人从内打开,从里走出一士卒,匆匆离去。 赵简淡定踏入门内,见得米禽牧北端坐案前,同样从容,“娘子身强体健,中了毒也恢复得如此之快。” 赵简顺势坐至了一旁,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女子。” 话音而落,门外侍女再次匆匆赶来,端茶递水无不恭谨,赵简见那米禽牧北拨给自己的侍婢花影倒水之时连手都在微微而颤,不禁心生奇怪。 那花影倒满了赵简杯中之水,慌张抬头又颤巍巍躲避开来,小心翼翼的绕过了赵简往米禽牧北那处而去,赵简瞧那花影之手哆哆嗦嗦仿佛不是在倒水而是在抖筛子眼儿,极力得控制着那茶水不溅出来,忽见花影手腕一抖,茶壶脱离而出,赵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捞住壶把子,“小心!……” 米禽牧北微微而怔,极力赞叹道:“好身手!” 那花影扑腾一声跪伏在地上,惊慌而道:“婢子知罪!” 赵简默默把烫壶放入盘中,却见米禽牧北心情似是不错,也没有苛责那花影,道:“下去吧。” 赵简沉默半晌,奇怪而问:“她们为什么怕我?” 米禽牧北半是暧昧半是调笑望着赵简,不禁道:“昨晚娘子打我的那个巴掌尤其响亮,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我这个右厢军统领娶回来了一只母老虎。” 这话说得让赵简忽的想起昨晚的情景来,自己拼尽全力愤意而挥,的的确确给了米禽牧北一个耳掴子。 不过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那个没有给她反应又没有让她拒绝的吻…… 赵简翻了个白眼送给米禽牧北,说道:“……那是因为你无耻。” 米禽牧北站起身子,甚是礼道:“娘子这样说可就无心了,若不是那碗安神的汤药,娘子现在恐怕还没有恢复精神。” 赵简狠剜了一眼那米禽牧北,冷声道:“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既如此,那请娘子这些时日好生将养身子。” 赵简看着那人转身正欲离去的身影,悠然捧了茶碗呼出一口气道:“你走了不怕我在将军府探查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米禽牧北转过身子,亦是平和道:“将军府的布局图已经给你了,如果还有不熟悉的地方尽管找人问。” 米禽牧北转身而去,随即便出了这将军府。赵简眸子缓缓而动,既然这样说那将军府就没什么可翻的了。不过米禽牧北作为将军统领,能掌管的地盘无非就是将军府和军营,既然将军府翻不到什么东西,那就只能在军营处找线索,且那地方虽是人群众多不易掩人耳目,可若论重兵把守最是合适不过。 赵简缓缓得在桌上敲动着手指,随即又想了几个方案皆被推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军营最适一探。 赵简转身问那随侍的花影道:“会做菜吗?” “会。” “去做几道菜,我们给将军送去。” “是。” 赵简默默看着这花影略有感叹,要不是米禽牧北的人,但凭少说话多做事的这一点就是个有着极强素质的人才。 赵简站在将军府门前仔细望着外头的街市,不多时便见一小卒急匆匆策马而来,与那门前守卫交谈片刻,便又急匆匆骑马而去。 花影此时提了食篮子垂首而来,说道:“夫人,这是传军报之人。” 赵简微微点头却又愣了一瞬,随即勾唇而笑,道:“不送菜了,你回去吧,我出去走走。” “夫、夫人!夫人!……” 赵简大大方方出了门没有任何人阻拦,骑了马匹便一路尾随刚才那小卒而去,到了分岔路口调头一转从小道包抄快人一步,提前设好了埋伏点,但见那小卒马匹触了赵简在半路上拉好的麻绳,一阵嘶鸣过后那马便跪倒在地,小卒从马背上匆匆滚下正待警觉而看,赵简从草丛中飞身而出与那人才过了不到一招便被自己撂晕过去。 “这么弱?”赵简看着那个昏过去的小卒不禁微微摇头,“行吧,那看来这份军报也不值得我想法子查探了。” 说罢,赵简蹲下利索得扒了小卒的衣服、脱了小卒的靴子、摘了小卒的帽子…… 赵简骑了马匹一路策马而奔往右厢军军营处赶去,这道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是越接近军营这西夏的天气就越恶劣,即便为了防风挡沙将军营设于绿洲之地,可逐渐往边缘处而走难免飞沙走石不可抵挡。 赵简一路风尘仆仆赶至军营,又因拿了那传信之人身上的腰牌手令甚是畅通无阻得奔了军营大帐。 米禽牧北此时极是专注得在看着军报,细柔的弯眉之下是与之不相符冷阴之面。 赵简入帐躬身禀道:“将军!” 米禽牧北微有抬眼,只一瞬间,那略有诧异的目光落在赵简身上,英姿风发,身量挺直,不是他的新婚娘子又是哪个? 正待说话,那大帐外跌跌撞撞跑进一几近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卒,浑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下一条底裤,“将军!属下无能!半路遇上了女土匪劫走了所有东西!望将军责罚!” 帐内忽的一片寂静,小卒心有疑惑,抬头而看,但见赵简立在那处正是淡然,“你!你、你!她!她!……” 赵简朝那小卒被抱拳微微施礼,说道:“对不住。” 米禽牧北眼底微有愠色,不动生息得紧握了握那手中军报。 …… 赵简以自己想要看大夏部队理由搪塞了米禽牧北,最后以一个小卒的身份被留在帐内。游牧民族鲜少受到儒家思想影响,初期因着人口数量不够,又为了争夺生存资源的确有过一段时期男女共同抵抗侵略的斗争。然则元昊凭借着精准的作战策略和依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所训练出来铁鹞子、强弩兵、步跋子、泼喜军等一系列兵种的确具有高强的战斗力。这些兵种以男儿为担任,尤其是米禽牧北麾下部军更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克。 赵简在帐中沉思片刻,掀了帐帘便走了出去。校场之上男子身披冷锻铠甲手持寒铁长剑,身旁已倒下了十几个精兵连声哀嚎。 米禽牧北晃动马缰依然云淡风轻,只道:“你们可以一起上。” 围了圆圈的战士持了兵刃却畏缩不前,相觑数眼之后才有人壮胆而出。 赵简站在那处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嬉笑如他,心狠如他,冷肃如他,在一众将士前赴后继仍然不可撼动米禽牧北分毫的时候,赵简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在她的眼中是迸发着光芒和火焰的,沸腾的热血犹如落在草原上的一点星辉,瞬时间便烧起了燎原之势。 赵简抬脚踢出身侧精兵手中钢刀直指米禽牧北背后而去,只见男人侧目之时已被他灵巧闪过,赵简取了兵器轻飞而入招招逼近,而几个招数之后赵简只觉米禽牧北根本无心比试,以退为进节节相让,最后见他右手一松那冷剑直插入土。 赵简直指米禽牧北咽喉,身侧一片哗然,只有人议论道:“将、将军输了?……” “这是哪个兵种的?如此之厉害?” “这到底是谁啊?……” 赵简神情严肃,缓缓开口:“请你尊重我,拿起你的兵器,和我尽全力比试一场。” 米禽牧北微微垂眸,后退半步取了兵刃,缓缓而躬甚是礼道:“请。” 赵简举剑而上,霎时间冷光耀眼,长剑扬挑,自然是攻守兼备的招式路数,偶尔米禽牧北攻来赵简亦能灵巧避却,手腕翻转、身形躲闪,赵简承认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但是她也承认米禽牧北没有发挥全力。 为了逼他继续攻进赵简决心以自己为饵诱敌人入坑,赵简脚步后退数步,躲闪开来,算准了米禽牧北此时定会攻进,赵简左胸而挡右手攻其不备。 米禽牧北只见对面女子发了狠劲儿全力迎上,招式而出却已收不回来,扬手避却扔了兵刃,而却忘记了抵挡来人招式…… 赵简手中长剑划破了米禽牧北的脖子,伤口不深却以见血。 “将军!将军!……” 一时间军中警惕奋起,个个竖了兵器欲朝赵简而来。 米禽牧北抬手制止,训练有素的部队就这样原地未动。 “挺强啊,用了几分功底?”赵简没有收剑,仍以剑抵了男人的脖子问道。 米禽牧北诚恳而道:“两分。” 赵简知晓刚刚若不是米禽牧北收敛招式,自己早已被他刺穿胸膛,于赵简来说这是一个强大却又可怕的敌人,论武的结果是无法抗衡,论谋略的结果就是会把七斋往死路上逼的人物。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必须要赢他。 米禽牧北微有垂眸,轻言认真而道:“若你想试探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你刚刚太危险了。” 赵简心下一片淋漓,想要试探他的招式路数被他一眼看穿了。 正待赵简收手欲回,忽听那米禽牧北扬声苦道:“娘子,昨日是我不对,我知错了,甘愿认输。” 顿时间校场上一片哗然,众人皆惊,无数议论之声夹杂而来。 “啊?将军夫人?……” “就是将军刚刚娶回家的那个?……” “母、母老虎就是这样吧?……” 赵简皱眉而看,一时面色上挂不住,直骂米禽牧北道:“你胡说些什么!” 米禽牧北依然神色委屈,道:“娘子放下兵刃,回府我便任由打骂可好?” 赵简懒得再理此人,把兵刃插入沙土便摘了盔帽,三千长发如瀑飘散,赵简转身便走。 有两个精兵见得赵简似被吓住,最后像见了鬼一样吓唧唧给赵简让了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将军最怕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是母老虎!……” “不对,将军夫人应该是女土匪,还爱扒人衣服的那种!” 赵简换了自己的衣衫走在军营之中,后头的议论声从未停止过,猛地转过身子,结果如她所想又像见了鬼一样的吓走了一拨小兵。 身侧一排排弩机神功罗列齐整,锐利成锋,在战场厮杀除却排兵布阵和计谋策略,武器与装备的确也是制胜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些都是以冷锻制造的武器装备,要比寻常军事武器的坚硬程度和耐磨程度都高上许多。” 米禽牧北的声音陡然间出现在赵简身后,回头看向于他,赵简不免问道:“你很闲?” “娘子,你初来军营,夫君陪同在侧,理所应当啊。” 望着米禽牧北那张调笑戏谑的脸庞赵简没做理会,又试探道:“那我这个宋人看了这么多机密的内容岂不是掌握了敌军内部消息?要不你杀了我,否则等我回去了一定会将所有军情全部说出。” “你是我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娘子,我怎么舍得杀你?”米禽牧北满心满眼笑意而望着赵简,女子的目光中透露着十分倔强且自信的眼神,自己尤其欣赏赵简的这般模样,哪怕扔在人堆儿当中她也是最特别的那个。只可惜…… 米禽牧北倏地一笑,道:“只可惜,娘子就算把这些东西尽数带回宋土,大宋也无法仿照出来一模一样的。” “你这话未免说得太大了,宋土的能工巧匠并不少。” 米禽牧北频频点头,“这一点我承认,任何一个国度能够发展起来,各类行业一定均已成熟。可是,上天并不做理会……”米禽牧北伸手拍了拍那一列列的神臂弓,道:“只是这些寻常的□□便是以耗牛的角制造而成,坚硬无比、无法替代。耗牛长在高地草原,并不适宜饲养在宋土。若宋真想仿制便要以大量金钱购得,单凭这一点,宋就无法支撑起一场强大的战役。” 赵简愣愣听得他所言,一时间亦沉稳道:“元昊能够走到今日,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米禽牧北微微诧异,笑道:“娘子眼界深远,不妄自尊大,果真是女中豪杰!” 赵简眼神锐厉,话锋一转,又道:“但他同样也是一个不合格的君王,抛开家国之素,他杀良臣、灭良将,将有功之臣弃如敝履,张元抑郁而逝,野利家族满门皆灭,这样的君主,是会让人寒心的。” 米禽牧北赞许点头,依然用以欣赏目光望向赵简道:“娘子所说我极为赞同,不过狡兔死、走狗烹,作为君主这一生恐都无法避免,毕竟高处不胜寒,自古以来能成为激流勇退的智者并不多见。” 赵简眼波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认,紧着又听那米禽牧北道:“元昊如你所言并不是个贤明之君,只说夏刚刚败辽一事,如果我是元昊,此时就应该一边加固国防防止入侵,一边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常年的战事耗损过多已无力再战,待韬光养晦后再去想想如何打破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连横纵合,也不知道谁是输的那一方啊。” 赵简抬头而望,此时却已换了警惕之色说道:“我爹说你是少年将军,天纵英才,常年征战沙场无往不利。不过除了将领之才,你好像对政事也极有见解?” 米禽牧北神色一愣,却是垂了垂首,甚是恭谨而道:“岳父谬赞了,米禽牧北愧不敢当。” 赵简转身而去,又听男子说道:“能够与娘子长谈阔论,是人生一大乐事。” 赵简不做理会掀帘入帐,她没有看到的是身后男人敛去阴狠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露出的温柔目光,即便家国不同又何妨?即便立场偏差又如何?他能在交谈之间得知她所想、感受她所思,只要她站在那里她就是光与热。 ———————— 赵简察觉到米禽牧北变得越来越可怕,有很多感觉是与他长久相处之后渐渐得知,说不清楚,却始终觉得有所不安。 月上中天的时分,大帐之外活动着的除了巡逻之兵便是校场夜训之人。 趁着米禽牧北夜训军兵,赵简出了帐子刻意往远处走去,过了些许,随即看得帐子掀帘便入,里头的人猛地一惊,近二十个威猛男儿齐刷刷站起,直惊恐喊道:“夫、夫人!” 赵简微微颔首,忙退了出来,道:“对不住,走错了……” 出来之后,赵简依着又随着掀了数个帐子,皆以“抱歉,认错帐子了”、“天太黑没看清,不好意思”而终。 有小兵似是看不下去了,忙跟上道:“夫、夫人,您是不是迷路了?” 赵简看了一眼那小兵,点头道:“是啊,军营太大,我找不到将军的帐子了。” “那属下带您去吧,这地方大,您这样挨着找肯定找不到。” 赵简略微颔首,礼道:“有劳了。” 那小兵提着灯笼跟随赵简身侧,笑嘻嘻而道:“夫人今日大败将军着实精彩!我还以为您真是母老虎呢,没想到您这么和蔼可亲啊。” 赵简一口气险些没有上来,又听那小兵说道:“夫人,您平日里是怎么和将军相处的?他那么怕您?” 赵简又是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看那小兵一脸期待模样赵简只得搪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 过了些许,赵简眼见那大帐越离越近,忙插了话道:“还有多久才到?这地方也太大了。” “快了快了,将军的帐子就在前头了。” 赵简微微点头,又道:“刚才我走错了帐子,看见一个帐子里就住了不少人,你们是都住在这里吗?” 那小兵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们所有兵种都要同宿的!” 赵简略带惊讶,问道:“还有分兵种吗?” 那小兵自是骄傲道:“自然分的,我们分出来铁鹞子、强弩兵、步跋子、泼喜军四大类,还有一小撮人专门用来看押敌国的探子。” 赵简心下触动,忙又接道:“原来如此,看来还真是井然有序。不过我想问,那么多人住在一起难免繁杂,若是敌军入侵,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分拨上?” 那小兵忙接道:“当然是一起上,不过要听将军统一调令!” 赵简又是感慨,“统一调令也不容易,那你刚才所说的那一小撮人也要跟着上吗?” 小兵又是点头,继而道:“定要一起上的,将军定下的军规十分严苛,但凡有逃兵之人,父、子、兄三族皆要处死。” 赵简沉着得微微点头,忽的听小兵道:“夫人,将军的大帐到了。” “多谢。” 赵简掀了帐帘,米禽牧北还未归来,就近呆坐在榻边细细考量,刚刚从那小兵口中套得了不少消息,几乎可以确定的是爹爹或许就被关在这附近。军营之中人多眼杂,不适合关押,可那看管敌国探子的小部分人却派上了用场。更何况若是敌军入侵,每个人都不会做逃兵,那那一小部分人定是驻扎在这附近,绝不会离得太远…… “是时候该联系他们了。”赵简望着案上的烛台眼眸微闪,但听那大帐之帘被人从外掀开,米禽牧北信步入内。 赵简抬头看他,目光交错的刹那被她躲避了开来,随即站起身子便要往外而去,并肩交错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掌拦住了臂膀,问道:“去哪儿?” 赵简抬起胳膊甩开了男人的束缚,道:“找地方睡觉。” 米禽牧北微微侧目,又问:“你是我的娘子,你不和我同宿一处,还想去哪儿睡?” “这儿只有一张榻。” 米禽牧北走至案边顺势坐下,道:“老样子,你睡榻,我睡案。” 赵简立在原处沉稳吐气,转身便一口吹了蜡烛,明亮的军帐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赵简摸黑上了那帐内软榻,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然接着倾漏的月光隐约能见得男人以手撑头斜靠在一侧的黑影,看着已然入眠。 “除了你中毒那晚睡得踏实,其他时候你我共处就这么防着我吗?” 暗色中米禽牧北忽然开口,赵简心下一惊,犹如在夜色中也能被人窥视完全,却只镇定道:“你胆子真挺大,这地方那么小,我要对你造成威胁简直易如反掌,你确定你能够反应得过来吗?” “娘子你不会。” 不知道为何他能够说得如此笃定,话语间似还带着几分笑意,赵简不动声色地躺在榻上,枕边竟隐隐传来几律幽幽的沉香之气。 赵简抓了两下那被褥边,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三日之后,太子婚事将近,三日后会带没移氏前往高台寺祈福,特命我等一路相护。” 米禽牧北声音依然沉稳,赵简没再搭言,只闻着那若隐若现的丝丝幽香竟是第一次即便与米禽牧北共处也能入了眠。 清晨之际赵简依旧是习惯性地警惕而醒,除却身上又新压了一张兽皮毛毯,帐内已空无一人。 赵简翻身下榻,清洗了一番便掀了帐子,远处嘈杂之声吸引了注意,“一!二!三!四!……” 见得一小兵被按在地上狠狠遭打,如臂膀粗的军棍一下接着一下落下,十分令人惊心。 赵简寻人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有小兵回道:“这是昨天送军报之人,因为没有及时送来军报,被将军重罚八十军棍。” 赵简不禁蹙眉,“八十军棍?那么严重?可是军报我已经送来了。” “军中纪律严明,他也是技不如人,没有护好军报,理应受罚。”米禽牧北不知又何时不动声响地出现在身侧,赵简抬头看他,依然不明,但听他又压了声音道:“况且……娘子,你我成婚多日,你都没脱过我的衣服,却先脱了别的男人的衣服。你说,我是否会放过他?” 赵简恍惚间想起自己为了来军营把这人脱得只剩一条裤子的情景……一时间怒气中烧,抬手挥拳。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却不料那米禽牧北竟是连躲也没躲,瞬间那鼻子下的血也呼呼地流着。 赵简皱眉微愣,紧接着身后的几个小兵抖了三抖,同样也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赵简于这三日得见过许多曾经不敢想象的景色,在草原看过绿茵遍布旷野无垠,在军营听过沙场点兵铁甲铮铮,在沙漠恰逢黄沙漫天风沙呜嚎,夜间大帐内赵简围坐红炉暖意入怀…… 这些都是她曾经想要经历却无法看到的,三日之后,赵简随米禽牧北动身回了将军府,临别时回首而望,雄浑苍茫。 “若娘子喜欢,随时可以再来。” 赵简转头看向米禽牧北,随即却是自嘲般的一笑,喜欢也好,留恋也罢,可终归不是自己的家国。 回至将军府时已是傍晚,简单的收拾了明日出游的行李赵简便入了浅眠。 清晨之际米禽牧北调动禁军一路从兴庆府腹地浩浩荡荡往高台寺而去。 一路之上山遥壮阔,碧色万顷,沃野之上苍翠欲滴,赵简与米禽牧北随行于队伍中打了头阵,其后令宁哥与没移氏共坐一辆马车。 高台寺路途之遥,太子祈福又是大事,声势浩大极为壮观,这队伍走走停停,行进半日也没有走上许多。 赵简垂首骑着马匹和米禽牧北齐头并进,煞是安静,同样的,米禽牧北一路走在身边也没有听他开口多说一句。 她与米禽牧北理应于此,各怀心事,各有算计,永远都不可能做那个同路人罢了。 “你长得真好看。” 巧笑似银铃的声音赫然出现在耳畔,赵简转头看她,没移氏一身素白笑意盈盈,灵巧动人,极美的模样倒让赵简想起来另一个女孩子,也是会经常笑着,然后开口糯唤“赵姐姐”。 赵简看那没移氏向自己这边投来笑意的眼光,便回头看向那米禽牧北,刚刚没移氏夸着“好看”,想来便是说米禽牧北,他长得确实挺好看的,细眉弯弯,侧颜锋挺,不开口之时有时更是一个眼神便是不怒而威。 只是,准太子妃说年轻将军长得好看是不是不太对?赵简发现自己认真不起来?…… “哈哈哈我没有在说米禽将军,我说的是你,赵简。” “啊?我……”赵简回过头去看向没移氏,见她笑得正欢,歪头看着自己满眼笑意。 没移氏往前驱了两下马匹,与赵简齐头,依然歪头问道:“你长得那么美,你为什么不笑?米禽将军也肯定喜欢看你笑的。” “我……”赵简一时语塞,没移氏是准太子妃,又与自己不大相熟,一时竟无法搭言。 “我刚刚看你一直在低着头,好像在想事情?想的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赵简否认而道:“我没有在想事情……” 没移氏依然不休说道:“可你低着头就是在想事情啊。” “……好,我在想事情。” “那你告诉我你想的什么事情。” 赵简提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实在没了法子,只赶忙转了话题问道:“……没移姑娘,您在马车里好好的怎么出来了?” 没移氏笑道:“马车里太闷了,出来走走。” 赵简微微点头,于是又没了话语,垂头继续驾着马儿一路行进。 没移氏又是歪头不解,看着赵简一路无话也没有笑容,不禁问向米禽牧北道:“米禽将军,我们党项女儿个个开朗伶俐,我没想到你喜欢这么闷闷的姑娘啊。” 米禽牧北略有低头,甚是礼道:“没移姑娘,我家娘子只是心事繁多。” 赵简看向米禽牧北,一时呆愣,但听那没移氏又道:“赵简,我们去的高台寺十分灵验,你有什么心情去和佛陀说,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赵简没有回应,依然是点了点头。 “不过赵简,你闷我也喜欢你,如果你是男儿身我一定下嫁给你!”那没移氏话音刚落便扬鞭离去,独留笑语阵阵。 赵简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是被一个姑娘调戏了吗?” 米禽牧北亦是禁不住,爽朗一笑,道:“想不到娘子也有遇上对手的那天,没移氏心性单纯,想来你拿她也没辙。” 赵简呆了呆神色,如米禽牧北所说,自己的确拿这样的女子没辙。 车马停在一处水清草绿、湖光水色之处歇脚,互送的禁卫列开两路,赵简便同米禽牧北立在远处将令宁哥与没移氏守在了所见之处。 一路过于平静让赵简心有不安,如果不是自己猜错,前些时日自己偶然在米禽牧北书房下听得的“保护太子”之言便与这次祈福有关。只是这一路警惕过于安宁,这样反倒让赵简越来越心绪不宁。 “都已经出来了,怎么不放轻松些?”脚下绿草成茵,身旁水波潋滟,米禽牧北开口而道。 赵简抬眼看他,不免道:“放轻松?这可不像是你米禽牧北说出来的话。” 米禽牧北缓缓开口,“主要是景美,人也美,情不自禁。” 赵简看着面前的男子目光中七分认真三分戏谑,呼之欲出的占据欲望显露无疑,仅仅是这样被他这样盯着,赵简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从头到脚被调戏的人。 赵简躲避开米禽牧北的目光,又见没移氏笑意跑来,手上拿了两个刚刚编织成形的花环。 “赵简!送给你。” 没移氏将那花环扣在赵简头上,笑了笑便去寻了令宁哥。赵简又是愣住,听得米禽牧北说道:“没移氏是没移皆山的女儿,与太子佳偶天成,婚期就定在明年的上元佳节。” 赵简一紧眉头,“没移皆山?有什么来头?” 米禽牧北摇头道:“没有,不过是普通朝臣。” 赵简一时警觉,不免道:“普通朝臣?你会允许一个普通朝臣之女嫁予令宁哥?你到底有什么谋算?” 赵简就那样死盯着米禽牧北,想要看清他的打算但却好像永远无法猜透。 “娘子,你看。” 米禽牧北轻笑而道,赵简被他打乱思路顺着他的目光寻去,只见得那没移氏把刚刚编好的花环同样的戴在了令宁哥脑袋上,然后,令宁哥低头,将一个吻落在了没移氏脸侧。 赵简倒抽气息,双脸通红得急忙转过身来,见米禽牧北依然看得认真,不免也把他拽了过来,“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 “非礼勿视?娘子从小浸在礼教世俗之中,早已无法挣脱。我们党项儿女从不矜持,在感情上向来都是你许我三分,我便回你三分。若你退让三分,那我连那半分之情也不要了。” 赵简一时发愣,恍惚间却是想起曾经那些像是早已远去的过往来。自己做过许多努力,迷茫过、惆怅过、患得患失过,最后经历了生死才从元仲辛那里得到了那个镯子。 而在此之前米禽牧北突然出现,张口闭口“娘子娘子”这样唤着,赵简承认最初之时是厌烦是莫名其妙,可是后来自己似乎也没再阻拦过米禽牧北唤自己娘子。 或许真如米禽牧北所言,感情之中总要有人迈出主动的那步,而对面之人若是退却,那再走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简眸间之色微微闪动,痴愣愣望着米禽牧北一时出了神,恍惚一笑,竟有几分自嘲道,若是这个道理她能早些明白,或许自己真的会嫁到这西夏来做这将军夫人吧,“米禽牧北,我发现……你似乎看得比我通透许多。” “娘子,你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赵简笑了笑,没有说话,抬眼间见得男人神色认真,竟是说道:“没移氏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的确喜欢看你展颜而笑。” 米禽牧北神色灼灼又言之凿凿,赵简一时脸颊发热,忙躲避开来,转身离去。 高台寺以凤凰之状建造,建于那三丈之高的石台之上故得此名。攀登而上,这里山河伟观,举目可尽。俯瞰而览更有大湖千顷,山光水色,一望豁然。 赵简随那米禽牧北入了那香雾缭绕的大殿之中,金身而塑的佛像足有丈余,半阖双目,右手无畏,左手与愿,无上庄严。 “赵简,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和佛陀去说,他们会保佑你的。”没移氏蹦蹦跳跳,抬手便拉了赵简的手笑道。 赵简经过一天与她相与也知晓了性子,便道:“没移姑娘不是说要许愿吗?还不许吗?” “哦对对对!”娇俏的女子极力仰望,将最美好的心意告知于佛,然后虔诚下拜、起身、再下拜…… 赵简仰头看向那香火之上的慈眉善目,若真有愿望,恐怕是祈求世间再无战争,她永远是赵简吧…… 赵简出了大殿沉吸气息,冷静得让自己摒去了刚刚与米禽牧北的对话,来至那没移氏身旁,见她固执得将自己的许愿笺往千年古树上抛,便道:“我帮你吧。” 没移氏笑着点头,“好啊!” 赵简点头见过那红纸信笺,趁着没移氏不注意便偷偷将她的愿望拿了下来,替换上了自己与七斋的联系方式。 那许愿笺被赵简一下便抛掷了最高处,没移氏欢呼笑道:“好高啊,谢谢你。我的愿望佛陀一定会看见的!” 赵简微微回礼,随了那没移氏便来至了山林之间。 赵简变成了保护没移氏之人,一路走来没有米禽牧北和令宁哥更好说话,从米禽牧北口中套不出来的或许能从没移氏口中套出,“没移姑娘,你和太子看起来感情很好。” 没移氏转过身子,开口笑道:“太子待我是极好的,今生能够相识太子,是我的幸运。” 赵简浅笑而道:“那你和太子是如何相识的?” “就是前年时候宫中宴饮,我进宫献舞,便被太子选中了。” 赵简歪头而问:“没有其他原因?” “没有啊。” 赵简一时怔住,若是这样果真如米禽牧北所说没移家族并不牵扯此次争斗其中?可依着米禽牧北的性格,却又不可能…… 还有那个曾经第一次就把自己算计进圈套的阴毒太子,当真会如此纯粹? 赵简试探性又问:“没移姑娘,你被选中为太子妃,就不怕吗?” 此次轮到没移氏歪头,“为什么要怕?” “太子身份不一般,将来或许更会身居高位。杀伐决断只在一念之间,跟着这样的人,你……” “赵简,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没移氏走过牵过赵简的手,笑道:“赵简,你能这样说一定是你经历过什么,可是一个人若真心待你,是不会向你露出獠牙和利爪的,他只会把最温柔的一面给你。” 赵简一时被说的云里雾里,又听那没移氏道:“你不觉得米禽将军就是这样待你的吗?……据说米禽将军为人十分可怕,可我今天看见米禽将军对你极温柔。他待你好,你没有发觉吗?” 赵简一时愣住,反应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来套话的,为何又聊起了米禽牧北?此时她并不关心米禽牧北怎样,只想知道他的目的为何。正待询问,赵简忽听耳边有箭矢擦过之声。 “趴下!”赵简一声大呵,抬手便将没移氏推到在地,再抬眼时一支羽箭正插入树心当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十数个身手矫健的壮年男子从草丛钻出,皆是持弩拿弓,甚是凶狠。 赵简掩护了那没移氏在草丛之中,尽可能地把身子压低,听没移氏问道:“这些人是谁?” “嘘,”赵简噤了噤声,死盯了外头轻声道:“看衣服像是辽人。” “抓住没移氏!——” 一群凶神恶煞之人高声而喊,那没移氏一瞬间慌神道:“辽人?他们是来抓我的?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估计和你即将成为太子妃一事脱不了干系。” “那太子呢!太子怎么办!” 赵简抓住了没移氏手腕,安慰道:“太子那边有米禽牧北保护,我不担心。可是咱们两个现在孤立无援,回去太困难了。他们那么多人,我可能打不过。” 没移氏听此更是慌张,一时间竟是急得要哭。 赵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衣衫,又看了一眼那没移氏的素白衣裳,忙道:“这样,你现在和我换衣服,他们要抓的是你,我穿你的衣服去引开他们,等我走了你就赶紧跑回去。” “啊?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别多说了,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你是准太子妃,你不能有事。” 说罢,赵简随手便扯了自己的衣带,片刻之后,便将那没移氏藏得严严实实,自己跑了出去…… “没移氏在那儿!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赵简故意往那显眼的地方跑,片刻之后亦没有抵抗,装作跌了个跟头,便觉两把大刀压在了脖子上,听那凶神恶煞之人道:“把她带回去!” 没移氏怔怔看傻了眼,眼见赵简被一众辽人压走,愣了一瞬,便哭道:“赵简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 小姑娘哭得满脸泪花,一路跌跌撞撞得跑了回去。那高台寺此时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无数死尸横躺地上,恍如修罗地狱。 米禽牧北远远望见那红衫女子一路跑来,可在下一瞬却确定了她不是赵简,因为她从来不会这样慌神。 没移氏哭得已是满面通红,迈过那横躺的尸体又是向米禽牧北慌道:“米禽将军你快去救赵简,她为了保护我和我换了衣服引开了敌人,她现在被辽人抓走了!……” ———————————— 赵简被人五花大绑一路带至一间极为简陋却隐蔽的小屋之中,那院子掩藏在青山之中很难被人发现,赵简冷静得没有多说一句,见得那屋内又埋伏了数个身着辽国服饰的男子,赵简心下微动…… “噗!——”那辽人往钢刀上喷出一口烈酒,只喊道:“杀了她,为我大辽死去的弟兄报仇!” 眼见那钢刀就要落下,赵简忙问道:“等等诸位,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从来没杀过辽人。” 那辽人冷哼一声,“元昊斩杀我辽国同胞十数万,我们没有办法杀他也要杀令宁哥来血债血偿!可是令宁哥有米禽牧北保护,我们的人失败了,你是令宁哥的准太子妃,杀你,也一样!” 赵简理顺了这顺序,又问道:“可我只是一个女子,你即便把我杀了令宁哥也还是会再选妃,你们根本报不了仇啊。” 屋内几个辽人面面相觑,转念又狠道:“杀了你,至少也能搅乱一阵,到时候趁着令宁哥伤心,我们再做谋划!” 眼见那辽人手起刀落,赵简又是喊道:“等等!——我不是没移氏!” 那辽人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没移氏,我是米禽牧北的娘子,为了保护没移氏我故意被你们抓的。” 辽人一时动怒,骂道:“臭丫头你竟敢骗我们!” 那辽人愣了一瞬,转而又笑道:“你既然是米禽牧北的娘子,那我们就更要杀你了。” “这又是为什么?” “米禽牧北曾经带兵攻下辽国不少地界,将我们同胞打得更是节节败退。我们先杀了米禽牧北的娘子,再去杀米禽牧北,为兄弟们报仇!” 这辽人一吼许是振了士气,那屋内十数个辽人齐齐而道:“为兄弟们报仇!” 那辽人举了钢刀,正要落下,赵简急声道:“我能替你们杀了米禽牧北!” 那辽人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赵简抬眼看他,道:“我是宋人,我也是被他胁迫过来的。” 辽人一时愣住,显然脑子没有跟上,只呵道:“你到底是谁!” 赵简沉吸一口气而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一想,没移氏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们杀了他激不起任何浪花来,哪怕你们用没移氏去威胁令宁哥没准令宁哥都会放弃她。我也一样,你们杀了我,米禽牧北转身就能去找其他女人。可是你们把我放了就不一样了……” 赵简从容一笑,道:“米禽牧北胁迫我,我早就有心杀他,他对我来说只是敌人,只有杀了他我才能自由。而你们要为死去的战士报仇,米禽牧北也是你们的敌人。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赵简话音既落,淡定得看着屋内那十数人面面相觑,又听那男人问道:“你怎么杀他?” 赵简叫人松动,忙道:“我是他娘子啊,和他夜夜睡在一起,趁他不注意抬手就是一刀,你说我杀他是不是轻而易举?比起你们大费周章有用多了。” 那辽人皱了皱眉,又问:“我们要如何相信你?” 赵简又是笑道:“你们为什么不赌一赌呢?你们现在暂时杀不了令宁哥,可是我却能帮你们一把。杀了米禽牧北就等于斩去了令宁哥的左膀右臂,而且又能斩去辽主的心头大患,这样的少年将军,让他活着对于辽和宋都是祸害吧?所以无论怎么想,我们之间都是划算的。” 那辽人神色微愣:“他是你的夫君,你就这样心狠?” 赵简一笑,“他不是我的夫君,我说了我是被他胁迫来的。放心,哪怕我骗你们,也造不成任何危害,我就是想从你们手里面活命而已。” 辽人放下手里钢刀,“你可别骗我们,我告诉你米禽将军府有我们的探子,若知道你耍花招,我们照样能把你逮回来抹脖子。” 赵简心里头一颤,“米禽将军府里有你们的探子?怪不得刺杀太子的行动那么顺利。” 那辽人眼神一递,赵简便见其中一人警惕得入了小屋内室,片刻之后出了门回道:“主事儿的说放了她。” 赵简心下一惊,忙往屋里看去,问道:“你们这儿还有主事儿的?既然大家都要一起合作了,可否一见?” “没你的事,给我滚。”那辽人得了命令甚是爽快的放了赵简,赵简笑着从那小屋里走了出来,被自己说的更是口干舌燥,记下了这地方的大概位置便离了此处。 只是,越是这样她就越心下不安,这事情扑朔迷离,怎么想怎么不对。 还有,将军府里有辽人的探子?这事怎么说?米禽牧北知道吗? 一时之间没有头绪,眼见便要日头落下,赵简一路小跑来至了山坡边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弄出点儿伤来,否则米禽牧北绝不会相信自己完好归来。 闭着眼往那山坡下滚,只听得“咔嚓”一声闷响,右脚剧烈一疼,应是脱臼了。 赵简疼得抽气连连,起又起不来,最终只能认命得老实坐在山坡下。 没过片刻,远处一声糯糯的娇唤:“赵姐姐!” “赵简!” “斋长!……” 赵简艰难而望,七斋赶了过来,只见元仲辛眼中充满急色,道:“我们看见你抛的那个许愿笺就赶紧追过来了,你受伤了?” 赵简咬牙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元仲辛眼中光亮微微晃动,似是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一时间却又道不明白。 赵简心下苦笑,眼下恐怕没有时间谈及儿女情长,只清醒道:“听着,我现在把我探查出的消息告诉你们,我需要你们帮忙。” 元仲辛安慰一笑,“那是肯定的,我们不可能让你自己面对一切。” 赵简开口道:“第一,我探查到我爹可能被米禽牧北关押在他的军营附近,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无从得知,我需要你们去查。如果查到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再联系。” “第二,我发现米禽牧北好像很矛盾,他说他一直效忠的人是令宁哥,可是据我与他这些时日相处我觉得他和令宁哥并不如他所说那般那么亲近,我怀疑他一直在说谎,甚至有其他目的,但是我还没有查到。” “第三,辽人刺杀令宁哥,我刚才故意让辽人抓走了,可是我想了一下这事说不过去,辽人刺杀令宁哥穿得全都是辽国服饰,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们辽人公开向西夏挑衅吗?而且……刺杀任务失败了……” 王宽动了动眉头,道:“你怀疑,这是一场栽赃陷害?” 赵简一声冷哼,“我相信想让米禽牧北死的人并不少,只要令宁哥没有在这次刺杀中死掉,肯定会有人怀疑这场刺杀是演戏,元昊疑心这么重,对他儿子就更加忌惮了……而且,我之前偶然听到米禽牧北那里得来消息说要‘保护太子’,我觉得他一早就知道有这场刺杀。” “可是米禽牧北不是最忠心令宁哥吗?他既然知道有刺杀为什么不阻止?” 小景的声音软软糯糯,却见七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赵简隐隐约约听见远处马蹄声轰隆隆而来,一时惊道:“应该是米禽牧北!你们快走!” “赵简!”元仲辛心头一惊,忙看向她道。 赵简目光闪动,坚定而道:“米禽牧北这个人过于危险,一定不能让他抓住。快走!……” 七斋之人依依不舍一路而去,但见米禽牧北带队而来,见得赵简抱着双腿坐在草堆里,浑身脏兮兮的应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丝可怜。 米禽牧北翻身下马,来至赵简面前单膝蹲下,问道:“伤哪儿了?” “应该是脚脱臼了。” 米禽牧北扶了赵简的胳膊就要站起,随即被她拒绝道:“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起。” 米禽牧北鲜少没再固执,反而站了起来。 看得赵简想要从地上艰难而起却次次失败,脚上的疼痛让她丝丝抽气。 米禽牧北伸出手去递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赵简看见那只宽厚的手掌,愣了一瞬,随即也把手覆了上去。 男人的手温厚且宽大,摸起来甚至有粗粝之感,是米禽牧北常年握剑的结果。赵简被抱至马匹上侧坐,随即米禽牧北亦坐了上来。 赵简侧坐着整个身子被男人笼在怀里,那马儿奔跑起来更为晃动,赵简只觉自己一下接着一下贴近他的胸膛,极为亲近。 一时尴尬,赵简找了话问道:“没移氏呢?” “放心,她平安回来了。”耳边似有人声轻轻擦过,米禽牧北低头答言,可那气息恰好吐在赵简耳畔,惹得一阵瘙痒。 赵简不动声色地缩了缩,又听头上米禽牧北问道:“娘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没有没移氏的拖累,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就是跑太急了。” “娘子身手果然了得。”米禽牧北故意将那话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赵简耳畔,见得赵简细微一缩,心情一时大好。 ———————————— 小剧场: 米禽牧北哭瞎了,别人家的娘子亲亲抱抱举高高,自家娘子抬手就是一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夫人,您要是疼您就喊一声……” 这是赵简第二次看到这个妇人医师,慈眉善目也懂药理,不过赵简觉得自己见她的次数有点过多了。 赵简床边隔了纱帐将米禽牧北与床榻隔了开来,隐约见得米禽牧北立在外头正冲着床榻的轮廓。 赵简没有多做理会,拿了块干净的白帕子就含在了嘴里,“我不疼,来吧。” 筋骨摩擦的刹那赵简疼得直扬起了头,同时坚硬的怀抱将自己纳入怀中,随手一握,待赵简清醒了些才发现那握着的是米禽牧北的手,钻入的是米禽牧北的怀。 米禽牧北低头而问,“疼吗?” 赵简撒开了那手重新靠回床廊,偏过头道:“不疼。” “那还是伤得不够重。”米禽牧北没头没脑甩下一句,赵简抬头看他,见他垂目道:“娘子早些歇息。” 米禽牧北转身而去,赵简望了望他的背影,觉得颇有莫名之意,没再多做理会便踏踏实实躺了下来。 赵简保护没移氏有功,说是令宁哥极为赞赏,于是趁着这些天赵简安心得傻吃傻睡了数天,待伤势有所好转,赵简寻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换上了夜行衣,一路轻车熟路摸出了门。 比起米禽牧北的目的,赵简更有兴趣知道掩藏在将军府里的辽人探子是谁。 将军府的布局赵简早已熟记于心,奔着米禽牧北的房间而去,刻意将气势弄得大了些,只有这样也不算她没有刺杀。 “刺客!有刺客!抓刺客!——” “快!往将军房间那边去了!一定要抓住!” 赵简从房顶一跃而下,正待离去,却不料房间内的一双手臂甚是有力得将自己抓入了门。 “阁下远道而来,不知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说话的人是米禽牧北,赵简圆了圆眼睛,冷静得退后了半步。自己身上有伤,肯定打不过,只能趁机逃跑。而且……心中像是有一个感觉…… 正待赵简与那米禽牧北过了三招,开门欲撤,却见米禽牧北又将房门猛地扣住,随即赵简的腰被人从后抱了去,便有声音在耳边道:“娘子,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别打了。” 果然,自己心里的那个感觉是对的。 赵简摘下面上黑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米禽牧北在房内点了支蜡烛,便见这屋子更亮堂了些,“一开始不确定,但是娘子常年用木兰香屑洗头,我刚刚和娘子过招时闻见了香气。” 赵简愣了一瞬,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是我用的木兰香屑?” 米禽牧北又是笑道:“上次娘子和我共乘一骑,我闻见的。” “你!……” 米禽牧北连连躲避,道:“诶娘子别急,我绝无轻薄之意,只是靠得太近,不小心闻到的。” “将军!属下无能!未曾将刺客抓住,敢问是否继续搜查?” 外头人影幢幢,火把通明,赵简急忙慌道:“遭了!他们要是查到我的屋子就知道我不在了,我得走!” 米禽牧北一把抓住的手腕,只看了一眼赵简,说道:“你是我的娘子,正大光明的出去告诉他们我房里没有刺客是最好的办法。” 赵简一番思索,随即依着米禽牧北的想法脱去了自己的夜行衣又散开了头发,装作了刚刚就寝的模样便开了房门。 见赵简一身寝衣,门外之人连忙垂头道:“夫人!” 赵简镇定而道:“将军房里没有刺客,你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米禽牧北亦是着了寝衣出现在赵简身后,沉面肃声道:“抓到了人格杀勿论,不必再来回了。” “是!——” 见人走后,赵简与米禽牧北一人推了半扇子门将房门重新关上,赵简抬着眼皮看他,明明想和他彻底摊牌,却忽见米禽牧北盯着自己贱兮兮一笑,唤道:“娘子。” 赵简没有理会,找了地方坐下便问:“我问你,你是一早就知道辽人会来行刺令宁哥对吗?” 米禽牧北道:“没错。” “是你派来的?” “娘子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对太子殿下可是忠心不二,怎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简继续思考,推测道:“如果不是你,那就是你的对头,把黑锅强行甩给你和令宁哥背,通敌叛国这种罪又毫无缓和,你这个对头可是要至你于死地啊。” 米禽牧北笑了笑,眸间略过一丝苦色“……娘子聪慧。” “那抓没移氏的一小撮人里头应当有你的人?那个主事儿的?” 米禽牧北问道:“娘子何以见得?” “否则我怎么会那么顺利逃出来。” “娘子说得不错。” 赵简顿了顿神,又是问道:“所以你知道我那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包括我故意受过的伤?” “知道。”米禽牧北没再多说,只是默默看着赵简,赵简亦是回看着他,“娘子对自己那么心狠,其实并非明智之举。” 赵简动了两下眼皮,忽然觉得自己和米禽牧北之间无非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不需要捅破,就这样放着彼此心知肚明便是最好。 那么七斋……他定然…… 赵简躲避开他的目光,一派淡然,又问道:“将军府有辽人探子,和那个管事的是一个人?” 米禽牧北没有否认,“那个人其实娘子也认识,而且也很熟悉。” “我想我大概猜出来她是谁了。但是……她既然是你的人,又如何会去抓没移氏,和你对着干?” 米禽牧北甚是讨好般地为赵简倒了茶水,道:“这就还麻烦娘子替我跑一趟,我想证实一件事情。” 赵简看着那茶水没有接过,反倒站起来而问:“说得很好,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如果赵简没有记错这是自己来至西夏米禽牧北第一次开口要求自己去做什么,本能的警惕性和反抗性作祟让赵简不得不一问。 赵简原以为米禽牧北会一番要挟,却不想男人开口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娘子啊。” 赵简随即一愣,又是躲闪开他的炽热目光,站起身子便离去,“回去睡了。” 赵简的手腕再次被按住,“演戏演全套,外头闹了刺客,现在守卫巡逻的比平日多了三倍,娘子确定要回去吗?” 赵简看向米禽牧北,发现他已看向那张床榻。赵简心下明了,默默爬上了床榻便欲到头而睡。 屋内的蜡烛被吹灭,一片黑暗,赵简却觉得身边的一侧陷进去了一点,万分警觉地半坐而起,问米禽牧北道:“你干什么?” “娘子,你现在睡在我的房间,要是还把我赶去别的地方,是不是……” 米禽牧北话语间颇为调笑,即便看不见他的神色,也能想象到他无赖的模样。 赵简依然警觉地没有松开压着的被褥,一时间又听米禽牧北变换了语气,认真道:“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还用等到今天?” 赵简于这件事情还是信得过米禽牧北,遂松了手的被褥,重新躺回了床上。 米禽牧北亦是安静仰躺,一时之间身边之人呼吸可闻,即便什么也不做,这样就足够好了。 过了些许,就在赵简已要渐渐入睡之际,又听米禽牧北于黑暗中抱怨道:“娘子夜夜和我宿在一起,对我抬手就是一刀,多么狠心啊。” 赵简清醒了三分,抓了抓被褥,笃定道:“你要是这样说,我想我更加确定那个人的身份了。” 米禽牧北半坐起身,“娘子,我在和你说正事,你怎么能抬手就是一刀啊?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赵简懒得理他,转过了身子侧卧到了里面。 “娘子,抬手就是一刀也太过无情了,你……” 赵简翻身坐起,抽出匕首便抵在了米禽牧北喉头之上,“——你再不睡觉,我现在抬手就是一刀。” 米禽牧北二话不说钻进被子里半分声音也没有再出,赵简把匕首重新放回枕头底下亦躺了下来。她想自己死都不可能想到,会有一天和米禽牧北同榻而眠。 米禽牧北亦是没有想到,会有一日看着赵简从最初的处处警惕到现在放下戒备安心入睡,虽然有的时候依然能够看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如当时她拿着花盆像自己砸来的模样。 “米禽牧北胁迫我,我早就有心杀他,他对我来说只是敌人……” “这样的少年将军,让他活着对于辽和宋都是祸害吧?……” “他不是我的夫君,我说了我是被他胁迫来的……” 赵简留了个背影给他,屋子里头暗色一片,米禽细细描摹着那身侧之人若隐若现的轮廓,如触碰到了一般。 娘子,想让我死的人千千万,你也是其中之一吗? ———————————— 三日之后,赵简按照米禽牧北所说孤身来至那辽人据点,大大方方推门入内,那辽人见是赵简,作势便要抄刀:“是你?你还敢回来。” “将军府里高手云集人数众多,我刺杀失败也很正常,”赵简看着那脖上钢刀不免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见你家主事儿的。” “我家主事儿是你想见就见的!” 赵简开口而喊:“还请里头主事儿的和我一见。” 此音话落,那小屋内淡然走出一蒙面之人,赵简笑了笑,遂道:“将军府的辽人探子,这次刺杀的谋划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那女子问道:“米禽牧北和你达成一致了?” “也不是,他就说想让我帮他个忙。”赵简看了看那蒙面女子,道:“这样说话没意思,要不你把面纱摘下来,花影?” 女子缓缓摘下罩面,赵简想起当初来至西夏第一天晚上,有小侍女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来这姑娘没事便在自己面前晃悠,相处得久了,如今见得,到令自己一阵恍惚。 花影看向赵简依然低眉福了福身子,笑道:“夫人冰雪聪慧,怪不得他喜欢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赵简略略一笑,道:“我也是瞎猜,米禽牧北和我说这个人我也认识且熟悉,并且能把我身边事无巨细都告诉他的,我想只有你了。” 花影暗自垂头,“对不起,我把你卖了。” “不算卖,米禽牧北对我来说确实是敌人。”赵简缓缓走过那花影身侧,看着那个外貌依然是小婢女模样的人心底不禁有所感慨,“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有问题,只不过不敢确认。上次我说要去给米禽牧北送菜,我什么都没问你,你却跟我说了传军报人的身份。作为婢女,你的话太多了。” “还有,上次你拿我当借口,给米禽牧北倒茶时差点把水洒了。我想那一次应该是一场刺杀,只不过被我无意中化解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米禽牧北警惕性那么高,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婢女把茶水洒他身上。我说的对吧,花影?” 女子眉间带有一缕淡淡哀愁,笑道:“夫人说的都对,不过我不叫花影,花影是米禽牧北方便我在你身侧侍奉胡乱取的名字,我……姓米禽……” 赵简心下一惊,“你姓米禽?你和米禽牧北是?……” “是兄妹,只不过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爹爹在外的私生女。” 有恶寒之意逐渐从赵简脚下升起,千想万想,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最后变成了米禽家的私事,“……所以说,这次的栽赃是米禽牧北他爹做的?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花影又是点头,通透而道:“爹爹手握左厢军兵权,米禽牧北手握右厢军兵权,两个人各为其主,可一旦有一方左右厢军权力都到手,那将会占据西夏兵权半壁江山。你说,他们要不要争?” “我家有点产业,我长兄过世得早,本来家业该托付在我身上,我父亲却防我如防贼一般,恨不得我早死才好……” 曾经牢城营内男人的话语声声回响在耳畔,赵简头中亦是嗡嗡作响,这样说,终于说通了一切…… “你是双面暗探?你到底帮谁?” “我谁也不帮!我只想活命!”女子抬眼而看,话语间已带了愤恨之意,“父子相残、手足相残,我的爹爹要我死,我的兄长也要我死,我没有办法,我只能两方搪塞,能拖得一日是一日……” 此音而落,屋内那群凶神恶煞之人瞬间了然,直吼道:“你竟敢反水!” 赵简想也不用想这群人并非辽人,而是米禽牧北他爹的手下,冲上前去挨着个儿的把人撂倒,转过身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花影语中一丝苦涩,“等着米禽牧北过来,然后杀了我。” 赵简眨了眨眼,“要不你跑吧?……” “米禽牧北这种人是不会放过我的……”那花影抬头笑看赵简,“你也是被他利用的人之一,他知道普天之下在看到没移氏陷入险境后还会舍命相救的人只有你,所以他才把我安排在你身边。跟着这样的人,你就不怕有一天被他剥皮拆骨吗?” 赵简一时愣住,随即而道:“他把我带回西夏,本身就是想让我帮他做事情,我又不怕死。” 门外那马蹄声如催命一般的声音阵阵而来,花影抬头苦笑,“他来了。” 赵简透了门缝往外看去,米禽牧北骑马打了头阵,身后跟着的近有数十弓丨弩手随之而来。 赵简心下淋漓,转身而道:“我拖住他,你快走。” 一把冰凉透骨的匕首抵在了赵简喉头之间,而双手同时被人钳制住道:“对不起,我只想活命。” 那小屋房门被缓缓而开,见得原本那数十弓丨弩手已备足了功夫,然则在见到赵简被挟持那一刻米禽牧北抬手制止了这场行动。 花影面露苦涩,却是笑道:“米禽牧北,真想不到,你这种人也会心软,那么聪明又善良的姑娘,你没少费心思吧?” 米禽牧北于屋间对立而站,淡然道:“你可以把匕首放下,我们再做商量。” 花影扬唇勾笑:“米禽牧北,你相不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赵简而死无葬身之地。” 赵简心里头一时诧异,忽听耳畔处有那花影压了声音对自己苦声劝道:“米禽牧北这个人不可信,你不要相信他!……” 匕首撤回,背后被人大力而推,赵简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觉自己的身子往前倒去,米禽牧北眼疾手快将赵简一把带至怀中,赵简顿时间只觉有双极为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脑后和脖颈,无法回头也无力回头,自己就这样被米禽牧北死死圈在怀中,耳边则是弓丨弩发射而出的道道冷声…… 不知过了许久,身边似乎安静了下来,赵简察觉到控制住自己身子的臂膀渐渐而松。 赵简没有抬头只是垂目而看,面前的则是米禽牧北那身华贵的墨绿色衣衫,赵简强压下心头不适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她是你妹妹。” 头上传来米禽牧北的声音,听他稀松平常而道:“那看起来我猜对了,我父亲可真是风流成性,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有私生女。” “……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米禽牧北低头看向赵简不敢抬起的眼皮,笑道:“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从牢城营回来之后就都被我一点点杀光了。他们不死,就是我死。娘子,你说呢?” 赵简垂了眼眸,所以现在是什么结果呢?自己平白无故被卷入一场混乱的家事之中,是同情?是诧异?是混乱? 按照米禽牧北的立场来说,他的确只是自卫罢了,可是……这事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吗…… 米禽牧北低头而看,赵简虽然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攥住衣裙的手掌和敛下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心里头一阵烦闷,此举应是吓到了她,米禽牧北不禁收了心底所有的怨愤,尽可能地放缓了声音道:“娘子受惊了,我们回去吧。” 赵简随之后退了半步,说道:“你们米禽家的私事,跟我没有关系。” ———————————— “你也是被他利用的人之一……你就不怕有一天被他剥皮拆骨吗?……” “米禽牧北,你相不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赵简而死无葬身之地。” “米禽牧北这个人不可信,你不要相信他!……” 赵简回来后便一直撑着头架着两条腿歪坐在那榻边,心里头一阵感叹,多么可怕的对手啊,临死临死了,还双方各自挑拨了一番。人性摆在那里,猜疑、算计无可避免,不知道米禽牧北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可是对赵简来说,花影的反间计算是成功了。 米禽牧北这个人,的确不可信。 赵简努力将那些不愉快的画面赶了赶,但见米禽牧北从外而来,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紫色衣衫的侍婢。 那侍婢立在赵简面前,颇有姿色,甚为恭谨得福了身子,垂首道:“婢子阿满见过夫人。” 赵简略感头痛,不禁和那米禽牧北道:“走了一个花影又来了一个阿满,米禽牧北,你是有多想监视我啊。” 米禽牧北觉得自己十分冤枉,解释道:“娘子,你又误会我了,这是保护你的人,你要是看不顺眼,让她暗中跟着就是。” “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那阿满见此又是福了身子道:“夫人不必对我疑心,将军给我的任务只是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危。您平日所说的话、见的人、做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泄露给将军。同样的,请夫人切莫向我打听有关将军的任何事。” 赵简没有搭言,只是看着那阿满,见她福过了身子退了下去,一时无法,只得接受。 外头的侍卫匆匆而来,与那米禽牧北一阵耳语,赵简懒得再去打听,歪着身子没做任何理会。 此番倒是米禽牧北无所顾忌得与赵简道:“没藏宝历邀我前去一叙。” 赵简皱眉而问:“他找你干什么?” “这件事情还没结束,他找我当然有他的目的,估计此事也有他的参与。” 米禽牧北站起身子准备赴约,略过赵简身边却见她毫不动地,不禁驻足问道:“娘子不和我一起去?” 赵简抬头看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退缩,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情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吗?…… “我有些累,你去吧。” 米禽牧北点了点头,说道:“好。” 赵简一个人回了房内,靠在床边,这件事情还需要细细思量,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正待赵简要把事情从头到尾再捋一遍之际,忽见外头的侍女一路跌撞而来,冲进了门便惊道:“夫人!不好了!大将军来了!” 赵简一愣,“他不是和没藏王爷出去了吗?” 侍女连连摇头,“不是,是大将军!……大将军!……说是,想要见您……” 霎时间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赵简嗡地一声惊坐而起。 米禽牧北……他爹!…… 心里头一阵腹诽,顿时间觉得如果自己今天真的命丧与此,那一定是冤死的。 赵简一时无奈,冷静得整过了衣服,理顺了头发,与那侍女道:“随我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赵简立在米禽将军府的前厅没有抬头,头顶上一片泰山压顶之意落下,只能听得面前的男人悠悠地往杯中吹着热气,偶尔啜出一声响动,变成了这前厅内唯一的声响。 赵简垂着眼皮子,心里头细细盘算着米禽牧北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宋人?”男人的话语间几分懒散几分不屑,待赵简不做任何反应,只觉一阵风呼啸而过,那连环钢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赵简任何躲避的机会,脖子上的触感带来缕缕的凉意,不禁觉得脊背上竖起来根根寒毛。 “为什么不躲?” 赵简吞咽了一口口水,垂头而道:“大将军有意试探,不敢躲。” 此话既落,那钢刀缓缓放下,赵简松下一口气息,却不料半瞬之后那钢刀卷土重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避,眼见就要砍来却忽见一只手掌死死抵住了刀刃,霎时间鲜血直流……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米禽牧北虽是寻常之语话语间已带了阴冷愤然,赵简垂眸不语,只见米禽牧北的手掌抵挡在自己身前已被刀刃伤了半寸,淋漓的鲜血顺着钢刀汩汩留下,赵简又听男人道:“一个黄毛丫头,也配做探子。” 米禽牧北未曾松手,反倒抵了那刀刃又深了几分,咬了牙道:“她是我娶回来的新妇,不是探子。” 赵简见得那钢刀没有落下,此话说出反而又往前进了半寸,仿佛已要斩断米禽牧北的右手掌直往自己脖间而来。 片刻的僵持已让赵简湿透了脊背,眼见这伤口有见骨之势却不见有任何缓和。许是这做法彻底惹恼了米禽牧北,到听他一声闷吭,愣是将那钢刀一握,将其推离了开来…… 赵简站在原地,抬眼见米禽牧北眦目欲裂的眼眶此刻已布满红丝,其中的怨毒和愤恨更是令人生骇。 赵简见势不妙,如此僵持下去怕是会更为坏事,微微施礼过后,赵简牵住那米禽牧北的左手便朝他递了个眼神,直往外看去。 见得米禽牧北目光由怨恨忽然变得诧异起来,赵简没做他想,只将人连忙拽了出去。 一路走过,米禽牧北只觉自己那手掌被人小心牵着,细心握着,她的手掌温暖娇嫩,女子挺着脊背走在前方替自己领着道路,他想无论赵简此刻要带自己去往何方他都跟着走,哪怕前方是万丈之渊刀山火海,拥有了此刻,便也值得了…… 赵简把米禽牧北牵入了他的房内便吩咐了侍女尽快去打水拿药。 屋檐下的走廊拿药换水的侍女匆匆小跑而过,赵简背对着屋子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边上不禁而想这件事情似乎越扯越深,说是别人的家事,可是又真的只是家事吗?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疑惑,是不是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示威?或者如米禽牧北所说只是一个父亲想要拿着父亲的身份过来压制儿子一头而作为享受。 于这点来说赵简始终是无法理解更是不敢推测的,越来越混乱之际,赵简忽听背后杯盏尽碎,于是抖了个激灵,回头时见米禽牧北已发了火气,活活将那身侧茶杯尽数摔成了碎片,身侧两个侍女伏在地上瑟瑟而抖。 赵简一时皱眉,没有说话得走进了屋子,挥退了侍婢后便小心翼翼地握了米禽牧北那只已血肉模糊的手放在了掌中,拿了一旁的药瓶子又开了塞子问道:“能忍吗?” 米禽牧北一时愣住,随即声音低沉道:“能。” 他那手掌伤得极重,此刻已是深可见骨,赵简每将药粉洒落一些便可感觉到米禽牧北颤抖之意,迅速地为其上完了药便弯了腰细致地将那伤手缠了一圈又一圈…… 门外的侍女将那止血汤药捧来,应是见到了屋里的情景,十分乖觉得将那汤药捧到了赵简面前。 赵简略微皱眉,端起那药碗便递予了面前之人。 米禽牧北抬眼看了看,顺着便用左手接过,滚烫的药碗捧在手里一时无奈,右手已伤无法抬起,此时此刻竟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赵简皱眉拿过药碗坐在一旁,舀了一勺浓苦的黑汤低头吹了几下,又用上唇浸在了汤药里,确保了不再烫口便递至了米禽牧北嘴边。 四目相对的刹那任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似是变得十分凝重,米禽牧北愣了片刻,乖顺得喝下那勺汤药,苦涩难耐夹杂着女子唇间口脂的香气,一时间竟如烈酒般令人痴醉…… 赵简垂头不语,只是用嘴唇试过了药的温度一勺接着一勺喂着,良久,赵简缓缓启口,说道:“没了我这个帮手,你还能再找一个。你现在羽翼未丰,又遭人忌惮,正面对抗是最蠢的做法。” 米禽牧北字字坚定,道:“你是我的娘子,我不能不管你。” 赵简默默看向于他,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总会透露出令人不解的偏执来,不禁沉声道:“一个假娘子,一个合作者。” “我从来都把你当做我真正的娘子。” 赵简抬眼间就这样看着他,十足的认真面色,没有扯谎,皱着眉间,看向他的同时亦炽烈且灼热地看着自己,似乎还带有一丝期盼…… 赵简心中苦笑,又提醒他道:“米禽牧北,你我之间,隔着家国,你不是不知道吧?” “家国?”米禽牧北不屑一笑,开口问道:“我曾经带兵坑杀你数千同胞,娘子把我当做敌人我自然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上书给大宋皇帝指名要你这个郡主,我相信他会十分乐意让你嫁给我。你所谓的国仇家恨瞬间会变成天赐良缘。” 这话似是略带占据之欲,赵简不做理会,依然用唇给那汤药试了温度递上,又听他道:“你一心想要挣脱桎梏,可最终还是被其束缚。爱就爱了,哪儿来那么多的规矩。” 赵简动作缓缓愣住,就如同米禽牧北曾经所言,党项族人于感情间从来不会揶揄搪塞…… 那米禽牧北朝赵简伸出了那只带血的伤手,笑道:“娘子会有一天明白我说的话的,因为人的心是无法控制的。就像你本性纯良,即便对我处处提防可看见我受伤了还是会替我包扎喂我喝药……” 赵简听得那声音轻飘飘的又带了几丝温和,舀了最后一口汤药替那米禽牧北喂下,便把药碗放至了一边,强逼着自己压下了一切混乱心绪,与他道:“你刚刚所说我不想再提,我只做我应做之事。” “好,那我们就来谈应做之事。”米禽牧北一声爽朗,话锋一转,只见他转了刚刚柔色道:“现在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和我爹的争夺已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我爹作为元昊的心腹我只能当做异己来待,这是其一。” “其二,元昊如今战无不胜,河曲一战显些让辽主成为刀下之魂。三国鼎立的局面,元昊对付完辽你说他会对付谁呢?” “其三,一旦太子即位则为新君,既是新君定有新政,太子年岁不大正是磨砺的时候,我相信那会是一个太平安稳的局面。” 米禽牧北所言犹如小鼓咚咚击在心底,赵简见得男人悠然为自己到了清茶而来,温和笑道:“娘子和我,终究是殊途同归,你求没有战争,我求元昊下位。甚至我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大宋枢密院给娘子的任务和我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 赵简微微垂眸又缓缓而睁,说道:“当初,元大哥也是这样和你交谈的吧,殊途同归……” 赵简凌厉将他一望,“可是元大哥的局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谋划。” 米禽牧北微有皱眉,扬声问道:“这么说,娘子还是不肯信任我了?” 赵简一声冷哼,笑道:“信任?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会有信任,只有猜疑和算计。你利用我,我阻挡你。” 赵简离开米禽牧北站起了身子,“我可以不活着回去,可我不想让其他人白白牺牲……” 米禽牧北缓步向赵简而来,在其身侧半步之遥停了下来,微微凑近了些轻声道:“这世间最大的恶人是我,无论是合作之谊还是夫妻之情,我都会保护好娘子的。” 赵简侧过了头,抱臂而思,米禽牧北似是不肯死心般的,又绕过赵简来至另一侧看向她道:“娘子聪明绝顶,一定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赵简缓缓阖目,沉做呼吸。 还有别的法子了吗? 还有吗? 如果不是今日这遭闹了一出,赵简或许还可能在逃避着。米禽牧北不可信,和他合作是要做好被吃还不吐骨头的准备的。 赵简抬头而望,直直地看向了米禽牧北的双目,举起右掌而道:“我赵简,和你击掌为盟,违反本心之事不做,触及道义之事不做,卖主叛国之事不做。还有,你不准动七斋和我爹爹,我可以随时退出。” “好。”米禽牧北爽快而道,伸出那只受伤的右手便举了起来。 一时尴尬,赵简说道:“那只手。” 米禽牧北笑着再次抬起了左手,赵简主动击了上去,清脆的一声响,只见得米禽牧北的目光似乎比刚才还要灼烈。 面前这个男人,心狠手毒,不留退路,满口谎言,不知目的。谋划布局,人尽其用。可即便这样,赵简还是要暂且与他达成一致,前途未卜。 赵简缓缓将手撤下,却不料被他倏忽一握,挣脱了两下,便觉米禽牧北愈攥愈紧,只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前听他执拗道:“多谢娘子今日为我包扎喝药,这碗药是我这一生喝过最踏实的一碗。最起码我不会担心它会故意打翻在我的伤口上给我带来剧痛。因为,你不会。” 赵简恍惚间想起曾在邠州驿馆的那幕,有男人意志之艰将所有疼痛尽数咽下,然后告诉自己两个字:“得忍。” 赵简心下触动,一时走神,可下一瞬顿觉手指一凉,米禽牧北凉薄的唇瓣轻轻浅浅印在自己的食指之上,甚至还带着微微湿润之感。 似有过电酥痒之意略过全身,赵简猛地将手抽回,极力让自己镇定道:“我会,你在养虎为患,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你最大的阻拦。” 米禽牧北丝毫没有在意,又是柔声道:“只要是娘子你,我心甘情愿。” 赵简转身离去,步履匆匆,远远看着似有落荒而逃之意。 米禽牧北痴痴而望着那个背影,满足一笑,你看,赵简就是赵简,即便头脑再清醒可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家,刚刚她害羞的模样哪怕只有一瞬间,还是被自己捕捉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夜色深沉黑浓,王宽带着薛映隐藏在山头之上没有现身,只是警觉地望着下头那一块空地场。 本是约好的时间地点,然则没有等来该等到的东西,反而等来了一批杀手。 王宽连忙蹲下了身子,和薛映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赵简给我们留了两条路,若是米禽牧北有意合作,等来的绝不是杀手。想办法通知赵简,米禽牧北反水了。” 薛映点了点头,回到了七斋据点便急急忙忙往那将军府里头递信。 赵简收到消息的时候头个反应是诧异,紧接着觉得这已是在自己意料之内的结局了。 和米禽牧北达成一致之后赵简便通知了七斋,伙伴之间本能的信任没有多说半句话。 然则米禽牧北此时身上疑似担负着暗通辽国的罪名,而前些时日没藏宝历忽然前来其心可昭。 原本查出没藏宝历手藏大量兵器可苦于没有证据,于是这任务就由赵简往外告知了七斋。 可最后的结果不但没有缴获任何,反而还是米禽牧北走漏了七斋拦截的消息,致使对方派了杀手过来。 赵简将那消息丢进火盆便直奔米禽牧北书房而去,正值入寝之时,米禽牧北尚未就寝,只是在书房内点了盏灯手持书卷而看。 赵简气势汹汹而来没有敲门,推门便入。米禽牧北见得是赵简,只见她朝自己怒意而来。 赵简抽过米禽牧北手里的书砸在桌上,随即两手扶了那椅子俯身将米禽牧北圈在怀里,半俯下身子居高临下问道:“我能问句为什么吗?” 和米禽牧北说话也无需打哑谜,听得他爽快道:“因为你。” “我是斋长。” 米禽牧北又道:“那换个人,因为元仲辛。” 赵简依然死盯着他,“听不懂。” “只要你和元仲辛共属七斋一天,我想我就不会七斋有所合作。” 赵简皱起眉头,“我还是不明白,跟他有什么关系?” 米禽牧北低头而笑,抬头时只听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娘子,你觉得我会让自己的娘子时常和别的男人联系,而且这个人……还是娘子曾经所慕之人。” 赵简目色无神,只是问道:“米禽牧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清楚。” 赵简站直身子,控诉而道:“昨日,是你口口声声说是要与我合作,我应了你,可如今是你自己出尔反尔,不守承诺。” 米禽牧北微微而笑,“可是娘子不也是没有信守承诺?” 此话既出,赵简随即抽匕首而上,那匕刃直抵米禽牧北嗓喉,用了狠劲儿,丝丝渗血,“如果我信任你他们现在已经死了!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 米禽牧北见得赵简动怒,没有躲避亦没有多言,只是扬着脖子等着赵简将那匕首放下。 “我想你既然这样做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再和你共谋,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相互不打扰。” 赵简收了匕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米禽牧北看那背影痴痴而望,不过片刻外头有人回禀道:“将军,夫人收拾了包裹出府了!要不要阻拦……” 米禽牧北坚定而道,“不必了,她会回来的。” —————————— 赵简出了米禽将军府便一路往七斋据点而去,如今和他已经撕破脸皮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与七斋相聚之后赵简将前因后果详尽而述,便道:“……就是这样,我让诸位险些陷入危机,是我的失误,对不住。” 赵简起身施礼,吓得众人一惊,元仲辛震惊道:“不是赵简你别这样,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心的,而且你也想到了米禽牧北不可信,所以大家都没事儿。” 王宽不禁问道:“为什么那么着急和米禽牧北合作?” 赵简答道:“他爹来过,已经知道了我,我觉得耽搁下去会有危险,只能快刀斩乱麻……” “你也实属无奈。” 赵简幽幽叹息,“那我们现在交换一下消息,我爹那头如何了?” 薛映跟着蹙紧眉头:“米禽牧北过于狡猾,你说的军营我前去探查过很多次,但是都没有赵王爷的下落。” 赵简心里一团乱麻,摇头道:“那先不管我爹那头,他暂时应该没有危险。我这边米禽牧北跟我说的是没藏宝历暗自通辽刺杀令宁哥,又以刺杀失败为由让元昊对令宁哥起疑心。据说没藏宝历手中有大量通敌得来的兵器,但是藏在何处无从得知,我们需要继续跟进……” 话音而落,衙内举了举手,皱眉问道:“……等等,我有疑问,这件事情跟咱们有关系吗?” 王宽搓了两下手指,沉稳道:“当然有关系,西夏朝堂错综复杂,一旦某一方落实罪名被元昊处置,那另一方便会得势,到时候在元昊面前献言献策,恐起战事。多方制衡,让他们无暇分心,才是眼下比较稳妥的维丨稳方式……” 衙内听后略略点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赵简继而问道:“你们这边呢?” 元仲辛趴在桌子上道:“下个月是野利皇后的生辰。咱们曹皇后寿宴时各地使团联合献艺,咱们大宋为了表达诚意说是特意绘制了一副《伎乐天女供奉图》送来献给野利皇后。” 赵简心里悠悠盘算,“你的意思是说……怕在此次献图当中生乱子?” 元仲辛一撅嘴,“那可说不准,你想想,在曹皇后寿宴那次出了多少茬子。” 赵简略微皱眉,又听王宽道:“负责这次献图的西夏官员是没藏宝历的宗亲没藏讹庞,听闻这个人不好对付。” 赵简微有皱眉,没藏宝历,没藏讹庞,皆是没藏家的人物,也都如王宽所说,是不好对付的人物…… 大致交代了各自的信息,七斋便散了会回了各自屋子睡觉。这是赵简入夏后第一次与七斋重聚,和小景重新睡在一个屋内让赵简不禁想到在秘阁里的日子,但是无论怎样又都让赵简觉得这不是在秘阁之中,即便身旁已有七斋…… 转日起身,赵简特意寻了身西夏女子的衣服穿在身上,又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如今自己名义上是米禽牧北的妻子,也见过了一些人,只有尽可能地掩人耳目才能进行下去。 七斋众人于清晨至外与送图使臣见面,那使臣姓刘,乃是大宋亲自授意而派来的使臣,身后跟着护送画像的便是七斋一眼认出的故人,曾经于秘阁之中叫其六人抓他一个之人。 衙内看见了忙问道:“岳军校?您升迁了?” 那岳军校抱拳一礼:“诸位贵公子贵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七斋众人皆是客套,那刘使臣亦是道:“秘阁七斋,早有耳闻。” 来人在七斋众人面前略一逡巡,但见得一身材高挑的蒙面西夏女子站列其中,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 赵简摘下面纱抱拳礼道:“赵简。” “郡主!” 赵简心里听闻这两字既熟悉又陌生,许久都没有人这样唤自己了如今听来竟有一丝苦涩,“我现在嫁予米禽牧北为妻,怕已是担不起‘郡主’二字了。” 那刘使臣又是抱拳道:“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救下的齐仲达齐大人已顺利归宋,上头对您颇为赞赏。有齐大人作保,官家定是信任赵王爷和您的。齐大人得知我来西夏也特意嘱咐我若是见到了郡主要代为道歉,他曾经误会您卖主叛国,回去后伤心不已。他说若您归宋,定当亲自上门给您负荆请罪。” 赵简又是苦涩而笑,回去如何?不回去又如何? 与那使臣寒暄客套了几句,各自便回了住处。由于恐生乱子,特意让薛映死盯使臣驿馆。 夜间十分,七斋各自用了晚饭却各自沉沉,赵简更是心下不安。除却总觉得会出事故之外,她更疑心的是自己从将军府出来米禽牧北居然没有派人阻拦或者跟踪,一日过去了,居然更没有人找来。 赵简心里头正乱,忽听外头一阵嘈杂,只听街上有人喊道:“不好了!失火了!!着火了!——” 但见门外火光冲天,剧烈的火焰像是烧尽了整片天空,而距离七斋住处不远之地,正是使臣驿馆。 七斋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大喊:“画像!” …… 从火堆里救出那幅《伎乐天女供奉图》时已被几乎烧个干净,只剩半幅卷轴能见其飞天神女的下半身。 赵简叹气皱眉,看着那副惨不忍睹的画像不禁摇头道:“元昊正愁找不到攻打大宋的理由,这下好了,理由来了。” “是我的错,没有护好画像……” 薛映一阵自责,衙内拍了拍肩头子安慰道:“不能算是你的错,只能说敌人太奸诈了!” 话音刚落王宽和小景从外而来,说道:“我检查过了,现场被人洒了油,没有找到纵火工具,应该是从远处放火箭而成。” 元仲辛舔了两下嘴皮子,道:“聪明啊,从远处放火箭随时逃跑还不容易被察觉。” 那使臣看见那副残缺不堪的图此时已有了以死谢罪的心,正待同时,外头有人来禀:“大人,不好了!没藏讹庞带队而来,说是请您相见!” “啊?”刘使臣往后一个趔趄,正要拔剑自刎,却被赵简一把拦下道:“您不能那么做!现在告诉他们图画被烧夏主一定以不敬之责攻打大宋!” “那如何是好?” 赵简眼波微动,缓缓启口却是镇定道:“我们的画像,没有被烧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赵简的意思是说,让你拿着空锦盒出去,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元仲辛急忙解释,十足与赵简默契对视一眼,又听使臣问道:“可若是没藏讹庞执意检查又如何是好?” 赵简解释道:“不可以,这幅图本身就是进献给野利皇后的,应由皇后于寿宴当日亲自拆看,要是提前让闲杂人等随意看了,就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这使臣忽然明了,于是急忙找了个极为富贵的的锦盒又胡乱找了图画放入,最后将这锦盒以黄绸裹好便捧了出去。 七斋众人在门内听见使臣与没藏讹庞一阵周旋后,幸得顺利过关。 衙内扶着那腿肚子直打颤的使臣回了住所。薛映没有护好画像,心头一阵歉疚,忙问而道:“到底是谁烧的画像?” 赵简斜靠在椅子上淡然道:“西夏主战派,米禽牧北,他的父亲,没藏一族,都有可能……” 元仲辛一歪头,“没藏讹庞贼喊捉贼?” 赵简紧随之摇头道:“不一定,没藏宝历算其宗亲,如果是没藏宝历所做也有可能。但是没藏讹庞既然敢来,肯定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屋内一时沉寂,小景看着那半幅图画十分心疼道:“……那现在如何是好?画已经毁了,难不成还能再画一副出来?” 七斋众人霎时间齐齐向小景看去,直看得她心头发毛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话了吗?……对不起,我不是很聪明……” 王宽急忙拉了小景的手安慰道:“没有,小景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们所有的人,你才是最聪明的。” 小景睁着大眼睛一时不明,赵简看了两眼那被火烧毁的半卷画道:“但是伪造谈何容易?如果让上头知道画卷被烧,咱们七斋也要担上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元仲辛看向赵简而道:“老贼认识一个仿制高手,我看过他的手艺,无论雕刻还是绘画都能以假乱真,如果能砸金子,那就和真的没什么区别。” 赵简歪头而问:“你回宋?” “我回去怕这边人手不够,刘使臣后头不跟着咱们的老朋友吗?” “岳军校?” 元仲辛咧嘴一笑,站起便匆匆离去。 赵简心里头一时不安,招呼了薛映道:“跟我再去看看纵火现场,没准还能再发现什么。” 赵简出门便直奔驿馆而去,这里经过大火的侵蚀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失了原本的模样,看得驿馆里头黑乎乎一片,也无从下手,忽然想得王宽所说此场大火乃是从远处放火箭而致。 赵简出门一阵远望,兴庆府建造大有仿唐意韵,驿馆对面的庙宇、楼阁、宅院应有尽有。赵简心中预估了一下火箭的射程和方位,于是快速得便将目标锁定在几个小院之中。 前往小院墙头之时正是黑夜,赵简几乎看不大清却不敢白天再来以免损毁证据,于是连忙提醒了薛映道:“小心脚下,找找有没有人留下脚印。” 赵简的直觉果真是对的,片刻之后,借着月光之下只见得那泥土之中隐隐约约看见几只脚印,更让赵简奇怪的是…… “这脚印……怎么一只有,另一只只有一半?” 薛映武艺高超,看得后瞬间便明,说道:“如果脚印不一样很有可能证明这个人是个跛子或者是残疾。” 赵简心下一骇,连忙毁去地上印记,镇定道:“我们回去。” ……得到了新的信息七斋便紧着出去探查,岳军校一路回宋寻找画匠,薛映与衙内、元仲辛一组前去寻找那跛子的纵火犯,而王宽带着小景死盯没藏宝历。赵简由于不方便露头没有同七斋一起行动,只是整日蒙个面纱躲在暗处。 消息似乎停止了一般,没有什么新的进展。直到王宽发现了怪事而来,道:“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没藏宝历住处属兴庆府西市,那里,正在闹瘟疫。且没藏宝历家中接连有人故去。” 赵简脑子又是乱成一锅粥,“瘟疫?好端端的闹什么瘟疫?” 小景跟着摇头,忙道:“好可怕,西市已有不少人染上了疫病。” 赵简心头一阵乱麻,只关切道:“既如此那暂时放弃这条线索,不要再去了,以免染上疫疾。” 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赵简心头生长,如此惶惶数日,眼见距离野利皇后生辰日子将近,七斋已顾不得西夏朝堂纷争,一心扑在那画像之上。 大半月既过,好容易盼来了那画匠,却见那画匠看着那副残损的画卷接连摇头,开口道:“诸位,这画好仿,可是……我不会画。” 元仲辛一怒,问道:“你刚刚不还说这画好仿吗?” 画匠转了转手头的笔杆子,道:“这画的确好仿,如果你能给我一副完整的图我能给你伪造出一模一样的,分毫不差。可是这画像已损,只有神女下半身,我没有办法看着半幅残卷复原整幅图。除非能有一个会跳飞天舞的女子在我面前跳上一段,我或许还能顺着舞姿将上半幅画补充完整。” 七斋顿时沉寂不语,元仲辛皱眉问道:“我往哪儿给你找会跳飞天舞的女人去?” 王宽缓缓启口,说道:“西夏崇尚大唐又信仰佛教,会跳飞天舞的人应当也有。” 那画匠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画具,又是摇头道:“看图画这舞姿精妙绝伦,要想找到精通之人,怕是难咯。” 此话说完王宽随即明了该探查的方向,三日之后,王宽匆匆赶来入门便寻了赵简,说道:“我查到了精通飞天舞之人,我想,这个人你也应该认识。” “啊?” 赵简歪头不明,又听王宽道:“西夏,曾有杨氏飞天,一舞倾城。后来杨氏嫁做人妇,不久病逝,独留孤女。而杨氏所嫁之人乃是如今西夏朝臣没移皆山。” 赵简脑内一时轰然,惊讶而道:“没移氏?” 赵简明了自己该如何做了,带上七斋皆是装扮成侍从丫鬟的模样,牵了马车直奔没移家而去。那没移氏依然是傻咧咧的模样,被赵简哄骗了说是寻得一间寺庙比高台寺还要灵验,便要拉着一起去庙中小住顺便祈福。 没移氏听此忙不迭地跟着赵简离家而去,一路之上颇为熟络,直到了七斋据点,下马车时元仲辛实在憋不住了自己一腔心思,附在赵简耳边问道:“你确定这丫头是准太子妃?长得确实美,就是说话怎么说怎么感觉像田虎他妹。” “闭嘴啊你!”赵简给了元仲辛鼻子一拳,尴尬笑着把那没移氏接下了马车。 进了屋子,赵简也没有任何好隐瞒的,随即便把家国大义那套拿了出来说与那没移氏听,没移氏一脸茫然,虽说没有听懂却知赵简着急,于是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会跳啊……” 赵简一时血气上头,问道:“你母亲不是精通飞天舞吗?她没有教你吗?” “我母亲自然精通,可是我小时候只跟着母亲跳过几回,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赵简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又问:“……那能想起来吗?” 没移氏做沉思状,点点头,道:“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想起来吧……” 赵简扯住那没移氏的手几近哭泣,“没移姑娘,大宋万千子民的性命可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如此又过数日,七斋忽觉现在又好似回到了曾经护陈工的日子,一边等着没移氏想起来飞天舞怎么跳,一边又要防着外敌。 只可惜那没移氏整日发闲,除了烧香礼佛,吃吃睡睡,也不见其跳舞练舞。 众人一时无法,一筹莫展之际薛映带着新消息而来,只见他严肃道:“我在西市没藏宝历处发现了一个行迹鬼祟之人,看样子像是军方。只可惜跟丢了……” 薛映顿了一顿,又道:“……那个人,进了没藏讹庞府邸。” 鬼祟之人进了没藏讹庞府邸?跛脚纵火犯?瘟疫?还有那不知道能不能成的画像? 赵简一阵头痛,只觉无数根凌乱的线交织在一起找不到头绪,无论怎样想都如一团乱麻般。赵简觉得自己应当再冷静下来细细考量,尤其是若能知晓这些这些人是何人手下再结合西夏朝堂,或许还能有所头绪。 然则还没有给赵简时间和机会考虑,忽听薛映一阵警觉,只噤了声道:“嘘!有人!” 众人一时警觉,护着画匠与没移氏便悄悄从后门而出,但见门外黑衣人齐齐而围,夜色之下更如潮水一般涌堵在前。 七斋众人团团其守,见赵简拔剑回头与王宽道:“没移氏和画匠不能出危险,先带他俩和小景走!” 众人正要上前而拼,赵简却忽见一袭绛紫色衣衫从天而降,以一己身躯挡在了七斋面前,听她道:“夫人快走,这里交给我!” 赵简一时恍惚,忽然忆起米禽牧北曾调笑和自己道:“娘子,你又误会我了,这是保护你的人,你要是看不顺眼,让她暗中跟着就是。” 赵简诧异而惊,终是想起了这个人物,“阿满?” 眨眼之间,那阿满已是冲上而去,只见得从女子袖中挥出粉末道道,顷刻之间围攻的黑子之人已倒下一排。 薛映见此不禁连连感叹而道:“她会毒!好生厉害!” 赵简急忙而道:“快走!” 七斋不顾身后杀伐之声一路狂奔至下一隐蔽据点,让小景安抚了画匠和没移氏下去,便道:“我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再等着我们都有危险。”赵简沉稳了一口气而道。 衙内哼唧说道:“可是我们连刚才那些人的身份都不知道,这怎么办?” 元仲辛沉了片刻,说道:“西夏朝堂上的这些人?又或者他们之间随意抱团?” 赵简略微皱眉,元仲辛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些势力一方便已是难以应对,更不要提两方或多方达成一致。 衙内紧着又问:“可是,我们不说要和米禽牧北合作吗?他也要一起怀疑吗?” 赵简跟着道:“米禽牧北不可信,从他反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能再相信了。” 话音而落,这小屋门被人轻轻推开,阿满垂头走入,却又目不斜视,只沉声道:“夫人,门外之人已经解决,暂时已没有危险。” 赵简连忙而问:“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夏军暗探,乃大将军帐下之人。” 那阿满躬身而退,赵简脑中开始迅速盘算起各种细节,听薛映奇道:“……这个人是谁?好生厉害!” 赵简满心皆在思索之上,一时没走脑子,脱口道:“米禽牧北给我找的帮手。” 元仲辛霎时间拍案而起,“你不是说米禽牧北不可信吗?!” 赵简抬头看元仲辛恶犬的模样。 吓。 自己刚刚说什么了? …… 是夜,将军府已失了往日轻松的氛围, “将军,探子来报,七斋遭大将军帐下暗探围劫。 男人依然持了书卷而看,只是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不自觉地将那书册紧握了几分,沉声问道:“夫人可曾受伤?” “将军放心,有阿满在夫人毫发未损!” 那手握书卷之手微微而松,来人又是禀道:“……将军,还有一事,七斋的人盯上了阿布都。您看……要不要把阿布都召回来?” 米禽牧北放下书册,只是闲情摇头道:“无所谓,废棋罢了。” 头脑中渐渐浮现起女子冷静的模样,有多少细节是在她沉默考量中想清楚的呢? “……娘子这般聪明,只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思考定能猜中我的心思,”米禽牧北勾唇浅笑,又道:“只有行出一招废棋混淆她的思路,才能继续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赵简于当日起了个大早往西市而去,找了个酒家二层就近便坐了下来。西市如今正在闹灾疫,街上寥寥无人,酒家亦是。赵简一身西夏女子的妆束没有让人显眼,于是从太阳升起一直到日头到了头顶上赵简保持向楼下而看的姿势几乎未动。 楼下正对了没藏宝历的府宅,由于闹了疫症府宅内更是接二连三的有人故去,只见得一口接着一口的棺材往没藏宝历家里送着,整整一上午几乎未曾断绝。 “赵简你不要告诉我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抓人,结果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一上午。” 元仲辛皱着脸色而来,在赵简对面坐下,见赵简回过头来蒙着面纱,开口道:“主要是兴庆府我没你们混的熟,把我丢外面儿我就找不到路了。所以你们负责抓人,我负责想,想出什么我再告诉你们,咱们再合计。” 元仲辛不解问道:“那你想出什么来了?” 赵简指了指楼下,“没藏宝历家照这么死法,我觉得用不着等元昊抄家灭门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元仲辛眨了两下眼皮,瞬间笑言,“你这一上午没白坐着啊。那么多的棺材,你说他家到底多少人?” 赵简痴愣愣盯着楼下,说道:“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棺材管够,死多少人都不怕。” 元仲辛一笑,又道:“我昨晚在没藏讹庞府邸门口洒了些荧光粉,然后趁天黑跟着脚印,和王宽在西市河边把那个鬼祟之人抓了。” 赵简听此给了元仲辛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忽又觉得不对,忙问:“等等!——你刚刚说在哪儿抓的人?” “河边啊。” 元仲辛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正欲喝下,却见赵简眉头微皱,忙拦下道:“别喝!” 那茶水到了元仲辛嘴边儿,赵简提点道:“西市都是疫病,小心染上。” 元仲辛放下手中清茶,点头道:“说的也是。” 赵简叹了一声,道:“那你回去抓紧时间把那个人审审。” 元仲辛站起身子,却不见赵简有跟随之意,问道:“你不跟我回去?” “我再坐会儿。” 元仲辛愣了一下,点头道:“行,我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赵简看着元仲辛离去的背影,没再多做停留,反而拿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满了茶水儿,那茶水碧绿幽幽,满是清香。赵简用手指沿着杯口轻轻抚过,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喝下…… 赵简于那酒楼之中又坐半日,回去时已近夜色。入了门见得那厅中绑有一粗莽汉子,那人垂着头,也不说话,而七斋面色上皆是愁苦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 元仲辛见得赵简归来,便递来一张油皮纸包,上头残留的白色毒粉还剩了些,“没藏讹庞手里头的人,名叫阿布都。而且你猜得不错,我在他身上搜到了这次疫病的来源。” 赵简拿过那包有毒药的油皮纸,没有再细看,问向元仲辛道:“你问出什么来了?” 元仲辛一时露出苦色,“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见血封喉的毒丸我们就在他牙缝里抠出来三颗。” 赵简不禁诧异,“连你都问不出来?” 元仲辛略有挫败之感,当初在宋无论抓到是什么人,只要从他手里过,多多少少都能吐出点东西。 但是今日抓到这人不仅半个字都没有问出,反而如此和七斋僵持了一天。 赵简听闻没有说话,只是拿过一张椅子在那人正对着的地方坐下,随即抬眼而看,不再多言。 衙内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说道:“事情很明显了,这些事情都是没藏讹庞干的。不过他为什么要让手下去下毒啊?还死了那么多人?” 薛映紧着问道:“疫病这件事情和没藏宝历有什么关系吗?” 众人一时愁眉不展,元仲辛看着赵简一如反常,问道:“赵简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简缓缓吐出一口气息,垂了眼眸,便开口道:“他不仅是没藏讹庞的手下,也是米禽牧北手里的人。” 众人听闻不禁大惊,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王宽细心而道:“看起来你猜对了,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衙内圆了圆眼睛,问向赵简:“啊?你是怎么猜到的?” 赵简感叹而道:“能够让手里头的人忠心不二甘心赴死,我相信这世间也只有米禽牧北能够做得到,你们想想秦无涯是怎么死的……” 那阿布都听闻抬起了头,直视赵简问道:“您是夫人?” 赵简没有否认,“就当是吧。” 于是乎赵简又道:“你既然是没藏讹庞的手下,但是又和米禽牧北达成一致,说明没藏讹庞和米禽牧北已经联手,这次是想要除掉没藏宝历?” 衙内似乎跟上了思路,又问:“为什么不是除掉米禽牧北他爹呢?” 赵简垂头而言:“因为米禽牧北不傻,即便他恨毒了他的父亲,但是左右厢军兵权还在各自手上,元昊又没有下位,米禽牧北要是对付他爹,元昊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赵简抬头看向七斋,又继续解释道:“这一次,只能算作没藏宝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想要借助暗自通辽的罪名把脏水往米禽牧北身上泼,却不想米禽牧北顺手推舟,被他反将一军……” 元仲辛见此便心知上午自己和赵简对上了思路,替赵简解释道:“没藏宝历手里的大量兵器是致命弱点,所以米禽牧北让这个人去西市水里投毒,造成疫病横肆,没藏宝历就此杀掉自己的家眷,买进大量棺材,借着疫病之势把兵器藏在棺材里,这样就谁也想不到棺材里面除了有尸体还有兵器,没藏宝历也可以趁乱再把兵器运出去。” 小景听闻惊得向后一仰,“天啊……原来……西市的疫病竟是人为……” 衙内亦是险些呛到一口苹果,“这法子真是谁也想不到,就是……太毒了吧!” 王宽一时疑心,问道:“你们去查过棺材了?” “没有,但是赵简的确是这个意思。”元仲辛指了指赵简,说道。 赵简在座子上换了个姿势,看向正对之人,又是缓缓开口:“米禽牧北饱读诗书又精通诗文,我每天都能看他捧着一本书看,我相信那也不是白看的……当年党项族人李继迁归辽抗宋,用的就是把兵器藏在棺材里的法子,所以瞒过了大宋使臣,出逃附辽。米禽牧北能够想到这个方法,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那阿布都不解问道:“既然夫人知晓将军所做,又为何来问我?” 七斋生生一惊,赵简所说之言看起来分毫不差…… “他所做的一切我没兴趣知道,抓你,是为了另一件事……”赵简没做多言,反而向前前倾了身子,一时狠绝,逼问道:“我问你,米禽牧北和这次大宋进献的《伎乐天女供奉图》,有什么关系?” 小景一时愣住,“赵姐姐是怀疑是米禽牧北烧了那幅图?” 赵简微微摇头,“不可能,他现在身上通辽的脏水还没有彻底甩干净,即便他能挑起战事元昊也不会让他带兵,反而便宜了对手,他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元仲辛亦是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所以要问他了。”赵简重新看向面前之人,又道:“你也看见了,米禽牧北即便不告诉我,我也能够猜出来。” 那阿布都连连否认:“夫人,将军未曾交代我有关图画之事!” 赵简敛了面色上所有情绪,一字一句,声声而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一旦我从米禽牧北口中得知一切,知道你在骗我,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夫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可回将军府去问!” “好!”赵简痛快站起,拔剑出鞘,惊人的气势直骇了众人,直死盯了那人道:“那我就先杀了你,我再去问米禽牧北!” 话音而落剑已落下,薛映来不及阻拦那人脖上已被赵简划出浅浅血痕。 赵简此番不过为试探,见得如此不禁略微皱眉,收剑入鞘之后并没有回将军府,反而随意和众人交待几句,便上了楼。 七斋一时面面而觑,许是刚才赵简的一番举动着实吓到了众人,似是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简。 薛映不禁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斋长这次回来变了很多。” “……赵姐姐好像很了解米禽牧北的样子?” 原本只是小景的无心之言,却见元仲辛黑了黑面色,王宽心中一时唉叹,柔声道:“小景,你该睡了,我送你回房。” “哦,好。” 小景被王宽送上了楼,入门只见赵简拿了支竹签子挑了两下蜡烛,屋内一时亮堂,赵简笑问:“回来了?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小景应了句“好”,却没有上床,只从桌上拿了本医书认真看了起来,边看边低声道:“三寸……三寸……腋下三寸……” 赵简见小景一副死读书的模样,不禁好奇而问:“小景你在看什么?” 小景顺着坐在赵简面前,说道:“我在看医书啊,薛映的腿伤还没好彻底,我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什么法子。” 赵简看了一眼那书名,也没见到过,“这是什么医书?我怎么没听说过?” 小景笑得眉眼弯弯,说道:“这是王大哥给我找的,说都是偏门,可能会有一天用到。” 原来是王宽,怨不得。 赵简心明点了点头,又见小景认真起来,看那医书上所写又比划道:“腋下三寸……不足致命……三寸?……三寸大概……” 赵简见那“三寸”实在不太准确,纠正道:“一寸有这么长,三寸大概这么长。” 小景跟着点头,“那腋下三寸……” 赵简看小景已经快把那位置比到了肚子上,于是戳了戳小景的腋下,笑道:“在这里。” “哦明白了!” 赵简轻松一笑,见小景看得认真便也没再理会,转头默默看了那忽明忽暗的蜡烛,一时间又不自觉陷入沉思。 米禽牧北想要整垮没藏宝历是他的目的,可当真只有那么简单吗?重要的是没移氏至今也不肯跳舞,眼见野利皇后寿辰在即……以及,到现在为止米禽牧北并没有找来,赵简心知他不会任由自己一人在外,若是这样,只能说自己,又或是七斋再被他利用着…… 赵简细细思索,恍惚间忽见小景放下了手头的医书,满是好奇望着自己,听她怯生生唤道:“赵姐姐……” 赵简一时心软,问道:“怎么了?” 小景瞒不住心思,依然是小声问道:“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很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有吗?哪里变了?”赵简撑着下巴歪头而问。 小景似是不明,说道:“你好像……比以前变得更安静了……而且好像很了解米禽牧北的样子……” 赵简就知道迟早会有人来问她这个问题,没有在意任何,解释道:“你想想曾经在大宋,没藏宝历本应该和米禽牧北一条心对付我们,但是他非但没有帮助米禽牧北,还从中作梗想要除掉对手。米禽牧北孤身一人但却险些让你们五个丧命,他又活着把我爹和我带回了西夏。这样的敌人,可不可怕?” 小景看着赵简惊得频频点头。 “所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觉得换位思考,把我自己当做米禽牧北或者是敌人,熟知他们心中所想,更有胜算的把握。” 小景听懂了赵简的话,急忙而问:“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家说?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赵简躲避开小景的目光,语气中似有悲戚,“元大哥和掌院都身死祁川寨,这件事情是元仲辛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七斋心里的一根刺,我不想提……” 小景又是听不懂问道:“可是元大哥好像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不高兴什么?” 小景跟着摇头,“……我不知道。” 赵简亦是摇了摇头,看着那支蜡烛心头微微泛苦,口中酸涩而道:“小景,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罪人,所有人都和我背道而驰……” 此话尚未说完,赵简却忽觉自己的一双手被小景握住,面前的女儿家长了圆圆的肥脸儿,可满目坚定而道:“赵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是最信任你的那一个。” 赵简心中微微生暖,轻言道:“谢谢。”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扰了思绪,小景站起开门,却见元仲辛站在门口咧嘴笑着,问道:“元大哥?” 元仲辛嘿嘿一笑,“小景,王宽在楼下喝茶,你要不要去找他?” 小景笑着摇头,“哦,不要。” 这句话险些让元仲辛一呛,赵简翻了个白眼给元仲辛,于是道:“小景,你先去找王宽,我有话要和元仲辛说。” “好。” 看着小景一路蹦蹦跳跳下楼,元仲辛进门问道:“小景为什么听你的啊?” “相处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小景脾气吗?跟她说话,不能拐弯抹角,”赵简抬头而看,问道:“来干什么啊?” 元仲辛从身后掏出一兜酥乳酪放置赵简面前,笑嘻嘻道:“赵斋长劳苦功高,特意买来孝敬您的。” 赵简笑着打开那吃食,“真是太阳打北边儿出来了,劳烦记挂,你不会找我来只是为了给我送吃的吧?” “……也不是,就是……”元仲辛坐在赵简对面,一时之间吞吞吐吐,仿佛又回到了在邠州时的日日夜夜。 “想和我商量今天的事?” 元仲辛皱吧了脸,“都已经那么晚了就别想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赵简吃着那酥乳酪满口皆是,一时说话含混不清,又问:“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元仲辛唯唯诺诺,看天看地,终于鼓足了勇气含糊问道:“……赵简……我给你的镯子呢?” 赵简没有听清,又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就是,镯子,我没看你戴。” 赵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只玉镯她甚是珍惜,可惜米禽牧北生性多疑,她不想多生事端,便用红布包好了收了起来,“我时不时就动刀动枪的,我怕碎了就放我妆奁里了。” 赵简如实而答,元仲辛没有再提,过了些许,元仲辛猛然说道:“……赵简,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赵简口中塞满糕点,却是一时愣住。 她自然知道元仲辛今晚因何而来,只是这条路前途没有任何光亮可言,若真要有人要深陷地狱,赵简希望自己去便好,哪怕要一同,自己也要做那个打头阵的…… 很多事情一旦换位考量便生出了理解,赵简如今十分明了当日于邠州元仲辛为何就是不肯吐露自己的心意,他怕自己会有危险,故而躲避。可那时赵简一腔勇气从不退却,但那仅仅是因为不曾经历。 如今自己身在局中,竟是也同当时的元仲辛一样,怕了。 赵简抬起头来轻笑而言,“元仲辛你怎么了?之前不就是那么说的吗?” 似是没有想到赵简会这样说,此时倒是元仲辛愣住。 赵简扯了嘴角而笑,这是她的既定道路,本该如此,若真是这样,她想那会是一个好结局,“等我们回去了,我们就成亲。” 元仲辛霎时间将这多日的阴霾尽数抛却九霄云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咧咧而笑。 门外的一阵动静惊了屋里,元仲辛忙警觉道:“有人在门外!” 元仲辛推门便出,好一阵寻找,回来时朝赵简摇了摇头,道:“没找到。” 赵简叹了口气,道:“算了吧,我们也没说什么。你回去吧,我困了。” “啊?”赵简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元仲辛又是呆愣,原本还想再和她待一会儿,便见赵简带上了房门。 元仲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又是皱了脸,忽然那房门打开,赵简气呼呼而道:“把小景喊上来,她不能和王宽过夜!” “哎不是……” 赵简关上了房门,元仲辛又在门前站了片刻,最后无法,只得把小景叫了上来,自己灰溜溜回了屋子。 元仲辛几乎一夜未眠,哪怕得到了赵简的那句话,可心头依然不平静,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却十分积压在心头。 以至于一连多日都是起了大早。 衙内从自己的房里头出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见得元仲辛一人在小厅呆坐,问道:“怎么大清早的一个人都没有啊?赵简呢?你俩以前形影不离的,她怎么不在你旁边?” 元仲辛没有抬眼皮,道:“把自己关房里想事儿呢。” “薛映呢?” “门口守着呢。” “小景呢?” “院子里玩儿蚂蚁呢。” “王宽呢?” “陪小景呢。” “那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元仲辛抱起来胳膊,道:“学赵简,想事情。” 衙内坐到身边,问道:“那你想出什么来了没有?” 元仲辛苦了脸色,“还真别说……我还真做不到像她一样冷静。” “唉……”衙内大清晨洗了个苹果给自己,感叹道:“昨晚又让我们躲掉一拨杀手,再这么下去,咱们七斋的据点都要被端了。” 元仲辛扒拉了两下桌子上的杯盖,“你说怎么总有杀手知道咱们准确所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衙内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咱们之中有奸细!” 元仲辛摇头,“咱们六个肯定不可能,想想其他人。” 衙内摊手,“那就只剩下画匠和没移氏了。” “画匠不可能,我观察过,除了每天吃饭喝水就是作画练习,几乎没出过屋子。” 衙内惊得险些掉了下巴,“所以只剩下没移氏了?……不可能吧!小娘子长得那么美!” 元仲辛皱眉看他,“你心里面只有小娘子吗?” 衙内捋了捋头发,满是骄傲道:“我这么跟你说,我韦衙内半生也算阅女无数,但还从来没见过像没移氏这样美得小娘子,一颦一笑当属绝代佳人。” 元仲辛翻了白眼,“但我还是怀疑她,单凭她是西夏人这一点我就怀疑她。” 衙内又问:“那你有什么证据?我看赵简和没移氏十分交好,抓错了人赵简是会生气的。” 元仲辛一笑,扯了衙内的衣袖就往院子里头看去,但见小景蹲在地上用两片树叶逗弄着一群乌泱泱的蚂蚁。 元仲辛说道:“没移氏天天烧香拜佛,就算没有佛她也能在院子里一跪跪半天,烧的香昂贵又奇特,自从她拜完了佛,小景就天天蹲院子里玩儿蚂蚁,这个就是证据。” 衙内此番倒是没有听懂了,摇头道:“不懂。” “先别管懂不懂了,把薛映王宽他们喊进来,这事先不告诉赵简,抓了再说。” 元仲辛把衙内往外一推,没过多久五人便没费吹灰之力抓住了没移氏。 于是赵简下楼时见得眼前一幕,十分混乱…… 衙内:“你是奸细!” 没移氏:“我不是!” 元仲辛:“你就是!” 没移氏:“我不是!” 赵简搞不清状况,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抓没移氏干什么?” 除了王宽剩下四人齐齐指向没移氏道:“她是奸细!” 没移氏仰头辩解,道:“我不是奸细!” 元仲辛走过来至赵简身旁,解释道:“我们这几天一直惨遭追杀,虽然大部分都被我们躲过了,小部分被你身边那个阿满解决了,但我一直在怀疑我们的据点向来隐秘,怎么接二连三就有敌人找来?” 赵简拧眉问道:“你怀疑没移氏是奸细?有证据吗?” 元仲辛早就知晓赵简会如此问,便把没移氏燃烧的塔香递予赵简道:“这是没移氏带来的香,我检查过,是十分昂贵的沉香,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她每天都跪在院子里烧香拜佛,一旦拜完了佛院子里头就会有蚂蚁,所以小景这几天一直蹲院子里头……我怀疑敌人就是顺着蚂蚁找上门来的。” 没移氏连忙解释,“我拜佛那是因为我想求佛陀保佑我和太子恩爱白头。我带来的香也是因为赵简说要带我去祈福才拿了罕见的沉水香,有什么问题吗?” 衙内一旁叨叨道:“所以你就用香暗通敌人喽……” 赵简紧了紧眉头,心下生疑地闻了闻那手中之香,气味悠长,十分静心,而且,熟悉得很…… “米禽牧北?”赵简抬眼看向众人,道:“这个香我在米禽牧北那里闻见过。” 薛映惊道:“所以追杀我们的人是米禽牧北?但是那个阿满却一直在保护斋长……” 没移氏双手被捆,甚是笃定摇头道:“不可能的,这香的确贵重,但是米禽将军是军人,他不可能燃香的。” 赵简又是说道:“可是我的确在他那里闻见过。” 没移氏又是摇头,“怎么会,米禽将军一个大男人燃什么香,赵简你是不是记错了?你在哪里闻见的?” 赵简脱口而道:“他的军帐里,还有……” ……还有他的房间里、床上、枕头上、被子里、乃至他的身上…… 赵简忽然间想起曾与他纠缠不止又极其暧昧的日日夜夜,她都在亲近米禽牧北之后闻见了这种若隐若现的香气。 赵简连忙止住自己的后半句话,颇有慌张的看了眼元仲辛,如同做贼心虚般的没再说下去。 没移氏又是否认道:“米禽将军如果在自己的军帐里燃香,被人知道了定会笑话的。况且这种香除了用作礼佛,剩下的就是对安神助眠极有功效,无论精神多么亢奋的人,点了这种香也能安然入睡……我又没听过米禽将军还有什么失眠的隐疾……” 衙内见其没移氏不死心,又是道:“你觉得我们是信你还是信我们斋长啊!” 几个人争吵不休之际,赵简一时想起自己刚刚来至西夏,多夜警觉不眠,后来前往米禽牧北军中探查,那晚第一次于他军帐榻上闻得这种味道,安然入眠……而后便是他的房内……他的身上…… 可赵简却从未在自己的房内得以闻见…… 赵简一时明了,不禁在心头问道:米禽牧北,他这是想要用香料留住自己么?只要自己在他身边便会心安…… “赵简你怎么了?又愣神了?”元仲辛伸手在赵简面前晃了两下。 没移氏无奈道:“赵简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奸细!你赶快跟他们解释清楚,你到底在哪儿闻见的这种香!” 众人皆是看向赵简,似是在听赵简说下文,然则赵简一时窘迫,直拍了桌子喊道:“说正事!” 七斋众人吓得往后一仰,衙内问道:“……现在说的不就是正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赵简狠拍了三下额头,尽量让自己保持了清醒,“现在已经知道了追杀的人是怎么来的,不管是不是米禽牧北的人,先把人抓了再说。” 七斋之人思索片刻,薛映起先反应过来:“我去设埋伏。” 元仲辛看着没移氏满面苦大仇深,赵简深叹一口气,道:“没移氏的确有问题,但还不至于是奸细,放了吧……” 没移氏仰头而道:“听见没!连赵简都说我……等等,我有什么问题?” 赵简直视没移氏说道:“你会跳飞天舞,但是你不肯跳。” 小景一惊,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跳?” 衙内哼唧道:“她是夏人,不会帮我们的。” “不是这样的,赵简曾经救过我的命,这几日也对我舍命相护,我没有忘记!”没移氏被松了绳索,直站起而道。 元仲辛问道:“那你为什么说谎说你不会跳舞?” 那没移氏看了两眼赵简,终是说道:“赵简对感情不忠诚,我不要帮她!” 此番轮到赵简诧异而问:“什么叫做我对感情不忠诚?” “我发现这个男人喜欢你,”没移氏直指元仲辛道:“上次我从马车上下来后就看见你在和赵简咬耳朵,然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直到那天晚上赵简说她要嫁给你。” 元仲辛一愣,不禁道:“原来上次偷听我和赵简说话的是你啊。” “赵简已经成亲了,她不能再嫁给你!” 若是旁的话元仲辛或许还能忍,可没移氏此番话语着实激怒了元仲辛,但见他拍了桌子喊道:“你说什么呢!明明是米禽牧北不要脸把赵简抢走了逼着她嫁!” 没移氏亦是梗着脖子反驳道:“没有人能够逼迫另一个人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方法千千万,赵简却选择留下来,米禽将军甘愿受骗,而赵简又说想嫁给你。这不是对感情不忠诚是什么!” 正待元仲辛嚷骂回去,赵简十分淡定得看向没移氏插了话道:“你说得对,我赞同你的说法。” 元仲辛气急,“赵简你听她胡说八道!” “……抛去家国,我和米禽牧北在感情上的确在互相欺骗,但是我俩也是自愿的,各取所需,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赵简站起身子,又看向那没移氏,说道:“如果你不想跳舞,我明天就送你回去,我们再找人。” 王宽皱眉制止,“时间来不及了。” “那能怎么办,又不能逼着她跳舞,”赵简头也不回转身欲走,众人皆是能够看出赵简已生怒意。 元仲辛努了努嘴,与没移氏道:“赵简本来看你心思单纯一直在保护你,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你非要气她。” 赵简于那房内出来便进了小院,找了块大石便坐了下来,那身侧立着的紫衣女子极为显眼,赵简抬头看她只见得女子垂头恭顺,从未有一丝一毫的逾矩行为。 赵简开口问道:“你会用毒,如果我让你去西市救急,你是否愿意?” 那阿满福身恭谨道:“婢子愿意。”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和米禽牧北对着干?” 女子继而福身道:“婢子没有违抗将军的命令,将军交予婢子的任务只是听从夫人差遣,保护夫人安危。” 赵简皱眉又问:“那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去除掉米禽牧北,你也会去?” “会去。” 赵简似是想不明白道:“他用什么法子来让你们替他卖命?” “忠诚。” 霎时无言,赵简痴痴而望,米禽牧北,他又怎能做到如此? 阿满躬身退去,赵简呆愣愣坐在那处一时无言……袖子被人从后扯了扯,有人轻声轻语道:“赵简……你别生气……” 没移氏身着舞衣而来,绾双鬟、点绛唇,女子美艳的容貌世间少有,面颊芙蓉桃李,双眸清波流转。 于是那没移氏见得赵简仍然不为所动,又是扯了袖子笑道:“赵简,你看我会跳舞,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除了太子,还从来没有人看过我跳舞,你是第二个……” 没移氏于月色之下回眸而笑,嫣红的樱唇弯弯翘起,迷醉的双眸中装了千娇百媚,只轻点了几下步子,身子便盘旋而上,轻盈裙摆顺势翻飞而起,如圣莲绽开又如夜昙拢合,素影纤纤,极尽媚颜,长袖善舞,一舞飞天…… 七斋剩下之人架了那画匠急忙催促:“快画快画!……” 几乎一夜未眠,待到那幅《伎乐天女供奉图》重新展现在众人和使臣面前,七斋所有人几乎呼吸一滞。 “好美……”小景一时感慨,只见那图上神女手中供奉香花飞天而上,面露慈色,悲悯浅笑,只是一眼便令人见之不忘。 王宽亦是搭言道:“而且按照没移氏所舞而画,这神女的模样倒和她有几分相似。” 那使臣见得此图重新摆在面前,几近落泪,“这幅图比先前还美!……足可传世……” 赵简收了画卷小心将其封上放入锦盒,交予那使臣手中又听他道:“七斋……七斋果然!……此次宋、夏能够免于战事,全靠七斋!” 那使臣被人护送着捧了图一路入宫,赵简面色上却不见任何笑容,忽见薛映急忙闯进,说道:“人抓到了。” 近十个黑衣人被一一钳制捆绑扔在地上,薛映一番检查,确定了那领头之人道:“这个人就是纵火之人,他是跛子。” 赵简揭了那人面巾,又听没移氏一声惊呼:“是他?” 赵简回头问道:“你认识这个人?他是谁的手下?” 没移氏答道:“他是没藏宝历的手下。” 王宽疑心问道:“你如何确定的?” “去年宫中宴饮,这个人跟在没藏宝历夫人身后,因为他是跛子,我们还一起讨论过来着。” 元仲辛跟着点头,“看起来是没藏宝历在刻意挑起宋夏战争,让人烧了画像。” 赵简连连摇头,心有不甘,果然如她所想那般,“七斋……这次被米禽牧北利用了……” 衙内不明,问道:“这话怎么说?” “米禽牧北这次要对付的人是没藏宝历。他知道没藏宝历会烧毁画像挑起战事,而七斋定会挽救此事找到没移氏,没藏宝历从中阻挠派人追杀……无论是烧毁画像,还是刺杀准太子妃,又或者是棺木中藏有通敌兵器……任意一条拿出来皆是死罪……” 元仲辛一笑,笃定道:“那好办,这个刺客咱们放他们走,我现在就去通知没藏宝历这一切都是米禽牧北的阴谋。” 说话间外头一阵嘈杂,赵简咬牙而道:“来不及了,护城卫队已经到了……” 大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呵斥而问:“都干什么!” 七斋连连底下头去装了侍从的模样,赵简见得外头来人已将小院团团围住,声势尤其浩大。 而那领队之人正是米禽牧北的手下,赵简认得。 赵简虽是不甘却也是无法,最终只得将戏做了全套。 没藏宝历之人被护城卫队抓个正着,不管其他罪过,欲刺杀太子妃的罪名算是落在了头上。 晚上见得那使臣大喜而来,说是野利皇后的寿宴极为顺利,而那副《伎乐天女供奉图》也颇得野利皇后喜欢,甚至连夏主元昊看了也赞赏不绝,当即便要与宋持续修好。 七斋心中石头应声落地,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赵简却十分头疼的歪在桌子上,不知是否是自己近来思虑过多导致的。 元仲辛皱了两下眉头,说道:“就这么被利用了?好不甘心啊。” 王宽宽慰而道:“往好处想想,没藏宝历若是被除掉,七斋也算变相少了一个对手。” 赵简一时无言,少了一个对手,却留下了米禽牧北这个更强大的敌人。 赵简站起身子,说道:“画像已入宫,我该送没移姑娘回去了,要不然我怕又有麻烦。” …… 赵简送那没移氏回了家中,不知的是此时米禽牧北的房门被叩响了三声,外头的人应声而入,躬身而道:“将军,画像入宫了。” 米禽牧北遥望夜色,没有转身,自语而道:“娘子和七斋此番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 “将军,夫人已知晓您此番要对付没藏王爷,险些败了计划。” 米禽牧北听闻一笑,那侍卫不禁问道:“将、将军,您笑什么?……” “娘子都已经这么了解我了,我当然高兴……” 那侍从接着说道:“将军……夫人、夫人也曾问过阿布都画像一事……” “画像?”米禽牧北低头将那手掌反复而看,笑道:“画像一事,我这双手干干净净,未曾沾染半分,我也没有交代阿布都有关画像之事,即便娘子怀疑也苦于没有证据……” 米禽牧北抱臂靠在桌上,轻松笑言:“但若真的太干净了,我的娘子就更会怀疑我。所以我只能让阿布都去投个毒,我做个恶人。” 听闻此,那侍卫又是禀道:“但是将军,夫人让阿满去西市解毒了……” 心慈手软,当如赵简。 米禽牧北似是十分满意今晚进展,说道:“她如果不让阿满去,就不是她了。” 米禽牧北抬眼看了眼月色,心头掐算了日子,如今赵简离去已有一月,他想她了,“现在如何了?夫人还在和七斋待在一处?” “是。” 米禽牧北不动生息的敛了一丝不悦,扬声道:“夫人出府太久,也该回来了。备马车,接夫人回府。” “是——” …… 马车之上晃晃悠悠,赵简携了没移氏的手,郑重道:“没移姑娘,这几天的事,你可否对外守口如瓶,就连你的家人、太子也绝口不提。” “你放心,你就算让我提我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不是很懂你们在做什么……” 看着面前女子懵懂却又清澈的眼神,赵简心下释然,一时喃喃而语,“不懂最好,若是真的能够一辈子什么都不懂,倒也好。” 没移氏到了自己家门前便下了马车,可却执意拉了赵简的手道:“赵简,这次你又保护了我,你进来喝杯茶吧。” “不必了,他们还在等我回去。” “你进来吧,我还从来没有请你喝过茶。” 赵简见那没移氏十分热络,一时盛情难却,也跳下了马车跟随那没移氏入了门。 那没移氏甚是乖巧,进门便亲自沏了茶水,警惕如赵简,此时却是又想起这没移氏和令宁哥这二人来,当真如米禽牧北所言,只是因为这没移氏是朝臣之女,而令宁哥完全是喜欢她么? 不知是否是赵简多日来考虑过多,再想事情头已经隐隐而痛,接过没移氏递来的清茶没做多想便一饮而尽…… 片刻过后,赵简眼前眩晕一片,只觉天旋地转已是坐不稳当。赵简直接拍桌而起,却不料此时已是站也站不住了,“你给我下药!” 没移氏被赵简吓得躲到了花瓶后,吓唧唧道:“赵简你别生气,就是普通的蒙汗药,你会睡得很香,睡到明天早晨……” 赵简想也不用想没移氏是受谁指使的,昏过去之前直骂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那没移氏一脸无奈地架着赵简守在家门口,但见那马车从远处滚滚而来,米禽牧北下了马车,听他道:“多谢没移姑娘照顾我家娘子。” 米禽牧北顺势将昏过而去的赵简从没移氏身上揽过抱在怀中,多日不见,心中无限思念,此时此刻竟是脚下虚浮,只恨不能立刻推门入房共处一室…… 米禽牧北拦腰将赵简抱起,正欲离去,听没移氏拦道:“米禽将军……就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赵简不喜欢你,迟早也要和别人成亲的……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去?” 没移氏一问,米禽牧北却是心头一紧,开口而问,声音已是阴冷:“成亲?和谁?” 没移氏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没谁……没谁……米禽将军,你这样做赵简会生气吧?她生气是会打人的。” 米禽牧北不再多言,只道:“没移姑娘放心,我会哄好自家娘子。告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昏暗的马车被幕帘遮得严丝合缝,不露半丝冷风。因着怕怀中之人受寒,米禽牧北又特意将那狐裘披风盖于赵简身上将其包裹严实。 怀中的赵简很老实,被米禽牧北抱上马车后便以侧坐的姿势被抱在怀中,她的头紧贴着他的胸膛,双臂自然放下,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反抗的能力。 米禽牧北低头而看,更令他今晚惊喜的是向来喜着红衣如她性格张扬的女子如今换了西夏女子的妆束,一身素白,紫纱覆面…… 米禽牧北抬手将赵简面上薄纱拿下,动作慢柔轻缓,似是生怕惊了熟睡之人一般。见得女子睡颜踏实安稳,呼吸绵长舒缓,放下了一切戒备的赵简就这样被自己抱在怀中,哪怕不是她心甘情愿。 马车内一盏昏暗的油灯略微照亮了车壁亦照亮了赵简沉寐的容颜,似是有着温暖的光晕映在女子面颊,引得米禽牧北抬手附上,却在距离赵简脸侧半寸的距离停下。 沿着那脸颊轮廓微微滑过,虽不触碰,却好似指尖细腻望而悸动。 他喜欢看她谋略时冷静睿智的模样,也喜欢看她抗争时倔强骄傲的模样,还喜欢看她如今这般乖顺,好像可以放在股掌之中,只属于自己一般。 “赵简迟早要和别人成亲的……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去?” 米禽牧北倏忽勾唇,那笑容转瞬不见,代替着的是自己放在赵简腰间衣带上的那双手,犹豫不决只做停留,迟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那马车一路而去,不知是否绊到了石块,车身被猛地一下颠簸,许是惊了熟睡之人,赵简于那睡梦中咕哝了一声,又缩了两下身子。男人目光中的迷离被怀中人一阵搅乱换上了清明,米禽牧北收回那附在赵简腰带上的手,转而却拿了其腰间匕首。 那匕首小巧精致,挂有黄色流苏,看制式应是七斋之人每人皆会配有,也正是这把匕首曾经刺过自己的肩膀,如赵简的一般,即便怒极而恨,这把匕首于米禽牧北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丝毫构不成威胁。 米禽牧北将匕首收入自己袖间,紧着又将赵简身上其他防身之物一一卸下,确认其身上毫无危险物件才将赵简抱下马车一路入府。 踏入房门,米禽牧北将赵简轻放榻上,原本可以就此离去,可屋内昏黄的烛光恰到好处得让米禽牧北动了心神。 一下子变了主意,脱靴上榻,放下帷帐,狭小的空间内温柔多情又令人不舍。 夜半时分,身侧女子于熟睡中本能地翻转了身子,好像所有人那般,冷了会蜷缩而起,为了踏实便要抱住东西。 米禽牧北感受到一只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胸膛,然后便是赵简伴随着几句黏糯呓语迎头钻入怀中。 米禽牧北伸出臂膀将赵简轻揽入怀,一夜安眠。 不过清晨大亮,赵简悠悠醒转,甚是令人心安且依赖的沉香味道萦绕身侧。 米禽牧北。 赵简不动声色地保持趴在米禽牧北怀中的姿势未动,转而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头顶上传来米禽牧北一声幽幽的叹息,赵简知晓此番已惊动了他,便不再演戏,离了他的胸膛仰躺于另一侧。 赵简开口问道:“我的东西呢?” 米禽牧北笑言:“我怕那些防身之物伤了娘子,就都替你收起来了。” 赵简反应过那些防身之物被自己藏在身上各处,若是都被他拿了去只能说明自己身上全都被他搜了个遍。 “你无耻!……”赵简猛地坐起将身后枕头抽出砸去,被他灵巧躲过后却不想昨夜的蒙汗药应是过多,又忽然起身导致头痛不止,最终又重新躺回榻上,再无气力。 男人的身躯倾覆而上,以双臂将赵简环环拢住,直听赵简惊道:“你干什么?……” 赵简一时挣扎无果,下一瞬原本跳动不止的额角被米禽牧北用手指轻揉,赵简再做挣扎无果,任凭他压于身上,问道:“你父亲原本和没藏宝历联手想把通辽的罪名给你,却不想被你利用没藏宝历手中藏有兵器一事反将一军。你这次放任我和七斋一同多日,又借七斋之手铲除没藏宝历,米禽牧北,你好手段。” 身上的米禽牧北没做任何理会,只是一声叹息而道:“娘子,你知道你额头的这两条青筋跳得有多快吗?……刚醒来,若是头疼便再睡会儿。” 赵简紧眉而问:“若不是你指使没移氏我又怎么会回来?” “娘子一身桀骜,我若派人去请,你定不会就此回来,这样省去了很多麻烦。” 赵简一声冷哼,“没移氏倒是听你挑唆,你最好离她远点儿。” 米禽牧北惊奇而道:“是我听错了吗?娘子居然会心向一个夏人?” “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都不该陷入泥淖之中。” 帐内霎时无言,米禽牧北低头而看,昏暗的罗帐内女子偏过头不予理会,可声音却是声声入心。 “娘子这是在暗示自己?” “……我和她不同,我自愿踏入黑暗,而她什么也不懂。” 赵简觉察米禽牧北的身子微微压下,听得头顶男人低沉了嗓音道:“你累了,再睡会儿。” 继而无声,赵简额头上依然在被米禽牧北用手指轻轻揉捻,逐渐剧烈跳动的青筋渐渐舒缓下来,没有了那疼痛之意转而换上的是鼻间能够嗅得男人身上的幽幽沉水香气,又因着这昏暗无比的狭小空间,仿佛一切氛围刚刚好,赵简察觉那困意不自觉袭遍全身,想要就此闭上双眼睡下,却在入睡之际想起自己所躺之地面对之人又忽然清醒过来,开口问道:“那幅图……” 双唇擦碰的刹那只在瞬间,赵简转过头来却不想那人离着太近,略过米禽牧北的唇瓣之时只觉凉薄软嫩的触感如有激流般袭卷过全身,下一瞬赵简倏得睁大了双眸,一把推离了米禽牧北……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赵简已抱着双腿坐在床上,米禽牧北则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左脸坐在床沿儿,听他像是委屈道:“娘子,这实乃无心之过啊……” 赵简抱着双腿别过了脸,努力遮掩住了滚烫的脸颊和压下心头所有复杂的情绪,隔了许久,才顺了气息道:“我问你,大宋送来的那幅图你做何打算?” “是那幅送给野利皇后的图?” 赵简回过头来直视米禽牧北道:“你少装傻,那幅图你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但依你性格你不会这样做。” 米禽牧北缓缓垂眸,说道:“娘子,画像一事……” 赵简开口拦道:“——闭嘴,我不想听谎话。” 此番轮到米禽牧北微微诧异,不禁笑道:“娘子,我还没说,你就认定了我要说谎?” “你是不会说实话的,但是我也会查出来,”赵简笃定而言,随即翻身下床,理好了衣服便站在米禽牧北面前朝他伸出了手,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米禽牧北没做回应,只是抬着头看她。 “你利用完了我就想让我回来?你觉得可能吗?” 米禽牧北站起身子,神色一转刚才,恍惚间站在赵简面前便多了三分压迫之意,“七斋和娘子共为一体,只是娘子出去了便是七斋之人,查了半天的线索,倒不如将军夫人随便一听得到的消息多。” “你威胁我?” 米禽牧北低头看着这个女子的面庞,又忽然想起赵简在祁川寨毫不犹豫得把剑插入夏军探子腹部后的眼神,继而一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受过我的威胁?” “你知道最好,”赵简仰头而道,“当初是你反水在先,我不能不为七斋考虑。” “是为了七斋?……还是为了元仲辛?” 赵简微微皱眉,“没移氏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她随口一说罢了。” “她的随口一说,可你却不当做随便一听。” 米禽牧北笑了笑,“娘子当真理解我,我想我真该高兴……只是……高兴不起来。” 见得米禽牧北向前靠近了一步,赵简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的气势步步紧逼,渐有泰山压顶之势,赵简被逼得步步后退,直退至那镜台之前震得那上头钗环尽落,珠玉滚动。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除掉七斋,留下你一个人,从今往后,你只做我的娘子……” 米禽牧北身躯的阴影笼罩在赵简身上,却依然听得赵简咬牙而道,“那你不如杀了我。” “你是我的娘子,我自然不舍,”米禽牧北垂下头来,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附于赵简耳边说道:“不如这样,你我圆房,我就放了他……” “你休想!” 米禽牧北抬手欲触及赵简的面庞,结果被赵简动手打落的气力很轻,丝毫不及刚刚那个巴掌用力,可此番倒是让米禽牧北感觉到了疼痛,“元仲辛的命不要了?” 赵简心中颤了三回,见得面前之人的脸庞逐渐靠近似带了坚定之意,赵简一时愣住,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还是清醒得别过了头。 米禽牧北的动作顿住,没再继续靠近,听他说道:“幸亏你没有应我,否则的话,元仲辛真的会活不过明天。” 米禽随即离去出了房门,临走前从袖间拿出赵简那把随身配戴的匕首放于桌上,赵简见后怔在原地像是呆了许久,又歇了些许才算缓过了心神。 赵简将那匕首收入袖间亦离了屋子,临出米禽将军府大门之前有人拽了胳膊问道:“娘子,你这是去哪儿?” “我说过了,我们不能再做共谋。” 赵简抬头而看,又听米禽牧北说道:“可是,你是我的娘子,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你要是走了,你让别人如何看我?” 赵简甩落米禽牧北的阻拦,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简转身而去,米禽牧北望着赵简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驻足许久。 TBC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赵简与七斋重聚,进了门便看一众皆是守在前厅,望着赵简脸色颇为难看。 坐着的原本应是五个人,赵简却一眼看出少了一个,一时间脑子里嗡嗡炸响,“元仲辛呢?!” 王宽解释而道:“昨晚你没回来,他为了找你偷偷闯入没移氏的家里,便再也没动静了。” 赵简甩下一句转身而走,“我去找他。” 来至那没移氏的家中,丫鬟却通传说了家里的姑娘今日不见客了。 赵简心里有些火气,昨晚被没移氏下了药不说,今日又吃了闭门羹,元仲辛被扣下,下落不明,只与那丫鬟道:“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她今日不见我,我便求见一日。明日不见我,我便接着求见。直到她肯见我为止。” 赵简这招对付没移氏绰绰有余,不过片刻便已跟人入了府。 没移氏见得赵简心头害怕,慌张而起,道:“……赵简……你、你听我解释!昨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米禽将军找人给我送信,信上说你长久不归家,他对你思念甚笃、孤夜难眠,言辞恳切令人不忍,我一时心软才……” 赵简翻了个白眼,“昨晚的事我不怪你,但是没移姑娘,我今日来是想请你放了元仲辛。” “哦,他呀……”没移氏重新坐回石桌上,抬手便招呼下人将元仲辛带了上来。 元仲辛一身褴褛,身上破得几乎已经不成样子,见得赵简连忙与其站至一起怒道:“这丫头简直疯了,她居然放狼咬我!那是狼啊!” 赵简把元仲辛护在身后,只见没移氏一拍桌子,“我没让狼咬死你就算不错了,你夜半闯入我的闺房,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子殿下!” 赵简慌神而道:“没移姑娘!……求你守口如瓶,万万不可将此事透露出去!” “赵简你求她干嘛,你多次帮她,她居然给你下药,简直恩将仇报!” 赵简被两个人嚷得头痛,忽见有小厮来报:“小姐,老爷请您过去,还有咱家的客人。” 赵简与元仲辛对视一眼,却被赵简一把拦下,道:“你别去,等着我。” 赵简随没移氏来至没移家中前厅,不见佝偻年长的老人却见模样恰似壮年的男儿,那男子身形极柔,长相也是唇红齿白,一副男身女相的模样。 没移氏挽住男子的臂膀,笑道:“赵简,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父亲。” 赵简一时呆愣,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礼道:“赵简见过伯父!” 终于知晓这没移氏倾城的容颜是如何来的了,赵简心里头一时感慨,但见没移皆山连忙将赵简虚托而起,客套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听小女说过多次,夫人多次救小女于水火之中,老夫……感激不尽。” 赵简合礼而笑:“伯父您言重了。没移姑娘乃是准太子妃,我也算是尽臣下之责……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移皆山抬手一礼,“夫人请讲。” “没移姑娘多次陷入险境恐与太子妃身份脱不了干系,没移大人当真无虑吗?” “夫人多虑了,能够侍奉太子是小女的福分。” 赵简表面看着神色如常,内心却是连翻了三个白眼,知道这话也多说无益,便知礼而辞。 赵简估摸着自己的话惹得没移氏不高兴了临出门前听得她道:“赵简,我知道你怀疑我的婚事是一场阴谋,但是我是甘愿嫁给太子的,我喜欢他。” 元仲辛撅了撅嘴,不屑道:“嘁!田虎她妹!” 赵简看了元仲辛一眼,道:“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状况你不要去找我,等我来找你。现在我在明,你在暗,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互相不认识。” “你都被米禽牧北带走了,我怎么可能装看不见?” 赵简没有搭言,看着元仲辛迟迟没有说话,径直而归。 元仲辛有些尴尬,刚刚的话只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可他也知晓赵简心里头一直在惦念赵王爷,同时也想护住七斋,如果不是真的被迫,也绝不会落得今日。 偷溜溜地跟了上去与赵简并肩,元仲辛忙扯开话题道:“没移皆山有问题,我昨晚潜进来的时候偷听到有人回禀说‘宋人暗探在宫中皆以备好'的话。” 这回赵简不仅没听清楚,还没想明白,“你说什么,宋人暗探?宋人暗探不是咱们吗?” 元仲辛手一摊,“对啊,所以我说没移皆山有问题啊。” 赵简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是有人来了,我去找没移氏,她放狼咬我。” 赵简看了一眼川流不息的人群,觉得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回去再说。” 平安把元仲辛带回来,七斋一惊,小景急忙扯住赵简道:“赵姐姐,你昨晚去哪儿了?你没回来元大哥像疯了一样找你。” 赵简又看了元仲辛一眼,淡定道:“没移氏受米禽牧北挑唆给我下了蒙汗药,我被米禽牧北带回去了。” 此话说完屋内静了片刻,薛映小心翼翼问道:“斋长……那你……没被欺负吧?” “啊?”赵简才反应过来,道:“想哪儿去了,我不省人事他能对我做什么?” 衙内脱口而出,“就是因为你不省人事所以他才会对你做什么啊……” 赵简狠剜衙内一眼,吓得衙内堵上了嘴,“当我没说。” “说正事,元仲辛昨晚听到西夏王宫里可能有大宋暗探。” 衙内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苹果掉到了地上,“啊?你是说兴庆府还有咱们自己人?” 王宽皱眉而问:“会不会是其他斋的人?” 赵简摇头道:“九斋的人都在辽,只有咱们七斋在夏。就算是其他斋的人也绝不可能混进西夏王宫。你们有听到其他消息吗?” 七斋一连摇头,赵简也道:“我也没有,所以那个大宋暗探哪儿来的?” 屋内霎时安静,衙内问道:“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混进西夏王宫了?” “想什么呢,进入西夏王宫,谈何容易?”赵简叹了口气,七斋在兴庆府全然属于劣势,果真如米禽牧北所说,费尽心思得到的情报不如自己混在将军府里随便一提来得方便。此事也并非做不到,而是费时费力,但是现在要拼的却又是速度。 众人皆知如果这样说那能够有机会光明正大进入王宫的,就只有赵简一人。 可七斋一阵互看脸色,谁也不敢提议让赵简重回米禽牧北处一事。 赵简岔开话题看向元仲辛道:“先不说怎么入宫之事,如果我让你去找昨晚说话之人,你能找到吗?” 元仲辛当即明了,道:“等着,我给你找人去。” 不过一个下午,元仲辛速度也是极快,回来道:“昨晚说夏王宫有宋暗探的人不过是没移皆山手里的一个小喽啰,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一个,好色。拿青楼当家,拿乐女当命。咱们跟不跟?” 赵简抬头一望,笃定道:“跟,为什么不跟?我不能单凭他的一句话就往王宫里跑,总要先见个面再说。” 如此定下计划,众人便知晓能够接近这喽啰的法子便是要寻人装作青楼女子的模样。 然则只要赵简重回七斋,身份便由明转为了暗,小景看清此点后道:“赵姐姐不适宜露面,这次还是我来吧……” 王宽面色不善,想要制止却说不出什么来。 赵简眉头一皱,拍案而起,“小景不能去,我去。” 大街之上,元仲辛走在赵简身侧,看着赵简右侧眉尾盛开的一朵极为妖冶的花,皱眉问道:“唉呀,这样行吗?” 为了防止赵简被人认出,特意让小景在眉尾画上了花,又以上次画匠留下的特殊颜料涂之,愣生生把这眉尾的花画成了与生俱来的疤,看着极为妩媚动人。 赵简没好气道:“不然你来。” “来就来!我又不是没扮过女的!”元仲辛一福身,尖细了嗓子道:“赵姑娘万福~” 赵简看着他,忍不住地“噗嗤”一笑,随即大步流星得朝前走去。 元仲辛知她自从来至西夏便是心头压事,七斋尚且好说,即便没有赵简也懂得如何藏匿,只是赵王爷至今被米禽牧北扣着下落不明,赵简明里暗里不知道搜寻了多少回,可一无所获。 赵简变得越来越严肃,什么时候皆以大局为重,失去了以往的笑容,元仲辛只好想出了这蹩脚的法子讨她欢心,还好效果不错,便乐呵呵得跟上了赵简一把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一路之上赵简没再说话,只是任由元仲辛扯着自己。 原本静好的画面被一侧酒楼二层的少年看去,本就不善的面庞透过窗户缝隙看得外头情景愈加阴郁。 从赵简来至西夏他从未见她有过笑容,即便能与她说上话也见她神色严肃,有时憎恶狠厉的眼神尽显,甚至让米禽牧北都有些忘记了自己面对着的原本只是一个年岁正好的小姑娘而已。 女子的笑容明媚又娇艳,犹如天上的阳光直射入米禽牧北的心底,只是那光线明亮强烈,入心的同时却也如火般灼痛的双目。 米禽牧北将小窗缓缓放下又折回小桌,招呼了一旁侍从而道:“暂时不要把夫人的身份透露出去,再去告诉醉楼的人,我晚上过去。” “是。” …… “臭婆娘!你这个臭婆娘你给我进来!” 元仲辛一身褴褛衣衫,身上亦是臭烘烘一片,一瘸一拐又披头散发得如同拽死狗一般将赵简拽进了那醉楼。 风情万种的青楼掌柜摇着扇子款款而来,这场景于醉楼来说每一日便有两三起,早已见怪不怪,便问道:“呦,这是怎么了?” 元仲辛赶忙瘸着腿巴巴上前礼道:“掌柜安好,不瞒您说,家里头赌钱赌输了,要债的人日日上门,实在是走投无路。这不就想把家里的婆娘带过来想和您换点钱财。” 那掌柜把赵简的脸一抬,一时惊道:呦,“看这长相可真是个好模样,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 元仲辛嘿嘿一笑,“所以说不亏您。” 妇人一伸手,道:“三十两。” 元仲辛听得跳脚,“这也太少了?您看在我家婆娘长得还不错,您再给添点儿?” “五两。” “十两!” 老妇转了个身,“八两,不行的话你就把人带走吧。” “哎别别别,把人带回去又丧家门,八两就八两,人归你了。” 赵简听得此言不禁嚎啕而哭,“你怎么可以卖我!我为家里辛辛苦苦付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赵简哭得伤心,元仲辛掂量了银子转身而去没落半言,赵简转身跪求那妇人道:“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不能卖啊,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啊!” “进了我的醉楼就由不得,来人,带下去。” 赵简一脸懵得被两个女子带了下去,再次来至那妇人面前时更是满脸通红,心里不禁念叨着幸亏今天来的是自己,而不是小景。 那妇人听得身旁人几句耳语,不禁望向赵简,随即轻蔑一笑,“什么?!你那夫君该不会是不行吧?” 那妇人招呼了人把赵简带了下去,正待得意洋洋之际,忽见外头小厮而来,直耳语了几句。 妇人惊得显些一个趔趄,道:“你说什么?米禽!……” “嘘!——” 那妇人掩了掩口,惊道:“他来干什么?我这座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小厮一笑,“男人来咱们醉楼自然是找乐子了。” “你懂个屁!其他男人来找乐子我还信,他来怕不是要血洗我醉楼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醉楼中的一间最是清雅的屋子,米禽牧北坐于其中煞是从容,甚至那醉楼老板进了屋子也不曾,只由着身旁侍从与那老妇几句耳语,顿时间见那老妇如踩了火炭般地站不住惊道:“什么?!怎么可能!” 侍从噤了两声,“只是告诉你一声,其他的不用你管。” 那醉楼老板还是慌乱不堪,连忙上前了两步来至米禽牧北面前,躬身赔笑道:“将军,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今天新来那丫头还是个未开丨苞的雏丨儿,怎么可能是尊夫人?” “你碰过她?”抬眼之际米禽牧北眸中已露狠色,明眼人皆是知晓米禽牧北动了杀心。 那老妇吓得慌忙跪地叩首而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当真不知是尊夫人!” 门外,赵简哭喊求饶的声音渐渐而来,“我不能接啊我不能接啊!……您放过我吧我不能啊……” 米禽牧北敛了神色,只看向那人道:“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是、是……” 老妇浑身颤抖而出,推门那一刹那已是神色如常,拽了赵简的手笑道:“你放心,有了第一回总有第二回的,你让客人舒坦了,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赵简被一路带着哭哭啼啼得入了房门,那门内男子赵简稍作打量,同是体肥腰圆的身形,看着模样十分不善,便下意识警觉了心神。 “客,这就是今儿个新来的姑娘了。” 老妇应声笑道,只见那男人见得赵简的刹那先是愣神,转瞬便咧嘴笑开了花,满面的络腮胡子下露出半口金牙,只叹道:“美!当真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 赵简的手忽得被男人拽住,冷静忍下心头的不适之感,见房门被带上,便柔柔笑道:“客,我给您斟酒。” “好、好……” 赵简一路温顺,又是斟酒又是卖笑,待那男人摸上一摸也不恼,吃个豆腐也不怒,除了心里头生了白毛,面色上却是笑得得体。 赵简殊不知自己此番的遭遇悉数被米禽牧北看了去。画壁上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洞勾通了两个屋子,米禽牧北透着那小孔见到的是一袭华丽衣衫媚态天成的赵简,红唇细眉,醉眼朦胧,眉尾盛开的红花更添风情。如自己今日所想那般,赵简的笑容是天上的阳光,可以直入心中阴暗深处,也可以毫不留情灼痛目光,只是这笑容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从来都不会舍自己罢了。 米禽牧北忽然想起大婚之夜赵简着的那身红装来,是可以令自己一生不忘的容颜。只可惜那时赵简对自己处处提防,干巴巴在床上坐了一夜都在想怎么出来杀掉自己。 “美人儿,你今晚从了我,往后我赚得钱财都给你、都给你!” 忽听隔壁赵简一声惊呼,米禽牧北回过神来只见男人把赵简往小桌上按,赵简慌乱得一把推离了那人束缚,便软绵绵笑道:“从你也行,可我连客的身份名讳都还不知,客人所言又如何信得?” “我唤张开,乃是三品少府监没移皆山家中侍从,如今美人儿可信了?” 赵简装作问道:“没移皆山?就是那个女儿被选为太子妃的朝臣?” “正是、正是!” “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从罢了,个月又有多少钱财所得?我为何跟你?” 那男人笑道:“若是普通家中侍从自然不敢来这醉楼,可我于家中主人有大用,与宫中往来传信皆有所得,美人儿无需担忧。” 赵简眼中晶晶亮,又问:“原来客还与皇宫常有往来,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不知是些什么信儿这般重要?” “我……”正待男人解释,却生生一顿,一时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简一撅嘴,“好奇嘛。” 那男人搂上赵简的腰肢,“那你今晚先从了我,往后我再一点点告诉你!” 米禽牧北眯了眯眼眸,阴寒而郁,没再多看一眼便吩咐道:“把夫人带回来,把人杀了。” “是。” 另一房门之中赵简被迫与那人纠缠不休,正想着把人撂倒脚底开溜,却忽听门外一阵轻叩,那醉楼老板摇扇而来,笑道:“哎呦,真是对不住,今儿晚上我们这姑娘又有人要了。” 赵简一愣,但见男人气道:“谁胆子那么大!也敢从爷嘴里抢肉吃!我告诉你,我谁也不要!就要这个!” 那老妇神色尴尬,解释道:“这您就为难我了,您也知道规矩,但凡新来的,向来都是抢手货,价高者得呀。这样,今晚上我免您所有的花销,再给您多找几个漂亮的,您看可好?” 那男人心下一动,想着一个女人不如多个女人,又是免了花销,遂面色不善地看着赵简被带了出去。 赵简出了房门有些发懵,忙问,“敢问是何人出价要我?” 那老妇没有转头,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赵简心头不安,总觉事有蹊跷却又拒绝不得,慌张之下只好见招拆招,从袖口掏了帕子又是一顿哭嚎,“我不能接啊……我不能接啊……” 赵简被那老妇一把推入了房门,抬头便见米禽牧北气定神闲得正看着自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赵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间便在见得米禽牧北那张面孔时硬生生把眼泪呛了回去,而那双已经哭红了的双目转眼便已微微而动,迅速思索了起来。 米禽牧北可以坐在这里,说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行踪,又或者刚刚自己与那男人所问的一切都被他听了去。 赵简想通这一切转身便重新跑回了刚刚那间屋子,可到达之时一切已经太晚,那张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而旁边的还有一具尸体,正是这醉楼的掌柜。 赵简看着面前一片猩红不禁从脚下生起阵阵恶寒,含恨切齿得折回米禽牧北处,进屋后抬手便将他面前刚斟好的茶水挥到了地面,那满杯清茶伴着碎成片片的青瓷杯子应声而洒,溅落一片。 “米禽牧北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米禽牧北见此情景不急不恼,仿佛知晓赵简会做出此番举动,只是抬头含了笑意看她,“娘子何必大动肝火?不如坐下喝杯凉茶,降降火气。” 米禽牧北重新拿了桌上的新杯替赵简倒上凉茶,推至她面前,又听赵简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个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米禽牧北抿唇而道,“不过是没移家的一个侍仆罢了,没什么秘密。” “那醉楼掌柜呢?” “她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不能留她。” 赵简皱起眉头,几乎是不可置信,如此蹩脚的两个借口,转眼间就要了两条人命,“米禽牧北,你是不是疯了!” 米禽牧北看着赵简俯身怒意的模样,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般的,不禁说道:“你是我的娘子,我总不能看到你被别的男人占便宜还视若无睹。” 赵简恍然而悟,冷哼一笑,“原来你一直在盯着我。” “娘子……” 男人的声音温柔细腻,赵简却生生拦下了这句“娘子”,怒意道:“闭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的娘子,你我之间是假夫妻。当初是你说要共谋,如今我好容易找到的线索被你一一毁去,既然你做得出也应当知道后果。” 赵简狠剜了米禽牧北一眼转身而走,米禽牧北痴痴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姿,更准确的说是头也不回的背影呆呆愣神,在记忆之中他似乎总能看到的是赵简的背影,无论是找到机会与她同榻而眠还是如今,看见的,永远都不是她的面庞。 赵简正待出门,忽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扯住,回过身去见得米禽牧北微微垂头,面色无喜无悲,只开口而道:“那做真夫妻。” 房门被大力得一把带上,赵简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紧接着是自己的脊背被人强行贴上了冰冷的门框,身子米禽牧北死死压制,正要开口只觉凉薄柔腻的双唇吻了下来,夹杂着幽幽的沉水香气,米禽牧北紧闭了双眸强势而吻。 赵简急做挣扎,下一瞬双手的手腕被米禽牧北死死攥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极为大力得扣住了赵简的后脑勺往他那侧带去。 过于悬殊的力量让赵简睁大了眼眸无法再做任何挣扎,只觉米禽牧北的吻带着强烈的攻势似是不容反抗,伸出的舌丨尖甚是逼迫地想要逼迫自己松口。 米禽牧北的大手从松了赵简的手腕便强迫捏住了赵简的下颔,赵简只觉一阵吃痛,闷哼一声逼得自己不得不张开了口,米禽牧北温丨热的舌丨头如鱼儿溜进了口中,顺势便卷住了赵简口中的丁香小丨舌剧丨烈缠丨绵,纠缠不止,吞丨吐共丨舞的同时赵简大力推搡着米禽牧北的肩头却丝毫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赵简口中所有的气息似乎都被米禽牧北攫取了去,久到舌尖发麻就连身子也渐渐失了力气。 察觉到赵简身体似乎有下滑的趋势米禽牧北好像变本加厉得亲丨吻而上,赵简感受到他更强硬的攻丨势猛地清醒了过来。 心中默念了米禽牧北的名字,赵简抬手便抽出了头上的金簪朝他背部刺去,米禽牧北吃痛一退,赵简抄起一旁凉茶便朝米禽牧北脸上泼去,又抬手甩了巴掌几乎是用吼得问道:“清醒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米禽牧北粗喘着气息,立在赵简面前不做动弹,垂下的眼眸似是不敢抬起,赵简稳了稳心神,看着米禽牧北平静而道:“你不清楚,我清楚。” 赵简一把推离了面前之人,转身离去,一路之上只将自己的心绪缓了又缓。 米禽牧北这个模样无疑已是知道了自己所查的一切,又或者他是看到了今天自己与元仲辛共处才会如此。 米禽牧北是个疯子,可自己却不能和他一起疯。 与这样的人共处除却防着似乎已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过去事情米禽牧北曾经做得太绝,这一点早已在赵简心里留下了不小阴影,她不能再与七斋重聚,否则待有朝一日鱼死网破只会是以悲剧收场。 赵简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便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往醉楼后门而去。 七斋的马车在小胡同停留了已有一个晚上,衙内蹲在地上抱怨道:“唉呀赵简怎么还不出来?这眼看就要下雨了。” 小景面露忧色,“赵姐姐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元仲辛听闻却是十分冷静,“放心,以赵简的能力对付一个小喽啰绰绰有余。” 远处,赵简缓缓而来,却在七斋面前驻足肃道:“计划失败了,米禽牧北带人过来,把那个人杀了。” 衙内一惊,“啊?米禽牧北到底想做什么?” 赵简没有理会众人面上诧惊,沉稳道:“你们走吧,我决定回将军府。” 元仲辛听闻登时而问:“为什么?” “米禽牧北说得对,与其我们这样费劲气力地探消息,不如我以他妻子的身份来探更为迅速。现在拼得不仅是事态还有时间,我们谁也不知道明日西夏王宫会发生什么,只能越快越好。” 赵简说完,便又望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去。 “赵简!……”元仲辛扯住赵简的手,却见赵简抬眼一望,努力迫使自己扯出嘴角的一个微笑来道:“还和以前一样,等我的消息。” 赵简撒开元仲辛的手,终是走入了远处的一片夜色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已修) 赵简从醉楼后巷出来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弯弯绕绕去了旁处。 见到弯则拐,见到桥则上,见到路则一直走,走到双腿发酸双脚发疼才迷茫般的看了看四周。 兴庆府她是不认识的,从来到西夏她就迷路得很。想当初在开封也是混了许久才把各种道路记了个七七八八,邠州城更是小地方,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自然十分熟悉。 可如今,赵简眼前一条条街道宽富华丽,周遭楼宇鳞次栉比,在脚下寸土寸金的国度里,是赵简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才算合适。为了防止米禽牧北发疯她不能再回七斋,可将军府又不是自己的家,回去也毫无意义。 赵简想如果这是在开封,自己能回秘阁,如果这是在邠州,自己能回赵王府。只可惜,这里是西夏,无论是去哪儿,都不是自己的归宿。 如此想着赵简便就近寻了处茶水棚子坐了下来。 已至深夜,街上已几乎没了人影,只剩下最后一个茶水棚子,还赶上了那看铺人正在收拾东西,估摸着也要收摊子。 赵简不知道这一路拐了多少个弯,走得双腿疼痛,口干舌燥,见那茶棚老板是一佝偻老妇,便客气问道:“阿婆,您这儿有水吗?我渴了,想和您讨口水喝。” “有有!”那老妇见得街上已空无一人,独独赵简衣着单薄,面色又善,连忙递上了一碗水问道:“这么晚了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啊,还不赶紧回家?” 赵简眨了眨眼,“我……” 哪儿来的家? 赵简转了话题微微一笑,又是问道:“阿婆,请问这附近有客栈吗?” 那老妇往前一指,道:“有客栈,前头不远就是了。不过你得赶紧去,这眼看就要下雨了,下了雨很多客栈都不再开门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 那老妇收拾着摊子,拿着抹布把,问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和夫君吵嘴了?别人家的事我不好说什么,但小姑娘一个人大晚上实在太危险,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赵简听着那老妇口中念叨,自己却是苦涩一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按照老妇所言自己好像的确是和夫君吵了嘴才跑出来不肯回家,除了自己的这个“夫君”特殊了点,“吵嘴”的缘由也特殊了点,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简尴尬笑了笑,道:“谢谢您。” 那老妇递予赵简一壶子清酒,笑道:“这是我家新酿的酒,还没卖过,你是今晚上的最后一个客人,送你了,给你尝尝鲜。” 赵简瞅着那酒壶没有接过,反而推却道:“谢谢您阿婆,可我不能喝酒,我要随时保持清醒。” 那老妇咯咯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可真有意思,人这辈子难得糊涂,看得太明白就会累,怎么你就要随时保持清醒呢?” 赵简愣了一愣,又听那茶棚老板笑道:“这壶酒送给你,是我家新酿的,你尝一口,我觉得不错,要是你觉得不好喝也给我提提改进之处。” 赵简一时之间盛情难却,便从容接下了那壶酒,开打酒蒙子一阵清香的果味从壶里四散而出,又浅酌一口,香甜清爽,几乎喝不到任何浓重的酒味。 如此,赵简放下心来便把酒当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壶,那老妇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姑娘啊,我把酒给你你可千万别喝太快,我家酒闻着清冽,但是后劲儿大得很,会上头的。” 赵简呛了一呛,摇了两下酒壶只剩下一层酒底,愣愣看了看老妇。 “哎呀你怎么都给喝了?这一会儿醉酒了该如何是好?眼看就要下雨了。要不你告诉我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不必了,多谢您。”赵简出手阔绰,在桌上放下一个十足的银锭子,便提了酒壶离去。 片刻之后,赵简果真感觉自己晕晕乎乎,走路也是踉跄不稳。此时远处的一道闪电乍现,紧接着一道惊雷劈在了头顶。 风雨欲来之感让赵简有些慌乱,奔着客栈而去砸门而道:“有人吗?我想投宿……” 那门开得倒是快,只可惜老板见得醉醺醺的赵简却是嫌弃道:“去去去你看清楚了!我这儿是药铺!” 赵简被那人一推,显些跌倒,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铺子旁挂着一个斗大的“药”字。 赵简吃了闭门羹便又一路往前而去,这次终是找准了客栈,可无论由着自己怎样拍门也不见一家开门。 豆大的雨点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只是眨眼间就已变成了倾盆的大雨,赵简躲进了路边一旁屋檐之下,然则窄小的屋檐不起任何作用,那雨点倾斜而洒,不多时赵简便已被打透了衣衫。 喝过了酒的赵简身上烧灼不堪,透骨冰冷的雨点又能缓和许多,她不知道身上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感觉是怎样,只知道自己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蹲在了地上便打算今夜就此罢了。 …… 倾盆的大雨之中,米禽牧北撑起一柄青竹面油纸大伞独立在斜风骤雨之中,他回过将军府,得知赵简并没有回来,探子来回禀赵简也没有跟七斋走。 赵简是对兴庆府不熟悉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可就是这样,米禽牧北却不知道此时应该去何处去寻。 见得那探子匆匆赶回,米禽牧北面带急色问道:“找到了吗?” “回将军,未曾找到夫人……” 米禽牧北缓缓阖目,“再去找!” “是。” 不能再坐以待毙,米禽牧北重新上了马车折回醉楼,绕着附近的道路寻了一圈又一圈,直至见得蹲坐在道路一旁的赵简。 此时的赵简把头埋在□□缩成了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活像一只被人舍弃的流浪猫儿狗儿。 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人影,米禽牧北慌忙跳下马车撑了伞直罩在赵简身上。 赵简半睡之际忽觉雨势见小,抬头而望,怀中的酒壶应声滚落,映入眼帘的,还有的是米禽牧北那张皱着眉头带了愠色的脸。 赵简歪头看他,一时竟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此人是谁来。 米禽牧北将伞递予一旁侍从便将赵简拦腰抱起,上了马车。 马车滚滚行驶而去,赵简依然侧坐在米禽牧北怀中没有挣扎,只是湿透的衣衫传来身上滚烫的温度。 米禽牧北伸手去探赵简的额头,粗重叹了一口气息便听赵简嗫嚅问道:“你谁啊?” “你的夫君。” 赵简蹬了蹬腿,否认道:“瞎说,我又没成婚,哪儿来的夫君?……就一米禽牧北,还是敌人……” 米禽牧北嘴角泛出一丝苦笑,低头笑问道:“终于肯承认我是敌人了?” 赵简神色恍惚,顿了顿又启口道:“他是敌人……” “他只能是敌人……” “他必须是敌人啊……” …… 赵简被米禽牧北一路带回将军府,房间之内米禽牧北隔了道纱帘看着里头忙成一片,侍婢将赵简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下,又由医师诊了脉服了药,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消停了下来。 屋内人走得干净,米禽牧北这才掀了帘子进了内里,他坐在床沿儿看见赵简双颊泛红,呼吸滚烫。 替赵简换了额间的冷帕,就又这么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赵简。 不知过了多久,米禽牧北想了想,还是握住了赵简叠放在腹前的手,不禁放在手中一阵摩挲,只听他喃喃道:“你和我置什么气呢?” …… 赵简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几天,只知道自己后来恍恍惚惚回到了邠州赵王府。进入家门之前门口围了好多的人,那些人个个看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快看,她就是被王家退婚的那个……” “哎呦,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家嫌弃了吧……” “谁知道呢,要是干干净净的女儿家还能被退婚?” 这是赵简的日常,早已习惯,都是些不相熟的人,自然不用理会。 进了家门后赵简寻了一圈也不见赵王爷踪迹,最终却在家里祠堂看到了人。 “跪下!” “爹?……” 赵简一时不明,又听赵王爷一声大呵:“我让你跪下!” 赵简朝着那祠堂历代大宋帝王宗亲灵位而拜,起身时忽听自己的爹爹怒道:“你嫁于夏人是为不忠,你抛却亲朋是为不义,你无视族姓是为不仁,你有违父命是为不孝!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不配做我的女儿!你不配姓赵!” 赵简听此连连摇头,几乎不可置信道:“不是……我没有……爹,我没有……” “从今往后,赵家容不下你,我没你这个女儿!” 赵简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爹……我没有啊……我是您的女儿……我姓赵!……” 赵简想要再做解释,却忽见赵王爷离着自己越来越远,再抬头之时身边已围了一群的人,他们面露狰狞之色,耳边也尽是些闲言碎语,杂乱之中赵简又忽然听得有人急切唤道:“阿简?……阿简!……” “我没有……我没有!”赵简一瞬惊醒,额头的薄汗和眼角的泪水都显示了刚刚不过是一场梦境。 赵简醒来时肩膀被米禽牧北大力捏住,一时之间呆愣愣看他,见米禽牧北皱着眉头,说道:“……你做噩梦了。” 赵简看着米禽牧北与自己过于亲近,便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见他伸手来探自己的额头,躲了两下,便无力坐起问道:“我怎么了?” “高热不退。” 赵简捋了两下头发,又问:“我睡了多久?” 米禽牧北回答干脆,“三天。” 赵简神情呆滞,抬眼见得面前之人容色憔悴,不似以往神采,下颔也冒着些许青色的胡茬,估摸着这三日米禽牧北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也不好过,一时歉意道:“……我也有错,不该喝酒,更不该淋雨,平白耽误了时日。” 米禽牧北微微错愕,不禁调笑道:“倒是鲜少看你如此服软。” 赵简抬眼看他,“我只认事实。” 后来的时日赵简十分乖顺,每日按时服药吃饭,静心养病,只想着能让身子快快好起不再耽误时日。 米禽牧北每日来得也勤,一日三餐必会出现在赵简面前,盯着她把饭吃了把药服了才会离去,每日临睡前也会再来看一眼。 赵简没有拒绝任何,任由着他频繁出入自己的屋子。 数日之后,赵简身子恢复如初,趁着晌午未到便起身沐浴更衣,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出了房门。 门外,三五个侍婢凑在一堆儿皆是惧色,“我跟你们说……真的太可怕了……” “是啊,太吓人了,我听说好多人都被吓到了……” 赵简一时好奇,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那几个侍女抖了个激灵,忙福了身子,“夫人……” 赵简见门外一阵嘈杂,又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外头那么多人?” “这……” 见那些侍女唯唯诺诺,赵简皱眉道:“我问你们话。” “夫人容禀,没藏王爷通辽叛夏,被主上下令赐死,今日是没藏王爷行刑的日子,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赵简没有想到自己大病刚好竟是赶上了没藏宝历的死讯。 “不就是砍头,你们慌什么?” 其中一个侍婢面带惊色,“不、不是砍头……是煮死……” 赵简眉头一紧,“汤刑?” 慌忙上街随着人流而去,赵简但见一口巨型青铜鼎立在街口,炽热的火焰已焚烧了近一个上午,蒸腾的热气即便隔着极远也能感觉的到。 赵简穿过层层人群,果然于那杂乱之中看见了米禽牧北,走至他的身边后忽听米禽牧北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简神色如常,看着那被烧得通红的青铜巨鼎道:“身子好了,出来走走。这是元昊的意思还是你的杰作?” 米禽牧北没有搭言,面上却似有急色,一把抓住了赵简的手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便欲离去,“回去吧,我陪你一起。” 刹那之间,身后那监刑官高声而道:“时辰已到!行刑!——” 绳索之上,铜鼎之侧的,正是那被捆绑结识、口中塞满桃核的没藏宝历。 应是在死前见得了仇敌更是愤恨,那没藏宝历朝米禽牧北处看来,口中呜咽不止却说不出话来,剧烈的挣扎下带着强势的不甘与怨毒。 但见那钢刀缓缓举起,只待劈断绳索,人入锅中…… 赵简察觉只一瞬间有宽厚的胸膛遮住了自己的视线,身子被人带过揽在怀中,而后米禽牧北的手掌死死地、大力地扣住了自己的后脑,迫使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听得人群一阵嘈乱,赵简身子猛地一抖,知晓那没藏宝历已是死了。 似是愣了许久,挣脱开来米禽牧北的束缚,赵简抬头而道:“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弱了,我又不怕这些!” 米禽牧北直视了赵简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怕,但我不想让你看见。” 又是那种疏离冷漠却又溢出炽热的目光,赵简忽觉的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神。 后来赵简最终没有同米禽牧北一起上马车而归,只退了两步与他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一个人独自走在前头,赵简也知道身后米禽牧北固执得且安静得跟在身后。 恍惚间忆起邠州驿馆的种种,曾有少年强忍剧烈痛楚,咬着牙与自己道:“得忍。” 当日的烫伤苦痛可抵今日的汤镬刑罚,当时仅仅是必须忍,待时机成熟,便是无需再忍。 什么是现实?赵简想,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才是现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没藏宝历通辽卖夏,被叛汤刑而亡,证据确凿,绝无转圜。 这场刑罚最终变成了人们警戒的底线,在回来的路上人人恐慌万分,元昊的目的就此达到了,米禽牧北的目的也达到了。此番算是变相少了个敌人,可赵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日听闻的宋暗探一事情还没查出个头儿就已经断了线索。如今赵简决心要瞒好米禽牧北,回至了将军府也没怎么再理会他,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切都变得被动了起来。 无论如何也要沉下心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故而赵简见那脑袋顶上的一轮月亮逐渐盈满,转眼已至中秋。 眼见着庭院里乌漆墨黑的一片,赵简一时不解,随手抓了个奉茶的侍婢问道:“将军府怎么不点灯?” 那侍婢被吓得抖了个激灵,忙回:“夫人可是嫌太黑?婢子这就去添灯。” “不是,我是说今天中秋,为什么没看见亮灯?” 婢女一时唯唯诺诺,“禀夫人,将军府是不过节的……” “不过节?为什么?” “一年之中将军常年在外,过不过节无甚区别。” 赵简又是歪头,“但是米禽牧北现在不是在家吗?” “将军吩咐的,府里头是不过节庆的……” 那婢女的声音越来越小,赵简心里也是复杂得很,她忘记了米禽牧北这个人我行我素得很,不过节庆也不奇怪。 “他不过节我得过节啊,”赵简唉叹一声,问道:“厨房有月饼吗?” 婢女跟着摇摇头。 赵简又是叹息,估摸着今晚上是问什么什么没有了,拽了那侍婢的手道:“走,陪我上街去买模子。” “可、可是……这是将军要的茶,婢子还要去给将军上茶!……” 赵简拽了那侍婢随即出了府门,“上什么茶啊,渴死他算了,放下走了……” 半个时辰的时候,赵简从外满载而归,红豆、蜂蜜、桂花,皆是应时节的东西,还有那月饼模子,小巧精致,原本也不是果腹之食,做也只做个意境。 赵简一头扎进厨房把那桂花用水洗了浸泡红豆,再用桂花水上锅将红豆蒸软蒸烂,可这样蒸出的红豆难免苦涩,此时放入蜜来调和,不仅不会太甜,还会留有清香口感。最后将那用细碾成粉的五常原米炊蒸熟透,以铜磬压实,选以宋锦花纹的精巧模具蒸之,不多时便有清甜香气从厨房幽幽散出。 赵简将做好的月饼分装两盘放入食盒,提着一路来至米禽牧北书房处,叩响了三声房门,便听得里头男人沉声而道:“进来。” 米禽牧北原以为是下属来回禀事宜,然则见得是赵简不免歪了歪头,“娘子?” “有事想拜托你,”赵简将那食盒放于桌上,道:“今天中秋,能不能替我给我爹送趟月饼?往年中秋我都要给我爹亲手做月饼吃,我不想让今年成为例外。” 见那米禽牧北沉默不言,赵简又将食盒往里推了推道:“你可以检查,食盒里没暗格,月饼里没信条。” 赵简把话说透了也把事情做明白了,更没有开口说要求见赵王爷,她似乎把事情的分寸拿捏得极好,引得米禽牧北就这么痴痴望了她许久,才垂了眸子道:“放下吧,我会替你送过去的。” “多谢,”赵简说罢便打开食盒盖子从中拿出一盘子装好的月饼放至米禽牧北面前,“这份是你的,底下那份是我爹的。” “为什么给我?” 赵简被他问得没头没脑,“你是将军府的主人,你又替我送月饼,给你一份有什么问题吗?” 赵简怔了一瞬,估摸着是那米禽牧北怀疑月饼里做了手脚,便随手拿了一小块月饼当着米禽牧北的面儿掰成了两块,一块递予他道:“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 屋内一时沉默,米禽牧北看了看赵简,终是接过她手中的半块月饼放入口中。 赵简将手里的半块月饼也再次当着米禽牧北的面儿吃了进去,没再理会他任何,转身离去。 屋内烛火时而跳动时而明灭,米禽牧北痴望着那盘子雪白的月饼,口中一时喃喃“人月两团圆……” 红豆绵密口感混着桂花的清香在嘴里幽幽化开,还有那蜂蜜特有的清甜,是米禽牧北从儿时便已忘记的味道。 一路来至那烟汀小筑,这里里里外外重兵把守还有那藏匿暗处的影卫无处不在,是个除却米禽牧北再无第二人知晓的地方。 地方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绝对是清幽雅致之地,对休养身心大有裨益。 米禽牧北一路径直入内,屋内赵王爷睡得正沉,呼噜也是打得震天响。 许是察觉身侧有人,赵王爷一时苏醒,见得米禽牧北不禁惊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过来了?” 赵王爷声音一顿,“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你别让外面的人进来,你给我一把匕首,我自我了断,一个时辰后你过来收尸就行!” 米禽牧北立在原地微微颔首,道:“岳父言重了。” “别,担不起这声‘岳父’,但凡阿简要有一点儿喜欢你,你这个女婿我就认,只可惜阿简是被你胁迫的。” 米禽牧北没有做任何理会,只是将那食盒放于桌上,道:“这是阿简做的月饼,托我给您送来的。” “月饼?!中秋节?那么快就到中秋了?”赵王爷朝外一瞅,月亮是圆了。 掀了食盒盖子,清甜的香气缓缓散出,赵王爷一时笑道:“嗯!是阿简的手艺!一闻我就知道是红豆桂花馅儿的,我最爱吃这个。” “月饼已经送到,阿简托我办的事情也办成了,还请赵王爷慢慢享用。”米禽牧北转身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一阵拦道:“诶别走啊,你走了谁陪我吃月饼啊?——坐下、坐下!……” 赵王爷笑呵呵摆了盘子,道:“我这里有茶,还有月饼。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 米禽牧北没有接过赵王爷递来的半块月饼,只是愣愣看着,痴道:“人月两团圆……刚刚……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嘿嘿,其实这话是阿简娘亲教她的,阿简小的时候啊,就常看着她娘亲做月饼。她娘亲说月饼这东西代表着团圆,不可一个人独享,那样难免寂寞清冷了些。吃月饼的时候无论身边有谁,都要给他掰一块,递上去的时候还要说一句‘吃了月饼,人月两团圆’,这样才是过节。” “后来阿简就记住了这话,从那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吃月饼,也无论阿简身边是谁,都能在中秋得到她手里的一块月饼。你看,哪怕她面对的是你,阿简都会和你分食月饼。” 赵王爷抬头看了看米禽牧北,张了张口,终是问道:“……阿简可好?” “您放心,一切都好,”话音而落,米禽牧北却忽然想起前几日来,便没有打算欺瞒,如实而道:“就是在前几日淋了雨、发了热,病了一场。” 赵王爷一惊,“怎会如此?” 米禽牧北立在原地垂头而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赵王爷见此不禁紧紧锁眉,一声唉叹而过,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米禽牧北知礼颔首,随即顺势坐于一旁,不免问道:“赵王爷不是怕我怕得要死,从宋到西夏这一路之上没少躲我,怎的如今有雅兴邀我一同进食?” 赵王爷呆了一呆,吃了口月饼又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是怕你,可后来一想,你如今也不能对我怎么样。你不仅不能对我怎么样,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否则我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阿简就会跟你拼命,阿简一旦跟你拼了,七斋也会跟你鱼死网破。到时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米禽将军是聪明人,你是不会让自己陷入此等地步的。” 听闻此言,米禽牧北却是笑了,低头摸了摸腰间的羊脂白玉配饰,道:“赵王爷先前装疯卖傻骗过了所有人,您为求自保,甘愿在邠州城苦守多年,只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虽说赵王爷早就算到了这一步,但也让女儿和参知政事之子订下了娃娃亲,好靠王家这棵大树。只可惜世态炎凉,赵王爷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赵王爷双手一摊,道:“王家也没什么不好啊,王宽和阿简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有了儿时的感情基础,婚嫁之后夫妻恩爱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王宽这个孩子为人刚正不阿,若阿简真嫁给他,会很幸福的。这样,总比我胡乱让阿简按习俗嫁给一个连面儿都没见过的男人强,那样我不知男方人格品行,婚后再和阿简培养感情,万一那人待阿简不好,我这个当爹的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完此言,赵王爷愣了一瞬,随即似反应过什么,道:“不过米禽将军把阿简的事打听得可真是清楚,为了我女儿看来你没少费心思。” 米禽牧北直言不讳,“赵简是我一直想得到的人,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赵王爷困惑不解,皱眉而问:“将军看上了我女儿什么呢?美貌?性格?能力?智慧?将军应不是重色之人,且将军久经沙场,经历的、看到的绝不是阿简所能想象的。她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为什么偏偏非我女儿不可?” “她曾经,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因为她,我才能重新活过……” 这话说得赵王爷一头雾水,听米禽牧北娓娓说了牢城营一事才让赵王爷缓缓点头而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你在外面上演的是父子相残的戏码?你居然让阿简看见了这些,我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赵王爷说得平静,米禽牧北听闻也没有恼怒,笑了笑道:“那赵王爷呢?您口口声声说疼爱女儿,不也是不顾及女儿心中想法一心想要她嫁人,更甚至想把她作为筹码依靠王家。当初我想替赵简解决了您,也正是如此。只有无牵无绊、无爱无恨,她才会成为最优秀的暗探。” 屋内一时死寂,赵王爷端起杯子轻啜茶水,又放下手中瓷杯,问道:“敢问米禽将军膝下可有儿女?” 米禽牧北微微颔首,“赵王爷抬举了,米禽牧北福薄,尚无子嗣。” “那你没孩子和我说什么啊,你现在只是给别人做儿子,永远体会不到一个当父亲的心,”赵王爷继而又问:“米禽将军可知儿子和女儿的区别在哪里?” 米禽牧北微微摇头,坦诚道:“不知,还请赵王爷赐教一二。” “当然是儿子可以扔出去,是好是孬任由他长。可是女儿她娇弱啊,她温柔啊,她哭的时候、脆弱的时候你会心疼。” 不知赵王爷所言意图,米禽牧北只是静静听着,又听他道:“阿简娘亲病逝得早,当初她眼看着她娘亲离世,她趴在我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我都不能再让我女儿受半分委屈。” “但是在王家退婚之后,你不知道她遭到了多少白眼,有多少人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女子,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说阿简毫不在意吗?怎么能不在意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人这么骂着,谁听了心里都不好受。” 米禽牧北一时恍惚,忽得忆起赵简于病中情景,那时睡梦中的赵简哭得厉害,连连否认,直至醒来才故作坚强抹去了泪水。米禽牧北手中握着的玉佩紧了几分,指尖微微泛白,看上去像是不知想到了什么。 “自那之后,阿简拼了命的习武读书,有一天她对我说,她拿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我,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和事。” 赵王爷眼眶发热,双眼也跟着模糊起来,看向米禽牧北平淡而道:“我想让阿简觅得良人和她厮守一生,所以我当初选择了元仲辛,这小子虽然家世身份都配不上阿简,但好在有一颗赤子之心。我不求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等以后我闭眼了,阿简身边还有人守着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教会了我女儿如何以善意看待这个世间,也因为这点,她才能有勇气站在你的身边面对西夏朝堂,她才有能力守护她想守护的宋土。否则,你以为在牢城营里她会管你的死活。” 赵王爷抚了抚心口,隐隐作痛之感再次针扎般得袭来,又听赵王爷咬牙道:“一日为细作,终身为细作。她这一辈子都要见不得光走在黑暗之中。我要是早知道她离家之后加入的是枢密院秘阁,我当初绝不会让她离开!我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绑上花轿嫁人!” 米禽牧北站起身子,但见赵王爷脸色微微发青,伸手掏了身旁木匣子里头的药瓶便颤抖着倒出三颗药丸来慌忙吃下。 米禽牧北一时劝道:“赵王爷,您太激动了。” 转身打算离去,忽听身后赵王爷又开口道:“阿简每年中秋都会想她的娘亲,你能不能替我陪陪她,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得在异国他乡过中秋节……” 米禽牧北没有转头,亦没有回应,只是径直离去,这清幽的小院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赵王爷沉了沉心神,待心口好些便往外扒头,见无人监视慌忙将米禽牧北送来的食盒一番搜索。 月饼馅儿没有夹旁的,盘子底没写东西,食盒底层没有暗格…… 赵王爷困惑不解,不禁问道:“阿简,你这是意欲何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米禽牧北从那清幽小筑出来时便命令马车一路快马而归,归心似箭的心情让他有些时间缓缓的错觉,从未觉得坐在马车之中度日如年,以致于敲响赵简房门的时候带着几缕风尘和狼狈。 房门开启的刹那果然如赵王爷所说,赵简因着思念她的娘亲刚刚哭过,双目通红又见她倔强得望着自己,“月饼我已经给赵王爷送去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换来赵简同样一句平平淡淡的“多谢”。 眼看那房门要被赵简关上,米禽牧北阻拦道:“今日中秋,街上热闹非凡,不出去看看么?” “将军府不是不过节?” 米禽牧北的目光忽得柔和了下来,“今年可以是个例外。” “可我不需要例外。” 赵简仍然准备关门送客,却见大门被米禽牧北大力推开,随即的,是米禽牧北极为固执的牵扯。 “米禽牧北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简被米禽牧北强硬拽出房门,又听他吩咐了侍婢拿来了银线勾边儿的绣木兰花白狐绒斗篷给赵简披在身上。 将军府门前极是安静,米禽牧北低头替赵简系着斗篷上的系带,随即牵住了赵简头也不回得将人带出了府门。 中秋佳节,兴庆府条条长街亮起明灯,街上人头涌涌摩肩接踵,各式彩灯映得街上恍如白昼,小食、灯谜几乎五步一摊十步一棚,家家户户走出房门共迎这月圆盛景,好似战争没有让人们放弃对生活的热情,反倒极力得去过活每一日。 赵简任由米禽牧北牵着自己的手走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也无方向,忽得听米禽牧北问道:“出来走走,心情有没有好些?” 赵简估计是爹爹同他说了什么,便问:“我爹都和你说什么了?” “你爹说当初就应该打断你的腿把你绑上花轿嫁人。” 赵简驻足步子向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老顽固。” “娘子不问问岳父近况吗?” 赵简轻笑一声,“我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嫁人,他还能说出绑我上花轿这种话证明他好得很,没准还能趁着清闲盘算着等回去了怎么再给我相亲。” 话音而落米禽牧北面色有些不善,“可如今娘子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我。” “我看你是脑子又不清醒了。” 赵简同是面色不大和善,此番想要挣脱开米禽牧北的牵扯,便道:“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放手!” 米禽牧北忽得将赵简向自己跟前拽去,赵简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仰着头恰似碰过他的唇边,直怒意道:“你!……” 这次赵简铁了心的挣脱开米禽牧北的手掌,不顾他面上止不住的笑意大步流星得向前而去。 身后米禽牧北紧跟了上来,直在赵简身边不厌其烦道:“娘子,你看这盏灯笼可否好看?” “娘子,你看这支蝴蝶翡翠簪你可喜欢?” “娘子是否走得累了?可要坐下歇歇用些小食?” 赵简对米禽牧北的一路讨好全然不做理会,只是径直朝前走着,耳边街头叫卖声接连不断,远处咿呀戏台唱腔声声入耳。 赵简驻足停留,台子之上男女水袖轻挽,附和而歌,婉转唱道:“仙心从此在瑶池,三清八景相追随。天上忽乘白云去,世间空有《秋风词》……” 这个故事演的本是个大宋话本子,偶尔在勾栏瓦肆里会有傀儡戏演上一两出,赵简路过时曾经听到过却没有注意到过。如今在西夏也能见得赵简却心感奇怪,“这台上唱得是唐明皇和杨妃的故事?兴庆府居然时兴这个?” 米禽牧北立在赵简身侧遥看台上演出,似是入迷道:“不奇怪,西夏本就崇唐,若不是元昊心高气傲,他本身也姓李。” “是不奇怪,可是一个历史悲剧有什么好崇的?” 米禽牧北轻言笑道:“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需要美人顶罪。杨妃的盛宠算是李唐鼎盛时的一个标志,在这里不过是人们对繁盛的美好向往罢了。” “一个仅会靠着男人恩宠而讨生活的女人不知道要对她向往什么。” 这话当是赵简所说,米禽牧北十分欣赏却也驳道:“我倒是觉得一个能得到帝王恩宠常年不衰的女人,靠得绝不仅仅是倾国的美貌,还有过人的智慧,毕竟想哄一个人对自己好一辈子不是件易事。” 赵简抬头看他,却是笑道:“所以说,万事还是靠自己踏实些。” 这话赵简是说给米禽牧北听也是说给自己所听,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轻易交付任何,守好本心,这一趟任务才能险中求胜。 在回去的路上赵简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即将回至将军府时赵简停住转过身子道:“有空你给我份兴庆府的详细布局图吧,我不想再让上次的事情发生。” 米禽牧北忽得想起前几日在街上“捡回”赵简的情景,赵简是不识路的,别看刚刚带着她走过兴庆府的主干长街,想必再把她丢出去她也是不认识的。于是米禽牧北痛快应道:“好。” “我回去睡了。” 赵简入了房门便脱去了斗篷又换上了寝衣,门外此时响起,开门见得米禽牧北差人送来了那份兴庆府的详细布局图,没有想到他的效率如此之快,赵简也欣然收下。 屋内的灯火通明,赵简抚摸着那卷羊皮布局图,竟是浅浅而笑。 米禽牧北,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只有算计和猜疑,再无其它。 …… 次日的清晨,米禽牧北一如往昔出了家门直到夜晚才归,赵简不想去探他在做些什么,知道了也无非是多添烦恼。 起身之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出了房门,在将军府溜溜达达便往米禽牧北的卧房而去。 “夫、夫人……” 赵简见那守门侍仆一个行礼,便点头回道:“嗯。” “……夫人,您要进去?” 赵简立在米禽牧北房门之前道:“嗯,书房的书太过无趣,我去里头看看有没有新书。” 赵简大大方方得推门便入,关上房门的刹那那侍仆霎时变了脸色,随即递了眼神给身旁之人,只见那侍仆便急匆匆出了府门。 赵简全然知晓那侍仆会做些什么,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可米禽牧北也太过疑心谨慎,否则当初七斋去偷周悬密信时若非不小心也绝不会让就此留有后手对七斋赶尽杀绝。 赵简立在米禽牧北房中静静环视,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什么东西,直至来至米禽牧北床榻跟前的衣架之处。那架上是他昨晚所穿的衣物,赵简找的也正是这个。 想要寻得爹爹必然要确定爹爹关押之地,可是找是找不到的,既然不知去时之路,那就不如求取来时之路。 送月饼是为了让米禽牧北亲自去一趟关押爹爹的地方,这样等他回来后看看衣衫和靴子上的痕迹,没准能从上面找到关于那地方的蛛丝马迹。 若是平常这种线索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探查得到,可这几日不一样,兴庆府刚刚下过雨。 从赵简淋雨发热的那日就早已布下这个局,兴庆府雨水充沛,泥土湿润,只要稍稍沾染便能从土质大致推断出昨晚米禽牧北所去之地,再加上昨晚赵简索要的兴庆府布局图,只等着将两条线索合二为一从而锁定位置。 赵简小心翼翼得挑起米禽牧北那件墨绿色的衣袍细细观察,衣摆下处有泥土沾湿的痕迹,那个地方应有湿泥,再凑近轻轻而闻,赵简皱起眉头,忽然的居然闻见了竹子的清香。 为了再次敲定自己的所思,赵简蹲下身子于脚踏上拿起一只米禽牧北脱下的皂靴,那靴子一尘不染表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脏污的痕迹,可靴底的一片竹叶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关押爹爹的地方应是个环境清幽的雅致之地,且竹子本身的清香味道就淡之又淡,能够沾染一身,那地方应是有着大片的竹林…… “将军!” 门外侍从一声而唤,霎时间似是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房门被推开的刹那,米禽牧北看到的是端坐在书桌前正捧着一本《唐诗选注评鉴》看得入迷的赵简,听他轻唤而道:“娘子?” 赵简抬眼看他,神色如常,“你怎么回来了?” 米禽牧北步步走过,找了本桌上的公文放于袖中道:“忘拿东西,回来取。娘子如何在我房中?” “太无聊了,想找本书看。这本《唐诗选注评鉴》我暂时先拿走了,看完还你。” 赵简起身离去,擦过米禽牧北的身侧忽听他道:“等一等——” 赵简心中似被敲击了一下,可面色上依然寻常道:“干什么?” “娘子,这整座将军府都是你的,下次要是再想找书不必关上房门。” 赵简心下淋漓,却是冷道:“是你的,和我没关系。” 赵简拿着书离去,米禽牧北却是立在房中不做动弹,除了书架上最上册的那本书被赵简拿去有动过的痕迹,其他的地方似是一切如常。 赵简比起先前装作刺客想要潜进房中时长进了不少,那时的她带着一身的木兰花香而来,这让米禽牧北错愕了许久。一个暗探想要潜入敌处居然带着一袭惯用的花香,实在是致命的错误。 那时也庆幸是朝自己而来,若真有凶险的任务交予她,赵简怕是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可这次赵简极为小心,米禽牧北观察了许久也不见房内有任何异样,直至看到了那脚踏上一侧皂靴摆放的稍微有些不齐整。 米禽牧北拿起一只靴子缓缓思量,忽得一笑,随即明了,自己应是被小丫头算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赵简拿着书回来心头颇不安宁,这件事情从她决定进入米禽牧北卧房那一刻时就没打算能瞒他任何。 接下来的,就是拼时间和速度,还有各自看谁无法忍受捅破窗户纸了。 赵简这几日抱着那本《唐诗选注评鉴》看得极为认真,只是发现米禽牧北读书似是有圈点勾画的习惯,那首《长恨歌》被米禽牧北用朱砂红批注圈改,看起来读得十分认真。 赵简不知道他一个征战在外的将军为何会对如此细腻的诗歌做详批,只当是他的喜好没做多想便翻过了此页。 三日之后,赵简拿着书还至米禽牧北面前,听他问道:“娘子的书看完了?” “看完了,还你。” 米禽牧北轻笑而道:“娘子既是觉得无趣不如准备一下过几日的冬至节庆,宫中宴饮,朝臣皆要携家眷入宫奉宴,十分热闹。” 赵简略感头疼,问道:“可以称病不去吗?” “你是我的娘子,若是不去终有不妥之处。且娘子与没移氏交好,殿下也有意亲近,尤其是上次娘子没移氏,太子更是想当面言谢。” 太子,宁令哥,那个赵简初来西夏就被他下了催丨情药的阴毒之人,赵简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我不用他的道谢,我不再被他算计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简没有再理会米禽牧北,回了房间。 又过数日,便到了冬至大庆。 赵简一早起来就梳洗打扮,阿满适时出现装作了赵简贴身侍婢伺候一侧。 赵简见她拿来一条洒金遍地双凤穿花桔色斜纹百迭裙,还有那松绿莲荷纹印金填彩领抹缘襈直领长褙子,金银丝线绣樗蒲纹抹胸,穿上之后既不惹眼却也不失身份,尤其是意外舒适且合身之感,看得出来这套衣服米禽牧北似是准备了许久。 那阿满想要拿那赤金花丝镶嵌珍珠的莲花冠替赵简戴于头上,忽听赵简冷静下来想起什么似的,即刻阻拦道:“等等,不戴冠,戴簪。” “是。” 赵简再次走出房门只见她梳了高髻又以数支凤鸟纹鎏金银簪做为装饰,女子面容姣好,极尽芳华,让早已苦苦等在前厅的米禽牧北恍了许久的神色,心跳也跟着似是停了,“娘子,你真美……” 对于夸耀赵简来表达爱意一事米禽牧北从不吝啬,见赵简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走不走?” 米禽牧北起身走在前头,赵简紧随其后,又忽得想到什么,赵简停下来道:“我突然想到你找我来的真正原因了。王宫内庭,并非人人都能够随意出入,但若是女子尤其是朝臣家眷,进出内庭便方便许多。米禽牧北,你身边缺一个能够替你在后宫说得上话的女人,而我就是那个女人,对吗?” 米禽牧北同是停下脚步依然用着那极是欣赏的目光看着赵简,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道:“娘子,内宫争斗,无非会将利益牵扯上子嗣和母家,娘子聪慧过人,一定能够想得明白。” 赵简听罢微微而笑,“米禽牧北,你敢让一个宋人替你去做这件事情,你胆子真是不小。” 米禽牧北听闻没有恼怒,反而笑意更甚,微有颔首又伸出手去,道:“娘子,请。” …… 赵简入宫的同时七斋收到了消息。 元仲辛匆匆忙忙跑回屋子,手里还拿着一卷羊皮卷,“赵简来信儿了,说是西夏王宫冬至大庆,野利皇后代夏主宴请所有朝中大臣及亲眷,她已经光明正大入宫了。” 衙内一声赞叹,“真是本事啊……” 元仲辛将那羊皮卷放在桌上又缓缓打开,衙内复又问道:“这是什么?” “赵简拿来的详细的兴庆府布局图。” 薛映皱了皱眉头,不解而问:“这上面怎么画着那么多红圈?” 王宽似是一眼看破,解释道:“我猜,这是赵简怀疑赵王爷关押之地,所以特意圈出来,让我们逐一排查。” “可是……这么多的地方,要怎么查?”小景嘟了两下嘴,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小红圆圈一阵眼晕。 元仲辛也是毫无办法,“那也总比在兴庆府大海捞针的强,我们地毯式搜过来,总能碰上。” 王宽点了点,随即道:“那我们就此兵分两路,赵简入宫探查大宋暗探之事,我们搜寻赵王爷的踪迹。” …… 宫廷宴饮,无非是宴飨、舞乐、美酒。赵简第一次参与这种盛大的宫宴,满目华彩,极尽奢靡。 赵简突觉得,自己的爹爹是个智者。 来到这漩涡的中心,每一步路都走得提心吊胆,每一句话都听得别有深意。 若不是爹爹早已无心争斗,想来这宫宴会变成自己的家常便饭,自然的,那些潜藏在暗流之下涌动也会随时要了自家性命。 赵简深知自己身为女儿身,若真是如此,恐怕早已不知道被官家指婚给谁以此固权亦或是掣肘。哪里还轮得到自己可以自由肆意了这许多年呢? 赵简随着米禽牧北来至含元殿,宫殿坐落高地,可居高临下俯瞰王宫,威严神肃,入目开阔,只是看着便已被这宏大的气势而臣服。 而那米禽牧北看得出常年出入宫廷,即便年岁于这些西夏朝臣之中算是极年轻的后辈,但为人处事却是老成干练,以致于入了这大殿便见前来拜见亦或是搭话的人络绎不绝。 还有那些朝臣亲眷刻意亲近,扯了赵简的手就不放开,时而夸头上的簪子好看,时而问衣服料子何处而得,时而说身上的脂粉香气宜人…… 这下苦了赵简,因为浑身上下所穿所戴皆是不知,全然是米禽牧北备下的,自己不过是与之附和罢了。于是别无他法,只得刻意装了柔弱的模样,再让脸上飞上一抹羞红道:“都是夫君给准备的……” “将军和夫人可真是恩爱……” “是啊,真是恩爱。” 赵简觉得再听下去也毫无收获,等了半天也都是些刻意的寒暄和没价值的问题。她想,只要今晚上不打架、不生事,自己也能保证安安稳稳的。 这话音刚落,门外一声“皇后至”便让大殿顷刻沉寂下来,被宁令哥扶进殿门的野利皇后雍容典雅,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高贵的气度,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般的,看上去明恍动人。 赵简跟随米禽牧北依礼而拜,起身后便听野利皇后高坐于上道:“近来宋夏修好,可大辽却不安分,多次扰我边境要地,主上为此头疼不已,今日应是不会过来了。特命我和太子主持冬至庆宴。” 众人山呼称是,又听野利皇后温和笑道:“如此,便开席吧。” 赵简随着米禽牧北就坐于殿内,霎时间歌舞丝竹,仙音飘渺。 各式酒浆菜色一一奉上,赵简闷头而食留了一个耳朵给四周,听得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便也不做声响。 忽听高坐于台上的野利皇后一声赞叹,道:“那瓶花看上去倒是雅致。” 冬至庆典,朝臣献礼本是应当,野利皇后在目过几件珍玩珠宝之后便没了兴致,反而对一瓶花感兴趣起来。 赵简远远而看,忽然觉得那瓶花有些面熟,琉璃的磨砂瓶子,里头插着南天竺、牡丹、龟背叶、龙柏、山苏叶,所有的花聚在一处高低错落,秀美清雅,极具观赏价值。 这花本是赵简前几天自己在将军府闲着无聊随意打发时间玩的,那时米禽牧北见了死乞白赖要学,赵简没有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谁知米禽牧北偷学了自己的成果不说,还进献给了野利皇后,赵简有些气急。 不过赵简觉得米禽牧北跟自己学得实在不怎么像,太丑了。 “回母后,这是米禽牧北特意进献给您‘常青国色’,愿您福寿长青。” 野利皇后笑得雍容,“米禽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居然也有风雅一面。” 米禽牧北站起而礼,“皇后过奖了,不过是臣下向自家娘子学来的,此花不惧严寒酷暑,常年不败,祝愿皇后凤体安康、福绥绵长。” “好一句‘常青国色’啊,早就听闻米禽将军娶了一个大宋姑娘为妻,看样子夫妻间很是和睦。” 米禽牧北又是躬身礼道:“多谢皇后记挂。” 赵简看那米禽牧北再次落座随即跟他白眼道:“你拿我的东西去借花献佛? 米禽牧北听后一笑,压低声音道:“娘子亲手插的花我怎么舍得给人?娘子的大作如今在我卧房里摆着,而我的拙作才献予了皇后。” 赵简看着他眼中带着光亮似是讨好,知道此时若是理他,难免让他占了便宜去。 于是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那野利皇后,见得她又像是对一幅卷轴生了兴趣,而那卷上不是旁的,正是米禽牧北他父亲进献的一首皮日休赞牡丹的诗,那诗被米禽牧北的父亲以颜公体誊抄下来,笔走龙蛇又苍劲有力,不得不让野利皇后满口夸耀,道:“米禽将军的字迹真是越发精进了。” 赵简见得对面那与米禽牧北几乎神似的老者从容站起,亦是礼道:“皇后过奖了,您不嫌弃臣的拙劣之作便是臣下之福。” “怎么会,这诗词都是宋土之物,我很是喜欢。” “如此,臣愿意为皇后手抄诗歌成册进献于您。再手抄《金刚经》百遍,为主上祈福。” “米禽将军有心了。” 这出戏演的好生热闹,赵简一时好奇,转头问向米禽牧北道:“你爹还会书法?” 米禽牧北笑着喝下一杯清酒,道:“我爹会的东西很多,老头子文武双全,在书法上的造诣更是数一数二。去年向皇后进献了一幅手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颇得皇后喜欢,为此老头子得了不少赏赐,你说我爹是不是很有本事?” 忽然的,赵简便没有再说话了。 可赵简却有些想不明白了,那米禽牧北今天搞这一出又是为何呢?和他父亲争宠?根本没有必要,更何况也绝不是像是米禽牧北的性格。 他是什么目的?米禽牧北的父亲是什么目的?野利皇后是什么目的? 赵简迫使自己沉静下来,一时无趣,抬手拔了支簪子放在手上翻花儿玩,一边思考一边转花儿。 不知何时忽觉手中一空,再次抬头之际,那支金簪已被米禽牧北拿去,见他将簪子放于鼻间轻嗅,似是沉醉道:“是木兰花香。” 米禽牧北颇有些露骨的调戏让赵简面色闪过一丝绯红,直拍案子呵道:“你还我!” “嘘——”米禽牧北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赵简的动静太大,引得周遭纷纷侧目,向这边看来。 赵简一时尴尬,笑着端正坐好,又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刻意,便咬了咬牙,十分小鸟依人的向米禽牧北怀中依偎而去。 米禽牧北顺势高声而道:“娘子,你的翠翘掉了,我帮你戴上?” “将军和夫人可真是恩爱……” “是啊,真是恩爱。” 周遭随着众人一时感叹再次回到了宫宴的模样,赵简感觉到那簪子重新插回头上,抬头只见米禽牧北笑得狡黠,目光炽烈多情,明明白白欺负着赵简此时此刻只能陪他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你要是再敢碰我,你这条腿就别要了!” 赵简暗地里狠掐了米禽牧北一把大腿根,只听他压低了嗓音哀嚎道:“嘶——娘子,疼!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傍晚的余晖逐渐落下,代替着的是回廊和大殿中华丽富贵的盏盏宫灯。 这一晚上过得十分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上去君仁臣忠好不和谐,如果不是赵简还清醒得知晓自己身处西夏,她马上就要信了眼前的这些画面。 赵简一个人往外而去,远离了殿内乌烟瘴气的觥筹交错,便见含元殿门外万花绮丽、争相斗艳,放眼望去千堆锦绣,眼花迷乱。 忽然间赵简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去却见没移氏从左侧灵巧跳出,眉眼笑弯而道:“赵简!你教我插花吧!” 见到来人是那没移氏,赵简不禁笑问道:“好端端的,学什么插花啊?” “因为皇后喜欢呀!以后我嫁予了太子就可以讨皇后喜欢了!” 赵简看着眼前这个性格类似小景的姑娘,突觉的,也有她个性的一面。 讨好别人来求取自己所要,赵简虽然对此种方法嗤之以鼻,却也承认这不失为一个迅速且有效的法子。 自己再傲也无法阻拦别人的活法,各自有各自的追求罢了。 “赵简,好赵简……你就教我嘛……教我嘛……”没移氏靠在赵简肩头直撒起娇来。 赵简一时无奈,道:“好好好,教你教你。” “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不过要从何处学起呢?”没移氏来了兴致,随手摘了花圃中一朵玫瑰道,“就像这支玫瑰,它应该怎么摆弄呢?” “有刺小心!” “嘶——” 赵简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没移氏没有注意到玫瑰枝上的几个大刺,顷刻间已被扎得指腹鲜血直流。 原本只是小事,那没移氏却不知为何随即晃晃悠悠起来,眼见就要歪倒,赵简被惊得一把托住道:“没移姑娘!” 没移氏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从小的症状,看见血就会脑袋发晕。” “那你赶紧去休息一下。” “嗯,我去暖阁休息一下,等过几天我再去找你学插花。” 赵简召来两个婢女将没移氏扶了下去,低着头看着那支带血的玫瑰,不知在想些什么。 抬眼间米禽牧北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赵简抬头问道:“你跟出来干什么?” 米禽牧北难得正经,开口道:“这里是皇宫,我不放心你。” “怎么,怕我暗中联络什么人把你的势力给一锅端了?” 米禽牧北闻言一笑,竟是说道:“也好,这样我就能彻底舍弃掉身外羁绊,和娘子双宿双栖了。” 他的话极为飘忽又不像是玩笑之语,赵简估摸着他脑子又开始犯糊涂,便问道:“米禽牧北你是不是喝多了?” 不知是今晚的酒过于迷醉还是被赵简于今晚迫于演的顺从娇妻迷失了心性,米禽牧北也不知刚刚那话是怎么说出来的,被赵简一盆子冷水泼下,终于在花圃中清醒了两分,于是跟在赵简身旁,不再言语。 一时无话,来来往往的婢女奉茶奉果络绎不绝,远处的几盏宫灯莹莹点点,映得花圃中的光亮也跟着柔和起来。 不知何时有婢女擦过自己的身子,赵简本就是心烦,被这一碰不免横道:“小心着些。” 抬眼间一个面容粗糙身形壮大的侍女和赵简打了个照面,只愣了一瞬,那“侍女”落荒而逃,赵简瞬间便知晓了不对劲之处。 今日赵简刻意没有戴冠就是防着这一刻,入宫不能携带兵刃,而头上的发簪则成了赵简手中唯一可以带来安全感之物,即便不能杀人,就是伤人也是好的。 抬手抽出发簪朝那人掷去,那人的身影于拐角处灵巧而避,赵简的发簪却偏了半分,钉在了柱上。 “别追!——”想要拔腿追去,米禽牧北将赵简死死拦住。 赵简冷眼而看,道:“他是个男的!” “我知道他是个男的,可这里是夏皇宫,不能随意走动。” 皇宫内庭出现个男扮女装的男子,这意味着什么? 赵简异常警觉得后退了半步,与米禽牧北拉开了一丝距离,只可惜这院子过于昏暗,赵简刚刚并没有记住那人的长相,且发簪没有从远处伤人,否则也可以凭着伤口寻找线索。 “娘子不信任我?这里是夏皇宫,并非等闲之地,再怎么说元昊、皇后、太子都在,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话都能要人性命,我说过的,我要保护你。” 米禽牧北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真的,是他欲护赵简无虞,再怎么说他不过是一个将军身份,还没有达可以任意对抗的高度。 但是他想他会有一天将赵简放在手里安安稳稳得护着,永远。 而假的,是米禽牧北暂时不想告诉赵简真相。 可这话在赵简看来尽数为假,她笃定了米禽牧北留有后手在后头,恩恩爱爱、浓情蜜意也无非是掩盖真相下的层层浓雾。 就好像从赵简最初进入西夏一样,有人一口“娘子”唤着,可最终,不过是各取所需。 赵简此时竟是笑了,笑得疏离而不屑,“你随意,反正这里不是大宋,我并不关心。” 赵简转了身子没有再给米禽牧北任何一个正眼,直至再次进了大殿才惹来米禽牧北一声若无若有的叹息才终是跟了上去。 赵简重回那些女人堆之中,不料居然有人眼尖至此,惊是问道:“诶?米禽夫人头上怎么少了支簪子?” 赵简听闻心中更是一惊,刚刚头上的那支簪子被自己拔下掷了出去,如今这高髻定是左右不一,十分惹眼。 急中生智又一时无法,赵简想起刚才那与米禽牧北恩爱的戏码来,不禁垂了垂头又娇羞道:“刚刚……看夫君喜欢,便将簪子赠予夫君了……” “将军和夫人可真是恩爱……” “是啊,真是恩爱。” 赵简心里头连翻三个白眼,忍了。 不过片刻,门外一阵骚动,火光之中居然有人喊道:“抓刺客!有刺客!——” 果然,这并不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想逃也逃不了了。 殿内无数朝臣亲眷一片哗然,赵简躲在人堆儿之中准备看好戏。 “保护皇后和太子殿下!”门外霎时间闯进无数羽林侍卫将野利皇后和宁令哥团团护住,但见野利皇后急声呵道:“放肆!到底是何人敢闯我宫中内院!今晚定要将人缉拿了!” “是——” 更有无数侍卫铺天盖地而来搜人,忽听门外又是喊道:“快!刺客往暖阁去了!” 赵简心头一个颤悠。暖阁?那是没移氏的所在!有人要害没移氏?这是为什么? 说话间已有侍卫前来回禀道:“启禀皇后,有人见得此人是个穿宫女衣装的男子。” 此话而出野利皇后更是气得面色白了三分,“大胆!禁宫内院,岂容男子随意出入!” 宁令哥抱拳一揖,冷静道:“母后息怒,侍卫都已经去抓人了,定能将刺客擒获,万望您保重身子。” 片刻之后,一众侍卫皆是见得夏皇宫含元殿东侧暖阁晃过一个身着宫女装束的男子,而那暖阁之中熟睡的正是即将成为宁令哥发妻的没移氏。 没移氏因着刚刚醒来衣衫不整得入了大殿,赵简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 一个待嫁的准太子妃和内庭中男扮女装的刺客扯上关系,明眼人看了怕不是都要联想宁令哥是不是要变绿令哥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没移氏刚迈入大殿还未清醒,揉着眼睛问道。 “刚刚闹了刺客,就在东边暖阁之中。”说话的是金紫光禄大夫夫人,赵简看了看这个说话的女人,拼命得记住了此人的长相。 没移氏一头雾水,继而问道:“刺客?可我刚从暖阁回来,没看见什么刺客啊。” 赵简揉了揉一侧的太阳穴,没移氏此刻高声喊冤为自己辩解才为上策,偏巧这个姑娘和小景的性子差不多,同样的天真无邪。 那金紫光禄大夫夫人又是问道:“所有人刚才都听见了刺客朝暖阁而去,没移姑娘当真没有看见?” 没移氏依然摇头,此时此刻殿内忽而寂静下来,无人再敢吱声,赵简知晓,该轮到宁令哥说话了。 但见宁令哥朝没移氏步步而去,赵简原以为会看见情郎护住心上人,却不想听宁令哥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从暖阁出来?” 这话即使没移氏再傻也听得明白,素日里爱慕之人竟是怀疑自己了,一时摇头慌张道:“殿下,我、我没有啊……我刚刚不过是下去暖阁休息……没看见什么人……” “可是你从暖阁出来又衣衫不整作何解释?” “我、我……” 赵简站在一旁干巴巴得着急,没移氏什么也不懂,遇上事情嘴又笨得可以,这个时候不为自己辩解相当于就是承认了一切。 殿内突然听得“啪”地一声脆响,所有人都看见宁令哥抬手狠狠甩了没移氏一个耳光,弱不禁风的女子就这样被煽倒在地,竟是一时呆愣。 此举应是吓住了所有人,但听有人丝丝抽着凉气,就连野利皇后也是骇了一跳。 赵简亦是未曾想到宁令哥会有如此举动,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异出声,愣了许久。 米禽牧北察觉到身旁的赵简有所举动,一时反应过来死死按住了赵简手腕,背地里朝赵简摇了摇头。 此番赵简没有听米禽牧北的话,大力挣脱了米禽牧北的控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人群,从地上扶起了没移氏,道:“起来。” 小姑娘被宁令哥一巴掌打得愣愣的,但也坚强得没有放声而哭,只是眼眶在眼里打转。 赵简想终归是当了那个众矢之的,也不怕了。朝向宁令哥福了福身子,赵简笑得大方得体,甚是礼道:“太子殿下息怒,没移姑娘刚刚与我在一起,的确被花儿划破了手指,便去暖阁歇息了。此事疑点重重,这皇宫如此之大,怎的就有刺客往暖阁而去,而暖阁中偏巧就有没移姑娘呢?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你的意思是说本太子看不明白事理了。”宁令哥语气颇为不善,然则此时即便是米禽牧北也只得站在一旁皱眉急切而想护赵简却护不得。 可赵简始终相信说话是门艺术,看透了一个人的秉性脾气便方便许多。 宁令哥这个人,三言两语被人挑拨,无非就是耳根子软,再加上刚愎自用、疑心生暗鬼,这种人只会爱自己,不会爱别人。 什么米禽牧北当初说的宁令哥与没移氏情投意合,全都是谎话。 想通此节,赵简又是大方笑道:“不敢,您与没移姑娘好事将近,此事我只是怕有小人从中作梗,伤了您与没移姑娘的情分。若此事为真倒也罢了,但要是冤枉了没移姑娘,只怕来日会有人在背后对太子殿下议论纷纷。这样一来有损殿下英明,二来有损殿下清誉,我实在是为殿下着想,万望您三思。” 野利皇后此时发话而道:“这位姑娘说得对,皇儿,你太过冲动了。” 赵简将话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宁令哥,再加上野利皇后在一旁劝说,宁令哥的面色稍稍缓和,一改刚才戾气,握住了没移氏的手问道:“阿月可否有事?” 或许是男人前后的差别过大,这一举动让没移氏生生一惊,竟是害怕得向后缩去。 “——启禀皇后、太子,刺客已找到,但已畏罪自尽了……” 侍卫适时来报,野利皇后被气得惊起,厉声而问:“在何处寻得!” 那进门的侍卫听得此言慌忙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直哆哆嗦嗦道:“在、在贺兰御女处寻得……” 赵简眉眼一抬,今晚上突然后悔和米禽牧北一起来赴宴了,后宫争斗,脏得不能再脏了。 此事到现在也算水落石出,没移氏清清白白,反倒是元昊的世妇御妻出了茬子,反正元昊和宁令哥这父子俩今晚上得有一个人脑袋顶上得长片草原。 “主上至——” 一声高声的通禀从远处传来,殿内大惊,皆是敛声屏息准备接驾。 正待赵简愣住,手腕已被人大力从后拽去,藏在了人堆里,而将赵简完完全全挡住的,却是米禽牧北的身子。 众人依礼而跪,那元昊不悦而来,“朕从远处就听见含元殿吵吵闹闹,皇后,可是你的失职?” 野利皇后闻言而拜,忙恭顺道:“打扰主上清静是妾的不是,望主上息怒。” 元昊并没有理会野利氏,又是问道:“太子,事情尚未查清你就妄下论断,可是明智所为?” 宁令哥亦是恭顺而道:“父王,儿臣一时糊涂,望您责罚。” “我看你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朕在前朝被辽国搅得不得安宁,你居然还在内庭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朕罚你不日前往夏辽边境巡视,以振我朝雄风!” 宁令哥接了旨意跪地而拜,又听元昊开口道:“既如此,朕赐米禽牧北为都统将帅头衔,随你一同前去。” 掷地有声的话响彻在这含元殿之中,仿佛米禽牧北知道似的,气定神闲地接了旨意,跪拜道:“臣遵旨,臣定当护太子殿下安危,不负主上所托。” 语罢,元昊转身欲走,赵简微微抬眼,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就是宋、夏、辽最关键的人物,若是他出了什么事…… 不自觉地,赵简想要抚一抚鬓发,刚刚抬手,却又被米禽牧北看见死死压下按在身侧,同时的,又将身子往赵简处挪了挪,直把赵简牢牢挡住淹没在人堆儿之中。 野利皇后眼见那元昊要去,又是恭谨问道:“今日之事是妾的失职,敢问主上贺兰御女应该如何处置?” “你是皇后,这等小事也来问朕!” “是!……” 众人在元昊离去后皆是松了气息,野利皇后依然雍容尔雅,开口郑重道:“贺兰御女胆大包天,本应处死以正宫闱。但太子婚期在即不宜杀生,即日起,贺兰御女送往戒坛寺为国祈福,终身不可再踏入宫中一步。” 众人高呼而道:“皇后英明。” 这场宫宴在处置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小的宫妃而结束,赵简随米禽牧北一路出宫却是无话。 和米禽牧北待得久了,赵简发现自己仿佛也沾染了他的一些习惯,见了一晚上的妖魔鬼怪,此时此刻她只想感叹一句“有意思”。 若是以前,她定是觉得此事只要不涉及大宋就和自己毫无关系,可如今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还真叫自己起了斗志。越是错综复杂的形式她越想一探究竟,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更何况还有一个大宋暗探还潜伏在暗处没有浮出水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赵简如胶似漆得贴在米禽牧北身上,一路出了夏皇宫,到了门口处,见得人群走得差不多了,那原本挎着的臂膀忽得松开,赵简强势与之拉开了距离。 米禽牧北低头而看,只眨着眼睛,愣了一瞬道:“你就这么厌弃和我亲近?” “我看你是今晚真的喝多了。” 赵简兀自离了米禽牧北身侧径直超前而去,不免看到那夜色中一个纤瘦的身影,连忙叫道:“没移姑娘!” 没移氏缓着步子来到赵简面前,尴尬而笑。 赵简见得她本是无比美艳娇俏的脸上变得有些发肿,眼眶里也是泪盈盈的模样。 一时心中难受,赵简说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赵简你在说什么啊?” 没移氏听不懂这宋土之语,赵简不再多言,只是道:“没什么,回去后拿冷帕子敷脸,不要碰热水,明天脸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移氏听懂赵简的话,随即弱声道了句“好”,便上马车离了此处。 赵简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默不作声,米禽牧北忽而来至身边问道:“娘子同情没移氏?” 赵简没有搭言,又听他小声道:“娘子可真是同情心泛滥。” 一句话激起了赵简心头憋了一晚上的无名邪火,要问具体为什么,她也不是知晓,“什么叫做我同情心泛滥,明明是你没有同情心。先前你说宁令哥与没移氏两情相悦,结果今晚上你也看见了,说到底你始终都是骗我的。” 见得赵简针锋相对,又比以往语调高了几个度,似是从未这般气性过,米禽牧北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装了委屈辩解道:“娘子,这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私事,我身为臣子不方便过问啊。” 赵简依然目光不善得抬头看他,米禽牧北装也装不下去了,便道:“没移氏这个身份,注定了她这一生所要承担的,娘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赵简冷静一笑,“说了这么多,终于把你的实话逼出来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娘子如今身处西夏,早已应接不暇。若此刻还要为没移氏分心,实乃不智之举。” 赵简一声冷哼,“你我彼此彼此,你也要小心此次前往夏辽边界被元昊要了性命。” 赵简将话说狠,米禽牧北心头暗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笑颜相待,“娘子如此关心我,我定当完好归来,不会让娘子守寡的。” 赵简跟着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任何转身上了马车。 寒夜凛然,西夏的夜间起风是常有的事,即便马车内炭火充足,可赵简窝在一处还是感觉到寒意。 外头的风呼啸而过,赵简坐在马车一侧便听得那风如鬼魅般叫声。 在此种情景之下赵简抱了个暖炉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移氏和宁令哥之间是米禽牧北诓自己,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野利皇后今晚举止奇怪,什么冬至贺礼不选偏巧选了米禽家两个对头的礼,可按照宁令哥与米禽牧北的关系,野利皇后应当只偏向米禽牧北才对。 没移氏身上发生的事看似好像有人要构陷于她,可没移氏是无意受伤,这点赵简是看在眼里的,最后的事情终结在一个莫须有的宫妃身上,这又是为什么? 以及,元仲辛曾在没移家听过宫中曾出现过宋暗探一事,今晚赵简一直想找机会与没移氏再详问,但却没有找到机会。 如此想来,今晚的事千头万绪但丝毫没个突破口,便更让赵简有些心烦意乱。 斜靠在马车壁上,正待赵简细细而思,却发现米禽牧北好像没有跟上来,这么久了,独留她一个人孤坐在这车上。 掀了帘子不禁问小厮而道:“米禽牧北呢?” 整座将军府也就赵简敢直呼米禽牧北的名讳,且刚刚又朝米禽牧北发了火气,说此话时见得那小厮怯生生回道:“将军有事离去了。” 外头的天儿已是极寒,赵简不免问道:“这么冷的天儿他去哪儿了?” “属下不知。” 赵简放下车帘再也不问,又等了许久,才见米禽牧北重新归来,衣衫上携带着的一身寒气,朝赵简笑道:“让娘子久等了。” 赵简抬眼而看,“你去哪儿了?” 米禽牧北故作玄虚而道:“去办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赵简一时警觉,“什么事?” 米禽牧北不再多说,只是眼底含了笑意自顾自在主位坐下,赵简向来在马车上会离着米禽牧北远远儿的,一时试探他问道:“宁令哥耳根子够软,别人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动摇心意,你确定你没有跟错人吗?” 米禽牧北对这个问题仿佛避之不提,只搪塞道:“反正所有人都认为我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那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米禽牧北顿了一顿,又笑问:“不过娘子可是在关心我?” 赵简直视他道:“我只是觉得你有底线,但是宁令哥没有。” 如此回答倒让米禽牧北有些喜出望外,“娘子这是在夸我吗?” “你想多了,你刚刚挡着我的身子,是怕谁看见我?” 怕谁? 自然是怕元昊。 元昊好色重欲,今晚过来估计一是要调米禽牧北前往夏辽边境,二是则来看看那没移氏是否真如《伎乐天女供奉图》中如此美艳。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告诉赵简,米禽牧北忽得问道:“娘子不会冲动到在宫宴上刺杀元昊吧?” “我就是摸摸头发而已,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米禽牧北不再搭话,赵简亦偏过头去不做理会。 再回头之际,赵简只见,而那支簪子,看着莫名有点眼熟,下意识摸了摸头上那本应簪着翠翘却空空的鬓发,不解问道:“我的簪子怎么会在你那儿?” 米禽牧北眼中雪亮,“娘子送给我的啊。” “我什么时候送给你簪子了?” “就刚才,娘子说把簪子赠予了我,所有人都听见了。” 赵简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大殿确实说把簪子给了米禽牧北来着,可这支簪子自己当时暗器掷出去,就没再捡……那米禽牧北能够拿到手是因为?……“所以你刚才是去捡簪子了?” 米禽牧北目光直视赵简,认真言道:“娘子所赠,我自当珍惜万分。” 马车之外猎猎的寒风刺骨冰冷,就连米禽牧北的双手亦是冻得通红,赵简不知他做何考量偏要此时去捡簪子,更何况,也无非是支簪子罢了……“米禽牧北,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无趣。” 捕捉到赵简面色上一瞬间的诧异之色,米禽牧北心情大好,没脸没皮笑道:“多谢娘子夸奖!” 赵简刻意将脸扭过去已掩饰自己心底轻轻而泛的涟漪,又听米禽牧北说道:“娘子的簪上是木兰花香,木兰花似柔实刚,素艳相宜。古有《木兰辞》中的木兰女一身气魄征战沙场,令人感佩。只可惜这首辞原本是说女子不同时期各有精彩之处,可后来人应是怕女子争相效仿木兰,便给这个故事扣上了女孝父慈的帽子,失了根本。娘子觉得呢?” 赵简抬起双眸来看他,展现的神色却是有些痴愣。 这个故事她是自小就读过的,当时赵简还记得家里的教书先生说木兰不要尚书职位反而脱去战袍再着女装则为嫁人做准备。 彼时的赵简曾离经叛道拿着书去与赵王爷对峙,又和那教书先生争执了一番后,赵简的念书生涯才由赵王爷亲自指导。 赵简就这么有些警惕又痴愣得看着他,自己和米禽牧北的想法一拍即合,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见得赵简不再刻意搭言,米禽牧北又找了话题道:“娘子,据我所知,在你们大宋女子若送男子簪子、手帕、香囊等贴身之物,皆为定情之物。你我成婚多时,娘子此番算不算对我表达心意?” 赵简愣了一瞬,一拍矮几而吼,“簪子你还我!” 米禽牧北作势退了退,委屈道:“娘子,你说过要把这支簪子送给我的,怎可出尔反尔?” “我后悔了!” 赵简猛地探出身子伸手欲夺,却不料米禽牧北快自己一步越过头顶又把簪子倒了只手握着,道:“那不行,你说过送我,那就是我的。” “我不管,你还我!” 赵简徒手而上,劈手欲夺,米禽牧北抬手而挡,赵简则以招攻之,米禽牧北再顺势而避,最终变成了招数间的较量…… 马车内忽然变得摇摇晃晃,只听得里头传出乒乒乓乓的震天响声,马儿被惊得抬起前蹄不再前驱,紧接着的是带动车身一阵剧烈的晃动,昏暗无比的空间内模糊不清,赵简一个没有站稳,只觉脚下被不知名的东西狠狠绊了一脚,随即的,便无比狼狈得跌倒在米禽牧北的身上。 米禽牧北见势手掌压在赵简的腰窝,不上不下,只力度刚好得可以把赵简揽在怀里。 赵简一时反应便猛然抬起头来,霎时间四目相对,鼻间相触,双手撑着米禽牧北的大腿,而身子却被他固执得拦着。这姿势太过暧昧也太过亲近,可赵简却看见他眸间星河璀璨熠熠而辉,还有那一丝炽烈且狂热的执着。 后来鬼使神差的,是赵简居然愣在了此刻没有躲避。 米禽牧北看着她的丹唇,脑海中反应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深吻。 可不知怎的,见过千万人堆成尸山也不曾有丝毫恐惧的他居然有些怕了。怕她会拒绝、怕她会生气、更怕她从今以后不再对自己有任何理会。 米禽牧北换了决定,迅速得在赵简唇角处,落下了一个浅浅的、不带任何欲望的吻。 赵简猛地抖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时已离了米禽牧北的身子,“你!……” 当米禽牧北做出这个举动时就已经想好了会得到什么后果,摸着自己刚被赵简打过的左脸,心中笑问: 疼吗?疼。 但是开心吗?自然也是开心的。 如此想来,米禽牧北笑道:“用一个巴掌换一亲香泽,值。” 赵简受不了米禽牧北这般无赖,转身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得超前走去。 西夏已入寒夜,凛冽的冷风如刀子般割在赵简脸上,可即便如此,狐裘斗篷下感觉的居然是微微的燥热。 “娘子,外头冷,我们还是乘马车回去吧。” 米禽牧北把那支翠翘妥帖放在袖口里便跟在后头穷追不舍,赵简回头一望,又不禁加快了几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自从被米禽牧北知晓了赵简喜爱木兰,便发觉他每一日都会让婢女折一株木兰放在卧房。 将军府内一时流言不止,说是将军偶尔会看着那株木兰发呆,偶尔的也会摸着那木兰花瓣爱不释手。 赵简听了直翻白眼,不过好在米禽牧北接到了元昊的旨意,不日要护送宁令哥前往夏辽边境巡视。 看着米禽牧北日日早出晚归赵简便乐得清闲自在,终于没有人再做纠缠,晚上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赵简心情一好便寻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欲出门走走,也不知道为何刚走出一条街便莫名被一行人团团围堵住,“姑娘安好,我家小姐想请您过府一叙。” 赵简下意识警觉性的将剑举起放在胸前,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家小姐说想请您去教她插花。” 赵简歪了歪头,没移氏就这么闲吗?对待宁令哥还不死心?都这样了还想学插花?“没移姑娘的脸好了?” 来人没有回话,只是散成两列,将身后的一顶软轿露出,伸手礼道:“姑娘请。” 赵简点了点头便上了这舒适的软轿,一路被人抬着颠簸又无趣,坐在那轿中只觉时光恍惚,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但见外头的景致越来越偏离市集人群,最终却往那山间小路里走。 “这地儿怎么越走越偏啊?”赵简隐隐约约觉得事有不对,再细细而想,那没移氏是个活泼坐不住的性子,若是真想来找自己亲自来寻岂不是更自在? “这不是去没移府宅的路!” 赵简反应出事出蹊跷正要露头反抗,却不想在轿帘掀起的一瞬间已有两把钢刀挡在了轿门处,“姑娘安心坐好,我等定会保姑娘性命无忧。” 赵简甚是安静得退回至轿子中,自从来了西夏,她已学会了“既来之、则安之”,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顺着推就是了。 安安心心得被那一群侍仆抬至了目的地,下了软轿之后,这青山掩映之下,是一座高耸入云又古朴庄严的寺庙。 百十台阶拾级而上,赵简被一路押解也没有抵抗逃跑,被人带至了那寺庙后的禅房之内,里头正在诵经念佛的女子从容优雅得转过了身,笑唤道:“赵姑娘。” 女子极为风情,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赵简开口问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但是我知道你,你是宋人,且姓赵,乃是大宋皇室宗亲之女。” 赵简眉头一紧,“你到底是谁?” 女人掩口笑了一笑,“米禽牧北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有一个深宫寂寞的女人被元昊藏在这无人过问的寺庙之中夜夜啼哭?” “没藏黑云。” 没藏氏又是笑道:“赵姑娘一点即透。” “您既已遁入空门,还是尊您一声没藏大师吧。” “赵姑娘高兴便好,反正除了元昊,在这里谁见了我都要尊称一声大师。可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本该享受人生,但却要被关在这里伴青灯古佛、听暮鼓晨钟,当真可怜。” 没藏氏说得哀戚,赵简听后微微垂下眼睑,复又抬起,笑问:“您今日找我前来,不会是想找个人听您倾诉苦楚吧?” “赵姑娘天生长了一副玲珑心肠,自然看得清楚。我今日找你来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知于你,一件你听了,绝对不会后悔的事情。” 没藏氏迈出步子缓缓向赵简而来,脸上虽是笑着,却让赵简警觉到身上的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简的手被没藏氏牵了去,随即放在了她的小腹之上,赵简感觉到自己仿佛摸到了女子腹部的凸起,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她说道:“我怀孕了。” 晃如夏日惊雷硬生生劈在头顶、炸开,锤击入心又无从躲避,赵简瞳孔微微放大顿觉背后丝丝冒着凉气,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没藏氏笑得温婉得意,“我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怎么样,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你听了绝不后悔。” 赵简一把甩开那没藏氏的手,又问:“可你为什么要找我?” 没藏氏抬眼直视赵简而道:“因为,你是这场斗争当中唯一一个宋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跳出漩涡的中立者。” 赵简猜得一点错都没有,自己临危受命,原本只是想助宁令哥登位,可那仅仅是因为只有一个宁令哥,根本没得选择。可若是加上一个没藏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赵简忽觉的,这一切仿佛很微妙,多方博弈却永远算不到最终的结局,所谓的对峙和合作,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就可以随意转换,甚至只是一瞬间的事。 “找你,是因为你是米禽牧北的正妻。米禽牧北助宁令哥良多,而我和我腹中之子孤儿寡母无人照看,元昊无法保我,我只能自保。” 赵简看着没藏氏在自己身侧来回踱着步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沉稳,似乎已是胜券在握,“赵姑娘有所不知,夏左厢军啊看着荣耀,实则早就是个幌子了。这么多年了,有很多都已投靠在了米禽牧北麾下,剩下的已然溃不成军,还有很多已是米禽牧北的细作。西夏的财力、兵力、人力,米禽牧北已替宁令哥敛去了大半。自然还有一部分在我兄长手中,可那完全不够。” 没藏氏敛去了面上的笑容,转而目光中透着丝丝狠厉,直视赵简道:“赵姑娘,从始至终,你要斗的都只有米禽牧北一人。” 这场离间过于简单却又直指入心,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对立与合作都在一念之间。可赵简偏不想要就此顺着对方的话说,只真诚道:“可是米禽牧北是我的夫君,我对他已然动情,让我背叛他,是不可能的。” 没藏氏许是没有预料到赵简会如此说,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红粉色的香囊递上道:“赵姑娘,话不要说得太早,这只香囊送你,或许有朝一日你用的上。” 赵简一时愣住,久久望着那只香囊才伸手接下。 临出门之前那没藏氏语气似有半分祈求,“赵姑娘,我如今身怀六甲,不求别的,只求将来还有一个依靠。稚子无辜,还请姑娘多做考虑。” 赵简没有再理会,只是低头离了此地。 屏风后的男人似乎看穿一切,没藏讹庞从内走出不满而道:“不过是个宋人,你又何必低声下气呢?” 没藏氏勾唇一笑,“哥哥,米禽牧北你杀也就杀了,可这个人或许能成为保我们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你可不能动她。” “知道、知道……你呀,就安心养胎。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 …… 戒坛寺修建在这青山之巅,高立入云,灰蒙蒙的天空沉沉地压下,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逼迫心头让人喘息难耐。 余晖的金光斜斜映在斑驳的暗墙之上,静谧苍凉。千年古刹层层飞檐,四周高坠的铜铃被清风拂过串串急音,响铃入耳。 那声音似鼓似锣敲击在心间,烟雾缭绕的大殿之中有僧尼跪在一侧右手捻珠左手敲鱼正在诵经。 赵简没有理会只是向上看了看那庄严巍峨却又睥睨众生的佛陀。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西夏人心诚,可他们做的一切佛祖知道吗? 赵简在一旁随意抽了一支签子递予那僧尼道:“这支签,有劳了。” 那僧尼放下手中珠串虔诚一拜,转过头来亦是秀美的模样,只是断发为尼,她和没藏氏不同的是那一头象征女子柔美的发丝尽数被去了干净,光秃秃的头顶被一顶青纱帽遮掩,见她笑道:“四十八签,还请香客随我来。” 赵简又随着那僧尼入了后厢禅房,那禅房墙壁上挂满着无数签文,见得僧尼取了签子下来,道:“四十八签,香客求什么?” 赵简微有笑意,“求本心。” “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乃是个大吉签,您的所求会如愿的。” 赵简听后甚是感兴趣得坐了下来,笑问:“那你呢?刚才跪那儿念了半天的佛,你求什么?” 僧尼亦是回笑,“和香客一样,同求本心。” “本心……”赵简口中喃喃,本心是靠自己坚守下来的,不是佛给的,何来的求?“我原以为宫里的女子大多求的都是子嗣荣华之类的,你求什么本心?” 僧尼笑道:“姑娘是何时认出我的?” 赵简开口答道:“简单,我发现戒坛寺不同于普通寺庙,没有沙弥,却都是些比丘尼,且人人神色匆匆,都只低头做自己的事。佛门圣地,连个从容淡然都没有,我便猜想这座寺庙关着的都是宫里犯了错事的女子。你就是在冬至宫宴被野利皇后赶来戒坛寺为国祈福的贺兰御女?” 那僧尼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只道:“元昊的后宫女子多如牛毛,大多的都是苦守终生未曾见过主上一面的可怜人。我虽然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宫妃,但我和姑娘一样,求的本心是相同的。” 赵简所求无非一个“宋”字,抬眼看向面前问道:“你是宋人?先前没移家说的大宋暗探就是你?” “没移家只是知晓有宋暗探一事,但却不知道我的存在。何况,没移皆山是没藏氏的情夫,他攀附没藏氏仅仅是为了苟活而已。” 赵简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没移皆山男身女相,长得极是妖冶,原来生得一副好皮囊全都给没藏氏了?“怪不得我这次被骗到这戒坛寺是打着没移家的旗号,原来如此。” 女子又是一笑,“没藏黑云的情夫有很多,没移皆山只是其中之一,李守贵、保吃多已……十根手指数都数不过来。” 赵简听后倒是明了,“没藏氏已有了身孕,照你这么说,她腹中的孩子还不一定是谁的?” “不管是谁的,只要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就都是元昊的。” 赵简颇为同意得点点头,不再扯皮,肃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宋人?” “吕相府上的令牌你可否认得?” 那女子递给赵简一块由玄铁打造的令牌,上刻祥龙翻云的纹样,工艺、材质绝做不了假,可是人就不知道了。 赵简依然狐疑得看着面前女子,听她继而说道:“在秘阁没有正式成立之前,我已经是大宋欲培养的暗探,我来到西夏,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赵简抬眼将这个面相不俗的女子细细打量,问道:“可我从来没有听秘阁提起过在成立之前居然还培养过一批暗探。” “想要成立一个组织总要有些试验者和牺牲者,我是一个失败的结果,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赵简歪头而问:“怎么说?” “五年前,我和同伴来到西夏,可那时的组织并不严密,无论递消息还是谋计划,都是漏洞百出。我的同伴在一次次失误中尽数死去,后来也因为一次失误,我的家人也丢了性命,而我则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个。可大宋给我的身份特殊,我无法逃出西夏王宫。直至我在听闻米禽牧北迎娶宋人,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赵简微有错愕,“所以冬至宫宴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你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出西夏王宫来找我?” 那柳氏此刻满面泪痕,直看向赵简真挚哭道:“赵姑娘,我的大宋名讳唤作柳婉烟。此番,我是来帮你的。” …… 赵简从那戒坛寺回来,心觉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好像翻了个天地,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考量。 兹事体大,连忙将此事向宋传递了消息而去,便踏实回到了将军府。 没藏氏既然有能力打着没移家的旗号把自己劫走,那赵简也相信没藏氏有能力骗过米禽牧北。 果然一天之内还如往日般寻常,米禽牧北没有丝毫来试探询问。赵简作息如旧,在天色黑透之后便上了床榻安心就寝。 夜半十分,米禽牧北却在此刻醒转换了战袍,门外的小厮抱拳揖道:“将军。” “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 米禽牧北身着一袭赤金色衣袍,轻手轻脚来至赵简房前,那房门被从外偷偷推开一丝缝隙,见得是薄纱床帘后女子熟睡的身姿。 米禽牧北复又将房门关上,出了府门便一路而去。 在深山之中终是寻得了一间茅屋,入了房门,米禽牧北直问而道:“赵简来找过你了?” 那女子本想下意识挽起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把玩,可是忽然意识过来那一头养得极好的乌黑发丝已献给了佛祖,随即捻了手中的砗磲珠子道:“是我主动找的她。” 米禽牧北笑着摇头,“我的娘子可真是有魅力,谁见了她都要动摇一番。” 柳氏神色颇为恍惚,开口近似祈求,“将军,我不求生,只求死。” 米禽牧北抬眼不屑,“在我身边有很多人都想求死,但你凭什么觉得我能便宜你?” 柳氏几尽激动言道:“我是宋人!” “赵简也是宋人,可你看见了,她还不是老老实实得待在我身边。” 说这话时米禽牧北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不想柳氏轻蔑回道:“她是怎么待在你身边的,将军心里清楚。” 一盆冷水泼下,米禽牧北话语中带了一丝愠怒,“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沉了一沉,米禽牧北终是敛了神色平静说道:“七斋当中有一个名唤王宽的,他的父亲是王曾,这个消息够不够成为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不见女子眼中的错愕和震惊,更不见其落下的两行清泪。 米禽牧北双手撑在桌上,只是道:“除了先前那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想交由你去办。” …… 一路策马赶回将军府已过了深夜一半,月亮逐渐向西沉去,将军府门前的兵马已齐整完毕。 那追随米禽牧北身侧的小厮看上去颇为为难,“将军,太子那边已都准备好了,可要等天亮后告知夫人再走?” 米禽牧北立在门口处向内痴望,穿过层层回廊庭院,最深处有一间卷帘卧房,房内的女子此刻应是睡得正熟。 “她是怎么待在你身边的,将军心里清楚。” 好像有声音回响在耳边,又好像有什么斜刺插进了心窝处。 如果没有赵王爷、没有大宋,那间宋制规格的房内此时此刻还会有女子在里安心入眠吗? 米禽牧北翻身上马,说道:“不等了,出发。” 这兵马一路铁甲铮铮的声音在夜色中直摄人心魄,坐在马背上的米禽牧北打着头阵,身后一辆华贵马车被牢牢护在队伍之中。 只是颠簸的马匹并没有让米禽牧北头脑清醒,反而愈加沉闷,像有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做一样的空落。 是真的差一句道别吗? 可是,这一场局,他不想把赵简牵扯进来。 城门之处,是一个倚靠在城楼角的女子,左肩背有包裹右手提有长剑,身影纤瘦却挺如青松,月华洒了她满身。 米禽牧北眸间忽然间犹如星子般明亮起来,惊喜笑问:“娘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