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一生》 第1章 第1章 蔡红豆背着一篓野菜从小雁山下的小树林回到村子,路上碰到村里的村民,一一笑着打招呼,那些大叔大婶也对她笑着颔首。 擦肩而过后,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传入耳朵里。 “唉,红豆这孩子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人家弘文现在可是秀才,前有官家之女,又怎么会看上一介乡间女子。” “可是,红豆当初差点就和弘文定亲了。” “你也说了,是差点,那不是还没定亲,这只能说,红豆没那福分。” 闻听那些碎语,蔡红豆慢慢垂下了眼帘,她紧了紧手里的镰刀,快步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甫推开门,蔡红豆朝里喊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说着,她走进厨房,放下手里的镰刀和背上的背篓。 蔡娘子正在厨房做饭,看到红豆回来,忙招呼道“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好。” “哎” 傍晚,一家人围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吃饭,蔡老三食不知味吃着嘴里的粗面馍馍,第三次抬头看向对面看起来和往常没两样的闺女,嘴唇掀动几下,最终他开口道“大丫头,不行,咱就不去了。” 闻言,蔡红豆将嘴里的粥咽下,而后抬起头,浅浅地弯了下嘴唇,道“爹,你说啥呢,能挣的钱为啥不挣” “唉。”蔡老三却只沉沉地叹了口气。 蔡娘子却立即道“就是,红豆,咱家也不缺那俩钱,你就别去了吧。” 蔡红豆垂下头,低低道“爹,娘,我没事,我能去。” 蔡娘子还欲说什么,红豆的妹妹,青豆突然开口“娘,让姐去呗,这事又不是姐亏了心,为啥不让姐去,姐不仅要去,还要光彩照人地去。” 闻言,蔡娘子立即瞪了自家二女儿一眼,骂道“就你话多” 话落,却不再说什么了。 吃完饭,蔡红豆和蔡青豆一起收拾碗筷,洗着碗,蔡红豆的神思却飘到了远处。 蔡红豆所在的村子叫蔡家庄,是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生活还算安稳,安稳在于能吃饱,但也仅局限在吃饱的地步,村人嘴里说的弘文名叫王弘文,自小跟蔡红豆一起长大,两人感情甚笃,后来两家也有结亲的想法,蔡红豆心里自然而然就将王弘文当成了以后的家人。 谁知,王弘文前几日参加院试,一次便考中了秀才。成为了秀才,便与吃土农家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恰好,县丞大人看中了王弘文的资质,欲招他为婿,将自家三女儿嫁给他,王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自然忙不矢答应了。 至于两家打算结亲的想法,自然就假装不存在了。 对于这件事,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毕竟蔡红豆一直将王弘文当成自己将来的依靠,可惜也许就像村民说的,是她没那福气。 垂下眼,叹了口气,蔡红豆不再多想,麻利收拾好碗筷,又给猪鸡喂了食,趁着天色将晚,便早早散了头发,准备歇息。 第二天还要早起呢。 这次婚宴,蔡红豆也要去帮忙,作为帮工的身份。 这是他们这边镇子上的习惯,镇子上办婚事,讲究铺张开大办,但一家人又忙活不开,便会聘请乡下的农女做帮工,帮个几天忙。 农女老实又能干,他们放心。 王家自然没能力在镇子上买房子,但是县丞嫁女儿,直接给女儿和女婿在镇子上买了栋房子,方便女儿可以常回家看看,也方便王弘文在镇子上求学。 别人都说,王家小子出息了。 隔日,蔡红豆一大早就起来了,勉强吃了个饼子填胃,便赶去村头集合。 赶到时,四叔已经到了,四叔拥有村子里唯一的一辆排子车,每隔几天便要去镇子上一趟,每到这天,想去的村民便会来村头这里集合,乘坐四叔的排子车去镇子。 这次,除了蔡红豆,王家还请了一个帮工,那就是蔡招娣。 蔡红豆和蔡招娣是蔡家庄最秀丽的两个姑娘,也是周围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所以镇子上办喜事一般都是请她们做帮工。 蔡红豆还是昨天那身灰褐色的衣服,土里吧唧的,唯一能看的是衣服还算干净,没什么补丁,与蔡红豆形成对比,蔡招娣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土黄色裙子,虽然也不新,但看起来比蔡红豆体面多了。 蔡红豆走过去,半垂着眼帘,跟蔡招娣打招呼,“招娣。” 蔡招娣偏过头,斜了她一眼,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那一身穿着,嗤笑道“红豆,你怎么穿这样就出来了。” 蔡红豆没觉得自己这一身有什么问题,反正只是去帮忙的,又不是去吃喜酒的,这次王家办喜事只请了村长和里正两人,村里其他人都没请。 她不好意思笑笑,没说什么。 招娣从小就跟她不对付,蔡红豆一向嘴笨,说不过别人,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别人说什么都一笑置之的软脾气。 蔡招娣暗暗翻了个白眼,想到这次的目的地,不由掩唇一笑,“红豆,你说弘文大哥哎呀,你也不要难过,谁让人家是官家小姐呢,与我们这些泥腿子是不一样的。” 蔡红豆笑笑,说“我不难过。” 失落是有点,但并不难过,也许,她对王弘文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吧。 蔡招娣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才不信呢,如果早早定亲成亲了,现在她蔡红豆就是秀才娘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官夫人,她心里就没一点遗憾和不甘心 现在这种淡然的态度不过是掩饰内心的卑微罢了。 她重新扬起笑容,“这人呐,福气薄就是福气薄,命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蔡红豆低下头,没说话,蔡招娣见没人附和她,觉得没意思,撇撇嘴,也不再说话了。 坐上排子车,临到中午,两人才叮里咣当来到镇子的王宅。 一下车,蔡红豆便看见王娘子正在招呼人往宅子里搬酒,大概是婚宴那天要用到的酒。 蔡招娣扬起笑脸,颠颠走过去,高声喊道“王婶” 王娘子转过头,看见她们来了,笑着叫一声,“招娣,红豆,你们来了,快进来。” 看见蔡红豆,她脸色未曾有丁点改变,仿若还是村子里那个平易近人的王婶。 蔡红豆和蔡招娣跟着进去,刚放下行李,便被叫去帮忙,蔡红豆是自小干惯了活的,手脚十分麻利。 她刚开始还有点拘谨,慢慢的心情就宁静下来了,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左右还是熟悉的人,而她也只是来帮忙的而已。 这次,她们要在这里住三天,等后天忙完了婚宴才能回去。 蔡红豆忙了一下午,傍晚时才见到王弘文,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秀才杉,眉间漾着喜意,充分阐释了何为“春风得意”。 猝不及防见到蔡红豆,王弘文顿住脚,呐呐看着她,“红豆” 蔡红豆手里握着湿布,抿了下自己鬓角的碎发,轻声开口“王大哥。” 听到这称呼,王弘文神色一暗,以前她都叫他弘文哥的,他张张嘴还欲说什么,蔡红豆忙举起手里的湿布,说“我先去忙了。” 说完,她转头,慌慌张张走开了。 后面,王弘文盯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眼色慢慢变暗。 这一忙就忙到了夜半,王娘子也刚搬到镇子上的宅子没几天,各处都没收拾,想着等她们来了一块收拾,所以蔡红豆和蔡招娣着实累了一天。 尤其是傍晚,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蔡招娣揉揉酸疼的胳膊,丢下一句“明天再来”便进房休息了。 蔡红豆默不作声打扫完最后一点,才准备回屋休息,她放下木桶和湿布,擦了擦鬓角的汗,又捶捶酸疼的腰,抿着秀丽的唇,表情一派宁静。 她快步走向自己房间,中途路过厨房,厨房火光冲天,一个少年还守在里面熬骨头汤。 那是王弘文的书童,被王娘子买来伺候王弘文的。 瞟到蔡红豆,少年忙端起桌子上一碗骨头汤走了过来,“红豆姐,你忙完了,雨天寒气重,快将这碗骨头汤喝了。” 蔡红豆看了眼滚得白里泛黄的骨头汤,忙摇头,“不了,我不渴。” 闻言,少年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红豆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蔡红豆忙摆手“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那你就喝了这碗汤。”少年将那碗汤举到她跟前,神情倔强地看着她。 犹豫了会,蔡红豆只好接过那碗汤,说“行,我喝。” 端着碗,她小心吹了两下,等不烫了,端起来一饮而尽。 见她喝完,少年笑了,露出两个小虎牙,十分可爱,“红豆姐,你来这里烤烤火吧,等身上没寒气了再去睡。” “好。” 蔡红豆坐到火炉前,拢住膝盖,搓了搓手,盯着火炉里燃烧的熊熊烈焰,眼神渐渐失了焦,身上寒气渐渐消退,困意也慢慢袭上脑海,蔡红豆勉强撑住自己的眼皮,“石头,我好像睁不开眼了。” 耳旁,石头的声音特别飘忽,“红豆姐,我送你回房。” 蔡红豆迷迷瞪瞪的,“好。” 石头搀扶着她往左走,蔡红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她脑子虽然迷糊了,但意识还没完全失去,这,这明明不是回房的路。 她开始挣扎,“不,不对,这,不对,快,快放开我。” 石头人瘦瘦小小的,力气却极大,他紧紧箍着蔡红豆,轻声道“红豆姐,你别怨我,我是奴仆,只能听主子的吩咐。” 蔡红豆睁大了眼,是,是那碗骨头汤有问题。 她被推搡进了柴房,腿脚虚软地趴在地上,这会,忽觉身子忽冷忽热,内里一股燥火滕然而起,热得她恨不得,脱掉自己的衣服。 抬起视线模糊的眼,蔡红豆兀自挣扎,“石头” 石头不忍地别开了眼,怕自己突然心软,忙躲了出去。 蔡红豆狠狠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闭紧眼睛,眼角浸出泪珠,脸蛋悄无息漫上一抹恍如秋枫的红晕,贝齿死死咬住下嘴唇,片刻,唇间溢出一丝血丝,为她稍显平淡的唇色添上一抹魅惑。 好热真的好热 过了会,外面传来小声的交流声。 “就在这里面” “是的,公子。” “行了,你下去吧。” 那是王弘文的声音,蔡红豆猝然睁开眼,眼里射出恐惧,忧伤,痛恨等。 不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狠狠咬了口舌尖,慢慢朝窗户那边爬去。 外面雷声轰隆作响,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窗棂地里咣当作响,她慢慢挪到角落里,吃力地抬起头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红豆” 一道闷雷“轰”地砸下来,眼前突地闪过刺眼白光。 迷迷糊糊间,身体恍如落入一朵白云中,身下软绵绵的,似乎还有弹性,周身也被温暖包围,蔡红豆难忍地呻吟一声,身上突然覆上一具热腾腾的重物。 蔡红豆闷哼一声,手臂不觉扑腾,想要推开身上那具重物,但身子实在虚软无力,她只努力了一下便颓然搭了下来,手指不觉攒动,蓦然,捏到了一个硬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豆粒大的雨点密密麻麻自天而下,砸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夜色尚浓,天边只露出了一层鱼肚白,“轰隆”一声,一道白光闪过,田野间蓦然闪过一道黑影,就着天边漫下来的丁点白光,可以隐约瞧出这是位女子。 她浑身都湿透了,长发披面,湿漉漉的,长长的额发遮住了面庞,正跌跌撞撞,步履阑珊地跑着,若在远方扫见,还以为这是个女鬼,能将人心脏都吓出来。 她跑进了一个村子,径直冲向一户农家小院。 片刻,“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过了会,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女声,大抵因为刚起,嗓音里还含着几分迷糊的睡意和被人吵醒的不耐烦。 女子没有说话,只一味敲门,好似要将面前这扇门给敲烂为止。 “来了来了” 妇女慢慢将头发拢到脑后,低声咕哝两声,走了过来,将门打开。 “谁啊”声音戛然而止,看到外面狼狈地跟个女鬼一样的女子,她险些吓得惊叫出声。 女子慢慢抬起头,透过分成两缕的头发,可以模糊看到一对枣核似的圆眼睛和那片被冻得发青的桃花瓣形嘴唇。 妇女慢慢瞪大眼睛,“红豆” 见到熟悉的人,女子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睁着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屋顶,眼珠一错不错,如果不是鼻翼间还有呼吸,人们恍惚会觉得躺在床上的是具僵硬的尸体。 蔡红豆躺在床上,已经躺了一天了。 她就那样怔怔的,呆呆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吃饭。 好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尸体。 事实上,蔡红豆现在的确失了活下去的心,她满心惶恐,惊惧,悲伤,无措,以及痛恨,种种情绪挤压在心腔里,堵得她胸口发闷,恍惚间甚至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昨天晚上,她被人糟蹋了。 她知道,她这辈子完了。 她被人糟蹋了,她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和名字。 她,失了清白的身子。 蔡红豆闭上眼,两滴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红豆,娘给你做了份鸡蛋羹,来,起来把鸡蛋羹吃了。” 蔡娘子走进来,眼睛的红肿还没有消散,但她脸上带笑,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好,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奈何,蔡红豆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蔡娘子将鸡蛋羹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自个则蹲下来,握住蔡红豆的手,瞧着她一天就消瘦下来的脸蛋和眼底泛着乌青的憔悴容颜,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吧嗒”两声,滴到蔡红豆手上,烫的她的手颤了一下。 “红豆,你好歹吃口饭,一天一夜不吃饭,这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瞧见蔡红豆这个样子,蔡娘子简直心如刀绞,握着蔡红豆的手便哭了起来。 “红豆啊,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你好歹看娘一眼,娘求你了。” 蔡红豆眼珠动了动,神识终于从漫天的绝望中抽回来,她偏了偏头,看向自己娘,顿了下,嘴唇微微张开,沙哑着声音喃喃出声。 “娘。” 蔡娘子抬起头,惊喜地看向蔡红豆,忙不矢应一声,“哎,娘在这里” “娘” “哎” “娘娘” 蔡红豆越喊情绪越激动,最后干脆直接坐起来,嘶哑着嗓子扑进蔡娘子怀里痛哭起来。 情绪瞬间崩溃了 恐惧,悲伤,迷茫,痛恨种种情绪交织错杂出现在脑海里,一向头脑简单的蔡红豆根本分不清这里面哪种情绪更多点。 她害怕,害怕得浑身都在发冷。 她拼命缩到蔡娘子怀里,好似这样就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怎么了大丫头怎么了”正担心地在门外走来走去的蔡老三听见女儿的哭声,再也忍不住,破门冲了进来,看见红豆紧紧缩在蔡娘子怀中,娘俩抱头大哭的场景,他眼眶一热,一个大老粗的三尺大汉,竟然当场落了泪。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即怒吼一声“我这就进城,弄死王弘文那个王八蛋” 说罢,他冲到厨房,抽出菜刀,怒气冲冲就要出门,青豆和黄豆正好回到家,看到这景象急忙冲过来,一人抱住蔡老三一只胳膊。 青豆惊呼出声“爹,你干嘛” “爹要去宰了王弘文那个兔崽子” “不要,爹,您没必要为那只畜生赔上自己一条命。” 王弘文是秀才,如果蔡老三在众目睽睽下杀了王弘文,他肯定要为此偿命。 屋子里的蔡娘子和蔡红豆听到外面的动静,皆吓了一跳,蔡娘子忙放开蔡红豆,冲出去帮忙拦住蔡老三。 蔡红豆急急忙忙抹去脸上的泪水,也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还在对峙,蔡老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牛脾气,蔡娘子和青豆黄豆三个人都拦不住他。 “爹,不是王弘文。” 平地一声雷,纠缠的几人呆住了,他们齐齐转头,愣愣看着蔡红豆。 蔡红豆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到底勇敢开了口,“虽然是王弘文设计的,但是,那晚的,不是他。” 当时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知道自己变换了个地方,躺在她身边的也不是王弘文,模糊中她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孔,只依稀记得那人拥有一头极短的头发,以及一双深似海的眼眸。 一盏茶功夫,几人聚到了蔡红豆房间里,蔡红豆被命令靠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简单交代那晚的事情经过。 虽说这对她很耻辱,但那晚情况不一样,如果她不交代清楚,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之前想着王弘文那人不靠谱,他们宁愿跟他拼了也不愿将红豆交给他,但是现在换了人,也许红豆的事情还有转机。 大概因为蔡老三做法的冲击,以及事情说出口的轻松感,蔡红豆此时心情平复多了。 她慢慢将那晚的事情道来。 听完蔡红豆的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默了会,蔡老三艰难地开口,“大丫头,你说你,根本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字。” 蔡红豆点了点头。 蔡娘子和蔡老三对视一眼,脸色变幻莫测,这事情难办了,不知道那人的模样和身份名字,他们去哪里找人。 这时候,青豆突然开口“也就是说,那晚的人不是王弘文那个畜生。” 听此话,蔡老三和蔡娘子神色又挣扎起来,一会红一会白的,虽然痛恨那人欺负了红豆,但换一个方向想,也因此没有让王弘文那个畜生得逞。 想到这,蔡老三站起身,对蔡红豆说“大丫头,爹这就去镇子上找人,你放心,爹一定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你。” 蔡红豆垂着眼,神色黯淡,藏在被子里的手却紧紧攥住了。 她没有告诉爹的是,那晚的事情极其神幻,她不是被人抱走了,而是一瞬间,一转眼就换了个地方,而且那地方的布置十分奇怪,好像,好像天宫一样。 她对能找到那人一点也没信心。 蔡老三走后,蔡娘子摸了摸鸡蛋羹,发现凉了,于是对蔡红豆说“红豆,娘给你把鸡蛋羹热热,你先休息会。” 说罢,她叫上青豆和黄豆,“你们出来,不要在这里吵你们姐。” 窗户悄悄透过来一个光圈,周边泛着温暖的向日葵金黄色,蔡红豆慢慢转过头,盯着那个光圈,怔怔出神。 突然,手边摸到一个生硬发冷的东西。 蔡红豆怔了下,摸到那东西,拿到眼前。 这是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材质很是罕见,不是木头,不是石头,更不是金玉,总之,是她没见过的材质,外表呈黑色,薄薄的,冰冰的,摸起来很舒服。 这是从那个人那里摸来的。 那一晚太过荒唐,她意识又模模糊糊的,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当时身体被撕裂开,痛感袭来,她痛地随手摸到手边的一个东西,便死死攥在手中,一直没丢开。 没想到居然带回了家。 正想着,手里的东西突然震了一下。 蔡红豆呆了下,回过神,立即将那个东西丢到一边,而后死死抱着被子,恐惧地盯着那个东西。 那,那,那是什么 为什么还会动是活物吗 那东西一直在震动,蔡红豆就一直盯着它,她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山间一只独自躲在山洞中瑟瑟发抖的小兽。 过了会,那东西总算不震动了,蔡红豆抿紧唇,神情渐渐严肃。 又过了会,她掀开被子,穿上鞋,蹑手蹑手地靠近,等在旁边,停了会,确定它不会再动了,她慢慢弯下腰,飞速用指头戳了戳那东西。 硬硬的,凉凉的,关键是,它没再动了。 蔡红豆再次将它拿到手中,来回掂量了遍,咬着唇思考了会,实在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她正打算将它放下,突然,那东西再次震动了。 她险些再次将它甩出去。 心慌意乱之下,手指不知按到了哪里,那个黑匣子震动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里面传出一道冷淡的男声。 “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眼睛慢慢瞪大,蔡红豆吓得僵住了身子。 “喂”那道男声冷冷开口,“你是谁昨天晚上是你” 听到有关“昨天晚上”的字眼,蔡红豆回过了神,她盯着手边的黑匣子,神情渐渐惊恐那个人,竟然被关到了盒子里 这么小的一个盒子他还活着吗 一直听不到这边的动静,男声“呵”一声,讽刺道“你是不是跟那两个贱人是一伙的厉害呀,我都逃到酒店,躲进房间了,都能被你摸进来。” 闻听此话,蔡红豆一愣,他说的“酒店”是什么东西 男声还在继续,“既然敢算计我,就准备好我的怒火,真以为我不会对女人动手吗” 两相结合,蔡红豆终于勉强听懂了,她脸色忽的涨红,愤怒之色闪过,眼里再次积了泪花,急切又结巴道“你,你胡说,我,我” 她结结巴巴,急得脸庞涨红,但越着急越说不出来,“我”了许久。 听到这边的声音,那个男声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边的人从声音来看,居然像是个纯情小学妹,不过他只是愣了一会,便继续冷着嗓音道“你别以为发生这种事,我就会负责。” 蔡红豆怔住了。 过了好久,她慢慢闭上了嘴。 这边没声音了,随遇安气哼哼地扬起了眉,昨晚那个女人竟然敢算计他,莫不以为发生了这种事,他就会对她负责娶她吗这都什么年代了 虽然中间换了人,但是那人肯定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或者同样怀有不轨的心思,他会那么迂腐 只是,想到这次遭到算计的过程,随遇安就懊恼地想锤死自己,他自小也受过这种教育,应该更有警惕心才对,只是他觉得大家都是同学,还处于大学,应该不会那么阴暗才对,结果,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突然,这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欷歔声,随遇安愣住了,他支起耳朵仔细聆听,然后发现那阵欷歔声好似是啜泣声。 蔡红豆慢慢蹲到地上,将头埋到膝盖中间,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只黑匣子,眼泪猝不及防流了下来,她无声地张大嘴,不敢让呜咽声传出来,生怕传到家人那边让他们担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会突然崩溃,只是此时此刻,她只觉整颗心仿佛被刀绞一般,翻来覆去地绞,绞得她脑袋嗡一下,差点失控。 软糯的,压抑的,悲痛而绝望的啜泣声透过话筒一点不漏地传递到了那边,随遇安呆了会,随即惊惶无措道“你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蔡红豆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蔓延了整张小脸,抓着黑匣子的手慢慢收紧,娇小白皙的手背上泛起青白的脉络,纤细孱弱的手腕轻轻搭在一旁,仿若一掰就碎。 她娇娇小小地蹲在那里,好似一件精致而脆弱的易碎品。 仿佛再有一句话,她便再也承受不住了。 “喂你别哭啊,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嘟嘟” 信号突然中断,那边终于没有声音了,蔡红豆慢慢松开了手,黑匣子顺势掉到了地上。 “喂喂”随遇安使劲晃着手机,奈何里面却没有声音了。 他立即将电话打过去,可惜,这次只响了两秒便提示对面已关机,他不厌其烦地打了好几次,一次也没接通。 盯着手里的新手机,随遇安罕见地踌躇了起来,那边那个女孩好似跟他想的不一样,那晚的事难不成只是个意外 蔡老三直到晚上才从镇子上回来,他刚进门,家里人便立即围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当家的,怎么样” 蔡老三抬起黑黝黝的脸庞,往常总是带笑的脸此时紧紧地绷着,眼角的笑纹也被抚平了,转而眉梢夹起了愁绪的纹路。 看到他这表情,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肯定没找到那人。 蔡娘子叹了口气,说“不着急,明天再去看看。” “嗯。”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心里实在没谱,蔡红豆什么都没说,他们从哪里找人,又怎么能保证找到的那个人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呢 偏偏他们还不敢声张,这件事涉及蔡红豆的闺誉,如果,如果没有找到那人,他们还打算给红豆挑个差不多的人家,将她嫁出去,总之,他们决不能让这件事毁了红豆一辈子。 屋子里,蔡红豆再次躺到了床上,她侧躺着,怔怔地盯着斑驳的墙面。 而那块黑匣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隔日一大清早,蔡老三再次出了门。 家里也不敢断人,轮流守着蔡红豆,生怕她做傻事。 只是看着她呆呆傻傻,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心里难免悲痛,他们红豆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这次,蔡老三回来得更晚,而且因为最近一直连续降雨,他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蔡娘子忙给他烧了锅热水,让他赶紧进去洗个热水澡,别病了才好。 外面传来蔡娘子絮絮叨叨的声音和蔡老三沉稳的安慰声,蔡红豆眼珠动了动,终于,她慢慢坐起身,转头,看向地上那块黑匣子。 走过去,捡起那块黑匣子,纤细的手指慢慢收紧,又缓缓放松,最终,她将黑匣子放到了枕边。 用晚饭时间,蔡娘子照旧想要拨点菜给蔡红豆带进屋,刚拿起碗,就见蔡红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红豆”蔡娘子且惊且喜地叫一声,“你起来了” 蔡老三正好洗完澡穿好衣服,闻听此言,忙走过来,打量了遍蔡红豆,见她脸色比之前好多了,一直暗沉的脸庞立即攒笑容,忙招呼蔡娘子“红豆她娘,快给大丫头阕碗鸡蛋汤补补身子。” “哎”蔡娘子高声应一声,转身就走。 青豆忙过去拉住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黄豆立即挤过来,想要坐在蔡红豆另一边。 “姐,我好想你。” 蔡红豆看了眼神情激动的蔡老三,青豆和黄豆,黯淡的眼珠总算带上了点亮色,她勉强牵了牵嘴角。 “爹,青豆,我想通了,我没事了。” 蔡娘子端着碗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当即眼睛一花,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蔡老三也眼含热泪,不住点头,“好,好。” 青豆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说“就该这样,姐,人生在世,咱们就该快快活活地活,管他那么多。” 黄豆不住做保证,“姐,你等我做了大官,我给你撑腰,让任何人都欺负不到你。” 心里一软,蔡红豆这时候才真正笑出来,她憋着泪花,用力点了下头。 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坐到桌前,蔡娘子和青豆不住地给蔡红豆抄菜,让她多吃点,这几日她没怎么吃饭,身子明显瘦了。 蔡红豆吃了口菜,咀嚼几下,咽到肚子里。 过了会,她突然开口“爹,你不要找了。” 蔡老三没反应过来,“什么” 蔡红豆低着头,眼里含着泪花,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爹,你别找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见那晚的那个人,这件事咱们就,忘了吧。” 话落,屋子里顿时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蔡老三嘶哑着嗓音开口,“丫头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蔡红豆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向大家,水漉漉的大眼睛呆了会,而后轻微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算了吧,爹。” 蔡老三和蔡娘子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犹豫了会,他说“丫头,你让爹想想。” 蔡红豆于是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 晚上,房间里,蔡老三和蔡娘子一人坐在床一头,沉默着叹气。 过了会,蔡老三先开口,“红豆她娘,你怎么想的” 蔡娘子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声问“当家的,你这两天在镇子上,一点头绪没有吗” 蔡老三摇了摇头,“我没发现镇子上有陌生人来过,那晚,王家周围的人家也早早歇息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提到王家,蔡娘子眼里闪过仇恨的光芒。 “那王家呢没什么动静” 蔡老三恨恨道“他们还在红红火火地举办亲事。” 默了会,蔡娘子突然说“当家的,你说咱家红豆,不是王弘文” “当然不是。”蔡老三没听她说完就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自个女儿,你还不信吗” 蔡娘子神色间流露痛苦,“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怕,那晚红豆神识不清楚,所以错以为不是王弘文。” “不会的,”蔡老三摇摇头,说,“我这两天观察王宅,尤其观察过王弘文,他看起来确实像不知情的样子。” 蔡娘子松了口气,确认不是他就好,那个败类的确配不上她女儿。 “现在,怎么办丫头说要算了,不打算追究了。” “那怎么行”蔡娘子眼眶一红,“她这是傻话,你也跟她一起犯傻吗她被破了身子,还是未婚就破了,将来能许给什么好人家” 蔡老三沉沉叹了口气。 蔡娘子抹了把眼泪,说“咱们还照样找着,悄悄地找,如果找不到或者说,找到的人不堪入目就算了,再给红豆找户好人家,实在不行就让黄豆养她一辈子,我这辈子对不起红豆,我不能让她就这么糟蹋自己。” 蔡老三忙揽住她,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又提起来了,好好,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夜黑人静之时,一处辽阔平坦的晒谷场。 一个黑影猫着腰,慢慢从柴垛后面窜出来,他停到一棵大树下,鼓起嘴发出两声夜猫子叫。 很快,另一边同样回应了两声夜猫子叫。 黑影快步走到那边,看到坐在那边的少女,他顿了下,问“你叫我干嘛” 少女拢膝坐在那里,闻言,慢慢转过头,映着射下来的熠熠月光,勉强能看出秀丽的脸庞,赫然正是青豆。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少年坐下。 少年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坐下了,只是注意跟她保持了段距离。 沉默了会,青豆开口道“山竹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啥忙” “明天是王弘文成亲,你帮我搅和了他的婚事。” 闻言,少年先皱了下眉头,想起蔡红豆跟王弘文的纠葛,他眉头的纠结更深,犹豫了下,说“我当然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你们这是何必呢,王弘文那个人,配不上姐,你劝劝姐,别让她惦记他了。” 闻言,青豆冷笑一声,道“谁惦记那个畜生了我就是不想让那个畜生好过。” 少年叹气,“趋炎附势乃小人本性,早点认清那人的本性,也好过将来姐嫁过去受苦,咱们远着就是了,你又何必招惹他。” 青豆鼓着脸颊,愤怒地看过来,“你到底帮不帮” 少年无奈道“你都开口了,我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青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点头道“谢你了,山竹哥,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说罢,她转身走了。 少年却站在原地,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这几日,蔡红豆一直待在家里,帮忙收拾家里,闲了就做做刺绣,就这样过了几天,心里的难受总算消了几分。 这天,二妮偷闲来找她聊天,告诉了她两条消息。 二妮是红豆隔壁家的闺女,自小跟蔡红豆一处长大,两人感情极好。 她带来的一个消息是前两天王弘文大婚,婚宴上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许多打手,将婚宴生生给砸了,狠狠给王弘文落了脸,等过后县丞大人派人手来调查时,那帮人早就跑没影了,为此那位县丞家的三小姐差点揭盖头不嫁了。 闻听这个消息,蔡红豆愣住了,久久没回过神。 然后蔡二妮说了第二个消息。 蔡招娣昨个被县丞家的公子抬着花轿接走了。 蔡红豆睁大眼,“接走了县丞家的公子” 蔡二妮点头,“听说是要接进府里做侍妾,还给了蔡招娣家里五两纹银。” 蔡红豆呆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表情傻傻的,似乎被惊住了。 蔡二妮笑出来,“她跟你一块去帮忙,怎么就她被县丞公子相中了,现在村子里都说是她使了下作的手段勾引县丞公子。” 蔡红豆脸色突然变白。 说到这里,蔡二妮担心地看过来,“红豆,听说你提前回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蔡红豆忙低下头,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平静点,而后低低道“嗯,突然病了,就回来了。” 蔡二妮没有怀疑,在她心里,蔡红豆一直都是老实温驯的性子,当下叮嘱道“那你这几日好好歇息,注意保暖。” 蔡红豆轻声“嗯”一声。 蔡二妮走后,蔡红豆坐在窗边,呆坐了许久。 晚间,家人回来,蔡老三拿出两个纸包,打开一看,赫然是蔡红豆最爱吃的红豆糯米糕。 他将红豆糕推过来,笑着说“今天爹去镇子上办事,路过糕点铺,就给你买了点。” 蔡红豆顿了下,接过红豆糯米糕,一一分给大家,除了青豆,每人两块,正好分完。 青豆最不爱吃甜甜的口味,要她说,这味道腻得人受不了。 蔡红豆盯着白里泛红的红豆糕,眼睛直了会,突然开口“爹,你见过县丞公子吗” 蔡老三愣了下,疑惑“没见过,丫头,你问他干嘛” 蔡红豆摇摇头,“没事。” 傍晚又下起了雨,蔡红豆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只是心里闷闷的,堵堵的,难受得想哭。 突然,枕头旁传来阵阵震动声。 蔡红豆身子立即僵住,过了好一会,她慢慢看向被塞到枕头边不远处的黑匣子。 这是自那天后黑匣子第二次发出动静。 身旁是青豆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似乎也没被惊醒。 蔡红豆就这样盯着那个震动的黑匣子,盯了许久,慢慢的,她闭上了眼,耳旁仍旧传来规律而轻微的震动声,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沉静下来。 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接下来,蔡老三又往镇子上跑了好几天,皆一无所获,只好暂时压下了这件事。 而这段时间,蔡红豆也慢慢将这件事放下了。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蔡红豆每天起来收拾家里,去山上捡柴火摘野菜,回来后帮着做饭刷碗,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只是她偶尔感觉自己容易头晕,身体乏力,胃口却一天比一天见长。 她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吃黄土的农家人,谁没有饿过肚子,饿肚子时的感觉才最难熬。 然后有一天凌晨,她去山上捡柴,晕倒了。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好冷,好像整个人泡在一团冰水里,冻得她牙齿直打颤,寒气直透入她身体的五经八脉,血液好似都被冻成了凝块。 她好像孤身一人身处冰天雪地里,浑身只裹着件单薄的纱衣,冷冽的雪片恍如寒光凛凛的刀片,劈天盖地地朝她砸下来。 她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嘴唇不住打哆嗦。 好冷 突然,肚子里传出一点温暖的火光,那簇温暖慢慢放大,放大渐渐的,她眉宇间的痛苦被抚慰,四肢舒适地伸展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阿婆我家红豆怎么了”蔡娘子抓住村里的医婆,焦急地问道。 将手慢慢从脉象上挪开,医婆眉头渐渐拧起,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片刻,她再次将手搭到蔡红豆手腕上。 过了很久,医婆慢慢将目光移到蔡老三他们身上,顿了下,她复杂道“红豆,有身子了。” 闻言,众人脸色一变,不见惊恐疑惑反而满是慌张失措。 将他们的神色收到眼底,医婆叹了口气,站起身,说“红豆娘,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蔡红豆迷迷瞪瞪醒过来,一眼瞧见家人脸上的踌躇茫然,她慢吞吞地问“怎么了我生病了吗” 青豆咬住唇,一脸欲言又止。 黄豆拄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她,稚嫩的小脸上尚是懵懂。 只有蔡老三的沉默与蔡娘子的呆怔似乎预示出事了。 蔡红豆茫然地看着他们,她支起胳膊想要坐起来,青豆忙下意识压住她,“姐,你躺床上,不要起来。” 蔡红豆不解,“我不难受了,不需要躺着。” 青豆低下眼,想说什么但是开不了口,眉间却流露痛苦。 半晌,蔡娘子深深吸了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红豆聊聊。” 等所有人走后,蔡娘子坐到蔡红豆床边,握住她的手,久久地凝视她。 蔡红豆抬起眼眸,黑白分明的眼底一派澄澈。 看的蔡娘子眼眶一热,眼泪险些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闭闭眼,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表情满是坚定。 “红豆,你,有身子了。” 蔡红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纯净的脸庞染上疑惑,只是这层疑惑未曾蔓延到眼底便登时僵住了。 她半张着嘴,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蔡娘子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眼底到底积了热潮,不上不下,难受得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红豆啊,咱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从房间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蔡老三,蔡娘子再也忍不住,扑进蔡老三怀里便痛哭起来。 房间里,蔡红豆慢慢回过神,她茫然而惊讶地看向自己平平的小腹,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片刻,轻抬起手,放到小腹上面。 这里面,竟然孕育了一个孩子吗 是,那个人的孩子 手指慢慢收紧,她立即拿开手,仿佛突然被肚子烫了下。 娘亲说的对,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未婚先孕,她要怎么堵住村里人的悠悠之口。 只是,想到梦里面那团暖暖的暖意,一股陌生的感觉慢慢从心间渗透到四肢。 闷闷的,堵堵的,说不出的难受。 蔡老三和蔡娘子商量了下,决定明天到医婆那里拿点落胎的药,对此事,大家都没有异议,只是蔡红豆晚上没出来吃晚饭。 然后这个晚上,她又被靥到了。 仍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她独身处在一个寒冷的冰窖中,冻得浑身发颤,不禁呻吟出声。 “爹,娘” 再次睁开眼,入目便是蔡娘子和青豆焦急的面孔,蔡老三和黄豆被挤到后面,皆担心地看着她。 蔡红豆呆了会,问道“我怎么了” 蔡娘子一把抱住她,哭道“红豆,你梦里一直喊着冷,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别怕,别怕啊,娘在这里。” 闻言,蔡红豆慢慢合上了嘴,过了会,她笑道“我没事,娘,大概是那天淋了雨,受了点寒气。” 蔡娘子抹抹眼泪,抽噎道“你没事就好,你爹这就去镇子上抓药,你放心,吃下药你就好了。” 这次,蔡红豆沉默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轻声“嗯”一声。 昨晚又是那团温暖暖了她,她梦里才没觉得那么冷。 可是,那是不该存在的,不该的 蔡娘子和蔡老三出去后,蔡红豆转头看向枕边的黑匣子 眼眶陡然湿了。 我怀孕了,你知道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蔡老三和蔡娘子走后,蔡黄豆继续去村学读书,家里只有青豆守着她。 看她呆坐在那里实在心酸,青豆走过来,轻声道“姐,咱们出去走走吧。” 蔡红豆呆呆地转头看她,青豆抿唇笑了下,“村边的树叶都变黄了,还有村尾那棵歪脖子枣树,上面结满了红枣呢。” 蔡红豆知道小妹这是担心她,她顿了会,点头“好。” 青豆专门给她找出件厚大髦,披上,两人手拉手出了门,沿着村里的小道缓缓踱步。 举目四望,四周仍旧是熟悉的景象,身边路过的也是熟悉的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变了,蔡红豆总觉得一切都变了。 大概,变的只有她吧。 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尾,那棵歪脖子枣树前。 青豆絮絮叨叨,“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是带我来这里摘枣,还有一次,你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回去后爹娘狠狠骂了我一顿。” 回忆起曾经,蔡红豆总算笑出来,“还不是你非闹着要吃,怎么哄也不行。” 青豆吐吐舌头,说“因为那段时间你总是吵着肚子疼,我听村里人说烧红枣水可以缓和肚子疼,所以我才想摘点给你烧着喝。” 蔡红豆惊讶地看过去,没想到小妹当初居然是这个心思。 不过,自小小妹就比她聪慧玲珑多了,想到这,蔡红豆欣慰地笑了笑,“好在你长记性了,以后没再吵着爬树。” 闻言,青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那是因为她自己学会了爬树,不用再麻烦姐了。 两人正在闲话,前方突然传来吵闹声,两人惊讶地看过去。 村尾一户人家突然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衣衫褴褛,赤着足就跑了出来,口语不清地吵着“孩子,我的孩子。” 她跑出来,手舞足蹈,疯疯癫癫,看到旁边的小孩就想冲过去,吓得旁边的人一把将吓傻了的孩子抱远了。 她身后跟出来一个婆子和一个壮汉,两人冲过去,合手将她制住了,然后硬生生将她拖回了家。 旁边目视这一幕的村民叹气交流,“大柱家那口子也真是可怜,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听说当时血流了满屋子,大人也因此疯了。” “唉,谁想到孩子突然就没了,好在大柱是个厚实的,没有因此弃了他媳妇。” “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但凡不是真过不下去,谁乐意散伙” 青豆内心一个咯噔,立即看过去,果不其然,蔡红豆脸色已经苍白。 她忙扶住她,急声道“姐,咱们出来时间不短了,现在就回家吧。” 然后搀扶着蔡红豆快步回了家。 回到家,麻利给她倒了杯热水,看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完,青豆心里才松了口气,她小心观察着她,小心道“姐,你先休息会,我去做饭。” 蔡红豆唇色恢复红润,闻言,她慢慢点了点头。 等青豆离开后,蔡红豆再次将视线移向枕边的黑匣子。 前段时间,黑匣子还会偶尔震动一下,现在已经彻底不动了。 那人也没耐心再周转下去了吧。 至于那人为什么会待在黑匣子里或者说通过黑匣子跟她对话,蔡红豆已经不想追究了。 终究是注定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蔡娘子和蔡老三回来后发现蔡红豆情况不对,连忙私下里追问青豆,青豆只好苦着脸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听完后,蔡娘子气得直拧她。 “你这丫头,真让我不省心,走之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刺激到你姐,你偏偏不听。” 青豆白着脸道歉“我也没想到” “行了,”蔡老三叹气,“等孩子落下来,一切尘埃落定,大丫头就死心了。” 闻言,蔡娘子却沉默了。 晚间,蔡娘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 身旁的蔡老三也被吵得睡不着觉,无奈之下睁开眼,看向旁边,问“怎么了担心大丫头” 蔡娘子默了会,转过身面对蔡老三,突然道“当家的,你说,我们拿掉这个孩子对不对” 闻听此言,蔡老三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啥话什么叫对不对难不成还让大丫头留着这个孩子不成” 蔡娘子默默坐起来,拢着被子,怔怔地望向一边,不说话。 蔡老三急了,“她娘,你怎么突然鬼迷心窍了找不到那人,难道要大丫头一个人抚养孩子不成” 闻言,蔡娘子眉间流露痛苦,“可是,可是,这可能是红豆唯一的孩子了。” “你说这话啥意思”蔡老三震惊。 眼泪突然流下来,蔡娘子捂住脸,哭道“都怪我,是我害了红豆,是我害了红豆一辈子。” 蔡老三忙揽住她,安慰道“你又说啥傻话呢大丫头不是好好的吗能吃能睡的。” “当家的,医婆跟我说,红豆因为小时候身体受损,这辈子极难有孕,如果再给红豆服用打胎药,这辈子,红豆可能真的再也不能有孕了。”蔡娘子终于将昨天医婆的话说了出来。 想到医婆的话,她抽泣不已,巨大的绝望与痛苦搅在心间,搅得她整个人精神恍惚,心神俱震。 “都怪我,如果我当初没有服用打胎药,红豆身体就不会受损,如果,如果她以后真的没办法有孩子了老天爷为什么不惩罚我呢,呜呜呜。” 从震惊中回过神,蔡老三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就忙安慰蔡娘子。 “你别哭,你跟我好好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什么叫,红豆这辈子都难有孩子了”说到最后,他嗓音颤了一下。 蔡娘子哭了好一会,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她将医婆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蔡老三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 两人正坐在床上出神,突然西屋传来一阵尖叫是红豆的声音。 蔡娘子和蔡老三一个激灵,立即跳下床,奔了过去。 打开西屋门,就看到青豆正紧紧抱着蔡红豆不住安慰,蔡红豆缩在她怀里,整个人恍如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嘴唇紧紧抿着,大滴的泪珠“吧嗒吧嗒”不住地掉落。 “红豆”蔡娘子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她,“娘的红豆,你怎么了” 蔡红豆迷茫地抬起眼,眼底还留着惊恐,看到蔡娘子,她控制不住扑入她怀中痛哭失声,“娘,我梦到,我梦到我浑身是血,我,我的孩子也浑身是血,他啊” 一个没受住,蔡红豆再次惊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红豆” “大丫头” “姐” 周围满是刺眼的鲜红色,蔡红豆惊恐地漫天奔跑,可是越跑却越觉得浑身冒寒气,那种沁入骨头的凉气。 她快要被冻成冰坨子了,蔡红豆哆嗦着嘴唇慢慢蹲下身,无助又绝望地低声啜泣起来。 突然,腹部再次传出一股暖意,她快要冻僵的手脚渐渐缓了过来。 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守着她的家人。 蔡红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娘,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蔡娘子和蔡老三神不守舍地回房间商量了,蔡红豆却低下头,看向了那个黑匣子。 眉眼异常的平和,仿佛洗透了尘埃的珠子,格外玲珑剔透。 默了会,她慢慢伸出手,拿起那个黑匣子,放在手里缓缓抚摸两下,而后按向手机最下面那个圆点。 “嘟嘟嘟嘟” 蔡红豆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奇怪的声音,若是平常,她一定吓得立马丢出去,但此时她听着那种奇怪的声音,心情却分外平静。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透过缝隙不时传进来丝丝缕缕,吹起了蔡红豆额前两缕碎发,她转眸看过去,眼看着外面天气迅速沉下来,黑沉沉的天幕低到了极点,下一刻,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那是,雨点敲打窗霏的声音。 “嗯。”奇怪的声音突然消失,转而传出一道年轻的男声。 “终于想联系我了,我给你打那么通电话,你都没接。” 蔡红豆抿了抿唇,那人说的电话就是那些震动吧。 “上次你还没跟我解释,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该问他吗她怎么知道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而且他还 想到那晚的景象,蔡红豆羞愤地红了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误会了你,我给你道歉,但是,如果我没有误会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来了,彼此都忘了那晚,好吗” 蔡红豆目光稍滞,她轻轻地抬起头,看向陈旧的屋顶那场恍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般的荒唐里,屋顶是白玉般雕成的,刻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边边角角的地方似乎还收聚了天空中的星星,亮得人心里发颤。 一直听不到这边说话,男声不得已提高音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怎么不说话” 蔡红豆收回视线,眼角亮光闪动,可是那终究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好一会,她轻轻启唇,“我怀孕了。” 男声戛然而止,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 蔡红豆“我并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会生下他,抚养他长大,会让他吃饱穿暖,如果他将来想要进学,我也会努力给他所有我能给的,所以,请你放心。”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 蔡红豆轻轻嗯了下那个圆点,“嘟”一声,那边的声音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狭小的房间里,两人对坐无言,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 蔡老三将掏出来的烟袋再次放回去,数不清第几次叹口气,突然,他道“不然,留下这个孩子吧。” 蔡娘子肿红着眼睛望过来。 蔡老三“大丫头看起来实在想要这个孩子,而且,你也说了,万一这是大丫头唯一的孩子呢。” 蔡娘子怔了会,呢喃道“可是,红豆以后怎么办呢未婚先孕,谁还会娶她” “我当初不就遇到了你。” “不是每个人都如我一般有福,能够遇到你。” 蔡老三微笑,语气温和“你要相信,咱家大丫头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大丫头都坚强活下来了,以后的福气必然满满的。” 蔡娘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陪伴了她一辈子,将红豆视若亲女,甚至比亲闺女还要疼爱的男人。 他其貌不扬,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也有点偏厚,但是那张宽厚的肩膀却为她和孩子们挡了半辈子的风雨。 现在他将她揽在怀里,慢慢道“大丫头将来一天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咱们就养大丫头一天,等咱们老了,还有黄豆,你当我为什么非要送黄豆进学,还不是为了将来给大丫头和二丫头撑腰。” “你想想十月后,咱们家就会迎来一个白胖外孙或者外孙女。” 蔡娘子再次红了眼眶,这个憨憨的,却总是让她心腔发酸的傻男人啊。 于是,蔡红豆以及蔡家一家子正式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在还没显怀前,蔡红豆先待在家里养胎,等显怀了再找个地方待产。 自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蔡红豆再也没做过噩梦,睡梦里面也再没出现过浑身发冷的痛觉。 她想,那不是她害怕,是她的孩子在害怕。 害怕她不要他。 只是,最近睡梦中总是被黑匣子给震醒。 再次被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蔡红豆看向罪魁祸首,绝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幸好青豆跟她是两张床,不然这震动肯定能把青豆给震醒。 这人最近怎么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嘛,她不会让他负责的。 而且,每次打来都是阴雨的天气蔡红豆顿住了,她很认真地抬起头,朝外望了一眼。 果然又下雨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个念头刚有点苗头便听见青豆那边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似乎被吵到了。 蔡红豆吓了一跳,忙用枕头捂住旁边震动的黑匣子。 黑匣子死皮赖脸地继续震动着。 苦恼地皱了下眉头,蔡红豆不得已拿起黑匣子,披上大衣,悄悄出了门。 站在屋檐下,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冷气毫不客气地袭过来,蔡红豆拢住胳膊,哆哆嗦嗦地哈了口热气,而后,低下头认真地按了下那个圆点。 随遇安本以为这次又会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无功而返,所以在电话接通后他愣了很长一会,在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忙出声表示自己在。 蔡红豆再次轻“嗯”一声。 嗓音轻轻的,软软的,似乎极轻地触到了他心尖,他内心莫名一软。怔了下,他用力甩头,甩去那种莫名的感觉。 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冷静。 “我们见个面吧。” 蔡红豆正蜷着拳头放在嘴边哈气,脚下碎步地跺着脚,冷不丁听到这话,当即愣住了。 “电话里也交流不清楚,所以,我们见个面吧。” 过了很久,蔡红豆颤了颤蝶翅般的长睫毛,抿抿唇,轻声问“你,想要负责吗” 随遇安下意识反驳,“当然不可能。” 他顿了下,继续说“事实上,我想跟你说的是,拿掉这个孩子吧。” 蔡红豆怔住了,过了很久,她慢慢垂下眼帘,缓缓松开不知何时紧紧攥起的右手。 “你也知道那晚只是一场意外,你没必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留下了,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压力吧,这样我也会很苦恼。” “所以,拿掉那个孩子吧,这对你对我都好。” 细如线的雨丝密密麻麻织就了一场笼罩整个天际的帷幕,由近及远,到处都被黑暗和雨幕遮掩,人眼根本瞧不清远处的景象,低下头,能瞧见雨点砸到地上,碎起圆润而晶莹的水珠,表面泛着层冷光,水珠在空中轻轻跳跃,重新回归地上的水滩,撩拨得水滩泛起一层浅浅的水纹。 蔡红豆睁大眼睛,认真盯着水滩里的人,弱小,单薄,又卑微。 她抽了抽鼻子,默默将黑匣子从耳边挪开,然后按下了下面的圆点。 顿时,里面的男声消失了。 她慢慢将黑匣子放到掌心,然后伸出手,将掌心的黑匣子摊在雨天下,滴滴答答的雨点顿时噼里啪啦砸下来。 落到黑匣子上面,发出清凌的声响,然后顺着黑匣子缓缓滑落。 经过雨水浸润,黑匣子仿佛更加纯净了。 蔡红豆怔怔盯着那个黑匣子,过了很久,她轻轻开口,“我自己,的孩子。” 眼睫毛颤了颤,上面沾上晶莹的水珠,蔡红豆吸了吸鼻子,用力吐出一口气,好似吐出了心里的烦闷和难受。 你不喜欢他,我却是十分喜欢的。 蔡红豆没有将黑匣子和那人的事告诉爹娘,一来她以为那人是天上的神仙,即使告诉了爹娘,难道还能硬按着神仙的头让他负责更遑论那人根本就不想负责。 二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她怕吓到爹娘和家人,况且她已经打算不再追究,所以就忘了这件事吧。 日子就这样顺滑如水地流过。 至于那个人以及那晚的话,通通被她丢到脑后了。 本来也不会再见面,何必再给自己增添难过呢。 蔡红豆已经将黑匣子锁到了箱子最底层,用厚厚的衣服压住,这样就不会吵到青豆了。 至于为什么没丢掉,大概,是想将来有一天,如果孩子问起父亲,她能拿给他一件他父亲的信物。 半月后,一个夜晚,蔡红豆坐在堂屋,屋子里点着豆粒大的烛火,她便凑着这点烛火心不在焉地缝着袜子,绣一针看一眼外面,神色间难掩焦急担忧。 青豆和黄豆坐在她旁边,青豆帮忙绣鞋袜,黄豆没事干,就开始拿出书小声背书。 三人皆不时看向外面,雨帘浓重,夜色深沉,但是想看到的人却迟迟不出现。 蔡老三和蔡娘子一大早便去镇子上了,现在还没回来。 等了会,青豆实在担心,就对蔡红豆说“姐,我去村头那里看看。” 黄豆立即放下书,“二姐,我跟你一起。” 青豆翻了个白眼,“你个小屁孩,在家里等着吧。” 黄豆已经站起身,披上了外衣,闻言,撇撇嘴,道“我是小男子汉。” “噗。”青豆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蔡红豆无奈看他们一眼,说“你们别忘了带伞,路上看着点路。” “好,我们走了,姐。”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慢慢走入雨帘,蔡红豆担心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心情做袜子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望着外面浓密的雨帘开始发呆。 又是一个阴雨天,又是她慢慢起身,走到箱子跟前,过了会,里面果然传出嗡嗡的震动声,因为被厚重的衣服压着,这种震动声很是沉闷。 果然嘛,只有下雨天能传来这种声音。 蔡红豆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箱子,从厚重的衣服下,拿出了那个沉沉的黑匣子。 她已经半月多没见过这东西了,陡然拿到手中,竟有种变轻了的感觉。 这半个月,蔡红豆时不时就会听到箱子里传来震动声,但她已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遂从没搭理过那声音。 然后,按下了下面那个圆点 她归结于此时错杂纷乱的心情,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再次搭理那个人。 没想到这边竟然接通了,随遇安那边呆了会才愣愣问道“喂” 自从上次骤然被挂断,而且此后再也没接通后,随遇安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虽然她一直没搭理他,但他一直没放弃,完全凭的是一股劲头,和不忍心置女孩一个人面对的心情。 蔡红豆声音闷闷的,“嗯。” 随遇安沉默了会,终于开口,第一句话是,“还是见个面吧,或者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蔡红豆愣住了。 过了很久,她咽了口唾沫,润了下干哑的嗓子,然后嘶哑着嗓音说“不必了,我现在挺好的,我家人也没有嫌弃我。” 她垂下眼,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如果是刚开始他说这话,她还会犹豫,但是现在,她已经安定下来了,而且他明显不想负责,她何必给彼此带来困扰。 那边又沉默了,过了会,他开口“你已经决定好了哪怕我不会娶你” 蔡红豆声音轻飘飘的,却极为坚定,“嗯。” “听你声音,年龄应该不大,你确定要承担这个孩子的一辈子” “嗯。” 她年龄其实不小了,已然十七,女子一般适婚年龄为十六七,因为等着王弘文才拖拉到十七还没定亲。 “甚至会影响你以后的婚姻你也不在乎吗” 这次,蔡红豆沉默了,没有及时回答。 之前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时,蔡老三与蔡娘子便与她剖析过这件事的弊处,其中自然包括以后的婚姻问题,只是认真考虑过后,她还是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只因为,她现在不想成亲了。 以前她还会对成亲抱有某种莫名的期待,但经历过王弘文这件事,她对男子的劣根性有了深刻的了解,也实在对男子伤了心,以后抱着孩子跟爹娘住在一起,一辈子不成亲貌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将来孩子出生后怎么对村民交代,一直不成亲村民的眼光,她现在还没考虑到。 她张开嘴,坚定回答“嗯。” 这次,那边沉默了更长时间,半晌,叹气“好吧,那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给你打钱。” 蔡红豆神色间带上茫然,“银行卡号”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总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随遇安惊讶了,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银行卡的“你在什么偏僻的角落” 蔡红豆垂下了眼,没回答。 “不对,你上次既然摸到了酒店,怎么可能不知道银行卡” 蔡红豆抿了抿唇,严肃道“首先,我确实不知道银行卡是什么,其次,我并没有摸到你房间,反而是你,是总之,那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房间,还被你” 随遇安愣住了。 过了很久,他回过神,说“那晚的真相我已经不想追究,现在要紧的事是,我给你打钱。”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不可能因为一场意外就娶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但这个女人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还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有坑非要生下孩子,他只能选择金钱弥补。 蔡红豆抿抿唇,竟然说“不用了,我不要你的钱。” 随遇安睁大了眼,半分惊诧,半分难以理解。 刚想说什么,突听那边传来一阵喧嚣的嘈杂声。 蔡红豆一把丢下黑匣子,快步迎上去,“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蔡老三将背上的蔡娘子放到床边,然后将她身上淋透了男子外衫拿下来,丢到一边,喘着气说“没啥事,你娘路上摔了一跤,崴住脚了。” 青豆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朝这边大喊“热水马上就好,爹,一会你先泡个热水澡,黄豆,你快跑去医婆那里,拿点崴脚外敷的药。” “好。” 蔡红豆忙得团团转,给两人各拿一条毛巾,然后帮蔡娘子脱下鞋,给她擦拭身上的雨水。 蔡娘子笑着道“娘没事,红豆你不用担心,先给你爹端碗热汤,让他去去寒气。” 蔡老三“先给你娘端一碗。” 青豆走进来,两只手端着两碗热汤,“好了,我端了两碗,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两个就别互相谦让了。” 一阵和乐融融的场景,过后,黄豆跑回来,给蔡娘子上了药,热水也好了,蔡红豆总算抽出身来。 然后,她想到,那个黑匣子,也就是男人口中的电话,貌似还没挂。 她悄悄走回去,拿起电话,然后遛出房间,对那边轻轻“喂”一声,“我这边有事,先就这样吧。” 说罢,她就想挂断。 “等下”听着这边温暖和谐,其乐融融的景象出了神,冷不丁听到她打算挂断的话语,随遇安突然喊住她。 蔡红豆愣住 “咳咳,那个你既然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又不想跟我见面,我,我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混蛋,这样吧,以后我们定期通话,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好吗” “当然,你不要误会,我就是,就是觉得扔下你一个人不太道德,你千万,千万不要多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蔡红豆直到挂掉电话,都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居然还想跟她联系,通过手里这个黑匣子。 青豆将饭菜都端上饭桌,然后单独给蔡娘子弄出一份,端到了屋里,路上见到呆呆站着的蔡红豆,说“姐,饭好了,你别在外面站着了,省得身上沾染了寒气,你现在身子可与之前不同了,要小心照顾自己才是。” 蔡红豆回过神,愣愣点头,“好。” 上桌吃饭,蔡红豆还在出神,那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定期联系为什么要定期联系他不是说不会负责吗再说,她现在挺好的,一点也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虽然他说自己是被人算计所以才会那样对她,但是终究,他毁了她一辈子。 蔡老三匆匆忙忙吃了饭,便进去看望蔡娘子,虽然脚没什么大事,但他还是放不下心。 蔡红豆努力收回心神,不再想那人,这两天蔡娘子不能下地,她肯定要多帮忙。 青豆和蔡老三负责地里的活儿,黄豆每天天擦擦亮就要起床前往隔壁村读书,蔡红豆就包揽了家里所有活计。 过了好几天,那边迟迟没什么音讯,蔡红豆也就渐渐将这件事放下了。 大概,那人只是一时冲动吧。 直到这天午后,蔡红豆靠在窗边缝小衣,过了会,她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不知不觉变低沉了,想来过会大雨就会瓢泼而下。 她忙放下手边的事,赶出门收了院子里晒的衣服和谷子等物。 刚收完,豆子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蔡红豆回到屋子里,擦了擦额角,突然,手顿住了。 熟悉的震动声。 她连忙走到枕头旁,果然是那个黑匣子。 自从上次他说他会不定时打过来,她便重新将黑匣子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虽然黑匣子这段时间一直没动静,但她也没有将黑匣子重新放回去。 她以为,上次他只是说笑,没想到 沉思一会,她拿起了那个黑匣子。 “你怎么总是不接电话”刚接通,便传来男子有点小愤怒小郁闷的声音。 蔡红豆愣了下,她知道他口中的电话便是手里这个黑匣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匣子可以让两人对话,但是蔡红豆笃信那人是天上的神仙,所以拥有些人间没有的东西也无可厚非。 顿了会,她说“我第一次听到黑匣子震动。” “怎么会我打了好几次”随遇安疑惑。 “大概,只有阴雨天能接通吧。”蔡红豆已经发现了,每次他称呼这个行为为“打电话”,每次他打电话过来,她这边总是阴雨天。 随遇安愣住了,他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外面果然正在下雨。 他有些匪夷所思,“一般来说,阴雨天信号不是会更差一点吗” 蔡红豆抿了抿唇,没吭声,他总是说一些她不知道的词语。 信号是他们那里的特产吗 随遇安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静了会,别别扭扭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他曾经也有过两任女友,但是每任都没谈长远,那些人对他都不是真心,无非图他的家世或者金钱,随遇安对她们当然就不曾真心,或者说,他根本没认真关注过她们,现在也就不知道要怎么关心一个女孩子。 而且,还是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 蔡红豆声音闷闷的,“挺好的。” 住在家里,有爹娘和弟弟妹妹照顾她,她能有什么事,而且因为最近每天一碗骨头汤,她觉得她都胖了。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随遇安身为男孩子,当然要主动挑起话题,他咳嗽了一声,问“你在干嘛” 蔡红豆看了眼手里的小衣,抿抿唇,老实说“我在做小衣。” “小衣”随遇安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小孩子出生要穿的衣服。” “商场里不是有卖的吗” 蔡红豆勉强能猜出商场是什么,她顿了下,说“可是,小孩子穿娘亲自己做的衣服比较好,而且,我也没钱。” 闻言,随遇安十分惊讶,且万分郁闷。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闻言,蔡红豆却道“这是我的孩子。” 随遇安“嗯” 蔡红豆抿着唇,“所以,我不会要你的钱,你也不要跟我抢孩子。” 如果,如果她生下来孩子,他过来抢,她一点胜算也没有。 随遇安无奈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是你一直想留下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的,只是你既然打算留下来,你这样毕竟是我的错,孩子也有我的一份,所以我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蔡红豆却固执又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没出钱,将来就不会跟自己争孩子。 于是,认真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随遇安郁闷,这个姑娘怎么那么执拗,而且,还傻乎乎的。 蔡红豆就没放下电话,她将黑匣子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重新拿起手里的小衣开始缝制,神情认真而专注。 针线穿插衣服的欷歔声通过话筒穿到另一边,随遇安竟然有种现世静好,岁月安稳的感觉。 他舒适地靠在沙发里,问“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喂吧。” 蔡红豆顿了下,轻声回答“红豆。” 下意识念出那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蔡红豆迷茫了神色,“什么意思” 讶异之色浮上脸面,“你不知道这首诗” 这不是首烂大街的诗吗 蔡红豆低下头,轻声道“我不认字。” 家里唯一认字的是黄豆,熟读三字经那种程度。 随遇安不可置信,“你不认字” 听到他分外惊诧的语气,蔡红豆手指瑟缩了一下,她知道那些达官贵族之家没有不认字的,但是她们家只是一户普通的农家,所以她也只是不认字的泥腿子。 “你家里不送你去上学吗” 蔡红豆嘴唇紧紧抿着,“家里没钱。” 供黄豆一个人读书就已经很辛苦了。 “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不需要花钱啊。” 说罢,随遇安就想起来,听说山区有些人家家里穷,活儿又多,加上重男轻女,就不送女儿上学,让女儿在家里帮忙干活。 想到这,他内心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只是转念一想,从那天的情况看,她家里十分温馨,不像那种苛待女儿的家庭,况且她也说,即使她未婚先孕,家里也不曾嫌弃,还说帮忙养孩子。 应当是条件实在困难吧,随遇安自认为想通了,心里也更加怜惜了。 这边,蔡红豆眼里闪过羡慕之色,原来,天上读书是不需要花钱的吗 不自觉呢喃出声,“真好” 随后就听这边男声立即接声,“你要是向往,我带你读书。” 蔡红豆怔了下,眉间泛起柔和,“谢谢。” 随遇安咳嗽一声,说“我叫随遇安。” 蔡红豆“哦。” 沉默再次蔓延,过了会,随遇安无奈再次挑起话题“你最近,有没有恶心想吐” 上次蔡红豆扔下那个炸弹,挂掉电话消失无影后,随遇安惊愣了很长时间,在疯狂想要联系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时,一时脑子抽搐,就上网查了查怀孕后的相关事宜。 蔡红豆摇头,“没有呀,我没生病。” 为什么会想要恶心想吐 随遇安“不是生病,那是怀孕的早期表现,你没有任何头晕恶心嗜睡择食的感觉吗” 闻言,蔡红豆认真想了想,静了一瞬,点头“有点容易犯困。” 其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没想到还是个乖小孩。”随遇安小声嘟囔。 蔡红豆没听清,“你说什么” 随遇安咳嗽一声,说“没什么,你遇到了这些症状不要害怕,这都是正常的。” “哦。” “那个,对不起啊。”纠结了很长时间,随遇安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蔡红豆愣住,“什么” “那晚,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而清越,是少年时期特有的嗓音,因着内心愧疚,声音里不觉带上了歉意,听在蔡红豆耳朵里,她不禁想到以前家里的大黄,它每次做错了事,就会乖乖地蹲坐在那里,耷拉着耳朵,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蔡红豆神思飞游了会,慢吞吞回过神,慢吞吞道“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一点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是被人陷害的,那晚的事不怪他,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讲,他又为她解了围,所以她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 “还有对我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说出来后,随遇安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这段长时间的交流,加上他的调查结果,他相信蔡红豆和那天设计他的人不是一伙的,反而一直在逃避他,仿佛生怕他会抢走她肚子里的孩子。 蔡红豆眨了眨眼,没说话,她理解他的意思,心里对他也早已不复前几日的怨恨,但是此时此刻轻易说出原谅的话,她好似又做不到,她怔怔地盯着一处,只能这样倔强而悲伤地沉默着。 随遇安也沉默了,他知道那晚的行为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都是一场伤害,而且从对面的口音来看,对面显然是个心思单纯善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随遇安提起一口气,说“这个号码是我现在的手机号,你以后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应当就是像上次那般联系他的行为,蔡红豆慢慢垂下眼,过了很久,她轻轻“嗯”了一声。 “嘟嘟” 那边却没声音了,蔡红豆呆了下,将黑匣子拿开耳旁。 怔怔地盯了会,里面确实没再传出男子的声音 第一次好像就碰到过这种状况,当时她哭得太过心碎,也就没挪出精力去关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晚饭时,蔡红豆时不时看向自己的肚子,蔡娘子瞥见,忙问“怎么了,红豆肚子不舒服吗” 蔡红豆抬起头,眼睛直了会,问蔡娘子,“娘,为什么,我不会头晕恶心” 闻言,蔡娘子笑了,“你这是向谁请教了,每个人怀孕后的症状不同,有人会头晕恶心,有人就不会,看来我们家宝贝是个十分乖巧的小宝贝。” 哦,原来是这样,蔡红豆放心了,她还以为自己身子出什么问题了呢。 黄豆调皮地将一筷子红辣椒放到蔡红豆碗里,“俗话说酸儿辣女,大姐,你将来一定要生个乖巧可爱的小侄女。” 青豆帮蔡红豆将红辣椒捡出来,转而给她盛上一碗汤,然后看向黄豆,凶巴巴地说“你抄这么多红辣椒是要辣死姐吗小屁孩,字没认几个,俗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黄豆立即委屈起来。 蔡红豆止住青豆,有点好笑,青豆怎么老欺负黄豆。 蔡娘子笑道“这话是不准的,不过图个彩头罢了,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咱们黄豆都喜欢,对吧” 黄豆忙不矢点头,只要是大姐的孩子,他都喜欢,他一定会好好疼爱保护他。 蔡红豆柔和了眉眼,低头看向肚子,几个月后,她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也不知是男是女。 农家基本都是趁着天亮就用完了晚膳,用完晚饭,天还没黑,蔡红豆决定出去走走。 自从怀了身孕,她便很少出门了,虽然爹娘都说让她多出去走走,她现在还没显怀,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胆小怕事,生怕被人意外发现,进而给爹娘带来事端,所以很少大白天出门。 因着秋日到来,白日渐短,此时走在路上,只能隐约瞧见脚下的路和远处的人影,蔡红豆觉得正好,这隐约的夜色正好掩盖了她内心的紧张。 青豆搀着她,走在她旁边,边走边说闲话。 两人走到了村中的大榕树下,模糊可以瞧见大榕树后面的大坑,坑里填满了雨水。 “也不知今年怎么了,雨水下得这般频繁,往常总是浅浅晕了点坑底的水今年竟然暴涨满了。” 蔡红豆闻言看过去,榕树后面是个大坑,坑边种满了柳树,柳树下堆着几块大石头,平日里供村民闲暇唠嗑闲话用。 此时那边坐满了人,三三两两分散坐着或者站着,正在高声谈笑。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甚至朝后缩了两步。 胳膊突然被攥紧,蔡红豆愣愣地看向青豆。 青豆微笑地看着她,“姐,不要怕,像平常一般走过去,跟大家伙打招呼。” 她面含笑意,语气含着鼓励,身姿昂扬地站在一旁,好似一棵蓬勃向上,枝条青嫩的小柳树。 蔡红豆不知不觉增添了信心,对啊,不需要怕,像往常一般闲适地走过去即可。 做好了心理建设,两人慢慢走到坑边,村民看到她们,皆笑着打招呼。 “红豆,青豆也出来遛弯啊。” 青豆甜甜地笑道“对啊,吃过晚饭,出来溜溜。” 村民们笑笑,看向蔡红豆,一个大娘问“红豆,最近怎么没见你出来” 蔡红豆努力地笑了下,回答“我娘崴到脚了,我最近在家照顾她。” “啊怎么回事你娘还好吗” “没啥事,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一会婶子跟你一块回去,看看你娘。” “好,谢谢婶子。” 正说着话,嬉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蔡红豆顺着大家伙的目光看过去,却是招娣娘正款款走来。 她穿着一身花衣服,艳丽的玫红色衬在她身上格外别扭,但诸位看过去的目光却难掩羡慕。 无他,招娣娘这身衣服的料子乃是纯棉,乃是当初县丞公子纳招娣为妾时送来的布料。 农家只有求娶聘嫁时方舍得穿上棉布布料,日常一般是粗麻或者细麻,葛布之类。 招娣娘走过来,率先看到蔡红豆,抿唇笑道“呦,这不是红豆嘛,有段时间不见你了。” 蔡红豆浅笑着点了点头,“二婶子。” 瞧见蔡红豆清丽俊俏的容颜,招娣娘眼珠一转,叹道“唉,看到你就想起了我们家招娣,你们总是一起出去干活,这冷不丁只瞧见你,没瞧见我们家招娣,我还有点想她。” 闻言,青豆脸上奇怪之色一闪而过。 她会想招娣想招娣给她赚钱才对。 招娣娘继续说“不过,我家招娣是去享福去了,我这做娘的,只有为她开心的份。”顿了顿,她轻轻瞥过来,笑道,“红豆你容貌不输我家招娣,便是不如我家招娣有福气,嫁个员外家应是不难的。” 蔡红豆怔了下,尚没反应过来,青豆已经一把走上前,将她挡在身后,面向招娣娘,冷笑道“谢过二婶子惦记,我姐生性纯良,家里也爱重若甚,便是怎么也不舍得让她去做妾的。” 招娣娘脸上闪过难堪,这话可不就挤兑她家卖女求荣,但是青豆这丫头一向嘴皮子利索,她往常跟她斗嘴鲜少争到上风,心里不觉有退缩之意,视线一转,扫到身上的衣服,想起自己家现在勉强算是县丞大人的外家,信心顿时暴增。 当下怒道“小小的年纪,嘴皮子倒是利索。” 青豆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做妾怎么了我家招娣现在正在镇子上享福呢,说来我家现在还算是县丞大人的半个亲家,你说话小心点。” 青豆被逗笑了,“那真是好威风呢,县丞公子爷当真要忙死了,后院怎么也得十几个小妾,那不是冒出来十几个亲家,什么猫猫狗狗都能上赶着了。” “你”招娣娘被气得脸皮涨红,抬起胳膊,指向她,气得手指不住哆嗦。 “好了。”蔡红豆按住青豆,转头跟招娣娘道歉,“对不住,二婶子,青豆年纪还小,您别跟她计较。” 村民纷纷回过神,上前劝道“对啊,招娣她娘,青豆还是个小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 “哈哈,大家伙都知道招娣是去享福去了。” “招娣她娘,你心放宽点,你说你家招娣都成了官家人了,你怎么也不能给你家招娣丢人啊。” 众人纷纷说着明面上劝架实际却完全偏向红豆姐妹的话,招娣娘气得差点厥过去,不过她也知道自家在村子里没蔡老三家人缘好,说是招娣享福去了,他们家算县丞家的半个亲家,但那天县丞公子着人扔了那么大一块银子,想也知道县丞公子有让招娣跟他们断了关系的意思,而她还需要生活在村子里面,实在不宜跟村民起争执。 当下皮笑肉不笑道“知道红豆要做人家正娘子,只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泥腿子,毕竟不够格当官家正娘子呢。” 青豆气得又要上火,蔡红豆忙拉住她,说“走吧,回家吧。” 这话招娣娘虽然说得不动听,但也没说错,甚至,她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嫁人了。 扶着蔡红豆回到家,见她神色不大好,青豆劝道“姐,你别听那个老虎婆瞎说,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温柔,上天一定会善待你的。” 蔡红豆笑了笑,“姐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青豆你这脾气得改改,私下怎么跟家人说都无所谓,但当着那么多人,二婶子怎么也是长辈,你不该那么说她。” 青豆撇撇嘴,“她都要上天了,我帮她施施压。” 蔡红豆摇头一笑,“姐只是在乎你的名声,姐这辈子不知道会怎样,但你的名声断不能被玷污了。” 闻言,青豆鼻头一酸,她忙低下头,揽住她胳膊,将脑袋靠上去,“姐,你看你,又瞎说了,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的。” 若是你不能好好的,那一定是上天瞎了眼。 蔡红豆摸了摸她脑袋,“傻瓜。” 今天出外遛了会弯,蔡红豆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血色,青豆抬头瞧见,笑着说“姐,你应该多出来走走,这对你对那个,都好。” 蔡红豆点点头,“姐知道了,好了,咱们回去吧,对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爹娘,省得村里又起争执。” 闻言,青豆忙吐舌点头。 青豆这暴脾气绝对传自蔡娘子,而且她还好,基本不动手,动手也是叫别人动手,她在后面看着,但蔡娘子急起来,尤其涉及到红豆的事,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撸的,而蔡老三一向唯家人为重,也是没头没尾地偏着自家人。 两人回到家,果然没提到这件事,本来也就是件小事,没人放在心上。 结果,之前跟蔡红豆打招呼的那个婶子来看望崴脚的蔡娘子,顺嘴就将这件事说了,当时蔡娘子压抑着脾气没发作,但是等那位婶子走后,对着招娣家的方向就骂起来。 “我呸,两个卖女求荣,黑了心的老贼,跟水蛭似的敲骨吸髓,竟还没脸没皮地说旁人,村民顾着脸面没说你们,还当自己观音座前善财童子净做善事呢,夜半走路也不怕背后带凉风,怎么不” 蔡红豆和蔡青豆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蔡红豆率先走上前,劝她“娘,你别气,不值当为那种人生气。” 蔡娘子揽住她,眼里含了泪,“我儿,你别听那个糟心货胡说,她们家不拿女儿当人,我和你爹却是最疼爱你,最舍不得你受委屈的。” 蔡红豆回抱住蔡娘子,依赖地靠在她身上,说“我知道,我没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蔡家庄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前后左右拢共二十几户人家,牙齿和舌头都免不了磕碰,更别说非血缘亲属关系的二十几户人家。 蔡老三热情爽朗,蔡娘子聪敏体贴,他们一家人在村子里人缘十分好,但也免不了有一两户不对付的人家,蔡招娣家便是如此。 听闻蔡老三祖上与蔡招娣家祖上还是亲兄弟,当时两家因分家问题闹了矛盾,乃至大打出手,后来就断绝了关系,传至两三代后,因核心问题人物纷纷去世,两家才重归就好,但到底经久的矛盾在里面,两家关系仍旧不咋地,直至蔡红豆和蔡招娣出世。 人人都说,两个蔡家出了两个美人,说的便是蔡红豆和蔡招娣。 只是,后面还有一句话,蔡红豆比之蔡招娣还要更胜一筹。 单看蔡娘子就知道,蔡红豆有五分相貌随了她,枣核似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细条柳叶般弯弯的眉毛,还有剩下五分,不随蔡娘子也不随蔡老三,却更加精致漂亮,挺俏小巧的鼻梁与花瓣似的粉唇。 她小时候便是整个村子公认的村花。 也因此碍了蔡招娣的眼,小时候蔡招娣为此事没少欺负她,但因青豆和二妮一直护着她,吃亏的却往往是她自个,后有一次蔡招娣心生恶意想要毁了她的脸,恰被青豆看到,怒火上头的青豆当即抢过刀子一把划了过去,没划伤她的脸,却划伤了她慌忙举起来的左手。 为此,两家彻底炸了。 蔡招娣家很现实的想法,他们还打算借蔡招娣找门好亲家,划伤了蔡招娣这不是断他们的前路嘛。 蔡老三更炸,没想到仅有八岁的蔡招娣竟有如此恶毒的念头,两家当即在村头干了一架,蔡老三别看黑黑瘦瘦的,但当初在镖局干过,有一身的好功夫,当即揍得他们家哭爹喊娘,若不是后面蔡招娣家赔了钱,又有村长说和,蔡老三甚至想将蔡招娣送到村里的祠堂,在祠堂教育个两三年再放出来。 后来那段时间,蔡招娣见到蔡红豆就躲,狠狠老实了一段时间。 而关系刚刚好转的两家再次进入了冰冻期。 听完蔡红豆有条不紊,温温软软地说完那段往事,随遇安支棱起耳朵,怔怔的久久回不过神。 她的声音,好软哦。 蔡红豆疑惑地拿开黑匣子,那人听不到自己说话吗不由喊了一声。 随遇安回过神,说“红豆,你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女孩。” “啊”蔡红豆迷茫地眨眨眼。 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了 “咳咳,”随遇安咳嗽一声,将注意力拉回来,翻了下她说的话,道,“这么说,你娘那是亲仇旧恨叠在一起,所以才将自己气着了。” 蔡红豆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随遇安这次打电话过来,恰逢蔡娘子将自己气到了,他问怎么回事,蔡红豆就随口将那点鸡毛蒜皮的往事说了下。 随遇安虽然没办法理解这种乡村间的争斗,但还是好言劝道“你娘是心疼你,你让她发泄下就好了。” 蔡红豆抿唇笑了下,说“我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她娘没有真气到自己,不过是做给爹爹和村里人看的。 经过几日的修养,蔡娘子的脚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以下地了,但蔡老三怕她没好全,一直不同意她下床,所以蔡娘子耍起小脾性了。 不过这些家里的琐事就没必要跟他交代了。 事实上,蔡红豆觉得自己跟这个人的关系很微妙。 说是陌生人吧,但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两人还每隔几日便会通话交流,但要说更亲密的关系,却也说不上,甚至两人交谈还容易陷入突然沉默的尴尬。 例如此时,等蔡红豆说完自己这边的事,两人便双双沉默起来。 过了会,随遇安开始直愣愣地问每次交流都要问到的问题。 “你最近怎么样” 蔡红豆垂着眼帘,轻轻抿唇,也照旧重复上一次的答案。 “挺好的。” “哦,那就好。” 随遇安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蔡红豆点点头,想到那边看不到,她出声“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蔡红豆将黑匣子放到跟前,愣愣盯着出了神。 随遇安每隔段时间便会打电话过来,几次过后,两人也渐渐摸清了规律。 果不其然,需要下雨才能拨通电话,不拘这边还是那边,只有下雨的一方方可拨通,当然,蔡红豆除了怀孕那次,就没主动打过电话。 且每次的对话时间不得超过两盏茶时间,超过后信号他称呼这为信号,便会立即中断。 蔡红豆一开始还对随遇安有抵触和厌烦心理,但几次下来,她发现随遇安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跟青豆对待黄豆的态度差不多,慢慢的,她心里也少了几分抵触。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蔡红豆眉眼柔和。 她牢牢记得,他当初说过的话,她不会越界,等她产下孩子之后,他彻底放心,两人方会正式断了联系。 垂下眼,舒了口气,蔡红豆正准备将黑匣子放好,帘子一掀,青豆走了进来。 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姐,来将这碗鸡蛋羹用了。” 见此,蔡红豆无奈却又心里暖烘烘地叹了口气,“怎么又浪费家里的鸡蛋了” 家里的鸡蛋一般用做镇子上卖钱,或者给黄豆先生交束缚,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谁生病才能奢侈地做上一回,但自从蔡红豆怀了身孕,家里不时便会给她熬骨头汤,蒸鸡蛋羹,蔡红豆每每看见,心里都是又温暖又难受。 觉得自己拖累了家里。 青豆却没这样觉得,不止是她,蔡老三和蔡娘子都没这样觉得,他们甚至觉得他们苦了红豆,让她怀孕期间只能喝骨头汤和鸡蛋羹补身体。 她顺势将鸡蛋羹放在桌子上,说“姐,你这是啥话,你现在可是双身子,肯定要多吃点油水才能让孩子越来越强壮。” 蔡红豆也知道这个理,只是哪有女子在娘家备孕的道理,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好了,姐,你要是不吃,娘回来该捶我了,你知道,咱姐弟三儿,她最疼你了。”青豆故意气哼哼地说话。 蔡红豆被她逗笑了,不过她知道青豆是故意的,她和黄豆从来没计较过这些,反而一直护着她。 只是,端起鸡蛋羹,她却道“今日休沐,黄豆在家吧,将他叫过来。” “姐” “快去。” 青豆叹了口气,只好将黄豆叫了过来。 蔡红豆笑眯眯地舀起一勺鸡蛋羹,凑到黄豆嘴边,说“我们家黄豆读书辛苦了,来,吃点鸡蛋羹。” 黄豆知道这是家里专门挪出来给大姐补身体的,哪里敢吃,当即摆手,退后一步,说“大姐,我不馋,你吃,对你身子好。” 蔡红豆落寞地垂下了头,“以前,咱们姐弟妹三个好东西总是一同分享的,现在大姐如何能吃独食。” “那不一样啊,大姐,你现在身子不同以往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村里头怀着孕还家里家外一把抓的人大有人在。” “可是”黄豆挠挠脑袋,觉得这话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青豆却已经坐到蔡红豆身边,张开嘴将那一勺鸡蛋羹吃到了嘴里,边吧唧嘴边对黄豆说“既然姐已经开口了,那咱们两个就陪姐吃点。” 黄豆愣愣地盯着她,蔡红豆却立即笑道“就该这样。” 青豆知道姐这是心里难受,他们如不吃点,她吃着也不开心,遂干脆带着黄豆一人吃了两口,再多却不肯了,蔡红豆也不勉强,只想着过后家里准备什么好东西,当跟家人一同享用才是。 姐弟妹三个,挨在一处,边用鸡蛋羹,边聊着最近的趣事,主要是黄豆说,蔡红豆和蔡青豆两人听。 他们习惯并享受这样的生活,听黄豆说学堂的趣事,先生今天拷问背书,他背出来了,得到了先生的夸赞,村里同他一块去隔壁学堂读书的小胖没背出来,然后被先生罚了。 说到半途,青豆习惯性地损黄豆两句,黄豆欲跟她争辩,但青豆一句“君子当巍巍如竹兰之雅”就将他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看着青豆洋洋得意的眉眼和憋得脸庞通红的黄豆,蔡红豆掩唇,轻轻笑了出来。 聊着聊着,用罢鸡蛋羹,蔡红豆随手将碗放到一边,恰就挨着黑匣子。 青豆低下头准备收拾,眼睛一转,看到了那个黑匣子,顿住了。 蔡红豆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收紧几分 怎么办她忘了收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谁知,青豆却跟没看到那个黑匣子似的,十分自然地捧起碗,对蔡红豆说“姐,我将碗放回去。”转身就走了。 蔡红豆愣愣的。 黄豆也站起身,说“大姐,我先去背书了。” 回过神,点点头,“好。” 等他们都走后,蔡红豆盯向手旁的黑匣子,神色间难掩疑惑,难道她们都没看到这个黑匣子这般特殊的材质,应当一眼看过去就会被吸引才对。 她慢慢想到这段时间,其实家里人不是没看到过这个黑匣子,但他们好像下意识忽略了它,总是顿一下就移开了目光。 蔡红豆想到随遇安的身份,心底恍然,大抵因着这是天上的神物,所以对小妹他们产生了迷惑作用。 蔡红豆怀孕已经两个月了,肚子仍是瘪瘪的,瞧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只除了她现在胃口比之前大多了,蔡娘子说能吃是福,能吃才好,有的女子怀孕是吃什么吐什么,蔡红豆这个样子才是有福气。 家里也变着法地给她找各种补身体的东西,人参鹿茸吃不起,便每日一碗骨头汤或者鸡蛋羹,有时候村里的猎户在山间猎了野鸡野猪等山物,蔡老三会特意赶过去挑点好下口的肉,买回来给她蒸煮或者炒着吃。 蔡红豆每日做做家里的活计,闲来无事出去村里溜溜弯,过得倒也顺心。 每隔段时间,随遇安就会给她打过来电话,两人现在还是没有共同话题,日常说那么几句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的间隙蔡红豆觉得又尴尬又心慌,心里盼着他以后不要打过来了,但他下次还是风雨无阻地打过来。 履行着他当初的承诺。 蔡红豆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孩子的父亲是个重诺的人,对她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慰帖吧。 他在她面前冷静而矜持,她在他面前端庄而卑微,两人不约而同又刻意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界限,分明,鲜刻又自持。 他们没有缘分,也不会成为朋友,放下黑匣子,蔡红豆怔怔地想道。 虽然没和他近距离相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深刻又清晰地认知到,他是一个自信而高傲的人。 她可以想象到,那边的他一定有着朝阳般的脸庞,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眼里却有着比朝阳更加耀眼灼烈的光芒。 而她,懦弱又卑微,性格这样鲜明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当时,她以为他们短暂的缘分会一直这样下去,她诞下孩子后,两人就再无交集。 直到那个夜晚,她正睡着,枕头旁突然传来阵阵震动。 蔡红豆已经对这种声音产生了一系列专属动作,睁开眼,飞快抽出枕头捂住它,而后悄悄往旁边看去幸好,青豆还睡得香甜。 她穿上外衣,悄悄下了床,拿着黑匣子走到外面,哈了口热气暖和下拳头,才接起来,对那边道“怎么了” 他们有过约定,尽量不要夜晚打过来,因为这个时候,蔡红豆一般已经就寝,虽然随遇安对她八点就睡觉的习惯很是不能理解,但也尊重她的决定。 这还是说透之后他第一次夜间打过来。 “红豆,我女儿还好吗”黑匣子传出男子大着舌头,模糊癔症的声音,以及急促的呼吸声。 蔡红豆愣住,他这是,喝醉了 蔡红豆没说话,过了会,却听那边传来一阵叮里咣当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被带倒了,随遇安闷哼一声,似乎也摔到了地上。 蔡红豆心里一紧,忙关心道“随遇安,你怎么样” 随遇安坐起身,眼帘低垂,轻笑了下,嗓音低低的,有种醉酒后特有的酥麻感,“蔡红豆,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蔡红豆抿了抿唇,神色恍然,她好像的确是第一次叫他名字,因为往常基本是他问她答,简单说一两句,电话便被挂了。 她没吭声,随遇安却再次笑了下,说“让我听听我女儿的心跳声。” 蔡红豆下意识道“你现在听不到孩子的心跳。” 况且,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儿,说不定是儿子呢,她心里暗暗嘀咕。 要蔡红豆说,她希望这一胎是儿子,一来,若这胎是儿子,她将来即使不嫁人也可以自立门户,二来女人活在世上太苦了,她自个就经历过最晦暗的事,怎么忍心她的孩子将来再苦上一遭。 随遇安喝了酒,脾气也好似孩子气了,听闻这话,居然用半撒娇式的嗓音说“我想听,让我听嘛。” 声音酥酥的,麻麻的,还带有少年的那种清越,蔡红豆脸一下子红了。 她结结巴巴“你,你别,我让你听就是了。” 说罢,她将黑匣子轻轻放到自己肚皮上,然后,屏住了呼吸。 好似生怕呼吸声会扰到孩子的心跳声。 片刻,她懊恼地咬了咬唇,都被这个醉鬼带傻了,才几个月,怎么可能听到孩子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黑匣子里一直没再传出声音,蔡红豆疑惑他是不是挂了还有今天的事,她犹豫了会,开口“随遇安,你还在吗” “嗯。”显然,他还在。 蔡红豆重新将黑匣子拿到耳边,低下头,抠了抠手指甲,问“你今晚怎么了” 心情不好吗 那边没说话,过了很久,传来一阵欷歔声,随遇安站起身,边翻手表边问“现在几时了” 蔡红豆怔了下,抬头看向天空,刚准备开口,那边犹自说道“很好,零点了,蔡红豆,对我说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吧。” 蔡红豆老老实实“祝你生日快乐。” 随遇安的嗓音听起来轻快多了,“我就当你替女儿说了。”他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很愉悦。 “啊”蔡红豆有些懵逼。 “谢谢你,另外,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睡觉,挂了吧,晚安。”说罢,他就挂了电话。 懵懵地垂下手,蔡红豆眨眨眼,呆了会,陡然反应过来,刚刚他好似在说,今日是他生辰 主要他说生日,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仔细一思考,就明白生日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起刚刚随遇安异常的状态,心里不安,又有点疑惑既然是生辰,他为什么不开心还有,他家人不陪他一起过吗 蔡红豆昨夜被吵醒,回去后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因此早上用饭时脸色便有点差,蔡老三看见,担忧道“红豆,怎么了没生病吧” 蔡红豆抬起眼,摇摇头,说“没啥事,就是昨晚下雨,被吵醒了。” 说到这个,蔡娘子不由叮嘱道“近来不知怎的,雨水格外多,天儿也愈发寒冷,你要多注意保暖,着了凉气就不好了。” “好,你们也多注意。” 说罢,蔡红豆想起昨晚的事,眉尖不觉一蹙,蕴着点疑惑,茫然和担忧,不知道随遇安怎么样了,今儿个是他生辰,他有没有和家人一起。 蔡红豆想起自个生辰,家人会首先带她去附近的小谭寺上香祈福,随后准备一大桌珍馐美味,尤其长寿面,由蔡娘子特意赶制,上面放两个鸡蛋,一把青菜,再放点猪肉羊肉,味道十分鲜美。 想起过生辰时的温馨场景,蔡红豆嘴角扬起一抹极轻的笑意,但想起随遇安,这抹笑意瞬时消失了。 提起生辰,留给她的只有快乐,但是昨夜,他分明是不快乐的。 她想到二妮,二妮也不喜欢过生辰,或者说她根本没过过生辰,她爹娘根本不曾记得她的生辰,赶到那天,她反倒比平常还要累些,因为她生辰过后几天便是她弟弟,他们家唯一的儿子的生辰,她爹娘自然不舍得让他们家宝贝儿子受委屈,所以生辰礼办的足足的,受累的也只有二妮这个姐姐了。 蔡红豆觉得自己明白什么了。 她问“咱们晚上吃啥” “喝粥。”说完,青豆顿了下,看过来,问,“姐,你想吃啥” 蔡红豆动了动手指,低下头,说“我想吃手擀面。” “可以呀,让娘做,娘做这个好吃。” 不等蔡娘子开口,蔡红豆忙开口,说“不用,我自个来。” “那也行。”没人有异议,有时候会突然想吃一样东西,家人不会为这点事闹争端,更何况,蔡红豆怀了孕,本来就一切以她为先。 晚上果然做了手擀面,蔡红豆将本来准备给自己的鸡蛋羹下到了锅里,正好一人一个圆滑蛋,热腾腾,香呼呼的,大家伙也没推辞,一家人,哪需要计较那么多。 只是,蔡红豆留了点面团没做,等到晚间,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悄悄出了房间。 燃起炉灶,烧沸清水,将长而不断的长寿面下进锅里,蔡红豆拿出了黑匣子。 灶里的火光映得厨房通明,刚刚忙活了一通,她额间不觉渗出了汗珠,明暗交加的火光映在她脸庞上,照得那点汗珠格外晶莹剔透。 听着熟悉的“嘟嘟”声,手指不自觉收紧,蔡红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怎么会一时冲动想给他下碗长寿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他说,昨晚那句祝贺的话权当是她替女儿说的,蔡红豆抿了抿唇,大抵就是这句话吧,触动到她了,不论她心里有多怨他伤害了她,到底他是孩子的父亲。 过了会,那边接通了,轰然传出一阵激荡的声响,蔡红豆耳朵嗡鸣了下,眼前片刻空白,稍稍缓过来,就听到那边咣里咣当的嘈杂里夹杂着随遇安带着意外的声音,“红豆” 蔡红豆张张嘴,“随遇安,你那里好吵。” 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茫然,疑惑。 随遇安立即站起身,长腿一迈,迈过跟前狐朋狗友的猪蹄,边轻声对那边道“等我下。” 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开口“我在ktv,你有事吗” 随后,他听到那边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和清水煮沸咕嘟冒泡的声音,他出外野营过,对这些声音不算陌生。 “我在做饭。” “嗯”随遇安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夜间十点半。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上床就寝了才对。 蔡红豆偏过头,盯向炉灶里烧得分外旺的火焰,点漆般的眼瞳莹了一层水渍,沉默了半晌,她轻声开口“我在做长寿面。” 随遇安怔住了。 “在我们这边,长寿面蕴含着美好的寓意,过生辰是一定要吃的。” 面差不多好了,她随手将黑匣子放到一边,拿碗盛出面,灭了柴火,盖上锅盖,一系列动作流畅麻利,锅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脚下不停,是喧嚣而温馨的忙乱声。 最后,她将碗放到黑匣子旁边,轻轻呼了口气,顺着将接下来的话说完,“随遇安,愿你福寿康宁,万事如意。” 合掌,祝福到位了,蔡红豆抿着唇笑了起来。 那边,随遇安却听着她轻微的笑意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懵懵开口“谢谢你,蔡红豆。” 蔡红豆脸蛋莫名一红,她低下头,低低道“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好了,你去玩吧。” 她不知道ktv是什么地方,但刚刚传来的喧嚣里分明有男子的声音,还听到有人喊随遇安,想来他正在和他朋友一起玩吧。 说罢,她挂了电话。 跟座雕塑似的愣在原地足足三分钟,随遇安意识终于回笼,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神色一时复杂。 回到房间,有人起哄,“随大少,刚刚是哪个情人给你打电话呀” “对呀,迫不及待就出去了,还不让我们听。” “哈哈,既然是小情人,怎么会让你们听。” “” 随遇安笑闹着踢了把身前挡着的猪蹄,骂道“滚远点。” 深陷沙发里,他盯着面前璀璨的灯光,听着耳遭喧嚣热闹的音乐声,却觉得这些震耳发聩的音响尚抵不上刚刚听到的滚水锅碗声的万分之一美妙,明明刚刚还开怀的心情此时却觉得分外空旷。 他闭上眼,烦躁地拎起酒瓶,狠狠饮了一大口。 擦擦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他微斜眼,问旁边的人,“钟子,你有没有吃过长寿面” 被称为钟子的青年愣了下,放下手里的酒杯,想了想,回答“吃过。” 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遇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吃过。 钟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小时候跟着我奶奶,每年生日,她都要给我做上一碗长寿面。” 想到那些年,他眉间不觉泛起柔和,“我奶奶手艺很好,尤其手擀的长寿面,软弹又劲道,长大后,我就再也没尝过这种味道了。”他奶奶前年去世了,他神色落寞起来,“那个时候,奶奶让我一口将长寿面吃完,不要咬断,但我总忍不住,每次不等吸完就咬断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看他难受,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长寿面代表着长寿安康,你奶奶一定很爱你。” 闻听他们对话,随遇安怔怔地盯向眼前的透明水晶杯,反射过来的璀璨灯光透进他眼瞳里,眼瞳里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灿烂光彩。 隔日凌晨,蔡红豆将这碗长寿面端出来,放到蔡老三跟前,说“爹,这是你早饭。” 蔡老三惊讶地看了眼跟前的面,又看了看她,疑惑“红豆,这是啥” “那个,这个是,我昨晚做的长寿面。”蔡红豆脸庞微微泛红。 “啥今儿个不是我生辰啊。” “就是,我昨晚饿了,想起来昨晚还有点面团没用完,就下了碗面吃,然后突然想吃长寿面,就,就下了。” 蔡红豆很少说谎,现在直视着一家人的目光,话越说越磕巴,眼神微微飘忽,根本不敢看他们,但好歹将话说圆满了。 蔡老三却根本没怀疑,当下笑得咧起嘴,还嘚瑟地朝蔡娘子瞥了下眼,“难为大丫头吃夜宵还想着爹,爹很开心。” 蔡红豆心虚地笑了下,叮嘱道“爹,你记得不能将面咬断哦。” 这是随遇安的生辰面,端来给爹爹,是愿他能够沾点福气,却不能咬断,坏了随遇安的福气。 蔡老三忙不矢点头,“好,爹不咬断。” 蔡娘子酸酸地看着他们,道“都道少亲母,长亲父,果真如此。” 蔡红豆眨眨眼,无辜道“没有这回事,只是上次生辰,我没来得及给爹爹准备长寿面,这次补上。” “哼。”蔡娘子酸唧唧地哼了一声。 青豆嬉笑着将一碗泡馍放到蔡娘子身前,说“娘,青豆亲您,这是女儿孝敬给您的。” 这下,蔡娘子脸色才好看起来,她亲昵地揉了揉青豆的头,说“还是我家青豆知道心疼娘。” 他们四人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母慈子孝,独留下黄豆可怜巴巴地咬着嘴里的粗面馍馍,食不知味,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 用过早饭,几人下地的下地,读书的读书,蔡红豆负责收拾碗筷,收拾到蔡老三吃干净的那只碗,不禁想到随遇安。 他昨天生辰,却是与朋友一起的那又怎样呢,他们不过是陌生人,昨晚那样已是越界。 蔡红豆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午后,她靠在窗前做小衣,二妮突然跑过来找她唠嗑。 她不动声色将小衣压到了被褥下面。 聊到王弘文,二妮不可避免再次给她灌输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这世道,女人活着艰难,我们自个不对自个好点,自个不想开点,这世间同地狱也无甚差别了。” 以前蔡红豆听到这些话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再听,心里油然翻涌而出一股莫名情绪,叫她鼻尖一酸,她眨眨眼,好险没让眼泪流下来。 二妮继续“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男子的鬼话,我们能依靠的仅有自个,只有自个变强大了,才能风雨不侵,刀剑无惧。” 说着话,她神情冷漠,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透着几缕麻木,好似阿鼻地狱图里受尽折磨的往生鬼,瞧着直让红豆心惊。 蔡红豆揽住她的手,暖烘烘的暖意传到她手上,二妮神情一动,偏头看她,眉间多了几缕柔和,回握住她的手,道“我不信神佛,却坚信红豆你定能受神佛庇佑,无灾无难,万福长生。” 听得蔡红豆心里又是一酸,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默默不语。 同蔡老三家拿两个女儿当宝,甚至比唯一的小儿子还要疼宠不同,蔡红豆家隔壁,也就是蔡二妮家,那家人完全不把女儿当人看。 蔡二妮娘头两胎全是女儿,第三胎才产下一个儿子,也因此他们家对那个唯一的儿子格外宝贝。 世人普遍重男轻女,若你只是更偏爱儿子也没什么,关键他们简直不拿女儿当人看,二妮大姐刚及笄就被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为了那份格外丰厚的聘礼。二妮本来上面还有个二姐,但听说小时候因为宝贝唯一的儿子,没顾得上她二姐,结果她二姐半夜发烧,生生烧死了。 至于二妮,同样不被当人看,每天像牛一样干活,却连顿正常的饭都吃不到。 如果不是蔡娘子和蔡老三时常接济着,蔡二妮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 也因此,二妮对红豆格外好,一直把她当亲妹妹般护着。 二妮走后,蔡红豆很是失落了段时间,她知道,二妮因着身世背景的原因,为人处世有些偏激,今日这般态度,想必又在家里受折磨了。 她和爹娘能接济她,却没办法管她的家事,二妮父母身为生身父母,便是打死二妮也不用服牢狱。 这样低落的心情直到随遇安打过来电话才好点。 他叫她,“红豆。” 蔡红豆总觉得,这次他叫她的声音比之之前,变了,但具体说哪点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嗯。”她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 顿了下,随遇安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蔡红豆勉强提起精神,“没事。” 随遇安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言不由衷,本来不想过问,但是想起上次她特意给他做的生辰面,他犹豫了下,别别扭扭道“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 蔡红豆怎么会将二妮的事跟他讲,只是道“真的没事。” 一听就十分敷衍的语气。 随遇安被她的语气气到了,他自认为,他们聊了这么长时间,她还陪他过了生日,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结果原来是他自个在一厢情愿。 他气呼呼地坐在一边,也不吭声了。 过了很久,蔡红豆反应过来他好像不说话了,抿了抿唇,神色带上了茫然。 两人间交流,往往是随遇安引导话题,他也从来没置过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她不说话他也不吭声,蔡红豆沉默了会,犹豫着开口问“你在干嘛” “听歌。”分外冷酷的声音。 “什么”神色染上茫然。 随遇安赌气地拔掉电脑上的耳机,一阵愉悦的轻音乐顿时倾泻而出。 蔡红豆恍然,原来是小曲呀。 仔细聆听那愉悦的音调,她表情慢慢转为震惊,嘴巴张大 “好听好好听”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却取悦了随遇安,他心情好转。 心里哼一声,她这样浅薄无知,我就原谅她了。 冲动之下,说出“要我给你唱首歌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不曾爱过你 我自己骗自己 明明觉得自己很冷静 却还掉入我自己的陷阱里” 听着那边的歌声,蔡红豆怔怔出了神 这个调子,她从没听过,却意外地好听,有种酸酸涨涨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能感觉到作词者的忧伤。 不知不觉,眼泪滑落了下来。 一曲罢,随遇安问“好听吗” 蔡红豆捏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不住点头“好听。” 随遇安得意地昂起了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他咳嗽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忽听那边传来一声抽噎,他愣住了,“你怎么了” 蔡红豆抽噎着说“做这个曲子的人一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她的感伤弄得摸不着头脑的随遇安“” 过了会,他轻笑道“傻瓜。”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傻瓜 “蔡红豆,我们做朋友吧。” “啊”蔡红豆愣了一瞬,空荡荡的思绪在脑海里放大,她听到那边的呼吸声,似乎急促了起来,又似乎变没了,在屏着等她回答。 她笑了笑,说“好。” 随遇安立即呼了口气,他哼一声,说“跟我成为朋友,是你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话音一转,又说“那你以后有什么心事可得跟我说。” 蔡红豆“” 自那后,蔡红豆很轻易地感觉到,随遇安对她的态度变了,两人之间由一座大山相隔变成了只隔着一座小山丘,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变成老熟人,但是他很努力地在了解她。 也让她了解了他的很多事。 原来,随遇安自小父母离异。 离异的意思就是和离。 和离后各自很快找到了另一春,随遇安自小跟着爷爷一起过,但他爷爷前年去世了,他现在一个人住。 听完随遇安的身世,蔡红豆又泪眼汪汪。 原来仙人也可以成亲,还可以和离的。 她小心翼翼安慰他“你别难过,你将来会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人。” 随遇安无所谓一笑,他才不难过,反正他是两方合法的继承人,老爷子在世时,已经替他立好遗嘱,办理好了一切,他那个老爸的大部分遗产,老妈的一半遗产,以及爷爷的全部遗产都是他的,现在他才是随家身家最高的人。 况且,他低声道“你现在肚子里那个,就是我的家人。” 随遇安眯着眼想到,几个月后,他就会有一个女儿,像她妈妈一样软乎乎,甜丝丝的小女儿。 蔡红豆脸色一红,严肃道“这是我孩子,你说好不跟我抢的。” 随遇安“” “咳咳,你放心,我不跟你抢。”他滋滋牙,有些后悔了咋办,尤其这段时间跟蔡红豆相处,想到有一个像她一样乖巧可爱的小闺女也不错啊。 “姐”外面突然传来青豆的喊声。 蔡红豆忙说“我先挂了。” “好。” 放好黑匣子,蔡红豆走出去,就见青豆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蔡红豆疑惑。 青豆将背篓放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叮嘱“姐,你这两天不要出去。” “怎么了”茫然眨眨眼。 “王弘文那个龟孙儿回来了。” 蔡红豆怔在了原地。 王弘文回来了,穿着一身光鲜的衣服,坐着青帘马车,被石头从马车上搀扶下来时,昂首挺胸,别提多洋洋得意。 他这次回来村子,来补上次中秀才没办的庆功宴。 他是近二十年来,蔡家庄唯一考上的秀才,里正自然重视,欲打算阖全村之力办场庆功宴,但后来王弘文被县丞叫去,再后来被县丞赐婚,准备大婚等事,事情就被耽搁下了。 晚上,蔡老三一家人商量起这件事。 照蔡老三的意思,这次庆功宴,他们全家都不出席,自然也不用出份子钱。 蔡娘子却摇摇头,说“不行,咱们得出,不仅得出,还得出席。” 青豆鼓起脸,不满“娘,村子里都知道咱家跟王弘文家那点破事,便是不出席,村子里也不会说啥。” 蔡娘子摇摇头,不语。 青豆看向蔡老三,蔡老三却沉下头,颓丧地叹了口气。 蔡娘子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红豆,心里难受,道“咱家虽跟王弘文家有隙,但村子里不知晓真相,青豆,咱家毕竟还住在村子里。” 闻言,青豆沉默了。 对的,他们跟王弘文间的矛盾,村子里不知晓,若他们不出席,村子里是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觉得他们家心胸狭窄,毕竟,当初红豆和王弘文并没正式下定,两家只是有这个意思,口头上应了下。 况且,蔡娘子当初和蔡老三商量过红豆生子的事。 他们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蔡家庄,村子里彼此之间连重孙子是几时诞下的都一清二楚,若将来红豆产子,要怎么跟村民交代这个孩子的来历,所以,蔡娘子和蔡老三决定,等三个月后,红豆坐稳了胎,他们便着手搬家。 村子里不能待了,他们要搬去远一点的,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们的村子。 偏偏,出城搬家落户需要路引,而办路引又需要县丞那边同意。 这事就不需要提前告知孩子们了,省得他们担心难过。 蔡红豆知道家里的难过,笑笑,说“没事,去吧,我也想去,好不容易办场庆功宴,咱们可得吃饱了喝足了。” 青豆不甘地咬了咬唇。 晚上,几个偷偷摸摸的黑影摸到一棵大树身后,聚精会神朝前面的小路望去,皎洁的月光下,小路上的景象一览无余,这个点,大部分人家已经休息了,或者待在家里闲聊家话,路上只能看见零星跑过的流浪猫狗。 “青豆,你确定他会从这条路路过” 躲在路边的人赫然正是青豆和白林等人,白林是山竹的大名。 青豆抬起眼,肯定道“我很确定,傍晚他进了村长家,现在还没出来。” 白林点点头,道“好,一会我们冲上去揍他一顿,你就躲在这边不要出去。” 青豆虽然很想亲自上手揍那个禽兽一顿,但是考虑到自己的确太有辨识性,只好不甘不愿地放弃了。 “你们不用顾忌,只要别打死就行。” “放心,这小子既然敢背弃红豆姐,我们肯定不能放过他。”众人嘻嘻哈哈。 突然,小路上出现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人,正是喝醉了酒的王弘文。 众人屏住呼吸来了 众人正准备冲上去时,青豆突然出声“等下。” 她愣愣地盯着那边,只见王弘文刚出现,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麻利给王弘文套上麻袋,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分外流畅,可以想见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就是已经在心里比划过无数遍了。 诸位傻在了原地。 这是谁,比他们还要痛恨王弘文 一阵拳打脚踢和王弘文的闷哼哀嚎声后,那人总算停了手,然后转过脸 众人渐渐张大嘴,齐齐看向青豆。 青豆也愣住了。 透过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那动手的人赫然正是蔡老三。 王弘文被人打了。 还是被两拨人打的。 听闻,他从村长家出来,正迷迷糊糊走着,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给他套上麻袋,狠狠捶了一顿。 下手十分狠辣,揍得他直叫爷爷奶奶。 那人潇洒地捶了一顿走后,他实在忍不住,没维持住读书人的风度,当场破口大骂,随后,他就被第二拨人揍了。 蔡红豆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青豆。 虽然她没见到昨晚的景象,但是她可以确认,其中一拨肯定是青豆,而且还拉着白林。 对上蔡红豆的打量,青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姐,那个,我给你泡碗红糖水。” “等下,你过来,姐问你一件事。” 青豆磨磨蹭蹭坐过来,“什么事啊,姐” “你是不是,最近又和白林联系了” 听到这个,青豆脸色一变,默了会,她慢慢低下头,问“姐,你也瞧不起山竹哥吗” 蔡红豆摇摇头,“我自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你应该明白,爹娘一直不让你接近白林。” 闻言,青豆不在意地撇撇嘴,说“他们之前还认为王弘文可靠呢,结果呢,还不是看走了眼。” 蔡红豆瞪她一眼,嗔道“没大没小。” 想了想,她叹口气,道“其实姐也挺喜欢白林,只是,他至今居无定所,每日在村子里闲逛,也没个正经营生,单是这点,爹娘就不会同意的。” 闻言,青豆红了下脸,紧接着,摆摆手,十分无所谓道“姐,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把山竹哥当普通朋友,我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蔡红豆好笑地看着她,不过顿了会,她还是道“帮姐谢谢白林,但是你以后不要麻烦白林他们了,姐现在只不想跟王弘文有任何牵扯。” “嗯嗯。” 被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王弘文并没打算追究,其实村民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很大可能是蔡老三家做的,只是到底王弘文不对在先,而且他也没打算追究,于是村民全都心领神会,竟没一人讨论这件事。 只是原本定于三天后的庆功宴却挪到了七天后。 这日,蔡家一家子来到村里的公社时,已来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人们的目光却一下子被公社正中央的女子吸引了。 她穿了身灰白色鼠皮大衣,头上一支金累丝海棠花红宝石步瑶颤颤巍巍,垂在脸畔,衬得那张如玉般的玉肤愈发晶莹白皙。 她端坐在那里,眉目端庄,透着几缕傲然,身旁立着两个小丫鬟,不时为她添茶倒水,便是那茶碗,也是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的青花瓷。 说实话,她样貌并不十分惊艳,是比不上蔡红豆的,但那一身自小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娇气,一眼便能瞧出来,也因此成功地让身旁的人不敢贸然侵犯一步,便是王弘文亲爹娘,瞧着坐在旁边也有些拘谨。 蔡娘子脚下顿了顿,当下挺起腰,带着蔡红豆他们走过去。 面上带着和煦而不失礼的笑,“王家大嫂,好些时日没见了。” 王娘子站起身,回笑道“红豆她娘,你来了。” 闻言,一直默默品茶的女子方抬眸,看过去。 前面的妇人衣着干净整齐,虽已上了年纪,但容貌依旧昳丽,可以想见,她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她眉目温和而透彻,神情平淡又怡然,眉间眼角不见一丝皱纹,举手投足间有种明月入怀的大气这是位规矩极好,且生活安康幸福的妇人。 程月瑶顿了下,将目光挪到她身后的女子身上。 甫瞧见蔡红豆的容貌,程月瑶表情一怔,没想到她竟有一副这般好容貌,紧接着心里泛起一阵冷嘲,怪不得能将人魂都给勾走了。 蔡红豆其实感觉到了那人打量的目光,她也知道她跟王弘文的事肯定会传到那位千金大小姐耳中,只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因此面对她打量的目光,蔡红豆抿抿唇,勉强支撑住自己,没让自己露怯。 这个时候,青豆突然闪到她面前,扬起眉,格外嚣张地瞪了程月瑶一眼。 程月瑶眉头一蹙,却见青豆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她身旁直直望着这边的王弘文,脸上带着抹嘲讽又不屑的笑。 血液轰然冲到脑壳顶,程月瑶狠狠咬住牙,绷住脸色没让自己发火,她放到桌边的右手紧紧攥成一团。 “咳咳。”右手边的丫鬟忙低声咳嗽一声,冷冷瞥了眼王弘文。 王弘文忙回过神,再不敢放肆地将眼光乱瞟。 青豆嘴角扬起抹冷笑,又贱又怂,幸好姐及早脱离了 蔡红豆没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涌动,事实上,青豆挡在她面前时,她是松了口气的,她虽然不心虚程月瑶对她的打量,但是对上别人专注而挑剔的目光,她总是忍不住想躲开。 蔡娘子与王娘子寒暄完,便领着红豆和青豆到一桌前坐下,蔡老三带着黄豆去爷们坐的桌子了。 接下来无什么大事,红豆和青豆坐在桌子上同其他同龄女子交谈,蔡娘子坐了会便去帮忙了,直至晌午,一切准备好,蔡娘子方回到位子。 正吃着,蔡红豆突然一僵 衣服的兜兜里竟然传出了熟悉的震动。 她慌忙放下筷子,说“我有点事,先离席一下。” 说罢,不等蔡娘子和青豆追问什么,便慌慌张张跑了。 跑到一处安静没人的角落,蔡红豆拿出黑匣子,气喘吁吁接起来,“随遇安。” 她不像其他接电话的人,出口第一个字是“喂”,而是直接又准确地叫他的名字,好似笃定电话的这头一定是他,这让随遇安心情稍稍愉悦,于是极轻快地回了一声,“嗯。” 然而,她下一句话便是,“你先挂了,晚点再打过来。” 随遇安脸色变差,“怎么了” “我这里有点事,你” “红豆妹妹”一声缠绵的声音,蔡红豆吓得猝然转过头,看见来人,她下意识切断了电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红豆妹妹,我知你心里怨我,恨我,但我也没办法,当日县丞大人将我传召过去,问我有没有意娶他女儿为妻,我自然是无意的,我心里只有你只是你知道,我日后参加乡试,届时定然绕不过县丞大人,听说他马上就要离任,升任知府一职,我” 闻听他动情动色的话,蔡红豆陡然冷笑一声。 王弘文慢慢住了嘴,第一次见到蔡红豆露出这种笑,他愣住了。 蔡红豆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王弘文,那晚无事发生,你却只当那晚不存在吗世人皆有上进之心,你欲娶县丞大人家的千金为妻,我无话可说,只是,你在发生那晚的事后再在我跟前做这样一副伪君子做派,真让我作呕,知道吗” 王弘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自小在家里偏宠着长大,因学识好,村民也高看他一眼,自中了秀才,连县丞大人都将爱女下嫁给他,村民们对他更是又崇敬又爱戴,哪里听过这种话。 他欲要发火,但蔡红豆说的属实,且他怕她将那晚的事桶给程月瑶,程月瑶规矩大,脾气也大,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若让她知道,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当下讪讪道“红豆妹妹,” “不要叫我红豆妹妹。”蔡红豆面若冰霜。 “好好好,红豆,一切是我的错,我知你不想再见到我,我这次跟过来,只是想跟你道个歉。”见蔡红豆冷着脸不吭声,他讪笑了下,说,“那,我就先走了。” 王弘文狼狈地逃走了,蔡红豆盯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眶却慢慢湿了。 他只认为他没伤害到她,却没想他那一夜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之前没见到王弘文时,她心里纵然有恨,但被家里的温馨和对肚子里孩子的期待掩盖了,但此时,盯着对方恬不知耻的嘴脸,她只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厮的脸皮撕下来。 只恨那晚揍他的人中没有她。 “姐。”身后突然传来青豆的声音。 蔡红豆顿了下,忙低下头,擦擦眼,看过去,挤出一丝笑意,“青豆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青豆狐疑地看过去王弘文离开的方向,“姐,是不是那个畜生又来骚扰你了” “没有,好了,姐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青豆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不虞多言,只好放下心里的疑惑和担心,上前揽住她,“好。” 回到席上,蔡娘子朝她们看了一眼,瞧见蔡红豆眼角的红,她眼里滚起愤怒和担忧,青豆朝她摇摇头,两人只好暂时搁下担忧,回去再说。 三人食不知味地用过饭,饭后,蔡娘子没留下帮忙收拾残羹,大摇大摆带着蔡红豆回了家,不过村民无一人不满,他们还以为蔡老三一家不会来了,没想到人家不仅来了,还出了份子钱。 这般识大体,大度,其他些枝丫小节便不必计较了。 回到家,蔡娘子就问“红豆,我刚刚看到王弘文寻你去了,他没对你咋样吧” “啥王弘文那个畜生又去骚扰红豆了”蔡老三和黄豆的席面跟蔡娘子他们不在一处院子,自然没瞧见这种事,此时听到这话,险些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蔡红豆忙压住蔡老三,说“他没欺负我,他跟我道歉,我没应,反而狠狠骂了他一顿。” “呸小人不过是怕他家那位千金小姐知道他的丑事,想让你闭嘴罢了。” 蔡老三道“骂得好,下次见到还骂他,他若再来骚扰你,爹便去剁了他的脚。” “我瞧着是不敢了,”青豆冷笑一声,“今日瞧着,他那个娘子不是等闲之辈,没见把王娘子夫妻都压得死死的,她身边丫鬟咳嗽一声,王弘文就不敢动了。” “活该”黄豆义愤填膺,“谁让他们家欺负大姐,活该他们娶了个母夜叉进门。” 望着家人为她气愤担忧,恨不得立即为她出头的模样,蔡红豆心里最后一丝抑郁也消失了。 她擦擦眼角,靠到蔡娘子身上,笑道“青豆说得对,往后他们家估计不会回来了,爹娘不必气愤,红豆只要跟你们在一起就够了。” 蔡娘子揽住她,心疼又宠溺地笑了笑,叹口气,却是不再说什么了。 红豆说得对,只有一家子在一起,红红火火,比什么都好。 安慰完家人,还有随遇安那边,想到这,蔡红豆就头痛,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王弘文这件事,她不想跟他多说,那代表了她卑微又尴尬的过去,但是不解释,他那人估计不好糊弄过去。 熟了之后,她发现随遇安这人其实挺好懂。 别骗他,别忽视他,不然瞬瞬然给你气成球团。 她慢吞吞打过去电话,还没准备好说辞,那边“嘟”一下就接通了。 “说”分外有气势。 蔡红豆眨眨眼,“今日村子里有庆功宴,我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才让你挂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那句红豆妹妹什么鬼你的小情人”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嗓音猛然拔高,满腔的郁闷和气愤,似乎已经憋了许久。 话落,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又硬生生添了一句,“你要记得,你现在有身孕,不适宜找小情人。” 蔡红豆涨红了脸,又是羞涩又是气愤,“你胡说什么,什么,什么情人啊” 她真的要被他气死了,即使他是神仙,也要注意说辞,哪有,哪有说话这么粗陋的神仙啊 “那是我同村。”蔡红豆最后给出了这个解释。 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他是她之前婚约的另一半,后来因贪慕富贵权势将她给抛了 不仅如此,还妄想享齐人之福,也因此,造成了他们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但显然,随遇安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说“你又在敷衍我,那句红豆妹妹缠绵地跟纺纱机里拉出来的线似的,说你们只是单纯的同村关系,唬傻子呢” 蔡红豆默了默,意外发现神仙居然还知道纺纱机。 沉默了会,见蔡红豆没有解释的打算,随遇安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低落,道“你曾经答应过我,和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难道,你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话音里的悲伤好似冲破堤防的洪水,那种凝滞感让这边的蔡红豆顿觉心里沉甸甸的。 她慌忙解释“我没有,我把你当朋友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没事,你慢慢跟我说,我不急。” 舒缓的语气很好地缓解了蔡红豆心里的紧张感,她沉默了会,想到这事还跟他有关,内心叹了口气。 罢了,就跟他说说吧。 她简单地说了下那晚的事。 她没跟他说她跟王弘文之前还打算定下婚约,现在说起此事,她都觉得恶心,更不想提当初两家还打算将他们绑在一起。 现在再谈起那晚的事,蔡红豆心情已经很平静。 她安静而漠然地望着窗外慢慢挪过去的光影,只有说到被侵犯时,语气才颤了一下。 听完她的话,随遇安震惊在了原地。 他定定地望着卧室里的那张床,想到那一夜她在他身下婉转,心尖猛然一颤,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机。 过了很久,他急促地喘了口气,觉得这个真相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只以为那个人跟红豆可能有什么感情纠葛,却没想到他曾经居然那么无耻地陷害过红豆,尤其在他大婚前夜。 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混蛋了 最重要,这间接造成了他和红豆发生了那事。 而更混蛋的是他,在红豆遭受了这般痛苦的折磨后,他居然打过去电话,质问辱骂她,甚至一度以为她跟那两个贱人是一伙的。 不知怎么,随遇安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打电话过去时,红豆绝望而嘶哑的哭嚎声,当时他不懂,却觉得整颗心都好似被这哭声纂成了一团,直至挂掉电话一个月后,还时常午夜梦回梦到女孩那绝望的哭声。 密密麻麻的仿佛被针扎似的疼痛感油然袭上心间,随遇安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他嘶哑出声“对不起,红豆。” 蔡红豆怔了下,下一瞬,她心有灵犀地猜到了他为什么道歉。 她缓缓移目,看到了桌子上散着的小衣和针线等物,眉间慢慢聚起了一丝柔和。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痛苦已经过去,留给明天的,必然是幸福和满足。 这个傻姑娘,如果不是他问起,她是不是要隐瞒他一辈子 虽然这段时间他已经确认红豆不是有意的,但到底被陷害才有了这个孩子,心里难免有个洞,怎么也填不满。 随遇安抬起头,眨掉眼角的湿润,突然想到“你说你那晚,意识已经模糊,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我的房间” “嗯。”蔡红豆轻轻点头。 随遇安眉间闪过阴郁,片刻,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会好好查查的,看来那晚不止那两个贱人,有小动作的人还不少。 挂掉电话后,随遇安立即开始着手调查那件事,但因为当时在很远的旅游城市,随家在那边并没什么势力,加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现在再去查,一下子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着手开始调查时,他心里还紧张了会,也许马上他就知道蔡红豆家在哪儿,人长什么样子了。 他在迟疑,要不要去找她。 很快,他下了决定找听完蔡红豆的解释,他怎么忍心放纵她一个女孩独自面对这件事。 谁想,过了好几天,那边一点头绪也没有,他不可避免烦躁起来。 随遇安从没怀疑过蔡红豆说的话。 从蔡红豆不知道银行卡为何物,他便知道她家一定在很偏僻很避世的村子里,华国确实有这样落后的村子,所以他从没怀疑什么,也因此,很轻易接纳了蔡红豆偏古典的话音。 她说她去镇子上做帮工,他自动翻译为她进城做帮工,那个城必然不算发达,随遇安去的那个旅游城市周遭就有很多类似这种的小镇。 他哪里知道,他的女孩,跟他相隔整整两千年。 那是用再长的尺子也丈量不到的距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没找到线索,随遇安也没跟蔡红豆说他正在调查这件事。 搞得好像他很想见她似的。 不过此时蔡红豆也没心情关注随遇安那边。 她最好的姐妹,二妮,近日跟家里闹翻了。 村里举办庆功宴,按理来说,所有人都可以去,但二妮却被她爹娘命令留在地里干活。 对此,二妮心里不是没有怨言,但她已经习惯了,也没说什么,中午一个人做饭吃饭,想到上次蔡红豆给她端回来的一碗面,突然想吃面了,就做了份手擀面。 结果,回来被她那个便宜弟弟看见了,那个便宜弟弟往二妮爹娘跟前一告状,二妮爹娘就狠狠打了她一顿。 如果不是红豆听到那边的动静,忙将蔡娘子和蔡老三喊回来,二妮说不定就被他们打死了。 此时,蔡红豆将二妮揽在怀里,眼睛通红地给她上药。 蔡娘子正站在大门口,掐着腰,破口大骂“黑了心的老贼,只拿自己儿子当宝,那就让儿子给你下地干活赚钱啊,连口热腾腾的饭都不让孩子吃,你们还当什么爹娘,干脆将二妮给了我家,我家再穷也不会短了孩子一口吃的。” 门口聚过来的村民也在指指点点“二妮她爹娘这次真过分了啊,我还想庆功宴上怎么没见着二妮,原来根本就没让孩子去,去了又怎么了,又不用添钱,他们这是不拿二妮当咱村的人啊。” “就是,再没见这么作贱孩子的,便是招娣她娘,也不会短了招娣一口吃的啊。” “唉,要是蔡家婶子回不来,他们是要生生将二妮打死啊,里正,这次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是败坏咱们蔡家庄的名声嘛。” “那个小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家里全部好吃的都可着劲地顾着他,他却连他姐吃口面都计较,这种人,呵,石头你以后可得离那小子远点。” 外面议论声纷起,二妮爹娘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 初时他们还欲跟蔡娘子计较,但蔡娘子张嘴话就跟咕嘟冒泡的流水似的,七拐八里全部朝他们砸去,一下子就将他们砸晕了。 加上蔡娘子又将村民喊了过来,将此事在太阳下一摊,谴责声可不就全部朝他们砸了去。 外面如此嘈杂,二妮却躺在蔡红豆怀里,神情麻木,眼神暗淡无光,蔡红豆瞧二妮这副模样,心疼得眼泪直流。 她抱住她,哽咽道“二妮,你疼不疼” 二妮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没一丝波动。 青豆捧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走过来,唤她“二妮姐,你喝点糖水暖暖身子吧。” 二妮仍旧没什么波动。 青豆为难地看向蔡红豆,蔡红豆摇摇头,青豆只好将糖水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蔡红豆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慢慢道“二妮,你常跟我说,女子活在世上不容易,我们要爱重自个,如今你怎么为那两个,不值得你在乎的人颓丧呢。”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对那两个长辈说出什么放肆的话,但她真的想说,那两个人不配为人父为人母。 蔡二妮眼里慢慢有了光彩,突然,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抢过柜子上的糖水一饮而尽,眼眶里晃悠着晶莹的泪花,却倔强地抬起头,不允许它们掉下来。 她大力地抹了把嘴巴,死死瞪大眼睛,不欲使里面的眼泪掉下来。 “是我一时犯倔了,红豆你说的对,我平日里净跟你讲这些,怎么轮到自个身上就看不透了。” 见二妮瞬间就挺过来了,蔡红豆又欣慰又难过,她抱住她,说“二妮,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有多少人处在她这个环境,能够这样坚强而透彻呢。 蔡娘子骂累了,进来看望二妮,见她已经缓过来了,眼角不由泛红,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你就先在婶娘这里住下,这次你爹娘不给个说法,甭想从婶娘这里把你领走。” 二妮冲入蔡娘子怀里,也将自己的泪水全部埋了进去,对她来说,蔡娘子比那个冷情冷血的名义上的娘更像亲娘。 是她可以放肆自己的软弱,放肆自己去依赖的人。 蔡红豆抿抿眼角的泪水,吸了下鼻子,她有个幸福的家庭,所以真的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能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即使不在她的期待和预料中出现,她也发誓必将用尽一生去爱护他,呵护他。 这夜,可能因为心绪不稳,蔡红豆睡梦中竟然梦到自己早产了,流了一地血,她生生被吓醒了,嘴唇发白,额间渗了一层冷汗。 她看了眼旁边的床,二妮和青豆兀自睡得安稳,并没被吵醒。 她拿着黑匣子悄悄下了床。 本来忐忑那边会不会接通,没想到一下子就接通了,随遇安担心的声音传来,“红豆” 她不会轻易给他打过来电话,更别提是这个点,莫不是出事了 蔡红豆听到声音的担忧,心里的惶恐去了半分,夜间的冷风一吹,脑子冷静下来,她抿抿唇,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冲动给他打了过去,但真接通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抬起眸,眼角瞥见清冷的月色,清凌凌,恍惚一捧冬日的湖水,蕴着几缕高处不胜寒的寒气。 “红豆”随遇安真急了,嗓音透着一丝尖锐。 “我在。”蔡红豆咳嗽一声,眨眨眼,道,“随遇安,我在。”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嗯” 蔡红豆呼了口气,仔细将梦里的情景给他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随遇安笑道“梦都是反的,你这个梦说明咱们的女儿正在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听到这句话,蔡红豆心里的那半分惶恐也消失了,她弯唇一笑,很想说随遇安,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话。 转念想到一点,她当即忘了那句话,转而疑惑“随遇安,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女儿” 男人,不都更喜欢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吗 “自然是,儿随母,女随父,我想要个随我的小闺女。” “臭美”蔡红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顿了下,她问“如果是儿子呢” “那自然,也得宠着啊。” 蔡红豆抿着唇,笑得更开心了。 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会一如爱她,只是她更希望她的孩子将来能够不受磋磨罢了。 “你最近还好吧”随遇安开始日常问候。 “我没事。”蔡红豆日常回答。 回答完,想起二妮,语气有了一刻的停顿,立即被随遇安捕捉到了,他坐直懒散的身子,问“怎么了” 犹豫了会,蔡红豆将二妮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下,问“随遇安,你有什么法子吗” 随遇安却震惊地问“你们那里还有那么重男轻女的家庭”紧接着,他担心道,“你家里” 他这话没头没尾,蔡红豆却一下子明白了,她摇摇头,说“家里人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随遇安放下了心,观她每次同他讲话慢条斯理,纯然干净的样子,便知她应当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想了想,随遇安道“为什么不让她外出打工这样既躲开了家人,每月还能赚钱,想来她家人也不会反对。” “打工” “对,去外面找个活干。” 蔡红豆眼前一亮,越想越发觉这是个好主意,他们附近的县城有不少人家招不卖身的丫头,虽说每月工钱比卖身的丫头低了点,但好在自由,将来想走便能走。 她攥紧手里的手机,低低对那边道“我明白了,谢谢你,随遇安。” “嗯哼,好了,别害怕,有闺女保护你呢,你怕啥,快去睡吧。” “好。” 隔日凌晨用早膳时,蔡红豆便将这提议说了。 众人听完,愣了一瞬,蔡娘子率先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虽免不了受些委屈,但怎么也比在你那个家强,况你不卖身,主人家也无法对你非打即骂,若赶上个厚实的人家,兴许你还能享享福。” 蔡老三沉着脸颔首,“你婶子这话没错,二妮,这家里你是待不下去了,你放心,这几日叔就帮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看了二妮一眼,青豆却道“爹,娘,这事还得二妮姐自个拿主意。” “对对。”众人纷纷看向二妮。 二妮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婶子,叔,我听你们的,这个家,我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蔡娘子笑起来“咱们不待了,这几日你先住在婶子家,等你叔替你打听好了,你就直接出去。” “嗯。”二妮点了点头。 用完早饭,二妮自觉地去刷锅刷碗,蔡娘子和蔡老三也见怪不怪地没阻止,二妮自小在他们家院子里爬着长大,跟自个家孩子也没啥两样了,就像他们家准备了好吃的总会给二妮留一份,二妮也会帮忙做一些小事。 蔡红豆一块去帮忙,蔡娘子和蔡老三准备下地,临走前,蔡娘子说“二妮身上的伤没好,多躺床上休息,红豆你多照顾着点。” “哎。”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下院子,最后回到红豆的屋子里唠嗑。 蔡红豆见二妮真没将她爹娘放在心上,不觉松了口气,虽说孝乃大义,但二妮爹娘那样的人,又怎能让人全心全意地去孝顺。 聊了会,二妮口渴了,起来准备倒杯水。 走到窗前的软塌,这是蔡老三特意给两个女儿准备的,软塌挨着窗户,秋日午后,斜倚在软塌上,身上搭着薄毯子,最是惬意不过。 她倾身弯腰,准备倒杯水,忽的,顿住了。 下一刻,她从薄毯子下面抽出一件枣红色的小衣,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蔡红豆飞快坐起身子,慌乱地瞧了一眼,抿抿唇,纷乱的思绪自动蹦出一连串谎话。 “那是,那是,我小时候穿过的小衣。” 因她挑选的布料比较陈旧,确实像穿过的小衣,二妮没有怀疑,她放在手里掂了掂,笑“你将这个翻出来作甚” 蔡红豆穿上鞋走了过来,拿过小衣,勉强笑了笑,“一时好玩,忘了放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二妮在红豆家住了几日后,那边率先忍不住了。 二妮原来在家时,他们还可以偷会懒,将大部分活计都扔给她,如今她躲到隔壁家,家里的活计可不得全部堆到了两人身上,这下子可让两人生生脱了层皮。 二妮娘率先过来试着让二妮回去,当时蔡娘子正好在家,当即就把她骂了回去。 二妮娘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活计的事没解决,他们还得想办法,最后没办法,求到了里正那里。 里正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通,不欲管这破事,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二妮的生身父母,哪有孩子为此一直赌气的,这样对二妮的名声也不好。 里正到红豆家走了一趟,将这个道理掰扯给他们听。 蔡娘子与蔡老三自然知道这个理,二妮在他们家住上两天还可以说得过去,但住的时间长了,免不了被外人数落心胸狭窄,连亲爹娘的仇都记,他们也不愿二妮落到这个名声。 只是 蔡老三给里正倒了杯茶,道“里正,你也知道,二妮自小跟我家红豆一处长大,五天有两天是住在我家,我跟红豆她娘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在我们心里,二妮跟我们自家闺女也没甚么差别。” 闻听此言,里正叹了口气,他自然知晓蔡老三一家子至善至仁,村子里但凡需要帮忙的,他们没有不应的。 “其实这事吧,二妮那孩子虽然被伤透了心,但那到底是她亲爹娘,她还能记仇不成,前两天她就吵着要回去了。” 里正脸色稍缓,他就知道,二妮是个好孩子。 “是我和红豆她娘拦着不让她回去,”蔡老三接着说,他慢悠悠饮了口茶,“回去干吗继续被她爹娘毒打吗” 里正脸上有点挂不住,忙道“二妮她娘昨个来找我,说这事就算了,不打二妮了。” 蔡娘子不可置信,“这叫啥话什么叫这事就算了这事难道是二妮的错他们想算了我们还不罢休呢,孩子就下了口面,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了要他们急成那个样子” 里正虽然也觉得这事是二妮爹娘的错,但哪有长辈跟晚辈认错的,他耷拉下脸,问“那咋办” “里正,我知道您难办,我也不说什么其他虚话,只要那家给二妮备上一桌上好饭菜当做赔罪礼,这事咱们就算了。” “如果那家不同意,我就把这事嚷嚷开,传的邻村皆知,他们不在乎二妮的名声,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家那个小子的名声吗我看这事传扬开,将来他们家小子说亲,还有谁乐意把自己亲闺女搭进去。” 里正觉得蔡娘子这话有点无厘头,“你这话过分了,哪有长辈给晚辈赔罪的” 蔡娘子却一脸坚决,“里正,大家这么些年邻里邻外的,您应当知道我的为人,我这人讲理不讲情,更何况,认真点说,二妮几乎是我们家帮着养大的,我们为其出面难道不应当吗” 里正不说话了,他看向二妮,二妮一副全权听蔡娘子的模样。 他摇摇头,叹口气,说“那好吧,我去那边说说。” 对于蔡娘子的要求,二妮她娘理所当然坚决不同意。 里正去说时,那边的吵闹声,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但里正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一顿饭而已,就当哄个小姑娘开心。 “俺在乎的是那一桌饭菜吗俺在乎的是长辈的声望,里正,那是俺闺女,俺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管他蔡老三和蔡娘子什么事他们那不是狗拿耗子,蛋操心吗” “不行,无论如何俺都不会同意的,这不是生生把俺的脸皮扯下来扔地上踩吗若那贱蹄子回来后回回都要闹上这么一遭,俺难不成还当供奉老佛爷一般时时供奉着她” 里正不慌不忙听他们说完,慢条斯理抿了口半凉的白开水,嫌弃地皱了皱眉,而后不疾不徐放回去,抬起眸看向他们,扯出一丝闲适的笑意。 “这么说,你们的意思是不让我这里正出头了你们和蔡老三那一家弄个头破血流” 这回,两人不吭声了,活像被人勒住鸡脖子的两只火鸡,梗得脸红脖子粗。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说点不好听的,村头村尾的,谁不知道各家那点破事,二妮说是你家亲闺女,但有一大半时间在蔡老三家养着,说是他们家半个闺女也不过分了,便是二妮将来的亲事,他们过问一二也是应当,你们这次闹出这么难看的事,你们不疼自个亲闺女,还不许人家疼疼自家的半个闺女” 两人虽还是气愤,但闻听此言,却吭吭哧哧说不出一句话来。 “行了,我话带到了,到底要不要办,你们两口子好好商量商量。迎自家闺女回家,哪有什么掉份不掉份之说。” 说罢,里正便走了。 两日之后,他们到底还是妥协了。 虽然最后准备出来的饭菜没那么尽如人意,但好歹做了点面子情。 又过了几天,蔡老三带回来个好消息,县城里潘员外家要招两个厨房帮工的小丫头。 二妮这个年龄正好,一个月五钱,管吃管住。 二妮拿这件事同她爹娘说,她爹娘果然立即就同意了,虽然她走后,全部的活计就要揽到他们身上,但是想到二妮那每个月的月俸,他们咬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二妮走的那天,蔡红豆送她到村子口。 北风冷冽,二妮却只穿了件单薄的灰白色衣衫,背着个破旧包袱,鬓边的碎发在风中张牙舞爪。 蔡红豆将自己的一件厚棉衣披到她身上,红着眼说“你保重自个,我将来去县城,会去看你的。” 二妮捏了捏身上厚实的衣服,眼角也湿润了,她伸出沧桑恍如中年妇人的手,触碰了下她脸蛋,不放心地交代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自个,一个人别随便乱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张脸蛋多让人遐思。” 青豆“二妮姐,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姐。” 二妮点了点头,望了望身旁的蔡娘子和蔡老三,又望了眼苍茫无一人的村里小路他们果然没来送她。 她漠然收回视线,对大家点点头,说“天儿冷,大家回去吧,我走了。” 说罢,她转身,衣角凌空卷起一个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妮走后,蔡红豆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时觉得干什么都不得劲,大白天躺在床上,懒懒地闭眼养神。 虽然知道这种状态不好,但是一时也没办法调整过来。 黑匣子再次震动的时候,蔡红豆愣了会,才拿起来。 距离上次震动好像过去很久了。 蔡红豆边慢吞吞按下那个圆点,边思考上次震动的时间。 起码过了小半个月吧。 因为近日一直为着二妮的事情所费神,就没顾上随遇安那边。 “蔡红豆”一直不回应他,随遇安怒了。 蔡红豆一个激灵,回神,道“嗯,我在。” 随遇安对她这种忽视他的态度很不爽,当下教训道“这就是你对待长时间不见的老朋友的态度吗我们有整整十二天没打电话了,今天好不容易打通了,你居然还走神” 他那谴责的语气好似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蔡红豆被说的心里一虚,当即低下头,愧疚道“对不住,我错了。” “哼哼,”随遇安哼唧两声,问她,“我这边打不过去电话,为何你也不打过来” 他还是对两人整整十二天没通话这件事耿耿于怀。 蔡红豆老老实实,“我忘了。” 随遇安“” “你”他捂住胸口,只觉那处被人凭空射了一箭,险些当场厥过去。 好在蔡红豆及时止损,一向慢半拍的脑子刚刚受到刺激,此时格外激灵,下一刻,脱口而出“最近忙着二妮的事,前个二妮刚走了,随遇安,谢谢你,太感谢你了。” 随遇安好险提住了胸口的那口气,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你还是没跟我打电话。” 蔡红豆不好意思一笑“我太难过了,二妮走了,村子里就没人与我说话了,对不住啊。” 随遇安沉默了,过了会,他轻轻一笑“傻瓜,不是有我吗你以后想说什么,就跟我说。” 蔡红豆怔住了,内心最柔软处似乎被人轻轻触碰了下,一个抖擞,抖擞出近段时间全部的颓丧与失落,她抬起眼眸,眼睛深处似乎住了一窝星星。 半晌,她轻轻点头,“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比翼鸟在其东,其为鸟青、赤,两鸟比翼。一曰在南山东。 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头,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鸟东南,其为人长颊。 有神人二八,连臂,为帝司夜” 尽管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蔡红豆仍旧听得津津有味,她手里还拿着未完成的小衣,长而不乱的针线插在上面,动作却越来越缓,直至最后,干脆放下小衣,全神贯注地倾神于讲课中。 先生不疾不徐的话语,仿佛春日里沐面的春风,徐徐拂到人心尖。 又仿佛整个人浸到暖日里沐浴下的泉水里,身子不由舒展开,由内到外,由上到下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慢慢沁透到四肢和筋脉之中。 一堂课过去后,蔡红豆尚未回过神,随遇安叫了好几声,才将她从那种如梦似幻般的美梦中叫醒。 她双眼发光,眼瞳深处绽放出渴望与艳羡的光芒,良久,她张张嘴“真好。” 又被忽视了,心情正不爽中的随遇安“” 再浓密的不爽也被这声纯净而声含向往的一句“真好”给打散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以后,我常常带你来听课。” “好。”蔡红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打电话前,随遇安突然想到曾经答应过她,要带她见识下读书上课是何种感觉,答应过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为此,随遇安罕见地发挥了绅士精神,选了门讲故事的选修课。 虽说这个讲故事中的故事有点生涩难懂,但是瞧蔡红豆的表现,分明是极为满足开心的。 “近日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感觉,我好像胖了,不过我最近好吃好喝,也不干活,胖了也是应当的但是,还是有点不开心。” 蔡红豆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她没有发现,她现在在随遇安跟前越来越放得开了。 听着蔡红豆软软的絮叨声,随遇安神情慢慢柔和了下来。 下一节没有课,他戴着蓝牙耳机,长手长脚地半倚在桌面上,抵着下巴,侧脸望向窗外,秋日的阳光慢慢从剔透的窗户中溜进来,落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上。 竟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圣洁感。 两个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女生,低着头,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讨论着他,间或发出几声荡漾的笑声。 蓦然,他低低一笑,浑身那种不可靠近的距离感恍如凌晨第一抹阳光笼罩下来,被吹散的迷雾,露出嫩绿的枝桠与晶莹的露珠。 美好得让人不可亵渎。 那两个女生脸蛋刷的通红,眼神却露出些许痴迷的意味。 他一定在跟心爱的人通话,两个女生不约而同想道。 只有对待喜欢的人,才会露出这样宠溺而目中无一外物的微笑。 其中,一个女生捂住烧红的脸,低声道“若是我有个这么帅还对我这么上心的男朋友,我一定立马就嫁了。” “不害羞”另一个女生笑着打闹她,但眼角扫过去,触到随遇安眼角似水的温柔,手指却不由一颤。 谁说不是呢 突然,随遇安拿出一本书,走了出去。 两个女生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却见他走到外头的走廊里,斜靠在栏杆上,手懒懒地支起书,低声念了起来。 他眉目柔和,神情安稳,通透的阳光落下来,撒到他身,竟不知是阳光更通透一点,还是他更通透一点。 原来是蔡红豆刚刚遗憾地说了句“要是腹中孩子出来了就好了,也让他听听先生的课。” 蔡红豆虽然不识字,文化也浅薄得几乎没有,但她曾经接送过黄豆上学,也曾在夫子授课的屋子窗外听过几次,因着机会宝贵,那短短几次机会让她印象极深。 当时她觉得夫子说话真好听,说出来的话语也真好听,但是跟今天听到的一比,仿佛又远远不如了。 大抵是今天听到的话抑扬顿挫,高低错落又娓娓动听,娓娓道来时,先生又将里面难懂的话讲解得通俗易懂,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听到这话,随遇安自然道“我读给闺女听。” 他选了一本国外诗歌读物,嗓音压得低低的,明明不含任何情感,蔡红豆却一下子入了情景之中。 仿佛自个便如诗中的歌女,挎着花篮,走在氤氲的小河道旁,璀璨的灯光落在水面,映出琉璃般的色彩,她轻轻抿起碎发,晚风一扬,群群白鸽登时如窜天猴一般直直朝天空飞去。 倚在软塌上,暖暖的阳光斜照进来,蔡红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嘴角扬起抹满足的微笑。 不知不觉,她竟然睡了过去 听着那边沉稳的呼吸声,随遇安脸色一黑。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到底没有吵醒她,只是默默挂了电话。 蔡红豆再次醒来时已经黄昏,她坐起身,呆了会,低头看见身上披着的薄毯子,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青豆正好走进来,见她睡得一脸迷糊的样子,笑道“姐,起来吧,晚饭好了。” 蔡红豆眨眨眼,彻底清醒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居然一觉睡过去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做,还要劳烦忙了一下午的青豆。 她站起来,问“爹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外面收拾呢。” “哦。” 走出去,就看到蔡老三和蔡娘子坐在一处闲唠嗑。 看见蔡红豆出来,蔡娘子习惯性地问道“红豆,你今儿没啥事吧” “没有,都挺好。” 蔡红豆走过去,给蔡娘子揉捏酸硬的肩膀,蔡娘子摆摆手,说“娘不累,你快坐下来。” 蔡红豆笑笑说“今天睡了一下午,脑子正迷糊呢,给娘捏捏肩膀,正好让我清醒清醒。” 蔡娘子温和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阻止了。 蔡老三喝了一大口水,将碗放回桌上,闻言笑道“能吃能睡是福,大丫头这样才是难得的福气,我看这村子里谁也顶不上大丫头的福气。” 闻言,蔡娘子嗔了他一眼,道“便是你宠着大丫头,村里其他人可不像大丫头这般悠闲。” 蔡老三捋捋袖子,满不在乎道“我家闺女,我就宠着,咋啦不行啊” “行行”蔡娘子虽然嘴上一副嫌弃的口吻,但双眸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青豆将最后一锅汤端上来,打断他们的话,“好啦,开饭啦。” 黄豆在一旁咋呼“我就差一点了,让我写完这一点。” 悠闲的傍晚,一家子笑笑闹闹,分外温馨。 乡下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是席间,也闲话不停,分外热闹。 蔡娘子突然想到,“再过半个月就是庙会了,到时候青豆和红豆跟我去镇子上一趟,买点祈福带。” “好。” 青豆想了想,说“娘,别让姐去了,这一路颠簸,省得出什么问题。” 蔡娘子拍了拍额头,“瞧我,忘了,红豆现在身子跟以前不同,不能这般颠簸。” 不等蔡娘子说完,蔡红豆忙说“娘,我想去,咱们别去镇子上,直接去城里吧,我想看看二妮。” 二妮已经走了十多天,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可是,你身子” “已经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胎坐稳了,娘,只要我注意点,没事的。” 蔡娘子知道红豆跟二妮姐妹情深,况且,她自个也担心二妮。 思考了下,没拒绝,说“行,那天青豆你不用管其他,就好好护着你姐,别让其他人冲撞了你姐。” “哎,好。” 用过晚饭,蔡红豆照旧和青豆出去散步。 沿着村延缓缓踱步。 路上远远瞧见二妮那个整天撒泼不干正事的弟弟,青豆忙扶住蔡红豆,带着她转向另一个方向。 “姐,你现在身子贵重,别跟那个小混蛋撞上,若被那个小混蛋冲撞了,便是扒了他的皮也晚了。” 可能因着二妮的关系,她那个弟弟对他们家总是恶意满满,好在青豆能干,黄豆也有一堆朋友,他只敢在家里撒泼,是怎么也不敢朝他们撒泼的。 若是平常,青豆肯定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路过时还要狠狠甩给他一个白眼,但现下扶着蔡红豆,为了打只老鼠伤了白玉瓶就不好了。 蔡红豆也应势转身,暂时先躲着那等爱找事的人。 两人走着,走着,就见迎面走来两个妇人。 一个挺着只大肚子,瞧着就快生了,另一个轻轻托着腰,肚子略微鼓起,可见怀孕还没几个月。 正是村尾二爷和四爷家的儿媳妇。 其中那个托着腰的妇人问旁边快生了的妇人,“金花嫂子,你这几个月了” “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 “呀,那不是快生了。” “对呀,终于要把这小累赘拉出来了。”金花嫂子语气里带着嫌弃,但仔细听,却分明听到里面藏着一丝美美的期待。 话毕,看了她一眼,转而问道,“弟妹这有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哈哈,猜着就是,一般三四个月显怀,瞧弟妹这样子,是刚刚显怀的样子。” 听着她们的交流,蔡红豆却悄无息地白了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青豆扶着蔡红豆紧急赶回家,见她一脸苍白,额角竟透出了几滴冷汗,心里是又急又慌。 “姐,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婆” 蔡红豆深吸了口气,摇摇头,气游若丝道“我没事,咱们先回去。” 青豆扶着蔡红豆快步回了家,被正在院子里拾掇的蔡娘子看到,惊得她脸色都变了。 她快步走过来,稳稳攥住蔡红豆的胳膊,急声道“怎么了,红豆” 听到她的声音,蔡老三和黄豆忙从屋子里跑出来,瞬间围到了蔡红豆身边,个个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心。 看见吓到他们了,蔡红豆忙稳了稳呼吸,等脸色没那么苍白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说“我没事,对不住,吓到你们了。” 蔡娘子扶着她进屋里,让她靠在床头,问“咋啦,红豆” 问着,头却转向青豆,青豆迷茫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蔡红豆稳住呼吸,掰着手指,默默数了数。 陡然,手指被攥紧。 顿了会,她看向蔡娘子,颤抖着嗓音说“娘,我怀孕,大概有两个月十几天了。” “啊”蔡娘子一时没明白。 青豆却瞬间明白了,一时间,她脸色也白了。 见蔡红豆抖着嘴唇,害怕得眼眶里含着泪珠不住滚动,数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样子。 青豆蓦然抓住蔡娘子的手,说“娘,姐的肚子,姐的肚子是不是会变大” 蔡娘子面容呆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屋子里处于一种凝滞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意识回笼,眼神落在蔡红豆的肚子上,却是分外稳重坚定,好似海边的磐石,任风吹雨打,也不会动摇一丝。 她轻声开口,“黄豆,你往四婶子那里跑一趟,将她请过来。” “好,好。”黄豆慌慌张张应了一声,跑了。 蔡老三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慌张,他扶了把蔡娘子,让她坐下来,说“慌什么,咱们又不是没准备,别怕,啊。” 他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蔡娘子的背部。 青豆则倚到蔡红豆身边,慢慢搂住了她,好似这样就能给彼此带来一些温暖。 蔡红豆怔怔地盯着地面,过了会,倏忽将目光移到枕头旁。 没人知道她在盯着什么,但她盯着那处,一动没动,直到医婆匆匆赶了过来。 四婶子家里世代行医,传至她这一辈,家里只有她一个闺女,遂她就传承了家里的医术。 后来四婶子招了个上门女婿,没想,过门不到十年,那人便死了,留下四婶子和一儿一女艰苦度日,好在四婶子心地善良,村民也淳朴热情,这么些年,四婶子也没想再找一个,守着一儿一女,靠一手的好医术,日子还算红火。 因着四婶子与蔡家一些不能说的秘密,这些年,两家走得很近,蔡娘子也十分信任四婶子。 蔡红豆怀孕这事,便是四婶子诊治出来的,如今蔡红豆这里有事,蔡娘子也是毫不犹豫将四婶子叫了过来。 四婶子听了蔡娘子的话,沉思半晌,又给蔡红豆诊了诊脉,说“这事情没的准,有人三个月便显怀了,有人五六个月才显,个人体质不同,瞧红豆这身子骨,约莫怎么也要四个月左右才能显怀。” 闻言,蔡老三与蔡娘子齐齐松了口气,还好,还留给了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蔡红豆心里也轻松多了,眼看着蔡娘子和蔡老三送四婶子出去,黄豆见这边没事也回去了,只留下青豆。 青豆照看了会,也说“姐,你先休息,我去烧点热水。” 蔡红豆慢慢点头。 等他们都走后,蔡红豆悄悄拿出了黑匣子。 她怔怔地盯了半晌,到底没有打出去。 那边,四婶子拉着蔡娘子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见周围没有任何人,方悄声道“既然你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那我有些话便不得不说,第一,红豆的身子太过孱弱,恐怕没办法等孩子待到满月,等到九个月左右,就要想办法将孩子引出来。” 蔡娘子忙不矢点头,记下这些要点。 “第二,我刚刚为了宽红豆的心,故意说四个月才能显怀,但其实这种事说不准的,说不定三个多月就显怀了,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村子里是待不下去了,我常年在外跑动,认识一两个远方的显贵人家,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蔡娘子悄悄红了眼眶,拉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姐姐,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真的帮助我们甚多。” 四婶子拍拍她的手,叹息“红豆还是我接生的,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的模样,咱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都盼望她能够一生顺遂。” 犹豫了会,她问道“那人还没寻到” 蔡娘子愣了下,反应过来她是问欺负红豆的人,摇摇头,苦涩道“没有,当家的前几日还说不寻了,只当自家多了个亲孙子或者孙女。” “唉,三哥敞亮人,有三哥这句话,你和红豆还担心什么,这日子,到底落到自己心坎才知道是不是安生。” “我也知,只是,我总不想红豆一个人孤苦一生”蔡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你这话埋汰了不是,既然寻不到那人,说明红豆的缘分还没到,不说其他,便说你,没遇到三哥之前,你哪能想到你这辈子的良人便是他呢你那时心里不也满腔惶恐与哀怨,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闻言,蔡娘子慢慢止了泪,思虑四婶子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她笑出来“姐姐你说的对,是我想茬了。” “自该如此,红豆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你别着急,省得坏了孩子的运道。” “哎,我省得。” 回到屋子里,见红豆半倚在床边,盯着一处出神,她坐过去,道“红豆,你别担心,爹娘这里都有算计,你安心养胎即可。” 蔡红豆抬起清凌凌的眸子,依赖地看着她,“娘。” 蔡娘子抚摸了下她的头发,暖暖一笑“还不相信爹娘吗爹娘早就准备好了,安心睡吧。” 蔡红豆慢慢点了下头。 睡了一觉,隔日醒来,外头阳光正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照的蔡红豆心里亮堂堂的。 顿觉昨晚的忧虑简直不值一提。 她看向黑匣子,暗暗侥幸,幸好昨夜没打过去。 当然,打过去他也不一定接的到。 蔡娘子和蔡老三一大早过来看她,见她确实已经没事了,方放下心走了。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蔡娘子欲带红豆和青豆去县城。 黄豆也想去,但是今天还要上课,他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三人走远了。 坐排子车到了城门口,三人下车,蔡娘子跟其他人挥挥手,便带着红豆和青豆走了。 这是红豆第三次来到县城,相比椑南镇,县城自然要更加繁华,甫走进去,便见一条笔直的青石铺就的大道,道路两旁鳞次栉比列着大大小小的商户。 如不是要探望二妮,他们就打算在椑南镇随便买点算了,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实在放心不下二妮。 蔡娘子带着两人朝二妮做工的主户走去,路上叮嘱她们。 “那家人姓潘,在当地也算书香名家,听闻史上还出过四品京官大员,现下虽然没落了,但是家里顶梁柱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在清远县城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便是县丞大人待他也十分礼待,咱们此次过去只是探望二妮,娘跟你们说这些,只是提醒你们过去后要注重礼节,万不能莽撞了。” 两人齐齐应声。 走了约莫两刻钟,来到一户工整的两进四合院跟前,望见宅子,蔡红豆心里雀跃起来。 马上就要见到二妮了。 三人来到一处只允许一人出入的小门处,蔡娘子小心扣门,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少年声音,“谁呀” “您好,我们是二妮的家人,就是前段时间来这里做工的那个女孩,今天特地过来看看她,麻烦您将她喊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少年的头,他朝外看了两眼,确定她们三个人畜无害,丢下一句,“等着。”迅速将头缩了回去。 过了不知多久,里面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蔡红豆心下一动,不觉上前几步。 门被打开,少女走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望见来人,蔡红豆怔住了,二妮走的时候皮肤蜡黄,眼睛下面乌黑一团,身上披着破败不堪,带着补丁的衣服,一双小手带着茧子,分外粗糙。 如今再见,虽说皮肤还是蜡黄,但是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用两根白玉带扎起来,一身鹅黄色的漂亮裙子,整个人打扮一新。 也才让人恍然发觉,原来她样貌也很清丽。 二妮率先回过神,她神情激动,一把冲过来,抱住蔡红豆。 “红豆” 蔡红豆开心不已地回抱住她,“二妮,你变了,变得好漂亮。” 见二妮比以前容姿焕发,仿若新生,她比谁都开心。 “对啊,二妮姐,你现在好漂亮。” 青豆吃惊地走上前,不住打量她。 二妮放开蔡红豆,抿去眼角的湿润,不好意思道“我现在在小姐身边办事,所以才配了这一身衣服。” 蔡娘子笑道“那感情好,在小姐跟前做事,不累还光彩,最主要,也没人敢欺负你。” “嗯。”二妮笑笑。 蔡红豆望见她阳光得不掺一丝杂质的笑容,眼眶蓦的一红。 多久没看到二妮这般快活了,幸好,幸好他们及早把二妮送了出来。 二妮用手里的帕子蘸去她眼角的泪珠,嗔道“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你哭什么” 蔡红豆不好意思低下头,道“我为你开心。” 知道她走后,红豆心里不定多担心她,二妮心里又一热。 停了会,蔡娘子忍不住问“不过,这究竟怎么回事二妮你怎么跑去小姐跟前做事了一般贴身丫鬟不要自由身,只要有卖身契的,你不会” 蔡红豆和青豆忙担心地看向她。 二妮笑笑“我还是自由身,婶子你不用担心。” 心下奇怪婶子怎么会知道大宅院里这种私事,但她只想了一瞬,便道“前些日子,小姐意外落水,我正好偶然路过,将小姐救了起来,小姐醒来后便将我叫到了她身边做事,还允诺我什么时候想走就可以走。” 蔡红豆忍不住担心,“那位小姐人怎么样” “挺好的,小姐性情温和有礼,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十分体贴。” “那便好。” 同二妮简单说了会子话,她便被叫回去了,小姐身边还需要她,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 蔡红豆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她。 不过只要看到她过得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三人离了潘府,朝商业街走去。 过了会,来到一处杂货店外,青豆正和红豆商量着买哪几种祈福带,以及各买多少,结果迈进去,抬头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招娣” 蔡招娣漫不经心回过头,头上坠着明珠的簪子摇摇摆摆,浅蓝色衣裙层层叠叠,恍如枝丫尖上缓缓绽放的花骨朵。 看见蔡红豆,她眼前一亮,嘴角下意识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瞥见她身旁的青豆和蔡娘子,她顿了顿,最后,到底摆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走过来。 “婶子进城来买东西” 蔡娘子却很冷淡,随意点点头,道“招娣也过来买东西啊。” 蔡招娣矜持地点头,“闲来无事,出来逛逛。” 顿了顿,她笑笑,道,“这如今进了县城,整日在府里待着,不是赏花便是看戏,也没什么事干,索性出来逛逛店铺,买点胭脂翡翠什么打发时间。” 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着了一身华服,淡淡地看过来,眉目高傲,隐隐藏着一丝得意,再不见当初的朴素和土气。 青豆嗤笑一声,“婶子整日在村子里嚷嚷,招娣姐姐享福去了,如今一看,可不正是,招娣姐姐这样的福气我们是想也不敢想的,每日赏花看戏,打牌逛街,哦对了,招娣姐姐今日可得多买几份,回去后别忘了分给后院的诸多姐妹。” 蔡招娣嘴角的笑容一僵。 “尤其是正头太太那里,听闻有些正室对待妾侍手段十分泼辣,当然,招娣姐姐这般乖巧懂事的人,想必正头太太也是十分欢喜的,更何况,听说当日是公子一眼就相中了招娣姐姐,所以才想将招娣姐姐娶回家” 眼看蔡招娣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蔡娘子忙止住了青豆,她抬起眼眸,微微一笑,慢条斯理。 “青豆这丫头被我和她爹惯坏了,没大没小,口无遮拦,招娣你不要见怪。” 没等蔡招娣张嘴,她又道“时间紧迫,过会我们还要赶着回村,就不跟你絮叨了。” 说罢,她便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蔡红豆和青豆紧跟上去,无一人再搭理她。 蔡招娣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直让旁边的小丫鬟胆战心惊,但她居然保持住了良好的面容,没有当场失态。 蔡红豆走到青豆跟前,小声道“你何必刺激她” 青豆撇嘴,“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上赶着给人做妾尚且不知羞耻,还以为人人都如她一般半点羞耻心没有吗” “行了。”蔡娘子呵斥住她们,“专心挑选东西,选完就走。” 红豆与青豆对视一眼,无声笑笑,不再多话。 蔡红豆也开始挑选祈福带,慢慢的,她心沉浸到里面了。 祈福带分为七彩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他们家一共四口人,加上二妮,其实买五种颜色就行,但是她想到随遇安 其实,随遇安也算她的家人吧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呢 况且,他家人对他好像也不好,除了她,应该也没人想起来给他祈福 最后,她还是多选了一种青色。 抚摸着祈福带顺滑的触感,蔡红豆嘴角微微泛起微笑。 “红豆,许久不见。” 蔡红豆愣了下,抬头,瞧见蔡招娣。 没想到她还没走,她愣愣点头,“许久不见,招娣。” 蔡招娣瞥了眼她手里的祈福带,笑笑“红豆,自那夜一别,咱们有两个多月未曾见面了吧” 蔡红豆脸色白了下,直到如今,她仍是没办法回想起那一夜。 “说来那夜,雨下得真大啊,两步开外的位置便看不清了那夜我虽然早早回屋了,但是一直被雷雨声吵得睡不着,还曾经起来过” 蔡红豆脸色更白了,整个人几乎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说起来,红豆你怎么连夜走了可是有什么事” 蔡招娣凑近,慢慢问道,尾音慢慢上挑,仿佛挂着帷帐的钩子,尾端一点点勾起,泛着阴冷的光。 蔡红豆张张嘴,但是这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唯有战栗的双手表现出了她此时的心情。 青豆突然突过来,一把将蔡红豆挡在身后,横横地问“招娣姐,你这是干嘛呢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非得跟我姐说悄悄话” 青豆的话将蔡娘子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两个人皆警惕地看向她,眼看着蔡娘子就要走过来。 蔡招娣知道今日奈何不了蔡红豆,她意味深长朝蔡红豆一笑,转身离开了。 青豆忙转身问蔡红豆,“姐,她跟你说什么了” 蔡红豆深吸了口气,“回去再说。” 发生了这事,三人也没心思多停留了,简单挑了几样祈福带,后又去其他店铺将东西买齐,便回去了。 蔡老三对她们这么快回来很是吃惊,蔡娘子却坐下来,严肃脸庞,问蔡红豆“招娣跟你说什么了” 你脸色白成那个样子。 蔡红豆坐下来,经过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路,她在心里将蔡招娣说的话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最后得出结论“我感觉,那天晚上的事,招娣好像知道。” 蔡娘子和蔡老三脸色一变,蔡老三坐下来,问“怎么回事” 蔡红豆出神了会,将蔡招娣同她在店里说的话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诸位脸色皆沉了下来。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大家满腹心事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青豆慢慢道“她知道又如何,那晚的真实情况只有咱们清楚,姐跟王弘文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便是她想要作妖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蔡娘子的神色也缓过来,她点点头,道“没错,咱们不必将这件事放心上。” 蔡红豆和黄豆脸色渐渐好看起来。 唯有蔡老三沉着脸盯着一侧,脸上未见半分好转,他看了眼放下心的家人,到底没将心里的忧虑说出口。 晚上睡觉时,蔡红豆将买来的祈福带分门别类,青豆才发现她姐买了六种颜色,诧异道“姐,你怎么多买了一色” 蔡红豆顿了下,慢条斯理,“大抵是之前跟招娣说话,一时紧张,心慌数错了吧。” 青豆没有怀疑,她挑挑拣拣,笑道“那姐就帮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份祈福吧。” 蔡红豆缓缓松了攥紧的手心,天知道,她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她笑笑,没说话。 小孩子福气薄,特意做祈福带就算了,万一他经受不住这福气她就哭了,去庙会时上个香祈下福就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转眼到了庙会前一天,其他人都不在家,蔡红豆闲来没事干,便拿出祈福带准备做工。 去庙上祈福的祈福带还有讲究,得叠成类似于络子的东西,且要边叠边低念祈福的经文。 她刚准备好,还没开始,黑匣子陡然震动起来。 顿了下,她拿起黑匣子 。 “你在干嘛”黑匣子里传来随遇安阳光灿烂的声音。 “我在叠祈福带。”蔡红豆看了眼手下的东西。 “什么” “明日是庙会,我在叠祈福带,准备明天拿到庙会上。” “哦。” 蔡红豆顿了顿,“那我先挂了。” “等等”随遇安不可置信中透着痛彻心扉,“我刚给你打过来,你就要挂了” 蔡红豆莫名有些心虚,但是,她茫然道“我得念经文啊,不能同你讲话。” “经文” “对的,叠祈福带需要边念经文。” “这什么奇葩好的吧,那,那我也可以听你念啊” “啊”蔡红豆不解,“这个有什么可听的你不会无聊吗” “那你又不陪我聊天。” 这语气,好似一只委屈巴巴的撅屁股鸭子。 蔡红豆莫名觉得欢乐,她弯弯唇,说“那好吧,但你不许突然讲话,打断我祈福。” “好。” 可以说十分乖巧了。 蔡红豆便将黑匣子放到一边,率先拿出给蔡老三挑的祈福带大黑色,边边嵌了层金丝线。 她手下翻转,纤细白皙的手指,仿佛上下跳动的光晕,又似风中飞舞的少女裙裾,说不出的好看与优美,而她手下,祈福带也飞速成型。 “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皈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 她嗓音跟她本人似的,绵里发软,没有一点点尖锐,读着追求静心寡欲的经文,更是刻意放缓音调,没有丝毫起伏,一时间,随遇安眼前竟有些犯困。 “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 小丫头说话还挺好听随遇安迷迷糊糊想到有一种,迫切让人保护的保护欲。 不知过了多久,随遇安一个激灵醒了,他迷茫地眨眨眼,随后听到耳机里的女声居然还在继续,但也接近尾声了。 “若遇前后父母恶毒者,说返生鞭挞现受报。若遇网补生雏者,说骨肉分离报。若遇毁谤三宝者,说盲聋瘖哑报。若遇轻法慢教者,说永处恶道报。若遇破用常住者,说亿劫轮回地狱报。若遇污梵诬僧者,说永在畜生报。若遇汤火斩斫伤生者,说轮回递偿报” 他耐心听着,没有打断她。 蔡红豆垂下眸子,缓缓将最后的话语吐出来。 “唯愿蔡家三郎,董氏娥眉,红豆青豆黄豆三姐弟妹以及,随遇安福禄长久,乐业安居,抱诚守真,岁岁如意。” 随遇安慢慢怔在了原地。 她仍旧是那副轻轻缓缓,好似能将人念叨睡过去的调子,顺着窗外的暖风,一齐吹入他耳朵里,恍惚间让他有种,如梦如幻般的错觉。 原来,祈福中,也有他的一份吗 庙会这日,蔡红豆一大早就起来了,特意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服,走出去一看,一家子整整齐齐全部换上了新衣服。 庙会地点在镇子周边,离蔡家庄不远,不过怎么也需要多半个时辰的脚程。 蔡娘子给蔡红豆围了圈头巾,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确认暖和了,又问“红豆,你确定能走过去不需要娘给你们叫个车” 蔡红豆颔首,“娘,你放心,我身体没那么差。” 蔡娘子回头看了眼青豆,青豆忙摆手,“我也不需要,娘,你甭担心,我会照顾好姐的。” 蔡娘子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青豆和黄豆,确认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暖和了,方道“好吧,咱们早点走,路上走慢点。” 蔡老三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这次庙会要用到的东西,顺手拉住蔡娘子,叮嘱跟在身后的姐弟妹三人,“跟紧点。” 青豆偷偷凑到红豆耳边,道“看他们秀恩爱,从小看到大。” 蔡红豆“噗嗤”一笑。 他们用过早饭就出发了,刚走出家门没多远,碰到同打算过去的同村人,便汇到一块,叽叽喳喳谈笑着一同走去。 这么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庙会。 到了那里,蔡红豆他们先进去正殿,将祈福带摆上供桌,认认真真求了三根香,拜了拜,随后,蔡娘子去其他殿里烧纸,蔡红豆和青豆则带上受了祝福的祈福带来到庙宇旁边的合欢树这里。 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下面,手捧着各式样式的祈福带,面带期盼和虔诚,准备将祈福带挂上去。 青豆翻了翻篮子里的祈福带,翻到蔡红豆做的,不由笑道“姐,你还真给肚子里那个做了份啊。” 蔡红豆顿了顿,虚虚一笑“是啊。” 青豆拿出来拨弄了下,笑“还挺精致,那好,就先把这个挂上去吧。” 说罢,青豆率先将那个梭子型的青色祈福带挂了上去。 蔡红豆将剩下几个色样挂上去,她六个,青豆五个一般由未成婚的女子制作,传闻这样的祝福更加纯粹干净。 一共十一个祈福带,整整齐齐挂在枝头,排成一串,暖风一扬,他们便如挤挤挨挨的胖娃娃,来回摇摆,瞧起来憨态可掬又灵透可人。 望着这副景象,蔡红豆轻轻弯起了唇。 她无意识将手覆在肚子上,心里一暖这就是她全部的家人罢。 两人将所有祈福带都挂上去后,蔡红豆欲返回去寻蔡娘子,青豆却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处算卦前。 “青豆”蔡红豆不解。 “不是我,是娘,前一晚特意嘱咐我,今日一定要带你来算一卦。”青豆忙摆手,将自己扯出去。 这的确是蔡娘子会做的事,蔡红豆头疼了会,但不忍拒绝她的好意,还是坐了下来。 桌子后面是位面目慈祥的老爷爷,他和蔼地看着她们,见蔡红豆落座了,便问“姑娘欲要算什么” 蔡红豆想了想,还真没什么想算的,刚准备开口就听青豆飞快说“姻缘” “青豆”蔡红豆懊恼地看向她。 “照样是娘嘱咐的。”青豆无辜地抠手指。 蔡红豆叹了口气。 倒是那位一直笑眯眯的老爷爷笑着说“姑娘既然坐下了,便算一卦吧,缘来缘去,也许缘分就在那一纸书签里呢。” 蔡红豆犹豫了下,点点头。 老爷爷摇摇签子桶,伸到她跟前,右手一引,让她选一个。 她随便抽了一个,看了眼上面的字,却只能看得出它们算得上工整,具体什么字,什么意思她便不知道了。 她将签交给了解签的老爷爷。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老爷爷徐徐念道。 “姑娘这个签,很是特别啊。” 蔡红豆一怔,顿了下,问“先生,这签,不好吗”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老爷爷捋了捋他的白胡子,表情甚是莫测高深。 见蔡红豆和青豆一脸疑惑又担忧的样子,他淡淡一笑,道“姑娘的姻缘在很远的地方,签中道地角天涯,实则一言语之,但是,既有相思在前,哪怕是天涯,恐也不足为惧,之中二一,还需靠姑娘自己把握。” 听了解签人的话,蔡红豆怔怔往回走,脑子里纷乱的念头嘈杂不已,一时间,耳朵似被两团棉花堵住了,外界所有声音都闷闷地堵在外面。 “姐”青豆将她拉住,担忧,“你怎么了那支签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蔡红豆回过神,摇摇头,说“没事。” “姐”青豆还是有点担心。 蔡红豆摸摸她的头,笑“姐没事,就是一时想到了点事。” 说着,她眼光突的一顿。 青豆愣了,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迎面走来一位少年,身形看起来有些狼狈,裹着身的大衣略显臃肿,好似小孩随便从大人身上扒下来一件衣服套上身,头发勉强被一根头带牢牢绑在后面,鬓角却不成规矩地突出一小缕,看起来颇有些潇洒不羁的感觉。 只那双嵌在脸上的黑黝黝的眸子与雕刻般的锋利长眉可以看出,这应当是个性格坚毅的人。 “山竹哥,好巧。” 白林走过来,对青豆笑了笑,转向蔡红豆,礼貌地打招呼“姐。” 蔡红豆颔首微笑,心下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转头对青豆说“你陪山竹走走,我先去找娘了。” 青豆立即对她合掌点头,一脸笑盈盈,“谢谢姐,你去吧,对了,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蔡红豆好笑“不用了,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说罢,她转身,身姿款款地走了。 白林目送她走远,回过头,疑惑问道“怎么了姐病了吗” 青豆不动声色回答“嗯,她今早起来说有点头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蔡红豆回到殿里,发现蔡娘子正在同小谭寺的大师谈话。 她走过去,默默站在他们旁边,没有出声打扰。 等聊完这个话题,蔡娘子转头看向她,这才发现就她一个人。 “青豆呢” 蔡红豆眼睛飘向一旁,“她遇到了两个小姐妹,聊的正欢,我就先回来了。” 蔡娘子神色沉下来,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她们的性情,红豆自小性子就老实,连谎话都不会说,慌乱的神情和漂移的眼神很轻易就出卖了她。 至于青豆,她家二丫头,更是眼光高于顶,一般不跟村里那些小姐妹来往,说什么她们性子太懦弱,心胸太狭隘。 她心思一转,就猜出来青豆见谁去了。 面上却不显,她和煦地跟大师告了别,带着蔡红豆往外走,刚走出去,脸就阴了下来。 蔡红豆瞥见她这个表情,心下一叹,道“娘,您这是何必,我不知您还有这种门第偏见。” “什么叫门第偏见他白林能给青豆什么一个蹭来的破茅草屋每天饭食都没着落的生活”蔡娘子越说越气,越气走得越快,最后,她忍着心里的气,停下来等红豆追上。 虽说气她帮青豆掩护,但到底还是顾及她现在的身子。 蔡红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蔡娘子实在气得不轻,她忙走过去搂住她胳膊,轻声软语,“娘,你别气,女儿知道错了。” 蔡娘子“哼”一声,“你有什么错,都是青豆那个丫头气我。” 蔡红豆笑笑“娘,我知道您全是为了青豆好,我跟您是一处的,如若山竹他不做出点营生来,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蔡娘子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但是,他要是做出点营生,我肯定赞同的,蔡红豆在心里默默补充。 两人找到蔡老三同黄豆,这爷俩在庙会街旁摆了个小摊,上面放了各种手工艺品,皆是蔡老三做的,他手格外灵巧,红豆和青豆小时候的玩具全是他做的。 轮到黄豆,就没这个待遇了,猫嫌狗厌地长大,还时常被蔡老三训斥要爱护让着姐姐, 两人已经卖了不少,黄豆身前的兜兜里全是铜钱,他乐滋滋地走过来,炫耀地给蔡红豆看,“大姐,你看。” 蔡红豆摸了摸他脑袋,“真棒” 蔡老三疑惑问“青豆呢” 蔡娘子顿时冷哼一声。 蔡老三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他大概知道青豆去哪儿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青豆才回来,双眼发亮,脸蛋泛着花蕊般的粉红色,气色十分好。 她蹦蹦跳跳走过来,对上蔡娘子严肃的目光,登时放缓步伐,缩了缩脖子,转换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因在外面,蔡娘子不好多计较,只是暗暗瞪了她好几眼。 好在青豆自小就被瞪皮实了,在蔡娘子的冷眼下,依旧镇定自若地同红豆说说笑笑,还嘻嘻哈哈逗玩过来买小玩意的孩童。 直至未时,庙会散场,他们才收拾好摊子上没卖完的东西,准备返回村子。 东西已经卖的七七八八,只余下两三件大东西,因为比较贵,人们一下子舍不得掏那么多钱。 蔡红豆和青豆两个人走在后面,说悄悄话。 蔡红豆声音里饱含担忧,“你回去后别犟,让娘骂两句就好了。” 青豆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你放心,姐,我都省得。” 回到家,蔡娘子果不其然大发了一通脾气,但青豆被她训惯了,也拿捏好了对付她的办法,总之就是态度良好,下次还犯就是了。 蔡红豆摇摇头,知道蔡娘子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多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庙会过后,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一切平静而安然。 一夜霜降后,天气陡然冷了起来,蔡红豆换上了厚棉衣,即使这,也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好在肚子争气,没有半分受凉,反而比前段时间还要暖和些。 蔡红豆缩在被子里,根本就不想出去。 穿着整整齐齐的蔡娘子走进来,放下一包点心,说“我们今儿个中午估计回不来,红豆你自个在家,中午想吃啥就做点啥。” 今日,蔡娘子他们去探望隔壁村的老姨。 蔡老三一辈子孤苦伶仃,幼时父母双亡,五服内也没什么正经亲戚,好在村民好心,尤其是出嫁到隔壁的老姨,帮了他不少,因此他对老姨很是孝顺, 老姨年轻时整日辛苦劳作,临近四十得了老寒腿,一遇到寒冷湿热的天气,双腿便跟蚂蚁钻心似的又痒又疼,每年这个时候,蔡娘子和蔡老三便会带着他们去看望老姨。 因蔡红豆有了身子,今日天儿又冷,不适宜出去,所以才没跟他们一起去。 蔡红豆点点头,乖巧又稳重道“娘,你们安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蔡娘子揉了揉她脑袋,含笑转头走了。 他们都走后,蔡红豆一个人没事干,小衣已经做了两三套,蔡娘子不让她做了,怕做得多,孩子变化太快,一个月就翻个样子,布料就浪费了。 躺下来休息了会,突然想起来,貌似很久没和随遇安联系了。 翻出黑匣子,几乎不带思考地打过去今日没下雨,但降了霜,也不知能不能接通。 胡思乱想中,黑匣子里传出联系中的声音时,蔡红豆察觉到一件事,陡然僵住 她刚刚,没有半刻犹豫踌躇与胆怯,好似那边就是她极为熟悉与亲近的人。 过了很久,她微微一笑,卸了身上的僵硬与防备。 那人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们还聊了这么长时间,早已是很亲近的人了。 更何况,他还是神仙。 “红豆。”电话被接通了,传出随遇安带着喜气的声音。 他似乎很开心。 蔡红豆不禁嘴角带笑,问“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 随遇安张口就来,“你打过来电话,不就是最大的喜事吗” 脸蓦的一红,蔡红豆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她心慌意乱地挪了挪身子,呼了口气,等呼吸缓过来,才嗔道“你,你说话注意点。” 随遇安不解,“怎么了我说的是大实话啊。” 脸上的热气更明显了,蔡红豆捧了捧脸,硬生生转移话题,说“前几天庙会,我已经将祈福带挂上去了。” “哦,”顿了下,他道,“谢谢你。” 蔡红豆微笑,浅声浅语同他交谈起来。 日头滑过,树影婆娑,外头寒风凛冽,屋内春气涌动。 “好些日子没来,红豆你家还是一如老样子啊。”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语气曼妙,音调微微上扬,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傲慢与挑剔。 心口一跳,蔡红豆快速放下黑匣子,掩到枕头下面。 她刚放下,帘子一掀,外面的人就走了进来。 一身灰褐色灰鼠皮大髦,头上堕明珠,一根蝶恋花簪子上面沁着一点绿,在整体偏暗淡的装扮中登时让人眼前一亮。 蔡红豆眉间一蹙,半分惊讶,半分疑惑,“招娣” 蔡招娣缓缓走进来,挑剔地看了眼室内的装扮,最后勉强坐到了窗前的软塌上。 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立即帮她倒茶,送到她手上,蔡招娣接过,轻抿了一口,面上闪过嫌弃,随后将茶杯放了回去。 用帕子轻轻掩唇,拭去嘴角的茶渍,挑眉,“红豆,你这茶水是凉的,也太糙了吧。” 蔡红豆抿了抿唇,没吭声,片刻,她问“你怎么来了” 闻言,蔡招娣眉梢一点,好笑“这是我家乡,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见她还是这副德行,蔡红豆就懒得理她了,干脆目光一转,望向窗外。 她侧过脸,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弧度优美的脖颈,粗粗一望,似乎比之前见到时胖了少许。 心下一动,蔡招娣嘴角浮起抹讥笑,“看来,你近些日子过得挺舒坦嘛。” 蔡红豆没搭理她。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整日闲在家里,一直没出去过,到底是娇养着长大的,想不做活就不做活了。” 说着,蔡招娣难掩心里的妒忌。 为何,同是娘生父母养,偏偏她就那么好命呢。 事实上,蔡招娣是特意为她来的。 本来,蔡招娣在绸缎珠宝的日子里流连忘返,早就忘了蔡家庄这遭子事和人了,偏偏,上次去店铺挑选首饰碰到了蔡红豆他们。 若让她说,蔡家庄最让她嫉恨的人便是蔡红豆,没错,嫉恨 蔡红豆命比她好,有一对爱她如命的父母,还有两个极为爱护她的弟妹,她呢她只有时刻想卖她赚钱的吸血虫家人。 不仅如此,蔡红豆容貌也比她好看,但凡蔡红豆在的地方,众人的目光永远不再她身上。 天长日久,她自然看蔡红豆哪里哪里不顺眼,恨不得,恨不得她就此消失了。 她看向蔡红豆的目光隐隐透着幽恨。 不过 现在两人已是云泥之别,她身上穿的衣服,她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想到这,蔡招娣畅快一笑。 蔡招娣抚了抚手腕上戴着的沁翠玉镯,叹了口气,“我也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无聊,等闲吃饭穿衣什么都有丫头伺候,没事也只有买买玉镯首饰什么打发时间了。” 她探出手,白皙的手腕,手腕上通透的玉镯,在光影的映照下,相映成趣。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等着蔡红豆投来艳羡甚至嫉妒的眼光,熟料,对方根本没正眼看她。 蔡招娣暗暗一咬牙,片刻,再次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这次回村,是想邀请爹娘参加我过几日的生辰礼,到时候我家爷会包个戏班子,请到家里唱一天,我说不用那么麻烦,但爷非得说,这是我到家里后的第一个生辰礼,自然该大操大办,家里也热闹热闹。” 她妩媚一笑,吐气如兰,“我也没办法啊,谁让爷宠我呢。”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耳坠上的一对明珠,道“还有这对珍珠耳环,爷说这是他特意找人打磨出来的东海明珠,本来想生辰那日送给我,但听说我今日要回娘家,特意提前赏赐给我,还说过几日生辰,再给我准备新的礼物。” 她看向巍然不动的蔡红豆,挑眉一笑,“说来,红豆你跟我的生辰没差几天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蔡红豆没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今年,你的生辰打算怎么过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总以为旁人跟我一样任性呢,你家里条件不好,想必吃碗长寿面就很好了。” 直到说到这处,蔡红豆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她这是瞧不起她家了。 蔡红豆内心油然升起一股闷气,虽说她不欲与蔡招娣计较,也计较不过,但是她这样说,她很生气 她终于转过头,拿正眼看她,眼里荡着怒火,“你不用刻意炫耀,我并不羡慕,没错,我生辰礼可能只有一碗我娘亲手做的长寿面,但那是我娘亲手做的,在我心里,那就是最好的生辰礼。” 她说话分外直白,她本人并没什么心计,只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但听在招娣耳里,尤其那句“那是我娘亲手做的,在我心里,那就是最好的生辰礼”,却恍如一面巨大的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蔡招娣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死死捏住手帕一角,几欲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就你好命就你有对好爹娘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受迫害的命 想到这,她脸色一变,怒气竟缓缓平息下来,甚至还硬生生扭出一个狰狞的笑。 “红豆,我这里有个疑惑,还望你解答。” 蔡红豆慢慢扭过头,警惕地望向她。 蔡招娣慢慢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慢慢坐下来,神情曼妙,语调也慢慢幽幽的,“红豆,那夜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跑了” 对上蔡招娣恶意满满的视线,蔡红豆脸色一白,心提到嗓子眼,又飞速降落,撞到胸膛里,发出“咚”的一声声响。 她紧紧攥紧手掌,掌心悄无息漫上一层冷汗。 “嗯”蔡招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狰狞。 不要怕,不要担心,你和王弘文什么都没发生,那夜的事,便是再高明的人也发现不了痕迹。 蔡红豆拼命在心里催眠自己,过了不知多久,她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那夜,我身上很难受,加上做了个噩梦,所以一大清早就跑回了家。” 蔡招娣眼里闪过讥讽“哦但我怎么没见你回来睡觉” 当夜,她们两个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蔡红豆眼里闪过慌乱,“大概,大概是你睡得太沉了。” 编,你就继续编 想到那夜发生的事,她心下冷笑,又是解气又是酸爽,王弘文那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也就配她这种懦弱无能的花瓶了。 她慢悠悠道“可是,那晚被雨声吵到,我根本没睡着,后来甚至还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然后就看到,石头扶着你走了。” 她慢慢凑到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蔡红豆脸前,轻声吐气,“你说,那么晚了,你们干什么去了总不能去打牌了吧” 嘴唇轻轻颤抖,蔡红豆眼睛直视前方,有那么一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辱感如肆意泛滥的洪水震天动地地朝她袭来。 她知道,她全部知道,她一直在看她的笑话,身体里每一处都在叫嚣这句话,蔡红豆忍不住全身战栗起来。 眼眶刷的红了。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随遇安的声音。 他很焦急,很担心,还有滔天的愤怒。 “红豆红豆” 声声呢喃饱含情感,那是在乎她的人,热切的呼唤。 理智渐渐回笼,蔡红豆怔怔盯着前方,过了会,缓缓转头,神情漠然。 “你觉得呢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你问过王弘文吗” 她神情镇定而漠然,好似一座悲天悯人的佛像,世间万物万事,皆不能让她所动。 蔡招娣被她这种态度刺激到,她这是什么态度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 但是,偏偏她还没话反驳,因为那晚,她亲眼见到王弘文走进屋子,不一会就出来了,气冲冲地质问石子为什么里面没人。 他和蔡红豆,根本就没发生什么 但是于女人来说,舆论便够了。 蔡招娣冷冷一笑“所以说,世间事真是巧合,如若不是我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就瞧不见那场好戏了。” 蔡红豆慢慢垂下眼,“你何必瞧别人的好戏,你自己不就是场好戏,婚宴过后,你就入了县丞府的大门,这个戏码比我的好看多了。” “你”蔡招娣第一次被说的花容失色,她虽然洋洋得意于嫁给县丞公子,但是却耻于那个过程,今日回到村子里见到熟悉的村民,还没人敢在她跟前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第一个提起的人居然是往常卑微懦弱的蔡红豆。 她站起身,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她,“你”了许久。 蔡红豆却巍然不动,仿佛立定成佛,但只有她自个知道,她手下指甲早已嵌入掌心,那时刻的痛感提醒着她不能退缩,不能害怕。 不能任由蔡招娣在这里胡言乱语。 不然,舆论毁掉的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她的家人。 过了好一会,她缓缓吐了口气,平静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请便吧。” 她居然赶她走蔡招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少倾,她脸色铁青,冷冷一笑“这个破地方,我还不愿意待呢。”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走后,蔡红豆却怔怔地盯着前方,呆了许久。 “红豆红豆红豆” 蔡红豆陡然回过神,眉头拧起,“嘶”一声,低下头看向自己右手,掌心处已经鲜血淋淋。 她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受伤了。 “红豆”黑匣子传出随遇安担忧的呼喊声。 蔡红豆将黑匣子拿出来,放到耳边,“我没事。” 边说,她边用一块碎布裹住了受伤的掌心。 “那是个什么玩意” 随遇安张口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拿个破玉镯破珍珠耳环就在你跟前炫耀这人有多o我能给你一屋子这种破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蔡红豆被逗笑了,是呀,人间便是再富贵,能富贵得过天上吗随遇安自是什么都看不上眼的。 随遇安仍在碎碎叨叨,可以听出来,他被气惨了。 蔡红豆倒是没有多气,大抵因着今儿个她没有忍气吞声,顶了回去,心下反而有些舒畅。 她笑笑,“我没事,我不跟她一般计较。” “她哪里值得你计较,若是在我身边,这种人根本不配” 话音戛然而止,随遇安张着嘴,突然想到一种方案,因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不,应该说早就冒出来,但一直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想法,他呼吸陡然一热,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了起来。 嘴里紧张地分泌了不少唾液,随遇安不自在地喝了两大口水,呼了呼气,刚准备开口,却听那边说道“随遇安,我累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等下”嘴已先于身体做出了反应。 “嗯” 随遇安定了定神,既然已经凭着刚才那股子冲到心口的情绪左右了行为,干脆顺着说下去,他问“过几日是你生辰” 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听去,却分明听到一丝颤抖的尾音。 “嗯,十日后。” “这样,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蔡红豆茫然地愣了一会。 他突然问这个是想给她准备生辰礼吗 心口微微发热,蔡红豆又紧张又欢喜地捏紧了手里的黑匣子。 傍晚,蔡娘子他们回来了。 蔡红豆不欲使他们担心,遂就没将蔡招娣来的事跟他们说,反正她也没占到便宜。 谁知,用过晚饭,蔡娘子去村子里散步,路上偶遇街边邻居,那邻居却将蔡招娣往她家去的事跟她说了。 说罢,那人还犹犹豫豫道“况且,我听说,那夜红豆是跟王弘文牵扯不清才跑了回来。” 蔡娘子当即就气着了,她也没回家问红豆,想也知道那个傻孩子是怕他们担心才没说,她直接去了蔡招娣家。 县丞公子家妾侍又怎样,只是个妾而已,真当自己是正正经经嫁给县丞公子了 蔡红豆听到蔡娘子到蔡招娣家找事的消息已是一炷香时间后,她惊的一下子跳起来,慌张失措问“娘怎么知道的” 话落,心下立即明白,定是村里人在娘跟前嚼舌根了。 她又是懊恼又是担心,她之所以没告诉爹娘,一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二就是怕他们去找蔡招娣麻烦。 无论如何,蔡招娣现下已经是县丞大人家的人了,即使她只是个妾侍,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惹的,她真的怕到时候县丞公子动怒 想到这,她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要跑过去。 青豆忙拉住她,惊得声音慌了调,但仍刻意压低嗓音,道“姐,你慢点。” 蔡红豆回过神,下意识将手放到腹部,然后停下了脚步。 青豆扶住她,说“爹已经赶过去了,你不要着急,咱们这就过去。” 蔡红豆握着青豆的手微微颤抖。 两人疾步赶到蔡招娣家,却见她家门外已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里头传出来蔡娘子底气十足的怒喝声。 “婶娘自问待你不错,自幼你来婶娘家里,红豆但凡有什么,总要给你备上一份,没想你却是这么回报婶娘的,那夜红豆被噩梦惊了神,又听见王弘文那个兔崽子一直在屋外走动,吓得她连夜跑了回来,你作为同村姐妹,不仅没一点帮衬,反而想着法地损我们家红豆,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有良心吗” 青豆眉心一跳,紊乱的心脏立时平复了下来,她慢慢停下脚步,顺便拉住了蔡红豆。 蔡红豆心急欲焚,突然被扯了一下,还有些回不过神,她着急地看向青豆,说“怎么了快些走啊” 青豆凑到她耳畔,说“姐,你一会装得虚弱点,不要说话,配合我。” “啊”蔡红豆紧张的眉梢透出几分迷茫。 “听我的,没错。” 青豆拍拍她的手,这才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娘”未走至,青豆率先喊出了声。 听见她的声音,众人下意识散到两旁,为她们散开一条道来。 青豆扶着蔡红豆走了进去,蔡娘子回头瞧见她们,脸色一变,忙走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姐听说你来找招娣姐麻烦,她不放心,硬是拖着病体下了床,过来看看你们。” 闻言,蔡娘子心思一转,立即明白了青豆话中的话,她心下一笑,二丫头这是瞧出了她的算计呢,可不好让二丫头特意的配合落空。 蔡娘子眼眶登时红了,她用袖子抹了抹蔡红豆额角的汗,哽咽道“娘的红豆,你这是犯了什么太岁啊,一个说好的成了别家的夫婿,一个好姐妹成了官家的人,咱惹不起,偏还躲不起,净有些人想着法地来埋汰咱们,娘要是再不出声,咱娘俩就要被他们逼死了。” 妇道人家,还是孱弱的妇道人家,总是让人同情的一方,众人望望眼眶通红的蔡娘子,再看看一脸苍白,身子单薄的蔡红豆,立即欷歔不止。 “唉,招娣家的,人家红豆也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总是跟人家红豆过不去。” “你这娃,自小在咱们蔡家庄长大,如今成了官家的人,咱也不求你多庇佑蔡家庄,可也不能想着法地欺负咱庄里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蔡招娣几欲昏过去。 他们说着话,心里也在嘀咕,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夜红豆连夜跑了回来,不过也对,红豆这般样貌的人,王弘文即使成了官家的夫婿,又怎会不惦记。 这男人,哪有不吃腥的。 蔡老三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蔡娘子,说“好了,咱们走吧。” 蔡娘子就势埋入他怀里,四人就这样你搀着我,我搀着你,走远了。 萧瑟的寒风里,几人的身影硬是平添了份凄凉。 直到走回家,蔡红豆尚没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蔡娘子就不复在外面的泼辣悲怆了,她若无其事地抿去眼角的泪花,对蔡红豆说“你这傻孩子,以后遇到这种事,应当同娘讲才对。” “我”蔡红豆哑然。 “娘知道,娘都知道。”蔡娘子拍了拍她手背,叹了口气。 青豆坐到蔡红豆旁边,佩服地看向蔡娘子,说“娘,你真厉害” 蔡娘子眉梢立即染上得意,蔡招娣这点小心计,在深宅大院出身的蔡娘子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刚刚,怎么了”蔡红豆仍是没回过神。 蔡娘子犹豫地看向她,其实她刚刚使了个小心机。 刚开始听到那话,她的确生气,气得恨不得生吞了蔡招娣,但是在去蔡招娣家的路上,她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 跟蔡招娣家大吵一架那是最没用的事,过去的生活教给她,遇到事,你要想办法去应对,而不是做无用功,遂她就借着跟蔡招娣对骂将自己立在弱势的一方,并且顺势解释了那夜蔡红豆跑回来的原因。 几分真几分假,她最是了解世人的心态,若全是虚假的空话,他们定不会信,只有这种搀着真,又不伤及红豆名誉的假话,他们方会信,且还会帮她做免费的宣传者。 再加上,后来青豆过来,再次帮他们家造势,想必蔡招娣不敢轻易报复了,不然他们家别想在蔡家庄待了。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跟红豆讲了,她性子一向纯真,何必拿这些肮脏的算计脏了她的耳朵。 青豆说“我最佩服娘这眼睛说红就红的能力,为啥我不行呢” 蔡娘子“噗嗤”一笑,“你要这能力干什么” 她喟然一叹,“这是饱经沧桑才得来的怨障。” 说罢,她看向青豆,辗转反思二丫头倒是随了她,一肚子的玲珑心肠。 正因如此,她方要好好看着,不能让她自作聪明毁了自个。 别像她当初一样。 想着当初,蔡娘子渐渐出了神。 那边,所有人都走后,蔡招娣气得胸口作痛躺回了床上。 以前,她只能住在柴房边那个小房子,如今家里已将家里西屋拾掇出来,给她换上了明净的大屋子,屋子里的家具也俱是新的,比起蔡红豆和蔡青豆姐妹俩的屋子,也不差甚么了。 但蔡招娣早已看不上眼了,她在府里的屋子,比这里好看华丽多了。 如今,她躺在床上,边咬牙切齿地咒骂蔡红豆一家,边思考要怎么对付蔡红豆。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但是经过蔡娘子今日闹这一遭,她再做什么就得束手束脚了。 说到底,她只是官家的一个妾,而不是正妻。 快要将手心的指甲折断时,她霎时停住,蓦的,嘴角浮起抹冷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隔日蔡招娣便走了,与她一同走的还有她的家人。 院子里,蔡红豆在太阳下散步,锻炼身体,青豆伴在她身边,撇撇嘴,道“真不懂那个招娣怎么想的,她爹娘都把她卖了,她还欢天喜地地接他们进府。” 没等蔡红豆发表什么想法,她又点点头,接着道“不过,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一对吸人血的爹娘,一个虚荣自私的女儿,难怪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蔡红豆拍拍她的手,让她别再说了。 那边,蔡招娣风尘仆仆地带着爹娘弟弟回了县城,却也知道,县丞府不是他们能进的,遂她忍着心痛在县城一处偏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让他们先行住下,等参加完过两天的生辰礼再回去。 蔡招娣一边暗暗懊悔不该一时好面子将家人接来,一边脚下不停地回了县丞府。 这些日子,公子爷相中了一个狎妓,连带着对她也冷淡稍许,好在县丞夫人治下严明,决不允许纳妓子一流进府,不然她这宠妾的位置恐怕岌岌可危。 甫回到县丞府,守门的奴仆立即走过来,悄声道“蔡姨娘,今日三姑太太回府了。” 蔡招娣脚下一顿,三姑太太便是嫁给王弘文的那位官家小姐,她在潘家行第三,乃是县丞大人后院一位姨娘所出。 便是再看好王弘文,也没有将嫡女下嫁的道理,遂那位下嫁的小姐乃是府里的庶女。 虽是庶女,这位三姑太太却有副玲珑心肠,平日里嘴上功夫极好,哄得大人与夫人也颇为看重她,在府里还算受宠。 她出嫁后时不时回府拜见县丞夫人,一是为了在县丞夫人跟前刷刷眼缘,二来则是借府里的势震震自家那家土包子。 蔡招娣心里自是知道这个理,往常她不待见那位三姑太太,全因她好似看自个不顺眼,每次见面不是冷眼就是冷语。 但今儿个她正要找她呢。 她扔给门房几钱铜币,嘴角抿着笑得意地走了。 后来,蔡招娣爹娘和弟弟回到村子里,大肆宣扬了一下那天的盛大场景,照他们说,那戏是极好看的,糕点是极软,就连中途上来的羹汤也是香甜香甜的。 晚间,蔡娘子说道“咱们红豆生辰也快到了吧。” “对呀,就是五日后,我都想好给大姐准备什么生辰礼了。”黄豆将脸从饭碗里抬起来。 “哦”蔡红豆好笑地望向他,“你给大姐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两张自己的大字,先生说我现在书法越来越有型了。” “嗤”青豆笑出声,“就你那歪歪扭扭的字,还能称为书法” 黄豆涨红了脸,大抵被青豆损习惯了,也没被打倒,只吭吭哧哧道“那是,那是我的心意。” “对,那是黄豆的心意。”蔡红豆抚了抚黄豆的头,瞪了青豆一眼。 青豆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蔡娘子含笑地望着他们,顿了顿,道“今年生辰,我带着红豆青豆去小谭寺住上三天。” “啊”众人愣了下,皆惊讶地望向她。 蔡娘子解释“如素三天,为红豆肚子里的孩子祈祈福。” 这个孩子不是受天地祝福而生,她总怕这孩子不好,将来唯恐伤了红豆。 青豆犹豫,“可是,食素三天,姐的身子受得住吗” 蔡红豆好笑,“青豆,你不要总觉得你姐是瓦片做的身子。” 青豆摇头,“姐才不是瓦片做的,姐的身子是瓷器做的。” 蔡红豆真要被她说的话羞红了脸。 蔡老三点点头,“行,你们生辰前去,生辰那日回来,我和黄豆准备好饭菜等你们。” “好。” 如此,算是定下了这次生辰的计划。 蔡红豆突然有些走神,她想起了上次随遇安未完的话,他问起她的生辰,却没继续说,蔡红豆也没好意思继续问。 她寻思着他应是想为她准备生辰礼,毕竟两人这么熟悉了。 只是不知他为她准备了什么,又要怎样送到她手中,难不成像戏子里面说的那样,一只仙鹤嘴里衔着一片羽毛从天而降 脸庞突然有些红,她拍拍脸,不能再想了。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蔡红豆犹豫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将黑匣子带上了。 万一这三日他联系不上她怎么办,她这样想道。 蔡红豆他们每年都会来小谭寺几次,因此跟这里的主持十分熟悉,听闻蔡娘子要带两个女儿在这里住上三天,主持立即着人去安排了。 当然,香火钱是少不了的。 庙里的日子是枯燥而宁静的,蔡红豆吃斋,念经,盘腿打坐,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都跟周围合为一体了。 一天下来,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好似更加纯粹干净了。 用过晚饭,蔡娘子仍打算念会经,却对青豆说“扶你姐去外面走走吧。”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好,蔡红豆每日用过晚饭总要出去走走。 青豆扶着她,两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会,青豆突然捂住肚子,脸色青白。 “姐,我可能需要去方便下。” 蔡红豆闷笑,“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青豆扶着肚子急色匆匆地跑了,蔡红豆转过身,慢慢欣赏这满院月色。 小谭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寺庙后院有两个专门为香客准备的斋戒小院子。 小院子里栽满了竹子,月光倒映下来,晚风微起,竹影婆娑,也算别有一番风情。 她慢慢踱步在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上,欣赏左右的风景,心情平静怡然。 直至,电话打了进来。 这几日,随遇安一直在给蔡红豆准备生日礼物。 挑来挑去,最后,他从他妈那里搜刮了一套珠宝首饰。 两个长辈,虽然平时对他不怎么闻也不怎么问,但在钱财上对他一向大方,便是当初老爷子立那种完全偏着他的遗产,他们也没有任何异议。 单凭这,他就不怎么怨他们了。 这套首饰是他妈去年从比利时拍卖会上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用。 项链上镶嵌的钻石闪闪发光,戒指上的钻石更大更耀眼。 随遇安满意地合上盖子,想到蔡红豆收到礼物时会露出的幸福笑容,他嘴角的笑怎么也绷不住。 突地,笑容被冰霜覆盖,他想到了迟迟没有结果的调查。 那帮饭桶他暗自不满,可是他找来调查的人员都是老爷子原先的手下,业务能力杠杠的,怎么会找不出一个人呢 眼看时间慢慢流逝,他还想在生日那天亲自将礼物带过去 没办法,只能亲自打电话问了。 如果蔡红豆问起来,他就说他将来想亲自看着女儿出生。 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随遇安嘴角带笑,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蔡红豆恰好走到一处殿宇前,她拿出手机,慢慢走上台阶。 “随遇安。” “红豆。”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蔡红豆愣了下,弯唇笑出声,“怎么了” 随遇安兴致勃勃,“你的地址是什么” 蔡红豆呆住。 她怔怔地望向前方,正对着她的殿宇朝向正门摆着一座菩萨,单手合十,另一只手放在盘膝上捏出兰花样式,望过来的目光柔和而宽容,面相悲天悯人,又仿佛视空一切。 她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她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想知道我的地址” “就,就是想知道啊。”随遇安磕绊了一下,恼羞成怒,“你到底说不说” 蔡红豆缓缓垂下眼,轻轻启唇,“清远县椑南镇蔡家庄。” 这边话落,随遇安随手打开电脑,一一输入清远县椑南镇蔡家庄。 结果显示,无。 只有一个椑南镇,椑南镇下面还没蔡家庄这个名字。 随遇安皱眉,“你没说错为什么我这边没查到” 蔡红豆垂下眉梢,认真道“没说错。” 随遇安皱了皱眉,顿了下,问“那你位于哪个省” 蔡红豆神色迷茫了,她只知道蔡家庄附近的镇子叫椑南镇,而椑南镇属于清远县,至于再往上,她就不知道了。 她老老实实摇头,想到那边看不见,于是开口道“我不知道。” “什么”随遇安再次惊诧,片刻,他匪夷所思道,“你不是唬我吧不知道银行卡没上过学现在连自己家在哪个省都不知道你身处民国时期啊” 蔡红豆抿了抿唇,认真道“现在不是民国时期,现在是开熙二十一年。” 随遇安“” “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随遇安自小狗嫌猫厌地长大,捉弄人的本领一套套的, 什么玩笑没开过, 面对旁人的玩笑也能镇定自若地反调戏过去。 这样的他, 却在今天遇到了最大的难关。 对面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哦不, 他现在都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是不是也是个玩笑。 居然认真又严肃地跟他说, 她生活的年代是开熙二十一年。 他当然不知道开熙二十一年是什么鬼,但是光听这名字也知道, 这跟古代封建王朝那些称号差不多。 所以, 她生活在古代 逗他呢 他就这么像一个傻子 当然, 也许他真的是个傻子, 不然也不会如此轻信一通电话。 随遇安深吸气再吐出来,再深吸气, 如此两三回, 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发脾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克制住。 但他再开口,声音里还是免不了带上几分压抑的愤怒,“蔡红豆,我就当做这是你的真实名字,耍我好玩吗啊我到现在都没有注销那个手机号, 还一次性冲了五千的话费,就是生怕你那边手机欠费, 联系不上, 结果你一直把我当猴耍啊你怎么不说你生活在山顶洞时期呢真厉害啊, 我他妈真的,我他妈还真以为你怀了孕,一个人孤苦伶仃,连给孩子买衣服的钱都没有,心疼得我几夜没睡好,结果你就” 蔡红豆被他的突然爆发吓懵了,好长时间没任何反应。 直至他说她骗他说她怀孕了,她猛然回过神,当即脸色涨红气的。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且声音里的怒气越来越压抑不住,蔡红豆眼里含了泪水,哆嗦着嘴唇开口。 “你,你住嘴” 声音十分绵软无力,甚至因为不自觉的抽噎,带上一点点酥麻哽咽。 这点声音与随遇安的高声相对比,简直是细雨绵绵与雷霆大雨,涓涓小溪与惊涛骇浪般鲜明的对比。 但却十分成功地,让随遇安立即停了话头与怒气。 蔡红豆愤怒地双眼通红,眼角噙着一丝泪花,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有,没有骗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让你负责,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想到他说的那些她故意假装怀孕来骗他的话,蔡红豆就羞愤地几欲撞墙。 怎么会有女子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他将她想成了什么人 绵软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委屈,哪怕隔着话筒也清晰可闻,很轻易的,随遇安就信了。 信她没有骗他她怀孕的事,毕竟那晚的事情是真的,虽然一次就怀上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没有。 可是,他呐呐道“你刚才说你生活在开熙二十一年” 蔡红豆抽了抽鼻子,说“我何苦骗你,我知道你来自天宫,瞧不上我们人间,但是我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我没有富贵的家世,没有倾城的容颜,没有” “等等”随遇安都傻了,逮住她那句让他听不明白的话,问,“你刚刚那句,天宫人间什么意思” 蔡红豆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不是来自天上吗如果不是来自天上,那晚你怎么会突然将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你怎么会有这个可以与人对话的黑匣子” 随遇安眨眨眼,呆在了原地。 窗外是阴雨连绵,轰雷阵阵,大风刮起,搅起枝叶簌簌作响,路上不间断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在悠悠的天地里回荡。 他待在房子里,头顶是温暖的灯光,身后是柔软的沙发,他甚至伸出手,神经质地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下一刻,正在热播的一部电视剧跃然屏幕,当红流量小花的容颜一如他半年前的酒会上见到的那般完美无瑕 但是另一边,手机的另一边,她告诉他,她生活在开熙二十一年,甚至一直以为他来自天上。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他绝对会立马挂掉电话,甚至可能还会问候他的家人。 但是对面是红豆,那个娇娇软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红豆。 那个怀了他孩子的红豆。 而他这段时间,确实没找到红豆的家乡。 他的嗓子眼骤然收紧,无端端有些发痒发麻,他干涩地咽了口口水,张开嘴,只觉得嘴里的声音好像缥缈地好似不切实际。 “红豆,你说你,不知道手中为何物。” 蔡红豆抽了抽鼻子,道“我知道,你们仙人的仙器,你放心,我没有将这件仙器告诉爹娘。” “” “你也不知道银行卡” “不知道。” “你们那里没有九年义务教育” “那是什么” 随遇安骤然闭上眼,他放下手机,双手糊到自己脸上,使劲揉了揉。 放开手,他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觉得整个世界都破碎了。 他酝酿了下情绪,张开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给我段时间,让我缓缓” 说罢,电话就被挂了。 他也是怕自己一时失措,再说出什么伤害红豆的话。 蔡红豆盯着手里的黑匣子,眼神陷入了迷茫。 他是,什么意思 后悔了嘛 “姐” 青豆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住她,“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自个溜到这里了,叫我好找。” 望着她的脸,青豆渐渐失了声,她抬起手,慢慢抿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陡然拔高,“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蔡红豆回过神,忙摇头,手忙脚乱地擦去眼角的泪水,闷声道“我没事,只是,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青豆看着今晚微微拂面的晚风与干净无一丝尘埃的地面,抿唇没吭声。 蔡红豆脸色发白,手指渐渐握紧,“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青豆。” 青豆张张嘴,可是看着蔡红豆迷茫失措的眼神,她终究不忍心。 叹了口气,她扶住她,道“好,我们回去。” 回到房间,蔡红豆告别一脸担忧的蔡娘子和青豆,一个人进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窗户下被月色映下来的竹影,怔怔出神。 他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好似,很惊诧的样子。 他还会不会,给她打过来电话 蔡红豆闭上眼睛,蜷缩住身子,双手紧紧护在腹部,好似这样才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接下来,蔡红豆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 时常念着经书走神,走着路出神,便是吃饭也会走神。 蔡娘子和青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蔡娘子曾私下抓住青豆,焦急地盘问“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那夜回来就不对劲了,不是让你看着你姐吗” 青豆也很着急,茫然,“我不知道啊,我中途去方便了下,回来就见姐成这个样子了。” 蔡娘子与青豆的焦急,蔡红豆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样子,不该这么难过,不该让家里人担心,因为他们本来就说好的,生下孩子,再无交集。 她突然怔在原地,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 突兀,嘴角扯起抹自嘲的笑。 对哦,她怎么忘了,他们的关系,好似一直都很尴尬。 是她太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居然妄想跟他更进一步。 蔡红豆闭闭眼,手指慢慢锁紧。 蔡娘子和青豆发现,蔡红豆的状态恢复了正常,又会笑盈盈地同她们讲话了,也不走神了,她们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小谭寺住了三日,三日后,三人回到蔡家庄。 蔡老三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同黄豆望眼欲穿地望着门口。 甫瞧见蔡娘子藏蓝色的衣角,他立即站起身,黄豆已经“哒哒哒”冲了出去。 “大姐”黄豆一把抱住蔡红豆。 “你这孩子,当心冲撞了你姐”蔡娘子被吓了一跳,忙将他从蔡红豆的怀里抽出来。 蔡红豆笑笑,揉了揉黄豆的脑袋瓜,笑道“没事,娘,黄豆没用力。” 黄豆挠挠头发,说“爹做了一大桌子饭,大姐,来。” 他拉着蔡红豆走进院子。 蔡娘子将竹篮放下,洗了洗手,说“我去下面,当家的,面揉了没” “揉了,就放在灶台旁边。” “行。” 过了会,蔡娘子端了碗长寿面出来,放到蔡红豆面前,笑吟吟地望着她。 蔡红豆小心翼翼没有咬断,完毕,心满意足笑“娘亲的长寿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偏你嘴甜”蔡娘子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 过了生辰,她便十八了。 北梁国女子成婚年龄一般在十六七左右,因家中有事,耽搁到十七八的也有,蔡红豆的年龄属实不算小了,好在因着王弘文的事在前,村民也没说什么闲话。 但她现下过了十八岁,距离王弘文成亲也有两三个月了,村里的媒婆便开始按捺不住了。 送走第三个过来探听口音的媒婆,蔡娘子望着自家大闺女外秀丽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子,尤其美貌的女子,总要多惹人惦记。 蔡红豆无辜地望着自家娘亲,她低下头,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为着这个,她肯定不能成亲。 在蔡娘子手忙脚乱应付她的婚事时,蔡红豆终于等来了随遇安的电话。 接电话前,蔡红豆很是出神了会。 仿佛初次意识到,她用的是“等”这个字眼。 原来,她一直在等他的回信。 她垂下头,心情闷闷的,声音也低低的,“嗯。” 随遇安张张嘴,一时无话,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况且还砸下来那么大一块巨雷,砸得他现在都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红豆”他叫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实话,哪怕过去好几天,随遇安心里仍旧没个准确的念头。 逻辑告诉他,那是不可信的,也许对面这个蔡红豆是个精神失常的精神病人,编织了一个生存在古代的美梦,但是跟她打通电话,听到她纯净软糯的声音后,他又陷入了踌躇。 他跟她相识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左右,但是这短短三个月,却足以让他对她了解透彻。 因为她本就是个纯净得一望就能望到底的人,以前他觉得那是村里人特有的淳朴,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所以,这样的红豆,真的会骗他吗 过了好一会,他舒了口气,将这几天思考的结果倾诉出来。 “说实话,我至今仍不能相信你,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当然如果是真的,想必你觉得我这个人也很匪夷所思,所以,” 顿了下,他轻声而坚定道,“我们先放下这件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边,蔡红豆却是分外迷茫地眨了眨眼,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听他最后一句话,他好像相信她怀孕了。 蔡红豆抿抿唇,这几日她也认真想过了,“我曾经说过,并不需要你负责,所以不管你是否相信,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随遇安梗住了 半晌,他晒道“是,是我贱,非要上赶着知晓您的情况才能安心。” 蔡红豆手指紧了紧,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垂下眼帘,嘴巴微微嘟起,不开心了。 察觉到这边的小情绪,随遇安叹口气,到底还是先说了软话,“你日后有事,就跟我打电话。” 话落,突地怔住,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即使她跟他打电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他们在一处,他保证可以护她周全,但两人之间若隔了时空 蔡红豆却只当他是天上的神仙,而且应当是没什么法力的小神仙,于是应一声,道“好。” 随遇安将那点子突如其来的怅惘丢到一边,想到她若真是古人,那估计不知道怎么把玩手里的手机,当下叮嘱道“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叫手机,可以用来打电话,也就是如咱们这般对话,可以发短信你大概不知道何为20个字母,罢了,这项功能你用不到,还可以娱乐上网”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只有下雨才能打通电话这件事,进而想到那晚的情景,正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他之前还奇怪为何只有雨天能接通电话,若是按红豆这个说法,似乎又能解释通了。 扶住额头,随遇安苦恼地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想认同红豆的细节。 叹口气,他慢慢道“你点下中间,看屏幕亮吗” 蔡红豆听话地用大拇指戳了戳中间,黑匣子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摇摇头,说“没反应。” “果然不能用,也罢,没什么可遗憾的,你以后若想给我打电话,还按照从前那样的方法就好。” 又是一处认同红豆的细节,前提是红豆没有骗他。 但是他相信,红豆不会骗他。 没了要交代的话,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那天。 “你最近,身体没事吧” 以及,熟悉的客气话。 蔡红豆侧首,盯着窗外慢慢移过去的光影,突兀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她垂下眼眸,语气冷淡,“没事。” 随遇安愣住了,后知后觉发现红豆对他外冷淡,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那边漠然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下”随遇安瞪大眼睛,“红豆,你,你怎么突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他憋住嘴,陡然委屈起来。 蔡红豆没吭声。 “我,我都不在意这件事了,你怎么,怎么反而生气了呢” 蔡红豆仍旧没吭声。 “你说话啊你别挂啊,我们说好的,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跟彼此说清楚,不能将误会留夜的。” 蔡红豆还是没吭声。 “红豆,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她一直没说话,随遇安急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大滴大滴泪水掉下来,滴在蔡红豆膝上的小衣上,她眼前一片模糊,鼻头却越来越酸。 “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上次,上次不仅凶我,还怀疑我拿怀孕的事骗你,这次又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可是,可是你不要我了。” 蔡红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不住地用袖头擦去泪水,可是下一刻泪水又会漫无边际地涌上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这个神仙,我也从没妄想过和你产生交集,是你,是你非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如今却说着这样的话,我真的,真的好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真切而澎湃的感情,这样浓烈又即将破碎的痛彻心扉,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心里的痛苦,惶恐,不安以及,不舍。 只能断断续续说着心里的话,诉说着内心的所有情绪。 末了,她将胳膊压在眼睛上,好似这样就能阻隔泪水的流失。 “随遇安,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从没有奢望过让你负责,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就这样,断了吧。” 听着那边蔡红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随遇安脑袋一白,下一刻,巨大的,从没有感受过的疼痛以及疼惜感朝他扑面而来,他惶然无措,数次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直到听到蔡红豆说到“断了”,他内心一紧,惶急的话破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不能断千万不能断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守护这个孩子出生,怎么能断了” 蔡红豆慢慢停了抽噎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们彼此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 随遇安突然怔住,之前几天,他一直在踌躇红豆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却从没想过,如果红豆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之间隔着的便不只是万水千山了,他们甚至,这辈子都没办法见面。 呼吸一滞,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突然袭上心间。 随遇安从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渴望红豆说的是假的,他渴望,见到她。 他苦笑一声,“这只是,上天对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他语气突然落寞下来,蔡红豆怔怔地用袖子抿去眼角的湿润。 “总之,我没有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随遇安强挺起精神,安慰蔡红豆,“主要我是,我是没找到你所在的那个村子,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哈哈,结果我这里并没有查询到你说的那个村子,所以我以为你在骗我,对不起啊,红豆,我不该怀疑你。” 他没对红豆说他们时空不同这件事,说了又能怎样,徒徒增加对方的惶恐罢了,他也不忍心让红豆惶恐难过。 蔡红豆呆呆地放下胳膊,很单纯地信了,“真的” “对啊,你看我这么失态,就是这样。”随遇安心里好似掺了苦咖啡,面上却强打起笑意,絮絮叨叨,“真是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 蔡红豆有些不好意思,面庞倏的红了,跟煮熟的大虾似的。 她好似,冤枉了随遇安。 盯着手里这本野史,随遇安眼神渐渐飘远,这几日,他除了纠结踌躇红豆说的话,还控制不住手脚去查了开熙二十一年的相关记载。 网上关于开熙年的记载十分稀少,只提及这是个只绵延两代的短命朝廷,开熙是北梁开国皇帝的年号,其他具体的信息,哪怕是野史,也很少记述,这个神秘的朝廷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 突地,他眼神定住,定在了桌子上一个盒子上。 过了很久,他沙哑开口,“红豆,我恐怕没办法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送过去了。” 蔡红豆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这么冤枉随遇安,他却还给她准备了生辰礼。 她呐呐道“那,那就算了,对,对不起,随遇安。” “没事。”随遇安苦笑。 挂掉电话后,蔡红豆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随遇安,还觉得,有点丢脸。 她怎么就控制不住哭了出来,还说了那么过分,那么羞耻的话。 蔡红豆捧住通红的脸,眼底是一派不染尘埃的纯然天真,而那边的随遇安,却盯着手中野史上面关于北梁国的地图呆了许久。 用晚饭时,蔡红豆惦记着随遇安这件事,看到蔡老三,转念一问“爹,咱们蔡家庄隶属哪个省啊” “哪个省”蔡老三扒拉口饭,边咀嚼边想,“好像是湖,湖,湖什么。” “湖广省。”蔡娘子接了他嘴中的话,瞪了眼讪讪的蔡老三,转眼看向蔡红豆,问“红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蔡红豆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湖广啊,下次就可以同随遇安说了,她抿唇一笑。 蔡娘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奈何她一直低着头吃饭,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晚上,蔡娘子靠在床头,将脚伸进蔡老三怀里暖脚,她当年生红豆伤了身子,这些年手脚一直冰凉,尤其到了冬季,每晚要靠蔡老三暖和许久才能睡得安稳。 蔡老三抬头瞥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笑“你这是又在思考什么跟你说过很多次,心思不要那么重,学学咱家大丫头,心里敞亮点,这肩上的担子才轻松。” 蔡娘子看过来,“我想的就是你家大丫头的事。” “嗯”蔡老三愣住,“怎的了” “你没发觉你家大丫头这两日情绪大起大落,时喜时悲,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蔡老三没蔡娘子心细,且蔡红豆心情大起大落时住在寺庙,所以还真没发觉。 “我怀疑,红豆最近有心事了。”蔡娘子一言定锤。 愣了会,蔡老应过来蔡娘子话里的话,他感到匪夷所思,笑“怎么可能红豆一直待在家里,就待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也是蔡娘子不能理解的地方,红豆一直待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按理说,不该认识些八九的人。 “好了,”蔡老三将她揽到怀里,“不要胡思乱想了,早些休息吧。” 蔡红豆不知道蔡娘子已经怀疑她了,早晨起来,见蔡老三收拾东西,她问“爹,你要去镇子上吗” “不是,爹去县城。” “哎”青豆惊讶地看过去。 蔡老三每隔段时间就要去镇子上一趟,卖他做的那些小东西,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回来还会给家人带点小东西,例如头花啊,纸张啊之类。 蔡老三解释道“上次庙会有两件大东西没卖掉,镇子上不好卖,所以爹打算跑县城一趟。” “哦。” “爹,今日休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黄豆眼巴巴地看着蔡老三,他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县城,上次大姐她们去他就眼馋坏了,但是那次不是休沐,他就没赶上。 蔡老三犹豫,照他的意思,是希望男孩子多出去走走,但是黄豆毕竟还小,一路奔波,他怕他受不住。 黄豆忙保证,“我每日去隔壁村进学,现在腿脚可麻利了,况且,况且,我还想给大姐和二姐买点胭脂水粉什么。” 蔡老三神色渐渐缓和,“好吧,那你一会收拾下。” 黄豆眉眼透出得意,他就知道借用大姐和二姐的名头,爹爹就会同意。 红豆无奈好笑,青豆则白了他一眼。 蔡老三走后,蔡娘子带着青豆去隔壁村看望老姨,蔡红豆则在家看家,过了会,突听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她愣住,忙跑出去,走到屋外一看,外面果然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来愈冷了。 望了会,蔡红豆突然跑回屋子里,翻出黑匣子,然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飞快按下了那个圆点。 电话被接通。 “红豆”随遇安惊讶。 他们昨日不是刚通过电话吗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蔡红豆脸色通红,结结巴巴。 “嗯” “我,我昨日,误会你了。” 蔡红豆觉得自己还是要道个歉,她昨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即使随遇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总归是她错了,她一直于心不安。 随遇安愣了下,倏忽,神情温暖,“傻瓜。” 蔡红豆抿唇笑笑,顿了下,说“对了,我昨日问了我爹娘,我们这里隶属湖广省。” “哦。”随遇安愣住,其实他之前查资料就查到了。 “所以,所以,你看看,你现在能找到我吗” 蔡红豆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她不是想和随遇安见面,只是,只是回答他的疑惑罢了,对的,只是回答他的疑惑而已 “呵,”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笑,酥酥的,麻麻的,蔡红豆脸庞“轰”一下炸了 “我知道了。”随遇安嘴角愉快地勾起来,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咪。 蔡红豆莫名觉得,他这个“知道了”蕴含更深的寓意,同时,脸蛋也更加红了。 好在,院子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帮她及时解了这份尴尬。 蔡红豆将黑匣子掩到枕头下面,走了出去,看到外面的来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王婶。” 王婶扭着肥硕的屁股挤进她的小屋,肆意打量一番后,问“你娘呢” 蔡红豆礼貌地笑“娘去隔壁老姨家了。” “哦”王婶自然也知晓蔡老三那唯一的亲戚。 听到后,她也没走,反而坐了下来,然后像主人招呼客人似的,唤她“来,坐,红豆。” 蔡红豆犹豫地坐了过去。 “啧啧,”对着这么一张如花似玉,清秀靓丽的容颜,王婶不禁啧啧出声,“这张俊俏的脸蛋也不知随了谁,恍恍一瞧,跟天边的仙女儿似的。” 蔡红豆尴尬笑笑“自然是随了我爹娘的。” “嗤,”王婶摇头,不以为然,“你这样貌,是有半分随了你娘,但却比你娘年轻时更加好看,至于你爹,算了吧。” 黑咻咻跟块煤炭似的,五官勉强算得上端正,跟红豆青豆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想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幸好,你们倆姐妹都不随你爹。” 蔡红豆尴尬一笑,也没生气,她知道村里的婶子们性子直爽泼辣,爱议论个闲事,也没坏心思,只是她性子婉约安静,向来不习惯这样,尤其在王婶子这种人跟前。 她问“不知婶子找我娘有何事” “自然是好事。”说着话,王婶子却盯着蔡红豆露出“嗤嗤”的痴笑。 蔡红豆“” “好孩子,”王婶子揽住蔡红豆的柔荑,道,“现下可有件顶顶的好事,你可知镇子上的祝家,祝家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却已是秀才公,你” “婶子”蔡红豆猛然抽出手,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您若真有什么事,不如等我娘回来了再说。” 王婶子笑呵呵地抽回手,也不恼,年轻女孩子嘛,脸皮总是薄一些,她敢保证蔡娘子听了这门婚事绝对满意,镇子上的祝家公子可比村里的王弘文更加优秀,家世也更好一些。 她站起身,道“行,那婶子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王婶子扭着肥硕屁股,一摇一摆地走了,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看起来心情极好。 蔡红豆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却没放在心上,她知道,娘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转头拿出黑匣子,不好意思道“刚刚家里来了客人。” 随遇安怒气冲冲,“祝家公子又是什么鬼” 别以为声音小,他就没听清,刚刚那位大婶明明话中有话。 “啊”蔡红豆茫然,“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那位祝公子。” 闻听此言,随遇安心里好受了点,他“哼”一声,“你现在有了身子,自不能随意与人结亲。” “我知道。” 蔡红豆回答得乖巧自然,随遇安的心却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虽然不怎么了解古代的制度,但也知道,未婚先孕,于女子来说,会带来多么大的恶果,甚至还会遭浸猪笼。 他脸色一白,“红豆,你有身孕这件事,旁人不知情吧” 蔡红豆摇摇头,说“自是不知情的。” “你千万别泄露了这件事,免得给自身带来祸端。” 蔡红豆心里一暖,“你放心,我知晓的,家人也都替我瞒着这件事。” 随遇安想到他的家人,也不禁露出笑容,他当初就是为着红豆家里温馨的氛围才下定决心走入她的生活,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背景,更是为她拥有这样恩爱的家人而高兴。 这种生活环境下的红豆怪不得那么通透,善良,温和。 他动情出声,“红豆,你很好。” “嗯”蔡红豆眨眨眼,一时不解。 “没事。”随遇安躺下来,耳边听着蔡红豆软言浅语,眼里揉满了温柔。 同随遇安简单说了两句,瞧时间快到了,蔡红豆便挂断了。 她走出门外,瞧见外面还在下雨,眉尖不由蹙住。 现在还在下,不知道县城的爹和小弟怎样了,娘和青豆去隔壁村她倒不担心,不过爹和小弟应该知道躲雨。 心事重重的蔡红豆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好在下午时雨就停了,又过了大半时辰,爹娘他们总算相继回来了。 蔡娘子和青豆没淋到,蔡老三和黄豆倒是湿了一侧肩膀,红豆忙着给黄豆找出来衣服,让他换上,又给蔡老三找出来毛巾,被蔡老三按住,说“先别忙活,我这里有二妮给你带的东西。” 说罢,他放下背篓,从掩的严严实实的背篓里掏出一匹素色的布匹。 “今日去县城,恰好碰见二妮,这是她让我替你捎回来的。” 蔡红豆张着嘴巴摸了摸顺滑的布匹,瞧见是极好的料子,她不解又茫然道“为什么给我捎快布料” “二妮说,这是她家小姐赏赐给她的,一共两匹,遂给你送来一匹。” 蔡娘子慨叹,“二妮这孩子,既然是小姐赏的,留给自个便是。” 蔡老三无奈,“二妮这孩子一向实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死活推拒不要,二妮就直接塞到我手里转身跑了。” 蔡红豆想到二妮往常的穿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拿着手里的布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蔡娘子却道“这是二妮的一片心意,你不收便是对不住她了,娘知道你心疼二妮,不若如此,这块布匹恰好可以做两身衣服,你自个做一身,给二妮做一身,过些日子去县城时,穿着这料子做的新衣服去看她,她定然十分开心。” 蔡红豆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蔡老三笑笑,“好了,饭做好没对了不用去探望二妮,二妮说过些日子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将衣服给她就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料子是极好的料子,偏淡黄色, 摸上去顺滑细腻, 蔡红豆边做衣服边想二妮。 她自小磕磕绊绊长大, 虽有生身父母,却跟没有没甚么差别, 甚至还不如没有来得自在坦荡, 生活给与她苦痛, 她没有被打倒,反而像悬崖峭壁缝隙中的小草一般坚韧地活着。 这样的二妮, 在生活稍稍好转时, 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 每每想到这, 蔡红豆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青豆递给她一方帕子, 见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由劝道“姐, 二妮姐既然能给你送来一匹布匹, 说明现在日子是极好的,你怎么反而难过起来了呢“ 蔡红豆不好意思抽抽鼻子,“我没有难过,只是,只是觉得二妮生活实当不易。” 青豆笑笑, 坐过去,揽住她, “好人有好报, 二妮姐的好日子现在不就来了。” 蔡红豆笑笑, 倏忽又一叹,“虽然二妮表面看着光鲜,但伺候人的活儿总要受点委屈。” 不等她说完,青豆便打断她,说“瞧姐这说的,世上活着的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咱们小老百姓受官家的委屈,官家受更大一级官家的委屈,便是京城里的大官也得受那些皇亲国戚的委屈,人生在世,所图的不过快活着活,但真正快活的又有几人,便是当今圣上,也不见得能多快活。” 青豆将这直白的道理往跟前一摆,蔡红豆被说得一愣,再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她自个不也同样身不由己吗 她不好意思一笑“是姐偏执了。” 青豆笑笑,“那咱们继续做衣服吧。” 红豆和青豆这一手的刺绣和做衣服功夫都是蔡娘子手把手教的,几日之内连做两身衣服,红豆一个人绝对做不来,遂叫青豆一块来帮忙。 蔡红豆凝神手下的针线和剪子,透过来的光影落在她翩翩如蝴蝶羽翼的长睫毛上,仿佛一片金黄色的叶子,熠熠生辉。 青豆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针线出了神。 她前两日偶然从爹娘窗前走过,偶然听到爹娘在商讨搬家的事,听闻最近官府那里卡的严,路引不容易办下来,蔡老三跑了两趟都没办下来,两人正在商量找人的事。 青豆这才知道爹娘原来有搬家的打算,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理解了,照姐这种现状,村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又不可能随便把姐嫁出去。 姐性情一向单纯,小时候便是有她和二妮姐护着,她亏也没少吃,长大后也没甚么长进,现在居然还在担心二妮姐。 二妮姐心眼可比她多多了,虽说每月大部分月俸都要寄回家,但是二妮姐自个也留了一部分,加上在小姐身边做事,时不时就会被赏赐一些银钱首饰。 手里有钱,心里也就不慌了。 她心里暗暗下决定,将来一定要将姐嫁到她眼皮底下看着她才行。 蔡红豆心里着急先将二妮的衣服做出来,加上有青豆帮忙,没几天就做好了,然后是自个的衣服,因青豆就比她小四岁,但两人身形却差不多,因此两人的衣服一向是混着穿。 但是,青豆的胸部比她的大点,遂她每次总会将胸部做大点。 做衣服期间,随遇安打过来一次电话,听说她在做衣服,还是给二妮做衣服,他愣了下,问“二妮是谁” 蔡红豆满脑黑线,不是吧,虽说他跟二妮没什么交集,但当初让二妮出去做工的建议还是他提的啊。 听蔡红豆解释了二妮是谁,随遇安恍然,“原来是那个姑娘。” “她怎么样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还给我送了布匹。”蔡红豆美滋滋地炫耀。 随遇安点头,“那的确挺好的,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嗯。”蔡红豆笑着点头。 “傻瓜,”随遇安喃喃一句,转念想到一件事,问,“那个什么祝公子怎么样了” “啊” 蔡红豆没反应过来,什么祝公子啊,然后就听他阴阳怪气道,“就那个,镇子上的祝公子。” 蔡红豆“哦”一声,“他啊,他怎么了” “不是我问你吗” “他,他没怎么啊,就是,就是跟我没关系啊。” 蔡红豆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他了,那天傍晚,王婶子的确又跑了一趟,但她现在怀着身孕,怎么可能嫁人,蔡娘子理所当然拒绝了。 “哦,这样啊,那就好。” 蔡红豆都无奈了,二妮特意给他介绍过的,他不记得,祝公子这个只是随口一提的人,他倒是记得很熟。 “咳咳,”随遇安转移话题。 “你最近没什么不适吧”比起以往闲适的问话,这次话音外严肃。 蔡红豆愣了下,回答“没事,挺好的。” “你若有什么不好的,一定要告诉我。”语气更加严肃了。 “哦。”蔡红豆呆呆的应道。 随遇安听见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就暗暗生忧,以前他以为她生活在现代,便是再偏僻,既然能出来做工,那将来怀孕生子也有医院照料,应当不用担心,可是如今知道她是古代人 他现在越来越相信她了,联想到过去发生的种种细节,加上上次那个王婶说的什么祝公子,秀才。 难不成她身边的人精神都有问题 还是说有这样一群人,专门为了骗他而编织了这样一个宏伟的谎言。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也心甘情愿被骗了。 心里朝相信的方向偏额后,他不可避免站在假如红豆真的是古人这个角度考虑,随后想到的事情却直接吓得他脸色惨白。 不说其他,单生孩子这一关就够他胆战心惊了。 古代,生孩子被称为生死关,可以想见,这一关有多么残酷。 吓得他连夜查询了怀孕时和生产时的注意事项和后果,然后,他连续做了三天女子生产血崩的噩梦。 现在他还发着低热,请了假,在家里休息。 而他身前的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脑上开着生产的流程与应急措施的页面。 他盯着女子生产定的视频,沉默了好一会后,问出了这几日一直横在他心底的疑问。 “红豆,你为什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蔡红豆眨眨眼,半分没感受到他那复杂的心绪,只懵懵说“既然他投生到我的肚子里,我自然要留下他。”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随遇安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翻滚的愤怒,这股愤怒来得毫无缘由,甚至毫无资,可是他却根本控制不住,直至两只手都害怕地打起颤来。 他深吸一口气,及时止住话语。 既然红豆已经打算留下,他便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熟料,蔡红豆却一下子明白了他未完的话,或者可以说,那事情她已经在心底掰扯了无数遍。 她微微一笑,眉目外纯净温和,“我知道的,随遇安,但是,我不怕,这个孩子虽然来得意外,但既然到了我生命里,我就要护她周全。” 随遇安愣住,眼眶陡然一湿,他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眼角,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三尺男子汉,居然听着那边的软声轻语,哭了。 他擦擦眼角,努力平缓语气,不让对面发觉他的狼狈,只淳淳叮嘱“红豆,答应我,无论何时,以自己为重好吗” 蔡红豆呆住,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答应我,将来,我是说将来,如果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语调颤了下,他再次平稳下呼吸,轻声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安全最为重要,知道吗” 蔡红豆沉默,这次她听明白他的话了。 原来他是担心她生产不顺啊,她笑笑,倒是没有任何担心,“你放心,随遇安,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蔡红豆傻乎乎的话,随遇安是又无奈又酸涩,他闭闭眼,心脏抽痛。 他的傻姑娘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考验。 而他最怕的是,她生产那日,手机没办法拨通。 没办法陪在她身边,给她一些现代医疗的指导。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 随遇安呼吸一滞,不行,不能想了 梦中那惨烈的场景犹在眼前,那只是陌生的无脸女子,便已让他惊慌失措,痛彻心扉。 若将那些人代入红豆他死死地捏住手机不会,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笑笑,仿佛应和蔡红豆,又仿佛说给自己听一样,“对,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随遇安又看了会电脑,叹着气合上了盖子。 越看心越揪得慌,揪得他整个人都疼了起来。 随遇安无奈苦笑,这真的是作茧自缚了。 他休息了会,门外突然有人按门铃。 走过去打开门,门外却是两个自小跟他一起长大,关系不错的朋友。 其中一个赫然是上次跟他说长寿面的那个人。 “你们怎么来了” 随遇安转身回房间。 “我们来看看你死了没” 随遇安陷进沙发里,随手将身边的抱枕扔过去,被对方接住,笑嘻嘻地蹭过来。 另一个,被叫做钟子,也就是上次跟他谈论长寿面的人坐在另一边,瞧着神色却有些萎靡。 随遇安瞥见,问他“你怎么了丧着张脸” “唉,”钟子叹气,“过几日是我奶奶忌日。” 两人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钟子自小被奶奶抚养长大,跟奶奶极为亲近,每轮到奶奶的忌日,他总会低迷一段时间。 “过两天,我爸打算请来几位佛家弟子,给我奶奶办场祈福礼。” “哈”另一个朋友惊诧,“叔叔还迷信” 钟子苦笑,“我爸这两天梦到我奶奶了,她对我爸说她很冷很冷,我爸醒来后总是心神不宁,担心我奶奶在下边受罪,听闻,佛家祈福礼可以沟通两个世界,为另一个世界的人带去祝福,所以他才想办这么一场。” 随遇安眼神凝住,他慢慢望过去,问“请的哪家弟子需要准备什么” 另一个朋友不可思议望过来,“你不会也要办吧随大少,你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随遇安轻轻一笑,若能给红豆带去祝福,便是信佛又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二妮来的时候,蔡红豆恰好将两件衣服都做好了。 她还带了一篮子吃食, 里面俱是各式各样的肉食。 蔡娘子看见, 忙嗔她, “你这孩子,回来便回来吧, 还带什么东西啊。” 二妮扎着两个角角, 白胖稍许的腮帮上两团健康的红润, 她盈盈笑开,“您就当我是提着食材来您家蹭饭的。” 有些日子没见, 她面红耳润, 眉目清明, 微微一笑, 张口两句大方调侃的话,瞧着转变不少。 蔡娘子由衷为她高兴, 也不扭捏, 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道“权当是你看得起婶子的手艺,婶子今日就献丑一番。” 听到外面传来二妮的声音,蔡红豆一把放下手里的东西,兴冲冲走出去。 “二妮” 二妮转过头, 瞧见胖了少许的蔡红豆,眼睛登时笑成一条线, “红豆, 你最近吃什么了呀, 长胖了不少嘛。” 蔡红豆讪讪一笑,并没解释,只是走过去,揽住她的胳膊,道“走,咱们进屋说悄悄话。” 进了屋,蔡红豆给两人斟上茶,然后并排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小声低语。 她拿出给她做好的衣服,边比照她身,边说“二妮,你长高了些,幸好我做大了一码。” 二妮收下衣服,无奈:“这些料子都是给你的,给你做一身,给青豆做一身,给我做什么我那里又不缺这一件衣服。” “你缺的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衣服呀。”蔡红豆揽住她,笑嘻嘻道。 “你呀”二妮点点她鼻头,到底没推辞不收。 “对了,”蔡红豆想到件一直放心不下的事,问她,“二妮,你跟我说实话,那位小姐确实好伺候吗” 上次因着时间紧急,且处于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不方便讲,此时便毫无顾忌了。 二妮笑“我骗你作甚。” 蔡红豆欲言又止。 瞧她这样一副踟蹰犹豫的模样,二妮干脆撸起袖子,挽起裙子,让她瞧,上面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的确什么伤痕也没有。 蔡红豆松了口气,她就怕二妮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故意瞒着她。 二妮心里一暖,道“毕竟不是被伺候,累点受点委屈都是应当的,更何况,我在府里确实比家里轻松愉快多了,小姐也不是难伺候的性子。” “那便好。”蔡红豆拉着她的手,说,“如此,我方彻底放下心了。” “你就放宽心吧。” 二妮拍了拍她手背,探头一瞧,寻思道“红豆,你上次来看我时,我就想说,你比之前胖了些,今日一瞧,你又比上次胖了不少。” 蔡红豆心里一虚,又一惊,“是吗”她摸摸自己好似是丰腴了点的手腕,嘴唇微微发白。 二妮却道“胖点好,你之前就是太瘦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你现在刚刚好,若再胖一点就更好了。” 二妮与家里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恨不得她愈来愈胖,愈老愈康健才好,但蔡红豆却要考虑到另一方面,因着那个考虑,她心思不免一恍,神色也变了变,但今日二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欲使这点小事败坏了两人的心情,遂先逼着自己放下那点顾虑,转而跟二妮探讨起其他事情来。 两人说了会子话,二妮看了眼窗外,突然问“红豆,前段时间,招娣是不是回村了” 蔡红豆眨眨眼,点头,“对,怎么了” “我家小姐与县丞大人家那位三姑奶奶认识,有次那位三姑奶奶来府里做客,同小姐说话,我站在不远处伺候,依稀听她提起了你与招娣。” 蔡红豆心里一突。 二妮静静地看着她,低声道“我瞧着她对你态度不善,你近日小心些,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不是很熟的人约你你也不要出去。” 蔡红豆愣愣点头。 二妮抱住她,冷冷道“你也不要担心,不过一个外嫁出去的庶女而已,又能对你怎样” 因着二妮说的这个消息,直到吃饭时,蔡红豆都没缓过神。 她一向为人和善,待人真诚,所以真的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喜欢与人作对,处处找茬呢,她低落地垂下了脑袋。 好在蔡娘子与蔡老三很高兴,不住地给二妮夹菜,问话,倒也没人注意到她情绪低落。 用过午饭,收到消息的二妮娘姗姗来迟。 当时饭菜皆已收好,但院子里仍源源不断传来肉香味,馋的二妮娘嘴角直流哈喇子。 二妮怕她娘在婶子家放肆,不得不提前起身离开了。 路上,二妮娘盯着她空荡荡的双手分外不满,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这么多年吃白食呢知道自己从谁的屁股里出来的吗小兔崽子,白眼狼” 二妮冷冷瞥她一眼,道“娘这话的意思是不要我每月的月俸了” 二妮娘不可置信瞪大眼,气的脸红脖子粗,“你这个不孝女,家里养你这么大,你还没为家里做点贡献,倒先与家里计较起来了,你那点月俸家里还不放在眼里” 二妮打断她的话,“这活计是三叔给我找来的,我带点礼物感谢下三叔怎么了,娘若觉得那点月俸您不放在眼里,下月您别要便是。” 说罢,她脚步匆匆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二妮娘气得直捂着胸口叫疼。 二妮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红豆他们顺便告诉红豆那件事,让她心里有个谱,因府里就给了她两天时间,隔日她便走了。 她走后,蔡娘子他们注意到红豆情绪不高,忙问她怎么了。 蔡红豆就将二妮说的话告诉了他们。 蔡娘子自然生气,可以说,她十分生气。 “这帮人,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为何总是找我儿的麻烦” 怒气冲冲说完,她忙叮嘱红豆。 “近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走动了,省得那帮糟瘟的打你的主意。” “好。”蔡红豆乖乖应下。 家人都走后,蔡红豆呆在原地坐了会,突地垂下脑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处仍旧那么细腻白皙,甚至因这些日子没有劳作,一直待在家里享清福,比之之前,还要更加细腻些。 同时,也更胖了些。 她不曾注意到,因为这是发生在她自个身上,人对其自身的变化总是最为迟钝。 其次是她的家人,因时时与她待在一起,遂也不曾注意到,况且便是注意到,他们也只会高兴罢了。 可是,她现在身处特殊时期,一丁点的变化都可能带来巨大的风波。 手指骤然攥紧,手背上青筋跳动,心口“砰砰”跳动不已,蔡红豆捂住胸口,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倏忽,她放下手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抽出黑匣子按下圆点一系列动作流畅又自然。 只是,话筒里却传来一道失望的“叮”声。 蔡红豆愣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没接通的意思。 她望向窗外,外面的确艳阳满天,没有下雨,不能接通也实属理所应当。 但是,她以为,随遇安那里会下雨,因为她每次打过去,他都能接到虽说也是因为她很少主动打过去电话。 蔡红豆怔怔地放下黑匣子,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且这种空落感竟比发觉自己胖了不少的惶恐感还要浓厚。 她侧躺下来,辗转反侧,最后是一边抚摸自己的肚子,一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许久过后,才慢慢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俱是晴天,蔡红豆也理所当然没和随遇安联系上。 她心里的惶恐无所倾诉,又不愿惹家人担心,已经连续好几夜没睡好觉。 清晨用早膳时,青豆发觉她精神不好,眼睛下面有两团明显的乌青,担心道“姐,你这几日没睡好吗” 蔡娘子忙看过来,问“是不是肚子有哪儿不舒服” 蔡红豆虚虚一笑“这两天比较浅眠,不过没什么大碍。” “浅眠姐心里惦记什么事吗” “大抵因着这两日天气骤然变凉,心情有些浮躁吧。” 其他人信了,实在是因为蔡红豆着实没什么事可烦恼。 然后,可能因着这两天天气不好,加上她心情欠佳,这个晚上,蔡红豆肚子真的不舒服了。 她被吓了一跳,好在那点不舒服很快就消失了,她感受了会,确认没什么不舒服了,才放下心准备睡觉。 而那边的随遇安,这几日也没睡好。 不止蔡红豆联系不到他,他那边也联系不到蔡红豆,这几日这边也是艳阳晴天。 挑选了个黄道吉日,他还真去寺庙里住了一晚,上了三炷香,捐了点油钱,为这个,给他引路的钟子差点没将眼眶给瞪裂。 当时他还美滋滋地想,过几日打电话,一定要将这事说给红豆邀邀功,熟料 若不是怕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他真想专门僻出一块地方,来个人工降雨,一天24小时时时刻刻那种。 这夜,他心情不好,就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了点酒,回到家时已经深夜零点。 他随便将衣服一脱,就躺了上去。 不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倏忽,察觉到身边好似有人。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猛然朝旁边望去。 旁边的人也正愣愣坐起身,黑亮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拉紧窗帘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瞧见对面的人拥有一双灼目明亮的双眼。 她双手害怕地紧紧箍在身前。 “你是谁”随遇安冷冷地问。 那名女子愣了下,随即,惊诧地睁大眼睛,似乎被眼前的人吓住了,片刻,她轻轻启唇,声音软糯怯弱,却恍如一道巨雷轰到了随遇安耳畔。 “随遇安。”她叫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瓢泼大雨中, 雷声阵阵, 伴随灼目的闪电, 横贯天地,好似要硬生生将大地劈成两半, 冷风起, 在空中激荡一圈, 疾步匆匆地朝周围的楼层灌去。 随遇安走之前没关窗户,回来后就直接躺床上了, 此时窗户大开, 冷风倒灌进来, 扬起轻轻扬扬的窗帘, 在空中荡漾出优美的弧度。 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投在对面人身后, 反而衬得那张秀美的脸多了一丝阴森的气息。 但大抵对面的人气场太弱, 便是如此衬景的时刻,也没让人觉得一丝恐怖,反而像一只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胖鸭子,只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眼前一阵恍惚,随遇安的酒意一下子没了, 就跟大冷天冲了个冷水澡似的,脑袋无比清晰, 但是瞧见对面这个突然出现的意料之外的人, 一时又心思恍惚, 一时间,竟不知道脑袋是更清醒点还是更迷糊点。 黑暗中对方的面容模糊不清,随遇安张张嘴,声音好似落入虚无缥缈的虚空里。 “红豆” 蔡红豆一下子张大了眼,下一刻,她的动作却是飞快卷起身上的被子,裹住自己,然后,窜到了屋子里距离随遇安最远的那个角落。 完毕,她还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好蓬松柔软哦 随遇安“” 好吧,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压住心里的不满,问她“你,你怎么会在我屋子里难道我现在在做梦”说罢,他还掐了掐自己。 蔡红豆眨眨眼,遇到这种情况,她本该惶恐不安,但可能对面是她十分熟悉的随遇安,她竟没感到半分不安,即便有,也只是因为她竟在这种情况下在她只穿着里衣,衣着不整,头发也没梳整齐的情况下贸然见到他。 她紧紧揪住身上软绵的应该是被子类的东西,讷讷低语,“我不知道啊,我正在房间里睡觉,突然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头一偏,反而问他“你为什么把我传到这里” 随遇安“” 蔡红豆一直认为随遇安是神仙,理所当然认为这次是他施法将她传了过来。 随遇安顿了会,没反驳,他视线一低,恰好窗帘被扬起,凑着透进来的那点闪电光芒,他看到蔡红豆脚上没穿鞋子 他脸色登时变了,呵斥她,“你站在那里不冷吗还不快过来” 卧室地面虽然铺了羊毯,但只在床周围铺了一圈,而蔡红豆站在最边边角角的地方,恰好没在毯子包裹范围内。 蔡红豆这才发觉脚下有点凉,但不是踩在家里的地面那种寒气沁入脚心的寒冷,反而像踩在竹子上那种凉爽凉爽的感觉。 但是,这是初冬天气,到底比凉爽多了几分寒气。 她葱白小巧的脚趾感受到凉气,不安地动了动。 但是,她盯着那张看起来很豪华很暖和,最重要,有随遇安坐在上面的大床,咬了咬下唇,却没过去。 眸子转而一转,看向另一边角落里软乎乎的凳子之类的东西。 随遇安额角跳了跳,他主动站起身,阻止了她想要蜗居到那座小沙发上的念头。 “你上来,我过去。” 于是,一会子后,蔡红豆十分乖巧,十分舒适地垂着头靠在了软和暖乎的床头,而长手长脚的随遇安,则蜗居到了飘窗旁边的小沙发上。 大半夜的,挤到一个小沙发里,可以说十分可怜了。 随遇安,一个一惯任性妄为,无论在本家还是在外面皆眼高于顶,半分委屈不肯受的大少爷,此时却半点没觉得委屈,甚至,准确点说,他居然有些紧张 随大少懊恼地捏了捏袖子,努力想压制住心底的那丝紧张,奈何,越压那点紧张反而如弹簧一般,以更加张扬肆意的姿态弹了回来。 不过一瞬,便蔓延至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十分嚣张地占地为王。 他咳嗽了声,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对面模糊的面容上拉回来,沉默了好一会,问“你冷吗” 蔡红豆愣了下,摇摇头,因凡事都要跟他用嘴交流的习惯,还补充了句,“不冷。”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肖夜里,随遇安的房间却是温暖如春,这就是神奇的天宫吧,居然能够保持四季如春。 “那,你饿吗” 蔡红豆再次愣住,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摇头,“不饿。” 随遇安想咬死此刻愚蠢的自己,如果有人看到往常最为潇洒肆意的随大少此时的这副蠢样子,想必可以包揽一年内圈子里最大的笑柄了。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蔡红豆,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是第一个进入他房间的女任。 还是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 对了,想到孩子,他忙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直垂着头的蔡红豆慢慢抬起头,摸了摸肚子,心有余悸,且十分依赖道“今日睡前,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但是后来就没事了,我就没放在心上。”说着,她害怕问,“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吗所以你才把我叫过来。” 初为人母的蔡红豆生怕因着自己的倏忽而对孩子造成了伤害。 被误认为神仙,但自身同样一脸懵逼的随遇安“” 片刻,他一脸高深莫测道“无事,孩子没有任何问题,你放下心。” 安慰完,他问“你睡前身子不舒服,怎么没和我打电话” 同时心里在想,要不要叫过来家庭医生给红豆做个全身检查,红豆年龄还小却他实在放心不下。 闻听此言,蔡红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闷闷道“我有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闻言,随遇安也郁闷了,“我也没打通啊。” 他下决心,这次寒假,一定要去一个常年下雨的小城。 而后,他担忧道“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是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他之前有特意跟她说过孕妇时期的食物单,还有注意事项,红豆这么乖巧的人应当不会犯错才对。 蔡红豆愧疚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这事情,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极低,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嗯”随遇安不解。 “因为,因为,我胖了好多。”蔡红豆不好意思又不安道。 随遇安诧异地睁大眼睛,“就为这”难道胖瘦问题是古今女子都在意的事情 蔡红豆惶恐道“我变胖了,肚子是不是也要凸显出来了” 随遇安神色一肃,他没想到她害怕的居然是这件事。 对着随遇安,蔡红豆终于将这段时间心里全部的惶恐不安与担忧恐惧倾诉了出来,“我真的好怕,我怕到时候掩不住,我怕村里人异样的眼光,我更怕连累到家里。” 越说越激动,蔡红豆控住不住以袖掩面,低低啜泣起来,随遇安着急地站起身,欲要上前安慰,但顾及到红豆的胆子,到底还是停了步子,站在原地安慰她,“你,你别哭,肯定有法子的。” “有什么法子”蔡红豆从呜咽中抬起眸子,依赖又疑惑地望向他。 “这个” 突地,蔡红豆脸色一变,她飞快放下双手,捂住肚子,眉头紧紧地拧起来。 “怎么了”随遇安大惊失色,快步飞过去,站到床边,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蔡红豆眉头慢慢舒缓,疑惑道“又没事了,刚刚肚子突然疼了一下。” 随遇安怒了,呵斥道“跟你说过,怀孕期间切忌大喜大怒,你情绪这样激昂,女儿自然不开心了。” 蔡红豆被训的愣愣的,再不敢流泪了,眼角挂着两滴眼珠,呆呆道“是吗那,那我再不敢这样了。” 随遇安神色稍缓,他给她讲大道理,“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你家里既然同意你的决定,肯定已经早早铺好了后路,即使你那边没什么后路,你也可以留在我这里” 话音戛然而止。 随遇安眼孔慢慢涣散,嘴角僵硬地抿成一条直线,倏忽,他瞳孔的光重新凝聚,仿佛重新染上一层绚烂的光彩,盯着人时能将人生生灼烧掉。 呼吸忽的有些急促,随遇安紧紧盯着床头模糊的人影,道“对,就是这样,红豆,你可以,你可以留下来啊,留在这边你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你愿意留下来吗,红豆”随遇安眼里的灿烂简直要盛不住。 “我不愿意。” 蔡红豆慢慢抬起头。 她看着他,因着屋内漆黑一片,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色彩,只听她坚定而轻声道“我要和我家人待在一起,我不愿意离开他们。” 随遇安眼里的灿烂一点点熄灭,过了很久,他轻轻扯起嘴角,“这样子啊。” 蔡红豆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热情邀请她在这里居住,她却拒绝了他,“谢谢你的好意,随遇安,只是,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我家人肯定会特别担心,况且,我也离不开他们。” 随遇安已经回过神,他了解蔡红豆的家人,他们很爱她,她也很爱他们,若是她因此就轻易地答应了他,他反而才会失望,只是,只是虽然知道是这样,心里的失落还是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 他背过身,背对着她,轻轻一笑“我理解,我刚刚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嗯对,作为朋友的邀请。” 蔡红豆声音甜甜的,“嗯,我知道,我一直将你当做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随遇安,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甩甩头,将心里的难受甩出去,片刻后,冷静道“现在先给你做个检查,看看胎儿有没有问题。” 说着,他慢慢朝门口走去。 “检查” “嗯,全身检查。” 说着,随遇安已经走到了门边,停下来,他本已克制下去的紧张感再次袭上心头。 他听见自己轻声道“我先开灯了哦,红豆。” 蔡红豆紧张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随即,慌乱应道“好。” 就要见到红豆长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一点,随遇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晚,不止蔡红豆没有看清随遇安的模样,随遇安也没看清蔡红豆的模样。 刚刚聊了那么多,其实他早就想打开灯,只是他怕红豆一时接受不了,加上自己要做些心理准备好吧,主要是他,得做做心理准备。 “我开灯了哦。” 不再犹豫,他飞快按下开关,心里的紧张感已经漫上嗓子眼。 他慢慢转过身 床头,已经空无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蔡红豆眨眨眼,看见熟悉的环境, 又摸了摸身上盖着的沉重的棉絮被子, 终于确定她被送回来了。 她缓缓坐起身, 朝窗外看去。 外面不知何时也下起了雨,电闪雷鸣, 雨声阵阵, 敲打在屋檐下面的石头上, 发出清越的声响。 愣了会,她突然侧身, 从枕头下摸出黑匣子。 将黑匣子攥到手里, 她才有种真实感, 她刚刚居然又去天宫一游, 见到了随遇安,他们还聊了很长时间。 好似一场梦一般。 过了会, 她慢慢躺下去, 重新将黑匣子压到枕头下面,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能由于刚刚跟随遇安倾诉了一番,这段时间所有的惶恐与不安找到一个排泄口,全部流走了,此时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她脑袋就迷迷糊糊传来睡意。 临睡前, 她迷迷糊糊想到这次唯一可惜的是没见到随遇安的样子。 他那样耀眼的人, 一定有张蓬勃朝气的脸吧。 那边的随遇安却是气坏了, 在他马上就要见到红豆的真面容时,突然给他来这一手,他甚至都怀疑红豆在故意逗他。 运了运气,冷静了会,随遇安开始冷静思考红豆穿越过来的契机。 他又不是红豆,自然知晓红豆这次穿越过来不是他刻意为之。 若是知晓了穿越的契机,是不是,是不是等红豆将来生产时可以将她弄过来,在他眼皮底下,看着她顺利生产,甚至,他说不定可以穿过去探望他们。 首先,雨夜,这是不可避免的,上次穿越也发生在一个雨夜。 其次,他做了什么 去寺庙祈福这个算吗喝酒他不止这一次雨夜喝醉,这个肯定不是条件。 那红豆那边呢 目前就他掌握的信息来看,好似只有肚子不舒服,她心神不宁 隔日起来,蔡红豆神清气爽,连眼圈下面的黑眼圈都没了。 青豆看见,笑道“姐,看来你昨日休息得很好呀。” 蔡红豆抿唇一笑,没有言语。 用早膳的时候,蔡红豆想了想,还是将肚子有点不舒服的事说了,她就怕孩子有个万一。 闻言,蔡娘子忙说“用过早饭,青豆跑一趟,将你婶子请过来。” 青豆应了一声。 过了会,四婶子过来了,听红豆说完症状后,她诊治了番,下定论。 “没啥大事,红豆你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情绪不要大起大落便没事了。” “好的。”蔡红豆如奉旨意般深刻在脑海里,再不敢肆意放纵了。 四婶子走后,蔡娘子探究地看向蔡红豆,问“你四婶子说你心情大起大落,发生何事了” 蔡娘子不好意思地将自己胖了和自己担心的事说了,昨晚随遇安的话提醒了她,也许家里留有什么后路,她还是就此事跟家里商量下为好。 闻言,蔡娘子面上倒没什么特殊表情,只平平淡淡道“瞎担心,你这些日子,吃吃喝喝,也不干活,能不胖吗” 蔡红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也许根本不是她所担心那样。 蔡红豆彻底释然了。 那边,蔡娘子转身回到房间,脸上的淡然立即消失无影,她抓住准备出去的蔡老三,焦急道“当家的,你人找的怎么样了” 蔡老三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刚才大丫头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他说“已经找到了一些门路,我过两天再去拜访拜访,大概就能办下来了。” 蔡娘子松了口气,眼看着三月份已过,红豆脸蛋越来越圆润,她的心真的是时时刻刻都提在嗓子眼。 她道“如此最好,三个月过去,红豆胎也稳了,咱们需得尽快将家搬走。” 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她这颗心才能彻底安稳下来。 蔡老三拍拍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放心,没事的。” 蔡老三与蔡娘子出去后,青豆同红豆靠在屋子里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两声奇怪的鸟叫声,青豆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 蔡红豆揶揄地看向她。 青豆虚虚地笑“姐” 蔡红豆嗔她一眼,“快去吧。” 青豆忙不矢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了,蔡红豆不由摇头好笑。 她虽然跟山竹那帮小子不熟,但因青豆与他们熟悉,她也知道青豆同他们的接头方式,就是两声这样的奇怪鸟叫声。 她靠在软塌上,准备小憩一会儿,倏忽,门帘重新被掀开,青豆提着一个竹篮子走了进来。 蔡红豆惊讶地看过去,她没和山竹出去 青豆提起手中的篮子,说“姐,这是山竹哥从河里捉来的几条鱼,送给咱们一些,正好,晚上给你煲汤喝。” 蔡红豆站起身,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是山竹辛苦弄来的,你快还回去。” “没事,他捉了挺多,再说了,他要想吃还可以去捉。” 说着,她转身朝外走,“我先放厨房去。” “哎”蔡红豆见叫不住青豆,摇摇头,也不推辞了,只是山竹那孩子情况着实穷苦,一会得让青豆还些什么回去才好。 过了好一会,青豆才回来,想来在外面跟山竹说了会话。 蔡红豆问“山竹回去了” “嗯。”青豆坐回软塌上,手臂软软地圈住她,说,“姐,晚上娘问起来,你可千万要替我周转下。” 蔡红豆笑笑,应道“自是应当的。” 只是,娘信不信就不是她能保证的了。 “烦”青豆躺到蔡红豆肩膀上,郁闷,“娘为什么这么讨厌山竹哥啊,山竹哥明明那么优秀,他自小是孤儿,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奋斗得来的,比那些靠父母蒙荫的小辈强多了。” 蔡红豆叹气,微笑,忽的,她笑容一顿,问她,“青豆,你对山竹,是什么感觉” 她还没喜欢过人,以前认为自己喜欢王弘文,可是在经历那种事,心里油然升起厌恶感之后,她自然知道,她并没有真心喜欢过王弘文。 “就是,见到他就很开心,很依赖他。”青豆拄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说起这事,一向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是有点羞涩的,“大概,就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他吧。” 听到前两条,蔡红豆心里一惊,这不是,她对随遇安的心情吗 好在,听到最后一条,她心安了,她并没有时时想起他。 他那样骄傲的人,且两人刚认识时便说清楚了,他只是为了孩子才跟她接触,所以,如果她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他会很苦恼吧。 晚上,对于出现的鱼汤,蔡娘子脸色果然很不好。 青豆讪讪解释道“今天村子里有调皮的小孩下去捉鱼,我就跟他们换了两条,是吧姐” “嗯嗯。”蔡红豆忙附和。 蔡娘子“呵” 蔡红豆看青豆一眼,发出爱莫能助的眼神。 青豆撇撇嘴,低下头认真扒鱼了,真看不上就别吃啊 吃得正香的蔡老三被蔡娘子瞪了一眼,他咳嗽一声,放缓了吃的速度,不过食量照旧不减就是了。 晚上,蔡娘子同蔡老三夜话,只是这次聊天的对象变成了青豆。 蔡娘子恨恨道“等将来搬了家,一定要束束青豆的性子,再为她挑门好婆家” 蔡老三无奈看她一眼,“二丫头的性子一向要强,你别惹急了她。” 话没说完,蔡娘子就瞪大眼,一副气急的模样,“怎么她还能跟我犟不成” 蔡老三知礼地换个方法,“其实,山竹那孩子也不错,好歹有个自己的屋子,还有屋前的两口田地,最重要,可着心地对咱们二丫头好。” 蔡娘子瞥他一眼,“我知道你一向十分看重山竹的。” 蔡老三支支吾吾,讪笑“听你的,都听你的。” 蔡娘子“哼”一声,转过眸子,却叹了口气,道“我也知,山竹那孩子对二丫头真心,只是他现在条件确实太差,咱们把红豆青豆当珍珠娃娃似的自小娇养到大,难不成就为了她们将来嫁人受委屈啊。” 蔡老三一想到青豆也过山竹那种日子,当即心疼得躺都躺不住了,立即摆手道“那不成,那不成,那就算了,算了。” 看他这样,蔡娘子却道“不过,你说的对,青豆这孩子,性子自小要强,随我。”她叹了口气,“所以,一定要给她挑户顺着她的人家,万不能挑那种性情也十分强硬的人家。” “嗯嗯,都听你的。” 那边,青豆却不知蔡娘子已经考虑到她的婚事上面了,她正在和红豆说麻子干的蠢事,麻子就是山竹那帮小团体中的一员,因脸上长满了麻子,遂被人起外号麻子。 “昨天上山,他捡到一个脸盆大的山果,最重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麻子,拿到脸旁一对比,他那张脸跟那只山果也没甚么两样,远远瞧见,竟不知哪个是他,哪个是山果,哈哈哈。” 蔡红豆自然知道麻子这号人,脑袋里想象了下那个场景,也不禁噗笑出声。 笑罢,青豆叹口气,说“他相中一个姑娘,那姑娘家里情况不好,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实在养活不了,家人就将那姑娘卖给人牙子了,他知道后跑到那姑娘跟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出钱娶她,可是那姑娘却摇了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世间人,总是更多在意那一身皮囊。” 蔡红豆怔了下,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随遇安。 昨晚,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问“你愿意留下来吗” 心口突然一悸,她偏过头,望向窗口流泻下来的一捧月色。 过了会,她轻声问“麻子很喜欢那个姑娘吗” “这是自然啊,他时时刻刻念叨呢。”青豆不假思索道。 蔡红豆低头一笑,将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妄想甩出脑袋外,她躺下来,喃声“睡吧,不早了。” 过了几日,又降了场冬雨。 蔡红豆想到上次没打个招呼就从随遇安那边回来了好吧,主要是青豆说了麻子的事后,那晚随遇安目光灼灼望着她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给随遇安打了通电话。 好在,这次终于接通了。 只是,刚接通里面便传出一阵悠扬的铃声,蔡红豆愣了下,她小心翼翼叫道“随遇安” “我在。”随遇安脚步匆匆。 “你那边,是在办道场吗” “额”随遇安停下了脚步,他问,“你知道” 蔡红豆笑了下,解释“之前,娘有带我去过道场,遂我熟悉这个声音。” 又问“你怎么在道场” 事实上,一个神仙在道场上,感觉有点奇怪啊。 随遇安“哈哈”两声,含糊道“出来闲逛,对,闲逛。” 事实上,这个道场就是他特意请人办的,针对上次红豆穿越的契机一一淘汰后,他暂时锁定一个方面。 这段时间,他跑到自家一栋位于深山老林的别墅里,请人办了好几场这种迷信的东西。 事实证明,这个果然不是穿越的契机。 想到这,随遇安颓丧地耷拉下肩膀,就连声音都有气无力起来。 “红豆,上次你怎么突然回去了” 他连她样子都没看到呢 “我也不知道啊,”蔡红豆眨眨眼,带着点遗憾的语气。 她垂下头,不像随遇安这般苍苍掖掖,她直白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还没看见你的样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蔡红豆一直铭记二妮给她带来的话,轻易不一个人出去。 基本上她也很少一个人出去, 平常只有傍晚用过晚饭, 由青豆陪着, 或者有时候跟蔡娘子一起,去村里溜溜弯。 一开始, 大家还有些疑惑, 问蔡娘子红豆怎么不出来了。 蔡娘子笑笑解释说“红豆眼看着年龄大了, 家里准备不让她出来做活,在家养养身子, 好准备将来出嫁。” 大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是村里的常态, 女孩子没嫁人之前总要多帮衬家里, 但准备嫁人前的大概三两个月, 就不用做活了,不对, 应该说不用做粗活了, 养养手指啊脸啊,好将来找个好婆家。 不过,大家都知道,蔡老三一向娇养他家那两个丫头片子。 便是之前,红豆和青豆也未做过粗活, 现在再娇养,还不知娇养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 人家蔡老三与蔡娘子能干, 便是娇养也有这个本钱, 村民只在心里羡慕一下,也没甚么要说的。 偶有一两个说闲话的,常常是那等不拿闺女当人看的破落户,他们认为蔡老三与蔡娘子傻,可着劲地宠闺女有啥用,不趁着她们还在家多使唤使唤,等她们将来嫁了人,你就是想使唤也使唤不动了。 当然,这种人家,往往家里闺女的日子极其不好过,例如二妮她家。 话说这日,蔡红豆和青豆正坐在家里捡大豆,近日,蔡娘子突然想吃豆腐,这东西对红豆也有好处,遂这日,红豆就和青豆一起在家捡大豆。 收上来的大豆饱满干瘪不齐,她们需捡出来那些饱满的,摒弃那些干瘪的。 两人边做边聊天,倏忽,传来大门被推开“吱呀”的声音。 “谁呀”青豆咕哝一声。 两人齐齐朝屋口看去。 帘子处慢慢显示一个人形,随即,帘子被掀开,一个明艳的人走了进来。 蔡红豆和青豆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 蔡红豆站起身,望着走进来的这位意料之外的人,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过了许久,她斟酌着开口“王夫人。” 程月瑶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看见她们,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华贵的服饰,一种精细的贵气迎面扑来,跟简陋的屋子不入。 她问“我可以坐下吗” 蔡红豆回过神,客气地笑“请便。” 然后,她就一马当先地坐到了窗前的软塌上,毕竟这个位子最舒服。 本来软塌足够容纳下两个人,之前蔡红豆和青豆坐在这里,为了迎程月瑶,两个人站了起来,现在程月瑶坐下了 青豆撇撇嘴,说“姐,你坐。” 说罢,她坐到了旁边的床上。 蔡红豆却没坐,反而坐到了青豆旁边,不说程月瑶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就不像跟人分享软塌的性子,况且跟她坐一块她也别扭。 程月瑶带来的丫头准备倒杯茶水,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她蹙了蹙眉,说“怎么没水了可以去烧点水吗” 蔡红豆还没说话,青豆就阴阳怪气道“呦,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穷疙瘩地方,连烧个热水都是奢侈,容忍贵夫人受委屈了,若您觉得受不了这个委屈,请便便是。” 她刚刚就觉得不舒服,这个人大模大样走进来,又目中无人坐下,这等教养,呵,不愧跟王弘文结亲的人家。 “你”丫头眼睛瞪大,愤怒又不可置信地瞪向她。 程月瑶抬了抬手,止住丫头将要冒出口的冒犯,她看向她们,微微一笑“无碍,我本不是来喝茶的。” 她看向青豆,问“我可以单独和红豆姑娘说会话吗” 蔡红豆一愣。 她实在想不到她们有什么可谈的。 显然,青豆也是这么想的,她眉梢一抬,十分桀骜不驯,“你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我姐什么事我都知道。” 程月瑶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上次的经历她便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好惹,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么不好惹。 自认为修养良好,她做不出有失仪表的表情,只淡淡道“这事事关你姐的私事,小妹妹你还是回避下比较好。” 青豆眨眨眼,“我姐一向不隐瞒我,况且我们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不像有些阴私人家,着实没什么可隐瞒的。” 饶是自认为好教养,程月瑶也被她这暗有所指的话气得脸色一青。 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蔡红豆,问“此事确实需要咱们私下交谈,你妹妹不适合听,红豆姑娘你没什么表示吗” 蔡红豆好奇地望着她,问“不知,你想要跟我谈哪个方面” “关于我相公和你的事,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你妹妹听到吧。” 程月瑶信心满满。 熟料,蔡红豆却迅速冷下脸,冷淡道“关于这个,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两个姐妹这里受挫,本想和平解决的程月瑶也不禁变了脸色,她看着蔡红豆,淡淡嘲讽“若是无事,红豆姑娘为何不敢与我私下交谈,蔡招娣你认识吧,她跟我说了些有趣的事,难道红豆姑娘不想知道吗” 不等蔡红豆回答,青豆已经站起身,蛮横道“你这人真有意思,那个什么蔡招娣跟你说了有意思的事情,我姐为什么想知道我们跟你相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来胡搅蛮缠好吧,县丞府出身的小姐便是这么蛮横不讲理吗” “放肆”身后的丫头简直要被她们大不敬的态度惊到了,她们这等,这等粗鄙的村姑,竟然对自家姑娘这般不敬 程月瑶冷冷地看着蔡红豆,眼神分外阴冷。 蔡红豆却缓缓垂下眼帘,光影射过来,眼睫毛投到眼睑下一圈光影,白皙小巧的鼻头和下巴,衬得她分外乖巧。 她缓缓道“我想王夫人应当知道之前我跟王弘文的关系,但自从你们定亲成亲之后,我便再没跟他联系了。” “我的话已经说完,王夫人,轻便吧。” 程月瑶控制住自己没有花容失色,压着怒气脚步匆匆走了。 青豆看着她离开,转头跟蔡红豆嘟囔“这些人脑子简直有病,怪不得蔡招娣进了县丞府,想来那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蔡红豆叹口气,安抚住她,虽说一时怼回去爽了,但她怕后面这位程夫人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们,毕竟人家出身官家。 青豆安慰她,“那位王夫人虽说出身县丞府,但她已经出嫁,听闻在县丞府也只是个庶女,并不受县丞大人看重,不然也不会将她许给王弘文,姐你不要太过担忧。” 蔡红豆一笑,点头,“希望这样。” 程月瑶怒气冲冲出了院门,正准备走回去,倏忽,她顿住,下一刻,脚下一转,藏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而她刚藏好,一个面色焦急的清秀男人便疾步走了过来,然后,径自进了这扇院门。 丫头胆战心惊地看着程月瑶瞬间铁青狰狞的脸,片刻,她眼睛眯起,嘴角扯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王弘文,你等着” 蔡红豆和青豆正打算继续挑大豆,却见帘子再次被掀开,然后,王弘文走了进来。 他脸上满是焦急,见到她们便急声道“红豆,我夫人是不是来过了她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我跟她解释过了,可是她偏偏不信,红豆,你要相信,我没有任何想伤害你的意思” 蔡红豆神色冷淡,她别过头,不想看见他。 “你走吧,你就这样进了我家,让村里人怎么想请你离开,马上” “红豆我”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瞧见凌空飞来一个黑影,他吓了一跳,忙躲到一边。 原来是青豆没控制住自己,随手拿起一个东西砸了过来。 王弘文抚摸胸口,心有余悸,他瞪着青豆,“青豆” “快滚不然下一刻我就不敢保证扔出去的是什么了。”青豆看到他就气得浑身发颤。 都是这个混蛋害了姐一辈子 王弘文哪还敢多留,他立刻像一只兔子,麻溜溜了。 青豆扶住气得呼吸急促的蔡红豆,让她坐下来,顺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姐,没必要为这种畜生生气,伤到自个身子就不好了。” 蔡红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立即调整情绪,几次深呼吸,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坐下,微阖眼。 “没事,我只是看到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青豆搂住她,不止她,她自个何尝不是心有不甘,但王弘文是秀才,又与县丞大人结了亲,他们可以揍他一顿,难不成真的杀了他不成 想到这,她鼻头猛地一酸,既有不甘的痛苦,又有委屈的痛楚。 傍晚,蔡娘子回到家,听说了这件事,登时气炸了。 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冲到王弘文家在村子里的住址,欲要跟他们理论,蔡红豆吓了一跳,青豆和蔡老三忙跟了上去,好在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原来,他们今天没留宿村里,两人从他们家出来后,就直接回镇子上了。 回来后,蔡娘子“哼”道“算他们跑得快,不然我肯定要跟他们理论理论,没有趁我们不在家,欺负家里小孩子的。” 显然,她忘了,王弘文,程月瑶与红豆他们是同龄人。 蔡红豆忙上去搀住她,软声软语道“娘,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对了,我和青豆已经将大豆挑好了,我想吃豆腐了。” 蔡娘子疼惜地看着她,柔声道“一会儿让你爹去村头石磨那里给你磨点。” 见蔡娘子不再关注这件事,蔡红豆心里松了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这天早晨,蔡红豆像往常一般起来, 她准备穿衣服, 却发现亵衣有点紧, 低头一瞧,肚子好像微微鼓起了一些。 她脸刷的就白了。 一瞬间, 她脑袋里空茫茫一片, 整个人好似被飓风穿过, 由里到外,穿了个透心凉。 “娘, 娘”片刻, 尖锐而急促的呼喊声传出门外。 “怎么了”蔡娘子吓得跑进来, 看见蔡红豆坐在床上, 呆呆出神的模样,惊地走过去, 问, “怎么了,红豆” “娘,你看。”蔡红豆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的肚子,眼眶的泪水滚啊滚,“啪嗒”, 掉了下来。 蔡娘子凑近一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因为蔡红豆的肚子只是微微鼓起, 若不仔细瞧, 根本瞧不出来,但她凑近一看,仔细瞧了几眼,再加上蔡红豆吓得嘴唇边缘都白了一圈,她登时反应了过来。 她快速抽过来被子,掩住她白生生的肚皮,斥道“天儿冷,还不小心爱护点自个。” 言罢,又稳稳当当道“我还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微微显点怀,你穿个宽敞点的衣服就遮住了。” 但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不平静地微微颤栗着。 蔡红豆不可置信地望着蔡娘子平常地仿佛她只是稍微吃鼓了肚子似的毫不在意的态度,但不可否认,见她这样,她心里的慌乱恐惧一下子被安抚不少。 她嘴唇微微颤抖,攥住蔡娘子的袖子,说“娘,怎,怎么办” 蔡娘子拍拍她的手,“听娘的,你穿个稍稍宽敞点的衣服就遮住了,距离你明显显怀怎么也要一两个月的功夫,到时候咱们就不需要躲躲藏藏了。” 说着说着,蔡娘子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自个生过孩子,自然知晓距离刚开始显怀到明显看到很是需要一段时间,而那时候,他们估计已经搬好家定居了。 她心稳了稳。 蔡红豆被蔡娘子说的话一愣,她呆呆张着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去山上捡柴火的蔡老三和青豆走了回来,喊了蔡娘子两声,见她没有应,就走了进来,恰好看到红豆哭得满脸都是泪痕,蔡老三被唬了一跳。 “咋啦这是咋啦”他急得火急火燎,赶忙在身上抹去手掌心的脏黑,然后走到蔡红豆跟前,问,“红豆这是咋啦有什么委屈跟爹说,爹给你做主。” “爹。”蔡红豆转而抱住了蔡老三。 自十岁过后,蔡红豆便很少同蔡老三这么亲近了,毕竟她已经大了,要与父亲注意保持距离。 一下子被抱住,蔡老三呆了会,而后慢慢将粗大的手指放到她背上。 在蔡红豆心里,爹娘自然同样亲近,只是蔡娘子更加严厉些,小时候为了教给姐妹二人一些好习惯,免不了横眉怒眼,口吻严厉,每当这时候,心疼闺女的蔡老三总会笑嘻嘻地上来打圆场,然后一边抱一个带她们去买各种小吃嘴,因此其实,蔡红豆心里更加依赖蔡老三一点。 “这是咋啦”蔡老三看向蔡娘子。 青豆紧赶着走近,同样担忧地看过来。 “红豆显怀了。”蔡娘子淡淡解释。 蔡老三和青豆张开嘴,表情空白,有片刻的失语,不过只一瞬,蔡老三便回过神,表情跟此时蔡娘子的表情一模一样端端正正,平平稳稳。 他大手在蔡红豆头上揉了揉,道“别怕,穿个宽敞点的衣服就遮住了。” 两人皆是这样四平八稳,好似这是件不过再小的事情,很好地抚慰了蔡红豆的心。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抿去眼角的泪花,点点头。 紧接着,蔡老三抛出一枚,“这段时间,爹娘一直在寻思搬家的事,眼看着近日路引就能办下来了,到时候即使遮不住也没事,不要怕啊。” 青豆早已经知道这事,所以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蔡红豆,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得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回事”她说话磕磕绊绊。 蔡娘子坐在她旁边,将她额角的碎发抿到耳后,温声道“自你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我就和你爹商量好了,等你三个月坐稳胎之后,咱们全家便搬到一个远一点,没人认识的地方,让你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 蔡红豆愣愣的,有些想哭,事实上,她也真的哭了,比刚刚发现自己显怀时还要难过,无措。 “娘,娘,”她无措地抓着她的胳膊,喃喃道,“可是,可是咱家的地咋办啊,黄豆上学咋办啊,还有青豆,青豆和山竹” 蔡娘子打断她的话,“地可以重新置办,上学的事也不着急,哪个地方没两个学堂,至于山竹,哼。”她的脸色冷了冷。 叹口气,她拍拍她的手,说“你放心,一切有爹娘呢。” 等蔡红豆慢慢平静下来,蔡老三与蔡娘子才离开,青豆放心不下她,在屋子里陪她。 两个人并排躺在一个被窝里,胳膊抵着胳膊,脚碰着脚,一会儿两个人就都暖和起来了。 蔡红豆转过头,静静地看向青豆,正对着她的白皙小巧的耳垂。 不同于红豆只有一半样貌随了蔡娘子,青豆跟蔡娘子几乎有八成像,因着蔡娘子年轻时就是个俏丽的小美女,因此青豆模样也很俏丽,只是相比红豆和招娣稍逊一筹,也因此没被人时时提在嘴边。 当然在蔡红豆心里,自家妹妹是最漂亮的。 她踌躇了会,小心问道“青豆,家里这个决定,你早就知道” 她刚刚惶然间瞟了眼青豆,分明瞧见她面上没一丝意外。 青豆坦然点头,“我曾经偶然有次路过爹娘的屋子,偷听到了。” 蔡红豆坐起身,诧异地看向她,“你没跟姐说。” 青豆也坐起来,笑笑,“说啥呀,这事有啥可说的,即使爹娘不提,我也会提的,姐你这身子,不能再在村子里待着了。” “可是,山竹” 青豆垂下眼帘,轻轻道“我走之前,会跟他说一声。” 蔡红豆怔怔地看着她,张开嘴,一时无话,“青豆” 青豆抬起眼,眼里流露出波光潋滟的笑意和自信,张扬得简直扑面而来,她抬抬下颚,说“我知道,姐你和娘一直担心山竹哥浪荡混日子,怕将来我如果那个什么后会吃苦,我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小丫头,在我心里,山竹哥自然是顶顶厉害的,这样的人,不应当泯灭于村野之中,如若他日后不求上进,像之前一般浪荡度日,那样的人,我也是看不上眼的。” 望着她张扬自信,灿烂恍若朝霞似的眉眼,蔡红豆愣了下,倏忽笑开了。 她捏捏青豆的小脸蛋,叹道“你永远都比姐豁达通透。” 黄豆傍晚回来才知道家里准备搬走的事,自然立即想到这事情跟大姐有关,他还年少,骨子里满是想去外面走走的冲动和向往,心里没一点不开心,反而咧着嘴傻笑。 “咱们啥时候走啊去哪里啊是不是要坐车啊” 青豆瞥他一眼,“傻子。” 黄豆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奈何被青豆压迫惯了,他也只能哼哼两声了。 晚上,家人都睡后,蔡红豆一个人拿着黑匣子遛出了屋子。 她披着个厚厚的披风,蹲在厨房门口,寒冷的夜晚,月光凛冽,月色恍如一拢清凉的碧水,慢慢涤荡下来,扫到地上,发出刀口般凛冽的清冷。 厨房门口两边各坠着两串已经晒干的红辣椒,晚风一起,两串红辣椒随着风声左摇右摆。 蔡红豆哈了口气,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听着那边声音平稳却又仿佛越来越微弱的“嘟嘟”声,心口紧张地提了起来。 好在,在马上要挂断时,那边总算接了。 黑匣子里传来随遇安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红豆” 蔡红豆一愣,“随遇安” “对,是我。”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在爬山。”他解释说。 事实上,他之前的确在爬山,爬到中间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因着雨不大,且这边连年下雨,所以随遇安和其他行人都没想半途而废。 偏在这时,他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蔡红豆三个字,他兴奋地准备去接,结果下一刻,电话就挂了。 他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屏幕上又浮现出红豆拨来的提示。 他飞快伸出手,结果还没点到屏幕,电话提示又消失了。 随遇安鼓起脸颊,气得恨不得将这个破电话吞进去。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他,“小伙子,山上信号不好,你下山看看吧。” 随遇安这才急匆匆地下了山,直到快走到山下,他才顺利接了蔡红豆的电话。 他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蔡红豆微微嘟嘴,情绪低迷,“随遇安。” “嗯” “随遇安” “嗯” “随遇安”蔡红豆喃喃叫了好几声。 她这种呢喃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好似一只黏黏的糯米糕子,听的随遇安心都要化了。 他开口,声音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跟我说,慢慢来,不要着急,怎么了” “我显怀了。” 听到这句话,随遇安整个人怔住了,他愣愣站在半山腰,巨大的山风穿隙而来,扬起他裹在身上的风衣,风衣贴身鼓鼓扬起,远远一望,他整个人好似迎风欲要仙去的仙人。 紧紧贴着他身体的风衣,愈发显出他宽肩,翘臀,细腰,修直长腿,挺拔如修修玉竹。 环山道旁,一个手持相机的姑娘恰好抬头,看见这一幕,她愣在原地,好一会,轻轻抬手按下快门,拍下了这一幕。 随遇安是被身旁老大妈的声音惊醒的。 老大妈跟叮嘱自家孙子似的,声音里充满了慈爱与和蔼,“小伙子啊,正在走山路,不要出神,长这么俊,可不得更爱惜点自个。” 随遇安嘴角一抽,他勉强笑笑,“谢谢大妈。” 老大妈笑眯眯又打量他一眼,不带有任何异样色彩,仿佛在欣赏件珍贵精致的玉器,光是瞧几眼,就让人心情变好了,她哼着曲子,心情极好地走了。 随遇安回过神,咳嗽一声,对着那边的蔡红豆,却是糅杂了最柔和的语气,先是笑道“这不是件喜事吗说明咱家闺女发育得很好。” 蔡红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会子后,愣愣回神,“好似,是的。” 随遇安再次笑了,“红豆,你很棒,你将自己和咱们闺女都照顾得很好,我,”直到此刻,他嗓音里才夹杂了一丝颤音。 一时间,澎湃,不安,愧疚,无措的心情瞬间压制不住,随着这丝颤音顷刻间倾泻而出,“对不起你。”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他靠在旁边的护栏上,捂住眼睛,努力平息心里的惶然无措。 他不能流露出害怕,不然,红豆会更怕的。 他要坚强,都说语言是这世上最苍白的东西,可是他偏偏要用语言安抚住红豆惶然的内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蔡红豆愣愣的,虽然随遇安飞快将手机拿离了耳畔, 蔡红豆还是迅速抓住了他刚才那抹与众不同的情态。 那种怜惜的, 心疼的, 愧疚的,轻柔的, 却又执拗想要安抚她的语气。 蔡红豆呆呆眨了眨眼, 过了会, 突兀说“随遇安,我不怨你了。” 随遇安手机没在耳旁, 没听清, 他平稳了下呼吸, 将手机拿回来, “嗯”一声,“说什么” 蔡红豆垂下眼帘, 笑笑, 却没再重复一遍。 也就是这一刻,她发现她实在是个庸俗而自私的人,一边依赖着随遇安的照顾,一边心里不可避免存留着对他对她所做之事的怨气。 直至这一刻,她心里所有的怨气才彻底消失殆尽。 随遇安没纠结这件事, 问她“你家里有安排吗” “嗯,爹娘说准备搬走。”她回答。 “有准备就好。”随遇安松了口气, 突地, 顿住, “古你们那里,搬家是不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需要路引,爹爹正在筹备,找了人,应该马上就办好了。” “那就好。” 两人聊了会,随遇安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古怪道“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还不睡” 蔡红豆呐呐“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这事。” 随遇安嘴唇弯了弯,带了些柔和,“我知道,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系,若有什么事”话音突顿,便是有什么事,他也帮不上忙啊。 他苦笑一声,叹道“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嗯。”蔡红豆站起身,觉得心情好多了,她准备挂掉电话,却听那边说,“那个,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给你唱首歌。” 蔡红豆愣了下,弯起眼睛,“好呀。” 随遇安咳嗽一声,欲盖弥彰,“我只是担心你睡不好,对孩子也不好,这,这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蔡红豆十分乖巧应道:“我知道。” 听起来,她似乎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半分没多想。 随遇安心里一闷,反而不那么开心了。 他嘀咕一声“傻子”,但为什么叫她傻子,他自个也不清楚。 蔡红豆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发现青豆还在甜甜地睡着,她躺回自己床上,将黑匣子放到耳边,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随遇安的歌声。 听到那歌,她脸蛋“轰”地熟透了。 他唱的是,“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如果不是在屋子里,她铁定要捂紧黑匣子,就好似捂紧他的嘴唇,然后羞愤斥他怎么唱这种,这种不着调的东西 她捂住烫的通红的脸颊,轻轻喘气,热气喷到搁到枕头旁的手腕处,引起那处肌肤阵阵战栗。 那边,随遇安开始重新爬山,这个时间点,人也不少,都是想赶着明早的第一缕晨光,第一眼日出,他闲来无事,也上来凑凑热闹。 他慢慢踱步,手里拿着手电筒,灯光涣散,和着周围人手里的灯光,竟有种氤氲的味道。 刚刚偷拍他的姑娘不知何时追了上来,偷偷望向他侧脸,瞧见那张清俊精致的容颜,呼吸不由一顿。 刚刚在下面,只依稀瞧见他身架极好,跟模特有的一比,走近一看,没想到模样更好。 她脸蛋微微发红,轻轻将自己的碎发抿到耳后,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慢慢走近,走近,就听到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她的身形当即僵在了原地。 这么年轻,瞧起来不过十,一身名牌,绝不像有孩子的模样,那他唱这歌是哄 不管怎样,她耷拉下肩膀,觉得匆匆赶上来的自己蠢极了。 隔日醒来,坐在床上呆呆出神,过了很久,蔡红豆将视线瞥向枕头旁的黑匣子。 昨夜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随遇安唱了多久,一开始她还很羞愤,不好意思,不过慢慢的,她的脑子就被那温柔的声音给抚慰得迷糊不清了。 不可否认,随遇安有副好嗓子,好似开春冰化的溪水,清清凌凌,又裹着盎盎生机。 青豆梳洗完走进来,见她呆坐在原地,表情怔怔的,调皮地将手上没干的水珠甩到她身上。 蔡红豆一个激灵,回了神,疑惑地看向她。 青豆笑嘻嘻“姐,你呆坐着干嘛还不快起来,娘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我这就起床。”蔡红豆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经过一夜缓冲,她已经彻底平稳冷静了下来。 早饭期间,蔡娘子交代欲要进城的蔡老三“你记得扯两块布回来。” 黄豆从碗里抬起头,好奇道“咱家要做新衣服吗” “给你大姐做两身,过段时间你大姐肚子大了,现在的衣服就不能穿了。” 蔡红豆惊讶地看过来,心下理解这件事,不过她舍不得花钱,道“娘,家里不是还有没用完的老料,还有上次二妮送来的料子,没用完呢,我凑合做两身得了。” 蔡娘子摆摆手,说“那些料子都旧了,再说都是边边角角的料子,没一块成型的,你爹去扯点布料,正好给你们姐弟妹三儿一人做两套。” 青豆立即出声“娘,我不用,我衣服都新着呢,给姐做吧。” 黄豆也立即出声应和,“娘,我也不用。” 蔡娘子浑不在意道“每人两身,你爹前几日去县城里将那三件大东西卖了,得了不少钱,不用替你们爹娘省钱。” 这下,青豆才笑嘻嘻应道“那感情好,我想要一套百褶裙。” 蔡老三笑呵呵“买,都买。” 吃过饭,蔡老三就去镇子上了,直至傍晚才回来,直接由排子车送到了家门口,车上堆满了这次买的东西,几乎堆了一小车。 众人顾不上吃惊,忙帮忙将东西卸下来,蔡老三将买来的布料和一些小东西全部堆到了蔡红豆和青豆屋子里,青豆去翻那些小东西,发现除了糕点外,还有两根木簪和两串漂亮珠子串成的手链。 她喜滋滋拿出一串,戴到自个手上,跟红豆炫耀,“姐,好看不” 蔡红豆点头,“好看,青豆戴什么都好看。” 蔡娘子看见,嗔他一眼“买些必需的东西便是,你买簪子作甚,青豆现在又用不上。” 蔡老三笑呵呵“我就这两个闺女,自然要把她们打扮得俏丽点,不说那些,我还给你买了东西呢。”他拍拍腰间的行囊,朝她暗示地眨了眨眼。 蔡娘子脸一红,扭过身,不看他了。 简单收拾了下,蔡娘子跟蔡老三回屋,蔡娘子立即问道“怎么样” 这次去县城,买布料只是其次,最主要还是路引的事。 蔡老三坐下来,舒了口气,“没什么大问题了,过两天我再去一趟,就能办下来了。” 闻言,蔡娘子长长松了口气,她坐到他身边,依着他,“早点办下来,我心也就安了。” 说罢,她想到另一件事,“这两天,你出去一趟,提前敲定好咱们搬家的地方,红豆身子不好,不能长时间奔波。” “好。”蔡老三应一声。 蔡娘子垂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视线中出现一支玉簪,玉头圆润饱满,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坐直身子,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蔡老三温温吞吞地看着她,笑“这么些年,也没给你添一些好东西,跟着我,你受委屈了。” 蔡娘子眼眶慢慢红了,她伸出手,接过这支圆润的玉指,颤抖着抚摸了许久,突地,她靠上他肩头,骂道“老夫老妻了,还整啥幺蛾子啊” 说着,眼眶却越来越红。 蔡老三知道她心口不一,他微微一笑,没说话,只揽上了她肩膀。 绚烂的晚霞映在两个倚在一块的身影身上,斑驳着缓慢移动,空气中浮着安稳而温暖的气息,那是,相扶相持二十几载,风雨一起,世事安稳的气息。 晚上吃饭时,蔡红豆与青豆发现蔡娘子发间多了一支玉簪,一向平稳冷静的脸蛋罕见浮起两丝不正常的红晕。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笑笑。 又过了几天,蔡老三交代好家人便背着个小包裹出发了。 蔡娘子告诉他们,蔡老三出去寻搬家的住处了。 蔡红豆与青豆便开始着手收拾家里。 她收拾着,心里惦记城里的二妮,搬家的事总要跟她说一声,但是二妮肯定会问原因,她要怎么回答她 想到这个,蔡红豆就有些头疼。 除了二妮,她跟村子里其他人不是很熟,而且他们最好偷偷搬走为好。 至于青豆,她最近频繁出去,想也知道应是和山竹他们告别去了。 蔡娘子竟然罕见没有阻拦,只是时常盯着她青春洋溢的背影出神。 那是少女最纯净,不含任何杂质的情感与期盼。 这是个普通的傍晚,秋忙已经过去,大家伙没事干,早早回了家,想必这时候正在家用晚饭,坑坑洼洼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两辆干净的马车就这样一前一后,低调地进了村子。 用过晚饭,蔡红豆跟青豆准备出去遛弯,之前微微显怀时,一开始她不敢出去,生怕被人发现,后来发现穿上衣服,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这才慢慢恢复到之前饭后遛弯的状态。 三个人绕着村子慢慢走着,这次,黄豆也跟上来了。 走着走着,青豆脚步突然顿住,蔡红豆愣了下,循着她沉下来的视线看过去。 迎面走来两男两女,走在最前面的一对男女服饰华贵,气质迥然,尤其那位男子,腰配玉带,衣摆绣金线,那料子,一看就是极好的绸缎。 女子看到他们,唇瓣微翘,漏出一丝漫不经心,以及高高在上。 “好巧,红豆姑娘也出来遛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蔡红豆沉默了会,轻轻颔首, “王夫人。” 青豆望向程月瑶旁边的男子, 男子容貌还算俊秀, 只是脚步虚浮,眼睛下面一团乌青, 一看就是气血两虚, 纵欲过度的模样。 此刻, 他正怔怔地盯着蔡红豆,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 心间忽然浮起一丝不安。 程月瑶唇角挂着丝奇怪的笑容, 给她们介绍, “这是家里兄长。” 蔡红豆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豆却瞬间拉下了脸, 她拉着蔡红豆退后两步,冷冷道“我们正要回去了,就不跟王夫人寒暄了。” 男子这才将视线放到跟前的青豆身上,看见还没长成的青豆,他眼底再次略过趣味, 青豆虽然没红豆给人惊艳,但也属小美女一枚。 程月瑶没阻拦他们, 只淡淡微笑, “好, 请便。” 青豆立即拽着蔡红豆和黄豆转身走了。 待他们走后,程月瑶觑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她们直至转弯的兄长,嘴角那抹笑意奇怪的味道更加浓了,她漫不经心道“怎样闲时来农间走走实属不错吧” 程学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摸了摸下巴,却问她“刚刚那两个小美女是谁家的人” “那是村子里的一户良家女,”程月瑶循循道,“说来,那位红豆姑娘跟招娣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呢。” “哦”程学才眼里的光芒更盛了,“没想到小小的蔡家庄竟然藏着两个大美人。” 程月瑶轻笑一声,垂下眼眸,同时掩住了眼里的万千思绪,“兄长此行过得舒心便是。” “哈哈,”程学才拍拍她的肩头,大笑道,“自然是舒心的,三妹,你放心,大哥记得你的好。” 程月瑶不经意地往旁边躲躲,离他远了些,眸子里闪过几缕厌恶,片刻,她压下那几缕厌恶,抬起头,仍旧风淡云轻,温和知礼。 “兄长在说什么小妹只是为兄长寻来一处散心的地方,兄长早日背好书,去父亲跟前陪个不是才对。” 提到这个,程学才登时不耐烦起来,他挥挥手,转身“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提背书的事,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读书了。” “父亲只是对你充满厚望罢了。” 回到家里,青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她一时也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只是觉得程月瑶旁边的男子盯着姐的眼神很让她厌恶。 她想不出来,却叮嘱蔡红豆,“姐,我看那个程月瑶来势不善,这几日,咱们就不要出去了。” “嗯。”蔡红豆点点头,她也不想跟程月瑶有交集,看到他们,她近日就不打算出去了。 过了两天,那名男子的身份总算在村子里传扬开,原来他正是县丞大人的嫡长子,也就是纳蔡招娣为妾的那个人。 这几日,蔡招娣家可热闹了,尤其她爹娘,每日都要往王弘文家跑一趟,在村子里走路,昂首挺胸,下巴要抬到天上去,俨然一副县丞公子丈母娘,老丈人的模样。 晚上回来,蔡娘子沉着脸问他们,“你们前两日出去遛弯碰到那位县丞公子了” 蔡红豆和青豆还没开口说话,黄豆率先说道“对啊,那个人讨厌死了,一直盯着大姐看。” 闻听此言,蔡娘子神色立即冷了下来,隐隐还含着几丝肃杀之意。 看到蔡娘子这个模样,蔡红豆和青豆的心皆沉郁几分,青豆终于确认了心里的那个想法,正是确定了,她才气得浑身发颤,突地,她站起身,对蔡娘子说“娘,咱搬走吧,现在就搬走” 蔡娘子斥她,“慌什么咱们正经农家,又没有犯事,怕什么” 蔡红豆怔怔地看着她们,不懂她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她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只是她之前的生活环境十分单纯,并没有遭遇过这种事,一时间,那种念头只在心间徘徊不下,却一时无法清晰可见。 蔡娘子冷静了下,舒口气,道“这几日,你跟你姐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 青豆仍旧坐立不安。 “等你爹回来,咱们就搬走。”蔡娘子下了决心。 听到这个,青豆方才松了口气。 晚上睡觉时,蔡红豆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一直搅着她。 到底是什么呢 接下来几日,蔡娘子没出去,一直在家里陪着他们。 好在程月瑶他们似乎真的只是简单来这里散散心,一次也没登门拜访。 又过了几天,他们居然悄无息回去了,黄豆带回来这个消息时,蔡娘子和青豆狠狠愣了一会,似乎很是惊诧。 不过他们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正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蔡红豆第一件衣服做到一半时,蔡老三总算回来了,风尘仆仆,一身风霜。 蔡娘子忙给他准备好热水,让他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碗热腾腾的面,蔡老三畅快地舒了口气,才道“我打听好了,丰沛县那块地广人稀,清正廉明,咱们将来就去那里定居。” “丰沛县”蔡娘子见识广,仔细想了想,说,“我记得,咱们这距离丰沛县还隔了一个赵庄县。” “对,咱们附近的人有在赵庄县做工的,因此赵庄县肯定不能待,丰沛县再往南,那边贫困潦倒,比之这边穷多了,同样不适合定居。” “那就丰沛县吧”蔡娘子一锤定音。 生活好似有了光明的奔头,大家俱欢快地露出了笑颜。 晚上,蔡娘子将程月瑶兄妹的事说了,蔡老三沉吟道“我过几日就过去,抓紧将路引办下来,早日办下来你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蔡娘子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闭上了。 这几天,蔡红豆边帮忙家里收拾东西,边做衣服,她还想给爹娘个做一身,为此,她特意朝蔡娘子要来一些不用的布头,蔡娘子干脆将家里所有布料都拿过来了,其中,还有一个小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居然是他们姐弟妹三个小时候穿过的小衣。 蔡娘子笑着说“这些可以给小家伙穿,婴儿皮肤嫩,不能穿新衣,那些毛料会扎破他皮肤,这些陈旧的没有毛刺的软料子正好。” 蔡红豆睁大眼睛,认真听娘亲传授育儿心得。 蔡娘子坐过去,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傻孩子,到时候娘就在你身边陪着你,一定给你准备全乎了。” 蔡红豆软着眼睛点点头,笑得一脸傻乎乎。 突然,青豆疑惑开口,“这是,绸缎” 她手里正提着一件从包裹里随便翻出来的布料仔细打量,因着时间长久,加上重复使用,布料表面的花纹已经模糊,但从手上的触感还可以摸出,这分明是一件绸缎。 蔡娘子脸色一变,急忙从她手中抢过那件小衣。 蔡红豆就坐在旁边,闻言疑惑地摸了摸,果然是绸缎的触感。 他们家虽然没有,但是她经常去镇子上帮忙,有些富裕的人家会准备一两件华贵衣服用于重要场合,其中就有绸缎料子。 而且,这件明显陈旧的绸缎也比那些特意准备的新衣服触感要好。 蔡红豆惊讶道“真的是绸缎,娘,咱家怎么会有绸缎” 而且还被做成了小衣,这不是,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蔡娘子神色淡淡道“这是仿绸,不是正绸,是你们爹爹当年求娶我拿来做压箱底的东西。” 闻言,蔡红豆无奈一笑,“娘,你怎么给我们做小衣用了,即使是仿绸,也是很名贵的东西。” 如果卖给镇子上的成衣店或者大户人家,怎么也能赚点钱。 蔡娘子微微一笑,“当初,添你添的急,又是初为爹娘,很多东西没准备好,就随手将这东西用来做小衣了。” 闻言,蔡红豆更加无奈了,原来还是因为她才糟蹋了这件好东西。 蔡红豆一向听话,对蔡娘子的话语确信不疑,但是蔡青豆却盯着那件刻意放远一点的小衣盯了许久。 蔡娘子和她们聊了会家常,就收了那些小衣准备放回自己屋子里的柜子里。 但是,走到柜子前,低头盯着那件已经陈旧的看不出花纹的绸缎,蔡娘子慢慢出了神。 手指微颤,轻轻抚摸上去,滑嫩的触感滑在掌心,蔡娘子浑身一震,这一刻,被死死压在心底的回忆冲天破地地冲出来,依稀还能记得当年那个瑰丽精致的院落,那些华贵美丽的服饰,以及那个如琢如玉的少年。 午后,衣饰精致的少女端着一盏幽香的清茶慢慢走到少年身边,缓缓将茶放下,然后调皮地敲了下少年挺直的脊背。 少年顿了下,放下手中的笔,无奈转过头,宠溺又包容地对她一笑,眉眼温和,玉带飘扬。 外头,阳光正好,岁月静谧。 蔡娘子呼吸一促,手指慢慢收紧 “红豆她娘,家里做好饭没”外面突然传来蔡老三的声音。 蔡娘子猝然回过神,她飞快用手指抿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惊慌失措地将衣服塞进柜子里,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她脚步如飞地走了出去,张开嘴,是淳朴的十几载农间生活养就的农间大嗓门。 “哎,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几日之后,蔡老三同蔡娘子一块去了县城。 蔡红豆和青豆知道他们是去办路引了。 他们走后不久, 山竹来找青豆, 青豆就跟着山竹出去了, 就剩下蔡红豆一个人在家。 她坐在软塌里给自己做衣服,只差细细剪裁下袖口和下摆, 这件衣服便顺利完工了。 蔡娘子让她将衣服做宽敞点, 尤其肚子部分, 等将来肚子大点就可以穿了。 这个时候,随遇安打过来了电话, 主要是关心她搬家的事。 问她“你搬家如何了那个路引办下来没” 蔡红豆低下头, 将线头咬断, 回答“爹娘今天一大早就进城弄这事去了。” “嗯。”随遇安放下心。 他听到这边的动静, 不由疑惑,“你在做什么” “做衣服。” “嗯” “就是, 做衣服啊。” “你亲手做衣服给谁做又给肚子里那个”不知为何, 随遇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郁闷,还有点小嫉妒。 “不是,”下意识回答,完毕,蔡红豆呐呐, 不好意思说,“给我自个做。” “嗯”她声音有点小, 随遇安一时没听清。 “就是, 就是, 我肚子大了后要穿的衣服。”蔡红豆面皮上沾染一抹晕红,恼羞成怒。 真是的,非要她说这么清楚嘛 随遇安眨眨眼,不知为何,明明很正常的事,他脸庞居然也发起烧来。 而且,他下意识联想到了红豆肚子变大的场景,虽然他不知道红豆长什么样子,但是光是“红豆”这个字眼就够让他心跳加快,脸庞充血,好像,好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十分莽撞,冲动,热血,一往无前。 他眼神虚虚地望着一处,分外直白而浓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你手挺巧的嘛,什么时候给我做一套。” 蔡红豆愣愣抬起头,将夹在耳畔的黑匣子拿到手上,呆呆“啊”一声。 随遇安脸庞霎时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茄子,“啊什么难不成你不愿意” 蔡红豆呆呆道“我自然没有不愿意。” “那不就够了。”随遇安喜滋滋甜丝丝地弯起嘴唇,刚要说“不过不用了,做衣服太费神了,我舍不得你太过费神。” 就听蔡红豆道“可是,即使我给你做了,我也没办法送给你啊。” 随遇安嘴角甜蜜的笑意僵住了。 半晌,他垂下脑袋,低低道“好像是的哦。” 每次跟她通话,她一口软言软语的江南话音,即使带着些文言文的感觉,但是平常交流其实并不甚明显,以致他总是会忘记红豆生存于开熙二十一年,与他相隔整整两千年这件事。 他苦笑一声,“红豆” 一句长长的叹息,他好像有无尽的话想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长长叫了声她的名字。 不知为何,蔡红豆突然觉得随遇安十分低落,她手足无措,安慰他“随遇安,你怎么了我不是不想给你做,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给你,你若真想要,我自然愿意给你做。” “傻瓜,”随遇安念叨一声,低声道,“就像你说的,即使你给我做了,我也没办法拿到手啊。” “其实,即便你能拿到手,我也没办法给你做。”蔡红豆小声道。 随遇安心情本来好了,闻听此言,登时惊诧地瞪大眼,“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嫌弃我不成” “不是啊,你我非亲非故,我怎么能,怎么能给陌生男子做衣服这等私密物品呢”蔡红豆解释。 随遇安顿时炸毛了,他死死咬着那个词,叫道“非亲非故我们相识已有好几个月,一直有联系,你再说一句非亲非故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现在却跟我说你我非亲非故,你这不一活生生的渣女” 蔡红豆被随遇安一通漫天飘地的话砸的眼前直发晕,好半晌,她问“渣女是什么” “渣女就是,就是欺骗利用别人的感情”随遇安恶狠狠道。 蔡红豆嘟起嘴,委屈道“我才不是渣女。” “哼,”随遇安还是很气。 蔡红豆调整了下情绪,缓缓道“咱们又不是同姓亲人,可不就是非亲非故,异姓之间,只有婚姻在身的男女才可以为彼此做东西,你,你跟我又不是。” 说到最后,蔡红豆捧住自己通红的脸蛋,话音颤了一下。 随遇安愣住了。 他很好地捕捉到了蔡红豆最后一丝语气里的羞涩。 这一刻,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地朝他涌来,冲走了他内心所有的怅惘与疑惑,他的脑子,从没有哪一刻像这般清晰。 他张张嘴我愿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那边慌慌张张说了句“我有事”便挂了电话,蔡红豆狐疑地将黑匣子拿开。 怎么听随遇安有点惊慌失措呢 她没有放在心上, 随手将黑匣子放到一边, 继续做衣服。 脑子里正在思考中午应当吃什么好,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蔡红豆顿住,自从上次蔡招娣和程月瑶自顾自地闯入家里后, 但凡只要她一个人在家, 她总会把门从里面阖上, 这个时候,谁会上门 想着, 她走出去, 问“谁啊” 那边没人应答, 她站住不动, 又问了声“谁” 这次,门外的人总算开口了, 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阴狠, “好姐妹来看你了,你还不快开门。” 蔡招娣 蔡红豆眉间一蹙,她过来干什么 踌躇间,蔡招娣再次开口,“天儿这么冷, 你不请我进去喝口热水吗” 蔡红豆抿了抿唇,走过去, 打开了门, 外面果然站着蔡招娣, 还有她的小丫鬟,相比上次来,她这次打扮好像更为隆重,富丽堂皇。 蔡红豆愣了下,挡在门口,问“有事吗” 蔡招娣看她挡在门边,一副不让她进去的模样,眉梢一扬,不似往常那种傲娇,仔细瞧去,好似带着几分阴狠肃杀,蔡红豆怔了下,还以为自己瞧错了,但她再仔细去看,蔡招娣已经收了这表情,转而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讽刺模样。 “长气势了呀,如今竟连门也不让我踩了。” 蔡红豆很不喜欢她这种态度,但是她不是那种会跟人争辩的性,只抿抿唇,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蔡招娣瞥她一眼,“进去再说。” 蔡红豆抿抿唇,不想让,但是将她堵在外面也不是个理儿,眼看着外面已经有经过的村民好奇地看过来,她垂下眼眸,默默移开了身子。 蔡招娣立即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照旧是那个位子,盯着对方,蔡红豆突然晃神,那个位子最近好像接待了很多人,要不然是她从未预料到会有交集的人,要不然是变化太大,甚至跟以前判若两人的故人。 蔡招娣探手拿起软塌上的衣服,两根手指捏住,伸开看了看,鼻子不觉一皱,这种棉质的料子,若是之前,她定然十分羡慕,只是此时,她见识过更繁华细腻的料子,这等料子此时就不入她的眼了,她随意一看,扔到了一边。 蔡红豆站起身,默默将料子和针线盒全部收了起来。 蔡招娣斜睨她,目视她将东西放好,见她这样一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她心口就油然升起一股怒意,怎么也控制不住 “你就是这般勾引人的吗” 蔡红豆一愣,这句话太过突然与冒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见她这副软软糯糯,被家人保护得极好的样子,蔡招娣手下用力,片刻,手里的帕子就被她得不像样了。 她冷冷一笑“你得意了,是不是看我过得好,所以迫不及待想攀上来,恭喜你,你如意了。” 蔡红豆实在被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恼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这不是你精心设计与期盼的吗现在你称心如意了,在我跟前装什么单纯” 她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蔡红豆气得腾一下站起来,面皮涨得通红,“你这是何意莫名其妙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再次被以“轰出去”般的语气赶走,蔡招娣猛然站起来,怒气冲冲“你以为我想来如果不是我家爷命令我来,我怎么会回来这个破地方” 蔡红豆冷着脸,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只转过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请便吧。” “哼,”蔡招娣冷冷讽刺一笑,“你蔡红豆往日里不是最是清高目中无人吗不是瞧不起我的行为吗怎么如今也跟我一般,像你口中的“不知廉耻”看齐” 蔡红豆转过身,面对她,眼睫毛慢慢张开,蕴起愤怒,迷惑,不解等等情绪,“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招娣阴阴地看着她,张开唇,一字一句道“我来替我家爷来求娶你。” 蓦然瞪大眼睛,蔡红豆不可思议“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什么求娶” 她嘴唇微微开合,很想说一句,她家爷脑子莫不是有病。 蔡招娣这时候反而收起了心里的愤怒,只低低瞅着一处,冷冷道“就如你所想那般,我家爷欲纳你为妾。” 蔡红豆僵在了原地,片刻,她嘴唇哆嗦,“你家爷” “就是县丞大人的嫡长子。”蔡招娣冷笑。 蔡红豆忽然想到了那天的偶遇,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子,当时回来后,青豆觉得不对劲,后来蔡娘子也紧张了很长时间,当时她不懂她们的紧张与恐惧 她猛然回过神,随手拿起身边的衣服扔过去,高声道:“不要将我想成那种人,我跟你不一样” 她浑身战栗,双手颤抖不止,嘴唇都白了一圈。 冷不丁被扔了一身衣服,蔡招娣被吓了一跳,她扒下身上的衣服,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愤怒,“你干嘛” “滚出去”蔡红豆突然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出门外。 “姨娘。”身旁的小丫鬟忙走过来扶住蔡招娣。 蔡招娣趔趔趄趄好几下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站稳身子,她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门口,全身都在颤抖的蔡红豆。 “你疯啦” 蔡红豆紧紧攥紧拳头,蓦然,她抬起手,指向大门,“给我滚” 蔡招娣缓慢地反应过来,她平复脸上的震惊,随即,挂上一个虚伪的讽笑,“在我跟前做什么贞洁烈女,我今儿个就将话撂这儿了,既是我家爷相中的人,你便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过门吧。” 说罢,她长袖一甩,转身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今日,蔡老三他们是黑着脸回来的。 此时蔡红豆正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喘气, 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她立即坐起来, 迎了出去。 走出去,见到蔡老三与蔡娘子的脸色, 她一顿, 收住脸上的惊惧, 急忙赶上去,“爹, 娘, 怎么了” 看见她, 蔡娘子脸上的灰暗欲浓, 她长长叹了口气。 蔡红豆着急“怎么了,娘” 蔡老三拍拍蔡娘子的手, 说“事情还没个准头, 不必这么早就丧气。” 蔡娘子只是再次颓丧地叹了口气。 蔡红豆望着他们,满脸茫然,恰好这时候,青豆蹦蹦跳跳回来了,瞧见院子里的场景, 她脚步顿住,犹犹豫豫走过去。 “怎么了爹娘, 路引办好了吗” 蔡红豆心间突的一蹙。 果然, 停了会, 蔡老三沉声道“本来找好了人,但今日去了后,那人突然变卦了,说上面抓的严,短期内不能办了。” 蔡红豆脑袋一白,耳边“嗡”一下,失鸣了。 过了许久,她方听到青豆的絮叨,“怎么就不能办了是不是咱们钱没掏够那要不要再找找别人” “不用找别人,办不下来的,”蔡红豆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得简直不像她的性,“那是县丞公子刻意吩咐的,有谁敢违背他的意愿。” 闻言,蔡娘子慢慢看向她,眉间有片刻疑惑,随之而来,便是滔天的震怒,今天那人支支吾吾说不能办时,她心里就猜到估计有事,只是她一时没想到这方面,或者说,她不敢想到这方面,没想到果然,那个畜生不会这么容易罢手的。 当时,蔡老三没在家,并不知道这件事,见蔡娘子和青豆脸色剧变,他心里一紧,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蔡娘子咬牙切齿地将事情解释了遍,又问“红豆,你怎么知道是县丞公子使绊子” 蔡红豆便将今日的事说了,她脸色苍白,眼神木木的。 听完,青豆突然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了出去,那是山竹特意为她寻来的空心竹,预防她将来走水路衣物受潮。 她恶狠狠道“那个什么县丞公子,比那个王弘文还要恶心。” 蔡老三深受震动,愤怒冲天而起,半晌,他死死咬住牙,克制住内心的愤怒,说“先不要贸然冲动,我再去打听下,等我打听好咱们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一家人食不知味用过晚饭,饭后蔡娘子和蔡老三也没闲情逸致出去闲逛了,早早就进了屋,估计商量事情去了。 青豆也随蔡红豆进了屋子,见她兴致不高,她还安慰她,“姐,咱家是良家子,那个什么县丞公子还能将你强抢纳为妾侍不成,你不要太过担忧。” 蔡红豆勉强一笑,她点点头,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半夜,她突然心悸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肚子,感受那里平稳暖和,心才平静了下来。 她侧过头,慢慢看向枕边的黑匣子昨日才打过去,今日应该打不通吧。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没控制住的双手,拿出黑匣子习惯性地按下了那个圆点。 果然,黑匣子里传出两声急促的“嘟嘟嘟”声,便被挂了这是没人接的提示声,这么多次,她已经熟知了。 果然如此啊 蔡红豆意料之中心间却又不可避免浮起几丝失望,半夜醒来,她有无尽的惶恐与惊惧,想与随遇安分享,可是她抱紧肚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她要坚强,不过是那位县丞公子一厢情愿,她爹娘不同意,便是县丞公子也没办法强抢。 这样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她内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其实那天,她根本没仔细看程月瑶兄长的模样,她从心底不想与程月瑶他们有任何交集,自然没认真看那位县丞公子的模样。 现在,她心里由衷对那位县丞公子产生了厌恶,自然更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 只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起,过几日就将她忘到脑后了。 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她才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她眼圈下面果然两团乌青,不止她,其他诸位精神都不大好,看来昨晚不止她一个人没睡好。 见到这个场景,蔡红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自责,都是因着她自个,才让家里烦扰成这个样子。 用过早饭,蔡老三又急匆匆走了。 到了晚饭时间,他才回来,神色不见好转,见他这样,蔡红豆就知道这事情没办成。 心事重重地再次拨打随遇安的电话,听着那边短促的“嘟嘟”声,她呆坐在原地呆了许久。 如此,蔡老三跑了好几天,皆没有任何成效,反而将官媒招惹了过来。 那日,蔡红豆照旧在屋子里做衣服,虽然时常出神,做不好就是了。 门外传来热闹的说话声,蔡红豆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不管家里心里多糟心,面子上日子还得照常过,尤其不时有来找蔡娘子唠嗑的村民,总不能不接待。 谁想,正当她出神时,突听蔡娘子平地一声吼,“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家大闺女只做正房娘子。” 她一个激灵,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急匆匆走了出去,恰好看到蔡娘子手挥扫帚,正在驱赶一个穿金戴银的肥硕中年女人。 女人身材肥硕,身子倒是灵敏,左躲右朵,竟然一下也没被拍到,她身旁跟着个小丫头,小丫头被手里的篮子所累,反倒被蔡娘子敲了好几下。 蔡娘子边赶边骂“呸,糟瘟的玩意,真当我们家同隔壁那家似的卖女求荣,快拿着你的东西滚,别脏了俺家的地盘。” 最后一下打到了肥硕女人身上,肥硕女人吃痛,控制不住自己脾气骂了起来,“我呸,真当你家闺女是天仙下凡,王公将相皆来求娶,我告诉你,我家公子看上你家姑娘,便是你家的荣幸,你” 青豆直接接了一盆凉水泼了出去。 一下子被泼成了落汤鸡,肥硕女人都惊呆了,她抹了把脸,看向那边掐着腰看过来的青豆,气的浑身都在打颤。 “你,你竟敢泼我你这个贱蹄子” 没等她说完,蔡娘子一把将她推出了大门。 没管在外面拍着门破口大骂的肥婆子,蔡娘子转头看见蔡红豆出来,当下脸一虎,说“你出来干什么不过一两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还不快进屋去。” 外头听见这话,当下拍得更加剧烈了。 蔡红豆听话没去招惹心情正不好的蔡娘子,她回到房间,隐约还能听见那人咒骂的声音,她怔怔低下了眼睫毛。 那边,官媒忐忑不安地将她被轰出来的事情跟县丞公子禀报了下,县丞公子当场没发怒,只是转身就怒气冲冲去了蔡招娣那里,进门就踹翻了凳子。 蔡招娣被吓了一跳,她忐忑不安地站起来,虚虚一笑“爷这是怎么了” 县丞公子阴阴地看着她,那双淤肿的眼睛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睛愈显狭小。 “你不是说蔡红豆跟你一处长大,最是了解她不过,此去定能行吗” 蔡招娣的脸白了白,她垂下眼帘,捻起帕子掩住眼角,低低道“爷这可不是冤枉妾身了,妾身自是全心全意为着爷着想,您喜欢红豆妹妹,妾身心里便是百般难受也要为您求来,您真是冤枉妾身了。” 想到蔡招娣来了后的巧心和意,县丞公子神色稍缓,他脸色没那么冷硬了,只是仍是硬邦邦道“那你说怎么办” 蔡招娣眼神一转,道“红豆妹妹最是乖巧,家里也最为疼宠不过,想来是一时没转过这个弯,爷再给他们几天时间,到时候妾身再去说说,想来就可以了。” 眼瞧县丞公子的怒气已经全消,她立即巧笑嫣然地凑上去,巧声道“爷,我前日刚学了会道点心,正想着给爷做点送去,既然您来了,不如在这里坐会。” 她眼含春意,唇上一点朱砂红,仿若冬日里枝头一点梅,看得县丞公子立即口干舌燥起来,他眼睛一直,正想点头,外头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丫头,急匆匆对他行了个礼,道“爷,我家夫人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叨着您,想让您过去瞧瞧。” 县丞公子登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他着急道“怎么了可是有吃什么不适当的东西”边说边急匆匆地走了。 留在后头的蔡招娣脸色瞬时一片漆黑,她死死拧着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凭着肚子里那块肉,偏成了谁也招不着惹不着的泼辣户,还是正宫娘子,瞧瞧自个那做派” 越说她越气,最后干脆甩了帕子扭身走了。 这夜,终于下了一场冬雨。 正在床上酣睡的蔡红豆听到那熟悉的叮咚声,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她兴冲冲地拿起黑匣子,立即拨打了过去。 奈何,里面还是短促的“嘟嘟”声。 听见冷酷无情的“嘟嘟”声,蔡红豆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会,她拿着黑匣子呆呆地走出门外,甫打开门,一股湿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张眼望去,视野内苍茫茫一片,雨帘浓密,枝丫干枯,屋檐青黑,青苔遍布的台阶,俱被掩入了那浓密的雨帘中。 一种巨大的恐慌猝不及防袭入她心间,蔡红豆手指慢慢收紧,眼睛蓦然张大,空洞,惊惧,茫然,还有密密麻麻的思念,种种情绪层层叠叠上涌。 正当她陷入无法自持的惊惧中时,手中黑匣子突地一震。 她低下头,看见熟悉的震动,愣了有那么一刻,才飞快按下圆点。 “终于联系上你了。”那边传来随遇安熟悉的嗓音,蔡红豆却无端觉得,好似已经隔了许多年。 鼻间蓦然一酸,蔡红豆怔怔出声“随遇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听见蔡红豆的语调,随遇安将满腹心事俱藏进心底, 担忧地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蔡红豆抬起头, 眨掉眼里的湿气, 她勉强一笑,故作坦然, “没有, 我只是, 想你了。” 随遇安脸庞一红,他呐呐“你怎么,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我, 我, 其实,我也挺想你” “我想听你念书了, 随遇安, 念给我听,好吗” 蔡红豆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径自开口。 沉默了会,随遇安压下脸上的热潮,张嘴“好呀, 你想听什么故事书” 蔡红豆:“话本,一些开怀的话本。” 随遇安自动在脑子里古译今话本约莫等于小说。 他“哦”一声, “我懂了, 你等等。” 他飞快下载一个爱屁屁, 按照月榜季榜搜索。 结果浮出来,豪门总裁之类,随遇安脸色一黑,这些书没什么问题,但是让蔡红豆听就是大大的问题了。 没办法,他又找了一些当代的散文大家,偏向叙情类,虽然故事性不强,他念得也毫无感情,但好歹念出来的文字还是很让人舒服的。 而蔡红豆根本不是为了听故事,她只是,只是想听随遇安的声音,想听他念故事,来平息心里的惊惧和悲拗罢了。 她慢慢蹲下来,拢住自己的膝盖,寒风凛冽,冷风鬼哭狼嚎滚过来,轻易就掀起她衣摆,迫不及待沿着缝隙儿钻入,她整个人冻得一激灵。 发出了极短的一声倒吸冷气声,被随遇安捕捉到,他停止话音,立即问她“你没在屋里” 蔡红豆将嘴巴和鼻子埋入手臂间,说话闷闷的,“我本来在睡觉,听到外面下雨,立即跑了出来,然后给你打了电话。” 此时,随遇安正站在自家露天阳台,一处遮雨的伞下,他身前是密密麻麻的雨丝,串串连成珠子从天空倾泻而下。 闻听蔡红豆的话,他眉宇蓦的一柔。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听外面传来下雨声,他立即抛下约好的同伴,一个人开车返回了家,刚进到家就拿出电话迫不及待拨了过去。 幸好,打通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她他有多焦急多担心。 “你赶快躺回床上,我给你念书。” 过了很久,蔡红豆轻轻“嗯”了一声,她站起身,拢好身上的衣服,慢慢回了房间。 她躺回床上,将黑匣子放到耳畔,听着那边随遇安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本以为她会在随遇安的声音里缓缓入睡,谁想,她刚有点睡意,那边声音突然停了。 刚起来的那点子睡意立即消失无影,蔡红豆猛然睁开眼睛,惶惶看向黑匣子。 “随遇安,随遇安”她抬起头,轻声叫唤。 可是,黑匣子,已经彻底宁静了下来。 蔡红豆愣住,这是,挂了 她慢慢躺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暗里窗户旁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才怀着对随遇安的担忧,慢慢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她不时给随遇安打过去电话,还有一次赶上这边下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竟然还是没接通。 她心里的担忧欲浓。 这几日,蔡招娣又来了一次,不过这次蔡红豆没将她放进来,且不久蔡娘子回来后,就将她赶走了,瞧蔡招娣铁青的脸色,估计一段时间内不会来了。 蔡红豆的肚子比之之前又大了些,她更少出去了,这段时间村里的闲话不少,全赖蔡招娣和那个官媒的福气,现在整个蔡家庄的人,甚至隔壁村的人都知道蔡老三家的红豆叫县丞公子看上了,欲被纳为妾侍。 那些眼皮子浅的,家里不当女儿是人的人家自然羡慕,觉得这是上赶来的好姻缘,还觉得蔡娘子他们不识好歹,这等好事若轮到他们家看了看自家女儿的模样,算了,谁让蔡家装的蔡红豆与蔡招娣是有名的美人胚子呢。 但是那等真正疼惜女儿的人家,自然明白蔡老三同蔡娘子如同吞了屎一般的心情。 他们不求自家女儿能嫁得多么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只要日子称心如意便足以。 但当人妾侍,上头有正头娘子压着,又怎能称心如意。 蔡娘子将蔡红豆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她,“你别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日子都是自个过自个的,旁人说两句就说两句吧,也不痛不痒的。” 蔡红豆微微点头,不知为何,这几日,她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不似前几日那么慌乱失措了,唯一担忧的便是随遇安那边,那天他突然挂了电话,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蔡二妮急匆匆赶了回来。 她见到蔡红豆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被那个混大少看上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即使这么急匆匆赶了回来,她也没忘拿礼品,净是些红枣阿胶等补身体的。 蔡红豆苦笑着看她十分麻利地将东西放好,还有条不紊地泡了两杯暖茶,用的是她带来的茶叶,她此去不过几月,瞧着手脚却愈发干净利落了。 她捧着茶走过来,说“这是滋养身体的阳茶,我专门从婆子那里讨来的,你喝点,暖暖身子。” 蔡红豆接过来,喝了两口,放到身边,又将她拉着坐到床边,苦笑道“难不成这事情都传到县城里了” 二妮摇摇头,说“县城那边自是没有人知道的,这事情是我从那位少夫人嘴里听到的。” 蔡红豆露出迷茫的神色,少夫人是谁 二妮恰时给她解释,“这个就要说到我伺候的那位小姐,那位小姐着实是个秒人,交际十分广泛,尤其县丞大人家里,上到嫡长媳,下到三姑奶奶这等嫁出去的庶女,她都认识,且关系还不错,我说的少夫人便是县丞大人府里的嫡长媳。” 蔡红豆点点头,懂了,其实就是那位蛮不讲理的县丞公子的媳妇。 “那位少夫人怀孕了,但是近日有些心神不宁,便叫我家小姐前去说话,谁想到说的便是你的事,我听了一耳朵,那位少夫人性子瞧着有些狭隘,但是又偏软弱,估计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正因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所以那位县丞公子才能为所欲为。” 蔡红豆一脸生无可恋的麻木,她垂下眼帘,笑了声,道“我现在,只想不拖累家里,顺道” 她及时住了嘴。 顺道产下这个孩子,好生将她养大,这便是她全部的期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二妮没在蔡家庄多留,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家看看, 今日她特意讨了个闲, 又贿赂了看门的婆子才急匆匆赶回来了, 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晚,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细细叮嘱了蔡红豆几句, 无外乎保重自个, 不必太过忧心之流, 后穿好披风,脚步匆匆朝外走去。 蔡红豆本想将自家打算搬走的事情跟她说说, 但是眼瞧着现在事情有了阻碍, 她犹豫了半晌, 最后到底没说。 路引的事被县丞公子拦了下来, 蔡老三找了好几个人,其中自然有拍着胸脯连说没问题的, 最后却都无疾而终。 夜晚, 蔡娘子与蔡老三夜话。 蔡娘子恨恨将帕子扔到一边,气得胸脯不住上下起伏,“真是反了天了,没有王法了,咱们一切手续都正常, 凭什么不让咱们办路引。” 蔡老三半蹲在床头,戒烟许久的他罕见拿出了旱烟杆, 正吧嗒吧嗒抽着, 眉宇紧紧皱起, 好似能夹死两只苍蝇。 许久,他叹了口气,“路引那边,我再想想办法,红豆的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咱们得做两手准备,如果最后真的走不了” 蔡娘子冷静下来,思考了会,建议道“不如送到隔壁村老姨家老姨家在村尾,与村子其他人家相距有段距离,等闲不会被人发觉,且红豆过去照顾老姨也不会令人产生怀疑。” 蔡老三想了想,摇头,道“现在那边盯着红豆,邻里隔壁都知晓县丞公子看上了咱家红豆,那位县丞公子现下不敢硬来全因顾及咱们家是良民,但若红豆离了咱们的眼皮,就不知道那边会不会做出什么出的事了。” 蔡娘子烦躁又愤怒地站起身,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子里疾步转了两遭,立定,问他“那你说咋办总不能让红豆在村子里待产” 沉默了会,蔡老三突然想起件事。 “我记得,老五叔先前做猎户时,大冬日进山总会在山里住下,待上两日再回来,可见山上有可以住人的屋子。”蔡老三慢慢叙述,思路逐渐清晰,“但自老五叔年龄大了,下面无人可继承他那衣钵,村里已有好几年不曾有人进山打猎了,依我看,咱们不如将红豆送进山里,离家里不远,咱们能时时照顾着,还可以躲避县丞公子那边。” 闻言,蔡娘子皱了皱眉,率先担忧道“山上那么冷,红豆受得了吗且若将红豆一个人留在山上,不安全吧。”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陪红豆一起去,若旁人问起来,你就说红豆近日身子不好,我带红豆出远门看病去了。” 说到这,蔡娘子眉梢一扬,想到一个主意,说“若不然,咱们可以谎称红豆得了难治的杂症,说不得那边嫌弃就放手了。” 越说,她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是那个畜生不愿意放手,那位县丞夫人也不会容许他纳一个病人为妾侍。” 蔡老三对此事并不抱多大期望,不过看蔡娘子陷入自我催眠般的天真期待中,他摇摇头,叹口气,到底没打破她的幻想。 过了几日,在蔡娘子和蔡老三的刻意传播下,蔡红豆重病不起的消息像黏上了翅膀,扑棱棱就传遍了村子的大街小巷。 传到县城那边又要晚了两天。 一处繁华的屋室内,一挺着大肚子,眼看过不了两月就要生产的贵夫人正懒懒倚在软塌上,抻着双腿,让小丫鬟帮忙揉捏,她身后,一个婆子模样的人站在旁边,同她轻声说话。 “如此看来,那个蔡红豆倒是个老实的,起码比西院那位懂得道理。” 贵夫人眉目秀雅,气质卓众,只是一脸凄苦之色平生生将那份秀雅减弱了几分,闻言,她苦笑一声,“甭管老实也罢,做给咱们看也罢,我现在大着个肚子,婆婆那边也一直催着让夫君纳小,遂新人进门,我是半分做不得主的。” 婆子叹了口气,揽住她的手,道“夫人别这么说,甭管少爷纳多少女子,您正房娘子的地位都不会被动摇,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若这一胎为男孩,您的地位和下半辈子才算稳了。” 贵夫人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护住肚子,低下头,望着鼓鼓的肚子,眉眼外温柔,“姑姑说的对,现在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对了,过几日将隆盛昌的老板叫来,丈量下做几身衣服。” “哎,好的。”婆子忙应了一声。 自从蔡红豆开始装病,家里开始络绎不绝来往前来探望的客人,俱是村里的大妈大婶,听闻她病了,立即前来探望,有些家境好些的,就带着些鸡蛋啊糖啊之类过来,有些就干脆空着手来坐会儿。 蔡娘子还要靠他们将红豆病了的消息散布出去,自然忙不矢欢迎他们过来,还会带着他们进红豆的屋里坐会儿,这个时候,蔡红豆只要躺在床上,装作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样子就行了。 送走最后一位村里的老熟人,蔡娘子进来,见蔡红豆脸色苍白,看起来跟真病了似的,她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说“我儿,来,起来泡泡脚泡泡手,咱们准备用晚饭了。” 虽说只是装病,不是真病了,但蔡红豆现在怀着身子,不能轻易说些不好的话,因此每天探望的客人走后,蔡娘子总要她用干枯艾草泡的水洗洗手脚,去去一天的霉气。 躺了一天,蔡红豆软手软脚地站起来,洗了洗手脚,最后坐到饭桌跟前,恰好听到蔡老三在跟青豆聊天气的事儿。 “眼看着这天儿,估摸着明日又要有雨。” “那爹你明日就不要出远门了,省得被淋在半路回不来。” “嗯,黄豆明日可要爹接送” “不用不用,我和村里的二柱子他们一块走,路上都互相有个照应。” 蔡红豆下意识看了看天空,果然乌沉沉一片。 她神思不属,面容恍惚,脚步不知不觉顿在了原地 这些日子,还是没有联系到随遇安。 好似过去那些日子,是一场如梦似幻的美梦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近几日,蔡招娣心情不大好, 她在爷那边宠爱不比之前, 概因爷的魂儿全被蔡红豆那个贱人给勾过去了, 她还没来便如此威胁她的地位,若是来了 不行, 不能让那个贱人就这么轻易进府, 蔡红豆脸色阴沉沉, 眸光里闪过危险的光。 “姨娘,主院那边传话, 说是隆盛昌老板娘给夫人做衣服来了, 唤后院诸位姨娘过去, 顺道也做上两身。”一个小丫头突然掀了帘子走进来, 远远在门口行了个礼。 蔡招娣收起脸上的阴狠,淡淡点头, “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小丫头走后,蔡招娣心情好了点,她最是喜欢这些名贵首饰华丽衣饰,每每院子里做新衣服新首饰时,就是她最开怀的时候。 仔细上了妆, 蔡招娣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主院,恭恭敬敬给夫人行了礼。 虽说她在后院最为受宠, 但她知道她家世不显, 凭仗的只有爷的宠爱, 而夫人又不同了,夫人同样出身官家,是有娘家做依傍的。 想到这,她心间又是一阵妒忌。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含金钥匙出生,而有的人,却只能穷困潦苦一辈子。 她内心一阵翻涌,直到昌隆盛老板娘带了尺子前来丈量方才脸色好点。 夫人被身旁的丫鬟搀扶着量了身形,而后说“劳烦老板娘多做几款宽大不显臃肿的衣裳。” 老板娘闻言笑道“就知道您要这么说,遂老身特意带了几件样品准备让您瞧瞧,不知夫人可有时间” 夫人笑了笑“那便呈上来吧。” 老板娘让跟着的婆子打开随身带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五六款不同式样的衣服,款式不同,唯腰身部位略显宽敞这一点相同,她让人一一展开,展示给夫人看。 “您看您相中了哪几款” 蔡招娣漫不经心看过去,眼瞧见便是再好看的款式放宽了穿到身上到底不如束腰贴身好看,她撇撇嘴,正准备收回视线,突地,她心神一凝,双眼放空一瞬。 迅速扭过头,急切地上下打量几眼,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凝实,最后,她表情僵住了。 过了许久,她缓缓露出一个压抑又疯狂的讽笑。 等夫人相好样子,转头准备叫蔡招娣过来丈量时,却发现,她待的地方没人了。 身旁的婆子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两人疑惑对望了眼,门口一个丫鬟适时走进来,对她道“回夫人,刚才蔡姨娘说她衣服足够,还不需做衣服,又不欲打扰您选衣服,遂就先走了。” 夫人再次与婆子对视一眼,眼底浮现惊诧,蔡姨娘会觉得自己衣服足够 还真是罕见,不过她们也没放在心上,转过头就忘到脑后了。 蔡红豆病了的事自然也传到了县丞公子耳中,与蔡娘子的期待不同,县丞公子不仅没半分嫌弃,反而立即派了人过来,还打发自己小厮带着礼品一块前来慰问。 只可惜,蔡娘子没将人放进来,只隔着大门,对门外的人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这样会让我们家难做,还请回去吧。” 自从县丞公子搞出这事,蔡娘子他们平日里就将大门锁住了。 小厮难为情道“夫人,我家少爷只是担心红豆姑娘的病情,这位刘老先生是城里有名的治病圣手,您就让刘老先生给红豆姑娘看看,您也很担心红豆姑娘吧。” 蔡娘子心里冷哼一声,她家姑娘好好的,她有啥可担心的。 当下只冷淡道“请回吧,我家姑娘便是病得快死病得重了,我也不会让她同不相干的人传闲话。” 她心里“呸呸呸”三声,观音菩萨在上,刚刚只是无心之语,她家红豆才不会有事,一定会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 念叨罢,她心里更加恼怒了,若不是这个王八羔子县丞公子,他们又何必想出装病这一遭,他们早就带上路引,天高任鸟飞了。 她不耐烦摆摆手,“你快走吧,不要站在我家大门口,若被旁人看到了,还当我家红豆怎么了呢。” 说完,她也没多停留,转过身直接回屋了。 小厮犹豫着,又站了会,眼看着路过的村民皆对他指指点点,眼光已经越来越不善,他只好带着刘老先生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会,蔡娘子悄悄出来查看,发现他们确实走了,才“哼”一声,转身回了屋。 她跟蔡老三抱怨,“你没想错,那个禽兽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红豆。” 蔡老三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呢”她坐到一边,喃喃出神。 县城一茶馆二楼,蔡招娣临窗而坐,此时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象。 二妮恰好挎着篮子路过,不经意看到这副场景,她心里冷哼一声,正打算扭头离开,倏忽,却见窗口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王弘文。 他们聚一起做什么 眼看着蔡招娣扭过头,同王弘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她顿了顿,也走进了那家茶楼。 打发掉想跟上来的店小二,她悄悄绕到那两人旁边那个桌子,有屏风挡着,倒也不怕被发现。 王弘文口吻很不好,问她“你有什么事还非得约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 蔡招娣瞅着他,又鄙夷又心酸,想当初,少女懵懂,她也曾对王弘文动过心,村子里头一份的读书人物儿,谁不喜欢 可惜他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蔡红豆一个人,到如今她心里冷笑,蔡家夫妻百般掌眼才相中了王弘文,欲将他们家宝贝闺女嫁给他,事到如今又如何,还不是被负了。 她心里畅快几许,现下她已经完全看不上王弘文了,只漫不经心撇过头,道“看来真是发达了,一朝娶了县丞家的女儿,愈发不将老乡放在眼里,不过将你约出来吃个饭,你都推三阻四,不耐烦全都挂脸上了。” 闻言,王弘文不仅没一点羞惭,反而冷笑着看她一眼,道“这是攀上高枝儿的你,蔡招娣会说出的话” “我攀上高枝儿我便是再攀高枝,也没有背弃任何人,任何誓言。” 王弘文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好似你的行为十分光明磊落,石头将那晚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你是怎么威胁他拿药给你,又是怎么爬上小舅子的床。” 这边的二妮,闻听此言,讶异地扬了扬眉,怪不得蔡招娣成为了县丞公子的妾侍,原来当初还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 听到这话,蔡招娣没一点羞怒,反倒讽刺地看向他,“那又如何,那件事,我与爷实属你情我愿,倒是你那药我不知道红豆为什么没将事情说出来,但是你那好娘子还不知晓吧。” 二妮一怔。 王弘文已经白了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我只问你,那晚,你究竟有没有同红豆发生什么” 二妮整个人呆了下。 “当真没发生什么”王弘文气急败坏,“我那天进屋子后没发现人,红豆早已经跑了。” “你真没唬我”蔡招娣看起来却不大相信。 “我骗你作甚,你不信可以去问石头,再者,你那晚既然没睡,应当有亲眼看到,红豆不在屋子里,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你自个的眼睛吗”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红豆现在怀孕了。”蔡招娣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既然你说跟你没关系,那红豆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说什么”王弘文大惊失色,惊得一把站起身,拖开身后的凳子,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与此同时,共同惊起来的还有屏风那边的二妮,只是王弘文太过震惊,发出的声音完全将那边给掩盖了。 “我也是偶然得知,你想想,那晚红豆狼狈地跑了回去,村里有人问起来蔡娘子一直含糊不清,且她后面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去。”蔡招娣将这两天想透彻的事情缓缓道来,双眼里射出炙热又疯狂的光。 “更何况”更何况,她那日偶然从爷口中得知,原来蔡娘子一家原打算搬家的,若不是恰好被爷相中红豆,后又得知这件事拦住了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搬走了。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搬家又不是过不下去 不过这事,就没必要跟王弘文说了,她只道“我那日去找红豆,恰巧看到她手边放着一件没做完的衣服,我当时随意瞄了两眼,虽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恰巧前两天,我家夫人招裁缝铺老板娘过来做衣服,给她展示样品,我方明白我心里觉得奇怪的那个点。” “那日她做的衣服,分明是怀有身孕的衣服。” 听完她这一遭话,王弘文和二妮已经完全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弘文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反正,反正不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 他快速摆手,脸色苍白慌乱到了极点,生怕下一刻蔡招娣就会说出让他负责的话来。 看他那窝囊的样子,蔡招娣神色间闪过不屑鄙夷,她站起身,道“王弘文,你若不想让三姑太太知道你做的蠢事,你最好配合我,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同村的情谊。” 街头,仍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擦肩接踵,往来小贩,高声呼喝。 二妮一副呆呆的表情,呆呆地走着,神思出游,早已经忘了位于何时何地。 一个丫头,行色匆匆,窜跑于街头,瞧见她,忙不矢跑过来。 “二妮姐,可算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二妮猛然回过神,仿佛被惊吓到一样,瞪大眼睛看她,“春香” 春香是小姐院子里的小丫头,今日跟她一块出来帮小姐采买东西。 “对呀,二妮姐,你怎么了”春香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二妮抬起头看了眼天色,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人世间,猝然就活了。 她将采买好的篮子交给春香,撒丫子就跑。 “春香,我突然有急事要回村里一趟,你替我跟小姐说声,让小姐帮我在姑姑跟前兜一下。” “哎,哎”春香傻愣愣地接过篮子,眼看着她疾步离开,忙喊道,“二妮姐,上次姑姑就念叨你回家太勤了,还是小姐给你兜过去的,你这次再” 话还没说完,二妮已经一个转弯,跑没影了。 那边,蔡招娣从茶楼回来,甫回到家,就令丫头将县丞公子叫了来。 县丞公子溜溜达达走过来,问她“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叫我来,莫不是红豆那边有消息了” 蔡招娣脸上的笑一僵,自从他见到蔡红豆,真是一天三顿念叨着。 蔡红豆这个勾搭人的狐媚子 她暗暗咬牙,面上却带着笑,迎上去,“爷先坐下,喝口茶。” “说吧。”县丞公子坐下来,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明显不愿意多待的样子。 蔡招娣坐下来,慢慢将柔夷放到他掌心处,温声软语,“爷,妾身这里确实有个红豆的消息。” “哦”县丞公子望过来。 蔡招娣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晌,才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下低声道“爷,妾身这里刚知道一件事,妾身不知道,要不要说。” “说。”县丞公子越来越不耐烦,“到底是什么事” “红豆她怀孕了。” 房间内顿时一片静寂。 蔡招娣慢慢抬起眼,看向县丞公子,在他僵住的脸庞中缓缓道“爷,妾身也是偶然得知这件事。” 眼看县丞公子脸色迅速沉下来,眼底翻涌惊涛骇浪,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她吓得急忙往旁边挪了挪,又仿佛生怕惹怒他,怯怯道“爷,妾身知道红豆辜负了您的期待,她配不上您,妾身说这话脏了您的耳朵,但是红豆毕竟是妾身同乡,妾身” “孩子是谁的” 蔡招娣迅速垂下眼帘,怯声“不知道。” “不知道”县丞公子猛然拔高声音。 蔡招娣吓得一把站起来,离他远了点,“爷妾身确实不知道,也许,您也知道红豆经常去外做工,也许是被路过的流浪汉给糟蹋了。” “哦”县丞公子缓缓低下头,房间内再次陷入静寂,过了许久,就在蔡招娣暗自嘀咕的时候,他突地抬起头,露出个畅快的笑意。 “很好,你带来这个消息很好。” “爷”蔡招娣傻眼了。 却见县丞公子站起身,笑得十分不怀好意,“我本来还在发愁怎么让那家人松口,本来打算实在不行就直接硬来,没想到,好招娣,你给我带来了个好消息啊。” 他走过来,拍了拍蔡招娣的脸蛋,看起来确实挺高兴。 蔡招娣傻愣愣的,“爷,您不生气” “生气为什么生气蔡红豆不是处女之身哈哈,这个有什么,爷没这方面的苛求,况且,这样子不是更有玩味吗” 县丞公子兴致勃勃说完,便转身走了。 徒留下蔡招娣傻在原地。 不说这边,那边,蔡家庄。 彼时蔡红豆正在做第二件衣服,怎么也要做两件,凑够换洗的,剩下的,如果还有剩下的料子,她打算给蔡娘子和蔡老三一人做一身。 正做着,外面突然传来大力拍门的声音。 “谁呀”蔡娘子这几日没出去,一直在家里陪着蔡红豆。 她脚下不停过去开门,过了会,传来她诧异的声音,“二妮” 蔡红豆手上顿住,她诧异地抬起头,刚抬起来,就见二妮急匆匆掀了帘子走进来。 神色匆匆,一身寒气,看起来确实很着急。 蔡红豆放下手中的衣服,站起身,“二妮,怎么了” 熟料,二妮却拿起她手中的衣服,展开来看,蔡红豆脸色剧变,忙将衣服抢了过来,紧紧攥在手中,神色警惕,“怎么了” 二妮难过地看着她,“你怀孕了。” 蔡红豆脸色登时变得雪白,恰巧菜娘子掀帘子进来,听到了,脚步踉跄了下,忙走进来,焦急道“二妮,你怎么会知道这事谁告诉你的还有谁知道” 二妮看了眼脸色雪白的蔡红豆,再听蔡娘子说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蔡红豆真的怀孕了 她身形一晃,闭上眼,稳了稳心里的痛,好半晌,才压抑着语气,开口“我在蔡招娣那里听来的。” 这下子,蔡娘子脸色真的变了。 若只是二妮知道,那也没啥,二妮是自家孩子,断不会害红豆,但是蔡招娣 二妮转瞬间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遂才急忙赶了过来,当下只得压住心里的痛,交代道“婶子,我听到这事就抓紧回来了,红豆这事招娣那个人,咱们都知道,她嘴上没个把门,更何况她一直嫉恨县丞公子相中红豆,我想,她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县丞公子,若是县丞公子就此罢手就算了,就怕县丞公子不肯罢手,而蔡招娣那边再将此事宣扬出去。” 蔡娘子的脸色又白了一层。 “等,等你叔回来商量商量,二妮,你今晚就在婶子家住下,明早再回去。” 二妮点了点头。 用晚饭时,家人都到齐了,蔡老三还疑惑二妮怎么回来了,蔡娘子就将此事说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脸色也都变了。 不过一瞬,蔡老三拍板,“就现在,将红豆送走。” “爹”蔡红豆怔怔地看向他。 “连夜将红豆送走,半分不能耽搁。”蔡老三嘱咐青豆,“二丫头,你现在快去帮你姐将东西收拾下,”又对蔡娘子说,“红豆她娘,你也多准备几天的吃食,很有可能,红豆需要在山里多待几天。” “哎,好。” 不过一柱香时间,大家已将东西都准备好,蔡娘子拉着被裹得跟只蚕蛹似的蔡红豆,泪眼婆娑,不住地叮嘱:“你不要怕,你爹会陪你一块去,若这边确实没什么事,娘再接你出来。” 蔡红豆现在脸色还是雪白一片,她抿抿唇,努力不让娘和弟妹他们担心。 笑着道:“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等你们接我出来。” “好,好。”蔡娘子忍不住扭头,低声啜泣。 青豆和黄豆也都泪眼汪汪,看着他们,欲要说什么,但是嘴巴张了无数次,最后只说出一句。 “姐,保重。” 蔡红豆点点头,和蔡老三摸着黑离开了家。 望着大山的方向,她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黑匣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山上果然有两栋茅草屋,一间用来睡觉, 一间用来放杂物, 因屋子好几年没人住, 周围荒草丛生,里头灰尘遍布, 蔡老三推门进去时, 还窜出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吓了蔡红豆一大跳。 蔡老三安慰她,“没事, 只是只黄鼠狼。” 两人合伙将屋子收拾了下, 主要将那间放杂物的茅草屋收拾出来, 蔡老三抹了把额角的汗, 说“行了,今天先就这样吧, 明天再细细收拾。” “好。”蔡红豆住那间有木头床的屋子。 蔡红豆躺在床上, 感受不断有冷风吹入屋内。 主屋有个没挡隔的窗户,蔡老三简单用破木板挡住了,现下那里不断从缝隙里溜进来冷风,肆意地屋子里游荡。 蔡红豆拢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怔怔盯着窗户,过了会, 从枕头下抽出了黑匣子。 蔡老三说让她立即就搬走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带上黑匣子, 万万不能忘了。 可是, 可是, 黑匣子已经许久没动静了 蔡红豆抓紧黑匣子,轻轻放到肚皮上。 喃喃出声“孩子不要怕,你爹爹一定会保护咱们的。” 二妮隔日便回了县城,回来后免不了被训一顿,但好在小姐十分喜欢她,便是姑姑再对她不满,也只罚她将院子打扫一遍便轻轻将这件事揭过了。 二妮担心蔡红豆那边,打扫院子也有些漫不经心。 看门的小厮与她关系不错,经常帮她带零嘴,这个时候自然成了她的报耳通。 小厮圆头虎脑,看起来外可爱与机灵,事实上,的确十分机灵,此时,他正嘴甜地一口一个姐姐。 “姐姐,我近几日着人留意,果不其然,今日一大清早,县丞府后院驶出一辆马车,径直出城了。” 闻言,二妮愣住了,过了许久,她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拿出两枚铜钱,递给他,笑“麻烦弟弟了,还请继续留意那边的动静。” 小厮却急忙摆手,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姐认我做弟弟,每次出门总不忘给我带东西,就这点小事,弟弟不过顺手为之,姐姐这样就是埋汰我了。” 说着,他急忙跑远了,生怕二妮非要将钱塞给他。 二妮也没追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红豆的事,哪还顾得上其他,一时间失魂落魄呆在了原地。 那边,蔡老三和红豆走后第二天,蔡娘子便带着青豆转街走巷,顺带去几个相熟的人家坐坐,转眼就将蔡老三带着红豆出去看病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当即有村民担心,“红豆这病这么严重” 蔡娘子叹气,“也不知因何故,突然就高烧呕吐不止,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唉,蔡娘子你记得去小谭寺那边给红豆上两炷香 ,祈求真人保护下咱们红豆。” “嗯嗯,我会的。” “老三带着红豆去哪里看病了我听我姑妈说她那边有个医术极好的老大夫,也许可以去那边看看。”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只说到处走走,哪边有医术圣手便去哪边看。” 应付了村里那些担忧的村民,青豆同蔡娘子气喘吁吁回到家,蔡娘子洗手准备做饭,青豆忙过去帮忙。 两人做饭间隙,说着话。 蔡娘子担忧“也不知你爹和红豆怎样了,昨夜你爹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拿,一会儿咱们给你爹他们送点被褥和吃食去。” 叹口气,又道“过几日,若那个王八蛋咱们就不能轻易上山了,省得被人察觉。” 如此,用过午饭,到了傍晚,趁着村民正在家吃饭,没人走动,两人脚步匆匆地上了山,彼时蔡老三已经和蔡红豆一起将屋子打扫收拾了番,还将一块缺了的茅草口补上了。 见她们过来,蔡老三急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村子里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蔡娘子忙摆手,然后和青豆一起将背着的被褥和吃食拿出来,“我是担心你们在山上冷着,饿着,遂拿了点东西上来。” 蔡老三松了口气,“没事,这许多年没人上山打猎,周围养肥了许多小动物,我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他当初也跟着老叔进山打过猎,虽过去了这么多年,将学到的本领大都还了回去,但也还剩下一二,不说应对大型猎物,一些小型的还是没问题的,且这些年官府一直有在附近围剿,这山里也没甚么大型动物了。 “那就好。”蔡娘子放下东西,又进两个屋子看了眼,帮忙收拾了下。 最后,蔡红豆抹去青豆眼角的泪花,对她们道“娘,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天晚路滑,你们小心点。” 蔡娘子望着她,悄悄红了眼眶,她拍着她的手,交代道“娘走了,你晚上切记盖严实被子,不要着了凉,想吃什么就跟你爹说,娘瞅着空也会给你们送过来。” 蔡红豆默默点头,眼眶也红了。 蔡娘子和青豆走后,不管是家里还是村子里一时间都沉静下来,村民也渐渐不再关心红豆出去看病的事,而县城那边仍旧毫无音信,就在蔡娘子以为县丞公子放弃了红豆时,一天中午,一辆青帘马车悄悄来到了蔡家门口。 时蔡娘子正在跟青豆一起做衣服,红豆的两件衣服她自个做好了,但是青豆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做,他们打算在搬家之前将衣服的事情搞定。 听到敲门声,她放下针线,出去开了门。 见到外面的人,她一愣。 说实话,蔡娘子之前在村里见过县丞公子,当时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并没近距离交流,但也深深记住了他的样子,此时他就站在眼前,整个面容飞速在她眼前放大 眼窝凹陷,泛着乌青,身材松松垮垮,脚下无力。 她垂下眼帘,顺道压住了眼底的万千鄙夷。 这种掏空身子的典型特征,她早已经见过无数次,这个县丞公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是蔡家娘子吧,县丞乃小生家父,小生今日特来拜访。”他拱起手,看起来倒是一副斯文模样。 蔡娘子耷拉下眼角,似笑非笑,“不知公子过来所为何事,我好似不记得同您有什么亲戚关系。” 县丞公子一脸深情,“小生今日特来探望红豆姑娘。” 这样明目张胆,肆意妄为,就是凭仗蔡家不能将他怎么地。 蔡娘子气得险些厥过去,当下冷冷道“公子还请慎言,我家红豆同您非亲非故,请您注意与我家红豆保持距离。” “蔡娘子,您知道,小生仰慕红豆姑娘已许久。” 县丞公子依旧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 蔡娘子冷笑:“哦所以公子欲要娶我家红豆为妻” “这个您” “我记得,公子家里已娶正妻,还是说您打算休了您夫人再来求娶我家红豆” “自是不可能,但我对” “既然不可能,公子何需过来,”蔡娘子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道,“我家红豆只做正妻。” 县丞公子和煦的脸庞顿时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他扯扯嘴角,问“红豆人呢” 蔡娘子的脸色更不好了,“公子请慎言,一口一个红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我们家有多亲的关系呢,但我们只是下地的泥腿子,实在配不上您这官家公子我家红豆,前几天病了,这不,我家当家的刚带着她出外看病去了。” 县丞公子自动过滤蔡娘子前面的话,听到后面,他皱了皱眉头,“看病去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走了好几天了,至于去哪儿,天南海北,哪里能看就去哪里呗。”说罢,她扭身准备进院子,关门,“没什么事,咱就关门进屋了,您请便吧。” 县丞公子突然前踏一步,阴阴地看着她,道“我尊称您一句蔡家娘子,全因我现在对红豆上心,” 他嗤笑一声,“蔡家娘子,红豆的事儿,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实话跟您说一句,我不嫌弃,将来等孩子生下来,我还会给他找户好人家,让他平安长大,如若不然” “嘭”蔡娘子直接在他跟前关上了门,“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好走,不送。” 县丞公子也不恼,只淡淡道“给您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他带着小厮走了,也没出村,就在村子里逛了逛,顺带打听红豆的事,听到大家伙都说红豆跟着蔡老三出去看病了,他眉宇不觉一拧。 看来,蔡娘子没骗他,蔡红豆果真没在家,只是不知,到底是出去看病了,还是在躲着他。 县丞公子走后,当天晚上,蔡娘子没进山,又等了两天,确定周边没有县丞公子的人,才摸着黑上了山。 她将此事同蔡老三说了,而蔡老三却回馈了她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红豆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就要遮不住了。 蔡娘子急得直坐不住,“那怎么办,怎么办” 蔡老三叹气,事到如今,难道他们只能当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不成 他说“我现在只怕,他将红豆怀孕的事传出去,这样子,咱们没办法搬家,将来红豆生了孩子也不能回村了。” 别看村民现在看起来都很和善,但是轮到这种婚前怀孕的丑事,他们的嘴脸会立即变丑恶。 蔡娘子失魂落魄坐在位子上,“那如何是好。” 蔡红豆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走到外面,冷风一吹,一直憋在眼底的泪水立即流了下来,她默默蹲下身,将头埋入膝盖里面,肩膀无声地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从身上掏出黑匣子,这段时间,她一直随身携带着黑匣子,每天总要试探着打一两次,可是,这么长时间,一次也没有打通过。 这次也是,她按下那个圆点,放到耳边,屏住呼吸,静等着。 过了会,她失望地拿到一旁 又没打通。 蔡红豆捧着手里的黑匣子,愣愣出神。 她抬起头,望向高远而辽阔的星空,那里繁星明亮,浩瀚无穷,人坐在下面,仿佛一只卑微不可见的蚂蚁。 她眨眨眼,眼里满是纯切的哀求与思念。 随遇安,你保佑家里都好好的好不好 保佑这件事顺利度过。 保佑孩子平安产下。 还有,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你了 县丞公子过来好几次,但是蔡娘子这边一点口风不松,渐渐的,他不耐烦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搜查蔡红豆躲避的地点,只是,整个清远县地域也不小,这么大一地方,真要找出两个人来,可谓难于上青天。 他调查过蔡老三和蔡娘子,蔡老三那边亲戚已经断绝,只隔壁村有个关系亲近的老姨,他曾派人偷偷查访过,老姨那边近期并没有人住进来。 至于蔡娘子,这个人的履历有点奇怪,她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蔡家庄周围的,并不知来历和背景,亲人自然也没有,后同蔡老三成亲,之后几年,连续诞下红豆,青豆,黄豆三人。 县丞公子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边临近柏林江,每过上个几年总要发大水,随后朝廷发银两赈灾,百姓流离失所,慌张搬家,那时候没身份凭证的灾民多得是,他将蔡娘子当成其中一员了。 最后一次,见蔡娘子还不松口,他恶狠狠道“这是最后一次,不说出红豆在哪里,别怪我心狠手辣。” 蔡娘子却并不担心,只要他还对红豆上心,就不会轻易将红豆怀孕的事说出去,他说出去自然可以毁了红豆,但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得到了。 众所周知,县丞夫人一向管得严,前段时间他流连一个风尘女子,无论使了多大劲儿,照旧没让县丞夫人松口应允纳进府,若是红豆怀孕的事情暴露了出去,县丞夫人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蔡娘子猜的没错,他虽生气不耐烦,但真没打算将这个把柄说出去,把柄若说出去,也就不是把柄了。 蔡娘子和他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却都忽略了蔡招娣。 近几日,蔡招娣要被气疯了,眼看着县丞公子并没有放弃,反而比前段时间还要更疯狂,她真的,气得连续好几晚都睡不着。 不行,不能继续这个样子下去。 蔡招娣眼神阴狠,长长的手指甲简直要把帕子给抓破。 隔日,她约了王弘文继续去那个茶馆谈话,不管这次谈话内容是什么,总之,过了几日,王弘文回村了一趟,随后,蔡红豆貌似怀孕的消息就这样传开了。 青豆这几日一直有注意村里的动向,所以在这个流言刚传开的时候,她就得知了。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视线中,她踉踉跄跄回了家,时蔡娘子还在做衣服,看见她回来,还念叨了一句,“这几日少出去,抓紧把衣服做好才是正经事。” “娘” 蔡娘子抬起头,这才发现青豆脸色不大好,可以说,是十分不好。 她被唬了一跳,忙放下针线站起来,“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青豆抖着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将外面的流言说了遍。 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再有主意,再胆子大,遇到这等天大的事儿,还事关自己最爱的姐姐,到底一时没了主意。 她哭着嗓音,问“怎么办啊,娘村子里是不是会将我姐浸猪笼” “胡说八道我看谁敢” 听了这话,蔡娘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嗓音十分尖锐,好似能划破人的耳膜。 与其说她是愤怒,倒不如说恐惧更多点。 她急促地喘息两下,稳了稳气息,方道“先不要急,我先打听下怎么回事,再跟你爹商量商量,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不说这边,那边,县丞公子得知这件事后,当即走进蔡招娣屋子里,反手就是一耳光。 蔡招娣都被打蒙了,她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爷” 县丞公子气得眼睛猩红,额角青筋紧绷,他攥紧拳头,伸出一指,指向她指头哆嗦“贱人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爷宠你几天,你便无法无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蔡招娣瑟缩着身子,胆战心惊,“爷,您究竟在说什么,招娣不懂。” “不懂好,我问你,是不是你将红豆怀孕的消息散布出去的” 蔡招娣眼神一虚,转而露出一个怯怯的笑,“爷,招娣怎么敢呢,招娣全心全意依赖着您,况且您又不是不知道,近些日子,招娣一直待在家里,从未出去,那些消息怎么可能是招娣散布出去的。” “你自然没有出去,你也不需亲自出手,自有王弘文那个傻蛋帮你出手。” 听到这话,蔡招娣瞳孔一缩。 县丞公子步步逼近,冷笑道“你当真以为爷不知道,你那晚的药是从谁手里得来的,那药又是谁买的,红豆的肚子是谁搞大的,这一切一切,你当真以为爷不知情” 蔡招娣的脸色已经不能说难看,她简直惊惶到了极点,但她知道承认后下场只会更惨,于是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 “爷,妾身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爷明日就将王弘文找过来,看他究竟会不会替你隐瞒。” 蔡招娣浑身一颤,却仍旧死死咬着牙。 “好,好,”县丞公子被气笑了,“我告诉你,若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交代,我还能对你轻罚,若明日王弘文招了,爷就打死你这个自作主张的贱人。” 说罢,他扭头就走。 蔡招娣被吓破了胆,忙不矢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因一时妒忌而坏了您的计划,但是,但是我只是太过在乎您啊,我怕红豆来了后,抢了您的宠爱啊,爷。” 果然是她 县丞公子被气惨了,他脑袋一涨,拎起旁边的凳子就想砸过去。 “我现在打死你” “啊”蔡招娣尖叫一声,忙躲开了。 眼看县丞公子又拎起凳子,要扔过来,她尖声道“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我知道红豆藏在哪里,您给我一个机会” 县丞公子顿住,过了会,他放下凳子,走过去,捏起她下巴,恶狠狠道“你最好别骗我,说,红豆躲在哪里” “妾身不知道,”眼看县丞公子气得又要拎凳子,她忙道,“但是,但是我娘肯定知道,他们常年待在村子里,定然知道红豆会躲在哪里。” 县丞公子松开她下巴,点头“行,给你个机会,改天我再过来,若你不能说出红豆在哪里,呵呵。” 最后两声笑外地意味深长。 县丞公子走后,蔡招娣虚脱地跪在原地,抹了把脸上的鼻涕泪水,悲声拗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帕子拭去脸上的狼狈,将丫头唤过来,说“你现在就去蔡家庄跑一趟,将我娘叫过来。” 下午,招娣娘急匆匆从村里赶过来,一脸喜滋滋,她还以为女儿找她是有什么喜事,却不妨进去后见到脸色苍白的蔡招娣。 她被吓了一跳,忙问“这是咋啦” 蔡招娣眼睛红肿着,挥挥手,让丫鬟下去,她瞪大眼睛盯着蔡娘子,问“娘,听说红豆出去看病了” 招娣娘坐下来,点头,“对啊,村里都是这么说的。” “那您看,她是真病了” “这个娘没看过娘咋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跟蔡老三家关系一向不咋地。” 蔡招娣却道“我瞧着她根本没病。” “啊”招娣娘疑惑地挠了挠头,“这,不知道,闺女啊,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了” 蔡招娣没回答,反而问道“您觉得,蔡红豆会躲在哪里” “躲为啥要躲闺女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娘,蔡红豆根本没病,她就是为了躲避我家爷,所以才躲出去了。” 看她娘一脸呆傻,还听不懂的模样,蔡招娣语气不耐烦起来,“您甭管其他,我就问您,您觉得,咱们那里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没” “躲避的地方一个穷苦的山沟子,有啥可躲避的地方”招娣娘下意识回道,倏忽,她瞪大眼睛,“闺女,你是说,蔡老三和他闺女不想嫁给公子爷,所以躲出去了” 她终于懂了,蔡招娣点了点头。 “为啥啊”招娣娘不懂,“嫁给公子爷吃香的喝辣的,她为什么要躲” “哼,”蔡招娣冷笑,“心气儿高呗,不想与人做妾。” 完毕,她着急道“娘,你快想想,蔡红豆究竟会躲到哪里” 招娣娘想了想,试探道“蔡老三老姨那里他就只有那一处亲戚了,蔡娘子原是外地来的,这周围就没一个亲人。” “不是那里,”蔡招娣摇头,“爷不会想不到,他既然没找到,说明蔡红豆没躲在那里。” “那还能是哪儿这附近,也没其他亲人啊。” 蔡招娣心里不耐烦,“我要是能想出来,还叫您过来干什么,这不是您常年在村子里待着,比我熟悉。” “闺女啊,娘是真的想不到,你也自小在蔡家庄长大,应当知道咱们村子也不大,前后左右拢不过二十几户人家,一眼就能望到底。” 蔡招娣着急“就没一个地道啊山洞啊之类的地方” “嗨,咱们这个地方,打仗都很少来,能有什么地道,至于山洞,咱们村周围那座山就是个小山,山上全是小型动物,往前你老叔还会打猎,现在都” 招娣娘突然顿住,她呆了会,突然拍手,“娘想到了,你老叔先前打猎,在山上建了两座茅草屋,后来你老叔年龄大了,不做了,那屋子也就荒凉了下来,若红豆能躲,也就只能躲到那里了。” 她说着话,蔡红豆也想到了那两个屋子,小时候她还跑过去玩过,但因为附近有不少野兽,加上那房子居于深山老林里,村民不让他们随便跑过去玩,所以长大后她再也没去过。 蔡招娣眼睛亮起来,“对对,没错,应当就是那里了。” 她高兴地站起来,对丫头道“去,将夫人送回去,顺道将少爷请过来。” “哎,闺女”招娣娘还以为会有好东西,再不是,也有一顿好饭好菜招呼,这来了后就闲聊了会就将她送走了 蔡招娣此时没有心情应对她,只扭过身,淡淡道“娘,你先回去吧,我改天再回去看您。” 招娣娘被强行送走了,过了会,丫头带着县丞公子走了过来,蔡招娣眼前一亮,忙迎上去将她娘的猜想说了遍。 “山上的茅草屋”县丞公子眯起眼,神色思量。 蔡红豆那边还不知道她的行踪已经被猜出来了,不过此时她也不好受。 她怀孕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她在山上暂时没被波及,但是山下,她可以想象,蔡娘子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有天晚上,蔡娘子带着饭菜上山来看他们,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下了。 半夜,蔡红豆一个人偷偷遛出屋子,躲到了爹娘屋子的窗沿下。 里面果然在悄悄夜话。 蔡娘子抹着泪,道“今日,黄豆被退学了。” 蔡老三沉声问“怎么回事” “不知谁将红豆怀孕的事捅到了学堂,学堂的先生听说了这事,将黄豆叫过去问话,黄豆忍不住辩驳了几句,就被先生退了回来。” 房屋内一片静寂。 蔡红豆捂住嘴,踉踉跄跄跑开了。 过了很久,蔡老三才平静地磕掉烟灰,说“黄豆做得好,若学堂的先生是这副德行,咱们也不必再将黄豆送过去,省得坏了孩子的品行。” 蔡娘子抹掉泪花,轻声说“这个倒也没甚么,咱们若搬走了,到时候有大把的学堂可以让黄豆上,现只怕,咱们搬不走了。” 闻言,蔡老三怔在了原地,他望向窗外,眼神飘远,烟雾缭绕下,神情一时叫人瞧不清楚。 蔡红豆跑到一处悬崖边,背靠大树,蹲下来,抱住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都怪她,若不是她,爹娘根本不用这么狼狈地东躲西藏,青豆不必跟白林分离,黄豆也不会没学堂上。 都是她,是她拖累了家里。 她攥紧手里的黑匣子,痛哭出声“随遇安,我好痛苦,是不是,如果没有我,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惜,黑匣子只是一块冰凉的死物,再不会给她回应。 隔日一大清早,蔡老三便下了山,他前些年在外面跑商,也曾结识一两个读书人,他结识的那些读书人中有个现下已经考中举人,他准备去那里试试看。 蔡娘子也不敢在山上多留,同是一大清早就回去了。 只有蔡红豆自个,坐在山里的茅草屋里,怔怔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 她呆坐在屋里,眼看朝阳东升西落,等到晌午,天空突然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漂泊大雨。 白林身披蓑笠,正提着两尾鱼走在小路上,他知道近日青豆心情不好,本打算拿鱼哄哄她。 一个转弯,前面就是蔡家庄,他抬起头,愣在了原地。 前面走着一行人,约莫有十几个,那些人身上的穿着,他认得,是县城府衙的兵差。 他们来所为何事 突然,他脸色一变,他想到了这些日子流传的县丞公子相中红豆姐的传闻。 他慢慢跟在他们身后,琢磨着该寻思个方法先行跑进蔡家庄,给青豆他们提个醒,正思量着,却见前面的队列头一转,并没进村,反而朝着山上去了。 他顿住脚步,犹豫了会,决定还是先跑去给青豆送个信。 他跑到蔡家庄,找到青豆,将路上的见闻同她说了,当时,青豆的脸色就变了。 她一把将鱼扔到地上,再不顾什么鱼了,扭头尖叫一声,“娘,出事了” 蔡娘子,青豆和白林跑到山间茅草屋时,县丞公子正坐在里面慢慢品茶。 抬起头,看见他们,他微微一笑“观你们行色匆匆,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蔡娘子目眦欲裂,盯着他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吞掉“我家红豆呢” “这也是我想问你们的问题,红豆人呢” “你不要装蒜,快把我家红豆还回来。” 趁这功夫,青豆一把推开衙役,溜进房间,把两个房间都搜了一遍,过了会,她走出来,面向跟县丞公子对峙的蔡娘子。 “娘,没找到姐。” 蔡娘子一愣,县丞公子站起身,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来这里后,并没有发现红豆的身影,她去哪了” 蔡娘子回过神,恶狠狠盯着他“姓程的,是不是你将我家红豆带走了” 县丞公子“我说过,我来到这里后,只看到两间空荡荡的屋子,并没有发现红豆的身影。” 他神色真挚,看起来倒不像在撒谎。 这个时候,一个官差脚步匆匆走过来,禀报道“回公子,满山都搜遍了,没有发现红豆姑娘的身影。” 蔡娘子他们愣住了。 红豆若不在这里,她去哪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65279蔡红豆在哪里 她在随遇安那里。 所有人都走后,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 后听到外面有下雨声, 她迷迷糊糊走出去, 当时神色恍惚,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突然一脚踩空, 再睁眼, 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在一处半山腰, 脚下是开采出来的小道, 小道旁有围栏护着, 小道一旁是间华丽的客栈, 上下三层有余,雕栏画栋, 好不精美, 屋檐翘起的两头各挂着一个宫灯,悠悠在天地间散射出暖黄的光,她所站的地方恰好在灯光笼罩范围之外,已然一片灰暗。 另一头瞧不大清楚,看起来应当是个封闭的护栏。 蔡红豆愣愣打量间, 却见一个人从封闭护栏那头走了过来,长手长脚, 步子悠然。 他本来慢悠悠走着, 抬起头冷不丁瞧见红豆, 被吓了一跳,险些直接跌出去。 红豆掉下去之前,头发只用一根头带简单束着,掉落途中,山间山风太大,头带被吹掉了,现下她披散着头发,湿淋淋地站在那里,面容模糊不清地掩在头发后面,瞧起来真跟只鬼似的。 “你是谁”他底气十足地喝问。 听到这个声音,蔡红豆精神恍惚,“随遇安。” 随遇安惊诧地瞪大眼,“红豆。” 随之而来是巨大的狂喜,他快步走近,“红豆,真的是你” 走近了才发现她身上都湿透了,面容模糊地站在那里,随遇安着急“你这是怎么了走,快跟我进房间洗个热水澡。” 这里是半山腰,本来就风大,更别说现在是初冬,冷风更多带上了寒气。 他一把拉住了蔡红豆的手。 触感柔软,仿佛攥住了一个绵软的球球,随遇安整个人一怔,颇有些此身置于梦里的不真实感。 毕竟,红豆在他心里,一直是梦中人物般存在。 蔡红豆抬起头,说实话,他站在更黑暗的地方,从这个方向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她就那样看着他,定定的,仿佛能看清他的每一个毛孔。 好半晌,她开口,“我这是,死了吗” 随遇安回过神,一时没听清她说的话,“啊”一声,懵懵地看她。 不对,手上的触感是温热的,她自己,也是温热的。 她没死。 蔡红豆愣了好一会,再次开口“随遇安,是你救了我” 随遇安不懂她的意思,面上浮出疑惑,蔡红豆看见,却笑笑,没有解释,她环顾四周,瞧见这周围景象,感叹一声“这便是天宫吗真好看。” 他们所在的地方为半山腰,近处客栈挂着两盏晕黄灯笼,大门处立着两挂璀璨的灯柱,里面更是灯火辉煌,他们上头,是一条开山隧道,路两旁更是每隔一段就设置一处路灯,总之,她站在这里,能隐隐约约瞧见远处群山峻岭,青林茂密,模糊的山缘轮廓波澜起伏,仿佛春日午后被风扬起的不住上下起伏的丝带。 不过,她记得她过来时那边还是大白天,为何这边却入了夜 想来是两边时间不同吧,她常听人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想必正是这个道理。 随遇安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这里的景致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便是再好看,也看腻了,若是旁人说起这种话,他只会懒懒一笑,懒得应和,偏偏这人是蔡红豆。 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低下头,看向她头顶,柔声道“你还记得这里吗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蔡红豆愣住,下一瞬,她反应了过来,然而,头一个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是 脸蛋瞬间通红,她一把推开他,顺道抽出手,离他远了些。 口中嗔道“不正经” 随遇安眼神十分无辜,他发誓他没别的意思,只是,“那边那个酒店,确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些日子,我联系不上你,便独身一人来到这个酒店,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 蔡红豆一怔,循着他的话看向那横在半山腰的客栈,刚刚粗粗一眼,只觉金碧辉煌,美盛至哉,如今再细细一看,更觉华丽不可方视,那雕刻在房檐上的动物,仿佛下一刻就会活了似的。 原来,那个荒唐的夜晚,是在这里面吗 她点点头,称赞客栈,“很好看。” 她不识字,见识浅薄,心里再多的赞美说出口,也只有一句“好看”。 那便是她对一切美好华丽事物全部的感叹了。 随遇安知道她来自古代,还生活在村子里,自然没见识过这等繁华,他内心又是心酸又是心疼,想开口对她说既然喜欢,便留下来,我带你去看更好看更华丽的地方。 然而,动了动嘴唇,他却没说出口,一则他知道蔡红豆不会留下来,二则她好像也没办法留下来。 上次贸然穿越,还没待个热乎,她便回去了,她以为是他将她送了回去,但实际上只有他知道,他心里是多么迫切希望她留下来,又怎会将她送回去。 过后,他仔细想了想,应当是,她没办法留下来,更可能是,上天不允许她留下来。 他心里难过,面上却不显露,只笑道“你若喜欢,我就带你四处走走。” 蔡红豆望着远处的灯火辉煌,又看了眼自身衣服被淋湿,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的模样,犹豫了会,摇头,“不了。” 随遇安瞧见她的犹豫,当下一拍脑子,忙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你怎么一身水走,先同我回去洗个热水澡。” 说着,他再次拉起她的手,打算带她回酒店。 蔡红豆同他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到灯光下,她心间蓦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好似,如果她走过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急忙停下脚步。 随遇安疑惑,转头看她,“怎么了,红豆” 蔡红豆怔怔地抬头看他,如今他半身露在光下,依稀能瞧见初次见面时模糊瞧见的短发,饱满的额头,还有一双浓黑的长眉,仿佛被剑雕刻出来,透出凛凛气势。 她慢慢张开嘴,“随遇安,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随遇安愣了下,回答“我自然喜欢。” “可是,你初知道我怀孕时,却对我说,让我拿掉这个孩子。” 提到这个,随遇安赫然,又有些恼羞成怒,“当时,当时情况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蔡红豆好似执意要知道个前因后果,不停地追问。 “当时,当时,我还没”那两个字横在他嘴里,他数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睁大眼睛,定定地盯着她,脸庞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最后,他破罐子破摔般道“总之,那时与现在不一样。” 他闭上眼睛,心里暗恼笨蛋,当然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你。 随遇安终于无奈却又欢喜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蔡红豆这三个字已经完全占据他的心间,叫他寝食难安,又眉飞色舞,叫他日夜难寐,又心花怒放。 一时间,真的是尝遍了世间百味。 蔡红豆闭上了嘴,片刻,她笑道“我知道为什么,”随遇安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就听她说,“你现在真心拿我当朋友了。” 随遇安分外郁闷,她怎么还是不开窍啊,他无奈地摆摆手,“你说是便是吧。” 转过身,叮嘱“跟着我,我带你去洗澡,顺便给你叫点晚饭。” 蔡红豆却没动,只怔怔盯着他,说“随遇安,我没后悔怀上这个孩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风将她的声音送到了随遇安耳畔,他登时僵在了原地,倏忽,他欣喜若狂地转过身,“红豆,你说什” 冷风飘过,身后还哪里有红豆的人影 兵差说完后,明显感觉现场空气一静,好似更冷了。 他低下头,没再吭声。 蔡娘子呆了好一会儿,刚想说什么,又有一个兵差急匆匆走过来,说“回公子,那边有发现,小人捡到一条女子的发带。” 他刚将发带拿出来,蔡娘子眼睛烁然瞪大,她扑过去,一把抢过来,“这是,这是我家红豆的。” 县丞公子走过来,寒着脸问“在哪里捡到的” 兵差低下头,小声道“在,在悬崖底下。” “你说什么”蔡娘子惊叫一声,一个没受住,晕了。 这天,蔡家庄的村民眼见县丞公子带着一帮衙役将整个山都翻了个底朝天,有村民好奇打听,一开始那帮衙役嘴还严实,没人说,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找不到人,县丞公子越来越急躁,蔡娘子已经晕过去多次,终于有衙役没守住,告诉他们,蔡红豆掉下悬崖了。 立即,这个消息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一开始还是掉下悬崖,后面经过人口相传的描述,直接变成了,蔡红豆因羞愤婚前怀孕,直接跳崖自杀了。 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一阵唏嘘,一开始有红豆怀孕的流言传出来时,他们内心难免惊诧愤怒,甚至想扼杀这个败坏村风的女子,但真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又想到了蔡老三一家,想到了性情温厚的红豆,那孩子到底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若是真的没了,唉。 蔡娘子形若癫狂,“我家红豆才不会跳崖,我看哪个胡说八道的八婆敢诅咒我家红豆” 青豆呆呆傻傻地在她身边照顾,过了会,白林回来了,她忙跑出去,急切地问“山竹哥,找到我姐了吗” 白林一脸沉重,摇了摇头。 青豆脑袋一晕,差点也昏过去,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昏,娘和弟弟还需要她照顾,她一把抓住白林的手,哀切交代“山竹哥,求你,一定要找到我姐,她不会跳崖的,有我们在,她怎么可能会跳崖” 她哭哭咽咽,“我姐不会这么狠心丢下我们的。” 白林握紧她的手,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红豆姐的,你先进去陪着婶子,我这就出去继续找。” “好,好。” 蔡老三回来时,县丞公子已经带着人回去了,人自然没找到。 他没回村,直接朝山进发,结果刚进山就遇到了一拨正打算回村的村民,他被吓了一跳,刚想躲起来,就见其中一个人喊道“老三啊,你总算回来了,你家红豆跳崖自杀了。” 蔡老三踉踉跄跄回到茅草屋,恰巧碰到蹲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黄豆,看见他回来,黄豆忙奔过来,哭道“爹,你总算回来了,姐跳崖了。” 气血一阵翻涌,蔡老三没缓过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蔡红豆回来后,打量周围景象,现在好似已经入夜了,而她好好地站在悬崖底,身上没一处伤痕,反而还多了一件衣服。 摸摸身上的衣服,她呆了会,提脚一步一步地朝茅草屋走去。 路上还碰到了一拨村民,他们打着火把,也不知在搜寻什么,蔡红豆被吓了一跳,忙躲到一边,等人过去了才悄悄跑了过去。 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来到了茅草屋前,她弯下腰,休息了片刻,而后直起身,慢慢走近。 熟料,刚走到门外,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她愣住,推开了门。 “爹,娘,怎么了” 时蔡娘子正同蔡老三抱在一起,泪如泉涌,痛苦地不能自已,黄豆哭了一下午,哭得嗓子都哑了,正坐在床边,默默流泪,边流泪边打嗝,唯有青豆,不相信蔡红豆已经死了,此时和白林还在外面遍山寻人。 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外面,屋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蔡娘子一个鲤鱼跳跳下床,一把抱住她,嚎哭“娘的红豆啊,你没死你没死娘就知道你不会跳崖的。”她扯开她,害怕地上下检查,“你没受伤吧,啊” 蔡红豆愣愣的,“我没受伤,更没跳崖,谁说我跳崖的” 她是很痛苦,很难过,觉得自己连累了家里,但是还没到跳崖这个地步,现在事情还没到绝境,刚刚她去了随遇安那边一趟,已经想通了,若那个人再逼迫她,她就离开家,绝不连累家里,若能有幸,到一处安稳的地方生下孩子,将来再跟家里联系上,若是不幸,她便是死在外面,也不会从了那个畜生。 蔡老三抹抹眼泪,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红豆她娘,快给孩子弄完热汤来,给孩子暖暖身子。” “哎,好好。”蔡娘子欢喜地抹去眼泪,忙去忙活了。 蔡红豆疑惑,“究竟怎么了” 黄豆打着嗝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将今天的事解释了一通。 听完,蔡红豆又是难过,又是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她没真出事,不然,还不知道家里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青豆被叫了回来,一进门看到她就直接冲了过来,抱住她哭了许久,蔡红豆也安慰了许久。 最后,青豆握住她的手,让她发誓,“姐,你发誓,你绝不会做傻事。” 蔡红豆本来觉得青豆这行为跟个小孩子似的,还想调笑一二,结果一抬头,却看见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面担心,害怕,恐惧不一而足。 她一怔,紧接着,内心油然升起一股酸酸暖暖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们也很害怕吧。 她举起手,认真发誓,“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轻易做傻事。” 如此,大家方开怀起来,笑声重新回归到屋子里。 蔡娘子亲自守着蔡红豆和青豆,黄豆,亲眼看着他们睡着,又给他们压了压被子,而后回到了杂货间。 蔡老三还没睡,掏出了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最近,他烟瘾好似非常大。 蔡娘子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沉默了会,说:“这回搞这个乌龙,未尝不是件好事。” 烟雾缭绕中,蔡老三抬起头看向她。 蔡娘子神情一派宁静,缓缓开口:“红豆怀有身孕的事被爆了出来,即使没有那个县丞公子,红豆将来也没办法安稳在村里生活了。” 顿了会,她说,“咱们不如,就此让红豆假死吧。” 蔡老三停了一瞬,转过头,继续抽烟,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吧嗒吧嗒”的抽烟声。 他呼出口烟气,慢悠悠在地上磕了磕烟灰,然后才开口,“今日,那个县丞公子没有见着红豆的尸体,你觉得,他会相信红豆死了吗” 蔡娘子一愣。 他继续说:“届时,如果他欲打算强硬开棺验尸怎么办,总不能真让红豆躺里面。” 蔡娘子烦躁,“那你说咋办” 蔡老三没说话,反而又抽了几口烟,寂静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蔡娘子出神之际,蔡老三突然开口:“芬啊,我认识你,也有二十几载了吧。” 蔡娘子愣了下,转头看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话。 蔡老三笑了笑,“我蔡老三没什么本事,看人的本领却是一顶一的,我当初就瞧出,你出身不凡,当时我不说,是还妄想着能不能摘了你这朵高枝花。” “没想到,还真叫我登梯子上树,给摘到了。”他笑一声,似开玩笑,又似回忆。 蔡娘子怔怔地望着他,“老三” 蔡老三撸了撸头发,将脸埋进手臂间,闷声道:“今儿个,我跑了一趟,却根本没见着人,估摸着那人不愿惹事,特意避开了我。” “芬啊,你这些年,带着红豆,跟了我,受委屈了,我”他嗓音颤抖,“抱歉,我没能遵守当初对你的约定,我护不了咱们红豆了。” 蔡娘子眼眶蓦然一红。 蔡老三叹一声,“芬,咱们将红豆,还给她亲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蔡娘子已经许久没想起有关那个人,那些事的回忆了, 今晚蔡老三冷不丁提起来, 那些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怔怔盯着一处, 面色似悲似喜,好一会, 心潮方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以为, 再次提起那些事, 她铁定会分外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事实证明, 没有什么是岁月抚不下去的。 那些感情, 终究是过去了。 她看向蔡老三, 问“你舍得” 这么些年,蔡老三对红豆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 说点窝心窝子的话, 在她看来,蔡老三是真拿红豆当亲女儿疼,甚至比对亲女儿青豆还要更上心点。 闻言,蔡老三笑了笑,他抬起手, 洗了把脸,叹道“舍不得啊, 舍不得, 又有什么办法。” 冒出将红豆送走这个念头的时候, 简直是拿把刀子往心上割,疼得他翻来覆去好几夜没睡好,但就像他说的,再舍不得也没办法。 他琢磨了好几个晚上,准确点说,在红豆刚被确诊怀孕时,他便已经想好了这个退路。 只是不知 “红豆她亲爹是什么人能不能帮助红豆” 这次,蔡娘子沉默了更长时间。 隔日,蔡娘子,蔡老三与三个孩子俱坐在屋子里,严肃以待,屋子里一时寂静。 蔡红豆看了眼蔡娘子,她今日的神情外复杂,里面蕴含种种,诸如怀念,忧伤,失望等等描述不出来的情感。 “娘,你今日一大早将我们叫起来,说是有事宣布,究竟是什么事啊”青豆询问。 蔡娘子看了眼青豆,又看了眼其他人,端正脸庞,严肃道“娘今日说的事,事关咱们家的大事,你们万万不可说出去。” 蔡红豆与青豆,黄豆对视一眼,忙不矢点头,“好,我们记住了。” 这次,蔡娘子看向了蔡红豆,蔡红豆一愣,难不成这事跟她有关 蔡娘子凝望着蔡红豆,久久不语,满腹的表情分明在说此事与她有关,青豆和黄豆也不禁看过去,疑惑姐这边还能有什么事。 “红豆”蔡娘子开口,一时踌躇。 蔡红豆微笑,“娘,您想说什么您就说吧,红豆承受得住。” 看来这事真跟她有关了。 蔡娘子看向蔡老三,蔡老三微微颔首。 舒了口气,蔡娘子仔细盯着蔡红豆的样貌,细细说来“红豆,你这副好样貌,一半随了娘,你那桃花似的眉眼,樱桃般的小嘴,外人一看,便知咱娘俩有六分相像。” 蔡红豆愣了下,点点头,她那些的确随了蔡娘子,走在村子里头,有不少村民说她就跟蔡娘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你还有另一半,随了你爹,你爹眉峰略显柔和,微微勾起,仿若四月春风的柳叶,远远一望,便能瞧出秀美来,还有你那鼻子,鼻梁挺拔,偏比常人还要挺拔一分。”蔡娘子本想从这个切入她生父的事情,可是随着话语慢慢铺展开,她脑子里却一下子浮现了那人的样貌。 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二十年没见了,今日一聊,却跟不过时隔二十天一样。 红豆的眉形与他相似,却比他少了分英气,多了分柔美,红豆的鼻梁挺拔,但比之他,也要弱上一分,那人眼眸似鸿星,手指修长白皙,身上无一不是精美。 村民总说她是美人,红豆是美人,那是没见那人的几分容华。 但凡见过他的人,谁不称赞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她陷入了回忆与感伤中,整个人一时怔怔,蔡红豆却越听越奇怪,娘这话怎么不大对劲呢 她虽觉得她爹也不丑,但也没像蔡娘子描述得这般,风华绝代吧。 眼看她爹脸色越来越黑,蔡红豆颤抖着举起手打断她娘的话,“娘,你确定,你说的,是我爹” 蔡娘子从回忆中抽回神,看了她一眼,笑“傻孩子,自然是你亲爹。” 蔡红豆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好似又有哪里不对劲 青豆瞪大眼,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娘,你这话什么叫我姐亲爹” 蔡娘子望着呆住了,似乎陡然反应过来了的蔡红豆,眼角泛红,微微一叹,“没错,红豆,你现在的爹,不是你亲爹。” 蔡红豆猝然瞪大眼睛,片刻,她勉强一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她望向四周,青豆和黄豆已经一脸呆滞,蔡老三与蔡娘子倒是一副深沉模样,她猛然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娘,是不是红豆做错了事若红豆真做错了事,您大可随便打骂,何必拿这样的话骗我,您别这样,红豆怕。” 眼看她脸上的笑就要维持不住,脸色越来越苍白,蔡娘子站起身,走过去,抱住她,哽咽道:“娘没骗你,当初,你娘我怀上你之后才认识了你爹,当年我同你爹成亲不过七个月便产下了你,娘对外说你是早产,但其实,你是足月生的。” 蔡娘子神色认真,瞧起来确实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但红豆宁愿她在说谎,她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 蔡老三叹了口气,沉声道“大丫头,你亲爹确实另有其人,爹娘今天跟你说这事,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谱。” 蔡红豆呆呆地望着他们,此刻,狂风暴雨已经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在今日之前,她一度以为县丞公子便是她最大的难关和变数,就在她下决心应对时,她爹娘突然告诉她,她现在的爹不是她亲爹。 如果这不是玩笑,那他们隐瞒了这么多年,为何此时决定要说出来 蔡红豆身子突然有些战栗。 蔡娘子哽咽着说“红豆,眼下这情况,唯有将你送到你亲爹那里,让他庇佑你一二,你方能平安度过这道难关。” “我不走”蔡红豆下意识回答,她一把抱住蔡娘子,眼泪流了出来,“我要永远与爹娘待在一起,我不要离开爹娘,娘,我不要离开你们。” 昨晚下定决心将红豆送走时,蔡娘子心里本就不好受,再被她这么软软一恳求,蔡娘子只觉自己整颗心像放在油锅上炸,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娘的红豆,娘也舍不得送你走,只是眼下情形你也看到了,娘不得不送你走啊” 眼看娘俩抱头痛哭,好似下一刻便是天涯永隔,蔡老三偏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蔡娘子与蔡红豆才缓了过来,两人倚在一起默默拭去泪花。 蔡老三缓了缓气息,道“事不宜迟,不能再推了。” 青豆这个时候才回过神,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爹娘,“姐的生父另有其人爹娘欲将姐送走可是,姐生父是谁他能护住姐吗还有,他会认下姐这个女儿吗” 蔡娘子垂下眼帘,眼睛红肿,却不掩一身端庄自矜,这一刻的她,好似回到了过去,身上的娇贵气质还未褪去半分。 “红豆,记住,你亲爹原姓段,名修瀚。” 蔡红豆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青豆和黄豆脸上也俱是茫然。 蔡老三倒是知道,正是知道,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今日凌晨时,他看着细细索索起床的蔡娘子,一时没忍住,问“芬,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十分委屈” 蔡娘子当即白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你这时候再来跟我说这个,我委不委屈,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吗” 蔡老三委屈巴巴“我觉得,我对你挺好的。” 只是生活上,苦了点。 他眨下眼,回过神,先解决这边的事。 他问“摆在跟前的问题是,咱们自己走不开,迫切需要个靠得住的人帮咱们送信,将这边的消息带给红豆她亲爹。” 蔡娘子和孩子们不用说了,有县丞公子阻拦,他也没办法出去,而他身边也没靠得住的亲戚,最好有个靠得住的,又不会被县丞公子阻拦的人。 青豆脱口而出,“山竹哥。” 蔡娘子当即一个白眼,青豆不忿,“娘,你为何总是对山竹哥另眼相看,这件事除了山竹哥,还有谁能帮我们,你说对吧,爹” 蔡老三咳嗽一声,默默移开了视线。 蔡娘子沉默下来,她心里知道,山竹那个孩子虽然没甚么成就,却是个靠得住的人,又对青豆一往情深,将此事交给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青豆还待劝说,“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虑这些小事,事到如今,姐的事最重要,便是” “也罢,就让那个孩子帮忙吧。” “便是您哎”青豆瞪大眼睛,惊喜,“您同意了。” 蔡娘子冷哼一声,“娘没其他意思,请那孩子帮忙,也不是白白让人家帮忙,咱们铁定要将银两给足了。” 青豆撇撇嘴,山竹哥会要才怪,不过,她懒得跟蔡娘子争辩,只道“好好好,您说了算。” 如此,算是将此事差不多说定了,晚上,青豆将黄豆赶到爹娘屋子里睡,她自个抱住蔡红豆哭了许久。 末了,擦擦眼角,叮嘱“姐,瞧着娘的意思,那个什么段府应是个豪贵显达的世家,你去了后,万万要保重自个,不要掐尖出头,万事低调” 姐的脾气她知道,不被欺负就不错了,还掐尖出头她忙改口,“不过也不要胆怯,任人欺负,咱们虽然不知道豪门大院的规矩,但也知晓,你是主子,旁的,只要不是当家长辈,你就没甚么胆怯的。” 蔡红豆红着眼拍拍她的手,不住点头“姐都知道,你好好孝顺爹娘,不用担心姐。” 青豆躺到她肩膀上,呢喃出声,“姐,你不会忘了咱们家吧” 蔡红豆呜咽一声,斥道“胡说什么,爹娘永远是我爹娘,你和黄豆也永远是我弟妹。” “那就好。”青豆虚虚一笑,靠在她肩膀,眼神分外缥缈。 自从娘说了那个消息后,整个一天,她都处于分外缥缈的状态。 又同她说了会子话,青豆方睡了过去。 青豆睡后,蔡红豆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县丞公子恶心的面容,一会是娘说的话。 她知道,爹娘的决定是最好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斗不起,只有将她交给同样是官家的亲爹,才能护着她平安产子,也才不会拖累家里。 蔡红豆,你要坚强,不能再拖累家里了 她死死盯着屋顶,心潮澎湃,过了许久,手微动,正想抽出黑匣子同随遇安说会话,又想到前两日刚跟他见了一面,这两天也没下雨,估摸着联系不到他。 她叹口气,又翻腾了会,不知什么时候,才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白林一大早就来了,蔡娘子罕见地邀请他,“山竹,吃过早饭了吗一起用个早饭吧” 白林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我用过了,婶子,谢谢您。” 而后,他看见走出来的蔡红豆,惊诧地瞪大眼睛,“姐” “你没事”他惊喜地站起身。 见他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蔡娘子脸色稍缓,招呼蔡红豆过来,而后对白林道“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红豆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白林疑惑地看过来。 蔡娘子叹了口气,说“山竹啊,婶子相信你,告诉你这件事就算是将红豆的身家性命全付托到了你身上。” 白林神色一肃,忙拍着胸脯道“婶子您放心,但凡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拿红豆姐当我自个亲姐,若是能帮到她,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蔡娘子脸上的神情更柔和了,她笑着说“也不需这么夸张,婶子只是想请你寻个人。” “婶子,您说。” 蔡娘子没立即将红豆的身世告诉他,反而道“你也知,近段时间婶子这里发生了许多事,尤其事关红豆,那个畜生县丞公子百般逼迫我们,我们想遍了路子也无济于事。” 白林点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的确多有耳闻,他也想帮忙,奈何他自个就是个混日子的二混子,实在没什么路子可以帮忙。 “婶子不瞒你,婶子想请你找个人,找到红豆亲爹。” 白林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唯有将红豆送到她亲爹那里,方能彻底解决隐患。” 白林慢慢张大嘴,惊诧地看了眼脸色毫无变化,看来已经知道了的青豆,他磕磕绊绊道“婶子,您是说” “对的,红豆并不是你叔的亲生女儿。”说这话,蔡娘子无悲无喜。 白林张着嘴,呆在了原地。 怪不得,村里村外早有传闻红豆姐不是叔的女儿,红豆姐身上也没一点像叔的地方。 好半晌,白林才缓了过来,他没问具体的事情纠葛,直接问“婶子,您说让我寻谁,我一定帮您寻到。” 蔡娘子心里暗暗点头,这是个机灵孩子。 “段家知道吗” 白林脸上有瞬间的迷茫。 “段家现任家主段修瀚。” 一个念头倏然划入脑海,白林“腾”地站起身。 “拥有帝师世家之称的段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蔡娘子从压在箱底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支玉簪和一个钱袋,交于白林, 道“这支簪子是当初他送与我的, 你找到他, 就将这支簪子交于他看,他会明白的。” 她的手流连于圆润的玉簪上, 久久不舍, 这种玉一看就是珍奇玉种, 起码蔡红豆没有见过。 她神色渐渐迷茫,她亲爹, 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蔡娘子收回手, 吁了口气, 又对他说“钱袋里面共有十五两银子, 你此去花销尽从里面出,若有不够, 回头婶子再给你添上。” 白林忙想将钱袋还回去, “婶子快将钱收回去,我曾走南闯北,认识不少道上的朋友,出门在外,总会有人接济一二, 实在用不上您的钱。” 未等蔡娘子开口,蔡老三便道“山竹啊, 这些钱你收着, 出门在外, 没有银钱怎么能行,况且你这一行也不知要走多久。”眼看白林还欲说话,他用烟杆敲敲他,说,“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了,本来就足够劳累你了。” 白林犹豫,悄悄看向青豆,青豆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白林回过头,脸上带了笑,“行,承蒙叔和婶子看得起我,我就收下了。” 蔡娘子笑笑,拉住他的手,“来,好孩子,在婶子这里用个早饭。” 这次,白林没有推辞。 用过早饭,白林又细细询问了一些细节,便珍而重之带着那些东西走了。 蔡红豆和青豆站在茅屋前,目送他远去,两人神情一时怅惘,青豆握住蔡红豆的手,说“姐,山竹哥一定会找到那位段大人的。” 段,大人蔡红豆默默在心间滚了滚这三个字,直至如今,她还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如梦似幻,但是这个“段”字却已经在心间翻来覆去不知多少遍。 她垂下眼帘,对青豆说“咱们回去吧。” 蔡老三同蔡娘子坐在屋子里,探讨拖延时间的方法,白林此去,即便顺利,怎么也要半个月左右,他们得想办法,拖过这半个月。 蔡老三抽了口烟,说“你之前提那个法子,咱们可以继续用上。” 蔡娘子看向他,反应过来,“假死” “没错,在此之前,咱们需得大张旗鼓地找,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然后再宣布红豆的死讯,届时红豆就可以顺利认祖归宗。” “世上便没有,蔡红豆这个人了。” 说到最后,蔡老三再次猛烈吸了两口烟,遇到这种事,唯有烟可以消除他内心的悲痛。 听到“世上便没有蔡红豆这个人”这句话,蔡娘子怔在了原地,她娇着宠着长大的闺女,自此便不存于世了吗 她急促地喘息两声,擦去泪珠,闷闷应声“便这么做吧。” 这几日,村民自发地上山寻找蔡红豆的人影,茅草屋这里倒是很少来,他们知道蔡老三一家还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一时间竟连自己家门也不进了,只留在茅草屋里日日以泪洗面。 至于县丞公子那边,这几日也陆陆续续打发人过来寻找,不过也都没有找到就是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日凌晨,一个时常在村头地头混迹的小混混,悄悄弄了张路引,离开了家乡。 一路经过椑南镇,清远县,来到嘉永城,搭上北上的巨轮,顺流前往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蔡老三发现茅草屋外有个藏粮食的地窖,里面当然已经没有粮食了。 白日蔡红豆便躲在地窖里,晚上回到屋子里睡觉。 蔡娘子同青豆回家了一趟,拿回来了些东西,直接住在这山上了。 有村民过来探望他们,看到他们三餐不继,萎靡颓废的模样,不由叹气,“老三啊,孩子找不到,我们都很难过,可是日子还是得照样过,你还有青豆黄豆两个孩子要养活,不能就此萎靡了啊。” 蔡老三颤抖着手,眼眶蓦的红了,“他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丫头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一日找不到她,我便睡不着啊,我总觉得,她就待在某个角落,等着我这个爹去救她。” 听此言,村民纷纷叹气,年纪大的当然记得当初红豆降生时蔡老三兴奋欲狂的模样,在乡下,女孩往往不如男孩珍贵,偏偏蔡老三夫妇更为喜欢女孩,他们家大丫头,三岁前硬是被蔡老三抱在膝头,就没下过地。 蔡娘子跟着掉泪,一半是做戏,一半是想到这么疼爱红豆的蔡老三,以后便要见不到她了。 她哽咽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求求你们一定要好好找找,我们家红豆,我们家红豆怕黑,过去好几夜了,我真怕呜呜。” 立即有不少大娘小媳妇去安慰她。 这个时候,村民早已经忘了蔡红豆是出了怀孕的丑事才躲到山上,也因此掉下了悬崖。 甭管有再多过错,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这个时候,一个小孩跑进来对蔡娘子说“婶子,外面来了许多官差。” 县丞公子又派人来帮忙寻人了,诸位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流的小眼神飞起。 蔡娘子突然站起来,拿起旁边的扫帚就冲了出去。 诸位愣了下,忙跟出去,就见蔡娘子正拿着扫帚拍赶那些官差,披头散发,面容狼狈,瞧起来跟疯了似的。 “给我滚,都给我滚若不是你们,我家红豆怎么会掉下悬崖,都给我滚” 这几日,官差来了不止一躺,但是每次都被蔡娘子赶了出去。 对于“痛失爱女”的蔡娘子来说,蔡红豆可不就是他们害死的,说不定正是瞧见上来搜山的官差,红豆才一时想不开,从山上跳了下去。 村民心里又嘀咕起来,蔡红豆这孩子也是可怜,好生生一条命,硬是被逼死了,偏偏还没办法报仇,那毕竟是官家,难道他们还能跟他拼命不成 官差被狼狈打走了,蔡娘子软倒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青豆和黄豆忙跑过去,扶起她,“娘,咱们回屋。” 就这样找了五六日,始终没找到蔡红豆的身影,村子里渐渐传出蔡红豆已经死了的传言。 村中池塘边,两个五六十的老妇人吃完晚饭,闲来没事干,坐在枯枝柳树下唠嗑。 “要我说呀,红豆这孩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八成找不回来了。” “说不定摔碎了,摔烂了,随后又被路过的野兽给啃了。” “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找到,依我看,找不到了。” 也有不少村民隐晦地朝蔡老三同蔡娘子提出这点,蔡老三与蔡娘子自然不信,还叫嚣着继续找。 晚上,一家子坐在屋子里吃饭,蔡老三沉声道“再继续拖延几日,也不知山竹到哪里了,有没有找到人。” 蔡娘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当初离开时,他还随着老夫人和夫人一起留在京城,如今,应当外放出去为官了吧。” 每每提到红豆亲爹,蔡娘子总用“他”代替,且听她的口吻,不仅没一点埋怨,反而多了几丝怀念与怅惘,每每叫蔡老三心里不舒服,当下又撇过了头,生上了闷气。 蔡红豆用着饭,时常想到自己这位亲爹,也总是吃着吃着就出神了。 再看宝贝大闺女这个模样,蔡老三心里头一次对一个素未蒙面的男子,产生了极度的排斥之情。 哼 蔡红豆消失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县城。 蔡二妮拼着被辞退的风险,再次离开县城,回到了蔡家庄,在蔡家庄没找到蔡老三他们,她又马不停蹄上了山。 蔡红豆在地窖里,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她正无聊躺着,陡然听到蔡娘子一道拔高的声音,“二妮” 她立即坐起身,本想唤一声“二妮”,但是想到蔡娘子的叮嘱,到底心急欲焚地先稳了下来。 蔡娘子将二妮迎进家里,面容哀戚,“你来了。” 二妮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已经哭了许久了,她问“婶子,这一切,都是真的” 蔡娘子捂住脸,哀哀哭泣,“我的红豆啊” 二妮一个晃神,眼神瞬间无色,良久,她闭上眼,紧紧攥紧拳头,眼角两滴泪水无声滑落。 送走失魂落魄的二妮,青豆知道姐心情肯定不好受,忙下了地窖。 蔡红豆急切地握紧她的手,问“二妮呢” “走了。” “走了”蔡红豆瞪大眼睛,一时呆怔。 “姐,”青豆开导她,“二妮姐知道这件事对她自己并不好,蔡红豆不在了这件事必须深深刻入每个人的认知里,如此,你才能无后顾之忧地认祖归宗。” 蔡红豆神色萎靡,她知道这个道理,但自此后,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二妮了,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很难过。 青豆叹口气,又道,“更何况,我们会多多照看二妮姐,你就放心吧。” 县丞公子和蔡招娣那里自然也知道了。 蔡招娣当即大笑三声,“哈哈,没想到吧,蔡红豆,你还是争不过我,黄泉路上,你一路好走,我会好好替你享受了这些荣华富贵。” 县丞公子一开始确实慌了神,这几日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问身边的小厮,“你说,蔡红豆真的死了吗” “这个,”小厮犹豫,“若是没死,不会怎么也找不到人,但若是死了,更不会怎么也找不到啊。” 县丞公子瞪他一眼,“净是废话。” 小厮忙低下头,不吭声了。 “但是瞧着那日,那位蔡夫人紧张绝望的神色绝不似作伪。”县丞公子眯起眼,若有所思,“但是,即便真的死了,也不该死不见尸。” 如此,大概过了十来日,村民几乎不再出来寻人,他们心里认定蔡红豆已经死了。 蔡老三抽着烟,循循道“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一身奔波的白林却来到了衮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衮洲街头,白林坐在一街边茶馆里, 边喝着热腾腾的豆腐脑, 边分神观察旁边大街。 衮洲城整个构造是东贵西富, 南贫北贱的构造,段府便位于衮洲东城, 那边轻易不让平民进入, 白林便只能在紧靠东城的这条大街徘徊, 东城但凡有丫鬟仆从出来采买,一般都会来这条大街。 这段时间, 他先是跑了京城一趟, 打听那位段修瀚大人, 一打听方知, 那位段大人在整个京城都是数得着的风流人物。 一朝考中探花,后入翰林院, 可谓一路高升, 官途得意,现在正外放衮洲做布政使。 打听到之后,他马不停蹄拐道衮洲,原以为到了衮洲后能很快见到那位段大人,却不想, 他根本进不去东城。 这几日,他只能流连于东城附近的几个街道, 边打听消息, 边琢磨着能不能找个机会跟段府的人搭上话。 正出神间, 旁边突然落座两个书生,书生叫来老板上两碗豆腐脑,一笼包子,随后开始交谈。 一个书生道“这两日不知怎的了,整个衮洲城一时陷入洛阳花贵之中,昨儿个我想买盆花回去摆着,竟发现所有花都比平常贵了一倍有余。” 另一个书生喝口茶,笑一声,“张兄不知道这两日道台林夫人在举办一场赏花宴。” “赏花宴” “便是收到邀请函的人每人拿上一盆鲜花,便可以参加林夫人举办的赏花宴,所以衮洲城才一时洛阳花贵。” “如此,如此。”书生恍然大悟。 另一个书生却起了谈兴,“话说,你当林夫人为何举办这场赏花宴” “为何”书生好奇。 “却原来,这位林夫人好与人做媒,她家里还有几位姑娘没嫁出去,遂就借场赏花宴,给整个衮洲城的少年少女一个相看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成就几桩美好姻缘呢。” “哦还有这等美事”书生顿时起了兴趣,他直起身,脸上兴致勃勃。 另一个书生见此,“嗤”一声,却道“不过,林夫人所邀请之人非富即贵,平常人是万万入不了内的。” “这样子啊。”传来书生失落的语气。 白林收回注意力,默默咽下嘴里的豆腐脑,心里琢磨,不知那位段夫人会不会参加那位林夫人举办的赏花宴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选择走段夫人这条路子。 虽这段时间打听到那位段夫人乃是个温柔知礼,大方宽和的性子,但说实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别说,红豆姐还不是她的亲生女,他想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女子会心甘情愿接纳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若是她再从中作梗,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想着,旁边两个书生突然“咦”一声,白林一愣,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却见街边突然出现几辆马车。 为首那家金楠木做车厢,车上雕刻繁花似锦团簇,精细的纹理,一看便出自大师之手,车顶堕着一颗明珠,远远望去,熠熠生辉,车头坠着两挂金黄色的麦穗,稳重之中又添了一分华贵。 车旁车后还跟着几位丫鬟,丫鬟行锦衣,戴银饰,素手玉镯,软粉色衣裳冷风中微微扬起,一行人走过来,跟天边的仙女似的。 “那是段家的马车,”解释赏花宴那个书生压低了嗓子,说到,“瞧这阵仗,应当是参加完赏花宴回来的段夫人。” “帝师之家的段家” “可不是,除了那家,咱们衮洲还有哪家有如此风度。” “可是,段家不是,没有子嗣吗” 还去参加什么赏花宴 白林一愣。 夫人回府,府里头早就忙活起来了,扫院子的扫院子,洒水的洒水,至于府里管事的,早就在大门口迎着了。 马车径直从侧门入了府,到了垂花门停下,车帘被掀开,一纤纤素手拂开帘子,率先跳了下来,原来是个十五六,身着丫鬟服饰的娇俏小丫鬟,再后面是位上了年纪的婆子,最后那位段夫人才在众人拥戴中徐徐露面。 率先探出双保养得宜的玉手,手腕上沁翠玉镯炫灿夺目又不失内敛,随后探出脑袋,上面梳着个望仙九鬟髻,发间嵌着一枚圆润宝华明珠,左侧凤凰衔珠勾丝步摇轻轻摇摆,再往下是一双明亮温润的双眼,点成暗朱色的红唇,最后,她缓缓下了马车,一身繁复典雅长裙,移步间,通身雍容富贵,气质卓越。 整体看来,她面容只是秀丽,尚算不上绝美,只是那一身叫人看了就舒服的气质叫人印象深刻。 段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回了屋子,甫回到屋,各种茶水甜点便流水似的上了来。 她抬起手,挥了挥,立即,那些丫鬟便屏声悄悄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屋子便只剩下了她与那婆子两人。 段夫人轻轻用胳膊支住脑袋,微阖眼,这时,脸上才显露出疲惫的神情。 “夫人,”婆子给她斟了杯茶,“您喝口茶,好歹润润唇。” “唉,”段夫人睁开眼,眉间流露痛意,“我哪喝得下,每每参加一次这种宴会,我心里的愧疚痛苦总要多一层,若是当年没有打掉那个孩子” “夫人”婆子打断她的话,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眼角泪星点点,“这哪里能怨您呢,这只能说世事无常。” “可是,终究是为了我,婆婆才叫人打掉了那个孩子。”段夫人眼眶通红,禁不住泪染衣裳,“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便是个姐儿也好,总不让老爷膝下空虚。” “夫人,那贱蹄子率先起了害您的心,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咱们小少爷如今恐怕都十几,该相看媳妇的年龄了。”婆子哽咽恨声。 想到她那刚出世就夭折的幼儿,段夫人心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婆子继续咬牙切齿道“做下如此以下犯上,心思歹毒的恶事,别说只是落胎发卖,实该乱棍打死才对,全是您心善,已然放过她一回,这子嗣的事怎能怨到您身上呢。” 不论过去是非,如今摆在眼前的却是,他们段家眼看无一人继承,这传承几百年的家业,就要毁在他们手上了。 段夫人哭了会,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丫鬟,轻声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段夫人忙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稳了稳呼吸,带着婆子迎了出去。 夜间,屋内坐着五六个人,分别是蔡老三一家人,及医婆四婶子。 四婶子帮蔡红豆把了把脉,又检查通身各处,最后握住她的手,不住笑道“好,好,身体和孩子都没事,看到红豆好好的,你婶子我就放心了。” 闻听此言,蔡娘子才彻底放下了心。 她坐过去,道“谢谢姐姐,麻烦您特意上山一趟。” 他们知道,四婶子这些年不少在寒冬腊月里进山寻药材,日子长了,就落下个登山腿脚就疼的毛病。 闻言,四婶子摆摆手,又说“我当初就说,红豆是个有后福的大福之人,万万不会有事的,这不,你们就寻到她了。” 蔡娘子叹气一笑,她和蔡老三对视一眼,顿了顿,道“不瞒姐姐,今日找姐姐来还为一事想求姐姐帮忙。” 四婶子松开蔡红豆的手,疑惑地看过来,“何事” “姐姐知现下的情景,蔡家庄,红豆是待不下去了,但是那个县丞公子绝不会给我们办路引,遂,我们决定让红豆找她亲爹去。” 四婶子猝然睁大眼,停了会,又点点头说“这不失为个好办法。” 她虽然不知道红豆亲爹是何人,但是瞧当初蔡娘子的风度,也能猜到红豆亲爹必然是官家之人,甚至有可能出身权富盛极的世家。 说到这里,蔡娘子却叹了口气,“我们既然打算将红豆送回去,便不会留任何后顾之忧,给您说点知根知底的话,红豆她亲爹身份不一般,将来红豆认祖归宗,绝不能让这边的人和事拖累到她。” 听她这一番话,四婶子恍然,又愣住,“不知,我能帮什么忙” 顿了顿,蔡娘子问:“不知四婶子这里可有,让人一时假死的药” 四婶子怔住,“你是想” “正是如此。”蔡娘子垂下眼眸,脸庞满是落寞。 四婶子呆了会,突然看向蔡老三,他正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胡子拉碴,看起来许久没打理过了,再看向三个孩子,他们倚在一起,神色也满是落寞。 长长叹了口气,她自是知道蔡娘子与蔡老三有多疼爱这个大女儿,将红豆送还她亲爹那里,无异于割他们心头上的血。 沉默了会,她慢慢道“我这边没有这种药,这种假死的药便是放在世家,也算罕见了,不过我可以回去翻翻我家祖祖辈辈留下的日扎,也许上头有相关的记录。” 蔡娘子站起身,“那就劳烦姐姐了。” 四婶子站起来,道“妹妹不必这么说,我不一定能找到,好了,我来的时间不短了,再长恐怕山下要起疑,我就先走了。” “我送送姐姐。”蔡娘子跟着四婶子一块走了出去。 两人缓步到上山的小道这里,四婶子转头看她,“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姐姐慢走。” 蔡娘子说完,却见四婶子没任何动静,不由疑惑地看她。 四婶子犹豫了会,问“芬啊,你们决定将红豆送走这个想法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那边会不会认红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加上红豆她” 红豆的身孕现在还没搞清楚,便是普通的农家也觉得晦气,更别说那些高门望族。 他们愿意接纳红豆嘛 闻言,蔡娘子自信一笑,笑转,眼神里似怀念又似忧伤,“不瞒姐姐说,这么多年,我从未怨过他,时至今日,冒出将红豆送回去的想法,也皆是因为。” “我相信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四婶子再次来到蔡老三家,手里还拿着两枚药丸。 她将这两枚药丸交给他们, “这枚小一点的便是假死药丸, 可保证人两个时辰摸不出任何脉搏, 两个时辰后恢复原样,这枚大一点的是解丸, 切记两个时辰后一定要按时服下, 不然那枚药丸的毒素累积在身体里, 不仅对红豆不好,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 蔡娘子珍而重之地拿到手上, 点点头, “姐, 我们记得了。” 四婶子叹了口气, 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只盼望, 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姐,这许多年,许多事,全赖你照顾了。”蔡娘子眼里含泪,忙唤红豆过来, 让她给四婶子叩个头。 四婶子忙拦住他们,笑了笑“不必了, 此去交代完, 我也要带着小儿子出外远行, 几年内,恐怕不会在村子里待着了。” “姐”蔡娘子怔怔,心内一时翻涌。 此事到底涉及到了四婶子,四婶子为了让他们放心,也为了保全自个,遂才决定出外远行。 这么一想,蔡娘子心里顿时不好受了,她紧紧握住四婶子的手,哽咽道“姐,我对不住你。” “不单单是因为你们,”四婶子拍拍她的手,说,“前两年我便想着出外远行,只是家里孩子还小,我放心不下,如今老大已经成了亲,老二也大了,我方完全放下心,正好将远行的计划重新拾到路程上。” “好了,我走了。”四婶子不欲多留,转身准备离开,蔡娘子同蔡老三,蔡红豆送她到小道口。 “你们回去吧。”四婶子挥挥手。 蔡红豆突然上前,跪下,给四婶子磕了两个头。 四婶子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她,“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蔡红豆默默抬起头,眼眶红了,“婶子,娘都将当初的事跟我说了,当初是您接生的我,如今您又帮了我这么多,这头,我应当磕。” 蔡娘子欣慰地舒了口气,说“姐,您别拦着,让她好好磕下三个头,这是她应当的。” 四婶子表情微动,见她殷殷地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蔡红豆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给四婶子叩了三个头。 完毕,四婶子扶她起来,“好孩子,快起来。” 她交代道“你身子虚,切忌大喜大悲,此去若顺利,以后便要离开家里,万事你要照顾好自己,便是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家里不放心你的父母,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蔡红豆默默点头,“婶子,我记下了。” 四婶子欣慰点头,又对蔡娘子和蔡老三挥挥手,便走了。 她常年在村中行走,一身青衫,头发用纶巾绑起,若不是身材娇小,从背影瞧,真跟个男子似的,当下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便被山间的浓雾遮去了身影。 知道四婶子此一去应当会立即离开村子,以后怕是再难见面了,蔡娘子神情不觉失落。 三人枯站了会,回到房子里,蔡娘子拿出那两枚药丸,看了会,突然说“也不知山竹那边情况怎样了” 蔡老三抽着烟,吐出一口气,“不管那边怎样,这边却是耽搁不下去了,过两天便宣布红豆的死讯吧。” 白林已经在衮洲城徘徊三四天了,能够接触到段家的只有段夫人赏花宴回府那次,后面就再也没见过段家的人,时间刻不容缓,再等下去也不知红豆姐那边能不能拖延得住。 就在白林一筹莫展时,他打听到文家新添了一个世孙,预备办场洗三礼。 衮洲城乃文家祖宅,里头并没有什么大人物坐镇,但人们仍不敢轻视,皆因现在居住在文家祖宅的乃是任过学子府院长的文家老爷子,学子府乃皇家举办的天下学子之府,学子府院长即意味着天下学子的老师,可想而知,文家老爷子在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地位。 更何况,文家现在出了不少在官场有所作为的人物,其中文家大房官职最高,时任三品京官。 这样的人物,段府肯定要出面,届时,想必段大人也会出面吧。 白林一大清早就坐到了那个豆腐脑摊子,这几日他经常过来这里,点一碗豆腐脑,一坐就是一下午,老板都认识他了。 老板给他上了碗豆腐脑,还余外添了两个馒头,见他诧异地抬起头,不由笑笑“小哥,你在这边待了这么多天,我看你一直注意街头,是想找人吗” 白林笑“对啊,谢谢老板了。” “没事,你慢慢吃,吃完我这还有。” 老板却是个爽快人,豪爽一挥手,道“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相互关照点就相互关照点。” 老板这暖心行为让白林心里一暖,这一路他碰到不少这样的好心人,蔡娘子给他的十五两银子几乎没怎么动,全靠这些好心人接济。 他就着这碗豆腐脑和那两个馒头坐了一下午,在天色渐渐晚了,许多人准备收摊时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段府马车。 当即将碗一推,冲了出去,拦在马车跟前,一声“姑丈”就一嗓子嗷了出来。 赶车的马夫被吓了一跳,当即呵斥一声“什么人” 白林却径自喊道“姑丈,我是您老家的侄子啊。” 帘子动了动,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蹙着眉头望着这边,“哪里来的宵小敢来碰瓷我们段府来人,还不快赶走” 马夫当即就想下车将他赶走,白林只好再嚎一声,“姑丈,您还记得我素芬婶子吗” 丫鬟再次蹙起眉,“什么素芬还不将他拉走,别挡着夫人回府。” 白林一愣,段大人没在马车里 他愣怔间,被马夫揪起,马夫正要将他扔到一边,却突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等等,将他带回府。” 白林就这样懵懵地被带回了段府,当然,他先被带到管事那里,由管事安排着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吃了顿饭,才被安排着见段夫人。 段夫人在屋子里等他,白林走进去,不自在地弄了弄身上的衣服,他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服,料子摸着像天边的云彩织就的,又是好看又是高贵。 他小心翼翼绕过屏风,脚踩在地面铺的暗红色梳毛地毯上,愣是不敢落脚,这样金贵的东西,便是城镇里的员外家都没见过。 他抬起头,就见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靠在软塌上,正被伺候着吃茶,两个婆子候在旁边,一个丫鬟给她揉肩,还有两个丫鬟给她捶腿,这通身的气质与阵仗叫他一愣。 她们穿的衣服,戴的发饰自然更金贵,金贵得让他一时竟没瞧清他们的面容,只觉得华贵之气迎面扑来。 白林吸了口气,硬是压下心里的震惊,规规矩矩地给段夫人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他面容白净,样貌本就俊逸,此时被收拾干净,长手长脚规矩地放在一边,瞧着真跟旁家出来的小少爷似的,段夫人眉眼瞬间就柔和了几许。 “看座。”她吩咐。 立即有丫鬟搬个圆凳子放在他身后,白林缓了缓,叩谢“谢谢夫人。” 而后站起身,规规矩矩坐好,没有到处左瞧右看,就怕给段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进而影响了她对红豆姐的态度。 听闻,嫡母对庶女的态度一向不大好。 段夫人点点头,温和看着他,问“你说,素芬是你婶子” 白林垂下眼帘,沉默了会,小心回答“是的。” “哦,”段夫人露出回忆的神情,“我没见过素芬,但是素芬这个名字,我却听我家大人提过。” 白林飞快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面容平和,微微带笑。 她好似对婶子,没什么恶意。 “听闻素芬自幼在我家大人身边伺候,他还想将来等她大了,给她出一副嫁妆好好送她出嫁,谁想到”段夫人叹了口气,又看向他,说,“素芬已经去世许久,你家中莫不是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啊”这次轮到白林傻眼了。 白林浑浑噩噩被送到一个院子里安置下,段夫人说段大人现下不在衮洲城,前儿个刚出去巡查地方政务去了,可能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正院外,人员走动,劳累了一天,段夫人打算早早洗漱,就此准备入寝。 两个婆子,正是刚刚立在段夫人身边的婆子,其中一个暗褐色绒边绣花袄的婆子叫住另一个神色端肃,年龄更大一点的婆子。 “谭嬷嬷,那个素芬,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何咱们从未听说过” 谭嬷嬷望她一眼,解释道“素芬姑娘是老爷身边的大丫鬟,早在夫人嫁过来前便不在了,故你们不知情。” 这位刘嬷嬷是夫人的陪嫁,自然不知道素芬,但谭嬷嬷却是段家的老人儿。 “哦,”刘嬷嬷眼珠一转,小心问,“听你的意思,这位素芬姑娘不过一位伺候人的丫鬟,为何夫人如此高看那个小子” 闻此言,谭嬷嬷的神思却飘忽起来,她沉默了好半晌,只说“那位素芬姑娘的娘亲是老夫人的奶嬷嬷。” 言罢,见她神色间仍有疑惑,她淡淡再解释一句,“素芬姑娘自幼同老爷一处长大,于老爷来说,素芬姑娘更像是他妹妹一般,他从未拿她当下人看待。” 随便同刘婆子说了两句话,谭嬷嬷便摆脱她进屋伺候,段夫人正倚在软塌上出神。 谭嬷嬷一瞧就知道夫人又陷入了心魇中,她无声叹口气,悄悄走过去,给她倒杯茶。 “夫人。” 段夫人回过神,她眼神放空,虚虚笑道“嬷嬷,那个孩子,真可爱啊。” 谭嬷嬷鼻尖一酸,她悄悄握住段夫人的手,哽咽了声,“夫人。” 段夫人苦笑一声,“旁家子嗣繁盛,洗三礼一场接着一场,我们却” “夫人”谭嬷嬷又叫了声。 段夫人缓缓闭上眼,眼角隐隐浮现湿意。 白林在段家住了两天,倒是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他却迟迟未见到段大人。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急地一刻钟也坐不住。 实在不行 虽说还不知道段夫人可不可信,但红豆姐那边等不得,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又是那个院子,那个屋子,这次,白林走进来便朝段夫人磕了个头。 段夫人好奇地望着他,问“听闻你找我有事” “夫人,”白林抬起头,“小人想见段大人一面。” 闻言,段夫人却叹了口气,“大人政务繁忙,近日着实抽不出什么空,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白林犹豫地看着她。 段夫人面容柔和,清丽大方,整个人瞧起来温和极了。 白林咬紧牙,叩头,“夫人,实不相瞒,我婶子还没死。” 段夫人呆住了。 “不仅没死,还诞下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名红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二日, 白林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段修瀚。 一大清早,用完早饭, 他就被叫到屋子里,回答段夫人的问题。 段夫人的诸多问题大部分围绕红豆展开,例如。 “红豆今年多大了” “红豆生辰几月几时” “红豆平日里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诸如此类。 瞧段夫人一脸激动,恨不得立即就将蔡红豆掳过来的样子,白林渐渐放下了心。 他昨日大胆将红豆姐的事情说出来,一是因为时间赶得急,段大人又不在, 不跟段夫人说也没其他法子了,二就是赌, 赌段夫人求子心切。段家现下没有任何子嗣,段夫人肯定心急若焚, 便是她心里再膈应庶子庶女,这个时候凭空冒出来一个庶女也是件大大的喜事。 心里想着,白林半垂眼帘, 乖巧地一一回答段夫人的问题。 当然, 他还没将红豆姐怀孕的事跟段夫人说,他就怕这些豪门世家觉得红豆姐败坏世风, 再阻拦他见段大人。 至于段大人会不会觉得败坏世风, 那就不是他能顾虑的了,他只能相信婶子的判断。 屋子外, 谭嬷嬷同刘嬷嬷脚步飞快, 吩咐丫鬟, “快吩咐厨房,将热食做上,热水烧开,估摸着老爷一会子就回来了。” “都麻利地动起来” 这种着急忙慌的事在府内不少见,每次老爷夫人出门,回来后总要赶上这么一遭。 罕见的是谭嬷嬷与刘嬷嬷的表情,一向严肃刻板,仿佛将教条大义深深刻在脸上的两位嬷嬷,尤其是谭嬷嬷,此时竟然眉飞色舞,嘴角带笑,连头发尖都带出几分喜意来。 两个忙碌的丫鬟忙中偷闲,说悄悄话。 “难不成府里近日有喜事要发生” “不知道莫不是老爷回府” “老爷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况走了不过两三日,哪里算得上喜事,不可能是这件事。” 白林说那话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段夫人,两个嬷嬷和贴身伺候,忠心耿耿的两个丫头在,府里其他人还不知情,自然也就不知道两个嬷嬷为何突然喜气洋洋。 两位嬷嬷吩咐完,就站在一边监督他们。 刘嬷嬷此时还觉得仿佛身在梦里,一时为夫人开心,她是夫人的陪嫁,只一心一意为夫人考虑,一时又觉得不太真实,担心那个人别不是骗他们的。 这么想着,她不由忐忑开口,“谭嬷嬷,你说,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这素芬姑娘,你不是说早先就不在了,为何突然冒了出来还诞下个小娘子” 对此,谭嬷嬷望了她一眼,道“具体的事情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一切还需得等老爷回来亲自确认。” 就在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期待中,段大人终于赶了回来。 他进门时,宽衣长袖,袍泽点金,一身锦袍飘飘,腰间玉坠润如青葱,虽一路奔波,却半点不掩风华,抬起眸望向这里,只觉眸光点点,仿如望见整个星空,鼻梁挺拔,却如林间卯着劲儿上窜的修竹,眉形微勾,恍然一瞧,白林只觉熟悉,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红豆姐那双柳眉同他如出一辙。 他临走前,婶子抓着他的手,叮嘱了许多,唯不谈这位段大人的相貌,他问起时,婶子沉默良久,只吐出一句“最是让你眼前一亮那人,约莫就是他了。” 这位段大人进屋时,他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一个词风华绝代。 他常听曲儿里面冒出这个词,往常他对这个词没个具体的印象,今日一见,方知那词恰恰为此人而生。 他正愣怔间,那位段大人迈进屋,坐下,饮了口茶,说出见面的第一句话。 “夫人急匆匆叫我回来,莫不是金月堂第十三回出了” 段夫人嘴角的笑微僵,稍即,她激动的心情不减,“老爷,你还记得素芬姑娘吗” 段修瀚端茶的手顿在了原地。 “老爷,素芬姑娘没死,不仅没死,她侄儿还找了过来。” 此时,段大人方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他望向白林,眯着眼打量了会,问“你是素芬的侄儿” 白林站起身,朝段大人行了个礼,“大人,小子名白林。” 段大人打量了他好一会,问“你说,素芬没死” “是的,不仅没死,婶子她,还为您诞下一女孩。” 段大人眼睛微张,似乎微微诧异,片刻,他笑了下,轻笑。 “小伙子,许多年过去了,我不知你从何处得知素芬这个名字,也许你真的是素芬的侄儿,但是来之前你应当打听好,我只拿素芬当妹妹看待。” 段夫人微愣,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茫然看向他。 白林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不明,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大人,这是来之前,婶子叫我交给您的东西,她说,您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说着,他将盒子交给了段大人身旁的小厮,小厮再转身递给段大人。 段大人愣了下,接过盒子,缓缓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眼睛猝然张大。 “这是”他拿出里面那支簪子,抚摸打量了会,喃喃出声,“这是,素芬十五岁生辰可以束发时,我送她的簪礼。” 他再次抬起眼,不同于前面的云淡风轻,这次,他声音略有急切,“你说你婶子,就是素芬” 白林缓慢而坚定点头,“没错” “不可能,素芬已经死了,我亲自收敛的。”段修瀚微微失神。 倏忽,他唤谭嬷嬷,“谭嬷嬷,将舒林院的秦嬷嬷唤来。” “是。”谭嬷嬷恭身,而后退了出去。 谭嬷嬷走后,屋子里一派寂静。 段修瀚垂首盯着玉簪,眼神专注又忧伤,还有股很好地被掩在深处的滔滔风浪。 白林则垂首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表情分外平静,就连刚刚同段夫人说笑的丁点欢喜之情都揽去了。 段夫人茫然地看看白林,又看看段修瀚这里头似乎有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在这样的寂静中,秦嬷嬷姗姗来迟。 她头发一丝不苟地抿到脑后,穿着件灰白色绒袄褂子,束手束脚,表情波澜不惊。 “给老爷,夫人请安。” “嬷嬷快请起。”段夫人抬手,身旁的丫鬟立即给秦嬷嬷搬了个凳子。 秦嬷嬷乃是伺候老夫人的老人儿,自老夫人走后,秦嬷嬷便一直着素衣住在舒林院,罕少出来。 “不知老爷唤老奴过来所谓何事”秦嬷嬷耷拉着眼皮,嘴角轻轻抿起,脸上褶皱丛生,一瞧便是规矩极度严苛的人。 段修瀚回过神,手里仍握着那只盒子,他抬起手,挥了挥,“都下去。” 丫鬟婆子顷刻散了个干净,屋子里一时只有段修瀚,段夫人,秦嬷嬷与白林四人,白林正犹豫要不要跟着下去,段修瀚偏过头望了他一眼,说“你也下去吧。” 白林行了个礼,跟着下去了。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段修瀚他们三人。 “嬷嬷,您看这个。”段修瀚将盒子放到她跟前,秦嬷嬷拿起来看了眼,稍即,她放下来,摇摇头,道“不过白玉制成的一枚簪子,不知老爷让我瞧什么。” “嬷嬷不认得了。” 秦嬷嬷这时方抬起头,露出浑浊又不时显露精光的双眼。 段修瀚紧紧盯着她,说“这是素芬十五岁生辰时,我送与她的簪礼。” 秦嬷嬷表情有那么一瞬的茫然呆滞,片刻,她突然站起身,双眼瞪得老大,眼底清明一片,哪里还能瞧出半分的浑浊。 她急促地喘口气,殷切出声“老爷,素芬找回来了” 段修瀚坐在原地,神情复杂,没有出声。 秦嬷嬷急切出声“素芬还活着对不对素芬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活着对不对” 段修瀚一时怔怔,他似茫然又似恍然道“素芬,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闻言,秦嬷嬷激动的神情略凝滞,过了许久,她望着已然反应过来的段修瀚,眼角突然迸泪,“扑通”一下,她跪在了地上。 “老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啊。” 段夫人茫然地望望场中涕泗横流的秦嬷嬷,又看了眼愈发沉默,却又好似风雨来临前的段修瀚。 段修瀚攥紧拳头,身体微微发颤,“还请嬷嬷,将当年的事情细细说来。” 秦嬷嬷抬头望着他,神情哀切,泪珠不住滚落,好半晌,她缓缓开口,“老爷,您还记得当初伺候您的两个大丫鬟吗一个是自幼同您一起长大的素芬,一个是后来才被拨过去的乐陵。” 段修瀚自然记得,只是后来,他这两个大丫鬟下场都不大好,乐陵被发卖了出去,素芬则得急病突然去了。 “乐陵当年起了不该有的心,这事您知道,后来老夫人震怒,就割了乐陵的舌头将她发卖了出去,但其实那晚,留在您房里伺候的是素芬。” 段修瀚蓦然闭上眼。 虽已经猜到,但他仍旧被这个事实打得脑袋一晕,他慢慢靠到椅子把手上,整个人都呆了。 既然开了口,秦嬷嬷干脆将当初的事全部倾诉出来,“一开始,老夫人并不知那晚的人是素芬,眼瞧着您大婚将到,老夫人多多少少知道素芬对您的心思,当年你方姨临走前托付老夫人给素芬找门好婚事,遂老夫人干脆想在你大婚前给素芬定下婚事,也好断了她的念想,谁想面对此提议,素芬却百般不同意,还想赎回自己的卖身契,就此离府,一个姑娘家家,老夫人自然不放心,次数多了,老夫人心里才起了疑,然后一查方知,那晚乐陵给您端上汤之后恰好被老夫人叫了去,而乐陵走后,素芬自然进屋伺候去了。” 话已到此,便是段夫人都知道当初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了。 那个乐陵想来一时昧了心,想爬主子的床,恰好那晚被老夫人叫了去,不知情的素芬进屋伺候,便和老爷 秦嬷嬷神情颓然,继续回忆“老夫人自然震怒异常,偏偏这个时候素芬月事没来,老夫人叫来大夫一查方知,素芬怀孕了。时您大婚,素芬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留下,老夫人便给素芬喂了碗堕胎药,将卖身契还给她,将她赶出了府,随后告诉您,素芬得急病走了。” 话音至此,真相大白,原来,他一直当做妹妹的素芬根本没死,还远在异地他乡,生下了他的孩子。 段修瀚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老爷”秦嬷嬷突然扑上来,抓住他的手,“您突然问起这件事,手里还有素芬的簪子,素芬没死是不是素芬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死是不是” 她神情癫狂,恍若犯了疯癫病,但这么些年,不止老夫人,她也惦记着孩子要惦记疯了,晚年时,老夫人不止一次谈到素芬,谈到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她们总妄想着,那个孩子还活着。 因为当时,虽然落了红,却不是大片血红,过后她们不止一次想过,落胎不该这么点红。 段修瀚一个激灵回过神,他站起身,对外面喊道“将白林叫进来。” 白林再次走进来,迎着三人急切又期待的目光,他心里知道段大人会问什么,当下低下头,说“大人,婶子当年产下一女,名红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打发走激动的段夫人与秦嬷嬷,段修瀚转身看向白林, 问“你有什么话, 说吧。” 白林看着他,却道“不知段大人有何打算” 段修瀚“自然是要将红豆接回来。” 闻言, 白林垂下眼帘,沉默了会,说“段大人,婶子说,若非必然, 她绝不想劳烦您,在您接红豆姐回来之前, 有一件事” “素芬那里, 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吧。” 白林抬起头,段修瀚微微一笑,神色却难掩怅惘,“小时候她便是这样, 若非遇到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 绝不会来麻烦我。” 白林又低下了头,过了许久, 他一直没说话,段修瀚耐心地等着他。 许久,他长出一口气, 说“大人, 红豆姐, 怀孕了。” 眼神微怔,默默算算红豆的年龄,段修瀚理解又遗憾地点头,“应当是,红豆也到了成婚的年龄,她,嫁给了何人那人可上进对红豆可好” 同时心里默默决定,若那人还算上进,对红豆又好,那他无论如何也要给那人谋一份前程出来。 白林头更低了,他张张嘴“红豆姐,还没成亲。” 段修瀚愣了下,猝然起身,惊诧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白林:“红豆姐,未婚先孕。” 段修瀚张大眼,一瞬间的惊诧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是哪个混蛋糟蹋了红豆紧接着,他官场混迹多年,几乎自然而然就想到 “红豆的事,被发现了” 白林点头,“这正是婶子让我寻您的原因。” 一时间,段修瀚满腔复杂情绪,又是对红豆的疼惜,又是对素芬的无奈,其实早就可以预料到,当初她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么多年,愣是一点消息没传回来。 她一向是这样坚毅而果断的人。 若非出了这种事,素芬万万不会求到他头上。 怔怔半晌,段修瀚回过神,叹道:“你将那边的事一五一十跟我说来。” 如此,白林方放下心,然后细细地将蔡家庄那边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段修瀚表情沉静,眼睛微敛,单从外表看,倒看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他只是起身,淡淡道“走吧,红豆那边等不及了。” 蔡红豆这边,确实已经铺展开了。 经过多半月的寻找,终于在一个下午找到了红豆,听闻蔡娘子再次哭晕了过去,村民们纷纷叹息不已。 消息穿到县城这边,且不说二妮如何悲痛,蔡招娣如何兴奋欲狂,只说县丞公子这边,听到这个消息,却望着天边,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语气冷淡,“定了何时出殡” “回公子,三日后。” “这么快” “说是蔡小娘子属横死,又未嫁作人妇,实不当久放,听说还不打算大办,届时寻个抬棺人,哭个丧,便下土埋了。” “哦”县丞公子眯起眼,沉思半晌,道“那日记得提醒本公子,相识一场,无论如何都要过去看看。” 转眼,到了出殡这日。 蔡红豆提前服好药丸,被蔡娘子化了妆,于棺材里面躺好。 躺下去前,蔡娘子还将枚自一人烟稀少的寺庙特意求来的庇佑平安,去除晦气的符纸压到她腰间,又念了好久的经,生怕沾了棺材,顺道也沾了晦气,更别说她肚子里还怀了孩子。 时辰到,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蔡娘子同青豆,黄豆开始痛哭起来。 “红豆啊” “姐” 不时有相熟的村民过去垫脚望棺材,见里面确实是红豆,不觉心间大痛,忙掩脸离开了。 就在这热闹的哭号声中,蔡红豆脑子却迷糊起来。 她知道,药丸的药效到了,待她彻底睡过去,不仅脉搏会停止,便是呼吸也会停止。 想着,她意识越来越迷糊,越来越迷糊 “婶子”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蔡红豆硬生生咬住舌尖,控制住自己没睡过去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 “二妮,你去见红豆,最后一面吧。”这话,蔡娘子说得悲痛,心里却也实实在在的难过。 可不就是最后一面,日后两人,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阵唏嘘后,上头传来一道女声。 “红豆,我来看你了。” “你怎么那么傻呢,我往常跟你说了多少遍,女人要对自个好点,咱们不心疼自个,就更没人心疼你了,你怎么就没有听到心上呢。”她吸了下鼻子,鼻音颇重。 蔡红豆闭着眼,鼻间登时酸了,她忍不住想要流泪,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娘说的对,不能将二妮拉进来。 二妮抿去眼角的泪水,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叔婶,还有青豆黄豆,你若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给我托个梦,我定会帮你把事情办好。” “红豆,我走了。” 二妮走后,蔡红豆紧紧抿着唇,好险没有哭出来,听到旁边有人过来,忙绷着脸躺好,幸好来的是青豆。 青豆悄声对她道“姐,二妮姐也见了,你安心睡吧。” 蔡红豆微不可见点了下头,她稳了稳呼吸,这次总算没有任何惦记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蔡红豆正预备坐起来,突听外面传来吵闹声。 她当即吓得僵在原地,没敢动。 还没完这是谁在说话 她竖起耳朵,细细听去。 “你来干什么我们蔡家不欢迎你。” “婶子,闻听此消息,我也是悲痛难耐,始终不相信红豆已经死了,您就让我送红豆一程吧。” 这是,那个县丞公子的声音。 蔡红豆不觉蹙住眉头。 “如果不是你,我家红豆怎么会跳崖自杀你还有脸来”蔡娘子气得怒骂几声,她喘口气,又道“这位公子,就当是我求你,求你别来打扰我们家红豆了。” 若是往常,村民不定站在谁那一边,但是今时今日,看到红豆这孩子这么惨,他们不约而同站到了蔡娘子这一边。 “公子啊,死者为大,想必红豆并不愿意见你,你就让红豆这孩子安安心心地去吧。” “你给我滚,都是你害了我姐,你快滚” 闻听周围不欢迎的语气,县丞公子不为所动,只是道“我就上前看红豆一眼,看完就走。” “不行,我决不让你再接近我家红豆半步。” 那边争执声不断,蔡红豆的心不禁揪起来,药效正在慢慢退去,也不知能不能瞒得过那个县丞公子。 她正在忐忑时,腰间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震动。 蔡红豆吓了一跳,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随遇安打电话过来了。 她懊恼又着急地咬住唇,真是热闹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不是将黑匣子特意放到一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身上 来不及思考,她飞快伸手掏出黑匣子,按下那个圆点,正想再按一下飞速挂断,里头却传出几道奇怪的声音。 丝丝拉拉,好似布料摩擦的声音。 愣神的间隙,里头终于传出了人声,不知为何,随遇安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那种摩擦布料的声音,蔡红豆根本听不清,她抿抿唇,手指按到了圆点上。 这时候,总算传出来一句清晰可闻的句子。 “蔡红豆,我也喜欢你。” 蔡红豆愣住。 天地偌大,远处荒山枯枝,晴朗碧空,白云蔼蔼,近处茅屋两三座,人声鼎沸,纠纷迭起,而她身穿丧服,躺在一木制棺材里,旁边黑匣子却传出来恍若灿烂朝阳的声音。 “你上次跟我告白后,我仔细想了几日,思考出来的结果是,你眼光不错”他嗓音若金玉相碰,清越悦耳,得意的语气几乎跃然跳出。 蔡红豆都可以想象到那边眉梢微扬,眉飞色舞的模样。 “咳咳,既然你怀了我的孩子,那我也可以勉强喜欢你一下” 按下圆点,声音戛然而止,蔡红豆心潮澎湃,却只能暂时按捺住心里的澎湃,安稳躺好。 果然,那边的争端停止,以县丞公子强硬的手段取胜,过了会,她感觉到身前覆了个黑影。 蔡红豆屏息等着,黑影却停留在她上方,迟迟不肯离开,就在她愈来愈紧张时,突然觉得手腕被人拉住了。 “你干什么”蔡娘子一把冲过来,推开他。 县丞公子捏捏手指,眉宇紧皱,竟然没有任何脉搏,蔡红豆真的死了 “真当我们蔡家庄没人不成父老乡亲,这人凭仗自己为官家之子,不仅害我儿性命,如今还要打扰我儿清静,我们蔡家庄难不成都是死人不成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一点不作为” 蔡娘子说完,率先冲上去挠了他一道。 县丞公子吃痛,捂住手,怒气上涌,“放肆” 但是,下一刻,被蔡娘子说得义愤填膺的蔡家庄村民皆围了上来。 “公子,我们快走吧。”小厮害怕地护住他,双腿打颤,“这都是帮莽民,不值得您计较。” “哼,”县丞公子甩袖,怒气冲冲又狼狈地逃走了。 村民见他自动退了,也没追上去,说到底人家是官家之子,他们小老百姓惹不起。 里正瞧见,叹口气,走上来,对蔡老三说“准备准备,给红豆下葬吧。” 闻言,蔡娘子再次哭倒在地,“我苦命的红豆啊。” 热闹烘烘的一天过去,晚上,蔡娘子一家子总算坐到了饭桌前。 蔡娘子拉着蔡红豆,眼眶通红,“我儿,从此以后,便没有红豆这个人了,如果那边顺利,你就按照族谱改回名字。” 蔡红豆垂下头,眼泪半滴不滴,胸腔发闷,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家子说了会子话,预备歇下,蔡红豆却拿着黑匣子走到了一边。 今日随遇安突然打电话过来,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挂掉,也不知这时候能不能打通。 她边走边拨通了电话,本以为要不然听到绵长的“嘟嘟”声,要不然是急促的“嘟嘟”声,孰料,按下圆点后,那边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愣住,站定,一时呆在了原地。 片刻,再次打过去电话。 这次,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蔡红豆愣住了,思考,难不成是这边方向不对 她慢慢转身,起步,孰料,脚下正是一个突出的土坷垃,她被绊了一下,一时没维持住平衡,摔到了地上。 “嘶”蔡红豆吃痛拧眉。 “姐”青豆正好路过,忙走过来搀起她,“你没事吧” 蔡红豆摇摇头,“没事。” “你小心点,你现在可不比从前,当心肚子里的孩子。”青豆给她拍去身上的土,殷殷叮嘱。 蔡红豆心里一惊,忙去抚摸肚子,还好,肚子不痛也不痒,看起来没任何事。 她心里后怕,还好肚子还不大,刚刚也只是磕到了胳膊,以后可不能这样冒冒失失了。 “咦这是什么”青豆突然疑惑一声,而后,捡起了摔到不远处的黑匣子。 “姐,这是你的吗”她举起来。 蔡红豆下意识应道“对,没错。” 倏忽,她僵住了,“你能看到” “对啊。”青豆点头。 至于那边,在蔡红豆挂掉电话之后,随遇安脸上的得意立即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拿开电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 “她她她居然挂我电话” 在他告白这么重要的时刻。 随遇安要被气炸了,他立即再次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随遇安气呼呼放到耳边,刚想开口,却听那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一个普通的清晨,在村民都陷在睡眠中的时候,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悄悄来到了蔡家庄。 马车并没进村, 而是直接朝山上驶去。 蔡娘子熟睡中依稀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她翻了个身,还以为在做梦, 没成想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 坐了起来。 “谁啊”她悄声问。 这段时间, 蔡娘子他们仍旧住在山上, 对外道他们还未走出红豆惨死的悲痛,遂在山上多住些时日,但只有他们知道,主要是因山上清静,不会随便有村民来打扰,更方便红豆藏匿。 村民也知趣, 这段时间根本没人上山来打扰。 这个时候, 偏偏赶着凌晨的点, 会是谁上来 “婶子, 是我。” 这道声音是, 白林 蔡娘子忙推了推蔡老三,“当家的, 快醒醒, 山竹回来了。” 蔡老三正迷迷糊糊睡着, 闻此言恍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顿时清醒过来。 二人飞快穿好衣服, 随便拢了下头发,蔡娘子过去开门。 外头果然是白林,除了白林外,还站着一位两鬓斑白,身板却挺得板直的男子。 望见这个男子,蔡娘子呆住,好半晌,喃喃出声,“沛叔。” 被称为“沛叔”的男子同样望着蔡娘子,他仔细打量她,神情渐渐激动,“果真是素芬,你果真没死。” 男子刚说完,旁边立即挤过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满脸褶子,嘴角紧紧抿起,那熟悉的刻板神情赫然是秦嬷嬷。 她激动地看着蔡娘子,抬起右手,颤颤巍巍,“素芬,真的是你,素芬。” 蔡娘子看着这位老嬷嬷,眼里起了潮意,“秦嬷嬷。” 这一刻,她恍如回到了二十年前,她还是段府锦衣玉食,不识愁滋味,唯一发愁的只是身边嬷嬷太过严厉的小丫头。 她伸出手,牢牢握住了秦嬷嬷那双手。 她的那张手背,以及上面因常年劳作而泛起裂痕,偏灰褐色的模样霎时映入眼帘。 蔡娘子猝然回过神,她已经不在段府了。 她忙低下头,抿去眼角的湿意,抬起头,对他们笑“快进来吧。” 一众七八人进了屋子,除沛叔,秦嬷嬷和白林,还有五六个丫鬟小厮,蔡娘子预备给他们上茶,却发现手头没有热水,只好打发蔡老三出去烧水,她自个翻腾出早先准备好的糕点,摆桌子上。 秦嬷嬷打量整个屋子的内部装饰,心间一阵闷痛。 想当初,段府只有老爷一个独生子,素芬作为老夫人奶嬷嬷的独女,又跟老爷一同长大,在整个段府可谓闺秀小姐般的存在,谁不敬着,爱着,什么锦衣玉食没用过,见过,如今却 她都过这样的日子,更别说小娘子了。 想到小娘子,秦嬷嬷登时坐不住了,她急切地看向蔡娘子,问“红豆呢” 蔡娘子顿住,过了会,她回头,一笑,“那孩子还在睡呢,你也知她现在身子非同一般,平日里难免觉多。” “哦对对对,是该多睡会,咱们小些声,不要吵到她。” 蔡娘子翻出茶叶,这是专门为招待他们翻炒的新茶,恰好蔡老三烧水回来,蔡娘子便用水滚了几杯茶水,分别放到几人面前。 沛叔端起,浅浅饮了口,点头“素芬你烹茶的手艺宝刀未老啊。” 蔡娘子却笑道“沛叔这就过誉了,我自个还不知道我自个,这么多年没烹茶,能留得住两分手艺便已是运气了。” 恰好蔡老三走过来,她扯了扯他袖子,对二人介绍“这是我家当家的。” 沛叔与秦嬷嬷看去,却见蔡老三其貌不扬,瘦黑憨厚,但浓眉大眼,咧开嘴一笑,农家特有的朴实气息迎面扑来。 “当年,若不是遇到当家的,我与红豆早不知唉,”蔡娘子又抹了把眼角,“这么些年,他也一直视红豆如己出。” 闻此言,沛叔与秦嬷嬷忙起身,郑而重之朝蔡老三行了个礼,“感谢这位先生。” 蔡老三倒是摆摆手,笑呵呵“红豆她娘是我娘子,红豆便是我的孩子,父亲对孩子好,这有什么需要感谢的。” 秦嬷嬷神情激动,虽知道红豆跟着他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若没有他,说不定连活下去都是艰难,当下又是一礼,蔡老三不自在地往旁边错了错,“嬷嬷快不必多礼了。” “先生,您将红豆好生教养长大,便是对我们段府有大恩,此恩非是一礼可以抵消。” 这时,蔡娘子才上前,拉住秦嬷嬷的手,让她坐下来。 她知道,出身豪门世家见到村间的泥腿子难免会心高气傲,便是当初的她也免不了这种情绪,她特意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段府感激蔡老三和他们的孩子,不过是不希望他们看不起他罢了。 几人再度坐下,蔡娘子饮了口茶,小心觑了眼对面的脸色,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想必来之前,山竹已经将红豆的事情说明了。” 闻言,沛叔立即端正坐好,问“素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知,那个人是谁” 白林对红豆怀孕之事所知也不多,他只是听流言说红豆被人糟蹋了,还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蔡娘子却率先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秦嬷嬷知意,忙道“这些人都是段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生活在段府,且将来打算拨到小娘子身边照顾,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如此,蔡娘子才点点头,道“具体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她将那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又说了蔡老三查询的情况,最后道“我们本来打算给红豆落胎,但是村中一大夫却道,红豆当初服过落胎药,伤了根基,本就不易有孕,若是再落胎,这辈子恐怕都极难有孕了。” 蔡娘子话落,屋子里顿时一派寂静,许久,传来秦嬷嬷压抑的低咽声。 “怪我,都怪我,当年是我准备了那碗落胎药,都怪我这老奴” 说着,突然发怒,她居然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扇,却被蔡娘子拦住了。 蔡娘子叹了口气,说“往事已矣,嬷嬷何必自责,况当时,您也没做错。” 若说心里不怨,那是不可能的,但就像她说的,往事已矣,且放在世家大族,那往往是最合适的办法,她自己就出身世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话虽如此,秦嬷嬷还是很难过,都是她的倏忽,才将小娘子造至如此境地。 沉寂了会,蔡娘子再次开口,“在你们接红豆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提前说明一下,红豆是我十月怀胎,仔细将养好不容易才养活的闺女,没有半分想卖她求荣的心思,若不是那边逼得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我们断不会求助府里分毫,红豆的现状你们也瞧清楚了,她未婚先孕,说点实在的,在当今这个世道的确为世人所不容,若你们觉得红豆有辱段家的门风,那我” 未等蔡娘子说完,沛叔便抬手打断她的话,“素芬你不必多虑,来之前大人特地交代过,让我们一定要安稳妥当地接小娘子回府,且小娘子回府后,便是我们段府唯一的正正经经的嫡小姐。” 前面的话,蔡娘子微微颔首,已然猜到并不吃惊,待听到后面一句,她神色诧异,正欲问什么,却见帘子一掀,走进来三个人。 突然被打断,蔡娘子只好暂时按捺下疑问,抬头望去,沛叔与秦嬷嬷也齐齐看过去。 走进来一男两女,男的不过是个小童,忽略不计,剩下两人皆是容貌昳丽的俏女儿家,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身高也差不多,远远一望,还真叫人分不大清,几人却一下子将目光锁定到了最前头那人身上。 眼看见与段大人有半分相像的面孔,沛叔与秦嬷嬷再也坐不住,立即站起身,激动地打量。 没错一定是他们家大人的亲生女,那尾端稍弯的柳眉,那略显挺拔的鼻梁,无一不与他们家大人如出一撤,至此,两人心间所有的疑虑全部消失殆尽。 他们带着身后的丫鬟小厮,激动地走上前,站好,随后,齐刷刷地给蔡红豆行了个礼。 “小娘子安好。” 动作文雅,姿态万千,一瞧便是大家风范。 蔡红豆却被吓了一跳,其实刚刚他们来时蔡红豆便已经察觉,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人,怕是山下的村民或者县丞公子那边的人,她才没敢出来,后来青豆悄么么过来偷听,确定他们是段府的人,才回去告诉红豆,蔡红豆这也才匆匆赶来。 心里忐忑不安,蔡红豆却呼了口气,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微微抬手,“诸位快快请起。” 在段府来人之前这段时日,蔡娘子抓紧教导了她一些世家礼节,就为了见面时不至于太过粗俗莽撞。 以后的路得她一个人走,再没有人能挡在她面前,她需得尽早坚强起来。 众人直起身子,再次挺直站好,秦嬷嬷按捺不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眼角含泪,“小娘子,老奴们来迟了,您受委屈了。” 蔡红豆不自在地笑笑,想抽回手又强自按捺住了,她望了蔡娘子与蔡老三一眼,顿了顿,道“嬷嬷不必这么说,咱们先坐下聊吧。” “好,好。”秦嬷嬷仍旧殷殷地盯着她,神情热切异常,恍若她是世间的无上珍宝。 蔡娘子知晓自家大闺女还不习惯世家这种作风,忙走过去,拉住秦嬷嬷,将她拉开,“嬷嬷,你们一路奔波,远行而来,想必还没用早膳,就在这里用早膳吧。” 秦嬷嬷依依不舍地松开蔡红豆,观她面皮泛红,浑身不自在,也知晓她还没接纳自己的身份与段府这些人。 这些事急不得,日后来日方长。 想罢,秦嬷嬷松开了手,转头看向蔡娘子,“也好,打扰你们了。” 知礼地用过早膳,两个丫鬟收拾锅碗,沛叔同蔡老三凑到一处闲聊,秦嬷嬷则和蔡娘子出了门。 蔡红豆坐在一旁怔怔的,颇有些回不过神。 她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旁边立着的一个俊俏丫鬟忙走上前,姿态极其优美地给她斟了杯茶,交给她,还笑笑“姑娘若想做什么,不必亲自动手,只管使唤我们便是。” 另有一人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大髦,给她披到了身上。 这两人随秦嬷嬷一处来,一个名碧血,一个唤丹心,皆是跟过来伺候她的。 蔡红豆知道自己迟早要习惯这样的日子,推拒反而显得小家子气,遂也不矫情,接过茶杯,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认真抿了口茶。 那边,秦嬷嬷与蔡娘子走到一人烟稀少的地儿。 两人走着,彼此间却是沉闷异常。 秦嬷嬷望着前方,突兀开口“素芬,当年的事,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怨气” 蔡娘子沉默许久,苦笑一声,“嬷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何必再提。” 秦嬷嬷停下脚步,看她,“你心里若有怨气,便只管怨我吧,当年老夫人不忍心将你赶走,是我提议,留你下来对段府对你自个都不好,不如放你离开。” 蔡娘子垂着眼眸,淡淡一笑“嬷嬷,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想追究,您也看到了,我生活虽然不富裕,却也圆满,红豆的事一解决,我心里当真没有任何遗憾了,那些事,该过去就过去吧。” 秦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道“无论如何,感谢你将红豆生下来,为我们段家留了根苗儿。” “红豆亦是我的女儿,我疼她爱她,并不为她另一半血液姓什么。” 说罢,蔡娘子方觉这句话不太对头,她抬起头,诧异道:“嬷嬷这话何意什么叫留了根苗儿”想到刚刚未问出的话,又道,“还有您刚刚所说,唯一的嫡小姐是何意” 闻言,秦嬷嬷却沉默下来,她脸色灰败,遥望远处的群山峻岭,眼神空落,一时间,浑身都散发痛苦绝望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收回视线,看向蔡娘子。 “素芬,咱家大人,膝下全然空虚。” 蔡娘子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嬷嬷再次沉痛开口“大人他,膝下连个小娘子都不曾有。” 蔡娘子猝然睁大眼,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公子,公子怎么会” 秦嬷嬷闭上眼,痛不欲生,良久,她将当年她走后的事情缓缓道来。 当年,她走后不久,段修瀚大婚,虽然他为她的早逝悲痛不已,但与谢家的婚事早就定下,两家商量好了良辰吉日,也已下定,万万不可能推迟婚礼,更别说谢家姑娘乃老夫人的娘家,这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自然更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其后,他顺利娶妻谢氏,谢氏温柔大方,体贴宽和,很好地抚慰了他心间的痛,时间久了,她早逝的悲痛也就渐渐消去。 后来,谢氏有孕,老夫人便给段修瀚抬了两门妾侍,一汪氏,一连氏,谁想三个月后,汪氏运气极好地有了身孕,一时间,段府众人皆喜气洋洋,走路带风,如同过新年一般热闹喜庆,谁都知道段氏子嗣稀薄,到了段修瀚这一代只剩下他一根独苗,眼下两人先后有孕,可不得让老夫人欣喜若狂。 谁知道,汪氏有孕后野心也跟着膨胀了,竟妄图谋害嫡支子嗣。被抓住后,老夫人震怒异常,一怒之下,给她灌了落胎药,发卖了出去,后谢氏产下一嫡子,奈何嫡子身体羸弱,便有百般珍贵药物将养着,到底没挺过去,不到两月便夭折了。 如此,两个子嗣皆前后夭折,老夫人本就痛不欲生,一月后,段修瀚外出巡查,路上遭遇山贼,居然险些丧命,后命虽被救了回来,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如此重大噩耗打击下,老夫人一个没挺过去,病倒了,缠绵病榻半年有余,最后还是走了。 听完秦嬷嬷的讲述,蔡娘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万万没想到,她走后,段府竟然发生这样惨烈的剧变。 末了,秦嬷嬷握着她的手,痛哭流涕,“素芬啊,你如此方知道,小娘子对我们段府的意义。” 这边秦嬷嬷与蔡娘子聊了许久,那边沛叔也同蔡老三说了说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怕这边有事,赶着先赶了过来,后头还有人在路上,里面有位女医,乃是府里的府医,待她给小娘子量过脉,确认无事,我们便会返程。” “嗯。”蔡老三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他垂下眼,神情掩在漫天烟雾中,没叫人瞧见眼角的湿红。 “还有那个县丞,你也放心,胆敢对段府的人无礼,自不会让他们好过,大人已派人去查办那边了。” 近日,蔡招娣可谓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蔡红豆死了,县丞公子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一连好几日都在她院里歇下,整个后院,她一时风头无两。 这日午后,她像往常一样闲在院子里做指甲,旁边有丫鬟伺候着捏肩捶腿,好不悠闲自在。 倏忽,一个丫头神色惊惧地跑进来,“姨娘” 蔡招娣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苹果险些掉到地上,她不耐地瞥她一眼,骂道“不长眼的贱蹄子,没看姨娘我正在吃东西吗慌慌张张做什么” “姨娘,”丫鬟却半分镇定不下来,她瘫软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外头,外头突然来了好多衙役。” 蔡招娣嫌恶地转过头,捏起帕子掩住嘴角,好笑“衙役这里是县丞府,是最不缺衙役的地方。” “不是的,姨娘,听,听那些衙役说,要抄了咱们的家,呜呜呜,姨娘,咱们要被抄家了。” “啪嗒”,蔡招娣手上的苹果掉到了地上。 开熙二十一年冬,清远县县丞因涉及贪污受贿,罪大恶极,被判抄家,县丞极其亲属流放千里,五代之内,不得参与科考。 在县丞贪污案轰轰烈烈灼遍整个清远县时,一行衣着华丽之人悄无声息来到了清远县,他们在县内租了个房子,不日,蔡老三一家子,包括红豆与秦嬷嬷等人皆进了城。 随行府医给蔡红豆诊过脉,确认无事,秦嬷嬷便商量起返程的事。 在清远县停留了大概四五日,秦嬷嬷等人终于告别蔡老三他们,带着蔡红豆准备返程。 清晨,驿站。 蔡娘子握住蔡红豆的手交代了又交代,翻来覆去笼统不过那么些话,但蔡娘子仿佛交代不完,又仿佛生怕自己没交代深刻,她眼睛通红,不住叮嘱,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蔡红豆同样两眼通红,她微微一笑,宽慰他们“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个。” “唉,”蔡老三叹了口气,他盯着蔡红豆,仔细打量,就怕这一去便再也见不着了。 过了许久,他说“你别担心家里,照顾好你自己便当是孝顺我们了。” “嗯,我晓得。”蔡红豆哽咽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姐,你放心,等我考中秀才,举人,甚至进士,我一定会去找你的。”黄豆抹去眼角两把泪水。 几人依依不舍间,青豆红肿着眼睛走了过来。 蔡红豆看了那边一眼白林同样背着个包袱,准备跟他们一同出发。 他知道,按照现在吃喝刚勉强顾得上他自己的状况,蔡娘子绝不会同意将青豆嫁给他,恰好他送消息有功,段府那边愿意给他搭个梯子,送他去军队里历练两年,也许将来还能谋个出路。 蔡红豆拍拍她的手,青豆笑笑,说“我没事,姐,我知道,我都知道。” 眼看天色不早了,秦嬷嬷走过来,对蔡红豆说“小娘子,咱们该启程了,不然晚上前恐怕到不了嘉永城。” 蔡红豆立即抓紧蔡娘子的手,瞳孔微微张大,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蔡娘子顿了下,反而先松了手,她侧过身,呜咽,“走吧,红豆,快走吧。” “小娘子。”秦嬷嬷过来搀扶住她。 蔡红豆渐渐松了手。 突然,她跪到地上,朝蔡娘子与蔡老三叩了三个头。 “爹,娘,女儿走了。” 蔡娘子哭着埋入蔡老三怀里,不忍再看。 蔡红豆起身,擦去泪水,这次,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到马车上,碧血与丹心忙给她垫好软物,生怕路程颠簸,颠到了她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蔡红豆靠在车厢上,神色怔怔,手里还拿着那个没有任何动静的黑匣子。 此去,再没有爹娘的庇佑。 也没有了随遇安的陪伴。 她一个人,安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这几日内, 段府大动草木,将芷涵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还将芷涵院与旁边的小院子打通。 整个芷涵院扩大了一圈, 几乎快比得上正院的规模了。 芷涵院是除舒林院之外采光最好, 离正院最近的院子。 这几日,不停有丫鬟婆子来回走动,成堆的名贵摆具, 珍奇异物流水般流入这个小院。 近日, 段夫人可谓春风满面,神采飞扬。 她大手一挥,打开库房, 这挑挑,那挑挑, 恨不得将整个库房都搬过去。 不仅如此,她还每天必往芷涵院跑三次, 早中晚,一次不缺,有时候便是看到一处花草不满意也要推了重栽。 如此精细快活的精神面儿,多少年没见过了。 刘嬷嬷擦擦泛红的眼角, 忍不住肩膀抽动。 谭嬷嬷恰巧路过, 看到这一幕, 她眉头一拧, 走过来, 问“你这是怎么了” 刘嬷嬷转过头, 露出泛滥的眼角,“夫人,夫人多久没这么快活了。” 她一愣,随即,眉梢缓缓晕开,微笑“这不是件喜事吗你哭什么” 刘嬷嬷不好意思道“我这是高兴,高兴得忍不住落泪。” 谭嬷嬷摇摇头,正欲转身离开,忽觉袖子被人扯住,她愣了下,转头。 刘嬷嬷一只手捏着帕子掩在眼角,眼帘微垂,神情看起来有些踌躇,“你说,这位小娘子是个什么性情” “这我怎知,待小娘子来了便知道了。” 说罢,却见刘嬷嬷神情愈发犹豫,谭嬷嬷眉头一扬,问“怎的” 刘嬷嬷凑过去,悄声道“你说,这未成婚便有了身孕,这样的女子” 不等她说完,谭嬷嬷拧眉骤然打断她的话,“我劝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刘嬷嬷一怔。 “不说老爷夫人正为多了个女儿,段家后辈有人而欣喜若狂,单你说的那些话便是大不敬,你在府里也待了大半辈子,却连不得背后妄议主子这样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冷汗霎时出满身,刘嬷嬷神色惶惶,低下头,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瞧我,越活越回去了,说出这等以下犯上的话,谢老姐提点,不然我可真就祸从口出了。” 见她态度良好,谭嬷嬷神情也略缓,顿了顿,她说“不管小娘子是何性情,总要记得,她现在是段府唯一的孩子,再珍贵不过,岂容得旁人非议。” 刘嬷嬷不住点头,“是这个理儿。” 府里将要添一位小娘子的事迅速传开了,一时间,人心上下云涌,既有好奇,又有担心,且因红豆身子原因,段夫人为怕人多口杂,口风不严,特地关上门整顿了一番,的,发卖的发卖,打点的打点,一时间,府内下人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蔡红豆等人经过小半个月的行程,终于来到了衮洲。 衮洲是大城,处于向来肥沃的江南地区,还未走至,蔡红豆便从船上窥见了整个衮洲城一角,当真是地域广阔,宏伟壮观,人源密集。 她被搀着下了船,头上戴着帷帽,叫人瞧不清面容,身穿银霓红云锦绣茵兰宽袖上衣,下着曳地望仙裙,脚踩衔珠绣金丝鞋,金丝登雀石榴玉珠步摇摇曳在侧,一双玉手配珐琅金丝手镯,前后拥着二十来人,整个阵仗浩浩荡荡,雍容华贵。 港口人来人往,人烟密集,瞧见此阵仗,皆默默移开了路。 一瞧便是哪户贵族之女,衮洲乃是大城,富裕辽阔,里头官宦世家不少,切莫要冲撞了为好。 万一遇到不讲理的,他们怕不是要被剥层皮下来。 这一路,蔡红豆精神十分萎靡,不知是不是心里不安,抑或怀孕症状后知后觉出现,这几日她直犯头晕眼花,恶心犯吐,直至踏上土地,瞧见繁华的衮洲城方好点。 被碧血丹心搀着,刚走没两步,就见一行人迎了上来。 最前头的赫然是段府管家段叔与在夫人跟前伺候的谭嬷嬷。 两人走至蔡红豆身前,弯腰行礼,“见过小娘子,小娘子安。” 秦嬷嬷在她耳边介绍:“这是府里来接咱们的人,一府里大管家被赐姓段,一夫人跟前嬷嬷姓谭。” 蔡红豆强撑起精神,微笑,“段管家,谭嬷嬷,快快请起。” 两人起身,抬头直愣愣地盯着蔡红豆看,脸上浮出似曾相识的激动。 秦嬷嬷咳嗽一声,说“小娘子舟车劳顿,实在疲累,快先回府吧。” 段叔回过神,忙道“应当的,谭嬷嬷快伺候小娘子上车。” 谭嬷嬷同秦嬷嬷一块扶着蔡红豆上了车,而后径直朝段府驶去,路上蔡红豆摘了帷帽,半阖眼靠在秦嬷嬷怀里,眼圈下面一团乌青,脸色灰白,瞧起来疲惫极了。 谭嬷嬷一直盯着她看,望见与老爷相像的面孔,她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未敢打扰小娘子休息。 眼瞧着快要走到段府,谭嬷嬷悄声对秦嬷嬷说“夫人说,小娘子舟车劳顿,便不必去她那里请安,先回去洗个澡,吃点饭,休息会再说。” 秦嬷嬷当下点点头,自没有不同意的。 就是这样,来到段府,蔡红豆直接被送回了芷涵院,一路上令人惊叹的见闻且不提,蔡红豆回到院子里,被人伺候着洗了澡,又用了饭,便歇下了。 一开始她还不习惯被人伺候,但一路奔波,她挺着个肚子,到底不方便,后来被伺候多了,竟也慢慢习惯了,还从中领略到些许享受的滋味。 当真像戏曲中说的那样,天堂般的滋味。 蔡红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她睁开眼,只觉浑身内外分外舒畅。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帐子,绣着好看典雅的花纹,床榻旁还坠着一团攒花镶珠的球球,分外精致,蔡红豆盯着那个球球,呆呆盯了半晌。 忽觉旁边传来动静,蔡红豆朝旁看去,一眨眼,对上一张温婉秀美的脸庞。 她看着她,好似已经坐了一整个下午,身上拢着一层光影,眉眼分外柔和。 “孩子,你醒了。” 蔡红豆愣了下,慌忙坐起身,准备下床给她行礼。 贵妇忙按住她,说“且在床上躺着。” 蔡红豆顿了顿,听话地靠到了床边。 贵妇眼里的柔和欲浓,她拉起她的手,温声道“孩子,你应当唤我母亲。” 蔡红豆低下头,抿着唇没吭声。 来之前,蔡娘子曾叮嘱过,若按照在府里,她是她庶母,上头那位段夫人才是她正经的嫡母,因此回府之后,切莫别忘了改口。 当时她心里难受,却也知晓娘是为她好,遂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但真到这个时候,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好像,好像唤了她母亲便是背弃了蔡娘子一般。 在她心里,蔡娘子才是她娘,永远的娘。 段夫人微微叹息,有些失落,但也没逼迫她,甚至因她这般真性情,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欢喜。 她拉着她的手,款款温柔,“好孩子,这一路还好吗可曾受了委屈。” 蔡红豆抿着唇,沉默了会,轻声回道“不曾受委屈。” “那便好,如今回了家,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同我说,或者吩咐你身边的丫鬟,自有人给你弄来。” 蔡红豆悄悄看她一眼,她眉眼温和,眼角蕴着浅浅笑意,面容平和,身上毫无疏离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不自觉松了手底下紧攥着的被角。 良久,轻轻点头。 两人说了好一会子话。 段夫人秉性柔和,出身世家,自有一股大气婉约的交际手段,不一会儿,蔡红豆便完全放下心防,同她有一声没一声交谈起来。 最后,段夫人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红豆,你收拾下,一会过来正院,咱们一家人一块用个晚饭。” “好。”蔡红豆悄悄松口气,人总算要走了。 “对了,”段夫人突然回头,一脸笑眯眯,“那边耳房是特意为你整理出的换衣间,你一会儿过去看看。” 蔡红豆愣愣点头,“谢谢夫人,我知道了。” 她白软乖巧,面孔与自家夫君有几分相像,看得段夫人心里直发痒,恨不得现在就返回去揉捏两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只得维持住脸上的笑,矜持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段夫人走后,碧血丹心走进来,伺候她起床,带她前往耳房挑衣服。 看到柜子里里面层层叠叠的衣服,蔡红豆都惊呆了。 妆花缎织海棠锦衣,青烟绣金线拖地长裙,红缎掐花对襟,玫瑰紫牡丹纹锦长衣 一件件,无不是采制上好料子,样式也俱是衮洲今年新兴的样式。 丹心一一抚摸,转过身,眉开眼笑,“小娘子相中了哪件” 说实话,蔡红豆被震撼到了,这么多好料子,得用多少钱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段府乃百年世家,看丫鬟的表情也没半分惊讶,不过衣服确实有点多有点名贵罢了。 她缓了口气,道“挑件喜庆的吧。” 头一次见面,段大人与段夫人应当希望她穿件喜庆的衣服吧。 的确,段夫人见她穿着件枣红色衣服走过来,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是这件鲜亮的衣服却衬得她脸色更显苍白,嘴唇也不够红润,段夫人忙将碗准备的银耳红枣粥推给她。 “先填填肚子,等你父亲回来,咱们便开饭。” 蔡红豆点点头,她接过碗,乖巧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粥。 段夫人望着她,满腔母爱之情几乎关不住。 用过粥,又被段夫人拉着说了会子话,才终于等到散班回来的段大人。 说实话,段夫人不是她亲娘,段大人却是她亲爹,自蔡娘子说了她身世后,蔡红豆不止一次在心里临摹段大人的模样,但再多的猜想在段大人长袖款款走来时也不觉凝住了。 她从未想到,她亲爹却是这样一位,容貌昳丽的男子。 段大人行至她跟前,神情亦是微微激动。 “这便是,红豆吧。” 蔡红豆猝然回神,忙退后一步,朝他行礼。 “段大人” 未等她行完礼,段修瀚已一把搀起她,美目不怒自威。 “你唤我什么” 蔡红豆知道该唤他父亲,然如同段夫人那边,她实在没办法放下家里那边,唤这样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为爹娘。 她微微敛目,抿唇不语,那倔强的面孔倒与少女时的蔡娘子有几分相似。 段修瀚微微出神 段夫人忙上前劝说“老爷回来了,咱们先用膳吧,红豆该饿坏了。” 段修瀚回过神,他盯着蔡红豆看了会,微微叹气,“也罢,先用膳吧。” 不多会,膳食传了上来,一大桌子菜,极为丰盛,皆是蔡红豆没有见过的凤尾鱼翅,绣球乾贝,花菇鸭掌,随上荷叶卷诸如此类。 她这几日膳食亦十分丰盛,虽不如这桌,但也算开了眼界,遂眼下只微微敛目,等段大人与段夫人先动筷。 段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下来,无一人说话,更无一丝动静,只中间段夫人不断给她抄菜,段大人也默默给她盛了碗汤。 这顿饭,蔡红豆吃得算不上好,饭菜味道虽然不错,但跟两个陌生人一块用饭,加上初初进段府,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段修瀚与段夫人却极为开怀。 眼看着两人皆比平时多用了碗饭,面上也不时露出笑颜,刘嬷嬷再次转身抹了把眼泪。 用过晚膳,漱了漱口,丫鬟们流水般上来几碟糕点果盘。 蔡红豆抚着肚子,她真的吃不下了。 段夫人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当下立即准备叫府医。 蔡红豆忙止住她,对上两人担心的面容,她不好意思道“我吃撑了,吃不下了。” 段夫人觉得好笑,吩咐丫鬟上一碟消食的山楂丸。 蔡红豆用了两粒山楂丸,方觉好受了点。 段大人饮了口茶,放下,抬头盯着她,许久,突然开口“红豆,既然你要摒弃过去的身份,便不能再唤红豆了,到你这一辈,本该随新字辈,为父斟酌良久,觉得“新钰”这个名字不错,你待如何” 蔡红豆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她慢慢起身,郑重朝段修瀚与段夫人行了个礼,“谢大人赐名,新钰,很喜欢这个名字。” 段大人与段夫人顿时笑出来,段大人又道“虽说女子不得入族谱,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怎么也不能这般随便,夫人你看” 段夫人笑道“我预备先在府里庆祝一下,每人分发五钱不等,做上两身衣服,待钰儿规矩学全后,借办场赏花宴,再正式将钰儿介绍给其他世家。” 段大人满意地点头,“合该如此。” 两人一心一意为蔡红豆打算,言语殷切,蔡红豆心里不是没感触,只是这一刻,她却更加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蔡老三他们。 不知他们怎样了 蔡红豆又坐了会,便起身告辞,段夫人叮嘱谭嬷嬷亲自将她送回芷涵院。 她走后,正院里顿时冷清下来。 段夫人靠在软塌上,神色失落。 “怪不得老话说多子多福,过去那么些年冷清的日子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过热闹一时,钰儿走后,恍然觉得正院,甚至这整个段府都太过冷清了。” 段修瀚心里其实也有这种感触,只是看段夫人神情失落,便打笑道“却原来,夫人觉得跟我待在一处嫌冷清了。” 段夫人回过神,嗔他一眼,“你还有这等自知之明啊。” 段修瀚摇头笑笑,休息了会,他转头,让丫鬟将秦嬷嬷叫来。 不一会,秦嬷嬷走了进来,给两人行礼。 “老爷,夫人。” “给嬷嬷看座。”段夫人开口。 丫鬟给秦嬷嬷搬来凳子,等秦嬷嬷坐下,段修瀚方开口,“这一路,麻烦嬷嬷了。” 秦嬷嬷微笑“能亲自接小娘子回来,是老奴的福气,哪里谈得上辛苦。” 段修瀚点头,顿了会,他问秦嬷嬷“依嬷嬷看,钰儿这孩子,性情如何” 见她神情茫然,段修瀚解释说“我刚刚为红豆改名为新钰,从了族谱上的新字辈。” 秦嬷嬷恍然,她思虑片刻,先赞扬了段修瀚起的名字,“老爷这名字起的贴切,小娘子乃咱们段府唯一的小娘子,自然如明珠玉石般珍贵。” 又道“这段时间同小娘子相处,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小娘子实在当得上蕙质兰心,善良柔和,乖巧可爱,又没有半分架子,老奴真真心胜喜之。” 段修瀚与段夫人不禁微微一笑,自家孩子,自然觉得她百般好。 “但是,”秦嬷嬷迟疑了下,说,“小娘子性情好是好,却有些过于良善,老奴唯恐她将来吃亏。” 这话十分婉转,其实剖开来说,便是说新钰性子有些软弱。 闻言,段修瀚沉吟起来,单今晚一夜相处,他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性情是有些软弱。 段夫人却道“我瞧着挺好的,性情太过刚硬之人将来路子更不好走,老爷,”她拉住段修瀚的手,温婉一笑,“听闻因家境贫困,钰儿并不曾进过学,我打算为钰儿延请一位先生,教习她诗书礼仪,腹有诗书气自华,届时,钰儿性情自然就好了。” 段修瀚握住她的手,叹气“辛苦你了。” 段夫人嗔道“老爷说这是何话,钰儿亦是我女儿,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之说。” 说罢,她瞪他一眼,“钰儿初来乍到,心里难免忐忑,你万不许逼她,更不许对她摆脸色。” 她是想到今日他对着她严肃起来的脸色。 段修瀚好笑,他摇头,道“夫人放心。” 心里却想,这两个女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之人,他哪摆的起脸色。 来这里第一夜,蔡红豆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刚躺下不过半盏茶功夫便睡着了。 隔日凌晨,蔡红豆正迷迷糊糊睡着,耳边传来碧血丹心的声音。 “小娘子,该起来了,夫人昨夜吩咐让您今日过去一块用早饭。” 蔡红豆迷糊了会,被伺候着起身,穿衣服,洗漱,装扮,最后被搀着前往正院。 好在正院离芷涵院不远,只隔了一个小花园。 蔡红豆走在小花园的小道上,转头打量周围的景致,哪怕只是一处小花园,处处仍见精致,假石林荫,团花锦簇,她走的小道两旁,居然栽种着一排青嫩青嫩的矮树。 见蔡红豆好奇,碧血解释道“这种植株名唤万年青,冬日里亦青翠欲滴,恍如夏季,因此被称为万年青。” 蔡红豆点头,心里惊异,贵族东西就是稀罕。 一行人脚步悠闲地来到正院,段修瀚也在,段夫人温和开口“钰儿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蔡红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新名字段新钰。 她立在原地,一时怅惘,从此后,便再没有蔡红豆了,有的只是段新钰。 “快过来,我昨夜观你喜欢绣球乾贝,今日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备上一份。” 段新钰回过神,她走上前,微微一笑“谢过夫人。” 用过早膳,段修瀚便走了,段夫人留她在屋子里说话。 两人正闲聊着,一个丫鬟走进来,禀报“夫人,臻芳斋和华衣楼的老板来了。” 段夫人颔首,“让他们在正厅等候片刻,我这就过去。” 见蔡红豆面露疑惑,她解释道“臻芳斋和华衣楼分别是首饰铺子和衣裳铺子,走,咱们过去,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段新钰惊讶地站起身,“夫人,我那边衣服首饰还有很多。” 完全不需要做新的。 段夫人却拉住她的手,笑“女孩子哪有嫌衣服首饰多的,走,咱们过去瞧瞧。” 最后,她到底没拗过段夫人,过去瞧了瞧,还被段夫人相中,被迫定做了两套衣服,两套首饰。 等臻芳斋和华衣楼的老板走后,段夫人又带着她逛了整个段府,带着她认认路,顺带也让下人认认她。 这是段府唯一的小姐,段新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如此过了十来日,段新钰渐渐融入了段府。 每日在正院那边用早饭, 再陪段夫人说会话, 随后前往池香阁, 由宁夫子教她习字与礼仪。 池香阁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学习的场所。 宁夫子年约四旬, 早先在宫内当过女官,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后被放出宫, 便受邀到各个世家教习小娘子。 除诗书礼仪外, 宁夫子还教她琴棋书画, 叫段夫人的话说, 不求她如宁夫子般精益求精,只求略懂皮毛, 陶冶情操足矣。 中午照旧在正院用膳, 原先段府一日两餐, 自段新钰来了后, 为她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便改为一日三餐,段夫人为增进母女感情,也陪着她一块用膳。 用过午膳,再去池香阁学上一个时辰,之后便是自己的时间。 段夫人为怕她无聊, 还特地买了个戏班子与杂耍团, 闲暇无事就让他们搭台献艺。 这样的生活, 当真如同梦里一般。 唯一缺憾的是,爹娘和青豆黄豆没在身边。 还有就是,随遇安。 她思念爹娘,思念青豆黄豆,亦思念随遇安。 段新钰坐在窗前,手里摆弄着黑匣子,但无论她怎么按,黑匣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偏这几日天气晴朗,她便是想雨天试试也没遇到合适的时机。 “小娘子,这是厨房那边送来的鸽子汤,您快趁热喝了。” 段新钰回过神,看向还冒着热气的汤蛊,那是段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做的补身子的汤,尤其对怀孕女子有大补之效,她自然不会拒绝段夫人的好意,当下放下黑匣子,捧起了汤蛊。 “小娘子,您每日都会拿出这个把玩,这是什么啊摸起来还挺舒服。” 一着鹅黄色窄袄,头上梳着两个角角的圆脸小丫鬟拿起她放到桌上的黑匣子,好奇地摸了摸。 “喜鹊,谁允许你随意动用小娘子的物品,还不快放下” 掀帘子走进来的碧血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即虎起脸,呵斥一声。 被唤喜鹊的小丫头嘟嘟嘴,放下了黑匣子。 “无妨,”段新钰喝完汤,放下汤蛊,对碧血笑笑,“不是什么易碎东西,摸摸也无事。” 听到这话,喜鹊立即调皮地对碧血吐了吐舌头。 碧血瞪她一眼,转眼看向段新钰,脸上换为温和端庄,“话虽如此,但喜鹊那丫头毛毛躁躁的,当心不要让她摔了小娘子的东西。” 她们这几日见段新钰时常拿出那个把玩,还露出思念怅惘的神情,便知那肯定是小娘子那边的亲人送与她的礼物,听闻小娘子与那边感情甚笃,如此珍贵之物,小娘子自当十分爱惜。 喜鹊嚷嚷“碧血姐姐冤枉人,奴婢才没有毛毛躁躁,更不会摔了小娘子的心爱之物。” 又有一丫鬟掀帘子进来,衣饰与喜鹊差不多,却偏瓜子脸,她神情冷淡,眼里微微带着笑意“在外头就听见你叽叽喳喳,可不要扰了小娘子清净。” “白鹭,你可不许冤枉人,哼,你与碧血姐姐是一派的,净管欺负我一人。” 耳边是几个丫鬟的嬉闹声,段新钰嘴角不觉翘起。 除碧血,丹心外,段夫人还给她拨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分别唤喜鹊和白鹭,另有八个负责煮茶清扫的小丫鬟,一个统领总事情的嬷嬷。 单她一个小小的芷涵院,便有十几个伺候的下人。 段新钰笑了会,忽而望向窗外,神色怅惘天空澄澈碧透,一望无际,白云干净若纱,瞧不出一丝乌黑。 什么时候能下雨呢 段新钰与段夫人渐渐熟悉起来,虽不说像对蔡娘子那般依赖,但在她心里,段夫人如今也算得上亲近的长辈。 唯有,段修瀚这个亲爹,她反而不怎么熟。 其实也无可厚非,每日段修瀚早早就走了,有时候能一起用个早饭,有时候连早饭都遇不到,晚上他一般都会赶回来,但用完晚饭,他就钻进书房处理政务,因此来这里十几天,段新钰从心底里接受了段夫人,但对段修瀚这个亲爹 “钰儿,你瞧这个花样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这处换成青色如何” “嗯”打量一番后,惊喜,“不错,不错,钰儿果真蕙质兰心。” 不好意思,“夫人过奖了。” 听着那边温情满满的对话,段修瀚手捧一本书,动动身子,咳嗽了一声。 那边声音顿住,段修瀚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 熟料,他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听那边声音又继续了。 “到时候让华衣楼用上这个式样,配上蓝色佩带,定十分贴合我儿。” “这样式样,”她拿过另一样,“可以配给夫人,挺适合您。” “钰儿眼光果然极好,采莲,收起来,过后交给华衣楼。” “是,夫人。” 段修瀚脸色微黑,他特意抽出一天休沐,就是为了多陪陪段新钰,结果那两人自顾自聊起来了,完全把他扔到了一边。 “咳咳,”他再次咳嗽两声。 段新钰沉浸在挑选新式样的愉悦中,自然没注意到亲爹异样的举动,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实在是这几日与段修瀚交集不多,她对他,简单点说,是完全不熟。 段夫人倒是注意到了,她抿唇一笑,却没提醒。 说句大实话,他与钰儿血缘连接,便是再没交集,他在钰儿心中终究不一样,但她不同,若不趁着这段时间,多与钰儿加深感情,待日后钰儿完全适应了段府,亦或者说,待他与她抢钰儿时,那是肯定抢不过的。 总之,这天休沐,在具有血缘关系的段大人与日常相处嘘寒问暖的段夫人中,段夫人完胜。 段新钰完全没注意到亲爹与段夫人的纠葛,她是真的在全心全意挑选花样。 一是为见到这么多好看且从来没见过的花样而赏心悦目,二是想挑两样,给段修瀚和段夫人做点小东西。 来了这么多天,他们二人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将他们当做父母来看待,却不妨碍她感激他们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心。 但是他们又什么也不缺,吃穿住行皆有下人操心,她还真一时想不到能为他们做什么。 如今看到这些新式样,她方想到眼看着天儿越来越冷,不若给他们两人做两件套袖,既尽了孝心,又可以保暖。 想到便去做,她抽出两样花样,回去的路上同秦嬷嬷商量这件事。 那晚汇报完后,秦嬷嬷便主动请求要来她身边伺候,段修瀚想着女儿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身边跟着个老嬷嬷确实能起到提点的作用,再者自从母亲走后,秦嬷嬷一直闷在舒林院过着尼姑般的日子,好不容易对人对事上点心,他自没有不同意。 闻言,秦嬷嬷心里暖烘烘的,小娘子性情果然纯良至孝。 她笑道“恰好,前些日子夫人送来两块紫貂皮料子,小娘子可以用那个为材料。” 段新钰想了想,依稀记得自个库房里好似有几块料子极为顺滑的皮毛。 不是她记忆模糊,实在是这几日段大人与段夫人的赏赐太多,如流水般连绵不绝,东西太多,她确实记不住,不得已,她专门开了间库房,库房钥匙暂由秦嬷嬷保管,且听秦嬷嬷说,她那边还有几件老夫人的东西,在请示过老爷夫人后,干脆将老夫人的东西也搬了过来,段新钰去看过,那些哪能说几件,应该是一堆才对。 她点点头,“嗯,那就用那个吧。” 回到芷涵院,秦嬷嬷果然从库房里找出紫貂皮,在段新钰准备做套袖之际,她将芷涵院所有人都唤过来叮嘱了一番。 大意是小娘子要为老爷夫人做套袖之事不得传出去,否则小心戒尺伺候。 闻言,段新钰好笑不已,她倒是无所谓,反正最后这两样东西总要让段大人与段夫人知晓,倒是秦嬷嬷解释说“小娘子虽然用心至纯,但是加上出乎意料的惊喜,方能更让人感动。” 秦嬷嬷这话不无道理,且一心为她考虑,段新钰自然只会点头。 如此,在这样繁忙而温馨的生活中,几日转瞬即逝。 段新钰肚子越来越大,每隔几日必有府医过来诊脉检查,酌情改善食物,再有秦嬷嬷和碧血丹心等人伺候照料着,她倒一点也不担心。 这日,她终于将两件套袖做完,便赶着午饭的点前往正院。 正院里,段夫人正在打理家务,段府主子虽然只有三人,但仆役却不少,加上在外面办置的铺子,零零总总,可有的段夫人忙活。 听闻段新钰过来,她忙放下账簿,欢喜地让丫鬟迎她进来。 段新钰走进来,朝段夫人行了个礼,立即被段夫人拉到跟前坐下。 瞧她面色红润,无一丝体虚之兆,段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钰儿可还受得住,要不要将上午学习的时辰减为一个” 一天中,她学习的时间为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因她肚子越来越大,段夫人怕她精神不济,遂这几日经常担心叮嘱。 段新钰摇摇头,“不必,钰儿还受得住,若将来觉得受不住,钰儿自会同夫人说。” 说完,瞧见她放到手边的账簿,好奇地瞥了眼。 段夫人看见,笑道“这是家里的账簿,等你将来产子后,我再带你着手这些事。” 段新钰恍然,不过却没想插手段府的内务,她从袖子里掏出两件袖套,放到桌上,不好意思道“来这里这么多天,承蒙你们的照顾,我也无以为报,这两件袖套是我闲来无事做的,勉强算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收下。” 看见这两件袖套,段夫人整个人愣住了。 半晌,她突然用帕子捂住眼睛,感动地哭了出来,“呜呜,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收到女儿亲手做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五十章 见段夫人这个样子, 段新钰大为吃惊。 她又是惊讶又是慌张地递过去帕子,“夫人” 段夫人接过来, 拭了拭眼角, 破涕为笑, “抱歉, 吓到你了, 我只是,我只是太惊喜了。” 没想到,她这辈子还有收到女儿亲手做的东西的一天,往常, 她同那些夫人聊天, 看她们炫耀自家闺女送给她们的东西,她心里是又酸涩又绝望, 当时奢想, 要是自己有一天能收到孩子做的东西该有多开心, 没成想,猝不及防这个愿望便实现了。 见段夫人确实开心,并没有因为礼物轻薄而不舒服, 段新钰弯唇笑了。 晚上, 段修瀚回来, 收到段新钰的套袖, 同样愣了很长时间, 当时他面色平静, 瞧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转过身眼圈却悄悄红了。 收到她的礼物,段夫人十分欣喜,随后又是一阵流水的赏赐。 段新钰十分无奈,那是她的孝心,亦是感激段大人与段夫人近日对她的照顾,怎么反过来又要段夫人花费颇多。 段修瀚没直接给她赏赐,只是几日之后,他特意挑了个休沐时间,带回来几本书。 “这是”段新钰好奇地翻看手中的小书。 “这是为父替你挑的几本话本,俱是今年最流行最火热的,你闲来无事可以赏析一二。” 段新钰吃惊地抬起眸,看向一脸平静的段大人,听闻世家一向不许大家小姐研读这些东西,甚至将这些小书列为禁物,怎么轮到段大人这里偏就如此与众不同呢。 她心间奇怪,面上却温婉一笑,“谢谢大人。” 段修瀚颔首,沉默了会,又悄声说“尤其是这金月堂,实在当得上风流读物,你且率先阅读。” 段新钰脸上的奇怪之浓,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久,轻轻点头,“我记下了。” 改日,段夫人过来,瞧见她书桌上摞着的一打话本,脸当即就黑了。 她随手抽出一本,咬牙切齿,“这是谁送你的” 段新钰沉默了会,老实交代“大人。” “我就知道”段夫人狠狠将话本摔到桌子上,扶额无语,不过过了会,她却转头对她说,“虽说这些东西不甚入眼,但你爹挑的这些话本”话到这里,顿住,段夫人心里冷笑,幸好那个不靠谱的还知道给钰儿挑些勉强入目的话本,不然她定然饶不了他。 她深吸口气,说“你闲来无事,其实看看也无妨,只是切记不要耽搁了学习,更不要为里面的虚幻所迷惑。” 段新钰愣愣点头,其实她收下话本后还没来得及看,不过听段夫人这话,她倒是对这些话本起了点兴趣。 段夫人走后,段新钰靠在软塌上,随意拿出本话本,正预备掀开第一页,突然想到什么,她又放下那本话本,找到金月堂第一册,这才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便看到了天昏。 丹心进屋点起灯,担忧地叮嘱,“小娘子,天黑了,改日再看吧,别再将眼睛看坏了。” 段新钰依依不舍放下话本,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心间一阵澎湃。 怪不得提起话本段大人神情异常激动,也怪不得段夫人特意叮嘱,这话本,太好看了吧。 只是里面有很多字她不认识,一些句子也就读不懂,毕竟她刚进学一个多月,许多字还未认全。 白鹭走过来,臂间搭着件大髦,“小娘子,咱们该去正院用饭了。” 段新钰站起身,让她伺候穿衣。 来到正院,看到她眼睛通红,段夫人被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段新钰摸了摸眼角,不好意思回答“刚刚,夫人走后,我看了本话本。” 闻言,段夫人无奈,却又好笑,她过来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可不许告诉你爹,不然以后有的你烦。” 当时段新钰不懂这话的意思,却听话地点了点头。 用饭时当然没有说出话本的事,不过约莫段修瀚也看出了,隔日他去池香阁看她。 时段新钰正捧着话本看得入神,段修瀚精神一震,走过来,笑着问“如何为父给你带了好东西吧” 段新钰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忙起身准备行礼,段修瀚抬手让她不必多礼,他坐到另一边,拿起她未看完的话本,同她探讨,“你看到何处了” 段新钰沉默了会,回答“看到第八回了。” “看得挺快嘛,依你看,这绿衣如何” 绿衣是话本中的女主。 这次,段新钰沉默了更长时间,斟酌着开口“我很欣赏她敢爱敢恨的性,在察觉良公子不是她的良人后,毅然放手,后面方遇到了真正属于她的良人。” 段修瀚微笑点头,“钰儿你能有这个觉悟十分好。” 段新钰愣住,转头看他。 段修瀚放下话本,双手交握于身前,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美目微阖,怎么瞧怎么闲散,开口时却自有一股放肆狂放的韵味。 “我段修瀚的女儿,自当如此,敢爱敢恨,不喜欢便踹开,万不必委屈自己。” 段新钰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出了神。 段修瀚同样一瞬不瞬盯着她,盯了会,突兀转向另一个话题“那你对那位良公子又是何看法” 段新钰愣怔稍许,低下头,顺着回答他这个问题,接下来段修瀚当真在仔细同她探讨这本话本,间或夹杂一些诱导性的看法,待他走后,段新钰呆在原地,许久后,突然笑了出来。 段大人这是在借话本教她道理,亦或者说,给她撑腰吧。 接下来几日,但凡休沐,段修瀚总要过来同她探讨看过的话本,不得不说,同他说话,的确十分舒适惬意,且两人有共同话题,不过几次便熟悉起来。 不过他比她这个闺阁女子还要热衷话本,有时候谈到高潮处还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段新钰扶着下巴,漫不经心想道。 眼看两人关系飞速拉近,甚至快比得上自己同钰儿的感情,段夫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夜,天空总算下起了雨。 段新钰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她拿起黑匣子,悄悄起身,披上大衣走了出去,喜鹊就睡在外间,不过她睡得正熟,段新钰又刻意放轻脚步,就没吵醒她。 推开门,外面果然正在下雨,雨帘中还夹杂着稀稀落落的冰凌子。 估计这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雨了。 段新钰迫不及待拿出黑匣子,迫不及待按下那个圆点她犹豫着,又好似害怕,等了会才将黑匣子放到耳边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盯着天空,嘴角带笑。 “随遇安,我现在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段大人与段夫人都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会将他生下来,好生将他抚养长大,就像,” 话音突然顿住,天空簌簌下着雨点与冰凌子,冷风晃晃悠悠飘过来,扬起一阵雨丝倾斜,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话音哽咽,“就像我当初对你保证的那样。” 她突然失力垂下手,整个人半靠到门边,眼泪流了下来。 随遇安,你这个骗子 说好的陪我到顺利生产,你怎么能,怎么能突然不告而别 你还说,等孩子出生后,你要亲自给孩子起名字,可是现在,你丢下我们了。 她闭上眼,心脏急剧收缩,精神恍惚,只觉整个人被剧烈的疼痛包围。 “小娘子”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碧血急匆匆赶过来,扶起她,“小娘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瞧见段新钰满脸泪痕,冻得嘴唇发紫的模样,她急得险些晕过去,当即对屋里吼一声,”喜鹊你个贱蹄子,还不快滚出来” 碧血这一声吼,不止惊动了喜鹊,整个芷涵院都被惊动了,大家连外衣都来不及穿,纷纷跑出来,片刻,整个芷涵院灯光大亮。 正院那边,守夜的婆子丫鬟正在打盹,那边起了喧闹,婆子被吵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朝那边看去。 下一刻,她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忙拍打身边的丫鬟,“醒醒,快醒醒,芷涵院出事了。” 不到一会儿,正院也起了灯,等段大人与段夫人急匆匆赶到芷涵院,就见丫鬟跪了一地,脸色苍白慌张到了极点。 段夫人脸色阴沉,暂时没空处理这些丫鬟,她快步走入屋子,转过弯,瞧见靠在床边,神色呆滞的段新钰,眼眶瞬时红了。 她坐过去,将段新钰揽入怀里,不住抚慰她的后背。 “好孩子,娘在这里,不要怕啊,娘在你身边。” 段夫人身上温暖,熟悉的气味跟蔡娘子身上一模一样,段新钰不自觉依赖地紧紧抱住她,段夫人亦揽住她,不住安慰。 过了许久,待段新钰睡过去后,段夫人终于起身,来到外间,跟焦急万分的段修瀚说了下情况。 听到段新钰没什么大碍,段修瀚松了口气。 段夫人却转过身,怒视跪在外间的众人,“谁先说” 喜鹊再也忍不住,忙匍匐上前,不住磕头,“都怪奴婢睡得太熟了,竟连小娘子半夜醒来也不知道,请夫人责罚奴婢吧。” 其余众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言。 段夫人深吸了口气,眼神冷冽,“喜鹊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其余众人,去外面跪着吧,跪到天亮再说。” 段新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天亮,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身前坐着个熟悉身影,那温暖的气息跟蔡娘子一模一样。 她喃喃出声“娘。” 段夫人一整夜没睡,守了她一夜,此时正迷糊着,突然听到这声“娘”,她整个人都呆了。 疏忽,她激动地握住段新钰的手,“我儿,你,你刚刚喊我什么” 段新钰喊完就清醒了,她正懊恼着,犹豫该怎么遮掩过去,突见段夫人整个人激动起来,还死死握着她的手。 段新钰一呆,抬眼看她,守了一夜,段夫人此时眼下发青,面容疲惫,发梢乱成一团,一向光鲜亮丽的她何曾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但她盯着她,眼神满是热切与期待,还隐隐可见泪光。 张开嘴,顿了顿,段新钰沉默许久,慢慢出声。 “母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开口之后, 后面就很容易了,段新钰打心底里喜欢段夫人, 这时候改口“母亲”, 心里也无任何抵触。 自然, 过后叫段修瀚听到, 又是一阵“咳嗽”“冷哼”不止, 在他幽怨的目光下,段新钰顺应改口为“父亲”。 在她心里,蔡娘子与蔡老三是不可代替的,他们永远是她的爹娘, 但是段大人与段夫人同样是她所依赖, 亲昵的长辈。 从她改口那一刻起,终于彻底融入了段府。 段新钰不再拘泥于芷涵院, 景林院与这两个院子中间的小花园, 闲来无事, 她就闲逛整个段府,段府面积不小,亭台楼阁, 小桥流水, 无一不缺, 有时候走累了, 随便就哪个小亭子坐下, 丫鬟们将携带的糕点茶水摆上, 闲坐在亭子里, 观赏亭外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更多时候,她上完课,来到正院,看段夫人处理内院事务。 这时候段夫人就会教她,什么隶属什么,遇到什么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段府已然两个月了。 肚子已经挺得老大,段夫人不再让她轻易出门,连早晚膳也不让她过来了,就在自个芷涵院用,课业也减为只上午上一个时辰,等她顺利产子后再重新捡起来。 就在这样悠闲的步调中,蔡娘子他们悄无息来到了衮洲城。 时段新钰正靠在软塌上看话本,几个丫头蹲在旁边给她捶腿捏肩,这几日,她腿和背部涨得酸疼。 帘子一掀,喜鹊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比之前稳重多了,虽眼底泛滥喜意,但仍稳着步子,快步上前行礼。 那日醒来之后,听说喜鹊等人被罚了,段新钰心里又是焦急又是难受,是她悄悄溜出去的,关这些丫鬟何事。 第一次,段夫人给她普及了主子与下人的区别。 她的每一个主意,每一次行动都与身边下人息息相关,若她有什么不好,错的自然不是她,而是身边这些没有及时提醒她阻止她的下人。 所以,她将这些丫鬟当成小姐妹,当成二妮和青豆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当然,段夫人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遂并没重罚她院子里那些丫鬟,在她的求情之下,更是让还跪在院子里的那些人起来了,只是喜鹊却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她心里过意不去,喜鹊却万分欣喜感激,她原以为小娘子会恼怒她,便是不恼怒也不愿意留着一个长时间养伤的丫鬟,谁知,她不仅没不要她,还给她求了上好伤药,处处对她嘘寒问暖,喜鹊当时感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自此对她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这边,喜鹊欢喜雀跃走进来,朝她行了个礼。 “小娘子,夫人唤您去过去一趟。” 段新钰抬起眼,好奇,“怎么了” 她肚子已七个月大,等闲无事,母亲不会传唤她去正院,若真有什么事,一般也是她亲自过来。 “听说,小娘子您家人来了。” 段新钰脚步匆匆赶到正院,见到熟悉的四个人影,她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爹,娘,青豆,黄豆。” 几人转过头,黄豆高兴地跑过来,眼泪汪汪想抱住她,但看到她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又不敢,只好缩在原地,眼泪汪汪望着她。 段新钰牵着黄豆的手来到蔡娘子他们跟前,神情激动,“爹,娘。” 蔡老三与蔡娘子俱激动万分地打量她,观她气色良好,前呼后拥,刚刚她冲过来时,旁边两个丫鬟脸色焦急地护在一旁,就知她过得很好,段府也对她很好。 蔡娘子抹去眼泪,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傻孩子,还不快给你母亲问安。” 段新钰这才回过神,忙转身,神情自然又亲昵地给母亲问安,“母亲安好。” 段夫人笑道“你家人千里迢迢过来看你,你将他们带回芷涵院说会话吧。”又叮嘱一声,“回去切莫忘了喝鲫鱼汤,你昨日就贪闲忘了喝汤。” 段新钰不好意思笑笑,点头,“我知道了,那母亲,我们就先告辞了。” 离开正院,几人朝芷涵院走去。 一路上,蔡娘子一脸温和又复杂地盯着她,段新钰疑惑,转头问“怎么了,娘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蔡娘子摇头,笑笑“看到你这样,我就彻底放下心了。” 见她仍旧不解,蔡娘子摇摇头,没有解释,看到她与段夫人相处良好,或者说,见段夫人雍容大度,温婉亲和,她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确实有一点点吃味,但她知道,这样子才是对红豆最好的。 来到芷涵院,丫鬟们流水般上来几碟糕点,蜜饯,果盘和茶水,段新钰挥挥手,“我同家人说会话,你们先下去吧。” “是。”碧血等人敛眉,乖顺行个礼,慢慢退了下去。 眼见段新钰举手投足间初现大家闺秀的气质,蔡老三与蔡娘子不觉怔住。 青豆倒是十分开心,坐过去,揽住她,说“姐,你这样真好看。” 段新钰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亦或者说,她已经融入了段府,自然没发觉自己变了。 蔡老三回过神,面带微笑,不住点头,“没错,红豆这样真好看。” 段新钰不好意思一笑,突然想起来,问“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黄豆迫不及待插话,“大姐,我们搬到衮洲了,以后就在衮洲落户了。” 段新钰惊诧地站起身,看向蔡老三与蔡娘子,这次,照旧是黄豆解释,“你走后,爹爹想你想的不行,后来干脆和娘商量,卖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一家搬到了衮洲” “咳咳”不等他说完,蔡老三便剧烈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瞪他一眼,耳垂却悄悄红了。 段新钰愣住,许久后,她鼻头一酸,眼眶蓦然红了,哽咽“爹,娘” 蔡娘子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也不单单是因为你,你走后,村子里的人总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我跟你爹听了闹心,加上衮洲这边有更好的求学环境,我和你爹商量了下,干脆一家搬了过来。 虽然蔡娘子这么说,但段新钰知道,定然是因为不放心自己,所以爹娘才搬了过来。 她心里酸酸涨涨的,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蔡家庄那个蔡红豆了。 “傻孩子,你哭什么。”蔡娘子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段新钰抽噎了会,抹去泪水,抬头看他们,突然想到“那爹娘,你们到这里后,怎么营生啊” 在蔡家庄,他们可以置办田地,还可以做点小东西卖钱,但是这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缺。 蔡娘子与蔡老三对视一眼,笑了笑,说“我和你爹商量了下,打算盘一个小店,做些包子馒头粥啊一类的早点。” 段新钰眼睛一亮,“可以啊,”说完,她踌躇起来,“你们钱还够吗” “这个你放心,这么些年,爹娘手里攒了些钱,盘那个店不在热闹繁华地方,用不了多少钱,房子也是租赁的,更用不了多少钱。” 听完爹娘的解释,段新钰心里一酸,来到衮洲城后,原本家里还算有余的生活顿时窘迫了吧,沉默了会,她突然起身,走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 “爹,娘,这个你们收下。” “这是”打开一看,却原来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些段大人与段夫人赏的金瓜子金元宝。 蔡老三忙推给她,“不行不行,我们哪能收你的东西。” “爹,你们就收下吧。”段新钰眼角挂着泪珠,“女儿不孝,不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女儿的月俸,女儿平日里用不到钱,留在女儿手里也没什么用。” 沉默了会,蔡娘子叹口气,从里面拿出两块碎银子,其他却是推还给她。 她笑了笑,说“傻闺女,娘让你回段府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为了拖累你,这两块碎银子,娘带回去,其他你自个留着,不要说什么用不到,你便是买点小东西送给段大人与段夫人,也是你的一份孝心,他们定然十分开心。” 段新钰垂下脑袋,半晌,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他们留在府里用膳。 看到确实没死且过得还不错的蔡娘子,段修瀚总算放下了心,他俊逸秀面一如从前,那双温润的眸子经过官场的洗礼变得愈加透彻。 他对蔡娘子说“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段府亦是你的家,不要有半分拘束。” 蔡娘子心潮起起伏伏,好半晌,最终归于平静,她笑笑,亦如回到娘家般,“有少爷这话我便放心了,说实话,还真有点需要您帮忙的地方。” “哦”段修瀚好奇,“你只管说。” “少爷也知,我唯黄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盼着他学业有成,光宗耀祖,但我们初来乍到,对这边的书院也没个头目,所以” 话到这里,段修瀚懂了,他略颔首,将黄豆唤到身前,仔细考查一番后微笑点头,“不错,确实是块进学的好料子,这样吧,改日我带黄豆去文彬书院一趟,看看他是不是适合那里。” 闻言,蔡娘子眼睛猛然亮了,来这里后,他们自然打听过这边的书院,其中文斌书院最为出名,上至老翁少年秀才,下至几岁蒙童,皆有办学,因教育资源丰富,频出中考秀才,乃至举人进士。 她未推辞,当下站起身,拉着黄豆,缓缓朝他施了一礼,“谢过少爷。” 段修瀚让他们起身,又对黄豆说“你母亲是我妹妹,你就叫我舅舅吧。” 未等蔡娘子开口,黄豆立即机灵地喊一声,“舅舅” 蔡娘子无奈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段夫人瞧着这热闹的场景, 不由微微一笑,“既然如此, 那你该叫我一声舅妈才对。” “舅妈”黄豆顺势爬竹竿而上。 “哈哈,好孩子。”段夫人就喜欢这样机灵活泛的小孩子,当下吩咐刘嬷嬷,“快将我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今日下午,他们贸然过来,段夫人也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 等他们走后, 她忙从库房里寻了两样可以当做见面礼的小东西。 “来,这两枚玉佩, 你和你姐一人一个。” 这次, 黄豆没有收, 他忐忑不安地朝蔡娘子看去。 段修瀚微笑“收下吧,这是你舅妈送给你的见面礼。” 停了会, 蔡娘子跟着笑道“长者赐未敢辞, 黄豆, 你收下吧。” 如此, 青豆这才上前, 同黄豆一起收下玉佩,且改了口, “舅舅, 舅妈。” 段夫人瞧青豆乖巧灵秀, 且面容同钰儿有几分相似, 心下爱屋及乌,提议道“不如让青豆也过来读书,反正宁夫子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真的吗” “这不好吧。” 蔡娘子看了眼抢先出声,一脸喜意的红豆,转过头,有些迟疑和为难,“会不会太过打扰夫人,况且家里打算盘个小店,还想让青豆过去帮忙。” 段夫人笑笑,说“青豆是我外甥女,外甥女来家里读书如何算得上打扰,还可以同红豆作个伴,至于店铺那边,青豆上午在这里学一个时辰,下午再赶回去帮忙一样的。” 说罢,她还看向段修瀚,“夫君以为呢” 段修瀚点头,“这个提议不错。” 但他也没替蔡娘子和蔡老三做决定,瞧素芬的样子就知道,她同十几年前一样倔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然他完全可以给她买套宅子,再给她买两个下人帮忙。 蔡娘子沉入思考,难以下决定,其实她心里是赞同的,当年她偷懒没有好好学,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愈加明白识字的重要性,便是将来说亲,女子识字也是很大一处优势,她主要是担心蔡老三 蔡老三笑呵呵道“那就让青豆过来这里读书吧,那边还没开张,也不忙,等将来忙了再赁两个人帮忙就是。” 段新钰眉开眼笑,“谢谢爹。” 青豆也抿着唇十分开心,她自小心气就高,自然希望能读书识字,以往是家里情况不允许,她也不想拖累家里,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她定会好好珍惜。 用过晚饭,几人又说了会子话,便是段新钰再不舍得,蔡娘子等人也决定要离开了。 她挺着个大肚子,没办法送爹娘他们出门,只好由秦嬷嬷代劳。 母亲见她心情不好,过来拉住她的手,说“日后想见他们就让身边的丫鬟出去一趟,叫他们过来坐坐,等你将来顺利产子,也能随时出去看他们。” 段新钰抬起头,濡慕地看向母亲,过了会,她依赖地靠在母亲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蔡娘子他们来到衮洲城这件事很好地抚慰了段新钰思念亲人的心,她在那边的牵挂唯有二妮与随遇安二人了。 罢了,随缘吧。 这几日,段新钰在缝制手炉套,当然是为父亲和母亲做的,秦嬷嬷知道后,数落了她几句。 若她刚来那会,为了增进亲人间的感情,且肚子还不大,她当然支持她做点东西,但是现在她肚子这么大了,这些小东西看着不大,但其实很是费精力,反正段大人与段夫人也不缺。 段新钰却摇摇头,坚持要做,无他,皆因前两天她将母亲给她的月俸给了爹娘他们,虽说那些银子给了她便由她肆意处理,但想到这事,她就感觉好像拿段府的钱贴补家里一样,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就想为父亲和母亲做点什么。 过后,段夫人与段大人收到她的手炉套,虽然十分开心,但同样不想她这个时候再去劳累,像秦嬷嬷那样数落了她一顿,在段新钰举手发誓说以后安安稳稳等待生产后才饶过她。 做完那两个小东西,段新钰当真头晕眼花,恶心呕吐了一阵子,吓得她再不敢肆意妄为了。 过了两日,段修瀚特意抽了个时间,带黄豆去文彬书院面看,同时也让书院的老师相看他。 等到晌午,黄豆跟着段修瀚回来了,恰好段新钰和青豆上完课,这时候小吃店还没开张,青豆不用赶着回去,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 黄豆站在段新钰跟前,手舞足蹈地跟她描述书院老师严肃的脸庞与长长的胡子,当然还免不了提及自己对答如流的英雄事迹,完毕,他挺着小胸膛,一脸得意地望过来等待夸奖。 青豆嗤笑一声,“是段大人在旁,那位夫子给段大人面子,不好意思考你太难的。” 私下里,她仍旧称呼段修瀚为段大人。 黄豆急得眼睛通红,“才不是这样,夫子说我论语背得可好了。” 眼看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段新钰忙止住他们,好笑道“几月没见,你们怎么还是一见面就拌嘴。” “是二姐处处看我不顺眼。”黄豆嘟囔一声。 青豆瞪他一眼。 黄豆委屈地别开眼,过了会,他倏忽叫道“对了,大姐,我有名字了,还取了字。” “名字”段新钰愣住,“什么名字” “就是大名啊,我大名叫蔡学钰,字行勉。” 这时候,青豆亦开口,“姐,我如今也有了大名,唤作清钰。” 段新钰呆住了,好半晌,她眼角湿润,喃喃问道“谁取得” “爹娘取得,”青豆握住她的手,笑,“姐,不管你姓什么,咱们三个永远是亲姐妹,亲姐弟。” 段新钰吸口气,抿去湿润,笑叹“对,咱们永远是亲人。” 她抱住了青豆和黄豆。 “日后,便唤你们大名,学钰和清钰。” 有亲人如此,她是何其幸运 走时,她让他们带回去些糕点布料,虽没办法直接给银子,但她可以给家人一些用不完的布料和糕点首饰。 这样平淡又温馨的日子,转眼间,冬季第一场雪来了。 白鹭推开窗子,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即便性子偏寡淡这时亦不可避免小孩子脾气,开心欢呼出来,“小娘子,外面下雪了。” 段新钰慢慢走过来,倚着窗台往外看,白雪皑皑,清澈碧透,枝头一堆白球摇摇欲坠,她眼睛不由一亮,片刻,雀跃欢喜之情缓缓在眼里晕开。 下雪了啊 丹心走过来,给她披上大髦,叮嘱道“小娘子,今儿个天儿冷,您别站在窗口了,回去吧。” 段新钰依依不舍。 这个时候,帘子被掀开,段夫人走了进来,手间揣着只手炉,手炉外面正套着她做的那件手炉套。 看见她站在窗边,正扶着窗台跃跃欲眺,她额角一跳,忙吩咐身边的采莲,“快去,将姑娘扶过来。”又训斥段新钰,“当心生病了,又不是小孩子,下个雪你也这么开心。” 段新钰不好意思笑笑,不用采莲扶便走了过来,坐到母亲身边,倚着她,问“母亲怎么来了今儿个下了雪,小心路上滑。” 段夫人拍拍她的手,说“你父亲昨日叫人送了一箱子东西回来,里面有些东西给你的,我给你带了过来。” 段大人政务繁忙,前几日又出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闻言,段新钰眼前一亮,“可是有金月堂第二十回” 段夫人摇摇头,无奈,得,那个不靠谱的可算将自家闺女也带入了话本这个无底洞里。 她点头,“自然是有的。” 段新钰当即眯起眼笑起来。 看见她乖巧可爱的笑容,段夫人心里便一软,想到她月份大了,快要临盆,心里又一紧,女子生孩子向来是 呸呸呸,她在心里连吐三次,顿了顿,对段新钰说“这几日你注意着些,不过也无需担心,娘已将稳婆和产房预备好,咱们这个年啊,一定会平平安安,红红火火的。” 段新钰嘴角的笑僵住了,如今她肚子已经八个月大,听娘和母亲的意思,是准备这几日看看,如果孩子出不来,就准备上药性弱的催产药,她身子弱,不能让孩子呆到满月再出世。 因着这个,这几日,段新钰心里总是慌乱不安,一时担心没有满月,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时又担心生产不顺,总之,接连几日,她都没有睡好。 看来今日,母亲是特意来安慰她的。 段新钰压住心里的不安,笑笑“我知道,谢谢母亲。” “傻孩子。”段夫人握住了她的手。 又过了几日,孩子还没有任何想出来的兆头,就在段夫人和蔡娘子心急若焚,都开始准备催产药时,这夜,段新钰终于发动了。 发动时,段新钰还在睡觉,睡梦中,觉得肚子有点难受,但她昨夜翻腾好久才睡着,现下正是犯困的时候,因此只挪了挪身子,便继续睡了。 谁想,那疼痛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她硬生生被疼醒了。 然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快生了。 她慌忙发出声音。 进入第八个月,屋子里便时时守着两个人,生怕她一时发动没人注意到。 屋子里的两个人顿时醒了。 随后,芷涵院亮起了灯,等段夫人急匆匆赶来时,稳婆已经在里面指挥地丫头团团转。 她紧紧攥住刘嬷嬷的手,脸色一片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支撑不住。 刘嬷嬷扶住她,不住安慰,“夫人,小娘子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段夫人镇定下来,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帮忙,又问热水,干将人参片等可都备好,丫鬟来报,都准备好了,张稳婆早先已经吩咐下来。 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她备下的这两个稳婆皆是衮洲城最好的稳婆,钰儿一定会没事的。 段新钰是半夜丑时开始发作,直至凌晨卯时,恰是朝阳升起的时刻,孩子方平安诞下来。 是名男婴。 婴儿刚生下来不久,段修瀚恰好赶了回来,听下人说孩子生下来了,他官服都来不及脱,就狂喜地奔了过来。 屋子里,段夫人抱着小婴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像你,尤其那鼻子,简直跟老爷一模一样。” 段新钰靠在床头,望着孩子,目光温柔又怅惘。 过了会,段夫人问她“心里可有小名了看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将来一定是个调皮小子。” 段新钰怔了会,眼睛慢慢飘向窗外的天空,“就叫随缘吧。” “随圆”段夫人念一声,虽觉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但当初说好让女儿给孩子起小名,遂也没多说,仔细一想,这个名字还挺可爱,当下立即“圆圆”,“圆圆”地叫了起来。 段新钰笑了笑,也没订正段夫人的错误认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三年后。 一艘巨轮的甲板上, 一个圆滚滚小娃娃踉跄着跑来跑去, “咯咯”的笑声清脆铃铛儿响, 身后呼啦啦拥着好几个人, 跟着他跑来跑去。 “哎呦喂, 我的小祖宗,你慢点。” “小少爷,你跑慢点, 当心摔了。” 小娃娃头戴虎头帽,脚蹬虎儿鞋, 身上亦是一身虎头虎脑小衣装, 身前珮着件金色璎珞圈, 上面硕大颗红宝石在灿阳下闪闪发光。 他显然很享受被人追着的感觉, 圆溜溜的大眼睛欢快地弯起,红通通的小脸蛋饱满有光泽,咧着嘴, 露出一口小白牙,小腿“蹬蹬蹬”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 小娃娃玩累了,牵着翡翠的手走入船舱。 “外祖母。” 瞧见坐在上首的贵妇人, 小娃娃一把撒开翡翠的手,颠颠跑了过去。 贵妇人一把接住他, 将他抱到怀里, “哎呦喂”地叫出来, “外祖母的小心肝儿呦。”给他擦擦额角的汗,贵妇人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脸蛋,问,“跑了这么久,肚子是不是饿了” 小娃娃抚着小肚子,仔细感受了番,然后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说“肚子说,它饿了。” “哈哈。”贵妇人顿时被小娃娃这搞怪的人小鬼大模样给逗笑了,旁边的丫鬟婆子亦发出和善的哄笑声。 刘嬷嬷看着贵妇人敞怀大笑,眼角隐隐可见笑纹的模样,眼里满是欣慰,再转向坐在贵妇人怀里,斜着小脑袋左看看右望望,一脸茫然,似乎不知他们在笑什么的小娃娃,眼里的温柔慈爱更浓。 这一行人便是进京述职的段府众人,坐在上头,众人拥护的自然是段夫人,她膝上的是段新钰的儿子 段楷瑞,瑞哥儿。 段大人提前收到风声,此次述职,皇上怕是有意将他留在京城,遂这次干脆阖府一块出发了。 快到晌午用膳时候,段修瀚从书房来到正厅,一见到外祖父,瑞哥儿立即跳下外祖母的膝盖,“蹬蹬”跑过来,抱住外祖父的大腿。 “外祖父” “哈哈,圆圆一上午在干什么”段修瀚一把将他抱起来,眼里闪烁着笑意问道。 瑞哥儿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分外理直气壮道“圆圆在锻炼身体。” “哈哈哈。”正厅内笑声再次滚滚冒出来。 段新钰走进来便瞧见这样阖家欢乐,祖孙一堂的场景,她笑笑,走过来,“想必又是圆圆闹了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 闻言,瑞哥儿本想伸出去让娘亲抱的手立即缩了回去,还分外有志气地扭过头“哼”一声,“娘亲大坏蛋,才不让娘亲抱抱。” 段新钰好笑,促狭地看过去,说“行呀,晚上别找娘亲睡觉觉。” 这小子一到白天遍地撒欢,一会儿去外面游荡一圈,一会儿来外祖母外祖父这里讨个乖巧,寻个甜点,偏偏到了晚上,一定要跟她一块睡,数次想给他单独分房睡,皆被他的嚎啕大哭给征服了。 瑞哥儿憋着嘴,委屈巴巴看着她,片刻,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冒出句,“我那是为了陪娘亲,给娘亲壮胆。” “咳咳”段新钰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小子,不知随了谁一身厚脸皮,她促狭地看过去,还待要继续调戏,但看他一脸“你再说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她顿了顿,只得好声好气道:“好好好,娘亲怕黑,娘亲需要你壮胆。” 如此,瑞哥儿才勉为其难给她一个好脸色,而后张着手要她抱。 段新钰接过来,坐到父母亲旁边。 段修瀚与段夫人正在商量返京后的问题。 “回京后记得带钰儿去各家拜访,尤其是诚懿侯府,这些年,诚懿侯府帮助我们颇多,别忘了带钰儿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其他还有些外在的因素,他就不必提了。 段夫人颔首,“这我自然晓得。”顿了顿,她语调悠悠扬扬,“听说,诚懿侯府那位外孙前两年回来了。” 段修瀚闻言眼帘半搭,敲敲手指,神情思量,却是没应声。 段夫人感慨地叹口气,“诚懿侯府想必十分畅快,这么些年被崔府压在底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段修瀚却微微一笑,道“不见得。” 段夫人愕然,转头看他,“难不成还有其他变动” 段修瀚摇摇头,却没多说,转而将瑞哥儿抱到怀里,拿出几个金豆豆金花生逗他玩。 段新钰在一旁边吃糕点边听他们聊天,这几年,母亲已将跟段府有姻亲关系或者不对付的世家和其他需要注意的世家通通给她讲了一遍,每次他们聊天时,段新钰也会默默听着,记下。 先前衮洲城并无多少世家,但眼下要去的京城,却是世家扎堆,段府的姻亲与不睦世家亦是扎堆,她不能再像在衮洲城中一样悠闲自在了。 眼下他们谈论的诚懿侯府,与段府关系匪浅,诚懿侯府老太太与段府老太太原本是堂姐妹,还是关系极近的堂姐妹,这些年两家一直没断了来往,且来往十分密切。 在海上航行了七八天,这日,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段府老宅原本就在京城,这些年,京城老宅一直由段府的忠仆守着,听说老爷夫人欲携带小姐和小少爷回京,老宅的留守忠仆立即欢喜地像过年,将老宅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又将一些常年无人住而破旧倒塌的小院修葺下,这几日终于顺利完工,只等主子们过来入住。 这不,这几日,他们一直守在港口,天天望眼欲穿,就盼着下一刻就能看见刻有段府标志的大船。 与段府下人一同来接应的还有诚懿侯府的章三爷。 段修瀚走在最前面,见到接应的人中立在最前面的那人,他神情激动,不觉上前几步,“孟怀。” 被称为“孟怀”的男子年过三旬,修三髻美髻,长眉秀目,高约八尺,看见段修瀚,亦激动异常,快步迎上来,高呼一声“宜修。” 宜修是段修瀚的字。 “哈哈。”两人抱住,不住拍打对方的背,颇有常年未见,一朝欣喜。 段夫人领着段新钰走过去,隔了半丈远,遥遥行了个礼,那边,章孟怀亦是拱手回礼。 段夫人对身边段新钰说“钰儿,还不快见过你三叔。” 段新钰戴着帷帽,朝他行了个礼,“见过三叔。” 章孟怀望见段新钰,眼里浮起好奇之色,当初她认祖归宗之时章府同样收到了消息,那时候府里还议论过一段时日,但两家离得远,他们也就不曾见过她的样子,如今,终于见到了本人。 “表侄女好。”他笑笑。 “走,咱们回府。”段修瀚揽住章孟怀的胳膊,章孟怀收回好奇,两人说说笑笑朝马车走去。 段新钰跟着段夫人上到另一辆马车,段夫人给她介绍说“那是诚懿侯府章家三老爷,亦是你姨姥姥的嫡次子,因与你父亲年龄相差无几,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 段新钰点点头,表示知晓。 京城段府大门早已大开,只为等他们归来。 段叔与沛叔已经先行过来,此时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段夫人与段新钰先回到各自院子梳洗,稍后还要去前厅见见那位章三叔。 京城段府给段新钰准备的院子亦叫芷涵院,大概也是特意为她准备出来的,她回到院子后,先去看望瑞哥儿,瑞哥儿听说今天早上就能到京城,昨晚一直兴奋地睡不着,直到凌晨才睡过去,现下还睡着,刚刚先由翡翠和珍珠抱了回来。 翡翠与珍珠是照顾瑞哥儿的大丫鬟。 看见段新钰过来,她们给她行了个礼,“小娘子。” 段新钰走上前,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儿子,轻声问她们“没醒来过” “回小娘子,没有。” 原本还想将他带过去给章三叔行个礼,罢了,反正改天还要去诚懿侯府一趟,届时再补上吧。 她吩咐她们,“好生照看小少爷。” “是,小娘子。”翡翠与珍珠弯腰应是。 她自个由碧血和丹心伺候着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下头发,这才前往正院。 正院里段夫人已经收拾好,就等她过来。 两人前去正厅路上,段夫人问她,“圆圆还在睡” “嗯。” “也罢,改日再拜见一样的。” 段新钰笑笑,“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段夫人跟着笑了笑,随后,她交代道“过会,若你章三叔给你见面礼,你只管收下,若他还给圆圆备了一份,你也照旧收下。” 段新钰乖巧应是,“母亲,我记下了。” 段夫人颔首,拉着她来到正厅。 段修瀚正在同章孟怀高谈阔论,畅笑声阵阵传到厅外。 段夫人面带微笑,携着段新钰走进去,章孟怀忙起身,唤了声“嫂子。” 虽然他只比段修瀚小个半年,但该叫嫂子还是得叫。 段夫人微笑探手让他起身,段新钰上前,拜见,“钰儿见过三叔。” 如此,章孟怀才瞧见她的真容,望见她与宜修五六成相像的面容,他心里再无疑虑,当下畅笑几声,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盒子,交于她,“这是三叔给你和瑞哥儿准备的见面礼。” 话至此,他才发现瑞哥儿不在,脸上不由浮起疑惑。 段夫人适时解释道“瑞哥儿还在睡,改天再带他去侯府拜见。” “哈哈,如此也好。”他面上不显,将两件东西都交给了段新钰,心里却不由琢磨,看来夫妇二人甚是疼爱那个遗腹子,如此,他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侄女和表侄孙了。 段新钰又谢过,坐到了下首,段夫人却上前,加入了两人的聊天。 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段夫人方起身准备回后院给他们准备饭食,段新钰跟着一块起身,两人慢慢离开正厅。 随着慢慢走离正厅,那边谈笑声也越来越低,就在段新钰一转弯,恰时听到那边谈起了诚懿侯府的那位外孙,她再走了两步,两人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隔日一大清早, 段新钰和段夫人就前往诚懿侯府拜访, 当然还带着瑞哥儿。 两人从侧门进入, 来到章老太太的院子, 段新钰踏进去, 才发现屋子里乌压压坐满了人,媳妇小姐,丫鬟婆子, 佩戴金石玉圈,珍珠宝环, 琳琅满目, 远远一望, 跟走进首饰堆里一样。 瑞哥儿好奇地打量四周, 又张大嘴巴看她,似乎在说“娘亲,为什么这个家这么多人” 段新钰嘴角轻轻弯起, 又快速消失不见,她跟着母亲一块朝上头的老夫人行礼。 “姨妈。” “姨祖母” 至于瑞哥儿,则拳起小拳头, 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叫道“太姥姥。” “哎”章老太太瞧见这么乖巧白净的小孩欢喜地忍不住, 忙唤他上前,给他装了一口袋金瓜子金裸子, 装完才反应过来, 唤她们起来, 而后问道,“这就是瑞哥儿吧。” 段夫人起身,弯唇笑道“正是,小名圆圆。” 旁边一妇人打笑道“母亲这是瞧见乖巧好看的小孩心里头欢喜,不管不顾恨不得掳到自己家才好。” “哈哈,偏你嘴贫,又说出了我心坎里的话。”章老太太笑得开怀,眼角眉梢满是笑纹。 章老太太亦没有撇开段新钰,她将瑞哥儿揽在怀里,又朝她招招手,说“好孩子,你过来。” 段新钰慢慢上前,半垂脑袋,露出半截白皙脖颈,透露出一种乖巧温婉来,章老太太含笑望着她,眼中满是温和平静,她盯着她看了良久,却让人升不起半分被打量探究的冒犯感。 许久后,她伸出苍老温暖的大手,覆到她手背上,“你是个好孩子,日后有你在你父母亲跟前尽孝,姨祖母也就放心了。” 段新钰抬起眼眸,温婉地笑了笑。 段夫人招呼她,“钰儿,再给各位伯母婶母请安,另跟各位表姐妹见个礼。” 段新钰闻言照办,依次给诸位请个安,见了礼。 末了,章老太太叫过来一个女孩,那女孩明眸皓齿,仪态端庄,眉梢微微抬起,透着几分贵族特有的矜持与骄傲。 章老太太笑着说“这是家里大姑娘,名唤贞婧。”又对章贞婧说,“贞姐儿,你带着钰姐儿去府里各处逛逛,就不要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 章贞婧款款大方拂袖弯腰,“是,祖母。” 段府对外言,这些年她一直跟着自己亲生母亲,后还嫁了一户人家,没成想嫁的那人却是个早逝的命,她嫁过去不到半年人就没了,婆家容不下她,遂她亲生母亲才联系了府里,府里也才把她接了回来。 按理说,应当由小媳妇来招呼她,但章老太太考虑到段新钰情况特殊,且段府不同于一般人家,最后还是特意吩咐大孙女章贞婧出面招待她。 原本她想着让二人打好关系,不论是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姻亲关系的承接,她都希望自己最为看重宠爱的大孙女与段府唯一的后辈打好关系,但很显然,章贞婧并没太在意,或者说,她并没有太将段新钰放到心上。 她带着段新钰简单在诚懿侯府逛了一圈,最后来到一处亭子,十分客气地让丫鬟婆子上来糕点茶水,就自顾自地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尽管这一路,她同她讲话很客气礼待,但段新钰瞧的出来,她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与排斥那是对不是天生天养世家女的排斥。 段新钰有些尴尬,但也没上赶着聊天,她沉默着用了块糕点,饮了杯茶,最后望向亭子外的景致。 别说,诚懿侯府的景致当真不错,她看着看着,也忘了身边的章贞婧,全心意投入到美妙景致中去了。 两人相安无事,一人看书,一人赏景,倒也相得益彰。 直至翡翠带着瑞哥儿寻了过来。 “娘亲。”瑞哥儿撒了翡翠的手,颠颠跑过来。 “圆圆”段新钰吃惊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瑞哥儿跑到她怀里,抱住她,“我在屋子里待着发闷,就出来寻娘亲。” 段新钰抱起他,微笑,“那过来吧,陪娘亲一块赏景。” 她抱着他,坐回原位,眼角瞥见那位章姑娘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但也没说话,既然她没吭声,段新钰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她正准备和那位章姑娘井水不犯河水到底,熟料,瑞哥儿却忽闪着大眼睛,看向章贞婧,说“大姐姐,我可以吃糕点吗”他手指着那些糕点。 段新钰嘴角的笑意僵住了,她刚准备开口就见章贞婧极快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那眼里居然闪过嫌恶,好似瑞哥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她偏过头,冷淡道“随意。” 段新钰刷的站起身,脸上满是冰冷与怒意,她了解瑞哥儿,瑞哥儿此时突然开口不过是想同人搭话,他最是喜欢有事没事找人闲聊,尚四岁的他哪里看明白别人眼里的恶与善。 她知道,即使段府尽可能的为瑞哥儿的身世想了个完美的遮掩,但于这些世家来说,瑞哥儿的身世一直是个可琢磨的地方,她不求他们多喜欢瑞哥儿,只盼他们不要对他产生恶意就好。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的段新钰早已不是三年前战战兢兢,怯懦自卑的小丫头。 她刚准备开口提出告辞,突听远处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我还想表妹到哪里躲懒了,没成想是寻了个好姐妹。” 段新钰循声看去,却见一着妇人装扮的女子款款走来,她眉眼弯弯,嘴角点着抹笑意,手上还牵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同瑞哥儿差不多大,两人走近后,小娃娃便直愣着眼睛朝瑞哥儿瞧。 这时,章贞婧方放下手中的书,看过来,无奈道“表姐,你今日不是出门了吗” “这不是办完事,就回来了。”女子说完,看向旁边的段新钰,笑着自我介绍,“夫人好,这里是李婉若。” 段新钰扎了个妇人发型。 她冷淡地点头,回复一句,“段新钰。” 李婉若一愣,片刻,她看看章贞婧,似乎懂了。 段新钰却不想再跟她们浪费精力下去,当下道“出来时候不短了,我该回去了,章姑娘,李夫人再见。” 说完,她也没等她们回话,转头抬脚就走。 章贞婧眉头微蹙,似乎对她这样的失礼很是不满。 李婉若朝章贞婧安慰地笑笑,而后抬起脚,追上段新钰,说“恰好,我正准备过去拜见老夫人,我同段夫人一同走。” 段新钰不置可否,脚步倒是慢了些。 两个人拐过弯,走远了些,李婉若才转头看她,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段妹妹,我那表妹自小心高气傲,有时候难免浮于表面,你不要跟她计较。” 段新钰笑笑,没应声,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意见。 李婉若只好转移话题,她看了她怀里的瑞哥儿一眼,拉住自己旁边的小子,说“这是我家宁哥儿。” 段新钰看了眼浓眉大眼的宁哥儿,在他眼巴巴盯过来的目光中,犹豫着放下了瑞哥儿,“这是瑞哥儿。” “瞧着我家宁哥儿同瑞哥儿相差无几,今日两人碰到,也算一种缘分。”李婉若笑笑。 段新钰看了眼瑞哥儿同样对宁哥儿露出的渴望目光,眼里不觉温柔下来。 李婉若看到,适时推了下宁哥儿,说“去,带着瑞哥儿玩去吧。” 如此,宁哥儿才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拉住了瑞哥儿的手。 瑞哥儿抬头看她,段新钰眉目温和,“去吧。” 瑞哥儿登时眉开眼笑,拉着宁哥儿就跑远了,翡翠和李婉若旁边的一个丫鬟忙追了上去。 两人目送他们跑远,直到他们拐个弯不见了。 段新钰收回视线,再开口,语气温和许多,“我为先前的态度道歉,还请李姐姐勿要放在心上。” 李婉若笑笑“没什么,我理解。” 经过这个缓冲,两人之间关系倒是融洽了些。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散着步,聊着天,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花园旁,两人聊得正欢,突然听花园里传出一声哭嚎。 那是圆圆 段新钰脸色猛然剧变,急忙冲了过去,她赶到花园里,才发现圆圆正紧紧攥着一个人的衣摆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他小手抹去,而后又抹到了那人身上。 段新钰嘴角一抽,急急匆匆上前,对上那人的目光,整个人怔住了。 那目光,似乎有些熟悉。 这时候,反应迟了点的李婉若才追了上来,她焦急地扫了眼宁哥儿,发现他没什么事,这才松口气,抬头,看向立在中央的那个男子。 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后,她脸色一变,忙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段新钰再次怔住,好一会,才慌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衣衫摩擦摆动,太子分开瑞哥儿的手,提脚,一步一步来到了她跟前,低眸,看着她,道“你是何人” 段新钰一愣,低头回答“回太子殿下,臣女父亲名唤段修瀚。” 她没抬头,就没看到太子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他盯着她,似乎在出神,过了会,身旁侍卫提醒,他方回过神,又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转身走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旁边的李婉若一眼。 确认太子真的离开后,段新钰忙上前,一把抱起瑞哥儿,给他擦去脸上的狼狈,又仔细检查了遍,确认身上没什么事,方松了口气。 李婉若走过来,抱起宁哥儿,小心询问关心着,眼角却不住打量她,神色也带上了点思忖。 段新钰没注意到,只说“我们回去吧。”经过这一遭,她实在不愿意在外面多停留了。 两人脚步匆匆回到章老太太的院子,发现太子殿下居然也在,她低着眼帘,悄悄回到了母亲身旁,好在太子殿下并未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坐了会,便起身准备告辞,章老太太还准备留她们吃个饭,但段夫人笑着说“刚回来,府里那边还没收拾停当,等收拾好了,改日再来拜访。” 如此,章老太太才放她们离开。 路上,瑞哥儿玩累了,也哭累了,在段新钰怀里睡着了,段夫人早就注意到瑞哥儿眼睛通红,还肿着,立即问道“圆圆怎么了” 段新钰无奈,只好将园子里发生的事说了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瑞哥儿就抓住太子殿下的衣角哭了起来,但她检查,确实没发现瑞哥儿身上有什么伤。 听完,段夫人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只得叮嘱道“日后不要让他到处乱跑了。” 段新钰点头,顿了下,又问“太子殿下怎么会来侯府”今日冷不丁见到太子殿下,吓了她一跳。 段夫人拍拍头,笑道“瞧我,忘了和你说了,太子殿下便是章老太太的亲外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那位太子殿下, 传闻是先皇后之子。” “传闻” “是的, 先皇后在陛下登基不久便仙逝了,留下了当时早产且身体孱弱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一度差点跟着前皇后一块去了, 当时陛下悲痛欲绝,下旨寻遍医药圣手,试了各种法子, 也没多大效果, 后来遇到一老和尚,那老和尚当真将太子殿下救了回来,但对陛下说太子殿下先天魂魄缺失,若在红尘中养着难免沾染红尘中戾气, 只有将他带到一清净无为地,慢慢将养着, 才有可能将养回来,后来, 老和尚将太子殿下带走了, 这一走便是二十二年, 就在大家忘了这位太子殿下之际, 三年前,一个小和尚突然领着太子殿下回来了。” 段夫人讲完这一大通话,端起茶盏喝口茶润了润唇, 放下, 做最后总结, “先皇后原姓章,乃章老太太唯一的嫡女。” 听完这一段具有传奇性的历史,段新钰吃惊地半张嘴巴,忘了往嘴里扔花生仁,旁边瑞哥儿的表情同她如出一撤,别无二致。 段夫人瞧见,好笑地抿抿唇,过了会,她又说“不过不必担心,听闻,”她压低声音,“听闻,这位太子殿下,同诚懿侯府关系不是很好。” 这也是她来了后拾起以前那些来往的世家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怪不得诚懿侯府身为太子殿下的母族,却不敢有任何张扬。 段新钰好奇地睁大眼睛,问“为何” 段夫人怜爱地为瑞哥儿擦擦嘴角的参粒,又剥了块桔子放到她身前小碟,解释说“传闻,先皇后并不得陛下欢喜,遂连带着诚懿侯府也不怎么得陛下欢心,还有传闻说,当初诚懿侯府和先皇后做了些让陛下不喜的事。” “这样。”段新钰点点头,垂下眼眸,眸里浮现思忖。 段夫人转头看她,“你怎么突然对太子殿下的事感兴趣了” 段新钰干笑一声,回答“就是恰巧碰到了,心里疑惑。” 段夫人点点头,也没追究,若是寻常女子打听太子殿下,长辈总会思量忧虑一二,但是段夫人了解自家闺女,她不是那种人,况且,她若真产生了这等想法,那倒是件好事。 想到这,段夫人心里思量开,这次回来京城,她和夫君还打算着给钰儿找门好婚事,虽然他们更希望钰儿能留在家里陪他们,但哪能为了一己私心耽搁钰儿一辈子。 先前不在衮洲找,一是因为衮洲到底比不上京城,世家多,子弟优秀,二来就是他们段府本家在京城,如无意外,将来皇上召他们回京,此后就留在京城了,他们又怎么舍得与唯一的女儿咫尺天涯。 段夫人思量间,段新钰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的心事很简单,当时太过焦急害怕,没有注意到,过后回想起来才发觉,那位太子殿下的声音有些熟悉。 即便过去三年,他的声音依旧不时在她脑海回荡,好似在时刻提醒着她千万不能把他忘了。 但是段新钰垂下头,叹了口气,她知道,那位太子殿下绝不会是他,他是天上的小神仙,又怎会来到她身边,至于那熟悉的声音,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跟他相似的声音,两年前她去街上游玩,就见过一位跟他声音十分相像的过路商人。 段新钰告别母亲,留下瑞哥儿陪着母亲,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芷涵院。 她翻出那个压箱底的小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坐在一旁怔怔出神,三年了,如果不是这枚黑匣子还在,圆圆也真实存在着,她几乎都要以为当初的那些事是一场梦,那个人,也是一场梦。 良久,她将黑匣子放到心窝处,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随遇安,圆圆出生了,身体健康,能吃能睡,能蹦能跳,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晚间,段修瀚从宫中回来。 段夫人将瑞哥儿交给一旁的采菊,问他“如何” 段修瀚“咕咚咕咚”饮了两大口凉茶,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拂去脸上的汗渍,方道“没差了,皇上果然欲使我留在京城。” 闻言,段夫人却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她同是世家出身,自然对官场的事还算了解,按理说,夫君不应当这么早回京,还应当在地方历练两年。 段修瀚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他眯眼望向远处,沉思了会,说“皇上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眼看太子还未在朝廷立稳脚跟,陈王与留王羽翼渐丰,皇上爱子心切” 说到这里,他及时遏止,再多说就逾越了。 段夫人亦是垂下眼眸,心内沉思起来。 “对了,太后老人家听闻钰儿与圆圆的事,打算见他们一面,后日你带他们进宫一趟。” 段夫人愣了下,点头应是。 诚懿侯府。 大老爷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回到正院,大太太忙给他斟了杯茶,又吩咐丫鬟将热好的银耳莲子粥端上来。 大老爷饮了口茶,突然问她“贞姐儿呢” 大太太一愣,说“在她自个院子里,要将她叫过来吗” 大老爷摆摆手,说“不用,改日你叮嘱她几句,钰姐儿那孩子刚回京,京里头也没个相熟的手帕交,让她多跟钰姐儿走走。” 闻言,大太太怔了下,想到今日丫鬟的回话,她面色有些难看。 大老爷觑到她脸色,皱眉,问“怎么了可是贞姐儿跟钰姐儿有什么不愉快” 自个大闺女,他当然了解,贞姐儿自视甚高,性子又傲,平日里与人交往,因着这个没少得罪人。 大太太干笑两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贞姐儿貌似和钰姐儿有点合不来。” “合不来”大老爷“咚”声放下茶盏,冷笑一声,“我看是她自个与人家合不来吧,都是你,将她宠成了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大太太脸色难看起来,“老爷这话可是埋怨我没好好教导贞姐儿,贞姐儿一向得老太太宠爱,我便是想管,也得先经过老太太的同意才是。” 大老爷闻言叹了口气,家里头的事,他也清楚妻子的为难,当下叹口气,道“无论如何,你好生劝劝贞姐儿,收收她那自以为是的脾气,世上又不止她一个贵女,没得在别人跟前摆谱摆威风。” 大太太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她道“让贞姐儿跟钰姐儿走动我没意见,咱们两家毕竟关系亲近,但是常走动,那便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钰姐儿” 说到底,她也介意钰姐儿的身世,不想让她带坏了贞姐儿。 熟料,没等她说完,大老爷便又拍了下桌子,骂道“糊涂你当我为何让贞姐儿同钰姐儿亲近,除了因咱们两家亲近,更因宜修乃御前的大红人,钰姐儿是他唯一的女儿,你这时不拉近关系,将来再拉近就晚了。” 大太太被拍晕了,愣愣道“老爷这是何意” 大老爷又饮了口茶,冷静下来,道“今日收到消息,宜修很有可能被加封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大太太知道,那是负责监督教导太子的官职,她心里不可避免升起一股羡慕嫉妒,到底是帝师之家,刚回京皇上便迫不及待给他荣誉加身。 只是“咱们好歹是太子外家,便是太子少傅” 这次,又不等她说完,大老爷便冷笑一声,“咱们诚懿侯府一向不得皇上待见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因着太子这层关系在,皇上恐怕早就收了咱们的侯府爵位,况且即便是太子本人,同侯府亦不亲近,反而同崔府那小子走得极近。” 说到这里,他亦不可避免咬牙切齿,实在不明白为何太子不亲近外家,反而要亲近当今皇后的母家崔府。 他吸了几口气冷静下,继续道“担任帝师之职的无一不是皇上最亲近信赖之人,总之,段府那边,你小心斟酌应对,若是贞姐儿将这事给我办砸了,哼,你信不信老太太那边第一个饶不了她。” 说罢,他甩袖离开了。 大老爷走后,大太太坐在原地,脸色变换几许,许久,她吩咐,“将大小姐叫过来。” 过了会,章贞婧走了过来,“母亲唤我何事” 大太太将大老爷的嘱咐跟她说了遍,熟料,听完她立即挑眉不耐烦起来,“母亲,那段新钰不过一介庶女,还是不知怎么同人合污生下孽子的庶女,您让我交好她您确定父亲没说错” “自然没说错,”大太太瞪她一眼,“钰姐儿虽是庶出,但段府可就她一个女儿,可比嫡女还珍贵,说点实在话,你瞧着你在老太太那边十分得宠,但你在侯府的地位又怎能比得过钰姐儿在段府的地位。” 这话的确是大实话,但正是大实话却更让她不舒服了,她坚决不愿意承认她还比不上一个身上有污渍的庶女,兀自强硬反驳“我可是出身侯府,我爹是三品大员,我表哥是当今太子。” 大太太冷静地剥掉她的臆想,“侯府又如何,过气侯府不如狗,这京城里没落的侯府还少吗你爹是三品大员不错,但不过一无实权的三品闲职,你段叔叔这次回京,升迁不可能下于三品,至于你太子表哥,哼哼,太子如今都不亲近侯府,又如何算得上你的依靠。” 见女儿被她说的话气得脸色发黑,眼里升起腾腾怒火,她心里一叹,道“贞姐儿,你还想嫁给你太子表哥吗母亲刚从你父亲那边得到消息,你段叔叔这次很可能加职太子少傅。” “你自己,掂量着办。” 隔日,宫里圣旨下,授段修瀚为通政使,加封太子少傅。 过后,段夫人准备带着段新钰去宫里谢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一大清早, 段新钰就起来了, 被碧血,丹心, 喜鹊和白鹭伺候穿戴装扮, 折腾好之后,她出了一身的汗,尤其进宫的衣服, 庄重又厚实, 她穿上,险些没将自己热晕过去。 不止她难受,瑞哥儿也十分难受,她还能忍, 瑞哥儿就干脆扯开嗓子嚎哭起来。 “小娘子,小少爷, 来,快含两口冰降降暑。”丹心忙端了一个碟子过来, 碟子上摆着几小块糖渍冰块。 段新钰没吃, 眼眶红红地给瑞哥儿擦去额角的汗, 哄他, “乖啊,圆圆,咱们今日进宫, 回来就把衣服脱了, 此次过去见长辈, 你要知礼懂事,不能淘气知道吗” 瑞哥儿眼角挂着泪珠,呜咽不止,嘴里漱了冰块,呜咽也断断续续,抽着让人心疼,他说“圆圆,圆圆,听话。” “好孩子。”段新钰抱起他,朝正院走去。 来到正院,段夫人瞧见瑞哥儿这样子又是心疼了一番,过后对段新钰说“去了后少饮汤品,实在渴就抿口茶润润唇。” 段新钰点点头,表示知晓,她知道皇宫森严,规矩甚多,贵妇觐见,尤其慎喝的汤饮太多,不然中途更衣,不仅自己尴尬,上头看着也不喜。 “还有圆圆罢了,小孩子家家,即便不喝汤饮,恐也少不了,你多注意就是。” 段新钰再次点头。 如此,两人才带着瑞哥儿乘上轿子趁着天未亮进了宫。 进宫后本来要走路走到宁寿宫,但来接应她们的宫女笑着说“太后娘娘说天儿热,夫人这边有小孩子,受不得暑,遂准你们乘轿过去。” 段夫人当即揽着瑞哥儿朝宁寿宫的方向行了个礼,“太后娘娘仁慈。” 段新钰心情也好了点,对这位还未见面的太后娘娘好感大增。 她们坐上轿,晃悠了一炷香,终于来到宁寿宫。 段新钰牵着瑞哥儿跟在母亲身后,缓缓步入宁寿宫,跟着她一块跪下行礼。 过了会,上头传来一道慈祥温和的声音,却是率先对圆圆说的。 “那小娃娃,喜庆的小娃娃,快抱来让哀家看看。” 瑞哥儿今天的确穿了一身亮红色。 段新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宫人来抱时,她却不得不松了手,眼睁睁看着圆圆被抱走,心里不住祈祷圆圆千万不要闹腾。 宫人将瑞哥儿放到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这才开口让她们起来。 “快起来,看座。” 段夫人与段新钰站起身,随后一齐抬头,担心地朝上看去 瑞哥儿倚在太后身边,笑嘻嘻地跟她说话,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发憷怕生 更让人吃惊的是,太子殿下竟然也在这里。 段新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深沉目光,她被烫了一下,忙不矢移开来。 “呵呵,你叫瑞哥儿”太后坐在上首,笑呵呵地问瑞哥儿。 瑞哥儿摇头晃脑,“我不是瑞哥儿,我叫圆圆。” 家里人一般叫他圆圆,只有在外面给人正式介绍时才称呼他大名,遂他对自己大名还不不熟悉。 段夫人起身,微笑着解释“回娘娘,瑞哥儿小名叫圆圆。” 太后娘娘恍然。 瑞哥儿却歪歪脑袋,疑惑地看向段新钰,“娘亲,我是圆圆。” 段新钰心里闷笑,面上却温婉端庄,“没错,你是圆圆。” 太后娘娘见到他这副虎头虎脑,机灵可爱的样子,心都要化了,竟然抱起他亲了一口,“小宝贝呦。” 段夫人与段新钰均被吓了一跳,既惊异于太后娘娘的行为,又害怕瑞哥儿闹性子,好在,瑞哥儿安安稳稳坐着,并没有闹。 旁边的宫女嬷嬷心里亦很吃惊,太后娘娘虽然很喜欢小孩子,但还没有对一个外臣的小辈如此青睐有加。 她们暗自打量瑞哥儿,心里悄悄有了成算。 无人注意的角落,太子殿下从段新钰身上收回视线,转向瑞哥儿,眼神也不由微微发软。 太后娘娘端起碗酥山递给瑞哥儿,慈爱地看着他捧起来一小勺一小勺地吃掉。 过了会,她转过头,跟段夫人说话,“京城是不是比衮洲城要热些,听闻那边临海,夏日去海边山庄避暑,一整个夏天就凉爽过去了。” 段夫人笑着回答“回娘娘,衮洲那边是凉快点,但没京城繁华,到底京城是老家,回到京城才像回到了家。” “哈哈,是这样的。” 太后娘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段夫人说话,偶尔还会问到段新钰,段新钰大部分安静听着,只在问到自己时方面带微笑回答,回答完,她目光漫不经心飘向瑞哥儿,而后,瞪了他一眼。 当心吃多了肚子着凉,便是不着凉一会儿又吵着要如厕。 瑞哥儿瘪瘪嘴,放下了酥山。 太后娘娘注意到,又塞给他,“怎么不吃了呀是不是口味不喜欢” 默默注意这边的太子突然出声,“里面没加多少冰,吃了不会闹肚子。” 瑞哥儿眼睛一亮,登时瞧过来寻求她的意见,段新钰嘴角的笑意微僵,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太子殿下一直在打量她。 过了会,那边再次传来瑞哥儿用勺子舀酥山的声音。 她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好在太后娘娘喜欢,应当不会计较他的失礼。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瑞哥儿吃下了一小碗酥山,果然,过了会,他开始坐立不安。 段新钰吸了口气,正要起身,瑞哥儿却自个拉住太后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娘娘,我想出去下。” 太后低下头,温声道“怎么了,圆圆想出去玩吗” 瑞哥儿犹豫了下,说“圆圆想嘘嘘。” “嘘嘘”太后一愣,没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段新钰尴尬地起身行了个礼,尴尬地笑笑,“回娘娘,圆圆大抵是肚子里积了水,请容许臣女带他出去下。” 太后恍然,慈爱地笑笑,道“好,你带他去吧。”她又吩咐身边的宫女,“带段小娘子和圆圆过去。” “是。”一蓝衣宫女踏出来,弯了下腰。 段新钰便带着瑞哥儿出了门,被宫女领到一处偏殿的厕房,而后由身边跟着的碧血带他去如厕。 等了会,却迟迟不见瑞哥儿出来,她走上前,问道“碧血,圆圆好了吗” 碧血回答“小娘子,小少爷还得等会。” 这小子定然在上大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宫女笑着对她说“段小娘子可以在外面等会,奴婢在这里等着小少爷便是。” 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段新钰犹豫了下,对她说“麻烦姑娘了,我就在外面。” 段新钰转身离了偏殿,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才长长呼了口气,不过就像她说的,她也没远走,就在这附近徘徊,毕竟这是皇宫,若是冲撞了什么就不好了。 她边在旁边闲散散步,边等瑞哥儿出来,因天气炎热,就站到了一处阴凉地,举起袖子给自己扇风。 “段小娘子。” 段新钰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到来人更加惊讶,呆了片刻才弯下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站在她身前两步远,神情淡漠,“不必多礼,平身。” 段新钰直起身,脑袋半垂着,眸里却浮现思量,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来难不成找她的 她今日在殿上的感觉不是作假 “段大人是你生父”沉默了会,太子突然问道。 段修瀚脸上闪过诧异,不明白太子怎么突然问这个,她老实答道“回太子殿下,自然是臣女生父。” “圆圆亦是你亲生子” 心里的奇怪更浓,段新钰仍旧老实回答“自然。” 太子殿下偏过头,盯着她看,“你之前你现在住在娘家” “回殿下,臣女夫君早前便过世了,父亲怜惜臣女孤儿寡母孤弱,遂将臣女接了回来。” “你夫君,哪里人” 太子这话已是逾越,段新钰心里愈加奇怪,还有点不安,生怕自己那点过往被抓出来,进而影响到父亲的官途,当下斟酌着回道“臣女夫君乃安阳人,本姓林名莫林。” 林莫林此人确实存在,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当初为了掩埋那段过往,尤其是圆圆生父不详这件事,段府出了不少力。 太子殿下眯起眼,良久,“哦”了一声。 看见他这个样子,段新钰心里愈发没谱,一时间想到看过的话本,各种阴谋诡计轮番上映,最后她颤着嗓音,又补充了一句,“臣女与夫君异常恩爱,只可惜天命弄人。” 这次,太子殿下眼神微凝,瞧了她一会,蹙着眉头,一声没吭转身走了。 段新钰心里松了口气,过了会,瑞哥儿也出来了,她急忙带着瑞哥儿返回了大殿。 进去大殿,她飞快扫了一眼,发现太子殿下不在,不知不觉,她心里又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留在宫里用膳,太后娘娘好似就是召见他们进宫唠点家常,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让他们走了,还赏了段新钰和圆圆不少东西,尤其是圆圆,段新钰发现,这小子比她得到的赏赐多多了。 她是一个盒子,他是一堆盒子。 上了车,他还记得与人分享,将盒子分成四堆,伶牙俐齿道“这是娘亲的,这是外祖母的,这是外祖父的,最后这边,是圆圆的。” 段夫人好笑又宠溺地将他揽到怀里,夸赞道“圆圆今日做得很好,回去后可以多吃一份凉饮。” 闻言,瑞哥儿大眼睛立即亮了,他欢快地抱住段夫人,欢呼“外祖母最好了。” 段夫人与圆圆玩了会才发现身旁段新钰一直没吭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疑惑地看过去,问“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段新钰犹豫了会, 将太子的异常告诉了母亲。 听完, 段夫人十分吃惊,少倾, 她低下眼帘, 沉思起来,段新钰瞧见母亲这个样子,心里十分不安, 问“母亲, 可是有什么不妥” 段夫人抬起眼,认真看了她一眼,问“钰儿先前和太子见过面” 段新钰愣了愣,回答“除了那次在诚懿侯府的后花园, 其他时候并没有见过。” 段夫人闻言蹙起眉头,稍稍不解, 不过片刻,她就道“你父亲日后为太子师, 必然是太子最为亲近之人, 太子应当只是对咱们家好奇, 你不必放在心上。” 段新钰听到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对家里不利就行。 不过,过后段夫人却将这件事告诉了段修瀚,“夫君, 你说那太子殿下是不是对钰儿” 段修瀚正在沉思, 闻言哭笑不得, 道“太子殿下只见过钰儿一面,虽然在我们眼里,钰儿绝世无双,但是于太子殿下来说,钰儿只是稍有姿色,还带着个孩子,这不可能的事。” 段夫人撇撇嘴,“总之,我绝不同意钰儿嫁入皇家,皇家规矩多,若将来他欺负咱们家钰儿,咱们还没办法给她做主。” 依照她的想法,最好将钰儿嫁给一家世比他们稍差,且子弟上进的世家,这样婆家才会尊着敬着钰儿,若真有事,他们也能为钰儿撑腰。 段修瀚无奈好笑,好脾气道“好好好,都依夫人你。” 段新钰并不知道父亲与母亲这一段对话,事实上,自从段夫人说让她不必将那事放在心上后,她转眼就将太子抛到了脑后。 这日,她正在屋子里绣荷包,早先秦嬷嬷晒了点驱虫的药草,诸如七里香,薄荷,白菖蒲等等,夏日蚊虫多,她就打算给父亲母亲还有圆圆各做一个驱虫药草包,用荷包装上,挂在腰间,夏日炎炎,应当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屋内放着冰,她靠在凉椅上,一点也不热,身前小桌摆着下暑的绿豆冰糖水,还有当季应景的水果,再有丫鬟在旁边掌扇,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这时候,喜鹊掀开帘子走进来,递给她一个帖子,“小娘子,这是诚懿侯府送来的帖子。” 段新钰愣了下,好奇地拿到手上,打开,迅速瞄了一眼。原来是那位章姑娘送来的邀请函,言说夏日暑重,且落英山庄的樱桃熟了,特意邀请她和几个小姐妹前往落英山庄避暑,吃樱桃,山庄就在城郊,并不远,一天就可来回。 看完帖子,她有点犹豫,按理说上次两人相处并不算愉快,依她的本心是不想应邀的,况且这么热的天气下出门,不用想就很痛苦,但是诚懿侯府与段府又关系匪浅,若不应邀说不过去,况且依照父亲与母亲的意思,是希望她与诚懿侯府走近一点。 她叹了口气,罢了,这位章姑娘既然主动来信,说明家里对她多有嘱咐,应当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不睦场面。 她将邀请帖的事情跟父亲母亲一说,两人果然很高兴,对她说“没事你多出去走走,结交几个好姐妹,贞姐儿是你章大伯的女儿,两个人合当跟亲姐妹一般才是。” 段新钰苦笑两声,却没将章姑娘的事情说出来,一是两家结好已有几十年,哪能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二来她只是去应个邀,大不了去了后离那位章姑娘远点。 隔日,她带好东西去了城郊的落英山庄,果然不远,她只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来到山庄以后,自有人领她进去,下人将她领到一处假石瀑布的小院里,这处院子十分精致凉爽,四周围着假石与人工开采出来的小瀑布,中间还放置着一座高大的冰鉴,走进去只觉凉气铺面,好似走入了秋天。 里头坐着七八位贵女,被围在正中间的赫然是那位章姑娘。 见到段新钰,她面带笑容迎上来,“段姐姐来了。” 段新钰眉梢一挑,观她面目温和,眼角带笑,满身再没有那日所见的疏离感,只是几日没见,没想这位章姑娘对她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不过,既然对方态度先缓和了,她亦不会主动找茬,只微微笑道“章姑娘好。” 章贞婧拉着她的手,走过去,给众人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太子少傅段大人之女,段新钰,因比咱们大个几岁,咱们便称呼她为段姐姐就是。”说罢,她扭头问她,“段姐姐没有异议吧。” 段新钰脾气很好地点头,“自然没有。” 刚才听章贞婧介绍时,众人已眼前一亮,心里的小算盘“啪啪”作响,天子肱股之臣,太子少傅的段大人,帝师之家的段府,哪一个她们都被长辈耳提面命早有耳闻,如今等章贞婧介绍完,她们迫不及待摆出最完美的微笑,快步上前结交。 “段姐姐,小女乃刑部侍郎之女” “段姐姐,振威将军乃是家父” 好半晌,段新钰才从一众叽叽喳喳的介绍中脱身而出,她抚住额头,脑子里全是各家拐七拐八的亲戚关系和府里人员名单。 她坐到旁边,狠狠喝了两大杯凉茶才缓过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碟芙蓉糕,段新钰抬起头,对上一个熟悉的脸庞。 她微微一笑,“这里的芙蓉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段新钰惊讶又意料之中“夫人。” 眼前之人正是李婉若。 李婉若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段小娘子。” 因段新钰对外的身份是出嫁寡妇,现在居住在娘家,称呼她姑娘不合适,她便干脆随段府称呼她为小娘子。 那天回去后,段新钰打听过李婉若,李婉若原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后嫁入张府,谁想过了没两年张公子因病去世,家里不欲使她年纪轻轻就一直守寡,遂将她遣了回来打算另嫁,她来京城投奔大太太亦是想在京城找户合适的人家。 段新钰亦改口道“李小娘子。” 两人坐在角落,边品着凉饮和樱桃,边欣赏那边热闹的景象。 段新钰是不喜热闹的性子,根本没想加入进去,特意寻了个寂静角落待着,只是不知这位李小娘子为何也没加入进去,她好奇地从眼角觑她一眼,恰好看到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羡慕,与一丝藏得极好的嫉妒。 段新钰一愣,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章贞婧落落大方的笑容。 她微微垂目,微微沉思。 “段小娘子刚刚还未认全人吧,”李婉若突然开口,微笑看她,脸上是她熟悉的温婉大方,好似刚刚的羡慕与嫉妒只是个幻影,“闲来无事,我再与段小娘子介绍一遍。” 段新钰顿了下,含笑道“那就麻烦李小娘子了。” 李婉若果然与她介绍起来,她语调缓慢,声音轻柔,光是听便令人赏心悦目,段新钰心情不由平静下来。 也罢,那是诚懿侯府的事,与她不想干,更与段府无关。 这些日子,她瞧得出来,虽然段府与诚懿侯府关系不错,但也是建立在利益合作的基础上,她不会亦不能打破这种关系,更不愿多掺和进去。 无论是过去的农女蔡红豆,还是现在的段府千金,她愿望一直没变唯愿她在乎的人平安康泰,安好顺和足矣。 这样想着,她彻底放了轻松。 这样平静而热闹和煦的氛围中,那边突然过来一行人,以一红衣女子为首。 女子眉目张扬,红衣似火,被众人围在中央,宛若众星拱月,步履之间,贵气十足。 她快步走过来,与章贞婧这边的人对上,刹那间,眉目活泛,嘴角隐隐带讽笑,不知在说什么。 李婉若适时给她介绍,“那是崔府的嫡长女崔慧仪。” “哦。”段新钰点头。 崔府,现皇后娘家,听说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对崔府看重异常。 这个功夫,那边过来了人,段新钰和李婉若站起身,那人走到她们跟前,说“段姐姐,咱们欲玩个小游戏,你来吗” “小游戏” “就是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这个游戏段新钰知道,她曾经还玩过,大致是人们坐在水渠两旁,然后从上游放置酒杯,酒杯流到谁跟前,谁就要取下饮掉,有时候还夹带些小规则,例如流到谁跟前谁就要应景作首诗,或者接下上一个人的诗句等。 段新钰和李婉若跟着来到她们中间,崔慧仪瞧见她,眼底闪过疑惑,似是没见过她,章贞婧淡笑道“段姐姐,这是崔姑娘。” 段新钰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当下微微颔首示意。 听到章贞婧的称呼,崔慧仪眼里亦是恍然,猜出来了她的身份,不过段府一向与诚懿侯府亲近,既然是章贞婧那边的人,就不是她的朋友,当下只是冷淡点下头,权当示意。 过了会,众人吩咐山庄下人将东西都准备好,而后来到一水渠旁,依次坐好。 章贞婧眺望四周,倏忽挑眉,道“这夏日炎炎,樱桃红晕通透,小巧可爱,不若我们便以樱桃为题怎样” 众人自然不无不可。 游戏起,第一次,酒杯停到了章贞婧这边的一位贵女跟前,段新钰在脑子里刨了会,依稀想起来这好像是刑部侍郎之女。 女子倒也不急,秀目曼妙,嘴角带着笑意,唇瓣微启,一句诗词张口即来。 “樱桃一雨半雕零,更与黄鹂翠羽争。计会小风留紫脆,殷勤落日弄红明。摘来珠颗光如湿,走下金盘不待倾。” “好。”完毕,顿时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女子秀目略得意,稳稳坐好。 下一次,停到了崔慧仪那边。 她眉梢一挑,也没看众人,一首诗同样张口即来。 “百舌犹来上苑花,游人独自忆京华。遥知寝庙尝新后,敕赐樱桃向几家。” 段新钰眼角微扬,好奇看过去,只看到这位崔姑娘张扬的眉眼,与飘飘的玉带。 酒杯一一在众人面前停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到了段新钰跟前。 这次,众人屏住了呼吸。 听闻这位段小娘子三年前方被找回来,也不知识不识字,通诗文不通,可别在众人跟前掉了面子,要知道,段府既然被称为帝师世家,便也必然是诗书世家。 章贞婧同样不动声色瞧过去,若有人仔细注意,便能看到她眼梢的点点恶意与嘲讽。 与此同时,一处假山后面,一个紫衣男子同样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边,甚至因为紧张,不自觉上前两步,露出绣着金龙字样的鞋面。 段新钰垂着眉眼,温婉大方,声音如水珠落盘,叮咚作响。 “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秾气味殊。洽恰举头千万颗,婆娑拂面两三株。” 她话落之后,众人愣了下,方响起零散的掌声。 没看到段新钰的笑话,章贞婧脸色亦不甚好看。 唯有假山后面,男子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他的红豆,并不识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如此, 酒杯大约在每个人跟前都停了两遍, 眼看就要轮第三圈,段新钰心里开始叫苦不迭, 她只学过三年, 肚子里装了些浅尝而止的学识,看过背过的诗笼统就那么多,若是继续下去, 她就要丢人了。 就在她担心不已的时候, 旁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她心神一震,几乎用感激欲泣的目光看过去,然而, 看到来人,她却愣住了。 走过来两位男子, 前面之人面若冠玉,俊逸淡漠, 一头墨发被玉冠束在脑后, 一身黄袍金线绣金龙, 衣角袖口缝着精美的花纹, 无一不显名贵精致。 不是太子又是何人。 后面的男子亦是人中龙凤,面容清俊,一身气度器宇不凡, 跟在太子身后半步, 一身白衣愈显英姿飒爽。 “表哥” “哥哥” 场中立时响起两道女声, 随即,就见章贞婧与崔慧仪分别起身,走了出去,眼神灼灼地望着来人。 其他人均是愣了半刻方慌忙起身,整齐敛裙施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相益彰目视前方,神色冷淡,声音亦是平淡无波,“平身。” 段新钰跟着众人一道起身,偷偷抬眼看向场中的两个男子,尤其是前面的太子,不知为何,她慢慢发现进京后,她貌似跟这位太子外有缘分。 不止她,其余诸位贵女皆控制不住抬眼偷偷看去,瞧见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与另一名男子,她们眼睛微微发亮,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不过大部分女子都盯着前面的太子殿下,毕竟太子殿下光凭身份已是光芒万丈,还有另一个原因 “后面那名男子姓崔名蔚然,乃是崔慧仪的兄长,亦跟太子殿下是好友。” 李婉若悄悄在她耳边解释,她盯着那名白衣男子,眼底悄悄升起一股异样的灼热。 段新钰恍然,她知道崔蔚然,崔府同样是段夫人让她牢记的世家之一,崔府的子弟她早已如数家珍。 崔蔚然,乃崔府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子弟,现任京龙卫千户,五年前娶妻长宁郡主,三年前长宁郡主逝世,唯留下一个嫡女。 段新钰打量的间隙,章贞婧亦眼神灼灼地盯着太子,问“表哥,你怎么来了” 面对自己的表妹,太子态度亦没有改变,只淡淡道“有事。” 章贞婧见状咬唇,神色变幻莫测,表哥无论对她还是诚懿侯府都不热切,大庭广众之下,这让她着实有些难堪。 旁边崔慧仪倒是眉目漾笑,小女儿娇俏般望着自家兄长,娇声问道“哥哥,你来这里作甚” 看见自家妹妹,崔蔚然眉眼亦温和几许,回答“陪太子来见了无方丈。” 崔慧仪眼睛一亮,“便是当年救下殿下的老方丈”她偷偷瞧了太子一眼,神色间略有拘谨,虽然兄长与太子关系极好,但太子待人冷淡,她跟太子其实一点也不熟。 “正是。”崔蔚然耐心回答。 闻言崔慧仪眼睛又是一亮,其实她早就对这位传闻中的世外高人敬仰已久,不止她,所有听过那位大师的人皆对他十分敬仰。 她犹豫着拉住兄长的袖子,撒娇“兄长,小妹也想去见识一二。” 崔蔚然闻言愣住,思考了会,竟点点头,好脾气道“也好,带你去见识下也无妨。”说罢,他又象征性询问了下太子,“殿下,可否让小妹一同跟去拜访那位前辈” 由此可见,两人关系当真极好,而太子亦可有可无点了下头。 崔慧仪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顺道朝章贞婧瞥去一记得意的眼光。 章贞婧脸色微僵,片刻,她软软地看着太子,试探着道“表哥,我可以跟着一块去吗” 这次,太子微微垂眼,极淡地瞟了她一眼,章贞婧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随后,太子移开目光,竟然点了点头,“跟来吧。” 说罢,他提脚,率先朝前走去。 众人忙不矢站到旁边,给太子让开一条小道。 章贞婧反应了会,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喜意,稍即,她端庄大方地扯了扯衣摆,快步跟了上去。 段新钰同众人一同站在旁边,眼看着太子慢慢走过来,慢慢走至她身边,随后,半点不停地走了过去。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太子,崔蔚然与带头的章贞婧和崔慧仪走后,其余众人也没了游戏的心,更有甚者干脆拾掇拾掇东西到处闲逛或者准备回去了。 段新钰同样打算逛会就回去了,她出来时间不短了,圆圆一直等不到她该着急了。 她欠身对李婉若说“李小娘子,我预备到处逛逛,然后准备回去,不知你” 不知为何,自刚刚起,李婉若一直处于出神状态,闻听此言她回过神,歉意地看她一眼,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不陪段小娘子了。” 段新钰正求之不得,刚刚无意间瞧见她的表情,她已将她列入不可结交的范围,当下笑道“好,李小娘子慢走。” 李婉若笑笑,转身走了。 身旁再无拘束,段新钰舒适地松了口气,她对身旁的丹心,白鹭说“咱们可以自在地闲逛了。” 丹心,白鹭皆无声笑笑。 接下来,段新钰在落英山庄逛了逛,落英山庄不愧是在贵族之间亦有盛名的避暑山庄,山庄各处都置着消暑设施,便是园林里,亦处处可见葡萄藤,葫芦藤等遮阴的树植,走在其间,凉爽阴凉,恍如整个人从夏天的炎热中剥离了。 段新钰心里很是满足,想着下次该叫上母亲,带着圆圆再来一趟。 眼看天色将晚,她不得不整理行装,准备回去了。 回去要穿过一片桃林,若是阳春三月来,正是桃花烂漫,落英缤纷的时候,落英山庄这个名字亦包含有这个意思,但此时已近七月,来到这里只能瞧见一片翠绿的枝叶,但打眼望去,满眼皆是苍翠,倒也是另一番景致。 段新钰行走在其间,慢慢欣赏,心情十分愉悦,倏忽,她听到一阵谈话声,不觉停下了脚步。 “到底是太子外家,十几年在朝中没什么声望,一朝太子回来,立即叫人不敢小瞧。” “唉,世事无常,太子已消失了十几年之久,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子”接下来她没敢说。 “过去十几年,诚懿侯府便是在京中再低调,又有哪个敢小瞧了去,便是陈王府与留王府亦不敢欺到头上,只要太子一朝还是太子,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这话说完,几人登时陷入了沉默。 这边的段新钰同样很尴尬,她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那几位贵女为何在这里谈论,不怕被人偷听了去即便不怕,也不要一直在这待着不走,挡了她回家的道路啊。 她正郁闷间,那边谈论声再起。 “如今瞧着章贞婧愈发高傲了,瞧那众星拱月的劲儿,比当今公主还要气派。” “到底是太子的亲表妹。” “哼,却是忘了前几年诚懿侯府没落的时候,她走在众人之中,可瞧着没甚么起眼的。” “呵呵,”另一位贵女笑道,“你也道是几年前了,现在京中,除了皇亲贵胄,又有哪家能比得上崔府与诚懿侯府的风头。” 段新钰心底无奈,罢了,她就绕点道,从旁边绕过去得了,想罢,她抬脚,刚准备走,熟料,脚下没注意,居然一脚踩到树枝上,登时发出了点声响。 “谁”那几位偷偷谈论的贵女顿时警惕地望过来。 段新钰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理理衣衫,走了出来,朝几位贵女颔首,干笑一声,“好巧。” 谈论的这几位贵女本来神色不虞,还有点被偷听的慌张,但见到段新钰这个新面孔,却一下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趁这功夫,段新钰忙微笑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说罢,她立即转头走了。 等段新钰走远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反应过来。 “那是段府那位新认回来的女儿” “应当是” “说来,”一贵女咳嗽了声,缓缓道,“除了诚懿侯府与崔府,段府亦不容小觑,要知道现任段大人可是太子之师。” 师者,父也,即便因着天罡理常,段大人对太子要先行君臣之礼,再行师生之礼,但不可否认,于太子来说,诚懿侯府与段大人不定哪个更亲近呢。 走出老远,段新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摇着头松了口气。 丹心跟在她身边,有些不解,“这些贵女为何” 竟然敢私下枉论太子殿下,还是在这么不隐蔽的地方,这不是脑袋有坑吗 段新钰对她说“不管她们,咱们这里可要说好,不可随便非议主子。” 丹心与白鹭忙恭身,“小娘子放心,奴婢绝不是那等没分寸的狂奴。” 丹心她们已跟了她三年,她自然了解她们的性情,当下微微一笑,安慰她们说“我知道,你们都很让我放心。” 况且,她父亲乃是太子少傅,无论如何,段家已与太子紧密相连。 此后,她们不再闲逛,乘上轿迅速离开了这里,赶着晚膳前回到了府里。 段新钰消失了一天,瑞哥儿果然很生气,段新钰回去路上给他买了点外面的小玩意亦不能让他善罢甘休,他躺在段夫人怀里,撅着屁股背对着她,打死不回头看她。 段新钰无奈,只得哄道“圆圆莫要生娘亲气了,娘亲保证,没有下次了。” 瑞哥儿“哼”道“你只当我是梅园的十三娘,被你当做傻子哄呢。” 闻听此言,段新钰还愣着没反应,段夫人当即瞪了段大人一眼,“都怪你,自个看话本就算,还带着瑞哥儿一起看,若是教坏了圆圆,小心我跟你没完。” 段修瀚“咳嗽”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圆圆知道什么啊,我那是借话本教圆圆生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次,段新钰亦无奈地看了自家父亲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用过晚膳, 段夫人问起她这次游玩, 段新钰自然笑着回答说玩的挺好的,如此, 段夫人才放下了心。 只是后来, 章贞婧再次约她出去,三次她有两次都推了,一是两人确实不熟, 二是太热了, 虽然章贞婧约她见面的场所都是避暑胜地,但是走在路上也是种折磨啊。 次数多了,不知章贞婧是不是气到了,也不再主动约她了, 段新钰倒是乐的清闲。 不过,段夫人一直担心她找不到交好的手帕交, 一直注意着这方面,见她推了章贞婧好几次相邀, 不由沉思多想, 过后找人查了查, 然后, 当晚就来到了她房间。 “咱家跟诚懿侯府确实私交甚笃,母亲也确实希望你跟诚懿侯府小辈交好,不仅仅是咱们两家私交好, 实则是更希望你有个可以说悄悄话的手帕交, 但是你父亲和我绝没有让你勉强受委屈的意思。” 段新钰愣住, “母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段夫人拉住她的手,“傻孩子,那天在侯府花园的事,母亲都知道了。” 段新钰怔了会,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我是想着,咱们同侯府关系这么近,实在不应因这点小事生了嫌隙。” 闻言,段夫人闷笑一声,揽住她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嗔笑道“傻丫头,你真当咱们同诚懿侯府的关系如此薄弱吗仅仅因为你与一小辈不怎么合得来便生了嫌隙母亲就跟你说,诚懿侯府的太子的外家,你父亲是太子的老师,单凭这,只要太子安稳,咱们两家就永远是坚实的盟友。” 这次,段新钰理解了,但凡世家大族,只讲姻亲关系,确实有点单薄,但若加上盟友关系,就牢靠多了。 她不好意思笑笑“我晓得了,其实,去了后我也没勉强自己。” 段夫人揽着她,感慨,“就该这样,咱们这种人家,除非遇到皇亲国戚,其他人实在没什么可让你妥协委屈的,就是咱们家同侯府关系好,我与你章大伯母关系其实也一般。”说到最后一句话,她促狭地眨眨眼。 段新钰诧异,没想到见面谈笑自若,看起来亲密无间的母亲与章大伯母关系其实一般。 不过总之,有母亲这话,她总算不用找借口推拒不合心意的相邀了,说实话,大热的天,待在家里乘凉多好啊,干嘛要出去受这份罪。 段新钰一连在家待了十几天,直至某日,听闻皇觉寺那边要举办庙会,段夫人想去皇觉寺给家里人上几炷香,她才带着圆圆一块跟着出了门。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这里出入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世家贵族,即便是庙会,也很少见平常老百姓的影子,段新钰掀开帘子看外面不显热闹朴实反而庄重华贵的庙会场景,不觉怔怔出神。 她想到了那年的庙会,当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心里还藏着几分惶惶不安的农家少女,那日,她和妹妹青豆带着编织好的祈福带,走到寺庙的大树下,郑重又满怀期待地挂上去。 段新钰站在后院的祈福树下,仰头瞻望这棵高大入白云的大树,上面同样挂满了祈福物品,不同于乡间朴实而廉价的祈福带,这上面挂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小牌子,牌子有木制的,玉制的,甚至还有金银制的。 她站在树下,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神情怀念而怅惘。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得到的姻缘签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姻缘果然是“地角天涯”,只是那个“未是长”又在何方呢 还有清钰和白林,白林也走了三年了,刚开始清钰还能收到他的回信,后来时间一长,她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回信,不知他怎样了,她也曾着父亲打听过,只是父亲说白林换了地方任职,现在他也找不到他了。 转念,她又想到了蔡娘子他们,这三年,家里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早已换了小馆子,盘下商业中心一家大门面,生意也愈发繁忙,他们两个人根本招呼不来,干脆聘了两个帮工,还买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照顾家里,学钰的学业也步步高升,去年已考了童生,说是等考上秀才再进京继续进学,至于清钰,她自己也开了家首饰店铺,生意办得红红火火。 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唯有二妮,白林与随遇安三人 段新钰失落地站在树下,过了很久,她方回过神。 又过了会,她带着碧血和喜鹊二人朝后山走去,母亲在房里同方丈探讨佛法,圆圆又玩了一路累得睡着了,她自己没事干,干脆去皇觉寺周围逛逛。 皇觉寺后山是一大片竹林,走在其间,林荫飒爽,鸟声婵婵,小道旁鲜花环绕,她不觉长长舒口气,露出舒口气的笑容。 喜鹊性子活泛,在旁叽叽喳喳,“那边什么花好好看” “小娘子合该多出来走走,看看野外的风景,多么心旷神怡啊” 段新钰瞥她一眼,十分无奈。 三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竹林深处,路上碰到不少来后山闲逛的贵妇,为避免碰到不熟的认识的人,她特意朝偏僻的地方走去,熟料,那边却真的碰到一个不熟的人。 两人对视良久,段新钰率先颔首笑道“崔姑娘。” 崔慧仪依旧一身红衣,腰间珮着美玉,眉眼张扬,看见段新钰,她顿了下,含糊点头,“段小娘子。” 随后,两人齐齐转身,背对着走了。 实在没什么可聊的,还不如各自散开,权当没有碰到为好。 段新钰很满意崔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她脚步轻快步入竹林深处,遥望上空,翠叶欲滴,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只留下参差不齐的小缝隙,泻下点点婆娑的光影斑点。 她心情美妙,又走了一盏茶功夫,突然,碧血念叨“小娘子,你有没有觉得起风了” 段新钰停住脚步,感受了下,果然起风了,而且就在碧血念叨的功夫,风更大了,刚刚还有点炎热的气息顿时被风卷起吹远了,她将额前乱飘的碎发抿到耳后,打量四周,发现竹叶正迎风飘曳,簌簌作响。 喜鹊不安道“小娘子,不会要下雨了吧,咱们先回去吧。” 段新钰心里也这么想,她点点头,说“我们先回去。” 为怕中途雨就降下来,她们特意加快脚步,想赶着下雨前赶回寺庙,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怕什么,偏偏越来什么。 她们刚走没一会,天空就簌簌落下了雨点,不一会儿,雨点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变成了瓢泼大雨。 碧血和喜鹊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段新钰挡在头上,段新钰忙阻止她们,说“雨这么大,便是挡上也抵不了什么大用,你们快穿上,小心别着了凉。” 碧血与喜鹊只好又穿上了,她们着急失措,生怕小娘子淋雨着凉,突然,碧血眼睛一亮,指着前面说“小娘子快看,前面有个小亭子。” 段新钰打眼一看,可不是,那边正是个小亭子。 她们快步跑过去,到那里时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而且还是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崔慧仪。 段新钰擦擦脸上的雨水,对崔慧仪说“不知我们可否进去躲躲雨” 崔慧仪同样很狼狈,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淋淋地黏在脸上,再不见之前的张扬肆意,闻言她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这处又不是我的地界,你想进便进呗。” 段新钰闻言,忙躲了进去,进去后,碧血和喜鹊忙用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奈何帕子被雨水浸润了,同样湿哒哒的,擦过身上,跟没擦没什么两样,她止住她们,让她们不要擦了。 三人站在亭子另一边,与崔慧仪她们各占一边,沉默观望着外面浓密的雨帘。 在亭子里倒是淋不到雨了,但是亭子四周并无障碍物,她们身上衣服都湿了,冷风嗖嗖吹过来,登时将人冻得浑身直打颤。 段新钰对碧血和丹心说“来,咱们三个挤在一处,暖和点。” 碧血和丹心忙挤过来,同她紧紧挤成一团。 那边,崔慧仪突然瞧过来,眼底浮起一丝奇怪。 喜鹊对段新钰说“小娘子不要担心,外面突然下雨,夫人肯定会派人来寻咱们,估摸着一会儿人就来了。” “嗯。”段新钰点头。 几人等了会,眼见外面的雨不仅没变小,反而愈加大了,而找寻自己的家仆迟迟没过来,不禁有些着急。 段新钰倒是不甚着急,她只是担心凉风吹久了,她们恐会着凉生病,更担心圆圆一直看不到她,心里担心着急。 正沉思思虑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段新钰与崔慧仪一愣,均朝那边看去,待看见出现的马车及马车上的标志,崔慧仪眉梢不禁一蹙。 段新钰倒是没认出来这是哪家的马车,但看这马车以玉珠为帘,绸缎做幕布,便知这马车主人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马车溜溜达达走过来,倏忽,在亭子跟前停了下来,随后,帘子被掀开,露出马车里的人。 大夏天,那人却披着件大衣,整个人慵懒地靠在软枕上,不知是不是因着身体不适,脸色分外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他眉目如画,眼角还有一颗艳丽的泪痣。 他懒懒地抬起眼眸,吩咐身边的下人,“去,给两位姑娘送两把伞。” 便是嗓音,亦是懒懒的,带着点沙哑,和蛊惑人的味道。 “不用了” 段新钰开口,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人与她同时开口,她惊讶地看过去,恰好对上崔慧仪同样略有吃惊的目光。 段新钰对她笑笑,而后站起身,对车上男子行了个礼,“谢过留王殿下,臣女家人马上就会找来,就无需劳烦留王殿下了。” 那边,崔慧仪同样行个礼,说了差不多的话。 原来这人正是太子没回来前,京里风头最旺的留王,传闻留王殿下甚得陛下宠爱,在太子殿下没回来前,乃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只是身体不大好,常年喝着药,还沾不得一点凉气,便是夏天屋子里也不能放一点冰。 除此外,他的风评也不大好,听闻招猫逗狗,赌博逛青楼,无一不沾,是京城妥妥有名的浪荡子,但是不知为何,皇上对他十分爱重,便是他如此放荡,皇上也不曾大声骂过他一句,甚至因着一次大臣对他翻白眼,将“娇弱”的留王殿下气得差点晕厥过去,皇上一气之下,罚了那个大臣半年俸禄,自此,再无人敢对留王殿下有任何不满指摘。 段新钰也是看到他的模样和马车的装饰,猜出来的,听闻这位留王殿下极爱奢侈。 闻言,留王殿下眉角稍扬,淡淡朝这边看过来,嘴角扯出一抹魅惑,又夹杂些许嘲讽的笑意,随后,他招呼身边的人,放下帘子,再不废话,扬着马车走了。 段新钰见他走后,暗自松了口气,她虽然对这位留王殿下没什么偏见,但担心跟他扯上关系后被传流言,听闻早先便有一位贵女不小心接了留王殿下的花,随后流言整个京城遍天飞,就连陛下都被惊动了,还将那贵女的父亲叫过去问候了一二。 留王走后,段新钰与崔慧仪对视一眼,顿了会,不约而同笑出来。 经此一役,两人关系竟然缓和稍许。 那边,一处竹林后面,同样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男子目视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太监悄悄打量他,试探道“殿下,可要过去” “不用。”太子收回视线,神色冷淡,“你派两个人给两家搜寻的下人指下路就行。”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说完,这辆马车也悄悄离去了。 又过了一会,段府与崔府来找寻的下人总算找了过来,段新钰这才被搀扶着上了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六十章 从皇觉寺回来之后, 段新钰果然生病了,好在病的不重, 她回去后躺了两天, 又吃了点药就没事了。 不过让她诧异的是, 章贞婧和李婉若竟然还过来看了她一趟。 当时段新钰正靠在床头看话本, 为怕传染圆圆, 这几日她将圆圆送去了母亲那边,听闻丫鬟来报章贞婧和李婉若来了, 她诧异之余,忙将话本掩到了枕头底下。 毕竟,这种东西,世家女应当十分看不上眼。 两人还带了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看着她们走进来,段新钰靠在床头, 抱歉道“我就不下来了, 你们随意坐。” 李婉若笑着说“你可别下来, 我们来看你, 可不是让你兴师动众的。” 她坐到床边,担忧地望着她,问“你怎么病了吃了药吗” 段新钰苦笑着回答“之前皇觉寺庙会, 去后山闲散步, 谁知道中途突然下起了雨, 这才着了凉。”又说了句, “吃了药了。” 章贞婧盯着她, 突然道“倒是很巧,崔慧仪也因此淋了雨,不过她身体硬实,没生病。” 闻言段新钰也很无奈,她自幼身体就差,这么些年,一直用补品将养着,看起来与常人没甚么区别,但真着点凉,绝对会生病。 李婉若闻言立即叮嘱道“那你多注意,可不要贪凉,最好也不要吃凉性的东西。” 段新钰点点头,苦笑,“我知道。” 两人是第一次来段府,亦是第一次见到段新钰的房间,章贞婧不由举头打量四周。 黄花梨连三柜橱,并排双鸾菱花铜镜,墙角置着一珊瑚圆凳,上面放置着釉彩景泰蓝瓶,瓶里插着几束洁白的百合,再往外,竖着一面紫檀木雕刻梅花映月的插屏,她眉梢一挑,面朝段新钰,她身下是乌木鎏金宝象架子床。 无怪乎母亲说这位段小娘子虽是庶出,却比嫡出还要尊贵,单看这屋里的摆设,竟比母亲屋里的还要贵重。 李婉若跟她说了会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人毕竟不熟,她无聊之际也开始打量屋子的摆设,草草扫过一遍后,眼里迅速闪过一抹艳羡与隐藏极好的妒忌。 “你没什么事就行,”章贞婧并不愿多在这里浪费时间,遂站起身,微微一笑,“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就先走了。” 段新钰忙叫来碧血,“替我送送章姑娘与李小娘子。” “是。”碧血恭身应是。 两人走后,段新钰坐在屋子里沉思了会,最后,她得出结论,应当是诚懿侯府让章贞婧过来探望她,而李婉若不过是章贞婧拉来陪跑的。 她舒口气,重新将话本拿出来,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床上躺了大概五六天,她的病才好全了。 今日太阳好,她干脆穿好衣服,由丫鬟扶着去后花园散步,来到后花园,抬头望见明媚灼热的阳光,尽管天气热的要将她烤熟,她亦觉得心情很舒爽,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正闲散散着步,突然见家里丫鬟面上一派庄肃,来往皆匆匆。 她拦住一个丫头,问“怎么了” 丫头急匆匆给她行个礼,回答“回小娘子,太子殿下来了。” 段新钰睁大眼睛,呆滞,“你说什么” 丫鬟再次重复一遍,“回小娘子,太子殿下来了。” 段新钰愣了会,挥挥手,让她忙去,丫鬟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脚步匆匆离开了。 碧血看着她,问“怎么了,小娘子” 段新钰回过神,看向她,“太子殿下来过不止一次了” 碧血回答:“是的,只不过太子殿下交代不得兴师动众,且并不在府里用膳,所以可能小娘子才没发觉。” 段新钰点点头,但仔细一想,父亲是太子少傅,太子殿下来府里好像也没甚么不对 因着这事,她也没心情在花园里逛了,生怕一不留神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人,虽然殿下应当不会进后院。 回去后,她打听了下,发现太子殿下当真来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她这几日一直在养病,没注意前院,因此才没发觉。 初时,她还有些拘谨,生怕不经意就碰到太子殿下,不过后来她发现,太子殿下并不经常来,且每次过来总是待在前院,待上一个多时辰便走了,渐渐的,她方放下心来。 这几日,她病了,怕传染给圆圆,就将圆圆放到了正院,但段夫人也不可能天天陪他玩,事实上,回到京城后,段夫人就忙了起来,跟各世家走动,将许久没好好打理的铺子重新打理出来,段新钰每次过去,看到母亲不是在算账就是在准备赴宴,当真忙得团团转。 圆圆又不乐意自己玩,或者跟下人玩,时间久了,他便有些闹脾气,段夫人没办法,只好让段叔带他去街上玩,前前后后跟了十几个人,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这日,段新钰自己在家,正闲着无聊,帘子突然被掀开,白鹭走了进来,跟她说“小娘子,小少爷回来了。” 段新钰放下手里的书,高兴道“哦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站起身,正准备亲自出去迎接宝贝儿子,却见白鹭站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 段新钰顿住脚步,问“怎么了” 白鹭一言难尽,正好这时候,帘子再次被掀开,随后,瑞哥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团子,脸蛋肥嘟嘟,白嫩嫩,十分可爱。 白鹭迅速说完,“小少爷还拐了个小姑娘回来。” 那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角角,角角上佩戴着珊瑚饰品,见瑞哥儿走到段新钰旁边牵住她的手,立马有样学样地牵住了她另一只手,抬起头,睁大胡灵胡灵的大眼睛看她。 瑞哥儿喊道“娘亲。” 团子张开嘴,奶声奶气,“娘亲。” 段新钰“” 她深吸几口气,领着两个小家伙进去,让他们挨着坐到塌上,又给每人拿了点糕点和水果,看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她转身,问段叔,“段叔,这是怎么回事” 段叔苦笑着,也十分无奈道:“小少爷相中了摊子上的风筝,我放下他准备付钱,谁想就这一转头的功夫,他不知从哪里领来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死死牵着小少爷的手,我周围又寻遍了,也没找到小姑娘的家人,没办法只能将她带了回来。” 段新钰闻言无奈又头疼,那小姑娘单看身上的穿着便知出身不凡,现下突然失踪了,还不知家人要急成什么样,她思考了会,说“段叔,麻烦你派人在找到小姑娘的地方守着,我再看看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可作为身份的凭证没。” “好的。”段叔弯腰颔首。 段新钰返回两个小团子身边,仔细盯着那小姑娘瞧,发现她肤白盛雪,俏鼻绛唇,乌溜溜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当真是惹人怜爱。 若她有这么一个女儿弄丢了,当真要急得饭也吃不下了。 段新钰走过去,小心翼翼将小姑娘抱到自己膝盖上,还担心她怕生会哭闹,但很显然,她想多了,一个会跟着陌生人颠颠跑回来,还跟着一块叫她“娘亲”的小姑娘怕是不知道“怕生”为何物。 她抬起头,睁着紫葡萄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手上还拿着一块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段新钰被看得母爱发作,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咬着糕点,思考了会,奶声奶气回答“爹爹喊我小羊。” 小羊这个名字好奇怪还有点熟悉。 段新钰继续问“你姓什么啊” 小姑娘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懂。 她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她搜查一遍小姑娘的身体,最后从她脖子里发现一枚金锁,金锁样式很奇特,看起来不似普通金锁,说不定可以凭借这个知道小姑娘的身份,但她确实不认得枚金锁,只能等母亲回来让她看看了。 在等段夫人回来的间隙,她给圆圆和小羊各做了份荠菜山药羹,这道羹是衮洲那边的特产,味道鲜美绵长,口味极好。 两个胖团团挤在一处,一人捧着个小碗,喝得十分欢快,段新钰望着心情亦舒快几分。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段夫人终于回来了,段叔那边的人来报,原地并未找到小姑娘家人的踪迹。 回来后,她率先过来探望段新钰和瑞哥儿,熟料,一掀帘子,却看见屋子里多了个胖娃娃。 段夫人愣在原地,迟疑,“这是” 段新钰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将事情经过讲了遍。 完后,段夫人来到小羊跟前,仔细打量她,一时也没想起来这是谁家的孩子,她已经离京好几年了,哪里能认清下面的小辈,不过,小羊这个名字听着着实耳熟。 “母亲,我还从小羊身上发现一枚金锁。”段新钰将小羊脖子里的金锁拉出来,让段夫人看。 段夫人拿起金锁,仔细打量几眼后,突然恍然大悟,“小羊没错,那家孩子小名的确叫小羊。” 见段新钰疑惑,她笑着解释“这是崔公子的嫡女,崔语浓,小名小羊。” 小半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崔府中人急忙赶了过来,事实上,这段时间府里的确快急疯了,就连当值的大少爷都赶了回来,满城找小小姐,若是这边再不送消息过去,崔府估计都准备出动京龙卫了。 崔府公子崔蔚然亲自来接女儿,段夫人在旁歉然道“都怪瑞哥儿,居然将小羊给带了回来,害得府中如此着急,真的十分抱歉。” 崔蔚然知晓自家女儿的性子,被带回来是假,主动跟着走才是真,他头疼万分,只得回道“不碍事,也是小羊这孩子性子天真。” 岂止是天真,简直是呆蠢 崔蔚然走过去想要拉起女儿,“小羊,回去了。” 熟料,小羊一把抱住了段新钰,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娘亲。” 顿时,场面那叫一个尴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段新钰蛮以为将那只团子送回崔府就没她的事了。 她此生也不想再见到那位崔公子, 在人家亲爹面前陡然被叫一声“娘亲”,若不是段府与崔府关系并不密切, 且并没有结亲的意思, 不定人家怎么想她呢。 熟料, 这日, 她正在家中看菜谱, 这几日她沉迷于做菜羹,尤其是羹汤, 正院那边突然来人,让她去正院一趟。 段新钰放下菜谱,来到正院,却见家里来了位客人,母亲唤她上前,对她说“这位是崔府的常嬷嬷。” 崔府 那位常嬷嬷起身, 朝她行了个礼, “见过段小娘子。” 段新钰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面上却温婉知礼, 忙让常嬷嬷起身,“常嬷嬷不必多礼。” 段夫人唇边带笑,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 对她说“这位常嬷嬷找你有事。” 闻言, 段新钰疑惑地看向这位常嬷嬷, 不知她找自己所为何事。 常嬷嬷苦笑一声, 道“在这里, 老奴先代主子谢过小娘子先前招待我家小小姐。”顿了下,她又道,“老奴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娘子先前招待我家小小姐是何羹肴,小小姐回去后一直吵着要吃,少爷与夫人劝了许久都没有劝住小娘子先前做的羹肴可是段府秘方” 如此,段新钰懂了,她哭笑不得,回道:“并不是什么秘方,不过一普通荠菜山药汤罢了,那是衮洲那边的特产,这样吧,我将材料与做法写到纸上,你且带回去。” 常嬷嬷立即欣喜万分,“如此就劳烦小娘子了。” “不碍事。” 段新钰命人将笔墨纸砚拿上来,细细将荠菜山药汤的做法写上去,交给了常嬷嬷,常嬷嬷这才如获至宝般行个礼告辞了。 常嬷嬷走后,段新钰擦擦额角的汗,坐到椅子上,重重饮了口凉茶。 段夫人瞧见,抿唇一笑“瞧你那后怕的样,难不成这崔府是吃人的猛兽不成” 段新钰无奈看自家母亲一眼,苦笑道“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上次那位小小姐闹的囧事,我真的是怕了。” 段夫人捂住唇,笑道“你呀,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一小孩子的稚语罢了。” 段新钰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时,她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熟料,过了两日,那位常嬷嬷又来了,再次被唤到正院,在正院见到这位常嬷嬷,她心下疑惑不解,“可还是因为小羊的事” 常嬷嬷站起身,苦笑道“可不是,回去后老奴将小娘子写的纸张交与府里厨房,厨房也做了东西出来,奈何,小小姐还是不愿吃饭,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小小姐分外喜欢小娘子与贵府小少爷,至于那荠菜山药汤,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段新钰愣住,片刻,她疑惑又不安地看向她,“嬷嬷这话” 常嬷嬷郑重而诚意万分地朝她行了个礼,“不知小娘子此时可有空,夫人想邀请小娘子带着小少爷去府里做客。” 她就知道段新钰十分想干脆地拒绝,但心底却知道不能这么做,毕竟这不是同辈相邀,如今是长辈,还是与段府地位差不多的崔府长辈相邀,她若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况且,她也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她看了母亲一眼,得到她的点头授意,心底苦笑两声,面上却笑道“如此,钰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段新钰带着瑞哥儿跟常嬷嬷去了崔府一趟,崔府距离段府并不远,走个一盏茶功夫便到了,马车驶入府里,段新钰带着瑞哥儿下了车。 崔大夫人早已在厅堂等候多时,她膝上还抱着长子的唯一嫡女,正是那位可爱的小羊小姑娘。 见到段新钰与瑞哥儿,小羊眼睛一亮,登时从崔大夫人膝头跳下来,“蹬蹬蹬”跑到段新钰跟前,一声“娘亲”脱口而出。 段新钰心下一紧,生怕崔夫人听到误会,再对她产生什么偏见,但崔夫人只是细细打量她一眼,待看见她温婉的气质与通透清澈的眼眸,崔夫人眉眼一弯,唤她上前。 段新钰慢慢走上前,朝崔夫人弯腰行礼,“夫人安好。” 崔夫人眉眼温和,探手让她起身,坐下,然后道“我与你母亲同辈,如不介意,你唤我一声伯母吧。” 闻言,段新钰垂了垂眼帘,说实话,段府跟崔府关系当真一般,其中不可避免有诚懿侯府的原因在里面,一个是先皇后娘家,一个是现皇后娘家,两家从根本上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有一个原因是崔府从军功起家,段府却是书香世家,两家从事领域不同,就更没什么交集了。 她当然不会不长眼地计较这些,当下顺从地称呼了一声,“伯母。” 崔夫人就喜欢这样乖巧温婉的孩子,也没将腻在她身边的小羊叫回来,只叹口气,道“小羊可怜,自小就没了娘亲,她娘亲是个温婉大方的性子,跟你十分相像,因此小羊才将你误认为了她娘亲,你不要放在心上。” 段新钰垂下首,温言道“长宁郡主身份尊贵,温婉知礼,哪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能比得上。” “你不必妄自菲薄,”崔夫人含笑,随后对小羊说“小羊,这不是你娘亲,这是你小姨,快改口小姨。” 小羊咬着手指愣愣地看着崔夫人,又看向段新钰,愣了会,才奶声奶气叫道“小姨。” “乖”段新钰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一枚玉镯,戴到她手上,又摸摸她的头发,笑着道,“这是给小羊的。” 崔夫人含笑望着这一幕,随后将瑞哥儿唤到身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金锁,戴到他脖子上,“这枚如意金锁跟小羊脖子里那枚是同一位大师锻造的,寓意吉祥如意,一声顺遂,如今送给瑞哥儿,权当图个喜庆。” 瑞哥儿茫然地转过头看向段新钰,段新钰对他说“圆圆,还不谢过姨姥姥。” 瑞哥儿这才拱着小手,一本正经道“谢过姨姥姥。” “乖”崔夫人怜爱地将瑞哥儿搂入怀里,可以看得出来,她十分喜欢小孩子,尤其瑞哥儿长相精致,白白净净的,更是惹她怜爱。 因瑞哥儿与小羊这两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团子在场,加上崔夫人亦是好说话的性子,两人谈笑倒也不觉冷清尴尬,过了会,厅堂外走进来一个人,还是一个段新钰半生不熟的人。 “母亲。”她给崔夫人行礼。 崔夫人道“慧姐儿,这是段府的小娘子钰姐儿,你之前应该同她见过吧” 闻言,崔慧仪看向旁边的段新钰,眉梢微挑,“我们不止认识,还有过一段渊源呢。” “哦”崔夫人好奇。 崔慧仪这才将当初在皇觉寺后山的事说了,听完,崔夫人抚掌而笑,“这正说明你们两人有缘分,既然如此,慧姐儿你就替我招待下段小娘子。” “好。” 崔慧仪领着段新钰往她的院子走去,瑞哥儿和小羊手牵手走在前面,她们两个跟在后面,崔慧仪温和地盯了会前面两只团子,倏忽扭过头,对她说“小羊的事,谢谢你了。” 段新钰怔了下,摇摇头,说“该感谢你们没有计较圆圆拐走小羊才是。” 闻言,崔慧仪却摇摇头,叹气道“段家姐姐,你可别替小羊那丫头说好话,她那德行我还不了解,定是她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瑞哥儿走的。” “额”段新钰有些不能理解她居然如此评价自家侄女。 见状崔慧仪再次摇头,然后给她讲述了几例小羊干过的蠢事。 其中之一,去年端午节,她带着小羊去街上游玩,走到一处街头杂耍卖艺,她赖着不走了,非要在那里看人家杂耍,看就看吧,她就陪她一起看,结果看完了,她又要跟那些杂耍艺人一块走,如果不是她死拉硬拽住她,她就爬上人家车子跟着一块走了。 其中之二,去年新年,崔夫人带着她去宫里赴宴,结果散场时没注意,一转眼功夫她就没了,当时将崔夫人吓得不轻,忙请各位太监宫女帮忙寻找,最后在一进京述职的新晋贵族夫人那边找到了,她正亦步亦趋跟着人家的小姐讨要糖果吃。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听完崔慧仪的话,段新钰惊愣在原地,少倾,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前面走路摇摇晃晃,跟只小鸭子似的小羊,心里感叹,光从外表看不出来啊,这小丫头胆子还挺大。 “总之,”旁边的崔慧仪再次开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崔慧仪的朋友了。” 段新钰闻言收回视线,看向她,沉默了会,亦笑出来,“好,咱们就是朋友了。” 虽然跟崔慧仪交往不多,但跟她相处很舒服,虽然她也很高傲,但跟章贞婧那种目中无人的高傲不一样,那大概就是,世家贵女的骄矜。 两人对视一笑,均觉得对方很合自己口味。 笑完,段新钰在心里想,若是二妮在这里,也定可以同崔慧仪成为好友,相比她,二妮要更加独立自强,她失落地叹了口气。 两人来到崔慧仪的小院,边看两个小团子玩耍,边坐在一旁闲聊,屋里放着冰还有糕点茶水,不知不觉一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最后,段新钰准备亲手给两个团子做份羹汤,然后就准备领圆圆回去了。 崔蔚然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段新钰将亲手做好的羹汤给圆圆和小羊一人一碗,然后拿起勺子给这个喂一勺,给那个喂一勺,她眉眼低垂,眼角蕴着温柔,嘴角亦带有温和的笑意,远远一瞧,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脚步登时顿在了原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茶楼, 窗边。 段新钰边观望窗外的美景,边惬意饮茶,昨日下了雨, 京城的大街被雨水冲刷, 除去表层一层灰尘,露出下面暗青色的石砖,空气中的炎热亦被吹散,只留下一片沁人心脾的凉爽, 午后大街上出现了不少百姓,俱是赶着天气凉爽出来遛遛弯。 好不容易赶着个凉快天儿, 段新钰也想出来走走, 顺带看看沛叔挑好的几处房子。 房子自然不是为她准备, 而是为之后进京的爹娘和学钰他们准备的,她来之前,爹娘跟她说, 这次他们就不跟着一块走了,等学钰考上秀才之后再跟着学钰一块进京,因此段新钰预备赶在他们进京前先将他们落脚的地方给买好, 届时即使蔡娘子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收下了。 段新钰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极好, 嘴角抿出一丝得意的笑。 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窗外,就在快要喝完一壶茶的时候, 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崔慧仪气喘吁吁走过来, 扶着桌子, 胸脯一起一伏,“对,对不住啊,段姐姐,家里突然有点事就我绊住了。” 段新钰给她斟上一杯茶,笑道“无碍,你来了就好。” 崔慧仪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完毕,又倒了杯豪爽地再次一饮而尽,如此才觉得好受了点,她坐到对面,说到家里的事,语气十分无奈,“小羊那丫头非得拽着我不让我出来,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丢下她就告诉我哥,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很欠揍居然还学会威胁人了” 闻言,段新钰摇头好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慢慢发现,小羊那丫头看似天真蠢然,但其实自有一股豁达与精明,她这新认识的好朋友就经常被那丫头气得头大如牛。 不过不知为何,那丫头十分喜欢她,在她跟前,也比在其他人跟前乖巧老实。 崔慧仪也很疑惑这点,“小羊那丫头偏偏就在你跟前乖巧,现在就连我祖母都知道只有你能降住那丫头。” 段新钰闻言十分汗颜。 两个人休息了会,段新钰站起身,说“咱们走吧。” 崔慧仪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出茶楼,之前她就知道此行出来的目的,此时打听道“沛叔共给你找了几处地方” “共三处。” 这三处地方离得不远,均在京城西区,西区是富商人家云集的地方,是除东区之外环境最好的地方,东区坐落着皇朝和各大达官贵族的门第,像段府和崔府均位于东区,除了东区,就数得上西区了。 但是,段新钰逛了一圈后,却都不甚满意,西区环境是不错,街道整洁,店铺云集,保全措施也很不错,但就是太过繁华了,繁华到几步一个店铺,一个路口一个市场那种地步。 学钰是进京求学的,环境当清幽为主,如此繁华热闹,定会影响他静心求学。 崔慧仪看她表情就知她对这些都不满意,想了想,道“反正伯母一时半会还过不来,找房子的事不能太过着急,越着急就越遇不到合适的。” 段新钰闻言点点头,苦笑“只能回去再劳烦沛叔重新找了。” 崔慧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也会帮忙留意。” 逛了一下午,两人都累了,在茶馆坐了会便各自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段新钰又逛了两个地方,但都不满意,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京城闲置的房子本就少,那种地段好的早就被人定了,更好的她也买不起,她手头的银两有限,全是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月奉,只能勉强在西区或者南区买一套房子。 这是为家里买房子总不好朝母亲要钱,一时间,她倒陷入了忧愁之中。 这日,崔慧仪兴致冲冲过来找她,说“段姐姐,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段新钰惊讶,随后跟着她一块去了她口中那个十分合适的房子。 房子坐落在南区,整体环境比不上西区,但她找的这家在一个巷子里面,环境十分清幽,附近毗邻市场,买菜十分方便,再往西走一点,是一条商业十分发达,店铺云集的商业街,想买衣裳首饰等也十分方便。 果然是栋好房子 段新钰眼睛一亮,感激地望着崔慧仪,“谢谢你,慧姐儿。” 崔慧仪不好意思笑笑“你觉得合适就行,”又道,“不过不是我找的,是我哥听说我们在找房子,正好手里有个合适的房子,就打算介绍给你。” 崔公子段新钰一愣,顿了顿,道“如此,定要好好谢谢崔公子。” 崔慧仪摆摆手,不在意道“谢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就当我们家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小羊的照顾好了。” 段新钰笑着摇摇头,却没说话,心里想着改日定要好好谢谢那位崔公子。 她预备吩咐人去办手续,却被主人家告知,得让崔公子亲自过来才能办理,段新钰愣住,正犹豫间,崔慧仪忙道“正好,明日就是我哥的休沐日,他正好能赶过来。” “会不会太过麻烦崔公子。”段新钰犹豫不决。 “这个有什么麻烦的,我想,我哥正求之不得呢。”不知为何,崔慧仪嘴角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段新钰眨眨眼,一时没太明白。 隔日,崔公子果然跟着一块来了,他穿了身便服,一身青衣衬得面容愈发清隽,身材也愈发挺拔修长。 见到她,崔蔚然轻轻颔首,“段小娘子。” 段新钰拘谨地点点头,“崔公子,麻烦你了。” “无妨。” 崔蔚然帮她办理了过户手续,忙活完已是下午,最后在段新钰的迭声感谢中,带着崔慧仪回去了。 房子的事情办下来,段新钰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她想着应当回报那位崔公子一二,虽然他和慧姐儿都说不必放在心上,但人家到底帮了忙,她不能不尽一点心意,但是直接感谢崔公子又恐会惹人误会传出闲话,她想了想,干脆感谢到小羊身上得了。 于是,此后她经常带瑞哥儿去崔府找小羊玩,小羊十分喜欢瑞哥儿,瑞哥儿看起来也很喜欢小羊。 段新钰很是心满意足。 只是她发现,她见到那位崔公子的次数好像多了些。 五次总有三次能碰到,当然她也没有很频繁地过去,炎炎夏日,她实在懒得动弹。 除了她去崔府,偶尔崔府也会派人将小羊送来,等到傍晚再接回去,奇异的,两家的关系竟因一场乌龙而好了起来。 这日,外面天空突然沉了下来,段新钰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心里不由担心,不知道崔府什么时候来接小羊,每临下雨,天就黑得外早,她担心路上看不见路,想着干脆亲自将小羊送回去算了。 这样想着,她吩咐人准备好马车,然后带着小羊朝前院走去,中间路过一个花园,她正叮嘱丫鬟给小羊穿好衣服,不要让她着了凉,就没注意前面,还是身边的丫鬟率先看到前面的人影,忙低下身行了个礼。 “参见太子殿下。” 段新钰愣了下,慌慌忙忙转过身,给身前不远处的明黄色人影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站在不远处,透过朦胧的雨帘,依稀看到对面女子小巧白皙的下巴与蝶翅般的眼睫毛,忽闪忽闪,仿佛诉说着主人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他盯着她,沉默不语。 “太子叔叔”倏忽,小羊突然叫出声,还面朝太子伸出了手。 相益彰这才注意到丫鬟怀里的小羊,他让段新钰她们起来,而后眯了眯眼,将小羊抱过来,在怀里颠了颠,低头瞧她。不知是不是段新钰的错觉,恍然发觉盯着小羊的太子眼底竟闪过一抹温柔。 “小羊怎么会在这里” 小羊奶声奶气回答“在小姨这里玩,还有吃汤汤。” 她嫩生生的小指指向段新钰。 “哦”相益彰挑眉,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忙低下眉,小心回答“回太子殿下,小羊与圆圆比较玩得来,遂常来找圆圆玩。” 她的声音软糯干净,与记忆中的声音几乎别无二致,只比记忆里多了份稳重与成熟,怀里抱着小羊的相益彰听得出了神,若是她还在,想必也有这样一副软软糯糯的嗓音,还有他们的女儿 心脏骤然一缩,相益彰疼得脸色剧变,抱着小羊的手指下意识收缩。 “太子叔叔”耳畔传来小羊怯怯的声音,相益彰骤然回过神,他不再看段新钰,猛然转身,好似这样就将让自己心脏剧烈刺痛的凶手给阻挡在外。 停了半晌,相益彰再次开口,声音恢复漠然平淡,“你这是要带小羊去哪” 段新钰老实回答“回殿下,眼看外面马上要下雨,臣女正打算送小羊回去。” 相益彰顿了会,说“不必了,我送小羊回去吧。” 闻言,段新钰惊讶地抬起头,刚刚太子殿下将小羊抱到怀里已经够让她吃惊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亲自送小羊回去。 看来,太子殿下很喜欢小羊啊 她刚要颔首应是,却突然见那边急匆匆走过来一道人影。 “段小娘子殿下”崔蔚然走近了才发现太子也在,不由讶异地挑起眉梢。 段新钰走到他面前,说“我正要送小羊回去,路上碰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正说要亲自送小羊回去。” 她站在崔蔚然身边,眉眼秀丽,语气轻松,神态娴熟,一瞧就与崔蔚然极为相熟。 不知怎么,相益彰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为什么,她要用这副嗓音,同另一个男子这般熟稔地对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街道上, 两个男子并肩而走,天幕愈加低沉,黑不隆冬, 好似下一刻黑暗就能将整个天地掩埋住。 眼看前面就是崔府大门, 崔蔚然看向他,“殿下,要来府里坐坐吗” 相益彰盯着前方,正在出神, 就没听到他的话,崔蔚然这才发觉太子殿下走神了, 他愣了下, 再次开口“殿下, 要来府里坐坐吗” 相益彰慢慢转头,盯着崔蔚然清隽的脸庞,许久, 他突然道“你喜欢那位段家娘子” 崔蔚然一愣,片刻,啼笑皆非, 他挑挑眉梢, 问“殿下怎会问这个问题” 相益彰盯着他,巍然不动,“难道孤说错了” 崔蔚然顿住, 想了想, 说“臣的确对那位段小娘子有好感, 臣想,她一定是位好母亲。” 目光微动,相益彰挑眉看他,“你单纯因她是位好母亲所以才” “这只是一方面,这段时间同那位段小娘子相处,臣确实对那位段小娘子产生了好感。” 一片沉寂,晚风从街角卷着卷刮过来,扬起太子明黄色的衣角,他盯着他,神色莫测,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移开目光,平静道“既然如此,好好对她吧。” 说完,他背着手,转身缓缓走开了。 崔蔚然盯着他寂寥的背影,一时回不过神来,殿下这话,为何无端端听出点交托的意思。 这几日,段新钰与崔家姑娘走得极近,段大人自然看在眼里,这日晚饭过后,还好奇地问起这事,“没想到,你居然与崔府姑娘更为合得来” 段新钰眨眨眼,咽下嘴里的茶,老实道“确实,我更喜欢慧姐儿的性子。” 段大人清风明月地拿起橘子,就连剥橘子皮都那么优美文雅,闻言他看她一眼,笑“虽然崔府那个冥顽不化的老古板比较无趣,但崔府家教还不错,你可以同那位崔姑娘往来。” 老古板 段夫人嗔他一眼,跟段新钰解释道“慧姐儿父亲比较严肃,你父亲自诩平易近人,于是跟慧姐儿父亲有些合不来。” 段新钰无奈,她发现她这位亲爹不仅爱看话本,还十分自恋。 “对了,半月后是诚懿侯府老太太的五十六岁大寿,你将寿礼准备好了吗”段修瀚问段夫人。 段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钰儿呢” “我也准备好了。”段新钰回答,两月前母亲已将章老太太过寿的事情同她说了,那时她就开始准备寿礼,准备的东西不多也不少,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乃是一条亲手做的抹额和一盆青玉万年松。 既显段府与诚懿侯府亲近,又没有夺了诚懿侯府小辈的光芒。 “嗯,那就行。”段修瀚满意颔首。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到了诚懿侯府老太太大寿这天。 段夫人领着段新钰早去了会,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段新钰不用帮忙,她就负责看好瑞哥儿就行。 “段小娘子。”李婉若领着宁哥儿走过来,笑道,“近日怎么没见到你” 段新钰笑着回答“天儿太热了,懒得出来。” “的确,我也待在我的院子里,鲜少出来。”她撒了手,让宁哥儿和瑞哥儿一起去玩。 两人站在一边,边看他们玩耍边闲聊天,李婉若说到自己最新得到的一个新花样,“过会儿让你看看,绣到帕子上外好看。” “好呀。”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宁哥儿哭了起来。 两人心里一惊,忙快步上前,将他们分开,李婉若哄着他,“怎么了,宁哥儿” 宁哥儿抹着眼泪,呜呜咽咽,伸出小胖指头,指向瑞哥儿,结果没等他说出口,圆圆一把埋入段新钰的怀里,死死握住脖子上的金锁,率先说道“不给他” 这时候,宁哥儿呜咽的声音才传过来,“金锁,呜呜,想要金锁。” 李婉若愕然地偏过头,看向瑞哥儿脖子上的金锁,那只金锁并不大,但看着十分精致,最关键,看起来还有点眼熟,李婉若陡然眯起眼,问“请问段小娘子,这枚金锁在哪家买的” 段新钰抱住瑞哥儿,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珠,哄道“不给,放心,不给啊,别哭了。”而后,她才回道,“这是一长辈赠送的,实在不方便将它送与他人。” 李婉若亦垂着头给宁哥儿擦泪水,头发搭下来,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听到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长辈想来他很喜欢瑞哥儿吧” 段新钰没觉察出什么,只笑道“不过一普通见面礼,圆圆这孩子淘气。” 过了会,李婉若又慢慢抬起头,她面容疏淡,嘴角轻轻绷起,不知是不是段新钰的错觉,总觉得李婉若看她的眼神居然有些阴冷,段新钰一愣,刚想说什么,那边突然过来两个人,打断了她们。 “段姐姐。” “小姨。” 随之响起的还有两道呼声。 段新钰转过身,看见来人,眼睛顿时亮起,嘴角的笑容比之前真切多了,“慧姐儿,小羊。” 小羊猛然挣脱崔慧仪的手,“哒哒”跑过来抱住她,仰着白嫩嫩的下巴,蹭蹭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小姨,我好想你。” 段新钰抱起她,捏捏她的小白脸,“小姨也很想你。” 瑞哥儿也熟稔地跑到崔慧仪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崔姨姨。” 眼前这一幕,狠狠地刺激了李婉若的视线和心脏,她右手猛然收紧,被她抓住的宁哥儿受疼忙哭喊道“疼,娘亲,疼。” 李婉若被刺了般猛然收回手,着急地蹲下身,将宁哥儿被掐红的手放到掌心,吹了吹,担忧道“宁哥儿,不疼啊,娘亲给你吹吹。” 崔慧仪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的李婉若,她挑挑眉,看向段新钰,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跟她待在一起” 段新钰摊摊肩膀,她也很无奈,来了后她可没有主动找她,是她先过来找她的。 这个时候,李婉若安慰好宁哥儿,带着他走了过来,跟崔慧仪打招呼,“段妹妹,没想到你居然和崔姑娘相识。” 这声“段妹妹”同时让段新钰和崔慧仪扬起了眉,段新钰可不记得自己同她这么要好,且之前她一直称呼她为段小娘子,一转眼,怎么就改口了。 不过她也没纠正她,只是道“因缘际会下碰巧认识的。” 崔慧仪矜持地朝她点点头,打招呼,“李小娘子。” 完毕,她拉起段新钰的手,说“段姐姐,你跟我来,我跟你说点事。” 随后,她就拉着她走远了。 留在原地的李婉若一脸阴沉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至宁哥儿拉拉她的手,喊道“娘亲,我疼。”她方回过神,拉起宁哥儿的手,见上面青紫一团,不觉拧起眉,随后抱起宁哥儿,说“走,宁哥儿,娘带你去上药。” 段新钰被崔慧仪拉到一边,直至远离了人群,才好奇问道“什么事啊,慧姐儿” 崔慧仪放开拉住她的手,坦言道“没事,不过不想跟她一起待着罢了。”说完,又补充一句,“她那个人,跟章贞婧一样,虚伪得很。” 段新钰闷笑,“你怎么知道她虚伪得很”要不是偶然看到她的眼神,她还真没发现李婉若这个人表里不一。 崔慧仪得意洋洋昂起头,说“我是谁啊” 段新钰摇头好笑。 眼看时间还早,她们也没出去,干脆待在这里说起闲话来。 两个人在角落里待了会,眼看宾客越来越多,这才领着两只团子朝正厅走去。 段新钰领着瑞哥儿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将瑞哥儿抱到膝上,问“刚刚宁哥儿过来,吵着要圆圆的金锁,这是怎么回事” 段新钰闻言拧眉,没想到她都那么说了,李婉若还没将宁哥儿哄住,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满,她低下头,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听完段夫人也蹙眉不耐烦,往常只瞧着大太太那个侄女是个乖巧伶俐的,却不想做出这种没眼色的事。 当下,她眉眼梳淡,淡淡道“不用搭理她。” 段新钰亦是这么想的。 众位贵妇凑在章老太太跟前说闲话,屋子里一时其乐融融。 过了会,突然,外面响起一道通报声 “太子殿下,掌珠公主驾到” 立时,众位贵妇小姐媳妇包括坐在上首的章老太太齐齐起身,章老太太亲自下榻,迎上前,帘子被掀开,前后走进来两道明黄色和蕊粉色身影。 章老太太正欲低头行礼,那道明黄色身影忙上前扶住她,“外祖母不必多礼。” 章老太太不必行礼,其他人却是齐齐弯下腰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掌珠公主。” 相益彰神色淡淡,“起身吧。” 章老太太握住相益彰的手,神色分外慈爱,“老身不过过个寿辰,何必劳烦殿下亲自过来。” 话虽如此说,但看的出来,章老太太对于太子殿下亲临,还是这么早就过来心内十分慰帖,眼角的笑纹掩都掩不住。 面对这位风雨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相益彰神色也不由缓和下来,他搀着章老太太回到上首,然后坐到另一边,说道“外祖母过寿,外孙怎能不来” 听到这句话,章老太太更加开怀了,太子殿下并没有在她跟前自称殿下,而是自称外孙,可见在殿下的心中,有她这个老婆子,也有诚懿侯府。 段新钰看了会太子殿下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跟着太子殿下来的那位公主,她看起来跟清钰年龄差不多,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唇角虽然带着和煦的笑容,但整个人却由里到外散发一种昂扬的骄傲,那是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 当然,这位掌珠公主看起来也不想掩盖。 段夫人侧过身,对段新钰说“这位掌珠公主乃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十分得皇上宠爱,亦是唯一有封号的公主。” 掌珠,掌上明珠,恰是如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席上, 段新钰坐立不安, 数次起身又坐下, 脸色越来越奇怪,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将瑞哥儿交给母亲,然后领着白鹭急匆匆自席上离去了。 问过丫鬟,找到方便的地方,她忙捂着肚子走了进去, 过了许久, 她才从里面出来, 照旧是捂着肚子, 但脸色比刚刚好多了。 只是仍旧有点不舒服, 段新钰边捂着肚子往外走边想看来是刚刚吃的茶水太多了。 白鹭观察着她的脸色, 担心道“小娘子, 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咱们就提前跟夫人说一声,早些回府。” 段新钰摆摆手, 说“无碍, 你扶着我,咱们在后花园逛逛, 应该一会就没事了。” “好吧。”白鹭看起来还是不大放心, 只是观她神色坚定,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才担心地扶住她朝后花园走去。 两人沿着后花园慢慢散步, 路上并没见什么人, 就是往来的仆妇都很少,大部分都在戏台那边照料客人,后花园这边人自然就少了。 走了会,段新钰脸色渐渐缓了过来。 白鹭见状也放下了心。 感觉没什么事了,段新钰正想招呼白鹭返回原处,却见前面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她眯眼一看,那人好像是崔公子。 人渐渐走近了些,段新钰也终于确定,那人正是崔公子。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那边,崔蔚然已经看到了她。 “段小娘子。”他叫道。 段新钰停在原地,等他走近了才叫一声,“崔公子。” 崔蔚然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一个人在后花园闲逛” 这个时候不该跟大家一块在戏园那边看戏吗 段新钰抚了抚肚子,尴尬笑笑“坐得发闷,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 “哦。”崔蔚然没有怀疑,只是看着她,温和道,“我要去书房找殿下,正好顺路,咱们一块走吧。” “好。”段新钰瞧了眼旁边,确认没人,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假山后面,李婉若扶着石头,手下猛然用力,因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跳起,指甲划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却恍若未闻,仍旧死死盯着前面谈笑自若的二人,眼底一派猩红,好半晌,直至那边两人转过弯,再也看不见了,她方收回视线,低下头,眼底浮现一丝阴狠。 临近戏园,两人告了别,段新钰重新回到席上,恰好戏台快接近尾声,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想道想必过会就能回家了吧。 又过了许久,这折戏终于唱完,看章老太太的意思,约莫是准备散场了,段新钰忙立即精神了起来。 “段姐姐。”耳畔突然传来道声音,段新钰一愣,转过头,诧异,“慧姐儿。” 崔慧仪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她身边,身后还跟着那位掌珠公主。 “我们预备出府溜达溜达,你一块去吗”崔慧仪问。 段新钰闻言看了眼神色不耐,对她隐隐看不上眼的掌珠公主,顿了顿,笑道“不了,我有点犯困,正准备回去睡会。” 崔慧仪有些失落,但也没勉强,只道“那好吧,改日再约你。” “嗯。”段新钰点头。 崔慧仪跟着掌珠公主转身走了,两人并肩走着,掌珠公主看着她,欲言又止,崔慧仪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她脸色突然一变,捂住肚子,急急对她说“阿珠,你等会我,我去去就来。” 盯着崔慧仪脚步匆匆离去的身影,掌珠公主拧眉想了会,无奈叹口气,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李婉若失魂落魄地朝回走,迎面恰好撞见章贞婧,章贞婧今日狠狠出了回风头,此时眉角正带着喜意,嘴角轻轻弯起,脚步十分轻快,冷不丁瞧见她这副丧气的样子,不由顿住,紧接着,眉梢一蹙。 “表姐,你这是做什么大喜日子,好端端的你为何拉着张脸,也不嫌晦气” 垂着眸的李婉若眼里迅速闪过一抹阴霾,少倾,她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恢复了平时的温婉,“抱歉,贞姐儿,刚刚宁哥儿一直哭闹,我心里担心,心情也就不太好。” 闻言,章贞婧眉眼愈发疏淡,“今日是我祖母寿辰,大喜的日子,宁哥儿一直哭闹着实不太好,表姐还是管管为好。” 右手猛然攥紧,李婉若快速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阴狠,片刻,她再次笑道“我知道了。” 她此时实在没心情应付她,正想找个借口告辞,倏忽,她眼睛一亮,缓缓走上前,对章贞婧说“贞姐儿,你可知我刚刚在花园碰到了谁” “谁”章贞婧并不是很感兴趣,她还急得回去祖母跟前尽孝,若能偶遇殿下就更好了。 “我刚刚看见了段新钰,和崔府那位公子爷。” 章贞婧愣了下,猛然转头看她,“崔府那位公子爷崔蔚然” “对,他们两个走在一处,谈谈笑笑,看起来十分熟稔。” 闻言,章贞婧低下头沉思。 李婉若继续添柴加火,“你说,这段新钰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段府授意的你看她也是寡居一人,膝下还有个孩子但是,人人都说着段新钰先前嫁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那孩子还不定是谁的孩子呢,你说崔府会看上她” 熟料,章贞婧突然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表姐,你突然说这话所欲何为” 李婉若愣住,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恰好看到,就想跟你说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不说段府与崔府门当户对,便是真有什么,也没甚么可吃惊的,再有就是,”她突然凑近,低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说,“表姐,你不是喜欢那位崔公子吗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李婉若霎时脸色苍白。 “表姐,你还是少关注别人,多看看自个吧,我侯府可不允许出现什么丑闻。”章贞婧拂袖,冷淡瞟她一眼,转身走了。 李婉若待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儿,才咬住唇,遮住了眼里的羞愤,突然,她偏过眼角觑了角落一眼,嘴角突兀浮起一丝冷笑,很快,她抬脚,追着章贞婧走了。 她走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一位少女,明眸皓齿,衣着高贵,她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回去的路上,段新钰困得几乎快睁不开眼,她有午间小憩的习惯,但今日去诚懿侯府做客显然不可能午睡,此时她趴在白鹭肩膀上,脑袋一片混沌,隐隐约约就要睡过去。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锣打鼓声,那刺耳的声响一下子将她吵醒了。 段新钰迷茫地抬起头,问“发生何事了” “奴婢也不知道。”白鹭掀开窗帘,段新钰凑着一个缝隙朝外看去 只见街边正跟他们擦肩而过一串人,那些人手拿锣鼓,身披彩衣,还有光着脚,脚踝上缀串铃铛的少女,少女身姿婀娜,随风起舞,手上的铃铛亦发出清脆悦耳的鸣音。 过往的老百姓们站在街道两旁,好奇地观望这盛景,不时传来絮絮叨叨的谈论声。 段新钰愕然,转头问白鹭,“这是什么” 白鹭亦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 这时候,段新钰瞧见了一个熟人,他骑着一匹高大白马,走在这群热闹的载歌载舞的卖艺人最前面,身量挺直,玉带飘飘,一头乌发垂在脑后,几许散发被一枚玉冠束着,光是背影就让人瞧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风味。 “留王” 段新钰先前见过他,此时立时将他认了出来。 这群人是他的人他这是要干什么 马车与这群人擦肩而过,眼看着留王的身影渐渐远去,段新钰收回了目光,她扶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回到府中,段新钰与爹娘告别,将玩了一天,睡着了的瑞哥儿带回院子,然后自己也爬到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外面已经昏暗,屋子里没点灯,入眼一片黑暗,她呓语两声,立即有丫鬟知觉,忙走过来,点着灯,给她打开帘子。“小娘子醒了。” 段新钰迷迷糊糊坐起来,靠到床边,只觉睡得浑身发软,她看了眼外面,问“几时了” “回小娘子,戌时了。” 这么晚了 她直起身子,问“瑞哥儿呢” “小少爷刚刚就醒了,见小娘子还睡着,没敢打扰您,自个一个人往正院去了。” 段新钰闻言恍然发笑,她摇摇头,“也罢,让他玩去吧。” 丫鬟又说“小娘子,厨房还给您备着晚饭,是否现在就让他们呈上来” 段新钰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于是她点点头,“呈上来吧。” 在自个院子里用饭的时候,段新钰喜欢同身边的丫鬟说话,她问她们,“刚刚我睡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你们在谈论什么舞姬,什么舞姬啊” 碧血与丹心对视一眼,随后,碧血上前,将她们偶然听来的事同她说了遍。 原来,她们正在谈论的正是她回来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以及最前头的留王,听看门的小厮说,今日是舂阳馆中一舞姬寿辰,留王殿下撒下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那一路的热闹场面亦是留王殿下为博美人一笑而寻来的小玩意。 听罢,段新钰瞠目结舌,往常只听说这位留王殿下行事颇为张扬不羁,她回京后只见过其一面,对其并不了解,但从今日的行事来看旁人对其的评价好似并没什么问题。 她怔忪了会,突然又想到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同样是章老太太寿辰。 这样的日子,留王殿下却大肆张扬地为一舞姬办寿辰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段新钰接到宫里的帖子时十分奇怪, 她记得这位掌珠公主好似并不大待见她, 现在居然邀请她进宫赏花。 段夫人将帖子拿到手里看了看, 问“钰儿不想去”显然她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大对。 掌珠公主亲自下帖邀约, 她又怎敢推辞不去,当下道“自然要去,公主亲自邀约,岂敢推辞。” 段夫人喟叹一声,覆住她的手, 说“公主此次肯定不止邀请了你一个人, 慧姐儿肯定会去, 你届时跟她一起, 就当进宫玩一趟。” “嗯。”段新钰点头, 她正是这么想的。 “你放心, ”段夫人拍拍她的手, 温婉却又自信道,“咱们段府乃是簪缨世家, 御前亲信, 你与公主相交,不需担惊受怕, 若她敢欺负于你, 你亦不必忍气吞声,直接回府同母亲说, 母亲为你做主。” 闻言, 段新钰又好笑又感动, 她揽住段夫人的胳膊,靠在她肩头,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母亲。” 那位掌珠公主可能不太喜欢她,但说欺负她,恐也说不上,不说她父亲乃御前重臣,颇得皇上信赖,便是他父亲另一个身份太子少傅,就会让那位掌珠公主忌惮三分,那日她跟着太子殿下一同前来,她看得分明,她对太子殿下分明是又濡慕又畏惧,她想,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她也不会为难她吧。 过后,段新钰去崔府找慧姐儿,将公主给她下帖子的事说了遍,问她是否收到邀请,慧姐儿点点头,说“收到了,我还想登门拜访,约你一同前往来着,没想到姐姐就来了。” 段新钰笑笑“这就叫心有灵犀。” 笑毕,段新钰犹豫了会,说“其实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嗯”崔慧仪疑惑。 “我想问问,掌珠公主的品性和喜好。” “这个啊,”崔慧仪说,“其实阿珠性挺好的,你别看她一身傲气,整日绷着张脸,斜眼看你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其实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因为濡慕太子殿下,所以凡事有些刻意朝太子殿下看齐。再有就是,你也知,她是唯一的嫡公主,在皇上那里颇受宠爱,性子就难免骄矜了点,其他就没什么了。” 段新钰恍然点头,但心里却想到,公主这是对亲近的人,例如慧姐儿,性可能较为娇憨天真,但对不亲近的人,甚至还有点讨厌的人,诸如她,应当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不过从慧姐儿的口中也得知,掌珠公主品性应当还不错,即便不喜欢她,当也不会为难她。 她放下了心。 翌日,她早早起床,郑重收拾了一番。 完后,身上又出了一层汗,平日里去其他世家拜访都可以穿得随意点,但是但凡进宫,一定要穿上最郑重华丽的衣服,层层叠叠堆在身上,当真要将人热晕过去。 崔慧仪过来找她时,也穿了一身厚重衣服,她保持着贵雅风姿跟段夫人说完话,来到她的房间后立马瘫了,“快快,将冰搬过来,我要躺到冰上。” 丹心抿唇微笑,她吩咐两个小丫鬟将冰搬过来,又给她奉上一碗冰镇糖沁山楂水,崔慧仪接过来,一饮而尽,完毕,才像是活过来一般,叹口气。 “我刚刚差点死在来找姐姐的路上。” 段新钰拿来蒲扇,给她慢慢扇风,闻言嗔道“整日里说什么死啊活啊,也不嫌晦气。”说罢,又“呸呸呸”三声,念叨,“太上老君在上,慧姐儿小孩子心性,这话全当不得真。” 崔慧仪笑看着她,问“姐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如此,我们便出发吧。” “好。” 崔慧仪又凑到冰前,狠狠吸了口凉气,这才起身,一脸就义般朝外走去,段新钰见状好笑,摇摇头跟在了她后面。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来到掌珠公主的明月楼。 明月楼乃是皇上与皇后特意为掌珠公主所建造的宫殿,整个宫殿呈三进院落样式,院子里还有一个明月湖,明月湖旁有栋四层高的小楼,因此被称为明月楼。 明月楼冬暖夏凉,甫走进去,就感觉凉风扑面,一路上的炎热与暑气俱消失殆尽了。 段新钰心里惊奇,崔慧仪似瞧出了她的惊奇,凑过来悄声解释道“明月湖通着京城外护城河,活水源源不断,且明月楼里移植了很多青竹,又开凿了许多假石瀑布,因此比其他地方要凉爽许多。” 听罢,段新钰暗自点头,想着,皇上与皇后果然极为宠爱这位掌珠公主。 两人来的并不算晚,然明月楼已经聚了好几个人,其中有同掌珠公主一般身份地位的公主,还有几位郡主,世家贵女之流。 段新钰和崔慧仪上前给掌珠公主和其他公主请安。 “参见掌珠公主,二公主,五公主,宝珠郡主。” 掌珠公主让她们起身,然后过来拉住崔慧仪,说“表姐,你快来看我种的这盆兰花,长势外的好。” 崔慧仪抱歉地看段新钰一眼,随后就被掌珠公主拉走了,说实话,不用跟那位掌珠公主相处,段新钰还挺开心,她抬眼打量场中诸人,果然都是顶级名门望族之女,或多或少都在各种场合见过。 她走进去,融入她们之中,低声交谈了会,掌珠公主同崔慧仪走了出来。 掌珠公主站在前面,微抬下颚,浅浅颔首,道“请吧,宫婢们已将糕点茶水准备好,还请诸位同我一同过去。” 明月楼自有一个小花房,平时掌珠公主的一些珍贵花草就养在那里面。 段新钰跟着众人一起朝花房走去,来到花房,果然见里面摆放着许多争奇斗艳的奇珍花种,大部分段新钰都见过,毕竟段夫人也爱养花,但也有几种珍稀物种她不曾见过,不由上前,细细打量。 其他贵女也一二分开,欣赏各自感兴趣的花种。 段新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角落,正凝神观赏间,眼角突然出现一绛红色宫纱,她一愣,抬起头,恰好对上掌珠公主目不转睛打量她的目光。 她愣了下,忙行礼,“参见公主。” 掌珠公主觑了她一眼,淡淡点头,“段家小娘子,请出来一下,本宫同你有话讲。” 段新钰心一沉,犹豫片刻,跟她一块走了出去。 两人趁没人注意离了花房,走至院子,沿着整个明月楼不紧不慢散步,掌珠公主突然开口,“听闻,段小娘子先前嫁过一户人家” 段新钰愣了下,答道“回殿下,确是如此。” “本宫还听闻,段小娘子先前同亲生母亲在一起,段大人并不知你的存在,且是那时候嫁的人家。” 段新钰再次应是,心里却不由琢磨开,这些皇子皇女好似都对她的过去十分感兴趣,那位太子殿下问过一遍,此时这位掌珠公主再问一遍。 掌珠公主悠悠看她一眼,不再问她的身世,转而道“段小娘子觉得我表哥如何” 崔公子段新钰一愣,老实回答“段公子为人风度翩翩,温和知礼,乃是不可多得的君子。” 闻言,掌珠公主嘴角微扬,十分认同道“本宫的表哥,自然是这世上难得的才俊。” 段新钰微笑应是,心里却愈发疑惑,公主将她唤过来七七八八说一通,难不成只为了跟她炫耀崔公子的优秀胡思乱想间,就听她继续道“正因为表哥乃人中龙凤,所以才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人来攀附,蛮以为自己能入表哥的眼,却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和品貌,当真是不知所谓。” 说罢,她还问段新钰,“你说对吧,段小娘子。” 段新钰愣愣,勉强笑笑“大概吧。” 掌珠公主觑她一眼,笑“若都像段小娘子一般有自知之明就好了,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蠢人了。” 段新钰垂下眼帘,沉默了会,忽的一笑,“公主说的是,不知公主是否还有其他事,若无其他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掌珠公主打量她的脸色,摸不准她到底听懂她的意思没,过了会,她轻轻点头,“你走吧。” 段新钰转过身,脸上依旧一派波澜不惊,心底却掀起了狂风巨浪,掌珠公主为何警告她因为她和崔公子走得近不对,应该说,崔公子与她走得稍近 脚下稍顿,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就像掌珠公主所说,尽管她更衣换貌,她仍旧是当年那个蔡红豆,不自信仍然充斥着她心间,她只是比之前多了些自信和坚定,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变化。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崔慧仪兴致勃勃同她说起此次赏花宴,完后,她还提议要不然她们也合伙办一场赏花宴,段新钰笑着拒绝了,现在她看着慧姐儿,甚至怀疑她们的相交并不是偶然不,她摇摇头,那时候她并不认识崔公子,慧姐儿一开始应该没抱着其他目的。 心事重重回到段府,结果府里迎面又给她两样重击,一件是好事,一件是现在看来,并不算太好的事。 清钰传来消息说,他们过几日就准备过来京城,看到这个消息,段新钰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她吩咐丫鬟别忘了提醒她过几日给那栋小院子添置家具说到这个,骤然想到那所小院还是崔公子帮忙才置办下的,她心事重重放下信封,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另有一件事,便是下午时分,崔公子居然送来一箩筐荔枝,这个东西在京城可算是个稀罕物,虽然他说是感谢府里这段时间对小羊的照顾,但精明如段夫人立即瞧出了不对劲,联想到他这段时间的勤奋。 段夫人来到芷涵院,同段新钰说起这件事,还问起她的想法。 段新钰低下头,平静道“母亲胡思乱想什么呢,崔公子不过是简单想要感谢我们罢了。” “为娘是过来人,岂能不懂少年情滋味。”段夫人拉住她的手,温和道,“你不要被咱们两家的关系所桎梏,说到底,咱家同崔府并没有直接的矛盾。” 真正有隔阂的是诚懿侯府和崔府,且因皇后并无嫡子,两家的隔阂也不是到不可消弭的地步。 段新钰猛然抽回手,站起身,断然道“母亲,我对崔公子,并没有其他意思。” 段夫人罕见见她这么坚定,一时愣愣,片刻,她心酸又难过地站起身,轻声问“钰儿,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圆圆生父” 段新钰怔忪,盯着窗外,眼神变得空泛。 “钰儿,该忘记的事就忘了吧,人总要往前看,你总不能为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妄想便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段新钰呼吸猝然急促,胸腔满涨,一呼一吸间,酸涩难耐,此时涌动在心间的情绪,她竟分不清,到底是思念居多,还是遗憾更多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段新钰不再去崔府, 如果那边将小羊送过来, 等临到崔府来接人的点,她就将小羊放到正院,等小羊走了再带圆圆去正院用膳。 日子久了, 崔慧仪瞧出不对劲,特意跑过来探望她,“段姐姐,你近日怎么不来府里找我了我邀请你你也不来。”她语气满满都是哀怨,望过来的眼神也夹着幽怨。 段新钰不好意思笑笑, “对不住啊,慧姐儿, 近日我犯懒,就不乐意出去。” 崔慧仪斜瞥她一眼,顿了顿, 皱皱鼻头, 道“好吧, 我原谅你了。” 段新钰笑。 “对了,我哥前段时间出京城办事,回京时带回来两个小玩意,这不,就让我带过来给圆圆一个。”说着, 崔慧仪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来, 盒子里居然躺着个婴儿手臂长短的木偶人,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木头人居然还能活动身体各处关节。 倒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幸好圆圆不在这里 片刻间,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念头,段新钰收回视线,道“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崔慧仪摆摆手,说“没什么珍贵的,只是咱们京城不常见,因此才显得稀罕。”说完,她举头四望,“圆圆呢姨姨给你带了好东西,圆圆” 段新钰道“圆圆在母亲那里,不在院子里。” “这样,那你收好,等圆圆过来了给他,他一定特别喜欢。” 说着,她将木头人重新放回盒子里,合上,抬手准备交给旁边立着的喜鹊,喜鹊却犹豫着,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平视慧姐儿,平静道“这东西稀罕,圆圆这种年纪的小孩子肯定喜欢,但是,府里也有不少跟圆圆年龄相近的孩子吧,崔公子怎么没送给贵府侄子” 崔慧仪卡壳了一瞬,少倾,她干笑两声,回答说“这不是,小羊那里有一个嘛,让她跟侄子们” “小羊这孩子虽然不吃独食,但也不是特慷慨的性子,更别说这东西给了那帮皮孩子,指定要不回来了。”段新钰打断她的话,望着她,眼底氤氲着温和与坚定,片刻,她低下眼帘,说,“慧姐儿,你收回去吧。” 这时候,崔慧仪才察觉到不对劲,她认真盯着她,神色摆的严肃,见她不为所动,过了会,她叹口气,“段姐姐,你察觉到了,其实我哥这人真挺不错的,他” “我知道,崔公子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段新钰再次打断她的话,她慢慢抬起眼睛,露出被水浸润了一层的眼球与湿润的眼角,眼底深处是掩不住的思念与怅惘,“只是,我忘不了圆圆他生父。” 崔慧仪回到家,问管家,“我哥回来了吗” 管家弯着腰,恭敬回答“回大小姐,大少爷还不曾回来。” “哦。”崔慧仪神色低落,“若看到他回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崔慧仪走后,段新钰从箱子里拿出黑匣子,放到掌心,出神不住抚摸,失神间,心间浮起一层浅浅的,却密密麻麻的痛。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了。 但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偷个深夜或者午后无人的角落聊天的场景依稀仿佛在昨日呢。 她轻轻将黑匣子放到耳畔,好像两人当初聊天那样,嘴角扯起抹极淡的笑,面容恍恍惚惚,“随遇安,你再不出现,我就快要忘了你了。” 白鹭掀开帘子,看到小娘子在摸着黑匣子出神,她不觉低下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屋子。 喜鹊蹦蹦跳跳从外面走进来,刚想掀帘子进屋,白鹭一把阻止了她,低声道“不要进去,小娘子拿出了那个盒子。” 喜鹊立即停住了脚步,这三年,她们不止一次看到小娘子拿出盒子抚摸着怔怔出神,当时她们还以为那是小娘子家人赠予她的礼物,后来蔡娘子等人来了,她们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她家人所赠,但能让小娘子露出那种忧伤到极致的表情应当只有圆圆生父吧。 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喜鹊叹了口气,道“圆圆的父亲都去世那么久了,小娘子还不能从伤心中走出来。” 两人盯着前方花枝上的花骨朵,沉沉出神,少倾,白鹭转过眼,问“你刚刚蹦蹦跳跳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说到这个,喜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清钰姑娘的来信,刚刚送来的。” 白鹭从她手里接过来,想了想,说“正好,小娘子此时心情正不佳,希望这个能让她开怀些。” 段新钰接到信果然十分开怀,她飞快撕开信封,抽出信笺,上面是清钰张扬放荡颇有几分大家形体的字迹,说来惭愧,当初她和清钰一同学习,她甚至比清钰还多学了两个月,但是过后清钰的学习进度却飞快超越了她,就连字体也比她的不羁好看。 段新钰先飞快瞄了一眼字体,暗自点头,清钰书法又进步了,看来她这段时间没有偷懒,然后才顺着列将信细细看了一遍。 信前头的内容无外乎他们已经上路了,走到了哪里哪里,估摸着十天左右就可以抵达京城,让她勿要挂心,段新钰唇角抿着笑,继续看下去,然而后头却意外写道,他们路上突然遇到了风浪,租的那条小船因漏水险些翻了,还好被一艘中途路过的巨船救了,那艘巨船救了他们后,还很好心地答应顺路带他们去京城。 看完信,段新钰是又高兴又担忧,不过幸好清钰他们没事,等那艘巨船到了京城,她一定要好好感谢巨船的主人。 段新钰在屋子里坐了会,想到那栋为爹娘准备的房子,她之前嘱咐沛叔记得给房子添置家具,也不知沛叔办理得怎样了,想罢,她心里不放心,干脆亲自起身去房子那里看看。 她亲自到房子那里走了一趟,发现家具已经添置周全,沛叔还细心地着人将整个院子翻盖了一遍,将院墙堆高了一寸,还将摇摇欲坠的木门换成了铜锁大门,她唇边带笑,心里很是感激沛叔。 她在房子里逛了一圈,记下一些农间常用沛叔却不知道的小物件,随后才离开了房子。 接下来几天,她一边找寻添购那些小物件,一边静等清钰他们的到来。 这些小物件别看不值钱,但京城内还真是少见,主要因那些大都是农家才用到的物件,京城里大多是清贵之家,用不到那些东西,自然也就寻不到卖处。 这日傍晚,暑气退散之后,她带着圆圆继续去京城各个店铺闲逛,走着走着,圆圆突然撒开她的手,“蹬蹬蹬”朝前跑去。 “小羊,崔叔叔。” 段新钰愣住,朝前一看,可不是崔蔚然和小羊二人,崔蔚然抱着小羊垂首站在一处摊子前,不知在买什么。 崔蔚然瞧见圆圆,将小羊放了下去,而后抬眼,朝这边望过来。 段新钰心里叹气,慢慢走过去,站至他两步远的地方,微笑打招呼,“崔公子。” 崔蔚然立在原地,神态巍然,身姿玉立,见到她,微微颔首,“段小娘子。”他视线下垂,扫到她身后小丫鬟手里的筐子,“段小娘子出来买东西” 段新钰也回头看了眼丹心手里的东西,说“准备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瑞哥儿站在那边,一手拉住小羊,一手拉住崔蔚然的手,十分迅速地补充,“小姨姨和小舅舅要来了,娘亲在为他们添置东西,可是有几样东西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段新钰尴尬笑笑,瞪了瑞哥儿一眼就你话多 崔蔚然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位能工巧匠,他可以做出很多花样灵巧的器具,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见她登时眼睛一亮,下一刻却又犹豫起来,崔蔚然笑笑,眉目俊然,“段小娘子何必避在下如蛇蝎,不过是想帮朋友一个小忙罢了。” 段新钰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刚刚思考,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谢过崔公子好意,但我想到家里好似也有几位能工巧匠,就不劳烦崔公子了。” 闻言,崔蔚然也没多做纠缠,只点头道“如此就好。” 顿了会,他又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带小羊回府了。” “好。”段新钰应完,就见他转身,从摊子上挑出两个珐琅琉璃球,给了小羊和瑞哥儿一人一个,又摸摸瑞哥儿的脑袋,脸上的稳重巍然被温和宠溺取代,而后才又对她微点头,抱起小羊,转身走了。 瑞哥儿回到段新钰身边,扯扯她的袖子,给她炫耀手里的琉璃球,“娘亲,你看,真好看” 段新钰低下头,凝视那枚婴儿拳头般大的琉璃球,琉璃球表面绘涂了一圈宫灯仕女图,颜色采用明亮的明黄色或者艳红色,在晚辉的照映下愈显光彩斑斓,玲珑剔透。 就像那位崔公子一样。 她抬起头,盯着崔公子远去的身影舒了口气,倒是她魔怔了,既是意思带到,崔公子又怎会做纠缠勉强之流。 段新钰带着瑞哥儿匆匆赶回家,一进家,便直接去正院询问母亲能工巧匠的事,熟料,段夫人恰好派人从安阳聘过来几位巧匠大师,段新钰愣住,“可是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 “并不是,”段夫人笑笑,“你不知么,过不了两月便是陛下国寿,现在各府,镇守一方的总督,将军还有临近小邦都在为陛下国寿预备国礼,咱们段府自然不能落人脚后跟,此时,那些远近闻名的绣娘,巧匠怕都已经被瓜分完毕。” 段新钰愣愣,她还真不知情,毕竟她不是自小就接受世家的教育,将皇家贵族的寿辰都记得一清二楚,便是前两年 “为何,前两年咱们段府没有准备寿礼” “额陛下性爱简要,往常寿辰都没有大办,且咱们当时没在京城,自然不需进献寿礼,但今年乃是陛下不惑整十之年,便是陛下不想内务办也定会大办。” “哦。”段新钰了解了。 “现下各方诸侯王都已纷纷动身,过不了几日,京城便热闹起来了,”段夫人嘴角带着抹奇怪的笑意,“陈王亦快到京城了吧。” 陈王,陛下长子,前两年因和留王针锋相对,闹得整个京城乌烟瘴气,被陛下一怒之下扔到了南疆荒寂之地。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王嘴角挂着抹温润的笑,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清钰姑娘,外面风大,小心不要着了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段新钰终于等到了清钰和学钰 她甫激动地走下马车, 瑞哥儿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小舅舅” 年长了几岁,刚初现稳重的学钰看见瑞哥儿, 立马将稳重丢到了脑后,“圆圆” 随后,两人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用力地抱到了一起。 蔡清钰嘴角一抽,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才没让上面显出嫌弃来, 随后看到站在两步开外的段新钰,她亦忍不住心潮澎湃, 眼角倏忽红了。 “姐。” 段新钰快步走过来,揽住她的身体,上下左右打量, 险些高兴地当场失态, 打量完又忍不住担忧, “清钰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大抵因我有些晕船,近日胃口也不好,遂才瘦了点。”清钰安慰她。 “说来惭愧,应当是船上的食物不合清钰姑娘的口味,因此才害得清钰姑娘清减许多。”身后突然插进来一道男声, 段新钰眉头微蹙, 朝后看去, 却看见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男子, 他嘴角含笑,眉眼如沐春风,浑身气质儒雅温润,即便两人初见亦使人不觉萌生好感。 蔡清钰给她介绍,“姐,这就是搭救我们的好心人。” 段新钰望了她一眼,又望了眼前方的行船,倏忽拉起清钰一块给那个男子行了个礼,“参见陈王殿下,臣女代小妹他们谢过殿下。” 闻言,陈王眉梢一扬,感兴趣道“看来,夫人认识本王” 段新钰低着头,解释说“臣女并未见过殿下,只是恰好看到船上的陈王府标志罢了。” “哦”陈王看了眼身后的大船,回过头,微笑,“只是不知夫人” 段新钰知意回答“回殿下,臣女家父乃通政使司段修瀚。” 陈王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眉梢微拢,上下打量她,“你是段大人之女” “回殿下,正是。” 沉默了会,陈王再次开口,他微扯嘴角,嗓音也冷淡了下来,“原来如此,不想清钰姑娘竟然有一门如此显赫的亲戚。” 蔡清钰刚从救他们的人是陈王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闻言不由抬头瞥了他一眼。 瞧见蔡清钰明丽而坚定的眼眸,陈王不由吸口气,叹道“也罢,既然清钰姑娘找到了亲人,本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丽姬,走吧,回府。” 段新钰这才留意到陈王殿下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女子身姿曼妙,清凉的紫色纱衣在岸口清风的微拂下撩起优美的弧度,随风携来浅浅的熏香,她头上戴了件帷帽,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单看她的风姿便知一定是位面容绝丽的女子。 她随着陈王缓缓路过她们身边,一阵幽香飘过,不知是否段新钰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位女子经过她时似乎细细瞧了她一眼。 目送两人离开,蔡清钰这才将心里的震惊和疑惑倾诉于口,“姐,你说那个人,是陈王” 段新钰回过神,点头,“正是。”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高人一等的贵气。”蔡学钰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瑞哥儿走到了她们身边。 看到蔡学钰和瑞哥儿,蔡清钰想起他们刚刚的窘状,不由嗤笑一声,道“什么贵气不贵气我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了你们两个的傻气。” 闻言,蔡学钰和瑞哥儿集体黑了脸,两人微微嘟嘴,一脸不乐意,都说侄子肖舅,那神态当真一模一样。 段新钰不觉掩口失笑,说来奇怪,当初学钰想要个小侄女,清钰想要个小侄子,但真等瑞哥儿出生后,反而更跟学钰合得来,清钰见瑞哥儿更亲近学钰,由爱生恨,每每见到他们总要冷嘲热讽一番。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回家爹娘呢”段新钰这才发现一件重大事情,直到现在,迟迟没见蔡娘子和蔡老三二人。 闻言,蔡清钰和蔡学钰对视一眼,眼里浮现无奈,对她说“爹娘放心不下衮洲的铺子,又说反正咱们都大了,不需他们照顾,这次就没跟来。” 闻言段新钰也无奈了,自从家里开了铺子,二老,尤其是蔡娘子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铺子上,相比较而言,他们就像随便打发的小厮,应付两句便嫌烦打发了。 段新钰将他们领到自己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陡然反应过来,既然爹娘不在,与其让两个还没成家的孩子单独住在外面,徒然惹她担心,不如干脆让他们住到府里,她也好方便照顾他们。 谁知,听到她的提议,蔡清钰却说“姐你选这个位置极好,不必再去府里打扰了。” 段新钰生气,瞪眼,“何谓打扰你同姐生分了不是” 蔡清钰搂住她的胳膊,笑着说“姐,你就答应我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时常带学钰去府里看你。” 看她还虎着脸,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蔡清钰又道姐,你若还不放心,你就替我们选两个伺候看门的丫鬟小厮,如此可好” 见她一副铁了心住在外面的样子,段新钰无奈地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吁声“你啊。” 她知道清钰定然是担心给她惹来麻烦,这才如此坚定。 她说“让带来的丫鬟小厮收拾着,你们同我回府,母亲听闻你们要来,早早就备下了一桌宴席,说要为你们接风。” 蔡学钰笑笑,“我也想念府里的饭菜了,可比二姐做的好吃多了。” 蔡清钰立即瞪他一眼,“想饿肚子提前说,保管不让你失望。” 最近,蔡清钰被蔡娘子逼着学厨艺,偏偏她就没这项天赋,每每她倒是可以躲到自己的胭脂铺子里大吃大喝,却苦了傍晚进学归来的蔡学钰。 瞪完他,两人又简单收拾了下,这才随段新钰一同前往段府。 蔡清钰同段新钰坐在轿子里说她走后家里还有路程上的趣事,蔡学钰带着瑞哥儿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几人就这样先后到了段府。 段新钰刚下去,就见门口恰好出来一个人。 两人面对面站好,四目相对。 段新钰愣了那么一刻钟才急忙给太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后面的蔡清钰和蔡学钰闻言表情慌乱了一瞬才忙站好,一同给他行礼。 相益彰缓缓垂头,看向段新钰身后的二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年龄都不大,看穿着不像出身世家大族,但同段新钰却站的极近,关系十分亲密。 他微微颔首,正要提脚起身,突然,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他们是何人” 段新钰垂着头,沉默了一瞬,也思考了一瞬,回答“这是臣女衮洲时认识的朋友。” 相益彰沉默了会,点头,随后抬起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子殿下走后,段新钰直起身,长长松了口气,蔡学钰震惊地走上前,指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战战兢兢,“大姐,那,那是太子殿下” 段新钰淡然点头。 蔡学钰张着嘴巴,完全将心里的震惊表现了出来。 与身为天子学生的蔡学钰不同,蔡清钰见到太子殿下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有些惊讶,问段新钰“姐,太子殿下怎么会来府里” 段新钰边领着他们往里走,边解释说“你们段舅舅是太子殿下的先生,太子殿下偶然也会过来府里。” 想想,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在自家府里见到太子殿下。 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忙着陛下寿宴的事,不曾想还没落下学习。 边胡思乱想着,边领着清钰他们走到正院,果然,段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他们,段夫人十分欣喜,一边将清钰拉到身边细细打量,一边细细询问他们路上的事宜,听闻只有她们两个来了,蔡娘子他们没来,段夫人同段新钰一样提出了让他们过来府里居住的提议,当然果断被他们拒绝了。 两人虽然不拿段府当外家,尤其清钰,因着那三年跟着段新钰一同在段府学习,有时候懒得回家就直接在段府歇下了,已将段大人和段夫人当成至亲的长辈,但来时蔡娘子特意嘱咐了,不能住在段府,万一被有心人察觉,摸瓜顺藤摸出当年的事,不止对段新钰不利,对段大人也不利。 几人一同在段府用过晚膳,当晚,在段夫人强硬说院子还没收拾好,今晚先在府里住下,两人不得不在府里住了一晚。 隔日,段新钰又麻烦沛叔给他们挑了几个手脚麻利又机灵老实的丫鬟小厮,如此,才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了回去。 当晚,瑞哥儿死皮赖脸非要跟着蔡学钰一起睡,段新钰只好将他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回了府。 那边,相益彰回宫,路上遇到了陈王,陈王是进宫给陛下请安,但想当然,陛下并没有见他,近两年,陛下越来越沉迷炼丹之道,若非必要,便是他这个太子也不常见,更别说陈王这个不得他喜欢的长子。 相益彰熟视无睹陈王青黑的面容,冷淡地朝他点点头,便准备转身回东宫。 “二弟。”陈王突然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顿住身,侧过头看他。 陈王掩住眼底的阴霾,冷笑“说来,二弟先前回归,大哥还未与二弟好生叙旧便被父皇派出了京城,如今大哥好不容易回来,改日陈王府设宴,不知大哥可有幸邀请二弟过去参与宴席” “没空”相益彰冷冷丢下两句话便转身走了,瞧那冷情的气势,满满都是即使他再叫他,他也不会停下脚步了。 陈王瞬时气得脑袋冒烟,他欲要呵斥但相益彰已经走远了。 相益彰回到东宫,刚进去,就见一个宫女脚步匆匆迎上来,脸上满是喜意,“殿下,您回来了。” “嗯。”相益彰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宫女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回走,“殿下,琼枝姐姐回来了。” 听到此言,他才停下脚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软和许多,“她何时回来的” “回殿下,琼枝姐姐今日酉时刚回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段新钰与崔慧仪约到了老地方, 来到茶楼时, 她还带着一个人,清钰。 崔慧仪看见她身后的蔡清钰,不由疑惑, “段姐姐,这位是” 段新钰笑着跟她介绍,“这是我妹妹,亲妹妹。” 独独这一句话,崔慧仪便明白了。 听闻, 段姐姐自小跟着亲生母亲一块长大,虽没说她亲生母亲怎么带着她过活, 但女子独自一人过活可不易,想必她亲生母亲已经嫁了人,那么这位女孩, 应当就是她妹妹吧。 再有就是, 段新钰说这话, 亲切维护感十足,一瞧就知道姐妹感情极好。 崔慧仪笑一声,立即拉住蔡清钰的手“好妹妹”“好妹妹”地叫了起来。 既然是姐姐的朋友,蔡清钰自然更加热情和善,偏偏两人性子十分合得来, 不一会儿, 两人竟然已经成了互相称呼对方为“慧慧”, “清儿”的手帕交。 眼见她们相处愉快, 段新钰暗自松了口气。 三人在茶楼里坐了会,又去几家首饰胭脂铺子逛了逛,随后准备回去,崔慧仪邀请她们,“我近日新得了一种熏香,原本想着给姐姐送来稍许,谁想到出来时竟然忘了,姐姐去家里坐会嘛,顺道让我再和清儿亲近会。” 说着这话,崔慧仪死死搂着蔡清钰的胳膊不撒手。 段新钰无奈,她知道崔慧仪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定是她本来只带了一份熏香出来,谁知她竟然还带了一个人,她准备的熏香就不够数了,又不能只给一个人,所以才想要邀请她去崔府一趟。 当然,这只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 看见对面的人,段新钰心里那个疑惑陡然解开,还有些意想不到的吃惊。 她弯唇一笑,“李小娘子。” 没想到,李婉若竟然在崔府,而且瞧她的样子,似乎带着宁哥儿在跟小羊玩 小羊看到她们,立即撒开手里的玩具,颠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段新钰的大腿,仰起胖嘟嘟,白嫩嫩的下巴,奶声奶气叫道“小姨” “小羊。”看到她,段新钰内心立即化成一汪软水,虽说世上的母亲都瞧着自家孩子最好看,但不得不说,小羊当真比圆圆那个调皮捣蛋鬼可爱乖巧多了。 她将她抱起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蛋,问“小羊最近怎么没来找圆圆玩啊” 小羊奶奶地说“爹爹说,小姨在忙。” 段新钰嘴角的笑容略僵,少倾,她笑了笑,对小羊说“小姨已经忙完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找小姨玩哦。” “好”小羊的圆眼睛顿时张得又大又圆,里面泛滥流光溢彩,比这世上最剔透的琉璃都要干净。 “段家妹妹,许久没见。”被遗忘在旁边许久的李婉若终于走过来,望着她们笑意嫣然。 “李小娘子。”段新钰抬目望她,微微颔首。 李婉若目光在小羊与她之间攒动,不动声色道“段妹妹倒是与小羊这孩子极为亲昵。” 那语气,好似小羊是她的孩子似的。 崔慧仪眉间一蹙,道“小羊与段姐姐一向亲近,李小娘子莫不是第一次知道”说罢,她似笑非笑又补充一句,“便是比我这个亲姑姑还要亲近呢。” 李婉若脸色陡然一黑,死死抓住宁哥儿的手不放,宁哥儿又叫嚣着要找小羊玩,偏偏小羊好像不甚喜欢他,径自窝进段新钰怀里,皱皱鼻头,说“才不跟你这个爱哭鬼一起玩。” 崔慧仪无视李婉若又黑了一层的表情,对她笑笑,道“既然如此,就不送李小娘子了。” 目视李小娘子气到浑身发抖却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态,拉着宁哥儿转身就走的气势,段新钰无奈看崔慧仪一眼,道“你何必这样刺激她小心让夫人看到,又该斥你没有礼节。” 崔慧仪轻“哼”一声,“我原先还不知道,她竟然对我哥存着那种心思,也不瞧瞧自己,能不能够配得上我哥” 段新钰摇摇头,不再多做论述,三人一齐给崔夫人行过礼,又从崔慧仪院子里拿了一份熏香,这才起身告别。 段新钰先将清钰送回去,站在门口同她说了会子话,就准备上马车离开,身后清钰突然叫住了她,“姐。” 段新钰回过头,疑惑。“怎么了” “我们谈谈吧。” 两人沿着已经罕见行人的街道走了两个路口,段新钰看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清钰,静了会,终于忍不住先开口,“清钰,你是不是,想问白林的事” 蔡清钰眼睑一颤,少倾,她轻轻抬起眼,看她,“姐,你知道吗” 段新钰望着她,缓缓摇头,语气沉重,“进京后我托人打听过,但并没有打听到白林的踪迹。” 蔡清钰脸色一黯,这么些年,白林就跟失踪了似的,她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焦急到祈祷,再到现在的 段新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清钰,你别担心,白林一定没事,他可能只是被某些事绊住了。” 蔡清钰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没多说,反而问她,“姐,那位李家小娘子,好似与你并不睦” 说到这个,段新钰亦十分苦恼,只道“我原先并不知她的心思,谁想到早知如此,我就” 说着说着,她长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又能如何,她没办法控制崔公子并不喜欢她,更不可能因着她与慧姐儿生疏,说到底,两人只是点头问好的半生不熟的人罢了。 “我听慧慧的意思,她好似对慧慧兄长,那位崔公子有几分心思。” 段新钰苦笑着点头。 “所以,那位崔公子可是对姐姐你”蔡清钰突兀开口,歪头一笑,促狭地看着她。 段新钰瞪她,“莫要胡说八道。” “这岂能是胡说八道,来之前娘特意交代了我,要让我督促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眼下你过得很好,但爹娘一直担心你的婚事,生怕你因为那事坏了自己的婚事。”蔡清钰握住她的手,殷殷望着她,“姐,爹娘一直很担心你。” 段新钰心间猛地一痛,仿佛生生被刺了一刀般飞速移开目光,躲过蔡清钰殷切的目光。 见此,蔡清钰眉间一黯。 段新钰看不到蔡清钰的眼神,耳畔却仍能听到她疑惑中却又好似饱含一丝肯定的话语。 “姐,你是不是知道,圆圆的父亲是谁” 段新钰猝然回头,惊诧中夹杂丝惶恐地看她。 蔡清钰嘴角浮起抹苦笑,“看来我猜对了,当初迟迟找不到圆圆生父,娘亲不止一次咒骂唾弃他,刚开始你还沉默不语,甚至表情隐隐现出哀怨,后来却一日比一日开怀,甚至偶然娘亲咒骂那人时,你目光中还流露出不赞同。” 听到蔡清钰一字一句将当初的事实推理出来,段新钰除了苦笑,只剩下满腔的无处可躲,亦或者说,是不想躲。 “姐,我只问一句,那人我认识吗”蔡清钰紧紧盯着她。 段新钰摇摇头,失神道“你自然不认得。” 闻听此言,蔡清钰舒了口气,她认识的适龄男子,好似只有王弘文与那位县丞公子,这两人无论哪一个是圆圆生父,她都不能接受。 既然如此,她紧紧握住段新钰的手,说“姐,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们,还是说,那人根本不想负责”她眉宇蓦的一冷。 “自然不是”段新钰急急开口,她顿了会,苦涩道,“事实上,清钰,我现在同样联系不到他了。” 蔡清钰愣住,疑惑“联系不到他可是同山竹哥一般,出去谋前程去了” “差不多吧。”段新钰垂着头,苦笑道,“若是他知道圆圆,他一定很喜欢他。” 这句话在间接同她保证,那人并不是不想负责,甚至,他很喜欢他们。 蔡清钰沉默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悠悠开口,“姐,之前娘亲问我,是不是要一直等着山竹哥。” “我想了许久,后来回答娘亲,我愿再等他两年。” 段新钰蓦然抬头看她,神情怔忪。 “我想,我不是对他没感情了。”蔡清钰自嘲一笑,悠悠道,“我们只是,缘分没到罢了。” “距离那个回答已经过去了一年,这最后一年,他若还不出现,我便不会等下去了。”说着这话,蔡清钰神色清冷,好似并没有蕴含什么真情实质,但只有段新钰知道,她这妹妹,下定决心便不会再轻易更改。 蔡清钰望着远方,神色寂寥,他若是足够喜欢她,又怎会忍心与她断绝联系将近三年,他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没办法与她联系上,那就说明他们缘分已尽,她又何必与天道强求,这两年的契约,不过是她为他们的感情所做的最后一份奢望罢了。 她已然十七,再过两个月便是十八岁生辰,从青葱少女变为妙龄女子,她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 告别蔡清钰,段新钰怔怔地朝回走,整个人陷入了失神之中。 她知道清钰这话的意思,她是在借用她自身来反问,她还要不要等下去 段新钰抬起头,望向浩瀚无际的星空,怔怔出神随遇安,我该继续等下去吗 与此同时,东宫。 一蓝衣女子提着一盏宫羊灯缓步走到院子里迎风而站的男子身侧,轻声道“殿下,起风了,您小心不要着了凉。” 相益彰盯着夜空,神色平静,许久后,淡淡道“月亮真美。” 蓝衣女子闻言抬头看向夜空,神色逐渐柔和,“是啊,月亮总是如此皎洁。” 两人静默无言看了会,蓝衣女子再次看向他,轻声询问,“殿下是不是,又想起红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段新钰带着瑞哥儿来到她为家里置办的宅子时, 恰巧看到蔡清钰将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送走, 她眉梢一蹙,忙走过去。 “清钰,这是谁” 蔡清钰收回视线, 转头看见是她,蓦然笑开,“姐。”同时回答,“那是,陈王府的管家。” “陈王府”段新钰眉头皱的更紧, “他来这里做甚么” “这个”蔡清钰犹豫着回答,“是来送礼的。” “送礼”段新钰紧紧盯着她, 再次追问。 蔡清钰点点头,“好似是一些漂亮的美玉,不过我没要, 拒绝了。” 段新钰闻言沉默, 片刻, 她走过去,同她说“咱们回去。” 等进了门,确认旁人听不见,她才低声问道“那个陈王为什么给你送礼” 还是美玉,送这种东西给一未婚女子, 处处彰显暧昧 蔡清钰好笑, “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亦知道该怎么做,那个什么陈王,与我只是泛泛之交,此后也必定是老死不相往来,我才不会犯傻。” 不说她心里一心只有山竹哥,便是因着段府的立场,她与那个陈王就没有一丁点可能。 段新钰表情稍缓,她道“刚刚母亲同我说,因病滞留几许日子的陈王妃昨日到了京城。” 闻言,蔡清钰表情果然冷了下来,她原本还因陈王救过他们对他有些许好感,但听姐这话,那陈王在已有正妻的情况下还对她暧昧有加,可见他无论对那位正妻抑或对她都不甚尊重,当然对陈王这种皇亲贵胄来说,别说她这种农家之女,便是陈王妃都只能算下臣之女,顿时她对他满满都是膈应。 再就是,姐姐那话,陈王妃有漾,他却丢下王妃一人,自己率先回京,不仅如此,她可记得,那日他还带了一个姬妾,好似叫什么丽姬。 如此可见,他不仅好色,还是个没担当不将女子当人的家伙。 眼瞧见蔡清钰神色不好,段新钰笑笑,拉住她的手,不再谈论那个什么陈王,转而道“后日,我要与母亲去陈王府赴宴,不方便带着圆圆,届时就将圆圆放在这里可好” 蔡清钰回过神,当然说好,还促狭地对圆圆眨眨眼,好似在说“你这小子,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瑞哥儿恹恹地别过了头,他知道小舅舅要去书院读书,平常只有小姨姨一个人在家,小姨姨最坏了,她不仅不带他玩不让他吃各种小吃还时常教育他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 段新钰在这里坐了会,问她住的,用的,出行,下人伺候的可还舒服。 蔡清钰回答说舒服,除了她和学钰从家里带来的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剩下负责看门的两个小厮,厨房里帮工的婆子还有两个负责打扫院子的丫鬟都是沛叔特意从府里采买还没来得及分配到各处的人中选出来的,是按照选进府里的标准选的人,自然再舒适不过。 段新钰点点头,又问学钰学业上可有碰到困难,蔡清钰只摇摇头,说他自己能解决。 如此,段新钰才放下了心。 中午她留在这里用膳,直至傍晚才回去。 后日,她派人将圆圆送到清钰那里,然后陪着段夫人一块去了陈王府。 她去了后才发现诚懿侯府的人也来了,说实话,段府和诚懿侯府在陈王府都挺尴尬,两个都是铁杆太子,便是陛下如今废太子另立,两家几乎也不可能背叛太子,哦对了,段府的立场可能取决于陛下会不会让段修瀚任下一任太子少傅。 但这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段新钰并没见过陛下,但听说陛下对太子殿下分外爱重,太子殿下消失二十载,陛下也没收回殿下的太子位,并且在太子殿下甫回来之际便立即昭告天下,生怕太子殿下的位子坐不稳。 总而言之,段新钰陪着母亲来到陈王府时,蛮以为会受到不公平的礼待,但事实证明,陈王并没有那么傻,或者说陈王妃并没那么傻。 她对待诚懿侯府,段府和对待其他世家,乃至和陈王府亲近的世家并无什么不同,反正段新钰从她的面上没看出一丁点懈怠和敌意来。 至于另一件事,她发现,崔夫人好似对她外热情。 第三次艰难推拒掉崔夫人欲要送给她的礼物,段新钰找了个借口,狼狈万分地摆脱了崔夫人,她后怕地用帕子拭去额角的汗,抬眼却看到李婉若投过来的嫉恨目光,她一愣,欲要细看,她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段新钰微皱眉,沉思,那边,段夫人唤她过来,她暂时放下心思,走了过去。 段夫人理所当然同诚懿侯府的人坐在一处,大太太笑着打量她,目光中闪过思量,“钰姐儿看起来跟崔夫人很熟悉” 段新钰回答“因着跟慧姐儿熟悉,自然就跟崔夫人熟悉了。” 大太太嘴角的笑意一顿,片刻,再次笑道“原来如此,贞姐儿跟崔府的慧姐儿同龄,你可以叫上贞姐儿一块,想来你们更能合得来。” 合得来确定不是打起来 段新钰虽然没见过几次慧姐儿跟章贞婧在一处的情形,但单看上次的情况就能推出来,两人关系并不好,说不定还真能大打出手。 心里这么想,段新钰并没说出来,只笑着,“应当。” 那边,章贞婧轻轻“嗤”一声,侧过身,不再看这边。 前院的男子大都认真享用宴席,后院的夫人太太们则要热闹丰富多了,除了享用宴席,后院还为各位夫人准备了戏台,还允许诸位小姐尽情去后花园闲逛。 段新钰就跟崔慧仪边散步边闲话。 当然,闲话的主题离不开陈王府。 “你知道,”崔慧仪刻意压低嗓音,说,“陈王是怎么被调出京城的吗” “怎么回事”段新钰不自觉跟着她压低了嗓音。 “听闻,是跟留王争风吃醋,惹怒了陛下,才被陛下赶出了京城。” 段新钰一愣,居然跟留王有关,不过好似又在意料之中,能让陛下动这么大怒气除了谋夺皇位好似就只有兄弟不和了,况且听说陛下十分宠爱留王。 这个时候,段新钰不可避免地想飘了, 不知道在陛下心里,到底是更为宠爱留王还是更加爱重太子 崔慧仪说“听闻,陈王与留王看上了同一位歌姬,两家又同时办宴席,偏偏又同时邀请那位歌姬,陈王府派出了府里大管事去接那位歌姬,留王殿下,则亲自去了,不仅去了,还将那位大管事给打了。” 段新钰惊诧地瞪大了眼。 崔慧仪“嘿嘿”一笑,继续说“陈王殿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等他报复回去,留王殿下就气晕了在了宫门口,听闻他原本想进宫告状,但却在进宫的路上生生将自己气晕了,与此同时,陈王也进宫告状了,然而,嘿嘿,你懂的,陛下自然更加心疼柔弱可欺的留王殿下,就一怒之下将他打发出了京城。” 听完,段新钰惊诧又满足地喟叹一声,同时心里不可避免对那位留王殿下产生某种名为“佩服惊叹”的情绪。 她问“你说,这次陈王殿下办宴,留王殿下会来吗” 崔慧仪摇摇头,“不会,便是太子殿下来了,他亦不会来。” “为何难道他还记恨当初的额争风吃醋事件” 说实话,她还挺想见见这位留王殿下,那次林中与留王殿下初见,隔着密集的雨帘,只依稀记得他虚白的脸庞与殷红仿若女子般的脸庞。 “这位留王殿下,听闻若非以天下奇珍绝世美女相邀,绝不会出面。” “哦。”段新钰点头,想想也是,虽然京中对留王殿下的风闻并不好,但她进京这么久,却只见过这位留王殿下两面,可见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还有”崔慧仪刚想再说什么,突的,眉头一蹙,她忙扶住肚子,急匆匆对她说一句,“等我下。”便转身急匆匆跑了。 段新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应当去方便了。 她摇摇头,站在原地等她。 她百无聊赖地欣赏路旁的花枝,刚想凑过去瞧那是什么花种,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段小娘子。” 段新钰一愣,转身,看见来人下意识拧起眉,“李小娘子。” 李婉若走到她跟前,站定,目不转睛又沉默地望着她。 段新钰也沉默地回望她。 两人从初次相识到相谈还算愉快再至这样相见沉默的模样,仔细想想,也不过只有两三个月罢了。 段新钰率先弯起一抹笑意,“有事吗” “段小娘子,其实曾经,我很羡慕嫉妒你。”沉默了许久,李婉若终于开口,只是这刚开口的话便让她眉梢一扬。 李婉若扯起一抹极淡的笑,转瞬即逝,“我们李家在绵阳,在当地还算得上望族,但放到京城这个繁华地方就不够看了,为了让自己活得不那么憋屈,为了不让宁哥儿受委屈,我只能讨好大姨母,讨好贞姐儿。” “还为了,能给自己找门好婚事。”李婉若慢慢将目光挪到她脸上,缓缓道,“这是身为段府唯一贵女的你不曾忧虑过的吧。” 段新钰眉头微蹙,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婉若又缓缓将目光挪开了,“我曾经,从来没妄想过崔府这样的门第,我想的只是找个对我好,对宁哥儿好的人家,叫我下半生有人可依就足够了。可是,我遇到了崔公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时,我心间的震惊与冲击,我从来没想过,世上竟然有那样高洁如君子般的人,我开始妄想,开始期待。” 说到后面,她嘴角带笑,语气悠悠潺潺,仿佛一弯缓缓上飘的炊烟,那么悠扬飘忽,那么向往渴望。 倏忽,她闭了口,眉宇的期待消失,继而浮现失落黯然,段新钰猜,她恰是瞧出了小羊和崔夫人对她的亲近。 半晌,她看向她,恳求道“段小娘子,你什么都有,疼爱你的父母,显赫的家世,你就不要跟我争抢崔公子了,好吗” 段新钰后退一步,缓缓摇头,“李小娘子,你这样冒昧跟我说一通,不止让我惊讶,更让我惶恐,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心事,更没有同你争抢的意思。” 李婉若眼神沉沉,再次露出凄切的面容,祈求道“段小娘子,我知你喜欢小羊,我也很喜欢她,谁不喜欢那样一个乖巧的女儿呢,我一定会好好对她,我” “停”段新钰惊诧地瞪大了眼,打断她,为什么她听着这话,好似只要她放弃她就能稳稳嫁入崔府一样,虽然她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那个,我说过了,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心事,同样没有同你争抢的意思,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崔公子那样的人杰确实值得倾慕,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要回复每一位倾慕他的人。” 简而言之,她不要那么自恋,认为崔公子一定会看上她。 李婉若垂下眼帘,哽咽道“我知道,所以我会努力,争取对小羊很好,争取让小羊喜欢上我,段小娘子,我只想求你,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段新钰听到这个请求十分头痛,“我都说了,我对你的事并不等等,你句句不离小羊,难道你是想让我离小羊远点” 李婉若抬起头,眼神凄切,“段小娘子,你既然并无嫁入崔府的念头,何不成全了我呢” 段新钰只觉匪夷所思,更觉不可置信,她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不合理且异想天开的要求,这下,段新钰确定,这位李小娘子脑子估计不大好,她侧过身,冷漠道“恕我无法答应,我拿小羊当侄女看待,不因任何人,亦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眼看李婉若还要继续纠缠,段新钰忽然撩起眼皮,冷冷瞧她一眼,“既然我不懂李小娘子的话,李小娘子看起来也不想懂我的话,何必再纠缠下去,就此别了吧。”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李婉若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右手猛然攥紧,眼底一派愤恨与疯狂的嫉妒。 “呵呵,不成想,世家贵女也有这般难堪的时候。”假山旁骤然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女声。 李婉若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去,“谁” 一眉眼艳丽的女子缓缓自假山后面走出来,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李婉若上下打量她一番,眼里慢慢浮起思量,“你是谁都听到了什么” “自然都听到了。”女子伸出殷红,仿若血染成的指甲,按到嘴边,绽起一抹魅惑的笑,“至于我嘛,你可以唤我丽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七十章 段新钰隔日才将圆圆接回来, 问他有没有听小姨姨的话, 他自然拍着小胸脯道“圆圆可听话了。” 段新钰爱溺地拧拧他的小鼻子,同清钰告了别,而后带着圆圆回了家。 路上问起他在小姨姨家的情况, 圆圆说“小姨姨今天绣了花,画了画,还见了前两天的老爷爷。” “老爷爷”段新钰疑惑。 “对呀,就是咱们前两天过去时碰见的老爷爷。” 思考了一会,段新钰只能想到那天偶然碰见的陈王府管事, 她问瑞哥儿,“可是那天搬了箱子那个老爷爷” “嗯嗯。”瑞哥儿大力点头。 段新钰心间猛的一沉, 没想到陈王竟然还没死心,她摸着瑞哥儿的头,一时间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最后决定等明日见到清钰一定要叮嘱她两句, 让她离那个陈王远一点。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间,就到了陛下大寿的日子。 陛下大寿,普天同庆,百姓免赋税一年,一时间, 到处张灯结彩, 欢声笑颜, 走在街上, 仿佛提前进入了新年。 段新钰不得已再次将圆圆放到清钰那里,然后随着父亲母亲一块进了宫。 他们在宫门口分开了,段修瀚赶去前庭,段新钰则跟着段夫人赶去后宫,皇后的钟粹宫。 段新钰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她坐在上首,雍容端庄,容貌昳丽,眼睛浅浅弯着,眼角泛着一层淡淡的皱纹,给人的感觉既端庄又不失温和,望过去仿佛如沐春风,且她出身崔府,样貌与慧姐儿有两分肖像,段新钰不自觉就对她产生好感。 皇后也叫了她上去问话,不知是因着慧姐儿还是段府,皇后对她态度十分和蔼热情,一下子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回到母亲身边,段新钰刚松口气,转眼却见慧姐儿悄悄溜了过来,同她说“段姐姐,你过来一下。” 段新钰心里疑惑,同母亲说了下,便跟着慧姐儿往旁边走,两人走到一无人的角落,她开口问“怎么了” 崔慧仪这时脸上才显出焦急和慌张来,她抱歉地看着她,吞吞吐吐“段姐姐,一会儿太后可能会找你过去问话。” “啊”段新钰傻眼,“问话为什么” “这个怪我。”崔慧仪低下了头,歉意道,“那日,我正同小羊说着话,不知怎么说到了李婉若,我怕小羊喜欢上她,就对小羊说,离那个女人远一点,你爹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 “然后,然后小羊就问我,爹爹喜欢谁,我理所当然告诉小羊,你爹爹喜欢段小姨。”说到这里,她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谁知道,当时母亲恰好要进来,然后就被她听到了。” 听完,段新钰一脸呆滞,好半晌,她才颤抖着开口,“那为何,太后娘娘要叫我去问话。” 崔慧仪不好意思地扭扭手指,回答说“认真说来,太后娘娘得称呼我祖母一声表嫂,太后娘娘的母亲,也就是我太姑奶奶原本姓崔。” 段新钰无奈看她一眼,崔慧仪立即举手,垂头,万分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段姐姐。” “唉,”段新钰长长叹了口气。 眼看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崔慧仪眼睛一亮,立即道“段姐姐,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我哥我哥一定会对你对圆圆很好的,这些日子,圆圆来我家玩,带回去的小玩意基本都是我哥下值回家路上特意拐去买的,他还特意嘱咐圆圆不要告诉你,就怕你心里不舒服。” 段新钰愣住了。 好半晌,她压住心底的复杂,对她丢下一句“人来了”,便逃避般匆匆迎上了突然出现的一个宫女,那个宫女她见过,她第一次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在太后宫里见过。 跟着她朝太后的寝宫走去,段新钰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不由反复斟酌慧姐儿的话,还有,清钰的话 “姐姐,你有没有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 她蓦然停住脚步,怔在了原地。 “段小娘子,到了,请您进去吧。” 段新钰抬起眼,对上宫女温和而疑惑的目光,她似乎定定看了她许久,段新钰回过神,不好意思对她笑笑,“麻烦姑娘了。” 说着,碧血快速塞给宫女一个荷包,宫女笑了笑,没推辞,收下荷包转身走了。 段新钰深吸口气,提脚,踏入了宫殿。 进去后,她才发现,宫殿里人还不少,太后娘娘,崔夫人,还有掌珠公主,都在。 她走过去给太后娘娘和掌珠公主行礼。 太后笑着让她起身,唤她上前,细细询问她生活和身世上的事。 若是慧姐儿没提醒她,听到这些问题她必定一头雾水,但是慧姐儿提醒了她,此时听着这些话,她只觉满腔苦涩,还不能任性地转身就走。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温和微笑的崔夫人以及苦大仇深盯着她的掌珠公主。 过去许久,太后还在笑着问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还问她怎么没将圆圆带来,段新钰回答说怕圆圆在宫里贪玩,遂就没带来。 太后说“小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下次一定要将他带来,哀家就喜欢宫里热热闹闹的。” 段新钰只好笑着应是。 眼看太后娘娘打算问到昏天黑地,段新钰心里正苦闷,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位宫女,给坐在上首的太后行礼,道“启禀太后,崔家公子来了。” 段新钰一愣,太后看了她一眼,笑着让崔蔚然进来。 过了会,崔蔚然果然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身姿挺拔,一板一眼给上首的太后行礼。 崔夫人笑嗔他,“你不跟在前面伺候太子殿下,来这里作甚” 崔蔚然“儿臣这不是许久没见娘娘,心里惦记,就来请个安。” 太后稳坐上首,四方不动,稳稳妥妥地受了这个礼,而后,正儿八经道“哀家无事,你既请了安,就可以退下了。” 崔蔚然嘴角一抽,瞧太后娘娘一派端庄,深谙捏把拿乔你又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他嘴角再一抽,顿了下,主动侧头,好似这才看到段新钰,惊讶道“段小娘子缘何在此” 段新钰莫测看他一眼,回答“陪太后娘娘来说说话。” 崔蔚然眉梢一挑,带着刻意的吃惊,道“刚刚过来时,还瞧见段夫人正在寻觅段小娘子。” 段新钰张大眼睛,惊诧“啊母亲在寻我吗” “对,段夫人正在满园子寻找小娘子。” “这个莫不是慧姐儿没将我被太后娘娘传唤的消息带给母亲。”段新钰边着急边忐忑地望向上首的太后娘娘。 两人费力表演一番,她若不给与肯定,岂不是白费了然哥儿的一片苦心,太后心里失笑,面上却稳稳当当对段新钰说“既然如此,段小娘子就快些回去吧,莫要让你母亲等焦急了。” 段新钰心里乐开了花,忙行礼,利索说道“谢过太后,臣女告退。” 说罢,她脚下一转,飞快离了宫殿,生怕下一刻就被叫住了。 “段小娘子。” 段新钰停住脚步,半分郁闷半分好笑地转过头,“崔公子。” 崔蔚然走至她跟前,歉意道“对不住,连累你了。” 段新钰沉默着垂下了头,两人立在宫巷一角,微醺的夏风自巷角拐着弯飘来,带来些许不远处花园里花瓣的清香,顺带撩起两人衣角,纷乱缠绕在一起,又慢慢分开。 半晌,她轻轻道“无事的。” 旁边宫女咳嗽一声,崔蔚然蓦然回过神,他退后一步,对她道“你走吧,莫要让伯母等急了。” “嗯。”段新钰轻轻颔首,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远,身后不再有那种灼人的视线,他应当离开了,段新钰没有回头,她只在心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正要提脚加速回去 “段小娘子。” 段新钰木着张脸回头,漠然行礼,“参见掌珠公主。” 掌珠公主慢慢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转而对那位领路的宫女说“你回去吧,我带段小娘子回去就好。” “这”宫女迟疑。 “嗯”掌珠公主瞥了一眼。 宫女忙低头,说“奴婢告退。” 等宫女走后,掌珠公主这才看向段新钰,语气淡淡,“段小娘子,不介意我走东花园的路回去吧。” 段新钰自然只能垂着头,老实应道“不介意。” 两人一前一后朝东花园走去。 段新钰心里忐忑,掌珠公主特意追上来不会要为难她吧 掌珠公主默默不做声朝前走,不跟她说话,也不同身边人说话,段新钰心里忐忑,若不是她抬眼就能看到掌珠公主的嫩粉色衣角,还以为这里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一盏茶时间后,碧血哭丧着张脸同她说“小娘子,咱们迷路了。” 闻言,段新钰沉下了脸,刚刚掌珠公主一直沉默地走着,她刚开始还很忐忑,后来见她一直没什么动作,以为掌珠公主真的只是恰巧一起回去,就慢慢放下了心,谁想到,走进东花园没多久,掌珠公主突然对她说让她等着,她去旁边折点花,结果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掌珠公主回来,她们主仆二人沿着花园慢慢寻找公主的踪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不仅找不到公主,她们还迷路了。 段新钰沉思一会,说“无事,咱们沿着花园走,应当能碰到过路的宫女,届时再问问路。” “好。” 两人沿着一个方向慢慢走着,但说来奇怪,两人走了好一会,居然没碰到任何宫女太监,就在段新钰担心自己入了什么禁地的时候,突然瞥见前面拐路衣摆一飘,露出一抹暗黄色衣角。 她神色一喜,来不及多想便疾步冲上前,“请留步” 走至跟前,那人的面容完全显露在她面前,段新钰嘴角的笑陡然僵住。 她忙弯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拧眉看她,说“起身”,又问,“何事” 段新钰犹豫着起身,犹豫着开口,“那个,我们迷路了,请问殿下,钟粹宫怎么走” 相益彰无语地看着她,半晌,他偏头,率先往左拐,“走吧。” 段新钰愣了那么一刻钟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好似要亲自带她去钟粹宫,她既受宠若惊又怕再次迷路,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路上,相继无言,寂静无声。 段新钰垂着头,跟个小媳妇似的落在太子殿下身后半步,小碎步跟着,太子殿下步伐迈的大,她不得不疾驰小碎步才能跟的上。 “为何只身一人在东花园” 段新钰愣了愣,反应过来太子在问她话,她顿了下,恭敬回道“回殿下,臣女刚刚被太后唤去问话,然后在回钟粹宫时,本想顺道看看东花园的景致,谁想到,就迷路了。” 相益彰蓦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段新钰紧紧低下头,不敢让太子殿下看到自己的脸色。 好一会,他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去,只是这次,不知为何,步伐好像放缓了些。 段新钰悄悄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再无交流,太子殿下亲自将她送回钟粹宫,眼看见钟粹宫的大门,段新钰诚惶诚恐地跟太子殿下告别,而后脚步匆匆地转身快步离开了。 相益彰站在原地,目送她慢慢走远。 “殿下,总算找到您了。” 相益彰回过神,看向蓝衣女子,“怎么” “崔公子正在找您。” 相益彰再次看向钟粹宫的方向,半晌,轻轻“嗯”一声。 蓝衣女子疑惑,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去,恰好看到段新钰迈进钟粹宫,转身消失在门口的一幕 她蓦然瞪大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段新钰回到钟粹宫, 发现掌珠公主果然已经回来了。 对上她望过来的沉沉目光, 掌珠公主眼神虚虚地凝滞了会,少倾,理直气壮瞪她一眼,微抬下颚, 挺起胸脯,似乎在说“我就是故意骗你,你又能将我怎么样” 段新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过了会, 段夫人走过来,悄声问太后唤她过去干嘛,段新钰顿了顿,低着声回答“没什么事, 只是叫我过去说说话。” 段夫人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段新钰干笑两声,却是不再多说, 难道说太后在帮崔公子相看她 她刚敷衍过满腔疑惑的母亲, 崔慧仪又溜了过来,一脸“快表扬我”的神情, 促狭地眨眨眼, 问“段姐姐,你可有看到我哥” 段新钰无奈地看着她, “难不成, 崔公子是你叫过去的” “对啊, 我知道表姑奶奶和母亲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遂立即派人给我哥传信,果不其然,我哥迅速赶过去了吧。” 对上她促狭的目光,段新钰失神一瞬,稍即,她摇摇头,说“皇后娘娘正在看我们。” 崔慧仪抬头一看,果然对上姑母无奈又温柔的视线,她吐吐舌头,不敢再肆意放肆了。 琼枝好不容易将殿下吩咐的事情做好,将手头的事情交予其他宫女,立即脚步匆匆朝钟粹宫走去,她心里着急,脚下就不停,穿过东花园时,衣衫蹁跹,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琼枝。” 琼枝脚下一顿,无可奈何转过头,给缓缓行来的男子行礼,“参见留王殿下。” 留王懒怠地看着她,嘴角一抹笑意若隐若现,“脚步如此匆匆,急着去做什么” 琼枝垂着头,表情埋在发梢里,“回殿下,奴婢去钟粹宫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啧啧,”留王绕着她慢慢走了一圈,慢条斯理,“看不出来,琼枝你还是个热心性子。” 琼枝笑笑,头埋的更深了,“留王殿下若无事,奴婢便告退了。” “有事。” 对上她讶异的目光,留王扬眉笑道,“琼枝既然这么热情,不如来给本王打打下手。” 说罢,他准备提脚离开,却见她没动,不禁挑起眉,斜她一眼。 “怎么” 琼枝咬紧牙,试图说服他,“想追在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比比皆是,殿下何必” “怎么难不成本王使唤不得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留王突然打断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泛过一丝冷意。 琼枝沉默下来,许久后,她沉默地福了个身子,平静道“殿下是主子,奴婢是奴隶,殿下自然使唤的了。” 留王冷冽地瞟她一眼,“那就走吧。” 琼枝不甘心地抬头望了眼钟粹宫的方向,不得已跟着留王一道离开了。 段新钰自然不知道这边有人惊疑不定地惦记上了她,为防掌珠公主再趁机找她麻烦,之后她一直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好在直至皇后开宴,皇上出席,掌珠公主都没再找过她麻烦,大概是顾及段府,大概是出了一口气后心里不再记恨了,总之,段新钰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宫宴。 期间,段新钰也见到了皇帝陛下。 当今皇上,沉迷丹道,贫于政事,听闻一个月就初一十五两天上朝,有时候赶上闭关,连续两个月不上朝也十分常见,众朝臣距离上次见到皇帝陛下还是一月前的事。 父亲都很少见到陛下,更别说段新钰,这次能见到陛下,她激动地暗地里偷偷瞄了好几眼。 她的位子离最上首陛下,太后和皇后的位子不算远也不算近,勉强能看清陛下的容颜,清瘦细高,两鬓斑白,身上披着件干净整洁的道袍,衬得他清瘦的容颜愈加仙风道骨,飘飘然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升上天。 听闻,这位皇帝陛下,早年亦是惊才绝艳之人,当年夺储,战况十分激烈,陛下是不受先皇宠爱的皇三子,后来,陛下凭借自己的惊世才情与计谋在夺储之争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击败诸人,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胜利者。 只是据小道消息传闻,陛下从先皇手里得到这个皇位的手段并不光明。 不过,胜者为王,面对这一结果,除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几位王爷的身后支持者和几位老顽固,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而在接下来几年内,那几位王爷死的死,残的残,当年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起。 不过,按理说,皇帝陛下这样风里血里走出来的人,应当十分注重权势,但不知为何,十年前,皇帝陛下突然放下权势,沉醉于炼丹中去了。 皇帝陛下并不老不过瞧着,陛下的头发看着是比旁人显老些。 陛下并没在席上久待,简单说了两句普天同庆的话便走了。 宴席持续到夜晚戌时方散场,段新钰他们赶在宫禁前回到了府里。 而在她走后不久,琼枝终于从留王那里脱身而出,她飞快赶到举办宫宴的宫殿,却只能看到最后一辆从宫里出去的马车车影。 她怔怔盯着宫门的方向,整个人陷入了不知道该说是颓废失望还是,庆幸之中。 “姑娘,”东宫的宫婢走过来,小心看着她,“太子殿下在找您。” 琼枝回过神,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话音戛然而止。 宫婢愣住,“什么” “没什么,”琼枝回过神,摇摇头,转身,“走吧。” 国寿之后,日子与之前也没甚么差别,唯一能算得上差别的是母亲将给她相亲提到了议程,整日将成堆的画像堆到她跟前,问她这个清秀白脸怎么样,那个家里还算清白,人也孝顺,如何如何。 段新钰烦不胜扰又无可奈何,最后干脆常带上瑞哥儿约清钰和慧姐儿出来闲逛,躲避母亲大人的疯狂催婚。 不过,她很少去崔府,她本来就不怎么去崔府,宫里的事情发生过后,就更加不常去了。 崔慧仪知道为什么,不过她知趣地没强硬邀请她去家里玩,毕竟,她首先是段姐姐的朋友,她喜欢段姐姐,喜欢圆圆,却不会为了心里的期待而破坏她们的感情。 陈王府,丽姬身姿袅袅地掀珠帘走进去,问身旁的人,“王爷呢” 婢女看了她一眼,迟疑着没开口。 丽姬停下脚步,半晌,她轻笑一声,似冷笑,又似嘲讽,“他去找蔡清钰了对不对” 婢女深深地低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一时沉寂,过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婢女的错觉,她仿佛恍惚听见丽姬笑了一声。 段新钰过来这边找清钰,恰好与陈王走个对头。 看见陈王,段新钰讶异地扬了扬眉,她一直知道陈王有不时纠缠清钰,但清钰不喜欢他,每次都坚决拒绝了,她以为,次数多了,陈王就会明白。 堂堂一位王爷 段新钰颔首,“陈王殿下。” 陈王也十分惊诧,没料想到段家这位小娘子跟清钰关系居然这么好,他听管事汇报过,他过来的时候有好几次都瞧见这位段小娘子来找清钰。 两个人关系这么好陈王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游移,眼睛微微眯起,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 段新钰对他很不喜,淡淡道“不知陈王殿下找清钰所为何事” 陈王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本王只是来看清钰姑娘是否需要帮忙。” “我想,清钰如果需要帮忙,肯定会率先来找我。”段新钰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仔细去看,还能看出一丝不耐烦。 她很少用如此刻薄尖锐的表情对待别人,但是,那个人是清钰,是她最为重要的家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们一丝一毫。 “陈王殿下,清钰是我妹妹,我自当好好照顾她,谢谢您之前帮了清钰和学钰,我想,您有那闲工夫,不如回去好好陪陪陈王妃。” 陈王猛然拉下脸,很少人敢用这么放肆的态度同他说话。 段新钰却一动不动盯着他,没有半分退缩,陈王脸上迅速积起阴霾,一身气势不怒自威,发起怒来更加令人不敢直视,然而段新钰却只是抿紧了嘴唇。 蔡清钰突然挡在段新钰前面,平淡地对陈王道“可能我没有说清楚,让陈王殿下误会了,其实,我有未婚夫。” 陈王骤然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同于段新钰的倔强,蔡清钰神情更为清冷,平淡以及坚定,“感谢陈王殿下的好意,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请您以后不要再过来了,不然让民女未婚夫知道了,他恐怕会做出对民女对陈王不利的事来。” 闻听此言,陈王的脸顿时僵住。 留王和太子的人本来就在抓他的把柄,若是 他沉着脸,一声没吭,甩了袖子就走。 瞧见他走后,段新钰呼了口气,她摸摸紧张地攥紧她衣袖的圆圆,又拍了拍清钰的手,舒口气,说“咱们进去吧。” 蔡清钰转过身,微笑“嗯,咱们进去。” 陈王怒气冲冲回到陈王府,迎面对上款款走来的丽姬,他怒气一收,等她走到他跟前,脸上已经恢复温润,“你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霖哥儿这孩子,非要出来看花花。” 丽姬怀里抱着一个软嫩的胖娃娃,她盯着他的眼神外慈爱与宽溺。 陈王看向霖哥儿,眼里也闪过慈爱,他将霖哥儿抱到怀里,轻轻哄着他。 丽姬温和地看着他和霖哥儿,倏忽,漫不经心问道“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没同清钰妹妹多说会话” 陈王立即沉下了脸,很明显脸色不好。 丽姬却像没有看见一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臣妾其实挺喜欢清钰妹妹,如果能将清钰妹妹接进府来做个伴,那真再好不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章贞婧闺房。 一室静谧, 章贞婧坐在软榻上绣荷包, 段新钰则坐在另一边默默看书。 两人之间隔得分明并不远, 不过短短两步的距离,但却像隔着一道天堑般泾渭分明。 两人各做各的事, 倒也不互相打扰。 这日, 段新钰跟着母亲来诚懿侯府做客,被大夫人推拉着跟着章贞婧来到了她的闺房,名曰年轻人间更有话题, 更利于增加感情, 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便是同在一间房间也无话可谈,这时候,段新钰不自觉想到了慧姐儿, 早知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陪她去郊外的山庄逛逛 正出神间,那边突然传来动静, 她偏头望去,却见章贞婧盯着手里的荷包,脸上晕着抹极淡却又极幸福的笑意, 片刻, 她小心翼翼将荷包放下了。 她闲适地靠在榻上, 丫鬟有条不紊地给她捏肩, 上糕点糖沁绿豆汤。 章贞婧吩咐她们, “小心点儿, 不要将汤水撒到荷包上。” 那样珍而重之的态度, 让段新钰想到了她妹妹清钰,清钰给白林做东西时就是这样还有她自己,当年她给随遇安做祈福带时又何尝不是这样。 “段姐姐,一块来喝点去暑的凉饮吧。” 章贞婧招呼她。 段新钰回过神,她放下手中的书,回答“好。” 两人这才坐得近了点,一人捧着一碗糖沁绿豆汤,相对无言喝着。 章贞婧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她抬起头,盯着对面段新钰白净的脸庞,静了会,突然说“段姐姐,你是不是跟我表姐闹矛盾了” 段新钰手上的动作顿住。 “今日听说你要来,吓得我表姐也没敢在府里多待,一大清早便走了。”章贞婧盯着她,嘴角一抹似笑非笑,“若我表姐有什么不对,我替她向你道个歉,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京城,着实不易。” 段新钰垂着眼帘,半晌,低低一笑,“你说如此便如此吧。” 章贞婧嘴角的笑容一僵,她还欲说什么,但经此对话,明显可以感觉到段新钰与李婉若不对盘,她若再说下去恐怕会让她不喜,虽然她正是想让她不喜,但是也不好让两人关系闹得太僵。 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段新钰用罢凉饮,也不再跟她多说,回到自己的位子,开始看书。 章贞婧斜视她,许久,暗哼一声,也罢,那是她和李婉若的纠纷,不关她的事,她重新拿起手下的荷包,脸上由阴转晴,掐出一点点温柔来。 她将来要嫁的男子,必为这天下举世无双之辈。 段新钰跟着母亲从诚懿侯府回来之后,狠狠地松了口气。 母亲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之前你大伯母一直问你怎么许久没来,这才带你过去见个礼,日后就不必再去了。” 段新钰不好意思笑笑,她知道父亲母亲一直希望她多跟诚懿侯府走走,然而她跟章贞婧实在合不来,偏偏不知是老夫人还是大太太的意思,她们都固执地相信她和章贞婧关系还不错。 父母他们也从来没有逼过她,以前母亲去诚懿侯府做客的时候也很少拉着她一块去。 她靠在母亲肩头,说“无事的,下次我还陪母亲一起去,陪着母亲一块在老太太跟前说说话。” “好。”段夫人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 回去却见段修瀚已经回来了,正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糖葫芦逗瑞哥儿玩,段夫人与段新钰对视一眼,段新钰走上前,笑“父亲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段修瀚神奇般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本本,朝她挤挤眼,说“父亲今日特意拐到万品书店,问老板买了新出的景林深处第八回。” 段新钰无奈凝噎,继而走上前,兴致勃勃拿到手里,问“爹爹可曾看过” “还不曾。” “这话本的主角甚是可怜,上回莫不是被亲奶奶赶出了家门,自己一人入了深林里,也不知还能否见到深林里的朋友。” “依爹爹看,不仅能见到,还应当能见到新的朋友。” “哦爹爹何出此言” 眼看两人就着话本的内容聊了起来,段夫人无奈之余,又无可奈何叹口气,她走上前,将瑞哥儿抱到怀里,问他“好吃不” 瑞哥儿回答好吃。 “不要吃太多,小心坏了肚子。” 瑞哥儿拍拍自己的小肚腩,哽口气,叹道“好吧,那给姥姥次。” 段夫人笑眯眯地咬下一口糖葫芦,亲亲瑞哥儿的小脸蛋,“姥姥知道圆圆最喜欢姥姥了。” “嘻嘻。”瑞哥儿被亲的脸蛋痒,咯咯笑着直往后躲。 将段新钰和瑞哥儿哄走,段夫人立即严肃脸庞,问他“发生何事了” 段修瀚长叹口气,靠到身后的椅背上,端起身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又放下,眼神定到前方不知名处,呆了很长时间,方道“今日陈王与留王在殿上打起来了。” “什么”段夫人惊愣。 望着段修瀚平静无波的脸庞,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段夫人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第一反应是,“留王那般青瓷般的人儿,陛下舍得让他” 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段修瀚笑笑,打断她的话,“留王甩了陈王一袖子,没等陈王反击,陛下便已经怒气冲冲地叫人捉住了陈王,怒斥他不敬殿上,有碍瞻观,叫他回去闭关思过七天。” 段夫人“” 不知怎么,这般匪夷所思的转向,她才觉得正常。 她咳嗽一声,问“既然如此,老爷为何看起来这般忧心” 若是她没记错,他们家应当站在太子一方吧,现下太子地位还算稳固,只要陛下身子康健,再坚持个三年五载,届时太子地位就完全稳固了。 段修瀚叹口气,“陈王这般沉不住气,朝里要动荡起来了。” 段夫人跟着叹气,跟着坐在段修瀚身边,一同陷入愁思中。 “朝里一旦动荡起来,我就没办法安心看景林深处剩下几回了。” “”段夫人无语看他两眼,她就知道不该吃饱了撑的在这里陪他伤春感秋。 段新钰带着瑞哥儿回到房间,将他交给翡翠,自己却坐在窗边沉思起来,刚刚父亲与母亲刻意没在她面前提起,但她却知道,她走后,他们必然有一番对话。 想着想着,段新钰便萎靡起来,不论在蔡家庄还是在段府,上头总有人护持她,将她牢牢护在臂膀底下,她心内分外感激温暖,但偶然有时候,她也想为他们分担一二。 丹心见她情绪萎靡,不觉走上前,拿起团扇,小心为她掌扇,温声轻语“小娘子在想什么” 段新钰摇摇头,没吭声。 丹心站在旁边,不知所措,一时想给她分担,一时又担心打扰了小娘子,只好轻轻给她掌扇,生怕热到她。 家里后花园种了两棵杏树,平日里由两位花农照看,不知不觉,杏树长大了,还结了杏子,段新钰这日去后花园闲逛,偶然看见这两棵长势良好,硕果累累的杏树,她眼睛一亮,询问是谁照看这两棵杏子树,过后着人赏了果农几个金瓜子,而后将杏子采摘下来,做成了杏肉蜜饯和杏子酒,杏子酒埋在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面,杏肉蜜饯则分给了家里人。 还带去给清钰和慧姐儿,小羊一些。 她亲自带着杏肉蜜饯去了崔府一趟,将东西交给小羊,又留在那里同慧姐儿说了会子话才准备返回。 路上,与一辆暗灰色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陡然停住,立即,帘子被掀开,一杏衣女子焦急地望着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里的人影一胖娃娃掀着帘子,欢快地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一女子温和而宠溺地看着娃娃,眉眼温和,眼角嘴角都泛着温柔和溺爱。 “快转头,追上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杏衣女子着急地吩咐。 “啊”驾车的小太监傻眼,踟蹰地转头看车上的杏衣女子,“琼枝姑娘,殿下吩咐咱们将东西送到崔府就抓紧回去。” “你先听我的,咱们追上那辆马车。”眼看那辆马车越走越远,杏衣女子着急地掀开帘子,干脆想抢过小太监手里的马鞭,自己赶马车。 “哎,哎琼枝姑娘你作甚”小太监呜哇大叫。 “你赶不赶不赶我自己来”琼枝柳眉一扬,往常本就端庄严肃的脸庞此时愈显威势。 小太监只好哆嗦着嘴唇,哭丧着嗓音,道“好吧,琼枝姑娘您坐稳,我这就转弯。” 段新钰将一小块杏肉掰下来,填到瑞哥儿嘴里,见他掀着帘子望着外间不亦乐乎,不由摇摇头,将他手里的帘子松下来,“吃完东西再看,省得灰尘飘进嘴里。” 瑞哥儿拍拍手,学她的样子掰下一块杏肉,放进了她嘴边。 段新钰含笑含进去。 忽然,马车停住,段新钰一个没坐稳,差点撞到旁边的车厢上,她忙打量身边的瑞哥儿,见他身上没什么事,这才掀开帘子,蹙起眉,“怎么了” “小娘子,前头一辆马车。”赶车的小厮结结巴巴。 段新钰却已经看到了挡在前面的那辆马车,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材质,负责赶车的是个小小瘦瘦的少年,少年身上的穿着好似是宫里头的人。 她愣住帘子慢慢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女子约莫二十左右,梳着一朵宫髻,髻上插着一朵玉簪花,一支简单圆润的玉簪,面容清丽明秀,细长的柳眉,明亮有神的双眼,以及紧紧抿着,激动地微微颤抖的朱唇。 段新钰惊诧地瞪大眼睛,“二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茶楼上, 静室中。 段新钰与二妮相对而坐。 听完段新钰这几年的经历, 二妮又是震惊,又是心疼, 又是感慨,满腔复杂心绪在她心间一一浮现,末了, 她紧紧攥着段新钰双手,眼角含泪, 激动地语无伦次“只要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段新钰也没想到, 她还以为当年一别, 两人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不曾想 她回握住她的手,久久凝噎, 半晌,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二妮,你怎么会在京城而且好似”她上下打量她,迟疑着说,“好似穿着宫中的衣服。” 二妮身子一僵, 初见的震惊与喜悦褪去后, 留在心间的只有满满的迟疑与纠结, 她所厌恶痛恨, 这几日一直纠缠于她心间,却让她无法放得下的迟疑纠结与痛苦。 她慢慢松了手,勉强笑两声,解释说“你,发生意外后,过了约莫半年,村子里突然来了一队人马”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大抵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她神情慢慢恢复成漠然,仿佛是看破红尘的淡漠,又仿佛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戚。 “当时我家里人要将我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我自然不肯,原本想连夜逃出去,但村子里人人勾连,我刚逃出两步远便被抓了回去。”她嘴角缓缓勾起,泛起几丝嘲讽与冷笑。 “我被关到了家里,整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经受他们一不如意就拳打脚踢的行为。” 段新钰猛然攥紧手,心脏因二妮的话而高高掉起,又闷又难受,不由自主伸出手,重新握住了二妮的手。 二妮看她一眼,眉眼渐渐转为柔和。 “当时,那队人马来到村子里,村子里所有人都好奇聚集了去,我就趁人不备逃了出去,谁料到,中途还是被人发现了,我就拼命跑,拼命跑,后来体力不支昏倒了,昏倒之前,我似乎看到了一双鞋子。” “那双鞋子的主人,就是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二妮顿了下。 段新钰睁大了眼睛。 “红豆,我现在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值。”二妮突然又开口。 段新钰迟缓地点头,“我猜到了” “我当时已经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于是我就求了太子殿下,求他带我走,哪怕让我做个烧火丫头,我都不愿再在那个家待上一刻。”说着这话,二妮定定地望着段新钰,眼里闪烁着段新钰看不懂的纠结与痛苦。 段新钰愣愣地,还没从二妮现在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值这件事的震惊中回神。 二妮盯着她,过了许久,她偏过头,眼神虚虚地落在远处的卖包子小摊上,蒸笼里的包子圆圆润润,还冒着热气,热气随着清风袅袅上升,虚无缥缈,她张开嘴,嗓音也似那袅袅上升的热气般虚浮缥缈。 “红豆,你见过太子殿下吗” 神思从漫无边际处收回来,闻听此言,段新钰道“自然见过。” 不止见过,还有过几次交集。 二妮回过头,看她,眼里闪过惊异,似乎觉得她见过太子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不过上次她就见太子殿下好似将疑似红豆的人送进了钟粹宫,再加上段大人还是太子的老师,这么想来,说两人没见过才是匪夷所思。 只是“你心里,没有其他感触”二妮试探着问。 “什么其他感触”段新钰疑惑,太子殿下确实是人中龙凤,当世俊杰,但也不需要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吧。 二妮望着她的神情愈加复杂了。 “琼枝姐姐,你谈好了吗时间不早了,咱们真该抓紧将东西送去崔府,而后快些赶回宫了。”小太监在外面催二妮。 二妮猛然回过神,“对,我该去崔府了,太子殿下吩咐我给小羊送点东西。” 段新钰站起身,“那你快去。”又笑着说,“小羊是个可爱的孩子,无怪太子殿下也喜欢她。” 二妮跟着弯唇笑了两下,“殿下常说,他如果有个女儿,他女儿也该像小羊” 倏忽,二妮定住了,她望着空中一点,整个人怔怔的。 段新钰疑惑问道“太子殿下也有个女儿” 不过想想太子殿下的年纪,有个同小羊一般大的女儿也没什么可惊奇的。 她刚放下心,却见二妮突然瞪大眼睛看她,眼睛瞪的大大的,恍如见到鬼一样,“红豆,你的孩子今年该四岁了吧。” 段新钰愣愣的,“对。” 孩子出生即长一岁,如今圆圆可不就四岁了。 二妮傻傻地望着她,外头又传来小太监的催促声,“琼枝姐姐,我的小祖宗哎,你还没好吗叙旧推到改日可好殿下该在宫里等急了。” 她慢慢将满腔思绪收到内心深处,好似收回了漫天飞絮。 “今日先聊到这里,改天我们再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好。”段新钰虽然也不舍得,但是她知道二妮现下在太子身边当值,万事马虎不得,说到这个,她突然想到,两人边往外面走,她边问”刚刚听那位小公公称呼你为,琼枝” 二妮点点头,说“自从离了村子,我就改名为琼枝。” 改了名,也意味着与过去告别。 依依不舍与二妮,不对,琼枝告了别,段新钰脚下不停,欣喜万分地抱着圆圆去找清钰。 她将见到二妮,现在改名为琼枝的事跟清钰说了,清钰果然很惊诧,过后还笑着跟她说现在蔡家庄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二妮姐也来到了京城,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段新钰笑笑,却没回答。 除了二妮,蔡家庄的记忆中还有一位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人。 那边,琼枝将东西送到崔府,半刻没停留回了宫。 今日,太子殿下在东宫。 她端着盏茶盏,悄步走进去,小心翼翼将茶盏放到桌边,而后站在旁边,静静无声地凝视殿下,凝视他浓黑而坚毅的眉毛,凝视他微垂如扑扇般的眼睫毛,挺直白皙的鼻梁还有轻轻抿着的薄唇。 不知过了多久,相益彰抬起头,看她,眉眼仍旧淡漠,没什么表情,“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琼枝回过神,她柔和地看着他,笑“好像许久没这样在殿下身边侍奉了。” 闻言,相益彰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不是立志于要为女子谋福利” 因着家庭的遭遇,这两年琼枝一直致力于帮助同她一般遭遇的女子,前段时间就是听闻蒙山附近有个女子因此跳河自杀了,因此她才离京数月。 琼枝低下头,笑笑,“只怕以后,没有福气再侍奉在殿下身边了。” 相益彰看着她,挑眉,“你想要出宫” 琼枝摇摇头,却没多说,她盯着光滑的木质地板,心里喃喃,就让自己再放纵几天,几天过后一定会将红豆的事情说与殿下。 届时她也不会出宫,她要留在宫里帮助红豆,红豆傻乎乎的,心地又善良,如果没有她在身边帮衬她,她一定会被别人欺负死的。 自从和段新钰相认后,琼枝便时常出宫找她玩,段新钰将她带到父亲和母亲跟前,隆重给他们介绍,段夫人立即高看她一眼,还叮嘱琼枝就把段府当自己家,什么时候想过来住就什么时候过来。 眼看段大人与段夫人对段新钰都挺好,琼枝放下了心。 段新钰还将琼枝介绍给慧姐儿,不过并没说她们原本的关系,只道两人一见如故,虽然只认识两天却跟认识了二十年似的。 不过两人确实已经认识二十年了啊。 崔慧仪自然认得琼枝,过后悄悄跟她说,琼枝性情冷淡,很少与人温和交好,又因她乃太子亲信,没人敢轻易得罪她,因此对于她能跟琼枝相熟,甚至一见如故表现出了极大的吃惊。 段新钰自然不会解释她跟琼枝的渊源,只笑着看着她不语。 段新钰对于能再见到琼枝十分振奋,连带着对那位有距离感的太子殿下都觉得亲近不少。 这日,她照旧同琼枝约会完,回去的路上想到这段时间有些怠慢圆圆,心里不觉有愧,就在路上买了许多小孩子的玩物,结果刚拿着玩物兴冲冲跑回家,却不妨见到哭得直打嗝的圆圆,以及铁青着脸,胳膊上捆绑了一圈纱巾的清钰。 段新钰丢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去,着急忙慌,“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手指颤抖着摸上清钰渗着血迹的胳膊,嗓音颤抖,“清钰,这是谁伤的你” 蔡清钰安慰她,“没事,姐,不过被小孩子咬了一口,不碍事,你快去哄哄圆圆,圆圆被吓坏了。” 段夫人在旁边叹气,“清钰没多大事,大夫已经包扎过了,用的宫廷御赐的雪痕膏,不会留下疤痕。” 段新钰将圆圆抱到怀里,圆圆立即紧紧攥住她胸前的衣服,哭得更用力了,段新钰心疼的心脏抽抽的疼,她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段夫人看了蔡清钰一眼,说“清钰,你尽管说,你别担心,舅母肯定为你做主。” 蔡清钰犹豫了会,眼见圆圆哭得让她心揪着疼,这才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蔡清钰带着瑞哥儿出去玩,两人正在街上闲逛,却见陈王迎面走来,怀里还抱着个珠圆玉润的小孩子,陈王望着怀里的孩子,表情分外温和。 她脚步顿住,当即就想抱着瑞哥儿转身躲开,结果刚走没两步身后响起了陈王诧异中含着惊喜的声音,“清钰。” 蔡清钰无奈,只好转身应付陈王,两人闲聊了会,陈王见怀里的霖哥儿一直瞪着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蔡清钰,还以为他是喜欢清钰,立即就要清钰抱抱霖哥儿,蔡清钰自然不乐意,推拒着不想抱,陈王却以为她是害羞,还逗她霖哥儿是喜欢她所以才想让她抱。 两人推拒间,不知是不是霖哥儿被吓到了,他竟然一下子扑到清钰身上,死死咬住了她胳膊,霖哥儿死死咬住她胳膊,还呓语骂道“胡逆精。” 小孩子牙口软,其实清钰并没有觉得很疼,只是她和陈王都被霖哥儿这种行为惊呆了。 瑞哥儿一声震天哭,顺手将手上的东西狠狠砸向霖哥儿,东西磕到霖哥儿额角,将他额角磕破了层皮,霖哥儿松了口,立即嚎啕大哭。 陈王与蔡清钰这才回过神。 陈王一把将霖哥儿抱回怀里,焦急地抚摸他额角的血迹,同时眼神阴阴地看向瑞哥儿,看那眼神恨不得当即将他踢死。 蔡清钰顾不上处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抱了瑞哥儿起来,不住安慰他,察觉到陈王的视线,她怒极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抱着瑞哥儿转身匆匆走了。 生怕陈王来找麻烦,蔡清钰干脆带着瑞哥儿回了段府。 听完蔡清钰的叙述,段新钰眉心一拧,又是那个陈王,他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蔡清钰担心地看向段夫人,说“舅妈,圆圆不小心伤了陈王家的小郡王,没事吧” 段夫人眉一扬,“那又如何他还吓到我们家的圆圆了呢,我们圆圆都因此生病了,你们说,对吧”她环顾四周,问周围的婆子丫鬟。 她们望着躺在段新钰怀里,已经被安抚下来,眼睛提溜团团转的小少爷,齐声而愤怒地点头,“可不是,小少爷精神头都萎靡了。” 段夫人一瞧瑞哥儿,果然感觉瑞哥儿精神头十分萎靡,她心间怒火灼灼燃烧。 “清钰,你就安心在府里修养,”又吩咐刘嬷嬷,“嬷嬷,你去表少爷家一趟,将表少爷接来,现在清钰受了伤,妹妹又不在身边,两个孩子在外面,我心里不放心。” 蔡清钰没有拒绝舅妈的好意,不说她现在受了伤,她更怕陈王,尤其是那位陈王姬妾的报复,如果再因此耽搁了学钰,她将陈王活吞了的心都有了。 段夫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她还要去找陈王要个说法,无缘无故伤了他们家的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对他们家不满,亦或者说对他们家身后的太子殿下不满 这件事可小可大,但是为了保护瑞哥儿和清钰,事情只能往大了靠。 段新钰心里更气,她哄了会圆圆,看他不哭了,将他交给清钰,而后紧跟在母亲身后一块去了。 这事她去了立场更坚定,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妹妹,再说一些话母亲不方便说,由她来说比较方便。 听到正厅的消息,丽姬怒极一下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嘭”,丫鬟婆子吓得一个哆嗦,忙跪到了地上。 “娘娘,特”霖哥儿口齿不清地摸着额角的伤口,咧着嘴巴哇哇大哭。 丽姬忙扑过去,抱起霖哥儿,心疼地眼泪扑簌簌掉,“不哭啊,娘给你吹吹,呼,呼” 正哄着霖哥儿,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与此同时,稀稀拉拉响起丫鬟的请安声,“殿下万安。” 丽姬掩下眼里的阴霾,抱住霖哥儿,靠到他身上,低声呜咽起来。 帘子被掀开,陈王走进来,看见室内的狼藉,又扫见床榻边哭泣不止的女子和幼儿,他额角一跳,呵斥她身旁的人。 “还不快将你们主子扶起来,给你们主子准备好洗脸水和毛巾。” 丽姬袅袅婷婷起身,柔弱无依般倚在床榻边,露出纤细而优美的脖颈,她知道陈王最喜欢瞧见她这样脆弱而依赖他的模样,“殿下,嘤嘤嘤,霖哥儿一直闹着疼,从回来就一直啼哭不止,这简直是往我心坎上插刀啊。” 陈王站了会,叹口气,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说“你不是一直想要那扇红木团花镶嵌珍珠玉兔明月屏风,明日就将那扇屏风搬到屋子里,换换心情,还有霖哥儿,你不是一直想让他跟着付先生读书,等霖哥儿伤好了,我就跟付先生说说,将霖哥儿送过去。” 丽姬红肿着眼看向他,“殿下,您这话的意思是,霖哥儿这伤就算白受了” 陈王拧眉,“何谓白受这事情本就是霖哥儿先咬人,瑞哥儿不过护亲心切。” “霖哥儿不过三岁稚儿,他又懂什么他还当那个蔡清钰是家里的丫鬟婆子呢,何况她难道就比丫鬟高贵不成还有段府那个小王八蛋,他不过一奸生子,他” “住口”陈王瞪她一眼,气势凛然,又扫向四周,四周的丫鬟婆子立即战战兢兢又跪下了。 陈王沉声道“注意你的言行,段府十分看重那个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和外孙,你难不成要王府与段府交恶” 丽姬不甘心,“殿下,段府再如何清贵也不过一下臣,难道还比王府尊贵不成” “你懂什么,父皇十分看重段修瀚,他又是太子的老师,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就成了我对太子不满,刻意报复太子的门人。” 闻言,丽姬心里沉痛,以前她就斗不过她,如今,她成了皇亲贵胄,竟然还奈何不了蔡红豆,最重要的是,蔡红豆怎么那般好命,当初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她居然悄无息地搭上了京城里的清贵世家,还成为了太子少傅的女儿。 她死死攥着手,指甲掐在掌心,掐出一道道红印,甚至掐出了血,但她却浑然不觉。 过了许久,她突然看向陈王,“殿下,您可知段新钰同蔡清钰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陈王愣住,说实话,看见段新钰与蔡清钰关系这么好,仿佛亲姐妹般,他还真挺好奇。 丽姬冷笑道“她们就是亲姐妹。” 陈王愣住,半晌,他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 “殿下,您别忘了我原姓什么。” 事情以两家心照不宣不闹大结束,虽说这事由陈王府先起,但是那毕竟是陈王府,即便他不得陛下喜爱,仍旧是一位王爷,且瑞哥儿又为清钰报了仇,相对比来说,反而是他们这边更占便宜。 但段新钰心里还是替清钰委屈,但她知道事情只能这样了,再争论也争论不出什么来,她只能加倍地疼惜照顾她。 几日后,清钰胳膊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瑞哥儿也恢复了平日的活泼。 事情眼看着就这样过去了。 这日,宫里太后突然传召,让段新钰进宫陪太后说说话。 段新钰心里虽然疑惑,但想到崔蔚然,她也理解了,只是心里有些无奈,还乱糟糟的,她跟着宫里的老嬷嬷一块进了宫。 上次来到太后宫里时,宫里人员满堂,十分热闹,此次过来,太后宫里仍然有很多人,崔夫人在,慧姐儿在,掌珠公主也在。 只是这次的气氛却不像上次那般轻松自在。 抬眼看见慧姐儿一脸沉重,不停给她使眼色,段新钰心里一沉,她垂下眼帘,慢吞吞上前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坐在上首,脸上慈容不再,她淡淡觑她一眼,道“起来吧。” 段新钰起身,见没有宫婢给她搬凳子,也不敢贸然询问,只好站在正中,恭敬地垂着头等候太后娘娘训话,她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但无论哪个念头她都想不出来,究竟是哪点惹到了太后,还是说掌珠公主 果不其然,太后道“掌珠,人来了,你要说什么” “祖母,”掌珠公主起身,走下来,来到她身边,得意瞥她一眼,而后道,“祖母,今天,孙女就要为您介绍下这位段小娘子。” 闻言,段新钰脸色一变,崔夫人与崔慧仪亦疑惑地看过来。 “这位段小娘子,原名叫蔡红豆,诞下一子,名唤瑞哥儿,其母原先是段府丫鬟,当年怀孕遁走,后嫁与蔡家庄一名蔡老三的老汉,而后诞下她,为她起名红豆。阖家欢乐,幸福安康,且蔡老三对她亦是宠爱,平安无事十几载,为何突然要让她认祖归宗” 说到这里,段新钰脸色已然一片惨白,崔慧仪亦反应过来,着急地望望她,又求助地看向自家母亲,然而崔夫人却神情严肃,根本没看她。 “当时段大人对外的消息是他女儿新婚丧偶,婆家容纳不下她,村里也各种流言风语,实在没办法,那边才决定让红豆认祖归宗,但实际上,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蔡红豆根本是与人苟合,通奸生子,没办法被村里所容所以才不得不找到段大人。” “掌珠”崔慧仪震惊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些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以随意诬陷人” “我是不是诬陷,舅妈你完全可以着人去蔡家庄查看,实际上,这些事情都是旁人告诉我的,丽姬,就是知道这件事的证人。” 随着掌珠公主的话,后堂果然缓缓走出一位女子,女子容貌明艳,身姿袅袅,即便身形与之前相差甚多,但是段新钰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人正是,蔡招娣。 蔡招娣看见站在正中央孤独无助,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的蔡红豆,心里的畅快简直要溢出来。 蔡红豆,即便你改了门庭,换了名字,不还是被我抓到了,既然做下那种丑事,诞下那种污秽,难道还妄想着旁人与你遮掩过去。 她心里冷笑,嫉恨,痛恨等情绪不一而足,原本她并不想这么早就揭发她,还想等陈王与太子对峙时,她再拿出这个助陈王一臂之力,顺带在陈王心里为自己和霖哥儿增加筹码,但谁让那个贱种伤害到了她的霖哥儿,既然如此,那她现在的光辉身份就别想要了。 她走上去,给太后行礼,“丽姬参见太后娘娘。” 掌珠公主立即说道“祖母,这是陈王府里的丽姬,她原名蔡招娣,同段新钰原来是一个村子,一起长大的。” 蔡招娣跪到地上,头垂到地上,轻声道“婢妾敢向上天起誓,掌珠公主所说句句属实。” 如此,沉默许久的太后看向正中央摇摇欲坠的段新钰,沉声问“段新钰,你可有话反驳” 段新钰垂着眼帘,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崔慧仪着急,恨不得冲上去代替段姐姐反驳,但这是宫廷,太后殿里,不是崔府,便是她心里再着急也只能暂时按下。 但这样下去,段姐姐就要被这个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丽姬给咬死了,想了想,她悄悄唤过来身边的丫鬟,对她耳语几句,丫鬟忙不矢点头,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遛出了宫殿。 太子殿下大公子丫鬟心里焦急,脚下不停,要不是宫里明言规定不能奔跑,她早就跑了起来,突然,一个转弯,她没看清人,一下子与来人撞到了。 “哎呀。”丫鬟痛呼一声。 身前立着一个蓝衣女子,女子皱眉看她,“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丫鬟抬起眼,这人好像是太子宫里的琼枝姑娘。 “琼枝,琼枝姑娘,”丫鬟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惊惶,“快,快去找太子殿下。” “怎么了”琼枝拧眉。 “段小娘子的身世被揭发了,小姐让奴婢去找太子殿下和大公子。”丫鬟言简意赅,还想要多说,却见琼枝脸色一变。 她只顿了一瞬转身便跑。 是真的那种跑。 宫殿里,掌珠公主得意洋洋地看向崔夫人,说“舅妈,这种人,根本配不上表哥。” 崔夫人表情沉痛地看着段新钰,问“钰姐儿,你没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有”段新钰抬起脸,脸色青白,眼眸却黑白分明,相映相称的颜色在她脸上浮现,却奇异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神色郑重,敛起裙摆缓缓跪下,头磕到地上。 “回太后娘娘,掌珠公主所说大部分属实,但并不是完全正确,臣女在此立言,臣女并无攀附崔公子之心,另,瑞哥儿并不是通奸之子,他生父实名,唤随遇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琼枝几乎一路不停跑到东宫, 找到了相益彰,甫见到他, 她“扑通”一下跪下了, “殿下,求您救救新钰。” 相益彰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知道,最近琼枝和段新钰走的挺近。 琼枝将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闻言,相益彰怔住了, 半晌, 他叹口气,说“即使我去了, 也改变不了母后和祖母的看法,他们不会让段姑娘进崔府门的。” 虽然他没有这个想法,但这个时代的确是这样。 琼枝脱口而出,“不, 这不关崔公子, 事关殿下您啊。” 相益彰皱眉,不解,问她“此话何意” 闻听这话,琼枝却顿住了, 她怔怔抬起眼, 仔细描绘太子的容颜, 三年过去了, 她与过去相比, 变了很多,这一切都是殿下带给她的。 这三年,殿下也变化了很多。 她陪伴在他身边,眼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强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魅力,他的聪慧,他的强大,同时也比任何人更加受到吸引。 但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该属于她。 不属于她的,早晚要还回去。 她慢慢笑出来,眼里含着泪花,说“因为,殿下,那是您梦里都在惦念着的红豆啊” “回太后娘娘,掌珠公主所说大部分属实,但并不是完全正确,臣女在此立言,臣女并无攀附崔公子之心,另,瑞哥儿并不是通奸之子,他生父实名,唤随遇安。” 崔蔚然与太子赶过来时,率先入耳的便是这句话。 相益彰浑身一震,他定在原地,望着前方,整个人都痴了。 崔蔚然脚却没停,直接走了进去,他一个磕脚跪下,铿锵有力,“太后娘娘,此事全赖微臣,是微臣脸皮厚,非要纠缠段小娘子,但段小娘子并未回应微臣,这一切都是微臣一厢情愿。” 掌珠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表哥,你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她与人通奸” “住口”崔蔚然呵斥住掌珠公主,“公主你虽为一国公主,身份尊贵,但也没有肆意冤枉朝廷重臣之女的道理。” 掌珠公主还没被表哥说过这样疏远而过分的话,不由瞪大眼睛,眼里滚落泪珠,“表哥你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并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却诬陷旁人的好。” 太后眉梢一蹙,崔夫人注意到,忙训斥他,“蔚然,怎么跟公主说话的,那是你亲表妹” 虽然太后心里也向着崔府,但掌珠公主却是她亲孙女,怎么都比崔府亲近。 “蔚然说的没错,身为一国公主,却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肆意诬陷国之重臣的女儿,知道的说是被小人误导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影影绰绰的人跪下去,太子相益彰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跪在正中央的丽姬,眼神分外冰冷,扯起嘴唇,冷冷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孤这个太子有什么不满呢。” 闻听此言,众人脸色剧变,尤以崔夫人与太后最甚,两人一直致力于太子与崔府交好,原本两方关系还不错,却不知为何,他今天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若说,崔蔚然的话让掌珠公主不可置信,太子相益彰的话则让她身子一颤,摇摇欲坠,她蹁跹着眼羽,怔怔地看过来,“哥哥。” 相益彰却没管她,他现在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个倩影,那个跪在地上孤单薄弱的身影。 他慢慢走过去,伸出了手。 段新钰胳膊被人半搀扶半强硬拉起来时,还有些发呆,随后就听到这位太子殿下一字一句对上面说“新钰说的没错,瑞哥儿并不是奸生子,因为,他是孤的孩子” 此话一出,满堂静寂。 半晌,太后磕磕巴巴地问“彰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相益彰对着段新钰已经呆滞了的眼神,眉眼窝起叫人融化般的温柔,轻声道,“我原来的化名,便是随遇安。” 段新钰蓦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仔细盯着他的每一分细致容颜,精神恍惚,神思朦胧。 相益彰微笑,掩住心头的哽咽,紧紧握紧她的手,轻声呢喃“红豆,我是随遇安,我来找你了。” 段新钰嘴唇颤抖,她望着相益彰,眼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又猛然顿住。过去,她无数次畅想将来如果能见到他,她要说什么,她该说什么,但真正见到他,站在他面前,她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心腔酸酸的,涨涨的,还有无数委屈倾泻而出。 她匆忙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来奇怪,刚刚她经受满殿人的围攻,尚不觉得自己有分毫委屈,但现在一见到他,太子殿下他说他就是随遇安,心里头却突然有无限委屈涌上心头。 “别哭,你别哭,我为你做主,我不会放过任何欺负你的人。”相益彰一见她掉眼泪就惊慌失措,笨手笨脚掏出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怎么可能”蔡招娣望着眼前这一幕,突觉眼前一黑,她踉踉跄跄爬起来,不可置信又疯疯癫癫站好,尖叫一声。 蔡招娣这声尖叫惊醒了殿里的所有人。 相益彰猛然转过头,冷冷地看向似是癫狂了的蔡招娣。 “是你,攀附诬陷红豆”他的声音分外冷冽,内里蕴含着好似寒冬腊月屋檐上冻柱凛凛往外冒挡也挡不住的寒气。 他记得这个名叫蔡招娣的女子,当初就是她一直找红豆的麻烦,且后面他过来这个世界,打听到当初就是她撺掇别人诬陷欺辱红豆,这才逼得红豆不得不“身死”。 但他过来时,县丞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当时蔡招娣作为家眷也一块发配去了边疆。 只是不知为何,她居然又摸了回来,而且,居然是作为陈王的家眷。 想到这,他眼睛一眯,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蔡招娣理智回笼,这才想到后果,一想到她刚刚说的“通奸”“奸生子”等话语,她脸刷的白了,身子一软,竟吓得站都站不稳,直接瘫到了地上。 太后颤颤地站起身,现在脑子还是晕的,“等等,彰儿你说,你同这位段小娘子认得,还,还生了一个孩子” 崔夫人虽然同样很震惊,但是扫到太后太过震惊以至于颤颤巍巍,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的模样,她忙走上前,扶住了太后。 相益彰拉着段新钰的手,走上前,郑重给太后行礼,也郑重给众人介绍,“祖母,这便是儿臣这么些年一直在寻找的女子,她名叫红豆,现在改名为段新钰。” 太后与崔夫人傻傻地看着他们,这一系列转折都让她们看傻了。 不是不是通奸嘛难不成这通奸的对象便是太子 这时,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直接叩下,说“启禀太后娘娘,段夫人来了。” 太后回过神,喃喃道“请进来。” 刚说完,段夫人已经急匆匆冲了进来,她囫囵给太后行过礼,一眼定到段新钰身上,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一身狼狈,当下急了,也就没注意到她还被太子殿下攥在手里,只急急道“不知太后娘娘唤钰儿进宫所为何事怎么瞧着,钰儿好似惹怒了太后” 太后咳嗽一声,脸上有些不自在,今日无缘无故叫人家孩子进来,还抢白胡乱安下罪名,的确是她处理不得当,她也没想到掌珠竟然说出这么大一件事,关键是,这事还是件大大的乌龙。 太后叹口气,慈眉善目地看向段新钰,说“好孩子,掌珠听信小人的谗言,错怪了你,你放心,哀家定为你做主。” 说着,她看向瘫在殿中的蔡招娣,眉眼立时锋锐无比,别看她登上太后宝座这么些年一直吃斋念佛,慈眉善目,但当年也是风里雨里走出来的,这一拧眉,殿中众人立即连气都不敢喘了。 “丽姬,这事,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陈王的主意”她眯起眼,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丽姬脸色惨白,她知道定然不能攀咬陈王,否则别说是她,就是霖哥儿他也不会放过,她猛地跪下去,哀叫道“太后娘娘,婢妾所说句句是婢妾所知道的事实啊,婢妾只知道红豆突然怀了身孕,且在蔡家庄时并没有见到外人,所以婢妾才以为,以为红豆是跟人通奸” “通奸”段夫人尖叫一声,她倏的走上前,扬起手就想打下去。 蔡招娣慌忙闭上了眼。 段夫人急剧喘息两声,猛的放下手,转身,扑上前,给太后跪下,道“太后娘娘明察,臣妇不知这位夫人为何攀咬我家新钰,但臣妇以我家大人的名誉担保,我家新钰绝不会同人通奸。” 这话一出,崔夫人都忍不住动容。 段大人的声誉不仅仅是段大人自己的,亦是段府经营这么多年,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声誉,还有太子老师这一名誉的声誉,其中重量,可谓段府最为重要的东西。 但这样重要的东西,段夫人却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只能是因为她极为爱重且分外信任这唯一的女儿。 崔夫人能想到的,段新钰又岂会想不到,她心腔油然流入一股热流,让她松开太子的手,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眼里不禁满含热泪。 “母亲,您不用这样,钰儿没事,有人为钰儿做了证,钰儿没事了。” 段夫人揽住她,神色悲戚,却是不信,“钰儿” 这时候,相益彰一步上前,神色郑重,“夫人。” 段夫人抬起眼眸,看见太子殿下,一时怔忪,似乎这才注意到太子殿下也在场。 “夫人,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段夫人愣住,有些不懂太子这话的意思。 “我便是,瑞哥儿的亲生父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段夫人跟着段新钰一道进了内室, 不一会,宫女们流水般呈上来洗漱的东西, 热水,毛巾, 香胰,还要一件衣服。 看见衣服的样式, 段新钰有些迟疑。 瞧出她的迟疑, 宫女笑着解释,“这原本是给二公主做的衣服,二公主还未穿过,太后娘娘吩咐奴婢给段小娘子带来。” 掌珠公主排行第四, 闻听不是掌珠公主的衣服, 段新钰松了口气。 她被伺候着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又换了衣服,完后, 宫女们一一退下去。 段夫人这才趁着这点功夫同她私语。 “钰儿,刚刚, 刚刚太子殿下说的话, 是真的吗”她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应该, 是真的吧。” 说实话, 段新钰心里也不是十分确定, 然而如果太子不是随遇安, 他为什么要冒充随遇安呢,毕竟他是太子殿下啊,况且,他的神态,语气等都与随遇安十分相似,他的嗓音也与随遇安十分相像。 但如果他是随遇安,那他又为何突然变成太子殿下了呢 段夫人同样疑惑这个问题,“钰儿,听你这口气,你好似并不认得太子殿下,他难道不是瑞哥儿的亲生父亲吗” 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见过面啊,甚至,她一直以为,随遇安是天上的小神仙,难不成,他犯了错所以被贬下凡了 段新钰怔怔想着,抬起眼,对上母亲疑惑的目光后,她面容一顿,低下头,含糊道“因为当时,我并未瞧见随遇安的样子。” 闻言,段夫人顿住了,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没瞧见太子殿下的容貌,再联想到瑞哥儿,她好似知道了,只是她还待再问,突然,一位宫女悄么声地在外面探头,“段夫人,段小娘子,你们收拾好了吗” 段夫人忙住了口,仔细检查了遍段新钰身上的穿着,见她面容端庄,收拾齐整,这才携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太后仍旧坐在上首,崔夫人陪坐在太后身旁,崔慧仪瞧着脸色倒是不见刚才的沉重,掌珠公主立在殿中,脸色灰败,整个人焉焉的,似是还没从刚刚的打击中清醒过来。 殿里多了个人,正是陈王殿下。 段新钰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旁边默默盯着她,目不转睛的太子殿下,往常她面对他,心里并无任何波澜,但如今再见他,不知是不是因着心里对他的认知不同,她竟第一时间觉得脸皮蓦然灼烧起来,不一会儿,整张脸都似烤熟了般通透红润。 “祖母,都是孙儿管教不周,府里竟出了这种教唆诬陷旁人的毒妇,今日,今日孙儿便要打死这个毒妇”说着陈王压抑不住怒气,一下上前,狠狠踹了蔡招娣一脚。 蔡招娣痛哼一声,又不敢在贵人跟前放肆,嘴死死咬住袖子,发出呜咽的闷哼声,滚烫的大滴泪珠不住从眼角滚落。 太后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顾及到陈王的面子,到底没开口。 陈王教训完蔡招娣,转身朝太子拱了拱手,道“二弟,都怪愚兄没有认清人,当初愚兄在任上偶然救下她,看她可怜,就将她留在了身边,谁知,唉,你放心,愚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相益彰神色冷淡,这件事若说没有陈王的示意,蔡招娣打死都不敢自作主张,但是陈王这话说的巧,即便蔡招娣供认出来他,也没办法按着他的头给红豆赔罪,他完全可以说是担心蔚然识人不清被人欺瞒了。 他心里不满,面上就冷冷道“皇兄在吏部任职,却连一个小小的家事都管不好,家国天下,皇兄先处理家事再说国事吧。” 太子这话可谓严厉,陈王脸色顿时忽青忽紫,他紧紧攥住拳头,待欲发怒,但是想到蔡招娣办的蠢事,父皇沉迷丹药,太子又行国事监军之责,他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的阴沉。 “二弟说的是,愚兄疏忽了。” 如此,相益彰才冷冷收回视线。接下来,是掌珠公主。 掌珠公主对上皇兄的视线,整个人似乎颤了一下,她低下头,哆嗦着嘴唇道歉“对,对不住,皇兄。” 看见掌珠这个样子,相益彰又是心痛又是愤怒,自他过来,掌珠一直很粘他,他原本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因此对于率真娇气的掌珠,他向来很有耐心,也乐意与她亲近,但这不代表看到她伤害红豆和他们的孩子他亦不会动怒。 红豆和他们的孩子,他现在知道他有了个儿子,瑞哥儿,是他生命里最重要,最不能让人触碰的逆鳞。 想到曾经见到过的瑞哥儿,圆溜溜有神的大眼睛,白嫩嫩的小脸蛋,他的心陡然软成了一滩水。 对啊,他怎么没看出来,瑞哥儿跟他小时候的样子有五六成像。 “不论她是不是红豆,你这样听到一言半语就随便定人罪责,还将祖母拉扯进来的行为,”太子陡然拔高音量,“是谁教你的这便是你一国公主的风范吗” 掌珠眼里立即滚出无数泪珠,“我,我,我” 她数次张口,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太后挺起脊背,担忧道“彰儿,掌珠只是被小人蒙蔽了,加上关心自家亲表哥才会这样。” 说到这个,自太子进来后一直默不吭声的崔蔚然陡然开口,“微臣斗胆问掌珠公主一句,您为何,一直看段小娘子不顺眼” 说到这里,段新钰与崔夫人亦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她们也不明白,为何掌珠公主一直瞧她不顺眼,甚至为了阻挠她嫁入崔府,甚至将太后扯了进来。 掌珠公主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半晌,讷讷道“因为,因为我听到流言,说段新钰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居然抛夫弃子,特意进京来就为了攀附一门好婚事。” 闻听此言,相益彰更加生气,“我教你那么多,是让你枉信流言,随便冤枉旁人吗” 掌珠公主头低的更低了。 相益彰失望地闭上眼,不再多说,再次睁开眼,眼里已经不见往日对掌珠公主的温和,只抬头看向太后,由她来开口定掌珠公主的罪责。 太后不忍心太过惩罚掌珠公主,但有太子和崔夫人在侧,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只好为难道“掌珠,这次确实是你错了,身为一国公主,却像市井泼妇般随意听信谗言,你对得起你父皇母后以及你皇兄对你的谆谆教导吗此次就罚你,面壁一月,罚抄女则三,不,五遍,如何” 最后一句反问,是问相益彰。 相益彰皱眉,却没回答,反而看向段新钰,声音陡然变得温和,“孙儿尚有一要求,希望掌珠能够郑重向新钰道歉。” 太后道“这是应当的,掌珠,还不快朝段小娘子道歉。” 闻言,掌珠公主咬唇,不甘地瞧了段新钰一眼,只好别别扭扭过来道歉,她是一国嫡公主,深得父皇祖母喜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跟段新钰道歉也说得断断续续,她抽抽鼻子,差点没哭出来。 见到掌珠这个样子,相益彰更加失望,他侧过身,不再看她。 段夫人捏了段新钰一下,段新钰忙后退一步,对掌珠公主说“掌珠公主不必如此。” 最后,相益彰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转头,面朝太后,跪下,道“最后还有一事,瑞哥儿是我亲子,我定然要将他认回来,还有新钰,我欲纳六礼正式求娶她,还望祖母成全。” 闻听此言,众人再次一震。 这才是他对掌珠轻拿轻放的最重要目的。 所有人都走后,崔夫人留了下来。 她搀着太后走到内室,身旁嬷嬷忙给她们呈上两盏茶,崔夫人伺候太后用过茶,这才坐在她下首,亲切地同她说话。 太后靠在榻上,微阖双眼,嘴角略微下垂,整个人疲惫有加。 崔夫人不敢发出声响打扰她,过了许久,太后才睁开眼,看向她,迟疑着开口“你说,彰儿有没有可能认错他之前并未出过京城啊。” 闻言,崔夫人沉默了,过了许久,她说“此事臣妇不敢妄议,只是臣妇想,太子殿下既然敢开这个口,想必,他心里应该有个章程吧。” 况且,太子殿下回来不过三年,而瑞哥儿现已经四岁了,太子殿下回来之前在哪里,有没有同人成亲诞下孩子,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太后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她再次闭上眼睛,室内恢复成一片静寂,崔夫人垂下眼眸,静静伺候在太后身旁,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周遭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她自己与太后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崔夫人似乎听到太后呓语了一句,“皇上不一般” 听到这话,崔夫人头低的更低了。 相益彰送众人出宫,他紧紧跟在段新钰身旁。 段夫人拉着段新钰,将她护在一旁,眼看太子的视线再次扫过来,她脸庞一僵,只恨不得将钰儿团吧团吧塞到袖子里。 太子出言帮助钰儿,她很感激,只是求娶之事还是再商量吧。 眼看就要到宫门口,相益彰终于忍不住上前,对段夫人说“夫人,我可以同新钰说会话吗” 段夫人身子一顿,段新钰则期盼地抬起眼看他,段夫人心内叹了口气,只好松开她的手,叮嘱道“早些说完,时辰不早了。” 段新钰点点头,跟着太子走到了一边。 身旁再无他人,两人面对面,眼睛对眼睛,涌动起尴尬与羞涩,段新钰不禁低下了头。 这就是红豆的模样吗相益彰贪婪地仔细打量她的每一寸容颜,那温婉明亮的双眼,饱满圆润的耳垂,整个人温温和和,跟雨中颤颤巍巍的玉兰花一般,同他想象中别无二致。 好半晌,他呢喃着开口,“红豆,你受委屈了。” 闻言,段新钰却摇摇头,她真没觉得她受委屈,这么些年,在蔡家庄时她有爹娘的护持,来到段府,父亲与母亲也很疼爱她,瑞哥儿乖巧听话,健康活泼,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但是段新钰怔怔地抬起头,怔怔地盯着他,声音飘乎乎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你真的,是随遇安吗你不是,在天上吗” 直至现在,她仍然有种处于梦里般的不真实感。 相益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感受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红豆,我是随遇安啊,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我记得你给我做的祈福带,给我下的长寿面,我还说过,希望我们的第一胎是个女儿,我要亲自给她取名字,你不知道,我准备了好多名字,好多小女孩的玩具和衣服,我还给你买了许多钻石珠宝。”相益彰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微微发颤的脸庞上,眼眶猝不及防红了,“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我疯了一样给你打电话,但我就是找不到你了。” 段新钰不住摇头,随着摇头,泪珠像珍珠一般到处甩落,她哽咽道“你别说了,我相信你了,我相信你了。” 这一切,只有她和随遇安知道,他除了是随遇安,还能是谁呢 段夫人看到两人亲密的动作差点忍不住冲上前将两人分开,但顾及两人好不容易见面心情激动,加上太子殿下好似是瑞哥儿生父,她顿了顿,到底忍住了。 眼角瞥到段夫人的动作,相益彰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他放下段新钰的手,却仍旧握在手里没有松开,他望着她,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红豆,你等我,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管是瑞哥儿还是陈王那边。 段新钰点头,轻声开口“我等你。”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脉脉不语。 段夫人缓缓走过来,对段新钰道“走吧,钰儿。” 段新钰愣愣地松了手,朝相益彰缓缓行礼,“殿下,我们告退了。” 两人上了等候在宫外的马车,马车飞速往家赶去。 车上,段夫人着急问道“钰儿,太子殿下,真的是圆圆生父” 段新钰羞涩地点头。 “可是,不应该啊,你进京这么长时间,太子殿下也见过瑞哥儿,你们为何好似从来没有见过” 段新钰抬起眼眸,望着段夫人,轻轻启唇,说“母亲,原谅我一时半会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但是,请您相信我,太子殿下他的确是圆圆的生父。” 段夫人望见她眼里的认真与真挚,沉沉地叹了口气,“也好,回去见到你父亲,再细说。” 那边,望着段府马车渐渐走远,直至驶出了视线,相益彰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好半晌,他看向身旁站定不语的崔蔚然,声音淡淡,“有事” 崔蔚然同样望着远去的段府马车,良久,他问道“殿下,您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那确是孤找寻了整整三年的女子,瑞哥儿亦是孤的亲生骨肉。” 太子殿下在找个女子的事身为好友的崔蔚然自然清楚,只是他没想到段新钰便是那个女子,看着太子殿下坚定而执着的目光,他知道,殿下并没有说谎。 他忽然弯唇,笑道“既如此,那微臣在此就恭祝殿下终于找到小殿下了。” 闻听此言,相益彰的目光缓和下来,他拍拍崔蔚然的肩膀,道“今日的事,也谢谢你。”谢谢你替孤维护红豆。 崔蔚然淡笑“段小娘子是小妹好友,微臣便是看在小妹的面子上,也应当维护一二。” 他低下头,“既无事,那微臣便告退了。” 相益彰颔首。 崔蔚然转过头,朝自家马车走去,片刻功夫,他脚步由迟缓慢慢转为迅速,最终大步走向了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段新钰她们回到段府时, 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 虽然心里已经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段夫人仍然上前问道“老爷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 从刚才她们进来, 段修瀚一直盯着段新钰看,见她完好无事走进来, 脚步稳健, 身子也不像受过什么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解释说“有个小厮给我送消息, 说掌珠公主在宫里为难你,正准备进宫去, 没想你们就回来了。” 听罢,段新钰先回答说“父亲放心, 已经没事了。”又问,“你们怎么收到消息的” 段修瀚与段夫人对视一眼,段夫人率先开口说“应当是崔公子身边的小厮通知了我。” 段修瀚紧接着道“通知我的那人应当也是。” 闻听此言,段新钰怔住了, 没想到将她父亲母亲叫过来的人居然是崔蔚然,不过想想也能想得通,当时能帮她的只有慧姐儿,慧姐儿若派人来救她第一时间要找的人定然是太子和崔蔚然, 而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亲自过来就行了, 不用再找别人, 崔蔚然想要救她只能找父亲与母亲。 段新钰心里暖暖的, 下次见到慧姐儿一定要让她代自己好好谢谢崔公子。 “总之,你没事就好。”段修瀚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却见段夫人一脸严肃地坐在旁边,脸上是不同以往的严肃与端重。 “怎么了”段修瀚愣住。 “老爷,”段夫人看向他,率先简单将宫里的事说了遍。 听完,段修瀚眉头拧起,这件事竟然是掌珠公主与陈王做的,但想想也情有可原,站在陈王的立场,他是在试探打击他,进而抨击他身后的太子,而掌珠公主,只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货罢了。 “太子殿下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段夫人望着他,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段修瀚运筹帷幄地笑,“也只有太子殿下能拦的住太后娘娘和掌珠公主。” 况且,也只有太子殿下会过去。 “你说的对,”段夫人幽幽地说,表情更加不对劲了,“他打算将咱们家的宝贝钰儿和瑞哥儿抢走,自然要殷勤了。” 段修瀚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何意” “太子殿下说,他是瑞哥儿的生父。” 段修瀚呆呆地看着她,半晌,他呆呆地偏头,看向段新钰,“钰儿,你娘这话,是真的” 段新钰看段夫人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段修瀚拍拍自己的脸,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让自己气息平稳下来,冷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夫人亦冷静下来,许久,她缓缓将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看向段新钰,说“至于具体的事情,还需要钰儿跟你说。” 听罢,段修瀚沉默了许久,他跟随段夫人的目光看向段新钰,沉声问“钰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新钰低下头,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家里人说那事,不是她不相信家里,她只是怕家里人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不敢置信,她更怕说出来后会对家里人对随遇安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心里犹豫着,段新钰低着头,过了不知多久,才道“当初其实,我跟瑞哥儿父亲有联系,当时他化名为随遇安,他说他要照顾我到他说他要一直照顾我,当时我并不知他的太子身份,且他一直没以真面目示我,所以,所以进京这么长时间,我才没认出他来。” 踟蹰许久后,段新钰决定还是撒谎,她总觉得那些事不能随便说出去,好似说出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听完,段修瀚与段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闪过狐疑来,片刻,段修瀚问“既如此,你没有认出太子情有可原,那太子为何有没有认出你” “这个”段新钰张开嘴,一时哑然,好半晌,她才踌躇着说,“因,因为当时太子,太子不知为何,从不本人来见我,我们一直以小厮书信的方式交流,所以,所以我们,其实我们都没有见过彼此。” 说着说着,段新钰语气越来越虚,越来越虚,最后渐渐遁于虚无。 此话漏洞百出,一点也不可推理,看父亲与母亲的模样便知,他们并没有被她忽悠到。 段新钰颓丧地垂下了头。 段修瀚再次与段夫人对视一眼,突然,他恍然大悟状,对段新钰说“嗯,原来是这样啊。” 段新钰愣愣地抬起头,段修瀚捋了捋银白长袖,悠悠然对她道“你此番进宫,想必很是担惊受怕,就先回去休息吧,顺便安抚安抚圆圆。”又吩咐她身边的丫鬟,“照顾好小姐,一会小姐醒后,记得给小姐熬点清心肺养心神的汤。” “是。”碧血,丹心依次行礼。 段新钰顿了顿,站起身,对二人行礼,“那父亲,母亲,我先退下了。” “嗯。” 等段新钰走后,段夫人缓缓挪到段修瀚身边,犹豫又忐忑地看他,问“你真的相信钰儿这番说辞了” 便是三岁稚儿,也不会轻易相信这话吧 段修瀚摇摇头,却没多说,反而再次捋捋袖子,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视线微飘,手指捏着袖子一角,许久没有动作,段夫人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沉思,遂停住声,没敢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拿起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和段夫人各斟一杯茶,端起来,浅浅饮了一口,而后才道“钰儿这话含糊,里头应当有些不能说的秘密,你我切不可过于追究,钰儿不告诉我们定有她不告诉我们的道理。” 段夫人犹豫道“可是,太子欲要认回圆圆,又欲要求娶钰儿,钰儿若说不清楚,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心。” 闻言,段修瀚叹了口气,道“此事牵连到太子殿下没被找回来的前二十年,那些年,太子殿下究竟在哪里,都发生过什么,当初那个小和尚什么都没说放下太子殿下就走了,钰儿既参与过太子殿下那段时光,除了我们,应当还有一人对此事分外上心。” 段夫人疑惑,思考了会,她恍然抬首,“你说的是,陛下” 段新钰回到院子里,先去看了看瑞哥儿,发现他已经睡了,她问过丫鬟瑞哥儿的事情,随后才回了自己房间。 喜鹊和白鹭着急忙慌地给她端来饭食和汤蛊,迭声问她饿不饿,渴不渴,一脸担忧和心疼。 虽然一天没吃饭,段新钰却一点没觉得饿,但她还是吃了点,随后让她们将东西撤下,又让她们退下,无她的吩咐不要随便进来,这才翻出箱子,拿出了里头的黑匣子。 她轻轻抚摸冰凉圆润的黑匣子,嘴角浅浅弯起,这次的笑容与往常相比,少了一分犹豫,多了一分开怀与甜蜜。 倏忽,她嘴角笑容一顿。 随遇安怎么变成了太子殿下呢虽然她已经确定太子殿下就是随遇安,但是她想不通,怎么时隔三年,他却变成了太子殿下呢 难不成,他是特意下凡来找她 想到这一点,段新钰思绪瞬间纷乱起来,一时间想到随遇安为了她放弃了这么多,她整颗心就像被人揉捏似的,团巴地疼,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猜错了,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毕竟当初他们两个人一直处于发乎情止于礼的阶段。 摸着手里的黑匣子,段新钰长长叹了口气,倏忽间又天马行空地想到,这枚黑匣子被她抚摸这么多年,却似当初一般圆润明亮,不愧是天上的宝贝。、 改日应当还给随遇安才是。 胡思乱想中,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隔日,她起来后找圆圆,却被翡翠告知,圆圆被抱到正院去了。 段新钰洗漱一番,赶去正院。 谁知,她却在正院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太子相益彰抱着圆圆在膝头,手里拿着一块好似是玉石制作的灯笼在逗他玩。 段新钰顿在了原地。 似是听见了她的动静,相益彰抬起头,显露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温柔,那丝温柔嵌在他俊美却显强硬的脸庞上,却好似云霏初开的一抹阳光,硬生生将他男子的硬气给划开,露出里面柔软白嫩的内里。 段新钰望见这一幕,怔在那里,怔忪了很久。 “小娘子”身旁传来丫鬟疑惑的呼唤声。 段新钰抿抿眼角的湿润,眼前这一幕是她盼了多久的她都快要忘了,阖家欢乐,于多少人来说,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幻想。 她飞快收拾好情绪,走了过去,“太子殿下。”给他行礼。 相益彰忙伸手,“你这是何必,原本,我们应该是一家人” 段夫人嘴角似笑非笑“殿下这话说的奇怪,还请殿下慎言。” 相益彰顿住了,半晌,他依依不舍将圆圆放下来,对段夫人说“孤现在要同红豆说两句话,还望夫人允许。” 段夫人冷哼,“孤男寡女,殿下这话不是让臣妇为难吗” 段新钰“母亲。” 段夫人无奈抚眉,心里不住念叨“果然女大不中留”,面上却作恼怒状,“去吧去吧,只顾把我与圆圆两个人留下来。” 段新钰心里知道母亲只是在做戏,她无奈叹口气,道“母亲放心,女儿一会儿就过来陪您。” 最后还是让他们单独走了出去。 两人漫步到后花园,微风吹拂,柳枝轻轻涤荡,顺着风的痕迹一块飘过来的,还有花瓣的清香。 段新钰垂着头,低声道“太子殿下” 相益彰止住她的话,“还像从前一样,叫我随遇安,不要叫我太子殿下。” 更不要叫他相益彰,他永远都是随遇安,在他心中,他的红豆也永远只能是红豆。 段新钰微笑“好,随遇安。” 相益彰看着她,同样轻声呢喃“红豆。”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轻轻撇开视线,相益彰也咳嗽一声,收回了视线。 “对了,”相益彰乍然想到一件事,“蔡招娣死了。” “死了”段新钰骤然瞪大眼。 “对,陈王府传来消息,说丽姬愧对自己所犯的错,就在房间里自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对于蔡招娣的死, 要说什么伤感后悔那倒不至于, 蔡招娣一直陷害她,若不是她命好, 一直得遇贵人,早就被她害死了,但无论如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又从同一个村子出来, 听到她的死讯,段新钰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许久,她长长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 她抬起头,却对上相益彰温柔而深情的视线, 他的目光轻柔而灼热, 抚在段新钰身上,好似春日里融融的春风, 给人温柔而惬意的感觉, 又好似炎炎夏日灼目的炎日, 照在人身上, 却仿佛硬生生透过白皙而单薄的胸膛, 照射在人火热而红通通的心脏上。 她低下头, 面皮染上一层薄红。 相益彰探出手, 抱住了她。 段新钰身体一颤, 乖巧地倚在他怀里, 半晌,她轻轻伸出手,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瘦削却挺拔有力的脊背上。 靠在他怀里就像她无数次的梦里一般。 靠在他温暖而安全感十足的怀里,段新钰又忍不住要眼眶发热,她抿紧唇,也抿住了嘴里将要流泻而出的哽咽。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旁边突然发出动静,段新钰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松开抱住相益彰的手,她退了退身子,原本想退离相益彰的胸膛,但相益彰却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段新钰面皮再次一热,挣扎不过,干脆缩了缩脑袋,将脑袋缩到了他怀里。 “咳咳。”那人再次发出动静。 段新钰再次推推相益彰,相益彰不满地瞥了那丫鬟一眼,这才松开了手。 被夫人悄悄交代监督二人的采莲心里苦笑,却不得不严遵守夫人的命令,虽说允许两人单独相处,但并不是说让二人摒弃所有丫鬟婆子,完全单独待在一起,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若传出什么,可不是毁了小娘子的声誉。 相益彰也知道这点,他松开了段新钰,低下头,温声道“你放心,等父皇闭关出来,我便亲自向他说明,请他允了我们的婚事,届时,我一定八抬大轿来娶你。” 段新钰温顺颔首,忽然想到什么,她将自己对父母编的话同他讲了一遍,末了道。 “你身份特殊,我不知道该不该同父母说明白,所以就没跟他们说实话。” 说着这话,她抬头一直盯着他,眼里似乎闪过期盼之色,瞧见她眼里的神态,相益彰从深思中回过神,摸了摸她温热的脸庞,他轻声道“那些事,你先不要同段大人与段夫人说,等我将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好。”段新钰点头,还安慰他道,“父亲和母亲都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我跟他们说了那样含糊不清的话,他们也没有深究,只让我先回来休息了。” 相益彰笑了笑。 段新钰看着他,忽然问“随遇安,其实我心里也有疑问,你怎么,成为太子殿下了这三年,你又在哪里怎么,怎么” 她闭住嘴巴,垂下了眼眸,也垂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怎么没有来找她呢 闻言,相益彰沉默了。 许久,他轻轻吁口气,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什么人,重新揽住她的肩膀,说“红豆,一时半会,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等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我一定告诉你。” 段新钰盯着他,半晌,点头道“好,我等你。” 采莲低着眼眸上前,“小娘子,夫人命人做了些软糯可口的糕点,命您带殿下过去尝尝。” 段新钰看向相益彰,说“咱们回去吧。” 虽然还想多跟她待会,但是段夫人能允他们单独待一会已是不易,相益彰叹了口气,点点头。 两人回到正院,瞧见正院粉红蓝绿靛紫的花枝及枝头颤巍巍的花骨朵,相益彰蓦然停住脚步。 段新钰跟着停下来,疑惑看向他,“怎么了” 相益彰立定站了会,突然转头看她,“钰儿,我还没跟你说过,圆圆,你养得很好,谢谢你。” 愣了愣,段新钰轻轻一笑,只道“圆圆亦是我的孩子。” 两人对视一笑,不再多言,双双踏入了正院。 甫进入正院,段夫人忙将段新钰拉到自己身边,又将圆圆塞给她。 她端庄而知礼地同相益彰说了会话,相益彰想着宫里的事,依依不舍看段新钰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段新钰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怅惘之情,圆圆抱着她脖子,在她耳边问“娘亲,那是太子殿下。” “嗯。” “太子殿下,很喜欢小羊。” “嗯”段新钰看他。 圆圆嘴里还咬着蜜饯,口齿不清道“上吃,我去找小羊玩,恰好看到太子殿下,他正抱着小羊玩,给了小羊好多东实,太子殿下还让小羊把东西分给我,让我们做好盆友。” 段新钰摸了摸圆圆的圆脑袋,微笑道“殿下也很喜欢你。” 她想到随遇安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在找不到她的时候,殿下应当将小羊当做感情的寄托吧。 “嗯嗯,太子殿下今天也给了我好多东西,还抱了我。”圆圆的脸蛋红呦呦的,大而明亮的双眼瞪得圆圆的。 段新钰笑笑,将他脸蛋抱过来,亲昵地蹭了蹭。 崔慧仪过来找段新钰,主要是想看看她,然而站在她面前,她却无端端觉得有些拘谨。 段新钰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慧姐儿” “没事,我就是,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崔慧仪拘谨地笑笑,见她倾过来,立即不由自主挺了挺背部,束住了那双爱乱动的手。 段新钰自然瞧见了她这一系列动作,她愣了愣,坐过去,不意外再次看到崔慧仪挺直身躯,并且往旁边挪了挪,她顿住,许久,失落道“慧姐儿,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啊没有没有,怎么会。”崔慧仪慌忙摆手,飞快解释道,“我今天就是过来探望你,怎么会讨厌你呢” 对上她疑惑失落的目光,崔慧仪尴尬地笑笑,抓了抓自己的袖子,解释说“就是,就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不一样”段新钰瞧了瞧自身,奇怪道,“这身衣服就是我平常的穿着啊。” “不是指衣服,而是指,指”崔慧仪说了好几次“指”,心里那个念头隐隐就要破出来,但每每出现在嘴边,偏偏就是说不出来,她咬着手指,认真思考了会,倏忽,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是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了。” “啊”段新钰再次瞧瞧周身四周,“我还是段府小姐啊,有什么不同” 崔慧仪复杂地盯着她,想到那天殿里发生的事,她眼神更加复杂了。 她轻轻开口,“段姐姐,没想到,圆圆的生父居然是太子殿下。” 段新钰这才知道她所说的话是何意,她沉默下来。 许久,她探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慧姐儿,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我将来会是什么身份,我们永远都是好闺蜜。” 崔慧仪眼睛蓦然一亮,她紧紧回握住段新钰,不住点头,“嗯,我们永远都是好闺蜜。” 至此,两人才把之间的隔阂彻底放下,重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段新钰笑笑说“说来,我还要郑重谢谢你和崔公子,若不是你们相救,那日我不保证能说出什么来。” 虽说太后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治她的罪,但那终究是她身上的污渍,还会影响到父亲,若不是慧姐儿及时派人出去通知了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后面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崔慧仪想到昨日回去后母亲与哥哥沉默的样子,嘴角笑意收了收,继而又重新笑开,道“我们是好闺蜜嘛,再说,我回去后听丫鬟说她路上遇到了琼枝姑娘,是她飞快回去给太子报信的,你若要谢就谢琼枝姑娘吧。” 段新钰摇摇头,“那是两回事,总之,你回去后一定要代我谢谢崔公子。” “好啦。”崔慧仪摇摇她的手,絮叨道,“你不要怪罪我们,尤其是我母亲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掌珠公主竟然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段新钰笑笑,半低着眼眸说“这我自然知道,这事不怪你们,即使没有你们这茬,蔡招娣也会找到其他借口害我,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联。” 话虽这么说,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蔡招娣从小便与自己不应付。 自小心思单纯的她又岂会明白何为羡慕,又何为嫉妒。 听到她这么说,崔慧仪心里松了口气,她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她,顺便受母亲所托,让她代替过来道个歉。 那日的事,虽说看似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掌珠公主毕竟是因他们家才会被利用,也才会与太子闹离了心。 太后自然只会心疼掌珠公主,她心疼太子,陈王也对此事有了交代,剩下的可不就是他们崔府,说到底,太后与崔府关系到底是远了。 崔慧仪看着段新钰,一时怔怔。 从没有这一刻,她清晰地明白,从此以后,段姐姐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陪她打闹的段姐姐了。 她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祖父,祖母和父母告诉她,段家小娘子已诞下太子长子,她又有这样显赫的身世,陛下又一直想要补偿太子殿下,太子所求之事,段姐姐的事,是板上钉钉,不会改变了。 母亲让她注意距离,尤其要注意不能唐突到段姐姐。 她们虽然是好闺蜜,但日后,段新钰还会有新的身份,她不能再以这样的心态对她。 胡思乱想中,她失落地低下了头。 低着头看到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她又想到,至少此时,她们还是好闺蜜,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崔慧仪顿时把那点子风花雪月的惆怅扔到了脑袋后面,上前倚住段新钰,两人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崔慧仪在这里又坐了会,才离开了,段新钰送走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准备去正院将圆圆抱过来。 喜鹊突然急匆匆来报,“小娘子,宫里的琼枝姑娘来了。” 段新钰忙让人将琼枝请进来,见到她,就笑着说“我刚准备明日请你入府一趟,没想到你就来了。” 琼枝笑笑,却没说话。 段新钰让她坐下,又吩咐丫鬟给她们上茶水,正视她,正打算再说什么,倏忽,扫到她身后丫鬟手边的东西,她愣住“二妮,你这是” 琼枝让丫鬟先将东西放下,对她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红豆,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啊”段新钰瞪大眼睛,“为什么” 琼枝低下头,再次笑笑“我原本,在外面有自己的事要做,因着放心不,因着要伺候宫里的太子殿下,才不得不放弃外面的事,回到了宫里,如今,”她抬起眼,露出那双明亮温和好似当初,却又多了几分沧桑和惆怅的双眼,“如今知道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我再不用伺候太子殿下了。” “你不知道,”她皱皱鼻子,“太子殿下那个人,难伺候的很,以后你与他在一起,可不许被欺负了。” 段新钰望着她,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呢喃“你,我们才刚相认,你突然就决定要离开,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是,红豆,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而我,也有自己不得不要去做的事。” 琼枝抽回手,抹了抹眼角,缓了缓,咽下喉头的哽咽,对她道“我以后大概就留在江南了,我在那里盘了个小店,小店的名字就叫红豆行,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去江南,一定要去红豆行看我。” “好,好。”段新钰心里难受,又想到,“你一个人,孤弱女子,独自一人在江南。” “放心,我手里有太子殿下的信物,之前也与江南那里的官员打过招呼,等闲宵小之徒不敢来打我的主意。” 听二妮将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可见她早就已经打算好了,早在见到她之前就打算好了,段新钰心里难受不舍之余只剩下满腔祝福与期盼。 “二妮,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红豆。” 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流了下来,琼枝忙低下头,掩住了脸庞。 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便是遇到婶子一家人与红豆,可惜,她还是愧对了红豆,好在红豆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然她就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经过那件事,太子殿下罚她去庙宇闭门思过一年,还对她说,等她出来他就为她相看户好人家,但是琼枝知道,她一直没办法接受婚约,或者说,没办法接受一个名为“家”的东西。 她辞了太子殿下,对殿下说她打算下江南。 她会先去那边的庙宇,为红豆祈福三年,日后,就留在那里了。 此去一别,红豆,请你多多保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二妮在段府留了一夜。 当夜, 她们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诉说着过去, 诉说着蔡家庄。 段新钰嘴角带笑,这样浅声软语,一夜悄话,让她们好似回到了过去一样。 然而, 到隔日, 二妮还是不得不走,甚至天刚蒙蒙亮, 她只简单用过早饭,便告别了她, 跟着雇来的车队一块离了京。 段新钰抱着圆圆去京城门口送她, 目视她远去的背影,怔在了原地。 天地苍茫,天高路远,澄净的碧空中一望无际,不见一丝白云, 她走的这天倒是个好日子,而她身姿孤弱, 微小,不知不觉, 逐渐消失在了天地间。 段新钰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以后, 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她失落地带着圆圆回了段府, 正不知要为二妮的离开伤心失落几天,然回到府里却冷不丁瞧见一个人,见到那人她立马来不及伤心失落了。 “嬷嬷。”段新钰拘谨地叫了一声。 面前的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她已经在太后身边见过她两次,自然认得她。 “小娘子,”奇怪,她竟然没有称呼她的姓氏。 段新钰刚神思恍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见她接着道“太后娘娘想念小少爷,欲使老奴接小少爷进宫。” 段新钰愣了那么一刻钟才反应过来,她脸色一变,下意识抓紧圆圆的手,呼吸也停顿一下。 似乎瞧出她的犹豫,老嬷嬷微微一笑,浑身的疏离和庄肃俱被这微笑给疏散了,“小娘子,太后娘娘不过是惦念小少爷,您不必担心,今日申时,老奴一定将他送回来。” 段新钰慢吞吞地理解了她这话的意思,“嬷嬷这话的意思是,我不用陪圆圆进宫” 老嬷嬷再次微微一笑“小娘子事务繁忙,想必没有时间进宫,况太后娘娘不过唤小少爷进宫说两句话,自不用小娘子相陪。” 话虽这么说,但是圆圆不过四岁,加上她之前还与掌珠公主发生了冲突,段新钰心里踌躇,手里抓着圆圆的力道也更加紧了。 段夫人笑着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端庄而温和,不失大家风度,她拉过圆圆,顺道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安抚似地拍了拍段新钰的手,转过身,对老嬷嬷道“太后娘娘既然有吩咐下来,臣妇自然不敢不从,只是瑞哥儿这孩子淘气,只恐唐突了娘娘。” “娘娘说,小孩子正是淘气调皮的年龄,若都端着小脸满腹严谨,反倒不那么可爱了,娘娘正是喜欢小少爷的性子,这才唤老奴将小少爷带进宫说说话。”老嬷嬷笑着说,望着乖乖站在那里的瑞哥儿,眼里闪过疼爱。 “承蒙娘娘喜爱,既然如此,不让瑞哥儿进宫,反倒是我们不识抬举了,只是瑞哥儿到底年龄尚小,若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望嬷嬷海涵,也请嬷嬷多照顾一二。”说着,段夫人身旁的刘嬷嬷立即上前,预备塞给她一个荷包。 老嬷嬷却错过身,没要这个荷包,只慈爱地看着瑞哥儿,道“小少爷乖巧可爱,机灵懂事,太后娘娘只当亲曾孙一般疼爱呢。” 听得这话,段夫人心里有谱了,便笑着道“既如此,且容臣妇给瑞哥儿收拾两身替换的衣服。” “好。” 段夫人带着段新钰走到内室,摒弃了左右,悄声对她道“太后娘娘既开了这个口,咱们就没办法拒绝,况听那位嬷嬷的意思,太后娘娘是因着太子殿下才想召圆圆进宫,可见她心里对瑞哥儿总有几分疼爱之心,不管怎样,圆圆总是她亲曾孙,咱们不必担心。” 段新钰自也是听出了那位老嬷嬷嘴里没说的话,她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因着掌珠公主迁怒圆圆便好。 只是,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要让圆圆独自一人进宫,她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但就像母亲说的,太后娘娘既然打发了人来接,又岂能容许人拒绝,她担忧地点了点头。 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吩咐翡翠回芷涵院收拾小少爷进宫要带的东西。 老嬷嬷领着圆圆走后,段新钰同段夫人一块坐在正院,当真是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眼瞧母亲表情空泛,盯着某处怔怔出神,段新钰这才察觉母亲虽说信誓旦旦,握住她的手沉稳有力,但母亲最是疼圆圆不过,圆圆独自进宫,她岂有不担忧的道理。 她深深吸了口气,命采莲沏壶上好的茶,她则走上前,靠在了母亲身侧。 段夫人回过神,望见是她,温婉一笑。 采莲将茶水端过来,段新钰将茶盏放到母亲身边,给两人各斟一杯,茶香袅袅,热气毕现,氤氲朦胧的烟气拢绕在两人身周,将人的神色都给模糊了去,段新钰缓缓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清爽,唇齿留香,无端端,她焦急的心情竟然缓和平静许多。 两人边品茶边等待,临到午时,又食不知味用过午膳,段新钰劝说段夫人去睡会,她知道母亲一向有午憩的习惯,段夫人却摆摆手,继续坐在正院等着。 约莫下午申时,门外才传来动静,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禀报。 “夫人,小娘子,小少爷回来了。” 段夫人与段新钰一下子站起身,两人急急朝外走去,脚步不停,见到被人抱进来的瑞哥儿,两人来不及观看抱瑞哥儿进来的人,率先冲到瑞哥儿跟前,担忧地上下打量他,见他精神奕奕,小脸红润,小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才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段夫人率先注意到抱着瑞哥儿的太子殿下,她有条不紊地退后半步,扯了扯段新钰,一齐朝他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自然没让她们将礼行全,他将瑞哥儿放下来,目视段新钰,眼神深邃而专注,他说“我将圆圆送回来了。” 心间涌过一阵暖流,段新钰眼睛眨也不眨,轻轻颔首,“谢过殿下。” “娘亲,”瑞哥儿朝段新钰显摆手里的东西,下巴高高抬起,小脸蛋洋洋得意,“殿下送给我的。” 他小小的肉手不住摇晃,手上的东西随着他憨态可掬的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 段新钰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他手上挂着一串铃铛,这串铃铛约莫拢着五六个铃铛,铃铛由水碧色青玉制成,个个圆润通透,水沁的碧色在微光下水泄流转,被他握在掌心,与他白皙的肉手相映衬,一时间,竟不知哪一个更为憨态可爱。 这串铃铛一看就价值不菲,段夫人再次道谢,“让殿下破费了。” 相益彰将目光转到段夫人身上,眼神淡淡,“夫人不必这么说,我为圆圆买再多的东西,都是应当的。” 几人说话的间隙,带圆圆走的那位老嬷嬷走上前,朝两人行礼,脸上一派端庄从容“不负夫人与小娘子厚望,老奴将小少爷平安带回来了。” 段夫人忙感谢道“真是麻烦嬷嬷了。” 又使眼色让刘嬷嬷再次递上去荷包,这次,老嬷嬷收下了,她嘴角含笑,“娘娘还赏了小少爷一些小玩意,还请小娘子接下。” 说着,她身后出现几个身着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小太监,小太监还抬着两个大箱子,瞧那箱子的样式,跟她出外归置衣服的大箱笼一般大,段新钰一时愣愣,段夫人亦开口推辞,“这,太多了,娘娘的一片好意,我们本不该推辞,只是” 未等段夫人说完,老嬷嬷就说“既是娘娘的一片心意,还请夫人万莫要推辞,娘娘分外怜爱小少爷,这些年一直想补偿小少爷,夫人就收下吧。” 段夫人与段新钰对视一眼,两人面上皆出现踌躇,须臾,段新钰望向相益彰,相益彰目光微动,微微颔首,段新钰收回了视线,半晌,她拉起圆圆,上前,朝皇城的方向郑重行了个礼,脑袋低垂,裙裾微敛,浑身气质凛然庄穆。 “臣女携瑞哥儿谢过太后娘娘,望娘娘福寿康宁,万事如意。” 如此,老嬷嬷微微一笑,对相益彰说“殿下,老奴先回宫了。” 相益彰轻“嗯”一声。 小太监将东西搬进去,跟在老嬷嬷的身后离开了。 他们甫离开,瑞哥儿一把撒开段新钰的手,扑到箱子上,吃力地想要掀开箱子,但他脸庞涨的紫红,小手都被勒红了也没将箱子掀开,不由嘴巴微嘟,眼睛眨啊眨。 “母亲,里面有我给你和姥爷,姥姥选的礼物。” 他伸出短粗的小肉指,指向其中一个箱子。 段新钰愣了愣,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说“等姥爷回来,你再打开,亲手拿出来,好不好” “好。”瑞哥儿嘴巴咧起,嘴角脸窝处深陷两个圆润的小梨涡,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欢快天真的笑意。 望见这一幕,相益彰眉梢倏的软下来,好似融化在春水里的暖光,温暖柔和,随着浅浅涤荡开的波纹四下荡漾,不过一瞬,整个面容都似染上了春日里暖暖的春光。 他缓步上前,轻轻将手掌放到他头顶,揉了揉,柔声问“我呢瑞哥儿,你可有替我选礼物” 瑞哥儿呆呆地抬起脑袋,似乎这才瞧见了他,望着他想要柔和脸庞却怎么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严肃的面容,他眨眨眼,咬住小指头,眉头苦恼地皱起来,眼睛骨碌碌乱转,似乎在思考什么。 段新钰好笑,正待上前为他解围,却见瑞哥儿忽的一拍手,小嘴再次咧起,露出一排白生生的小嫩牙。 “这些都是宫廷造物,是殿下家里的东西,你一定都看腻了,一会儿,我一会儿寻人给你找两件我家里的东西,那才是我的心意。” 说罢,他再次咧嘴一笑,眼角的笑意在盛阳下愈发熠熠生辉。 闻言,段新钰和段夫人惊住,不曾想瑞哥儿居然会说出这等,知礼节又委婉吝啬的话来,她们面面相觑,一时哑然失笑,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补充的话来。 相益彰面色却一点没变,或者说,他面上更加柔和了,他揉揉他脑袋,说“好。” 几人朝里走,相益彰走在最前面,段夫人与抱着圆圆的段新钰走在后面,微风吹拂,阳光明媚,无端端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自圆圆回来,段新钰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圆圆悄悄凑到她耳边,对她说“母亲,殿下好容易被糊弄,咯咯。” 段新钰无奈,指尖点点他调皮的脸蛋,倏忽,一顿,问他“圆圆,你怎么称呼他,为殿下” 瑞哥儿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毫不掩饰的疑惑,“你们都叫他殿下,我不该叫他殿下吗” 自然是不该的,段新钰心里轻轻叹气,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得拍拍他的脊背,没再吭声。 相益彰在府里稍坐了会,便起身告辞了,段新钰去送他。 两人走在游廊小道里,脚步不急不缓,望目所至,往常觉得不小的院子此时却觉得分外小,两人不知不觉纷纷放缓了步子,往常一刻钟便能走出去此时硬生生又被拖了好一会。 但无论两人怎么放缓脚步,终于还是到了垂花门,段新钰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相益彰转身,眉目温柔而专注地看她,眼底晕起一抹流动的柔光,对她道“祖母疼爱我,自然会更加疼爱圆圆,你不必担心。” 今天送圆圆回来,他就瞧见她们担忧焦急圆圆的模样,好似他进的是龙潭虎穴,这让他不觉好笑,当下叮嘱了一声。 眼见圆圆的模样,段新钰就知道他好好的,并没被欺负,不由轻轻点头,“嗯。” 相益彰紧紧盯着她,似乎下一刻两人就要再也见不到般死死打量她的每一分面容,他的目光,含着不舍,隐忍与浅浅溢出来的爱恋,久久不舍得挪开,良久,他自袖子里抽出一个盒子,伸到她跟前。 段新钰愣住,愣愣地接过盒子,愣愣地打开,打开后方看见,里头赫然躺着一枚玉簪,簪头嵌着芙蓉雨燕,燕翅翩翩飞,垂下两根银链,另一头束着两枚小巧的芙蓉花。 相益彰自盒子里拿出玉簪,给她插到发髻间,而后,浅浅退后一步,柔着眼神缓缓打量。 他笑道“很好看。” 段新钰羞涩一笑,粉嫩的芙蓉花映在脸侧,娇软粉嫩,一时间,竟不知是花更娇,还是人更美。 相益彰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些年,我亏欠你许多,好在我们终于相见,我要将过去亏欠你的全都补偿回来。” 段新钰摇头“你没有亏欠我什么。” 她还待多说,相益彰却更加握紧她的手,不容推辞地说“你就等我的消息,莫要多说。” 温柔的目光流淌在她脸庞上,却仿佛真的有一泓柔和的软水扑到面颊上,段新钰不觉脸庞一热,轻轻低下了头。 送走相益彰,段新钰回到正院,丫鬟打起帘子,她抬脚踏入,恰好听到母亲正在问圆圆宫里的事。 “太后娘娘对你可好” “好,娘娘叫丫头们拿来两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两只鸟儿,鸟儿叽叽喳喳,还会说人话,可好玩了,娘娘还命人上来很多家里不曾见过的糕点,还给了圆圆好多漂亮的圆珠子,还有好几匹颜色清丽的绢丝,还有” 他一开口,一叠的“还”字就出来了,声音清脆明亮,雀跃之情闻于耳畔。 站在门侧,段新钰弯唇一笑,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颤悠悠的芙蓉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皇上出关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段新钰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果不其然,这天,她正在房间里剪花,召她进宫的懿旨便下达了下来。 她忙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衣服换上,被丫鬟们伺候着净面梳洗, 旁边段夫人殷殷叮嘱已经交代过好几遍的礼仪和注意事项, 待一切收拾整齐了,她才携着瑞哥儿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 马蹄声悠悠, 离了府朝皇宫驶去。 因带着瑞哥儿,她被特意允许可以坐马车到殿前。 马车上,段新钰低声交代圆圆, “一会儿不要哭闹, 不要插话,你乖乖的,回去娘亲带你去捏糖人。” 瑞哥儿眼前一亮, 登时点头,不住保证,“圆圆一定听话。” 段新钰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手心却无声无息出了一层冷汗。 她低下眼帘, 抽过手帕擦了擦掌心, 须臾, 又怔怔地望向旁边随着马车行驶不住起伏的帘子, 心里忐忑又紧张,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到了,下车”的字眼,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随手将手帕塞到袖子里,带着圆圆一块下了马车。 进到殿里,瞧见背对他们而站的另一个身影,心里彻底不慌了,段新钰领着瑞哥儿上前,端正庄肃地朝坐在上首,身姿慵乏的中年男子叩首。 “参见陛下,愿陛下福泰绵泽,千秋鼎盛。” “起来吧。”上首传来男子温文尔雅的声音。 段新钰携着瑞哥儿起身,不多时,旁边多了个黑影,相益彰走到她身边,两人挨得极近,他似乎低头瞧了她一眼,她没敢抬头,仍是半低着头,屏息等待陛下的问话。 段新钰分明察觉到一道视线在打量她周身,不含任何感情与色彩,让她想到之前院子里添置丫鬟,母亲带她去挑选丫鬟,那时,她们坐在上面,不咸不淡地打量着,是否合适,是否称心,此时种种,往时常常,似乎有似曾相识之感。 又似乎是漫不经心,仿佛三月里的清风,不温不凉,不紧不慢。 室内一片静谧,自她请安,陛下让她起身这两句对话后,殿内再无对话,段新钰不知不觉攥紧了抓住瑞哥儿的手。 “父皇,”相益彰率先开口,他伸出手,拉住了段新钰一只手,“这便是儿臣同您说的女子,儿臣这么些年一直在找她,她还诞下了儿臣的孩子。” 听到这话,陛下的目光移到她身旁稳稳站好的小娃娃身上,小娃娃瞧着不过三四岁,身上穿了件喜庆的如意宝松四钱锦衣,身前挂着一枚四方圆润的璎珞圈,肥嘟嘟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出神,秀气稚嫩的眉梢却能看出几分日后的锐利来,他懵懂无知地瞧过来,天真潋滟的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活泼。 他坐在上首,一时间,好似有些痴了,怔怔地瞧着小娃娃,眼神深邃不见底,静静凝望着,又好似透过他在凝望其他人。 瑞哥儿有些害怕,他紧了紧被娘亲握住的小手,然而对上陛下天然威势的打量,却径自抿着唇,倔强地看过去,一双眼睛有神地鼓着,对峙着。 陛下倏忽笑了笑,望着他,眼神柔和下来。 瑞哥儿愣了愣,不知所以地看他。 相益彰抿了抿唇,手下微动,安抚因长时间静寂而心里不安的段新钰,他直着身子,再次开口“父皇,儿臣与您的请求,还望您答应。” 陛下收回视线,顿了顿,看向段新钰,身子斜倚在椅子上,似乎疲乏了,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润,他开口,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好似溪涧里汩汩流淌的清水,温和的没一丝攻击力。 “你就是宜修的女儿” 段新钰裣衽行礼,“回陛下,那正是臣女家父。” “抬起头来。” 段新钰依言抬起头,眼睛还是垂着,不敢随意视听圣颜,陛下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桃花状的阴影,原本就微微发灰的眼睑愈发显得灰暗,生生让那双漂亮狭长的丹凤眼褪去三分色彩。 许久,他微笑颔首,“确实是宜修的孩子,这眉梢脸型,一瞧就与宜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得这话,相益彰神情未有任何改变,依旧那么冷淡平静,只再次说道“儿臣与红,新钰心意相通,还望父皇成全我们。” 随遇安这语气好似与陛下关系并不好,段新钰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好奇地微微抬眼,觑了旁边的随遇安一眼,见他目视前方,神色坚定,尤其那双与陛下相似的眼眸,里头是无尽的乌黑与坚定。 她再往上轻撩视线,恰好看到陛下从随遇安身上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陛下好似无声地叹了口气。 “瑞哥儿是吧,好孩子,你过来。” 段新钰心里一紧,随遇安亦是眉梢一蹙,似乎想说什么,段新钰忙低下头轻咳一声,极微弱地摇头,阻止了随遇安的行为。 她松开抓住瑞哥儿的手,对他安抚地笑笑,“圆圆,去吧,记得乖顺些。” 瑞哥儿看看她,又看看随遇安,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依赖与踟蹰,瞧的随遇安心里一软,以前他看书,看到一句形容话心软地将近塌陷,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到这对母子,他方知,也方觉,自己这一颗心无时无刻不为这对母子所牵动,叫他心软,心塌,心陷。 他伸出手,刚打算牵上瑞哥儿的手,亲自领着他上前,却见瑞哥儿已经一咬牙,转过头,毫不犹豫且再没回头朝前走去,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忙疾步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随遇安一愣,随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瑞哥儿被小太监牵着上了台阶,小太监松了手,恭身退到一旁,让他自个上去,瑞哥儿便迈着小短腿颤颤悠悠地上了最后两阶台阶,来到陛下两步开外。 他拱起双手,肉手握成一个小拳头藏在手掌之下,摇摇晃晃又憨态可掬朝陛下行了个礼,“陛下万安。” 陛下乐呵呵将他唤到身前,温言软语同他讲话,甚至凑过去,刻意将声音放低,不让其他人听到。 段新钰与随遇安一愣,眼里闪过疑惑,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瑞哥儿脸上的紧张散去,露出明亮的笑颜,甚至发出“咯咯”的笑声。 段新钰不得不抬起眼,死死盯着上面,就怕瑞哥儿说出什么唐突的话,做出什么唐突的举动来。 然他居然也凑过去,凑到陛下耳旁,窃窃私语,一点话音没泄出来。 段新钰与随遇安再次惊诧对视,对于陛下和瑞哥儿说的悄悄话,两人本来没什么好奇,但看这样子,一时间也心痒难耐起来。 回去后定然要问问圆圆,段新钰胡思乱想着。 正兀自出神,却见陛下突然起身,身旁的老太监立即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檀香木盒,陛下将他给了瑞哥儿,瑞哥儿愣愣地接到手上,东西似乎有些重,他拿到手上,还趔趄了两下。 陛下伸出手,稳住他,继而,转向他们,默然静望了几眼,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段新钰留下,孤同她说几句话。” 闻言,段新钰愣住,随遇安眉梢微拧,直接出声“父皇,有何事不能让儿臣在场” 陛下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时,已然收了脸上的温润,此时留给众人的赫然是一派宁静与冷淡。 “下去”他语气不重,然轻飘飘吐出来,却仿佛重若千斤,蕴着寒冬里最凛冽的冬风,扑面而来。 随侍们立即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随遇安却恍然未闻,还待再开口,段新钰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随遇安顿住,看过去,瞧见她眼里浓浓的恳求与期盼,许久,他长叹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对陛下道一句“儿臣告退”,等瑞哥儿下来,就拉着他一块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只余下了段新钰一个人。 她立在原地,身板挺直,屏气凝神,不敢稍稍松懈,生怕遗漏了陛下的动静。 过了许久,殿内却毫无动静,段新钰心里不觉忐忑,她偷偷抬起眼梢,冷不丁瞧见一片灰白色衣角,她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了。 她心里一跳,急忙要跪下来,陛下及时探出手,阻止了她。 “陪孤说说话吧。” 说罢,他朝窗边走去。 段新钰愣了会,抬起了脚步。 走在他身后,段新钰总算敢彻底抬起头,打量近在眼前的陛下。 他身着一身灰白色衣衫,一头瀑发简单被王冠束在脑后,不知是不是因常年沉迷丹药,少于行走,他身子偏瘦,尤其在长袍宽袖衣袍的衬托下,更显得身子瘦若嶙峋,加上个子高挑,缓步行走在前,婉若一支挺拔而瘦削的青竹,锦衣袍泽掩不住的萧瑟倜傥,又自有一股俾睨天下,贵气凛然的气势,迈步行走间,衣衫流淌而动,袍角顺着若隐若现的镶珠嵌金线玉鞋款款掀动,又垂落。 段新钰出神打量间,不知何时,他居然停下了,她忙收拢四散纷乱的思绪,在陛下身后站好,恭敬等他的吩咐。 陛下却望着窗外,许久许久,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段新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恰好瞧见相益彰蹲下身,将手指间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花朵插到瑞哥儿头上,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溺水般的温柔的这一幕。 段新钰不自觉也露出一丝微笑。 “给孤说说,太子之前的事吧。” 愣了会,她才反应过来陛下在跟她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第八十章 殿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光亮透进去, 段新钰慢慢走了出来,午后明媚的阳光射在她脸上, 那刺眼的光芒让她几欲受不住, 她抬起胳膊, 挡住了这盛夏之光。 相益彰拉着瑞哥儿走上前, 凝神望着她,眼里有无数的疑惑与深情, 但他望了望身后的大殿,到底没开口。 一个老太监颤悠悠走过来,脊背因常年弯曲而呈现出不正常的曲状,他着一身紫色宫装, 白净的脸庞一脸笑意。 “小娘子,您可以带着小公子回去了, 车上有陛下赏赐给您和小公子的礼物。” “谢过公公。”段新钰弯了弯腰。 相益彰却眉头一蹙, 一步踏上前,欲要进去同陛下说那件还没应允他的事, 老太监身子一错, 挡住了他,脸上的笑一点没变, 不满不缺,慢吞吞道“殿下, 陛下已经歇息了, 您改日再来请安吧。” 相益彰拧着眉, 盯着眼前的老太监,深深拢眉,眼神跟一簇针尖似的扎到他身上,但他却浑然不闻,只再次深深弯下腰,道“殿下,您改日再来吧。” 段新钰亦拉住他的胳膊,说“殿下,送我和圆圆回去吧。” 相益彰慢慢转头,看了她和睁大眼睛看他的圆圆一眼,点了点头,须臾,回过头看老太监,脸色立即沉下来,说“改日,孤定来拜见父皇。” 说罢,他一把抱起圆圆,领着段新钰走了。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才发现陛下居然也赏赐了一个大箱子,跟太后赏赐的那个大箱子规不相上下,段新钰瞧见瑞哥儿的眼睛“腾”一下亮了。 她抿唇一笑,摇头失语。 上了马车,相益彰将瑞哥儿抱到膝上,瑞哥儿倒也不怕生,靠在他怀里,手里捧着一块糕点啃得嘴角都是碎屑,相益彰也不嫌弃,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细细给他拭去,不知何时,他眉梢处的阴沉褪去了,只剩下了一汪沉溺的温柔。 等瑞哥儿吃好了,相益彰才抬起眼,顿了顿,轻声问“你跟父皇,说了什么” 段新钰一愣,踟蹰间,不由怔忪出神 陛下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问她“给孤说说,太子之前的事吧。” 当时她愣住了,许久没有回复,陛下没有催促她,视线一直紧紧锁着外面的相益彰和瑞哥儿,一时间,室内满是静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垂下头,斟酌着开口“我同太子殿下认识时,其实一开始相处并不愉快,甚至,那时我还与太子殿下还发生了一些口角,然太子殿下心胸开阔,富有责任心,性情活泛,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里,段新钰顿住,苦恼地皱起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编了,总不能说他们当初其实一直靠一个黑匣子联系吧。 倏忽,陛下轻笑一声,似乎被她这段话取悦了。 段新钰怔住,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陛下并没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轻笑两声过后,仍旧站在原地,再无动静,她抿了抿唇,干脆也没再开口。 陛下也没再催促她,他望着前方,神情渐渐痴了,双手无意识地背在后面,这一刻,段新钰突然觉得,陛下好似与农间午后闲聊的村民也没甚么不同。 但终究是不同的,村民们没有陛下这般风轻云淡,贵气凛然的气度,也没有陛下这般好的样貌。 她正胡思乱想着,陛下又再开口,话音飘飘忽忽,跟一阵清风似的刮到她耳旁。 “太子,快活吗” 她愣了愣,回答“很快活。” 她看不见陛下的脸,亦没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但好似依稀听见陛下喟叹了一声,“那就好。”。 声音沉沉的,盛满了重物,那是,父爱的重量。 段新钰沉默了会,补充道“殿下,那个时候爱笑,比现在爱笑,笑起来跟把天上的光全部拢进去似的,叫人听了心里亮堂得不行,殿下不仅爱笑,还爱唱歌,唱的可好了,歌是歌儿,调是调的,他最爱唱那首江湖乐逍遥,次数多了,便连臣女也能哼两句呢,还有,还有” 段新钰吸了吸鼻子,突然顿住,本来是想安抚陛下,谁想到说着说着她自个眼眶居然热了。 太子殿下的过去何尝只有他自己,那段时间还连带着她的记忆,他们的记忆一起,甜蜜的,快活的,忧伤的,全部的全部,没有随风消逝,全部存留于她心间,一丝不落地存着。 末了,她低下头,悄悄抽出帕子拭了拭,说道“殿下那个时候,生活很富裕,也很快活,没有任何烦恼,他唯一的烦恼,大抵就是亲人缘不足,不过好在现在他回到了陛下身边,亲人这块也补足了,日后只会更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的意识终于回笼,她缓缓舒了口气,笑道“没什么,陛下只是问了我一些你以前的事。” 闻言,相益彰拧眉,问“以前的事他问这个你怎么回答的” 段新钰将自己的回答说了一遍,完毕,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不由犹豫踌躇“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相益彰摇摇头,呆了会,只说“你也知,我身份特殊,之前” 说到这里,他倏忽住口,看了眼段新钰,又看了眼瞪大眼睛看他们的瑞哥儿,眉梢再次拧起,他顿了顿,摇摇头,没再接着说,眼睛望向旁边起起伏伏的帘子,整个人一时怔怔。 过了会,来到府前。 将段新钰和瑞哥儿送到门口,相益彰却没进去,“你且放下心,我一定给你给圆圆一个交代。” 他转身欲走,段新钰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一脸疑惑,转瞬,眼角带上几丝洞悉真相的促狭笑意,段新钰脸庞一热,慢慢放开了手,低下头,说“你别跟陛下置气,我能看出来,陛下很关心你。” 闻言,相益彰脸上的那点笑意收了,他没反驳,停顿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 段新钰心里叹了口气,她拉着圆圆,站在原地目送他上了马车,慢慢走远了。 回到家里,跟父母交代了下进宫的具体经过,段新钰觉得累,就被叮咛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两天,宫里没有任何动静,太子也没再出现。 那些事,那些承诺好似风一般,一个飘忽就没影了。 见此,段夫人不满意了,这太子缠着她她不高兴,这太子不缠着,没了影子,她照样不高兴,甚至还扭扭捏捏问她,最近太子怎么没来了,段新钰闷笑,回答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最近有事吧。 应付完母亲,段新钰心里其实也挺疑惑,但是只思考了一会她就将事情放下了。 她相信随遇安,无他,只因为,他是随遇安。 这期间,太后将瑞哥儿又接进去两次,甚至还想将瑞哥儿留在宫里留一段时间,因瑞哥儿舍不得家里,住不惯宫里这才罢休。 这日,她带着瑞哥儿跟着段夫人前去诚懿侯府做客,诚懿侯府还是那么热闹,段新钰带着圆圆陪坐在老夫人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她第三次往李婉若的方向扫去,恰好捕捉到李婉若来不及收回去的视线,见她慌里慌张移开目光,段新钰眉心一蹙,面上闪过思量,她为何这么慌张好似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思量间,老夫人突然问她一些事情,段新钰忙将注意力挪回来,暂时将李婉若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那边,李婉若长长松了口气,她捏紧手里的帕子,脸色十分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段新钰一点事没有难道掌珠公主没有将那事情告诉太后娘娘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前几日,前几日陈王府的丽姬死了,想到这一点,她的心猛然揪起,好似被一只手死死捏在掌心,勒的她简直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一定是哪里错了,但是丽姬死了,掌珠公主又迟迟没露面其实这样也好,这样,至少她为两人中间搭桥接线这件事没被暴露出来,丽姬死了,掌珠公主定然不屑于跟她计较,对的,一定是这样,她不会有事的。 李婉若手紧紧攥紧,无意识地又将目光挪过去,紧紧盯着段新钰,眼里浮起愤恨和嫉妒。 “表姐,你最好将你的眼神收收。”旁边章贞婧突然出声,她斜过来一眼,眼里流露出冷嘲,“没的连累了我们。” 李婉若脸色顿时又是一白,这几日,她身子迅速消瘦下来,此时脸色雪白,身子一颤,好似风中一朵采薇,颤颤巍巍,摇摇欲坠,活生生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章贞婧望见这,眉头一蹙,心里十分不满,思考着要不要跟母亲说一声,将表姐送回去,不然她跟段新钰闹起来,若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给她自己找麻烦事小,影响了段府与诚懿侯府的交大。 虽然她也看不上段新钰那个人,但是她毕竟是段府唯一的小姐。 她正思考间,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丫头,急道“老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老夫人眼前一亮,登时挺直了脊背,“快将殿下请进来。” 章贞婧再不顾什么李婉若段新钰,她欢喜地站起来,脚下欢快地就要迎出去。 相益彰走进来,一眼望见了人群中的段新钰和她身边的瑞哥儿,他眉眼一柔,尚未开口,这几日被他各种花样讨好,跟他关系迅速亲近起来的圆圆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抱住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瞬间, 屋子里所有人都呆了。 章贞婧脚步顿在原地, 脸上欢喜的表情僵住,好半晌, 她脑袋仿佛腐化般一顿一顿转过去, 看向段新钰, 那眼神, 慢慢由呆滞转为复杂,隐约的, 还透出一丝阴狠来。 段新钰同样呆在了原地,她跟着众人一块慢慢起身,就见相益彰一步步朝她走来,怀里还抱着窜到他身边的圆圆。 锦衣珮玉, 袍泽翩飞,他走到她跟前, 神情温柔, 轻声道“走吧。” “去哪里”段新钰还有些发愣。 “回府,听旨。” 段新钰蓦然睁大了眼睛, 心里有个念头闪过, 但她不确认那是不是真的,面上闪过迟疑和压抑不住的期盼欢欣来。 她正准备开口, 段夫人已然先于她开口。 她神色复杂,说欢欣又蕴着几分不舍, 说生气但眼角的喜意却掩也掩不住, 一个“复杂”字眼实在难以拢盖。 “钰儿, 随我跟老夫人请个安,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段夫人拉着段新钰上前,给呆在上首的老夫人行了个礼。 段夫人笑道“原还想跟您坐会儿聊聊天,但谁知,家里突然有事,我就不打扰您了,改天再来拜访。” 到底是老夫人,这辈子经历了不少风雨,她比所有人都快一步回过神,脸上重新拾起笑意,若不是眼角还有未曾散去的洞悉某种匪夷所思真相的震惊,刚刚的愣怔就跟没发生过似的。 她勉强一笑“没事,你先回去吧。” 相益彰这才上前弯了弯腰,“外祖母,孙儿也告退了。” 老夫人盯着他,愣了会,缓缓点头。 待她们跟着相益彰带着一长列浩浩荡荡的人离开后,屋子里顿时陷入静寂之中,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媳妇坐下来,一时怔怔,许久没回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挥挥手,“都下去吧,老大和老三媳妇留下。” 闻言,二夫人低下头,狠狠咬住了下唇,又是这样,明明三个都是媳妇,但每次遇到什么事,得遇什么好处,总是老大家和老三家沾光,他们二房,永远都是被忽视的命。 不过,谁让只有二房是庶出呢,想到这点,二夫人失落地低下头,起身走了。 两位夫人坐在老夫人下首,面面相对,脸上闪过诸多思量,片刻,她们齐齐抬头,望向上首的老夫人,却见老夫人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神空落落地落在一处,面上无任何表情,只能从眼睛深处瞧出一丝思忖来。 又过了会,两个房的老爷急匆匆赶来,这时,老夫人才支起脑袋,有条不紊地端起茶盏,润了润唇。 “母亲。”两位老爷给老夫人行过礼,坐在了各自夫人身旁。 老夫人放下茶盏,半阖眼帘,“知道叫你们回来什么事吗” 大老爷恭敬道“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二老爷紧接着道“听说,太子殿下过来了一趟,而且,好似跟段侄女关系十分亲密。” 老夫人轻“嗯”一声,还是半阖眼帘,动作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问“你们是个什么想法” 几人沉默下来,半晌后,大夫人率先开口“太子殿下是宜修的学生,跟段侄女熟悉是理所应当的吧,照媳妇看,应当,应当只是巧合吧。” 老夫人没说话,只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 大老爷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当殿下是何人一介普通的白衣吗他的一言一行皆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更别说还与一寡妇纠缠不清,这说明,”说到这里,大老爷悚然一惊,慢慢将心里的推测说出来,“说明,太子殿下根本没任何避讳,仿佛就堂而皇之地展示给我们看。” “没错。”老夫人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脆响,“咚”一声,好似敲在了众人心头。 “今天这事,不代表太子殿下是刻意让我们看的,但分明,太子殿下也没避讳着不让我们知道,况且,”她顿了顿,句子慢慢放缓,幽幽的一声叹,“瑞哥儿那孩子,与殿下的亲昵总不是假的,殿下何时与瑞哥儿亲起来了呢” 话音刚落,她蓦然瞪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边,段新钰跟着相益彰回到段府,就看见府前站着好几排着紫色蓝色宫装的太监,为首的正是那日伺候在殿前的老太监,看到他们过来,老太监笑眯眯地走过来,问好“殿下,段夫人,小娘子,小少爷。” 段夫人和段新钰跟着回礼,“公公好。” 相益彰有些迫不及待,“宣旨吧。” 段夫人和段新钰走进府里,看到院子里已经站好的段修瀚,她们走过去,站在他身后,面朝老太监的方向跪下。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掌心不知何时出了一层汗,紧张的,段新钰头更低了些,紧紧抿着唇,眼睛却亮晶晶一片。 老太监打开明黄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通政使司兼太子少傅段修瀚之女段新钰柔嘉表范,贞静持躬,端庄纯一,度娴礼法,钟祥世族,毓秀名门,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温懿恭淑,且与太子已育有一子,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义,交于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老太监笑眯眯读完,看向愣怔在那里的段新钰,走过去“接旨吧。” 段新钰回过神,忙伸出手接过圣旨,叩首“臣女段新钰荣宠圣恩,不胜荣幸,必克尽敬慎,敦睦嘉仁,不负圣恩。” 完罢,丹心和白鹭压抑住内心狂喜上前将她搀起来。 段新钰怔怔起身,被她们搀起来时,整个人一趔趄,险些栽倒,她紧紧攥住掌心的圣旨,一时间有些出神,自老太监打开圣旨开始宣旨,自听到被御封为太子妃,她整个人就痴了。 上次,那样的景象,还以为陛下对她不甚满意,还以为太子妃位子不会那么容易,没想到她下意识朝相益彰望去,恰好对上他笑意满满的眼眸,段新钰顿了顿,须臾,一丝笑意跟着显了出来。 “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倏忽,老太监领着身后所有人马,领衔跪下,一派庄重肃穆喊道。 嗓音响起的刹那,段修瀚与段夫人跟着再次跪下,一道行礼。 段新钰回过神,忙搀扶父亲与母亲,“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段修瀚与段夫人站了起来,段夫人朝刘嬷嬷与崔嬷嬷使个眼色,刘嬷嬷与崔嬷嬷忙将袖子里的荷包拿出来,递给老太监,老太监笑眯眯接过,朝他们说“恭喜大人,夫人了,老奴旨意已下,该回去回禀陛下了。” 段修瀚拱了拱手“某就不留公公了,公公慢走。” 老太监弥勒佛般模样,微微颔首,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忽然,似是才瞥见相益彰,顿住了,开口道“殿下,您随老奴一块回宫吧,陛下还在等您呢。” 相益彰依依不舍地看向段新钰,自那日一别,两人已有三四日未曾见过面,他还想同她厮磨会,但显然,老太监与段夫人都不会同意,古代秉承婚前不得相见的礼节,他今日贸然跟着前来已让老太监难做,若此时留下,怕给父皇和祖母留下对红豆不好的印象。 他朝段新钰点了点头,段新钰亦朝他微微颔首,相对无言,但瞧彼此的眼神,分明又有千言万语。 恭送太子殿下离开,段新钰在院子里站了会,随着父亲和母亲进了屋。 两人迟疑片刻,竟让她坐在上首,段新钰忙摆手拒绝,道“父亲,母亲,你们这不是折煞女儿,你们再这样,再这样,女儿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段修瀚与段夫人对视一眼,段夫人率先微笑“罢了,不管她是太子妃,还是一介平民,她总归是我们的女儿。” 瑞哥儿扒着段新钰的胳膊,睁着大大的圆眼睛,疑惑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什么太子妃呀谁是太子妃” 段新钰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婉一笑,段夫人却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欢喜过后,低下眉却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段修瀚叮嘱她,“你本性纯良温顺,宫里又只剩下太子一位储君与几位还未嫁出去的公主,当今皇后恭顺淑良,待人温和,你进宫之事,为父并不担心,但也切记要少言多行,事事谨慎,宫廷毕竟不比家里,你也不必挂念家里,我与你母亲,会好生照顾自己。” 原本想多叮嘱她几句,但想到日后她就要带着瑞哥儿进宫,好不容易热闹了几年的段府又荒凉了,心间陡然一酸,他低下头,沉沉叹了口气。 段夫人眼眶已然湿了,她将瑞哥儿唤到身前,泪眼朦胧道“原想着,这两年给你找户好人家,若带着瑞哥儿不方便,就让瑞哥儿承嗣家里,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你们,谁知,谁知,”她擦擦眼角,哽咽道,“你进宫后,可记得万万莫要委屈了自己。” 段新钰跟着心里一酸,怔怔出声“父亲,母亲。” 想到二老这两年对她的殷殷呵护,她心间又是一涨,酸酸涨涨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修瀚叹了口气,说“日后不要说什么承嗣的傻话了,那是皇孙,还是太子嫡长子,若让旁人听见,岂不是给府里带来祸端。” 陛下承认了瑞哥儿,若太子顺利登基,那瑞哥儿就是顺利承当的下一任储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段府的事一经传开, 在整个京城,或者说在整个朝廷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几年,不是没人枉论或者上旨请求陛下给太子殿下赐婚,但都被陛下一句儿子归来尚没几年,不宜早定下婚约的借口给打发了, 朝臣们想想太子殿下的确刚回来没多久, 性情等等都不大清楚, 遂也就没强求, 直到这半年,才陆陆续续有人再次上旨提起太子娶妃之事, 谁料想, 陛下还没给个准信,转眼间,太子殿下嫡长子都出来了。 “嘭”身为世家贵女,章贞婧从未有这般狼藉的时候,但是此时, 听说了段府的事情,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回到房间就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给扫到了地上。 不止如此,她甚至愤恨地扯下了屋子里的帘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使劲踩了两脚, 半弓着腰立在那里粗喘气, 形容狼藉, 表情狰狞,哪还有一丝世族贵女的模样。 屋子里伺候的婢女早就跪下了,她们还没见过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全部战战兢兢的,一动也也不敢动。 倏忽,院子里传来请安声,“夫人。” 紧接着,门被推开,大夫人走了进来。 瞧见屋子里的景象,吓了一跳,随即,她怒火灼烧,“一个两个木头做的还不快将姑娘搀扶着坐下,再将屋子收拾一下” 丫头们这才慌里慌张爬起来,搀人的搀人,收拾的收拾,不过片刻,屋子里就收拾干净了,地上的碎片被收拾掉了,桌上也换上了一套新茶具,只是屋子里的帘子须得过后从库房里拿出绢丝重新布上。 她们身前还放着一壶沏好的上好龙井。 丫鬟们给两人斟下一杯茶,便悄悄无声退下了,踏出门后还不忘记掩上大门,将幽闭安静的环境留给她们。 章贞婧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仍然阴沉地可怕,她死死盯着桌上重新换好的茶具不做声,瞧那模样,恨不得立即起身,再将这套茶具给砸了。 大夫人“噔”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冷冷瞧着她,“去,去你父亲跟前撒泼,去你祖母跟前撒泼,再不济,去陛下跟前撒泼,在屋子里跟丫鬟撒泼算什么本事你若有本事单凭撒泼便能改变太子殿下的心意,我才算为你折服。” 大夫人说的话让章贞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死死瞪大眼睛,不让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好半晌,她咽下喉咙口的哽咽,闷声道“母亲,女儿心里难受。” 大夫人端重凝视她,许久,长叹了口气,眉间的愤怒消去,转而弥散上一层浅浅的阴郁,她伸出手,覆上章贞婧纤细的手掌,轻声道“这就是命,你没见旨意上写,她原就与太子有过姻缘诞下一子,这代表他们二人早早就认识了。” “可是母亲,若是如此,为何之前两人见面却像从未见过的样子,况且,段新钰甚至差点嫁给了崔蔚然。” 说到这个,大夫人心里也有疑惑,还就此与大老爷讨论过,但不论她心里有再多疑惑,圣旨已下,旨意都不会更改,想再多都没有意义,当下严肃道“你把你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打消,若不小心给府里招致祸端,你父亲都保不住你。” 章贞婧脸色一僵。 大夫人叹道“母亲原虽想让你成为太子妃,但那是建立在太子并未立正妻的前提下,现下太子妃已立,甚至嫡长子都出生了,你嫁过去意义何在堂堂侯府的嫡长女,难不成要嫁与太子为妾,一辈子都被段新钰压在底下” 想到这个,章贞婧脸色再一僵,这次,她沉默了更久,彻底将那些糊里糊涂的念头放下了。 身为侯府嫡长女的自尊,她绝不允许自己屈居人下,更枉论是她曾经瞧不起的段新钰。 大夫人见她想通了,欣慰地舒了口气,叹道“这世上不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好儿郎,母亲定再为你寻一好儿郎。” 若是以前提到这个话题,章贞婧不是恼羞成怒便是满怀春意,此时再听这话,她只是冷冷一笑,轻飘飘看过来,没作声。 既然劝好了她,大夫人起身,就预备回去了,章贞婧倏忽出声喊住她,一时怔怔。 “母亲,便是我嫁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顶顶有权势的将军相爷,我在段新钰跟前,仍然永远只能低一头。” 闻言,大夫人怔住了。 章贞婧自嘲一笑,闭上眼,疲惫万分地抬起手掌,眼帘深深地埋进手掌里,也将自己的万千情绪全部掩埋在了里面。 不止诚懿侯府,其他世家,诸如崔府,文府,新晋贵族,乃至一些皇亲贵胄皆被这戏剧化的事情搞懵了。 那个段新钰竟然被赐为了太子妃,最戏剧的是她那遗腹子,瑞哥儿竟然是太子的亲生子,她不是原先嫁与一闽南的人家,那户人家不是英年早逝了吗怎么又跟太子扯上关系了 对此,段府对外的说法是,早先与段新钰成婚诞下孩子的其实是太子殿下,只是那时候太子殿下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和面貌,后来太子殿下消失了,他们到处找不到他,又担心段新钰经受世人的叨扰这才编织了这么一个谎言。 听到这般匪夷所思甚至枉顾天伦理常的解释,众大臣第一时间竟然半分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过了许久,等段新钰顺利入主东宫,瑞哥儿也顺利成为皇孙,他们才想到,大抵是当今陛下当初做过更多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连带着,他们觉得太子殿下这件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要知道,当初陛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赏赐了几位他还在世的兄弟江南几处宅子,让他们搬过去,做个富贵人家,养他们三世吃喝不愁,但三世之后的子孙便与寻常人家无甚差别。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后,朝廷里所有官员都被陛下这等毫不掩饰的卸磨杀驴手段给震惊了,过后,他们疯了一般上旨,苦苦哀求,陛下不见他们,他们便长跪在宫门前不起,但就是这,陛下也没动容一分一毫,先皇刚过头七,便将那些长大了的兄弟赶走了,一点情面没留。 现下京城里还能叫上名号的几位王爷,只有两位当时还未长大,还没来得及参加皇位争夺的几位小皇子,他们顺顺利利被封了王,能够得以蒙荫子孙。 所以有陛下金玉在前,太子殿下这事,反而显得不那么匪夷所思了。 说明白点,不就那么点风花雪月的事吗 段新钰又不是出身贫寒,嫡长子都有了,将就着就算了吧。 所以,旨意下来后,满朝只是震惊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居然都未对这道旨意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蔡清钰来到段府,盯着段新钰与瑞哥儿,面容呆滞,眼神痴怔了许久,许久。 瑞哥儿被她看的浑身一颤,迈着小短腿扑到她身上,腻歪,“小姨,你在瞧什么” 蔡清钰回过神,她慢慢将目光落到他身上,酝酿了会,道“圆圆,你”她突然顿住,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不成问他知道他生父是谁,此后身份大不同以往了吗 好半晌,她复杂地看向段新钰,眼神幽幽,分明只字未语,但这么些年的默契,段新钰已然知道她要问什么。 段新钰叹了口气,说“清钰,你别问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蔡清钰幽幽地望着她,果然没多问,只是她心里好似被小爪子挠似的,痒得不行。 思考了良久,最终,她只问一声,“姐,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圆圆生父是谁” 段新钰愣了愣,半晌,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那就好。”蔡清钰微笑,在段新钰疑惑的眼神中徐徐解释,“姐你既然早就知道圆圆生父是谁,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忘记,想必,你与他定是心意相通,琴瑟和鸣,既然这样,妹妹就放下心了。” 段新钰欣慰,眼眶隐隐发热,她没办法将当初梦幻般的事情说出来,只讷讷道“对不起,清钰,让你们担心了。” 蔡清钰摇摇头,“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事情做什么。” “对了,”蔡清钰突然想到,“当初,我捡起的那个黑色的材质奇怪的东西,难不成就是圆圆生父的东西” 段新钰不好意思点头。 这个时候再回想当初见蔡清钰能看见黑匣子时的心情,她不觉好笑,当时真觉得恍然一梦,世事无常,整个人踉踉跄跄,险些再次栽倒。 当时,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应当是害怕,惶恐还有恍惚,便是她再迟钝也能想到,既然蔡清钰能看见黑匣子就代表黑匣子的法术失灵了,法术失灵代表什么代表她和随遇安的失联。 段新钰感叹一笑,“都过去了。” 蔡清钰跟着感慨,“是啊,都过去了。” 两人对坐着感怀当初,突然,帘子被掀开,一个丫鬟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十足重的红木盒子。 她笑吟吟地走上前,将盒子搁到桌上,抿唇一笑,“小娘子,这是宫里送来的。” 闻言,段新钰脸庞一红,她轻轻颔首,“将东西放下吧。” 蔡清钰促狭地看她,“东宫送来的吧” 段新钰咳嗽一声,恼羞成怒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这些日子,秉承婚前不得相见的礼节,他们一直没办法见面,但随遇安每隔个两天便会收集各种奇珍异宝送到她跟前。 蔡清钰掩唇一笑,眼见瑞哥儿扑腾着手脚去扒盒子里的东西,再看段新钰眉眼温柔如水,带着几分羞意地看着瑞哥儿扑腾,她渐渐收了促狭,静静地看着他们,良久,唇角弯起一抹温婉而宁静的笑意。 唯愿她爱的人月月如意,岁岁平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钦天监测定, 十月十九日,来年二月初六,来年五月十七都是兴嫁娶的好日子。 陛下和皇后商量了下,最终选定来年二月初六。 十月十九太近了,来年五月十七太子又不满意, 二月初六正好, 虽说时间还是有些赶, 但两人孩子都有了, 也不是很在乎这点形式了。 日子定下来后,段新钰便不能经常出去了, 一是要备嫁, 二来则是宫里来了教养嬷嬷,教习她成婚当日的礼程以及宫里的一些规矩。 顺带也教着瑞哥儿,不过瑞哥儿毕竟是嫡皇孙,受到的束缚比她少得多。 若不是段府舍不得瑞哥儿,若不是瑞哥儿哭着闹着不离开家里, 陛下原还想着将瑞哥儿接进宫里,最小的宁王都已经出宫建府了, 宫里已许久没见过小孩子了,更何况是太子的嫡长子。 “娘娘,这是往年新年家宴的详细流程以及准备单子。”一位着深褐色束腰高领宽袖长衣的嬷嬷将厚厚一大摞礼品单子堆到她跟前, 额上的皱纹深可见层, 稍稍一蹙, 便可见严肃庄穆之情迎面扑来。 这就是宫里来的嬷嬷之一, 姓常,还有一位嬷嬷,姓何,两人主要负责教导她。 段新钰望着身前那摞高高的东西,扶额叹气,她拎起最上面那折单子,打开,草草扫了一眼,看到上面那密密麻麻的珍珠翡翠,白玉明珠饰品,花样小字写着,她简直要看花了眼。 登时,她仿佛牙酸似的一脸惨不忍睹。 常嬷嬷却恍若未闻地眉毛都没动一下,嘴角仍旧紧紧紧绷,她半撩起眼皮,淡淡道“娘娘还请记得,这些都要看过一遍,能够熟记最好不过。” 段新钰勉强笑一下,“我知道了。” 等常嬷嬷离开,段新钰立即像刚经受过繁重劳动一般颓到了榻上,碧血和丹心忙上茶的上茶,端糕点的端糕点,不一会儿,段新钰面前就摆了一大桌东西。 段新钰饮了口凉茶,这才觉自己活过来了,她长长吁口气,靠在塌上的软枕上假寐。 突听帘子被掀开,随即,一个“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段新钰无奈睁开眼,就见一个圆润的小娃娃扑一下扑到她大腿上,乐呵呵地叫她,“母亲。” 何嬷嬷笑眯眯地补充,“殿下,日后您就要改口为母妃了。” 瑞哥儿撇撇嘴,嘟囔一句“我知道了。” 他最近也要被这些人烦死了,让他这不许做,那也不许做,跟小姨有什么两样嘛,真的要烦死了。 他腻歪到段新钰身上,他转转眼珠子,不说自己烦这些人了,只说“母亲,我想念小舅小姨他们了,我想去找他们玩。” 未等段新钰开口,何嬷嬷便笑道“殿下,您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为防出什么万一,您近日还是不要出去了。” “母亲”瑞哥儿不搭理她,只自顾自地扯着段新钰的衣袖撒娇。 段新钰摸摸他额头,无奈“圆圆,你听嬷嬷的,近日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哼”听到母亲也不听他的,他一扭头,一跺脚,生气了。 段新钰摇头,这次却没依他的,何嬷嬷是为他好,现如今,他是太子嫡长子,相比她这个太子妃,他这个嫡长子更加惹人眼球,若他有个什么万一不说她,那些来教导的嬷嬷太监们,肯定免不了一死,因此,他们定然会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瑞哥儿见她不帮他,转个身就跑了。 “我去找外祖母。” 何嬷嬷着急地欲跟上去,“殿下,您慢点。” 段新钰拦住她,笑笑“嬷嬷,让他自个去吧,你坐下喝杯茶,我这里还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还待请教你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段新钰来到正院, 却没见到瑞哥儿, 她诧异地问段夫人“母亲, 圆圆没过来吗” 段夫人正被丫头伺候着做指甲,闻言诧异地抬起头, “他不是找你去了吗” 段新钰脸色一变, 一下子慌了神, 圆圆刚刚说要来找外祖母做主,她休息了好一会才过来, 按理说, 他应该早就来了,但母亲却说没见到圆圆。 见她这模样,段夫人也脸色一变, 没心情做指甲了,她收回手, 立即吩咐“去, 吩咐管事和后院娘子, 带上丫头和小厮, 在整个前后院找找, 看看小少爷去哪里玩了。” “哎”采莲应一声, 忙转身脚步匆匆走了。 段夫人看段新钰脸色苍白,焦急得不行, 心里叹了口气, 安慰道“你别担心, 圆圆这孩子心里有成算, 不会做不靠谱的事。” 段新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还是很担心,坐在椅子上坐了会,坐立不安,跟坐在针尖似的,片刻,她站起身,说“不行,我心里放心不下,我出去走走。” 段夫人紧接着站起身,说“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母亲,您在屋子里休息,外面天儿热,再热到您,我见到圆圆就把他带过来。” 段夫人叹息,“如此也好,丹心,喜鹊,你二人记得给小娘子打上伞,带上凉茶。” “哎。”她们齐齐弯腰应声。 段新钰出了正院,朝后花园走去,京城段府的宅院其实并不算特别大,毕竟京城寸金寸土,周边又全是豪贵世家,不过也不算小,光大大小小的后花园就有五六个,两个大一点的,其余都是小的,还有附生在一户小院子旁的。 圆圆平日里最爱去西南角那个小花园,那边毗邻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泉,旁边的小花园还栽种许多葡萄树,打理花园的花农就给葡萄支上架子,弄了一个十分精致好看的葡萄棚,下面放置一方石桌与四块石墩,夏天去那里坐着,十分凉爽。 她来到那里,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却没发现圆圆的身影。 正当她着急忙慌时,突然,旁边走过来一紫衣丫鬟,丫鬟来到她跟前,深深欠了一礼,“参见小娘子。” 段新钰愣住,这身衣服,是嬷嬷自宫里带来的宫女。 紫衣丫鬟低着头,声音波澜不惊,“小娘子,奴婢知道小少爷在哪里。” “哦”段新钰眼睛一亮,“在哪里” “小少爷跟您玩捉迷藏呢,”紫衣丫鬟抿唇一笑,轻声道,“他让奴婢来寻您,让奴婢领您去找他。” 段新钰眉头一蹙,瑞哥儿何时愿意玩这么无聊的东西了之前在衮洲时,有几位交好的小娘子带着各家的小少爷小姑娘来找他玩,他们拉着他一起玩捉迷藏,丢手绢,但是他玩了两次就不参加了,还抱着她腻歪着说无趣。 许久没得到回复,紫衣丫鬟抬头瞅了她一眼,极快的一瞥,段新钰只能瞧见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温润而有神,一愣神的功夫,丫鬟再次开口“小娘子,小少爷说,他想您单独过去,不想见到那么多人。” 她说话犹犹豫豫,将这段时间瑞哥儿深受折磨,再不想见那些下人的心思婉转透了出来,段新钰眼帘微阖,刚要说什么,身边丫鬟们忙道“小娘子,奴婢们怎么能不跟着伺候您。” “对啊,您若想干点什么,奴婢们不在身边怎么能行。” “大不了,奴婢离您远点,不让小少爷瞧见。” 紫衣丫鬟犹豫地又看了一眼,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虑。 段新钰不动声色看过,她转向身后担忧焦急的丫鬟们,微笑“没事,你们在这里等着,等我找到圆圆,我就回来。” 碧血焦急“小娘子。” 段新钰拍拍她的手,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跟着那个紫衣丫鬟走了,而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见过她,只是觉得她眼睛里藏着的感情不像有心计,而且她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带着恳求。 路上,她问紫衣丫鬟,“你叫什么” “回小娘子,奴婢名唤小叶。” 段新钰蹙着眉看了她一眼,不再出声,默默跟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竟然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门。 这个院子连带着这个小花园本就偏僻,在府里的西南角,最靠近边边的地方,因着府里主子不多,且大都集中在东南角,离这个角落很远,因此这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很是荒凉,连带着这边的小角门平时也很少开。 但是,她曾经也带着圆圆从这里出去过两次,角门外是个小巷子,出了巷子,往右一拐就到了大道,再走个百十来米,地方就热闹了。 胡思乱想着,她顿在了原地,警惕地看她,“圆圆在这里” 紫衣丫鬟没有作答,只是轻轻低身福了一礼,而后上前,打开了角门,外面的景象顿时显露在段新钰面前一辆深褐色的马车,单瞧样式和颜色十分不显眼,但细细瞧去上面的布置和料子,便知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段新钰愣神的功夫,帘子突兀被掀开,露出了瑞哥儿圆圆的小脑袋。 “娘亲”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浅浅弯起,仿佛一弯明灿的月牙。 段新钰愣愣看着他,随即,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身形欣长,眉眼俊逸,嘴角晕着一抹浅浅的温柔。 瑞哥儿扒着他的手,笑呵呵地探手招她,“娘亲快来,爹爹来接我们出去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段新钰上了马车, 诧异地盯着相益彰, 一直看着,眨也不眨,相益彰轻笑一声,剥给她两瓣橘子, 问“怎么了” 段新钰扯扯衣角, 凑过去,悄声道“咱们这样私底下见面, 好吗” 相益彰眉梢微扬, “有何不好” 段新钰抿唇不语,礼法讲究,婚前不得相见,他们不仅见面了,还私底下偷偷单独出去, 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落人口实。 相益彰叹气, 温润地看着她,只问“我问你, 见到我, 开心吗” 段新钰愣了愣, 才低下头, 小声道“自热是开心的。” “想我吗” “嗯。” “我自然也是想见你, 所以才来找你。” 段新钰抬起头, 瞧见他眼底满满的温柔和深情, 愣怔了会,段新钰缓缓一笑,没再多言。 马车叮儿铃铛地走着,马匹脖子上挂着两枚金铃铛,随着马身颠簸,响起清脆而悦耳的响声,瑞哥儿坐在相益彰身上,撩开帘子朝外看,眼看见马车渐渐朝城门驶去,他开心地蹦起来。 “爹爹,我们要去哪里”他趴到相益彰身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追问。 相益彰揉揉他的小脑袋,跟他解释,同时也是跟段新钰说“城北新开了家野外客栈,里头有几味野味还不错,带你们去尝尝。” 瑞哥儿眼睛顿时一亮,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段新钰好奇地问“野外客栈为何取这么个野趣的名字” 相益彰解释道“因着里面的布置,十分与众不同,你过去看到就知。” 闻听此言,段新钰更加好奇了,但在相益彰一脸等会给你惊喜的表情下,她硬生生按捺住了好奇,等着一会儿大开眼界。 马车吱吱呀呀来到野外客栈,相益彰先跳下车,将瑞哥儿抱下去,而后伸出手,将段新钰搀了下来。 一男一女一小娃娃,男的俊逸贵气,女的温柔婉约,小娃娃俏皮可爱,任谁一眼望去,都要道一句好颜色,当真是可怜又精致的一家子。 手突然被握住,段新钰一愣,抬眼对上相益彰温柔的面容,她弯唇一笑,轻轻回握住了他。 相益彰一手拉着段新钰,一手拉着瑞哥儿,走进客栈,对小二说“满园春色。” 小二点头哈腰,“好嘞,您跟我来。” 他们刚欲转身,跟着小二往后院走,身旁突然站出一个人,喝道“等等” 段新钰他们愣住,转过头,却见身后站着个面容白净的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男子皮相还可以,但那双浮肿的眼却生生将一身风雅气质坏了三分,偏他还拿着把折扇,自诩风度翩翩地打扇,一双臃肿的眼睛只能瞧见一双缝,斜着看过来,里头满是孤傲。 “不是说没位子了吗怎么他们能过去” 他弹出一纸扇斜斜地指着他们,那态度,十分嚣张。 相益彰只看了一眼便冷漠地撇开眼,仿佛看到什么垃圾似的根本不屑一顾,青年男子脸色立即一青。 小二弯着腰赔笑,“小爷,这位爷提前已经将坐定好了,不是说中间插队。” 青年男子抬起下颚,斜着眼看他们,口吻十分高傲,“喂,兄弟,商量一下,把地方让给我们好不好你花了多少钱,爷十倍还给你。” 段新钰这才发现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名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只能瞧见着一身青色衣衫,手腕上的玉镯玉色十分好,看来出身不错,此时,她正拿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相益彰看,一动不动,眼里似乎闪过思忖。 还没人敢在相益彰跟前称爷,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相益彰盯着青年男子的眼神,仿佛下一刻他就是个死人。 他冷冷瞥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随后对小二说“前头带路。”语气是习惯了吩咐的语气,根本没将青年男子放在眼里。 “艹,你知道爷是什么人吗当今皇后是爷姑妈,掌珠公主是爷表妹,知道吗”青年男子气得脸色铁青,“你什么东西,居然也配让爷滚来人,将这个狗东西给爷打出去。” 听到前面,段新钰还对他持有同情之心,但听到后面,她已然怒火燃烧,当前上前一步,“放肆” 相益彰伸手拦住她,脸色没一点变化,甚至嘴角还带了些点点的笑,“我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 闻听此言,青年男子身后正欲上前的小厮一顿,再一瞧他身上的穿着,顿时有些迟疑,这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若打了他,他们家爷当然可以逃脱罪责,但他们这些下人,估计要免不了被杖责。 正犹豫着,青年男子再次吼一声,“都哑巴了还不快上” 小厮们不再犹豫。 段新钰却着急了,她生怕相益彰受伤,也怕伤到圆圆,不由抱紧了圆圆,靠到他身边,脑袋却朝门外看去,他知道相益彰出来肯定带着人,只是不知这人都藏到了哪里。 “慢着。”一道曼妙的女声陡然响起,步履轻摇,叮当环佩的声音响起,戴着帷帽一直站在后面的女子终于上前,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兄长粗莽无礼,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语调温温婉婉,仿佛暖日的微风,轻轻吹拂来,让人不觉十分舒服,女子继续说道“我们兄妹是吏部侍郎家的,还未请教公子” “吏部侍郎”相益彰轻轻念一遍。 “哼,怕了吧,怕了还不” “跪下”声音陡然拔高,青年男子与女子脸色一变,下一刻,男子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般脸色青紫,跳脚蹦老高,“来人,还不给我” “静怡。” 女子缓缓转身,看见来人,温婉又无奈一笑,“李姐姐。” 李婉若携着宁哥儿款款走进来,“原来你也在,你们站在这里做”抬头,看到相益彰,她脸色一变,忙扯着宁哥儿跪下去,“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负手站在那里,神色冷淡,未有一丝动容。 男子与女子却已经呆在了原地,连带着那些准备上前冲杀的小厮,都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们才慌里慌张地跟着跪下,尤以青年男子与那些小厮,浑身颤颤,哆嗦着嘴唇请安,“参,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甩袖,“跪着吧。” 说罢,他携着段新钰和圆圆转身走了。 相益彰没说起,李婉若也只能被动跟着一道跪着,她抬起眼眸,定定望着太子殿下身旁的女子倩影,明明那么平凡,但在那等龙子龙孙的贵气环衬下,竟也染上了几分高贵。 眼里一抹妒忌一闪而过。 “对不住,李姐姐,连累你了。”耳畔传来女子温润耳语的女子声,李婉若回过神,偏头看去,她心里自然不是没恼怒,只是对上女子温柔的目光,却只能浅浅一笑,“无碍。” “那位,是太子殿下”女子问道,眼里闪过痴怔与担忧来,她看了看身边吓得腿都软了的兄长,讷讷开口,“听闻太子殿下等闲不会随意惩罚人,哥哥,你不必太过担心。” 闻言,青年男子脸色更青紫了。 是不会随意惩罚人,但是他刚刚,刚刚做下了那等十恶不赦的行为,殿下此时又罚他们跪下,说明殿下心里十分生气,更何况,殿下还带着 陡然,男子眼睛瞪圆了,“殿下,殿下带的那人,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还有旁边的小娃娃,就是小殿下,没错了。 李婉若垂下脑袋,无声点了点头。 舔舔唇,青年男子急促喘息两声,道“我们,我们可以去向太子妃娘娘求情,女子一向心软,小妹,你一定要帮我。”他转过头,死死盯着女子,眼里闪过恳求。 女子犹豫,“可是,我并未见过太子妃,与太子妃并不相熟。” “没事,太子妃一看便知是个脾性十分宽容大度之人,你在她面前说点好听话,软话,想必太子妃娘娘就不会怪罪我了。” “我我试试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段新钰跟着相益彰来到来到院子里, 才回过神来,她转头,愣愣地盯着相益彰, 眼睛瞪得通圆,白嫩的脸庞红润通透。 相益彰轻笑, 抬起手亲昵地捏捏她红润的脸庞, 道“怎么了呆了” 段新钰脸庞倏的通红,她眨眨眼,轻轻退后一步,濡动嘴唇,“你” 话未落, 小二“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胆战心惊, “参, 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望过去, 神色冷淡,“去吧,将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端上来, 另,不得将孤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其他人。” “是, 是。”小二喏喏, 他站起身, 半是慌张半是惊诧半是兴奋欲狂地退了出去。 竟然, 竟然得以见到皇城里的太子殿下, 还有幸伺候太子殿下,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次过年回老家一定要将祖坟翻盖一遍,告诉老祖宗这件好事。 相益彰携着段新钰往这院子看,“你看,可还满意” 段新钰随着他的话音眺望四周,这一望果真吃惊不小,院子不算大,里头却另有乾坤,最中间一座两层高的小楼,说是小楼,其实不过是个两层高的亭子,亭子四周无墙,立着四根白玉雕柱,袅袅的春纱随风缓缓波动。 旁的还有茂密遮阴的树冠深处的树屋,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席鲜嫩的席子,上面摆着茶具和糕点,还有一条开凿出来的小河,缓缓流淌过院子,小河上头荡荡悠悠晃着一只花船。 当真,快哉,美哉 望着眼前这一幕,段新钰吃惊地半张嘴巴,看看这,又望望那,最后,眼睛发亮地看向相益彰。 相益彰笑笑“如何可还合你心意” 段新钰不住点头,她不禁上前,挨在他身边,“你怎么,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 相益彰温柔地看着她,说“我曾经说过,我要将这没陪伴在你身边的三年补回来。” 闻言,段新钰愣了愣,倏忽,瞪大眼睛,“难不成,这个地方是你开的” 相益彰点点头,微笑“看来你这两年果然有所长进。” 段新钰嗔怒,伸出手轻轻拍了他一下,相益彰扬眉一笑,一脸冷漠散去,那眼角晕开的笑意,当真比这午时的艳阳还要灿烂,段新钰盯着他,登时痴了。 好半晌,她喃喃出声“这才是我想象中的你。” 相益彰慢慢收了笑,怔怔看她,段新钰抬起头,慢慢抚上他白皙如玉的脸庞,出神问道“随遇安,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变了这么多” 当初的你,明媚灿烂,少年心性,如同尘世间最不染尘埃的明珠,每每让她心间的阴霾散去,只能瞧见这乌云背后的满面红光,可是现在的你,却沉沉如同凌晨的浓雾,叫她看不透,捉不清。 更别说,你刚刚那一怒,一冷,不止吓到了那三个人,更吓到了她。 原来,这三年,你变化了这么多。 相益彰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炙热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柔软无依的柔夷,他拉着她,轻轻放在他脸旁上,问她“红豆,你可曾失落,我,与认识你时改变了许多。” 段新钰回过神,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只知道,你是随遇安,圆圆的父亲。”她轻轻靠在他怀里,闭眼呢喃,“我记得你的声音,记得你的气味,也记得我对你的心跳。” 相益彰垂下眼,温柔看着她,他慢慢伸出手,揽住了她。 日光和煦,清风拂面,河边的垂柳顺着微风伸展枝条,条条顺顺,撩拨过河面,撩起碧光粼粼,波纹荡漾,这样温馨和谐的氛围中,两人相拥而立,婉约的仿佛一幅画。 “唉。”旁边突然传来叹气声,瑞哥儿支着下巴,抬头看他们,鼓着小脸,眼神里分明满是不解和无奈。 段新钰猝然被惊醒,她一把推开相益彰,粉面含春,慌张地瞪向瑞哥儿,却见他瞪圆那双圆溜溜的双眼,滑溜溜地看过来,又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相益彰含笑,将他抱到怀里,问“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瑞哥儿看看他,又看看段新钰,犹豫着不肯说。 相益彰挑眉,“嗯” 瑞哥儿耷拉下眉毛,叹气道“我发现,自从我有了爹爹,我就成了多余的了。” 他说这话,三分感叹,三分失落,还有三分故作的伤感,如此丰富的表情,由一张稚嫩的小胖脸表现出来,当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段新钰笑笑,捏捏他的脸,说“你错啦,圆圆,你不是可有可无,相反,若不是因着你,我和你父亲,绝不会在一起。”说到这里,她看向了相益彰。 两人对视一眼,相益彰似乎明白了她话里的话,不由有些无奈,不过不可否认,她说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因着相益彰自小所处的环境,当初若不是她有了身孕,即便知道她也是无辜的,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最多给她一些钱,根本就不会再跟她有所交集,更别说对她产生感情,甚至抛下那个世界的一切,心甘情愿到这个世界来。 瑞哥儿不信,惊诧地看向相益彰,“父亲,母亲不曾哄我” 相益彰揉揉他的脑袋,轻笑,“自然不曾哄你。” 如此,瑞哥儿才满意了。 “走,你想先去哪里玩爹爹带你去。”相益彰牵住了他的手,主动向前跨一步。 瑞哥儿登时丢了那点儿子怅惘,跳起身子,不住拍打手,“树上的小屋,咱们先去树上的小屋。” “好。”相益彰宠溺地笑笑,拉着他朝树屋走去。 他也不抱着他上去,只拉着他的手,半拉扶般让他自己爬上去,显然这样的行为更加得他欢心,旭日融光下,瑞哥儿清脆的笑声连绵不绝。 段新钰微笑地看着他们,面容微微出神,一个欣长身影的清俊青年,一个虎头虎脑的机灵小娃娃,青年拉着小娃娃,相持着扶着藤木做就的梯子往上爬,融融春光下,两人眼睛弯起,嘴角齐齐带着灿烂的笑。 恍恍一瞧,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无论是眼里灿烂的笑意,还是嘴角轻轻上斜的笑靥。 “娘亲”突然间,那边传来呼喊声,段新钰恍然回过神,定神瞧去,这才发现原来二人已经登上了叔,瑞哥儿正趴在小屋里,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朝她欢快地招手。 “娘亲,你快过来”他喊她。 段新钰露出笑颜,灿然一笑,同样抬起手,朝他招了招,慢慢走过去。 “里面好玩吗” “好玩。” “可有茶水糕点” “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在野外客栈好生玩耍嬉戏了番,段新钰才协同相益彰准备回去, 他抱着瑞哥儿, 另一只手拉着段新钰,三人从院子里出来, 又去客栈其他地方逛了逛,这才朝大门口走去。 看到跪在大厅,以及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 他们登时愣住了,似是这才想到这边还跪着几个人。 那位青年男子还好,即便书生柔弱身形, 但好歹是男子, 跪上这么一个时辰并无什么大碍, 旁边的两位女子却是受了不少罪,她们半低着头,不叫人瞧见脸庞,单从能瞧见的耳朵,额头等处却能看到面色又青又白又红。 既有被人当做猴子观看的羞愤, 还有体力不支的虚弱,见到他们出来,她们慌忙抬起头,脸色惨白,身子一晃, 险些晕过去。 段新钰率先朝宁哥儿看过去, 发现他没跪, 只是在旁边坐着,一脸泪水,这才松了口气。 女子率先开口,她郑重叩首,道“太子殿下在上,兄长出言不逊,实在当罚,回去后臣女定禀明父亲,父亲定然不会放过兄长,给殿下一个交代。” 听到她开口称呼太子殿下,其他人皆了一跳,之前还猜是谁居然敢将他们罚跪在这里,没想到居然是太子殿下,顿时,“呼啦啦”,所有在场的人都跪下了。 “参见太子殿下。” 相益彰看向跪在那边的青年男子,他脸色青白,虚晃着眼,不敢瞧过来,但对于小妹的建议,却无半分异议,想也明白,小妹话说是让家父惩罚他,实则却是救他,否则若是落到太子手里,惩罚可就严重多了。 刚刚他出言不逊,他罚他跪在这里,他身体和面子都受了罚,相益彰心里本就没打算过多追究,当下颔首,“起来吧。” 随后拉着段新钰,一起朝外走去。 眼瞧着三人出了客栈,上了马车,渐渐走远,客栈内众人才慢慢起身,顷刻,客栈内顿时响起唏嘘的讨论声。 女子被丫鬟搀扶起来,没好气地看向男子,嗔道“哥哥,往常我就时常说你,让你在外面小心谨慎,切莫要疏狂不羁,偌大京城,天子脚下,不定随意碰到的一只蚂蚁都大有来头,你偏不听,你瞧吧,这次父亲定不会轻易饶了你。” 男子立即耷拉下脑袋,萎靡不吭声了,不用妹妹说,他也知道,这次父亲要是不把他屁股打开花,他就不姓陈。 说罢,女子又看向旁边的李婉若,歉意道“李姐姐,真的是连累你了,十分抱歉。” 李婉若虚弱地笑了笑,“无碍,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本来是想带宁哥儿来这家新开的野外客栈见识见识,谁知,竟然碰到了这种事,现在她膝盖疼得厉害,哪还有心情用膳,当下虚弱地笑了笑,携着宁哥儿,转身走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不知不觉,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段新钰倚在相益彰身边,依依不舍。 相益彰又何尝舍得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望了她许久,轻声呢喃道“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段新钰轻轻点了点头。 瑞哥儿躺在他身上,死活不愿意起来,他搂着他胳膊,撒娇道“爹爹,我不愿回去,你带我走好不好” 相益彰轻轻拧他的小鼻子,笑问“怎么了” 瑞哥儿撇撇嘴,却不多说,只腻在他怀里,不愿意下车。 见此,段新钰摇头好笑,对上相益彰疑惑瞧过来的目光,她抿唇一笑,道“这几日,他估摸着被嬷嬷管束紧了。” 相益彰恍然,他揉揉瑞哥儿的脑袋,想了想,说“明日来接你,今日先跟娘亲回去。” “当真”瑞哥儿兴奋地张大眼睛看他。 相益彰好笑“爹爹何时骗过你。” 腻歪好一会,终究要回去,段新钰携着瑞哥儿下了马车,朝相益彰挥挥手,相益彰望着她们,良久,长长叹口气,放下帘子,再没耽搁,赶车的太监“吁”一声,马车慢慢跑远了。 带着瑞哥儿往家里走,段新钰叮嘱他,“回去后可莫要跟嬷嬷多说,不然嬷嬷又该念叨你了。” 瑞哥儿不住点头,“我晓得,晓得。” 想了想,又道“还有你外祖母,也不要同她多说。” 瑞哥儿继续点头,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疑惑问道“娘亲,外祖母不喜爹爹吗” 段新钰愣了愣,想想,回答道“你外祖母不是不喜你爹爹,只是,不舍得我们。” “不舍得我们” “对啊,你爹爹娶了娘亲后,我们就要同他一起搬到宫里去住了。” “宫里陛下和娘娘住的地方吗” “对的。” “啊”瑞哥儿张开嘴,似是有些犹豫和失落。 段新钰摸摸他脑袋,问“怎么了不喜欢宫里吗还是说陛下和娘娘对你不好”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瑞哥儿摇摇头,却道,“只是,我不想长住宫里。” “为何你今日不还是念叨着跟着你爹爹一同进宫”段新钰含笑问。 “偶时住两天没什么,但是如果我们一直住在宫里,外祖父和外祖母该多孤单啊。” 段新钰叹口气,心里又是感伤又是欣慰,她搂住他,说“所以,你要时常回来陪外祖父和外祖母,不然他们该多孤单寂寞。” “嗯我会的”瑞哥儿大力点头。 段新钰笑笑,两人一同来到正院,进去后就见院里的人屏气凝神,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惹到什么祸端,见两人回来,一众人险些喜极而泣,他们可算回来了。 见到这场景,段新钰心虚地迟疑了一下,带着瑞哥儿进去,进去后果然见段夫人拉着张脸,坐在上头,听见两人进来的脚步声,眼神都没瞟一下。刘嬷嬷和崔嬷嬷伺候在身边,见到他们,登时朝她使了个眼色。 段新钰将专门从客栈里带回来的野味放到桌子上,笑“母亲,这是女儿为您带来的飞鸟肉,您尝尝。” “哼”段夫人冷哼一声,侧过了身。 段新钰眨眨眼,朝瑞哥儿使个眼色,瑞哥儿收到,立即手脚并爬到段夫人身上,搂住她脖子,撒娇道“外祖母您就尝尝嘛,圆圆一直想着您,特意为您带回来的。” “外祖母” “姥姥” 没到一会儿,段夫人就把持不住了,眼角泄露了笑意,她捏捏瑞哥儿的脸,嗔道“没心肝的,将外祖母吓得不轻,自己却去外面轻松快活去。” 段新钰低下头,老实道“母亲,钰儿错了。” “哼,”段夫人斜她一眼,“太子来了” 段新钰心虚地瞧她一眼,又心虚地点了点头。 段夫人再次冷哼一声,低声念叨两句,段新钰没听清,只约莫听到“拐卖不怀好意”等字眼。 段夫人将瑞哥儿抱到怀里,拍着他的小脊梁,对她说“过会儿,你亲自去嬷嬷跟前赔个不是,虽说这些事搁到面上也没什么,但来教养的嬷嬷都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得给皇后娘娘几分薄面。” 段新钰老实听训,“女儿知道了。”完毕,反应过来,诧异问,“两位嬷嬷都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 “可不是,”段夫人笑道,“皇后娘娘仁慈大度,待太子殿下如同亲子,且宫中一切事宜皆由她处理,给太子妃教习这种大事,自然需要她亲自把关。” “哦。”段新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几分诧异,以此可见,皇后娘娘似乎对太子殿下很是慈爱。 似是瞧出她的诧异,段夫人左右瞧一眼,凑过来,悄声道“皇后娘娘无亲子,只掌珠公主一个女儿,日后一切都需得仰仗太子殿下,因此日后你进了宫,对皇后娘娘心里也不必有隔阂,时常带着圆圆去她宫里坐坐,过不了几日,你们便熟悉了。” “哦。”段新钰愣愣点头。 其实想想也能想通,皇后母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人就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皇后娘娘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且自从确立她为太子妃,皇后娘娘已经不止一次赐下赏赐,欲召瑞哥儿进宫玩耍,还特意让掌珠公主身边的宫女过来给她磕了个头,态度已经很和气了。 段夫人笑笑,“皇后娘娘雍容大度,宽厚温和,虽说上次掌珠公主与你发生嫌隙,险些闹出大事,但也是受了小人嗦摆,这些日子一直被皇后娘娘关在宫殿里思过,便是陛下都呵斥了两句,你日后见到她,可莫要闹小孩子脾气。” 闻言,段新钰笑“母亲这是说哪里去了,我自然知晓该如何对待,便是不能亲切对待如同慧姐儿,但客客气气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如此,段夫人放心点头。 在段夫人这里坐了会,陪她说了会话,段新钰这才带着瑞哥儿回到自己院子。 回到自己院子,果然见两位嬷嬷正在院子里苦苦等候他们。 段新钰拉着瑞哥儿,走过去,认真给她们赔了个礼。 两位嬷嬷一脸惶恐地错开身子,“娘娘和小殿下这是折煞老奴们了。” 段新钰笑笑,说“本来就是我们不对,还望嬷嬷们不要生气,此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两位嬷嬷,下次定然跟你们通报一声。” 闻言,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苦笑。 下次通报的意思是还有下次,换一个意思是,她虽然知道不对,但若下次还碰到这种事,应当是不会改变想法的。 她们叹了口气,却没多言,来之前皇后娘娘便交代过,一定要谨慎恭敬,切不可惹怒了太子妃娘娘和小殿下,且两人连小殿下都有了,哪还用在乎这一点半点婚前的礼节问题。 当下,她们恭敬地弯了弯腰,道“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老奴们都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隔日, 段新钰惦记着今日宫里可能会派人来, 因此吩咐丫鬟提前将瑞哥儿常用的东西收拾好,省的一会儿宫里来人再收拾不及。 正收拾着, 正院突然来人,掀了帘子进来,恭敬朝她福了福身,说“小娘子, 夫人唤您过去。” “我知道了。”段新钰给瑞哥儿披上外衫, 又拿起这几日给段修瀚和段夫人做的香袋,这才朝正院走去。 路途经过一个游廊与小花园,花园里花草凋零, 绿叶渐枯,叶卷渐渐漫上枯黄色,一阵凉风袭来, 卷起地上无边凋零的落叶。 段新钰紧了紧瑞哥儿的衣服, 望着园子里的枯黄景象,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来到正院, 却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段新钰愣了愣,拉着瑞哥儿走进去, 帘子被掀开, 绕过五福如意金丝屏风, 却见里头坐着一位夫人与少女,那位夫人雍容富贵,一脸慈祥,她不曾见过,但那位少女袅袅婷婷,婉约大方,她却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愣神的功夫,夫人与少女忙起身,弯腰朝她行礼。 “参见娘娘,小殿下。” 段新钰回过神,忙上前,搀扶起夫人,道“夫人快快请起。” 夫人这才站起身,眉眼带笑地看她,温暖和煦之意迎面扑来,她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少女,叹气,“都是臣妇教导不周,以致他们惹下滔天大祸,如今臣妇将这不孝之女带来,只管任凭娘娘处置。” 说着,旁边的少女“扑通”一声跪下,垂下头,半分不敢有异议。 这个段新钰沉吟,抬头看向上首的段夫人,段夫人却只是颔首,看那神情,却是任由她拿主意的意思。 身旁的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本来这事,臣妇那不孝子方是罪魁祸首,只是那小子被他父亲打断了腿,如今正躺在床上将养,不能亲自过来赔罪,娘娘您心里有任何不满,只管对臣妇说,臣妇回去后定然加倍施于那不孝子身上。” 闻言,段新钰抽了抽嘴角,侍郎大人当真火爆脾气,效率也极高,不过一晚的功夫,那个青年公子竟然已经被打得起不来了。 沉默了会,她道“贵公子与贵小姐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难以避免,咱们两家如此交好,实不当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且贵公子已经知错,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闻听此言,夫人立即绽放笑颜,畅快之下,眼角竟然隐隐现红,不知是心疼被打得下不了床的儿子还是心疼脸色苍白的女儿,她紧紧握了握段新钰的手,又慌忙松开,退后一步,郑重道“娘娘大度。” 既然已经打算将此事揭过,段新钰自然好事做到底,她又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陈小姐搀扶起来,笑道“陈小姐快快起身,来随我说点知心话。”她牵着她,坐到一边。 如此,室内再次恢复热闹和谐的景象。 过了会,宫里来接瑞哥儿的人果然来了,派头还不小,居然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接,足以显见陛下对瑞哥儿的在乎。 见此一幕,陈夫人与陈小姐对视一眼,眼里的光彩更盛。 段夫人与段新钰殷殷叮嘱良多,将瑞哥儿交到大太监手上,看着马车离开,又站了半晌才回去。 眼看自从瑞哥儿走后,她们神情有些失落,心思也显然不在待客上,陈夫人通晓情理,看女儿一眼,当下站起身,对她们笑着说家里还有事,不便叨扰,就此告辞。 段夫人实在没心待客,歉意看她们一眼,也没挽留,亲自送她们离开了。 离了段府,陈夫人靠在车厢上,眼下灰暗,神色疲惫,眼角却隐隐藏有喜意。 陈小姐轻轻靠在她身边,小心给她捶肩,眉眼温婉抬起,望着她,轻声问“母亲,您和父亲知晓此事后,第一时间是生气,紧接着却是欢喜起来,却是为何” 陈夫人看她一眼,笑“乖女儿,我和你父亲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搭上太子与太子妃,如今你和你兄长就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你说母亲该不该开怀” “自然是该开怀的,”陈小姐嘴角含笑,“况太子妃娘娘心胸坦荡,柔性秉嘉,于国于民,都当得上一件美事。” “正是如此,”陈夫人拍拍她的手,说,“正因如此,你当常去段府坐坐,陪娘娘说说话才是。” “女儿知晓。”陈小姐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来。 瑞哥儿在宫里一住就是四五日,段新钰一开始还担心,怕他在宫里适应不了,怕他调皮惹恼了宫里的贵人,但后来收到随遇安的信,里头详细描述了他丰富而轻松的一天后,她就再也不担心了。 这小子进宫果然是逃避放松去了,整日里在陛下那里观赏观赏炼丹,去太后那里蹭蹭点心,再去皇后那里修修花挑挑玉珠,最后晚上回到东宫,陪太子用过晚膳,一同读书,这样的一天,当真比她还要繁忙。 段新钰看完信,摇头失笑。 “圆圆都在宫里作甚了”旁边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段新钰将信交给她,她一目十行看完后,亦掩口失笑,“这小子,完全不像姐姐小时候的乖巧模样,真不知随了谁。” 说罢,两人齐齐一愣,段新钰无奈垂首,蔡清钰则闭了嘴,心里讪讪,还有几分不满。 随了谁既然不曾像亲生母亲,那就只有随亲生父亲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瑞哥儿的生父居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这也正是她不满的原因,她不求瑞哥儿生父多么高贵显达,只求他能照顾好姐姐,一心一意待姐姐就足够了,谁知,瑞哥儿生父条件竟然这般好,好到都让她产生了逆反心理。 既然有此身份,为何不早早出现,可知这一路走来,姐姐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姐姐认祖归宗了,孩子也生下来了,他才姗姗来迟,当真是一句老话,人人只求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 蔡清钰的些许心理,段新钰能猜出来,只是,对于那些往事,她没办法跟她一一说清,在简单为随遇安分辨两句却更惹她反感后,她无奈叹口气,只得不再谈这事了。 段新钰问蔡清钰有关学钰的学业情况,蔡清钰边帮她拾掇手边的册子,边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八分也要说成三分,瞧那日他说的口吻,应当不在话下。” “那就好。”段新钰松了口气。 “对了,”蔡清钰猛然想起一件事,“娘昨个儿来信,她和爹准备过两日就过来。” 段新钰愣住,“爹娘不管衮洲的生意了” “怎的不管,听说暂时交给了酒楼的掌柜,不过是听说你被许为太子妃,两老放心不下,定要亲自过来过问一二,顺便帮你张罗婚事才是。” 说罢,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她,幽黑的眼眸掠起几点笑意,嘴角一勾,语气意味深长,“你也不是不知,你的婚事,一直是爹娘心里的坎。” 听罢,段新钰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她出神地望着某处,定了会,慢慢点头,“也好,两老来了后就多在京城待段时间。”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进宫后,在长辈跟前尽孝的机会就少了,趁着还未入宫,就多在几位长辈跟前尽尽孝。 想着,她自针线篓里拿出两个香袋,交与蔡清钰,道“这是白鹭她们翻晒的驱蚊虫的药草,我一共做了六个,这两个是给你和学钰的,你回去记得带上。” “好。”蔡清钰接下了香袋。 两人正坐着闲聊,帘子陡然被掀开,喜鹊走了进来。 “小娘子,陈小姐来了。” 段新钰顿了顿,开口,“请进来吧。” 对上蔡清钰疑惑的目光,她便将前两日的事说了一遍,完毕想到这几日那位陈小姐恰到好处地献殷勤,不觉迟疑。 这位陈小姐实在是个妙人,虽说是明目张胆地为讨好她而来,但每每说话做事无不让人舒适贴切,若不是顾忌过于亲近恐给太子带来祸端,想来她一定会和这位陈小姐成为朋友。 胡思乱想着,陈小姐已然走了进来,温婉如玉,端端大方,她走进来,率先给段新钰行了个礼,被段新钰探手叫起后,这才坐到丫鬟给她搬来的凳子上。 见她的目光对着蔡清钰,段新钰给她介绍,“这是舍妹。” 陈小姐眼睛登时一亮,听闻太子妃娘娘原先跟着生母一块过活,生母与旁人还有一子一女,想必这位清丽少女便是太子妃娘娘的妹妹,又观两人坐得极近,形容亲昵,可见太子妃娘娘与那边的一子一女关系亲近的传言是真的。 她客气而有礼地称呼,“蔡姑娘。” 蔡清钰“陈小姐。” 陈小姐不动声色打量蔡清钰的周身,上好的绢丝,头上那支明珠簪子好似取自上好的东珠,两只翡翠耳环清透点翠,环手相拥间袖口处两环翡翠手镯若隐若现。 她收回视线,对着她的笑容愈发温婉。 “这是一大清早臣女派人自野外客栈买来的野味,上次在客栈得见娘娘与殿下,一时眼瞎,乃至唐突了娘娘,这份野味权当臣女的赔罪礼。” 段新钰看了眼篮子,却道“我说过,事情已经过去了,陈小姐不必再放在心上。” “娘娘固然宽和大度,然那不是臣女懈怠的理由,臣女心中有愧,十分惶恐,还望娘娘收下臣女的赔罪礼。” 段新钰暗暗叹口气,只得让人收下了篮子。 陈小姐走后,蔡清钰说起她,“瞧着没什么心计,只是想攀附姐姐你罢了。” 段新钰点头。 蔡清钰又笑“姐姐日后成了太子妃,这样的事情只会只多不少,也不必事事忌惮,太子妃本就有领络朝妇的责任。” “我知道。”段新钰叹气。 “姐姐若觉得闷,可以时不时出去逛逛。” “你也知我现在的身份,嬷嬷教导过不让我随意出去,况且我也不想出去。” 上次,她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得遇几位夫人小姐,她们见到她,十分惶恐不安,不停地施礼,这也就罢了,还一直想要上前攀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若不是嬷嬷往那一站,严肃庄穆,神色隐隐见不耐烦,还不知她们要攀谈多久。 自那后,她就很少出去了。 蔡清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瑞哥儿在宫里住了五日,回来那日,还带了一马车礼物,俱是宫里的娘娘们赏赐给他的,小财迷精通分配,各自挑了几件分给家里人,其他全部放到了自己库房,自他进宫时不时得到赏赐后,便嚷嚷着要拥有自己的库房,段新钰闷笑,只好给他腾了一个出来。 又过了几日,蔡老三和蔡娘子他们终于来了。 许久没见他们,段新钰十分想念他们,段夫人将他们邀请到府里,和和气气,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团圆饭,然后任凭段新钰亲自将他们送回去,嬷嬷知道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亦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的浑话。 回到段新钰为他们准备的小院,听她讲完这段时间的神奇遭遇,蔡老三与蔡娘子叹气又叹气,感慨又感慨,蔡娘子眼眶还红了好几次。 末了,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如今,你好了我们就放下心了。” 段新钰眼角同样红红的,她靠在蔡娘子肩膀上,闷声道“娘,女儿一切都好,你们只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女儿。” 蔡老三“吧嗒吧嗒”抽着烟,三年过去,他不见苍老,反而比之前还年轻许多,他磕磕烟袋,笑“这是大喜事,你哭什么,好了,别哭了,快将咱俩给圆圆带的礼物拿出来。” “哦,对了。”蔡娘子抹抹眼泪,起身,去西屋,将行李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段新钰,道,“这是我和你爹给圆圆准备的礼物,你收好。” 段新钰打开看了看,见是一套名贵的金锁金镯子等物,她合上,无奈叹气,“娘,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二老赚的钱就给学钰和清钰留着,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圆圆一切都有,不必专门给他准备一份。” “那怎么能一样,”蔡娘子嗔她,“这套金锁是你娘我专门去白马寺找主持开过光,又供奉了三个月才带过来的,能给圆圆带来好兆头。” 蔡老三吸口烟,附和“对,大丫头,我和你娘赚的钱不单单有二丫头和学钰的,还有你和圆圆的,一人也不少。” 尽管段新钰现在已经不缺银两和名贵首饰,甚至她现在已经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但仍为这一番慈母慈父心肠而感动落泪,她没再推辞,再推辞就伤了二老的心,甚至让他们多心女儿已经不跟他们一条心了。 她将盒子抱在怀里,笑“行,这些都是我和圆圆的,我收下。” 如此,蔡老三与蔡娘子才开怀起来。 一大家子倚在一处说了会话后,段新钰让丫鬟退到外面,像以前在蔡家庄那样,跟在蔡娘子身边帮忙,收拾屋子和行礼。 蔡娘子将带来的衣服放到衣柜里,突然,左右看了看,确认身边没人,将她拉过来,凑到耳边,悄声道“红豆啊,你来到这里后,可有山竹的消息” 段新钰沉默了会,缓缓摇头。 “唉,”蔡娘子松开拉住她的手,神色颓靡,“二丫头随你,脾气秉性倔得很,这山竹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更或者说,也不知有没有娶妻,难不成让二丫头一直等下去不成。” 段新钰叹口气,道“娘,缘分的事急不得,我相信清钰心里也有成算,说不得过两日就有山竹的消息了。” “也只能这么想了,现下你的事解决了,娘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眼下就只剩下二丫头和学钰,学钰到底是男儿,现在又忙于学业,娘不担心,娘现在只担心二丫头,她可别犯傻才是。” “哪能呢,咱家心里最亮堂的就是清钰,您多虑了。” “唉,山竹这孩子到底在哪呢是死是活好歹有个信啊早知如此娘当初就不该心软,允了二丫头等他的承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转眼就快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街上张罗起了红红火火的红灯笼,团团圆圆各馅月饼,听闻十四那天晚上还有月饼大赛,届时, 大街小巷各户商家都会摆上各式各样,各色馅的象征团圆的月饼, 以供路人品尝。 说起这个, 段夫人瞅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位嬷嬷,看向段新钰, 笑道“你在家里闷的时间不短了, 趁这良辰美景, 不如出去走走,届时许多世家大族都会出席,你可以跟着一块凑凑热闹, 散散心。” 段新钰沉吟,还未开口,瑞哥儿便嚷嚷道“去,我要去” 她好笑,拍拍他的脑袋,又抬起头看了两位嬷嬷一眼, 试探道“出去走走, 好似也不错。”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 那位主教习段新钰的着深袄色衣衫的嬷嬷站出来,面庞端庄,神色不肃自威,她恭敬地垂着头,双手合握在身前,道“娘娘若真想出去玩玩,那便去吧,学规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闻言,段新钰心情亦送,还未绽放笑颜,瑞哥儿立即手舞足蹈,高兴欢呼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均忍俊不禁,抿唇失笑。 转眼,到了十四那夜,天气有些凉,段新钰嘱咐丫鬟记得给瑞哥儿带上披风,这才搀着段夫人朝外走去,段修瀚不去,明天休沐,今天事忙,他还没回来。 三人上了马车,一块朝金风楼驶去,金风楼是京城最高的客栈,一共四层,处于最繁华的西市中心地带,周边不是商户楼铺就是各种市场,每年京城有什么活动,各大世族世家也大都会在这里定位子。 来到金风楼,下了马车,迎面扑来阵阵热闹嘈杂的声音,晚风习习,拂起她们飘逸的裙带,段新钰拉紧了瑞哥儿,随母亲一同进了金风楼。 金风楼共四楼,四楼是个天台,专门用作观赏用,段新钰和段夫人上去时,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能够坐在天台上的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贵族,换句话说,能坐在这里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贵族中的贵族,顶层簪缨世家,而在这些贵胄中,又尤以诚懿侯府和崔府最为出众,一个是太子外家,一个是皇后母族,且家中子弟出息,因此得以坐在最中间的位子,周围的人无不阿谀逢迎。 章贞婧倚在老夫人身边,巧笑嫣然,纤纤细手,指着远方的红灯笼,各色月饼吃吃直笑,顾盼流转之间,矜傲之气蓬勃溢出。 就在这样的情景下,段新钰扶着段夫人,段夫人另一只手拉着瑞哥儿出现了。 冷不丁瞧见她们,诸人愣了一下才慌忙起身,然而站起来,望着段新钰和瑞哥儿,她们又一时迟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毕竟段新钰还没正式成为太子妃,但他们两个却又连小殿下都有了。 正迟疑间,段新钰率先上前一步,笑着朝诸位浅浅行了个礼,“诸位老夫人,夫人安好。” 众人回过神,慌忙错过身,没敢接受她的礼,不过瞧着她这般知礼谦逊的模样,众人心中顿时一暖,对她愈发满意。 诚懿侯府老夫人身为太子亲外祖母,又与段新钰亲近,当下笑出声,道“钰姐儿是个好脾性的,大家都不必拘谨,都坐吧,坐吧。” 说完,又吩咐丫鬟搬个凳子让段夫人和段新钰坐到她身边,拉住段新钰的手,迭声问候,吃得可好,用的可好,最近可好。 段新钰自然笑着回答一切都好。 自她们来后,诸位的心思早已不在下面的月饼大赛上,过了会,见她态度谦逊,与人和气,立即有不少人心思活泛,迟疑片刻,有人率先试探过去搭话,见她温和回声,立即,人们纷纷围过来,比之刚刚更加热情奔放,一时间,段新钰周围竟然水泄不通。 望着眼前这一幕,章贞婧的脸色简直是一瞬间就拉了下来,她盯着里头风光显达的段新钰,呼吸了再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将怒气和不忿发作出来。 “段姐姐。”陡然,嘈杂的声响中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声音明明低弱无力,却偏偏恰好让段新钰听见。 段新钰回头,看到来人,脸上绽放笑颜,“陈妹妹。” 正是吏部侍郎之女陈晓燕,这些日子的走动,她成功让段新钰和她熟悉起来。 她笑着走过去,给诸位老夫人和夫人行了个礼,而后站到段新钰身边,熟稔地扯扯她的衣袖,态度亲昵,“我还想段姐姐会不会来,果不其然让我遇到了,一会儿我定然要带段姐姐出去逛逛,今夜京城可热闹了。” “好。” 望见这,其他世家贵妇偷偷渡了个眼色,微微一笑,各自虚情假意一番,转眼看向态度平和的陈夫人,当即沉下脸,不觉恼怒,好你个陈夫人,竟然不知不觉让自家闺女搭上了太子妃娘娘。 章贞婧正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手上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犹不自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整个人惊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拍她的人,大夫人。 她恼怒,低声道“母亲,你做什么” 大夫人脸色更沉,瞪着她“你早就与段家侄女相识,但如今却还比不得一后来之人亲近,你的贵女教养都被你吃到肚子里了” 章贞婧扭过脸,神色冷淡,“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前邀请过段小娘子,她每次都找理由推脱,这能怨到我吗” 大夫人冷哼一声,“谁都不是笨蛋,你若真心待人,人家难道还不会真心待你” 章贞婧心烦,干脆侧过身,怼了一句,“母亲先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不过是看人家今时不同往日,攀附的人多了,这才将怒气发泄到女儿身上罢了。” “你”大夫人怒视她,不知是不是被说中心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她干脆甩袖,冷哼道,“你现在不听母亲的,将来早晚要与她打交道,纵然因诚懿侯府与段府有几分交情,人家不会懈怠于你,但人若不是真心相待,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闻听此言,章贞婧脸色顿时黑了,她盯着前方,眼神沉沉,里头悲愤,痛苦,嫉恨,无奈等等不一而足。她知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等将来她当家做主的时候,她早晚要与她打交道,届时她就会同现在那些围绕在她身边谄媚进话的夫人一般,只恨不得找个理由与借口能让她多看一眼。 她猛然闭上眼睛,眉梢沉痛,想当初,她还是她看不上眼的一介妾生女,如今,她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甚至,将来还会登上更高的位子,到时候,她只能坐在她下方,仰头瞻望她,仰视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章贞婧怔怔回神,却原来是祖母发话,让几个年纪小的小姐媳妇不用陪在身边,都去街上逛逛,省得待在她们身边发闷。 旁边有人拽起她,跟着向老夫人行礼告退,她转过身,恰好见陈晓燕亦步亦趋地跟在段新钰身边,跟着她朝外走去。 神思转换不过一瞬间,下一瞬,她已然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脚步怡然地走过去,“段姐姐,一同出去逛逛吧。” 段新钰惊讶地侧头看她一眼,似乎是诧异她此时和善的态度,不止她,旁边的李婉若更是吃惊,而且还惴惴不安看了她好几眼,章贞婧脸上的表情一僵,片刻,她脸上温婉的神情不变。 “走吧,段姐姐。” “也好。”段新钰颔首,拉着瑞哥儿,身前身后拥着好几人,还有许多丫鬟小厮下了楼,渐渐融入了夜市中。 走在一大群人当中,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叽叽喳喳,周遭全是莺声燕语,段新钰下来逛街,真不知是逛街,还是让别人逛自己,她无奈扶额,今日慧姐儿不在,这些人当中,也就一个陈晓燕勉强算舒服,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天台上陪着母亲和老夫人。 瑞哥儿扯扯段新钰的手,嘴巴嘟得老高,估计也不自在开怀。 段新钰安抚地紧了紧握住他的手,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瑞哥儿蹦起来,指着前方,兴奋呼喊,“娘亲,娘亲,爹那里有人” 他捂住嘴,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差点忘了,爹爹交代过,在外人跟前,先不要称呼他爹爹,等举办了大礼再说。 段新钰疑惑地随着他的手望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深紫色的人影,那身高,那背影,她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向前几步。 “娘亲,走走”瑞哥儿拉着她,“咱们单独逛去。” 章贞婧同样看到了那个深紫色人影,她心“扑通扑通”乱跳,低下头,瞧见瑞哥儿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过去,心猛地一跳,不知怎么的,她鬼使神差弯下腰,摸了摸瑞哥儿的脑袋,笑着说“乖,瑞哥儿,今夜人多事杂,大家伙一块走尚且不能安心呢,更别说你们单独去逛,别闹了啊。” 闻言,段新钰眼里的亮光渐渐暗下去,她瞥了眼一直紧紧跟着她的两位嬷嬷,嘴唇紧紧抿起,章贞婧说的不错,嬷嬷不会让她单独出去的。 低下头,有些黯然。 突然,手被撒开,瑞哥儿欢呼着冲向来人。 段新钰愕然抬起头,对上相益彰温情的视线。 他深深看着她,一把抱起了瑞哥儿,随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跟前。 这时候,所有人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想要行礼,相益彰已经先于出声,“在外头,莫要使人注意,不必多礼。” 如此,众人才愣愣站好,愣愣看着她。 相益彰从段新钰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两位嬷嬷,顿了顿,道“嬷嬷,我想要带红豆去闲逛逛,一会儿定会亲自将她送回去。” 虽说了个“想”字,看起来有征求她们意见的意思,但听那语气,分明是直接下了要求。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随后,齐齐弯腰施了个礼,道“殿下请便。” 相益彰上前,伸出手,手指修长整洁,没有半分瑕疵,精美婉若一件高雅装饰品。 段新钰凝视着他,微笑着握上了那只手,随他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其他人才猛然回过神,面面相觑,一时神色复杂难辨,其中尤以章贞婧最为失神。 从始至终,太子表哥根本没瞧她一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九十章 街市喧嚣, 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灯笼红映照人面通红,摩肩擦踵的热闹盛景下,人群中走着这样一户人家,男子俊逸清隽,贵气凛然, 女子清丽婉约, 眉眼含柔, 中间的小娃娃精致可爱,小短腿一蹦一跳,十分憨态可掬。 即便泯于众人中, 这一家子仍然最为瞩目,叫人一眼就瞧中了,继而被吸引, 目光舍不得移开。 然仔细看去, 三人行于人群中,四面八方却隐隐有侍从护持, 不叫他们被人流冲撞, 更绝了那些有歹心的人的接近。 段新钰拽拽相益彰的手,好奇追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相益彰看她一眼, 淡定回答“自然是来碰我的有缘人来了。” 段新钰脸庞一红, 嗔他一眼, 不说话了。 相益彰笑笑, 更加握紧了她的手,说“我想着,今夜这般热闹,圆圆定然会受不住,想要跑出来玩耍,你这段时间又一直待在家里,老实规矩,嬷嬷不是刻板之人,不会阻拦的。” 段新钰惊异看他一眼,似乎被他这有理有据,又无限贴近事实的推理给惊住了,须臾,她瞟了欢天喜地的圆圆一眼,道“说到底,还是圆圆贪玩。” 这话叫瑞哥儿听到了,他抬起小脑瓜,冷哼一声,“娘亲偏要口是心非,您明明也想出来玩,我不过借我的嘴道您的心罢了。” 相益彰被这话逗笑了,冷峻的脸庞变得柔软,他摸摸瑞哥儿软乎乎的小脸蛋,闷笑,“对,圆圆说的都对。” 段新钰瞪他两眼,片刻,颓丧地颓下了肩膀,真不知这小子一口流利的嘴皮子是随了谁,她本身嘴就笨,至于随遇安,她偷偷瞧他冷峻的侧脸一眼,好似也不莲花。 难不成是随了他祖父段新钰拄着下巴出神,自上次见到陛下,她对他迟迟念念不忘,陛下便有这样的气质,叫人记忆深刻。 两人牵着瑞哥儿,不知不觉深入了街市之中。 来到一处交叉路口,左边小巷子似乎更加热闹,里头不仅仅有各馅月饼,还摆着各色各样的中秋小玩意。 几人转过弯,走进小巷,深入了才发现,这条小巷子两边竟然净是各色小店,店铺并不大,不过一方天地,里头的东西却全乎,吃得用的都能找到。 倏忽,他们停了下来,前方不知缘何故站了一大圈人,男女老少,若仔细瞧去,发现大都是一家子,一男一女领着一两个小娃娃。 他们好奇地走过去,问过路边围着观看的人,才知道原来这边正在举办一个糊灯笼大赛,材料由店家出,东西由参赛人做,最后得冠者不仅可以免费得到自己制作的那只灯笼,还有五两纹银的奖励。 当然,其他人要想得到自己制作的那只灯笼,就需要花钱了,也不贵,十文钱一只。 参与的人员大都以一户人家为单位,既同孩子一起培养了动手的乐趣,说不定还能赢到那五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因此一时间这里围了许多人。 听完规则,段新钰眼睛一亮,亮晶晶地盯着相益彰,瑞哥儿就直白多了,他干脆扯住他袖子,不依不饶,“我也要,我也要。” 相益彰无奈看他们娘俩一眼,叹口气,只得上前,参与了这场赛事。 主办人分给他们几节竹条与几张白纸,面糊糊,纸墨笔砚等东西,若余下还想装扮其他东西,就需要掏钱买了。 段新钰摆弄了下这些东西,支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迟疑着说“好似,要将这些竹条弯成球,然后再将这些白纸糊上去。” 她小时候好似见过爹爹弄灯笼,不过因着镇上有一家专门做灯笼的,做的外好看,还不贵,因此爹爹很少做灯笼,因为做了也卖不出去,但是一些简单的步骤,她却是知道的。 修长的手指将竹条拿起来,弯成一个弓曲的长弓状,紧接着,清凉溪水般的嗓音响起,“麻线。” 段新钰忙将麻线递过去,就见手指接过,翻花缭绕,影影绰绰,直叫人赏心悦目,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系出一个好看又结实的蝴蝶结来, “爹爹,纸,纸” “现在还不需要。”安抚地顺了顺瑞哥儿的头,他再次拿起两根竹条,依样画葫芦般缠起,大概过了那么一刻钟,最后,一个圆乎乎的竹球热腾腾出炉了。 “哇”瑞哥儿崇拜地看着他,“爹爹你好厉害” 相益彰得意地挑挑眉,眉梢禁不住透露出一丝春风得意的少年气息,段新钰恰好看过去,那丝少年气息恰好就映入了她眼帘,她整个人一怔,望着他,愣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 相益彰捋起袖子,研了研磨,又单手拿起毛笔,另一只手铺展好白纸,挑起笔尖就落了下去,一顿流畅的动作,恍若游龙戏珠,飘逸俊然。 瑞哥儿嚷嚷着,“爹爹,我给你研磨。” “好,交给圆圆了。” “爹爹,爹爹,怎么样” “墨色均匀,不浅不深,圆圆真厉害” 段新钰好不容易回过神,就见他笔下已经差不多了 圆乎乎胖嘟嘟,那是两只耳朵吧,中间那个圆乎乎还有两个小洞的东西是鼻子 额段新钰眨眨眼,茫然地看向他,“这是,猪” 相益彰挑眉,“红豆很聪明嘛,居然能看出来是猪。” 正是现代随处可见的福猪。 段新钰“呵呵”笑两声,顿了顿,委婉又不打击他自信地道“其实,挺明显,虽然不甚像,但是,你之前没学过画画,已经很好了。” 相益彰抽抽嘴角,没多解释,只是道“这个小东西在我们那里名叫佩奇。” 段新钰恍然,原来是天上的东西啊。 瑞哥儿想要伸手去抓,相益彰忙阻拦住他,低声哄道“圆圆不要抓,墨还没干。” 从怀里抽出帕子,拭去他指尖上的一点墨痕,相益彰盯着这张白纸认真看了会,觉得还少点什么,他半垂头沉思了会,突然,拿起笔,在后面又添了点东西。 段新钰侧头看过去,就见他在那个名为“佩奇”的小东西右下角写上“by 随遇安蔡红豆 圆圆”。 前面那个符号她不懂,但是后面这三个名字她却认得,所以猜也能猜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由随遇安,蔡红豆和圆圆所做。” 她伸出手,虚虚落到它们上方,失神抚摸,刚刚还觉得这个只是逗圆圆玩的小玩意,但是现在,随遇安随意在上面落下几笔,却猛然赋予了这个小东西一些特殊意义,一些代表了他们阖家团圆,天长日久的美好寓意。 她抬起头看向相益彰,坚定道“我们要带走它。” 不管有没有夺冠。 “好。” 两人静静凝视对方,倏忽,伸出一只手握紧圆圆,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彼此,三人围成一个圈,紧紧将彼此套牢,好似要相握到永远。 又过了会,大家陆陆续续都将东西做完了,主办人收了大家的灯笼,摆在各自跟前,让围在周边的游客给大家评奖,觉得哪个最好看就给哪个放一根红绳。 段新钰他们贵在参与,主要是陪圆圆玩,其实对这个得不得奖并不是很热衷,因此评奖过程,段新钰抱着圆圆站在后面,相益彰站在前面,都有些漫不经心。 熟料,大概是相益彰生的太俊秀了些,一时间,他面前的人居然络绎不绝,大部分为小媳妇,小姑娘,漫天的红绳朝他撒来,临走前再附送一个横水秋波。 望着这一幕,相益彰无奈,瑞哥儿茫然,段新钰捂嘴闷笑。 可想而知,最后,果然是他们这一组赢了,主办的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宣布他们获胜,不仅允许他们免费将这盏灯笼带走,还遵守诺言给了他们五两银子。 相益彰接过来,随手弹了弹,瑞哥儿高兴地去接灯笼,段新钰却瞧见旁边以不小差距落败他们的第二名,同样是一家三口,父亲面容沧桑,手指粗大,母亲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头上只插着一根木簪,可见是做惯农活的。 落败于他们,他们显然很失落,偏偏他们的小儿子又吵吵着要那只做好的灯笼,段新钰定睛瞧去,他们的灯笼果然很好看,浑体通圆,底盘不知怎么弄的,居然弄成了莲花状,下面垂着红绳做就的穗穗,十分精致好看。 若不是他们突然冒出来,想必这次的冠军定然非他们莫属了。 但是现在面对儿子的哭闹,他们只能苦笑着哄他,看得出来,他们也想要这只灯笼,但是他们没钱。 一般来说,参与这个比赛的不管最后能不能获奖,大都会把自己亲手做的灯笼买回去,大部分人也不差这点小钱,这也是商家的目的,利用百姓的这个心理促进买卖,既凑了热闹,又赚了钱,何乐而不为。 但很显然,这户人家并不舍得花这点钱,或者说,并没有这般肆意妄为的能力。 段新钰伸出手指戳了戳相益彰,指着那家人让他看,凑上前低声道“你看那边,那家人贫苦却又怡然自乐,不如咱们将这个机会让给他们吧。” 相益彰看了眼那一家三口,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他上前,跟主办人口语两句,主办人愣了愣,看了眼那边,神色缓和稍许,转过头,他竖起大拇指,面色红润,恍然似发光,瞧那神态,似乎在称赞他。 过了会,相益彰拎着那个灯笼走了过来,“走吧。” 他一只手牵着段新钰,一只手牵着瑞哥儿,转身慢慢融入了人群中。 而瑞哥儿手里则拿着那只灯笼,灯笼上的“佩奇”憨态可掬,红光满面,旁边一排小字隐隐可见。 那边,这对父母还在对应付小儿子而头痛不已,他们当然不是付不起十文钱,只是十文钱已然可以买一笼包子,好多馒头,于他们这些贫苦人家来说,自然不希望将钱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听话啊,石头,回去爹爹再给你做一个。” “不嘛,不嘛,就要那个。” 正头疼的时候,旁边突然走过来个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这位老乡,这块银锭归你们了。” 他们望着眼前这锭银锭,皆愣在了原地,好半晌,孩子他爹才愣愣回神,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得了第一的那位公子菩萨心肠,将这个第一让给你们了。” 听完他的话,一家子愣愣地转头望去,那位拔了头筹的俊俏一家三口已然走远了,站在这里,只能看见他们远去的背影,男子俊逸贵气,女子婉约端庄,小娃娃精贵可爱,单从他们穿的料子就能看出来他们定然出身富贵,自然看不上这五两银子。 男子陡然落泪,一把攥紧银子,朝着那边不住弯腰,“感谢,感谢恩人了。” 主办的老板叹气,“你们遇到好人了啊。”末了,又将手里的灯笼递过去,“还有这个,别忘了。” 看见他们做的灯笼,小男孩顿时欢呼一声,一把接过灯笼,欢蹦乱跳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 到了该与他告别, 回去与母亲会和的时候, 相益彰依言, 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天台上, 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 围聚在诚懿侯府与崔府几位老夫人跟前,说一些讨巧的话, 场景一派热闹和谐, 就在这时, 相益彰带着段新钰和瑞哥儿走了过来。 冷不丁瞧见他, 场内所有人俱吓了一跳, 慌忙起身,正准备跪下,相益彰已然先于她们抬手,阻止她们,“不必多礼,亦不必声张,孤只是送他们过来。” 说着, 他上前,朝诚懿侯府老夫人和段夫人等人见过礼,简单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段新钰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长身玉立, 衣袂飘飘, 潇洒贵气, 临到下了楼,侍从将帘子掀开,将将要进马车之时,他终于停住脚步,回头,轻飘飘却极深远地看了她一眼。 段新钰朝着他回了一个温软的笑。 恍然一笑,他撩开袍子,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走远,这时,上面的人仿佛才从愣神中惊醒,她们看向段新钰,一时愣怔,好半晌,才压住心里的惊疑上前跟她们攀谈。 与此同时,不少贵妇心里浮起了不叫外人知的万千思绪。 往常只以为,殿下同这位段小娘子成婚不过是因着瑞哥儿的缘故,要不然两人怎么会见面不相识,但今日见殿下这般呵护这位段小娘子,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殿下,分明对她再欢喜不过。 一时间,多少原本对她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贵妇登时不敢再马虎,同时心里想道,回去后一定要将这事同家里头老爷说说,这段府,运道来了啊。 目视着他们上马车离开,其余贵妇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两眼才各自上车离开。 诚懿侯府的马车,老夫人坐在正中间,靠着车厢,微阖眼养神,平时慈祥爱笑的面容此时正经端着,绷紧了眼梢,透露出几分肃穆端庄,这才让人发觉她不笑时是极严肃的,大夫人与章贞婧坐在两旁,束着手,微低头,安静等候她开口。 刚刚临上马车之前,老夫人突然将她们两个人叫来,说是有事相商,但上了马车却又沉默不语。 但就是老夫人不说,她们也能猜出来,无外乎是有关段府的那点事。 章贞婧盯着虚空某一处,整个人愣愣的,或者说,自从刚刚陪段新钰上街,结果瞧见表哥待她,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情的时候,她就怔住了。 直至现在,也没回过神。 好半晌,老夫人终于睁开眼,叹气,“你们也瞧见了,殿下对钰姐儿的看重,虽说殿下是诚懿侯府的外孙,但他首先是皇子,当朝太子,且与侯府一向不亲近,你们以后待钰姐儿,当要更加珍重才是。” “是。”大夫人恭敬垂首。 “贞姐儿,你可听到了” 老夫人说这话主要是为了敲打贞姐儿,她原也知道,两个女孩儿并不是很和,若是以往,也就算了,便是一个母亲生的尚有不睦的时候呢,何况贞姐儿一向心高气傲,钰姐儿又是那样的出身,日后各自出嫁,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面,遂她也没勉强,但现如今,钰姐儿有了那样泼天的富贵,贞姐儿将来也定会嫁入豪门世家,两人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便是不为贞姐儿着想,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都代表了诚懿侯府的体面,若是惹恼了太子妃,于她于侯府又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说完,章贞婧却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任何回应,大夫人惊觉,忙悄悄戳了戳她。 好半晌,她抬起头,露出那双明亮而傲矜的眸子,眸子清亮,哪有一丝的愣怔和出神。 她端庄地半垂头,应道“是,祖母。” 那边,瑞哥儿靠在段夫人怀里,手里把玩着灯笼,爱不释手,段夫人听段新钰讲了遍怎么遇到相益彰的,脸庞不由一黑,但两人已然定婚,那又是太子殿下,她偏偏不能拿他怎么办。 心间郁闷间,她低头,恰好看到瑞哥儿手里的灯笼,那灯笼长得有些磕碜,圆不圆,扁不扁的,上面还画着一样奇怪的样式,她好奇地碰了碰,委婉问“这是灯笼在哪里买的,怎么这般奇怪” 瑞哥儿立即回答“不是买的,是爹爹做的。” 段夫人一愣,转头看段新钰,段新钰好笑,将灯笼大赛的事说了一遍,听罢,段夫人立即嫌弃地松开了手,嫌弃道“怪不得如此难看,一个锦衣玉食,万般不沾手的皇子,能做成型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段新钰幽幽看她一眼,道“母亲,话不能这么说,您忘了,太子殿下先前并不在宫里锦衣玉食地长大。” 段夫人梗住了,一时讷讷,好半晌,她嘟囔道“便不是在宫里头长大,那,那带走他的大师还能亏待他不成” 段新钰摇头好笑,不过,母亲这话还真说对了,随遇安之前,即使她没怎么跟他一起生活过,但单看他肆意豪迈的模样便知,他之前的生活也定是极富裕的。 “爹爹手才不笨,”瑞哥儿突兀开口,他扯着段夫人的袖子让她看,“外祖母您看,这是爹爹画的,写的,是不是十分好看” 段夫人就着他的手指看去,就见上头画了那么一头奇怪的,圆滚滚的,小猪吧,而小猪的下头,还书上了几个名字随遇安,蔡红豆,圆圆。 望见这一幕,段夫人眼神微敛,须臾,眼角眉梢漫出几丝感慨,她看向段新钰,神色复杂,“无论如何,只要他对你对圆圆是真心的,母亲这心就安了,就什么也不求了。” “母亲。”段新钰喃喃几声,望着她,突的,坐过去,紧紧依着她。 这次连带上之前的,段新钰已经出去过好几回,甚至还见过相益彰好几面,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因此这次回去府里之后,段新钰自发的不用嬷嬷犹豫委婉便下了不至年关不出门的决心。 闻听她的决心,两位嬷嬷眉开眼笑,眉心狠狠地松开了,瑞哥儿却郁闷了,他自小撒泼惯了,这段时间一直被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刚快活两天就又要被拦在家里,心里别说多难过了。 待看见嬷嬷慈眉善目地拿着一沓册子过来,他就更难过了。 时间不缓不慢地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年关,这段时间段新钰乖巧规矩地待在家里学规矩礼仪,没再出去,平日里只慧姐儿,陈晓燕和清钰过来时能得会闲,因此到了年关,两位嬷嬷很爽快地给她放了几天假。 说是放几天假,但其实并不清闲,尤其到了年关,正是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今年尤其的忙,段新钰要帮母亲一块料理家里的事,要去蔡娘子那边不时走动,最关键,今年过年她要随母亲一块进宫。 虽说来了京城,这年便不能像往年一般一家子团聚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就算了,但就是跟着母亲进宫,她也只需扮演好一个瓷娃娃,随时记得保持笑容就好,其他并不奢求,也没人会注意到她,但现在,她成了太子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从旁边观赏的坐客变成了参与里头的戏子。 还要时刻记得嬷嬷所教导的方方面面,切不可丢了段府与皇家的颜面,想到这,段新钰就头涨。 又是一年新年到,转眼间,距离当初离开蔡家庄已然快四年了,三年多过去,段新钰终于遇到了随遇安,瑞哥儿也终于找到了生父,只是当初一块离别的山竹又在哪里呢 说来幸运又不幸,年前,瑞哥儿忽然病了,段新钰要在家里照顾瑞哥儿,就没办法进宫赴宴了。 原本听说瑞哥儿病了,宫里头的太后和陛下,皇后都不放心,叠声要求将瑞哥儿接进宫里照顾,只是瑞哥儿每到睡觉或者病了时性子就软了,非得腻歪在段新钰身边不可,离开她就哭,看着他,段新钰心都要软成一滩水,哪还舍得放他走,因此宫里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御医,赐了许多经年补品,确认瑞哥儿身体好点了,亲自来监督的太监嬷嬷才放心离开。 段新钰看着靠着自己的瑞哥儿,点点他的额头,嗔道“让你贪玩,身体可难受了吧,以后可不敢再这样了。” 瑞哥儿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原来前几日京城忽然下了一场大雪,瑞哥儿自小在南方长大,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雪花,当即要乐疯了,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赤手赤脸堆了两个小雪人,丫鬟婆子怎么劝也不听,当时正在正院同段夫人商量过年事宜的段新钰听到这个消息忙着急忙慌地赶过去,一刻不待地将这小子给拎回屋,即便如此,回去后当晚他也发烧了。 为此,宫里头太后特意派嬷嬷过来,直接将宫里头派出来负责教导礼义规矩同时也是照看小殿下的两位嬷嬷打了二十大板,就是对着她,嬷嬷脸色也不甚好,只是看着她身份尊贵,没敢直接呵斥。 “好了,咱们圆圆知道了,对吧,圆圆”蔡娘子给圆圆夹过去一块豆腐,“来,吃点软化的食物。” “姥姥也吃。”瑞哥儿乖巧道。 “哎,姥姥吃,姥姥吃。”闻听瑞哥儿乖巧孝顺的话语,蔡娘子立即喜得眉开眼笑。 这夜,段修瀚与段夫人进宫了,蔡娘子他们不放心瑞哥儿,干脆带着一大家子来段府用膳,反正两家跟一家人似的,蔡娘子他们也不客气。 段新钰吩咐身边的碧血和白鹭,“记得让厨房给两位嬷嬷做点补身体的汤药,派几个小丫头,亲自过去侍奉。” 到底是瑞哥儿贪玩,没得连累了两位嬷嬷。 “您放心吧,小娘子,奴婢早前已经吩咐了。”碧血恭敬回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老话常谈, 饭桌上又谈起清钰的婚事问题,面对蔡娘子的苦口婆心, 清钰十分淡定地给瑞哥儿舀了碗鲫鱼汤,面不改色道“娘亲有空惦念我,不如专心替学钰相看起来, 他是男子, 将来娶的家妇可事关您二老的下半生。” 闻言,蔡学钰脸庞涨红,这几年上了几年书, 他很是拿自己当读书人看待,凡事讲究个清俊雅然, 面不改色的读书人礼节,面对清钰的挖苦, 也不再回嘴, 一边念叨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边狼狈地躲开二姐的随手一掌。 但再是端和雅致,提到自己的婚事, 他亦不免羞怯恼怒,道“二姐, 二姐说的何话, 我如今专心向学,再没有心思考虑那等, 那等俗事, 况且, 况且身为人媳,本就应当孝敬侍奉长辈,怜爱呵护小侄,爹娘的下半生,根本无需担心。” 蔡清钰撇撇嘴,道“俗事何为俗事繁衍子嗣,教养一庭乃是礼法自然之事,便是当今陛下,亦不免脱俗,你既看不上这等俗事,何不瞧瞧自个本身便是从俗事里头出来的。” “你,你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与你计较” “你是一张嘴掰不开四道弯,没得瞎扯。”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蔡娘子眉头一抽,放下筷子,拍桌,“好了一个进学修识的学子,一个老大不小的姑娘,两个人整天就一点小事拌嘴,也不嫌臊得慌。” 蔡娘子一开口,两人再不敢以下犯上,纠纷闹事,纷纷闭了嘴,成了锯了嘴的胡芦,老实地闷下头用饭,一时间,饭桌上风平浪静,可算安生下来。 “学钰别听你二姐的,只管专心读书就行,至于清钰,我也不多说,你自小就有主意,想必对自己的婚事你那些威风妥当的主意也没缺斤少两,娘不逼你,你只要记着,好歹别让爹和娘被别人戳脊梁骨就行。” 听了这话,蔡清钰脸色一变,她默默放下筷子,耷拉下眼帘,一声不吭地抿紧了唇。 段新钰瞧见氛围僵住,忙打岔道“好了,大过年的,就不要说这些了,圆圆,快去,给你小姨夹点她爱吃的菜。” 瑞哥儿听话地给清钰夹了一筷子青菜,小胖手颤颤悠悠,憨态可掬,跟团面窝窝似的,瞧的清钰脸色一缓,好歹没继续僵着脸,完毕,瑞哥儿还无师自通地给蔡娘子和蔡老三每人各夹了一筷子,顿时惹得二老眼角带柔,恨不得将他揉入胸怀才好。 如此,热闹的氛围才重新回来了,大家热热闹闹地用过了饭。 趁饭后漱口的时间,段新钰交代厨房别忘了给父亲和母亲留饭,两人进宫参加晚宴,肯定吃不好,回来还会填补点胃口。 用过晚饭,一家子说了会子话,蔡娘子他们便准备离开,近日他们总不着家,也不知在干什么。 段新钰让人看着瑞哥儿,自己出门送他们,甫出大厅,入目满眼雪白,片片雪花鸡毛掸子似的漫天飘,给满庭院林木都披上了一套白绒大衣,扑来而来的冷风就跟下刀子似的刮面剃骨。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髦,叮嘱蔡老三和蔡娘子,“爹,娘,你们穿厚点,小心不要着了凉生了病。” “爹娘没事,你小心照顾圆圆和你自己就行。” 段新钰点点头,又问“家里炭可还够” “够,都够,你就放心吧。” “好了,我们走了,你有事就着人去家里说一声。”蔡娘子他们上了马车,朝她挥挥手,放下了帘子。 段新钰站在原地,目送马车渐渐驶远,不一会儿,前方的道路就被大雪覆盖,遮住了视线,她哈口气,看着白气在空中凝聚成型,仔细一瞧,似乎还是个兔子的造型,她弯唇一笑,再次拢了拢身上的大髦,转身准备回去。 “红豆。” 惊诧地回过身,瞧见来人,那点惊诧更浓了,她瞪大眼睛,嘴巴半张,“随遇安” 相益彰走过来,笑着抬起一只冰凉的手,碰了碰她脸蛋,瞬间,冰凉的气息顺着脸蛋沁入了五脏六腑,段新钰浑身一颤,忙退后两步,警惕又不满地瞪他一眼。 “哈哈。”相益彰突然笑出声,眼睛深深弯起,眼角泄露出灿烂的笑意。 “你怎么会过来”她抬起被手炉烘烤得热腾腾的手,摸了摸脸上那点冰凉。 “我担心圆圆,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边说话,边跟着她朝家里走去。 “好多了,只是精神还有点萎靡,想来再吃两贴药就没事了。” “那就好,走,看看他。” 来到院子里,才发现就这点功夫圆圆竟然已经睡了,他眼睛紧闭,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双手握成拳头乖巧地放在脑袋旁。 看着他,眼里似乎晕了光和水,好半晌,相益彰轻轻叹口气,将手放到暖炉上狠狠暖了会,这才放到他额头上,瑞哥儿眉头微蹙,眼珠动了动,却没睁开,好一会,他收回手,长长吁口气。 烧已经退了,接下来记得准时吃药,应当就没事了。 看过瑞哥儿,确定他没事,相益彰就准备走了。 段新钰一愣,“不留下来吃会茶” “不了,”他苦笑,“若是一会儿碰到段大人与段夫人,他们又该给我脸色看了。” 那好吧,她送他出去,这次送人出门,少了两分不舍,多了两分缠绵,相益彰炙热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两人一步步朝外走,眼看就要走到门口,段新钰突然停住了脚步。 两人面面相对,无言凝望了会,段新钰依依不舍地抽回手,说“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相益彰挑眉看她,无奈“你倒是舍得,不留下我吃茶就算了,连话也不愿跟我多说。” 段新钰被这没厘头的话弄得一怔,过后,委屈又漫上来,“我刚刚不是请你留下来吃茶吗你自己不留下来,怎么能怨我没留你” 相益彰低低笑一声,倏忽,他慢慢低下头,低下去,将额头印在她额头上,两目相对,鼻尖呼吸缠绕,滚烫的笑声自喉咙里涌出来,喷了她一脸。 段新钰眼睛都直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过了会,他笑意逐渐收住,凝视着她,呼吸逐渐炙热,他慢慢俯下来,她整个人一颤,颤抖着眼睫毛缓缓闭上 “小娘子,老爷夫人回来了。” 段新钰一把将相益彰推开,转过身,咳嗽了两声。 相益彰不满地看了那个被吓了一跳的丫头一眼,他松松领口,没空跟她计较,转头跟段新钰说一声“他走了”就离开了。 等了会,段新钰才脸庞通红地转过身,愣愣地看着他走后显得外寂凉的位子,这个时候,外面响起车马翻腾喷鼻的声音,她回过神,忙起身迎了出去。 见到她,两人愣了下忙斥责她,大冷的天,怎的亲自出来了,也不怕着了凉,瑞哥儿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呢,段新钰微笑不语,心里却虚的很,哪里是因为迎他们才亲自出来,这不是正好赶上了,不过她肯定不能将真相说出来,不然知道他们又私下见面,爹娘心里肯定不满。 过了年,瑞哥儿的病总算淅淅沥沥好了,宫里头太后和皇后不放心,派御医过来瞧过两次,听御医保证说没事了,这才放下了心,又将他召进宫住了两天,亲眼看见他蹦蹦跳跳,能说能笑这才开怀起来。 离大婚也没个几月了,段新钰这次完全静下心准备过不了多久的婚事。 眼看着婚事越来越近,她心里无端端竟生出几分紧张来。 就在这档口,西南突然传来响报,声称西南边的蛮夷之族胆敢入侵我朝土地,镇守边关的镇南将军将之打退了回去,但谁想后来蛮夷之族竟又再次入侵,且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大队人马,又擅长游牧之战,眼看着镇南将军顶不住,节节战退,这就立马禀报了朝廷。 西南的战事传到京城,不到一天功夫就传遍了周边,一时间,上至当朝大夫,下至落魄书生乃至走马贩卖小贩都在谈论此事,便是学钰,吃饭的功夫也少不了西南云云,将军云云。 出了这等大事,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就是陛下也没心思炼丹了,许久没正经开办过的朝会再次被推起来,单说段修瀚段大人,这几日每每刚到寅时就进宫去了,至晚间子时才能回来,有时候甚至干脆住在宫里,不回府了。 段新钰自然再没心思忧虑成亲这点小事,一边担心父亲,一边担心随遇安,他是当朝太子,执掌参政,西南这次战事,他同陛下一块处理,陛下几时起他便几时起,陛下几时睡,说不定他还不能睡。 还担心西南那边,只希望快些将那些蛮夷赶出去,朝廷恢复平静,百姓归于安乐才是。 她心里不安,就喜欢做些小东西,给父亲和蔡老三做两件暖腿的绑腿,给母亲和蔡娘子做两件暖手的暖袖,边做心里边不安,好在慧姐儿和清钰时常过来陪她说话,父亲每次回府也时常婉约地,不让母亲听到地将太子的事透露给她听。 后来,她发现清钰也时常走神,脸色越来越灰败,眼下一大团乌青,一看就知道这几日睡得并不好。 她稍稍一想就想通了,若无意外,山竹此时应当就在边关述职,若是赶得不好,说不定此时就正好在西南那里,正面赶上了这次战事。 她心里无奈又焦急,只得不停地安抚清钰的情绪,但她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下去。 就在这样紧迫的氛围中,这日,父亲归来后,脸色好看许多,同时告诉她们,朝廷的政策已经决策出来了,由崔蔚然带兵,不日前往西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慧姐儿带着小羊来段府做客, 提到被命为常勇将军的兄长,她既自豪又难免担心, 帕子拭了眼角好几次。 末了,她抬起头,轻轻望向段新钰, 眉眼之中满是欲言又止。 望见她这副神情, 段新钰心里一动,她慢慢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犹豫和无奈, 薄唇一抿,她想了想, 抬起眼,正要开口, 却见慧姐儿已然站起身。 慧姐儿轻轻一扫帕子, 婉若扫去胳膊上不存在的些许灰尘,更像扫去那些纠纷的过往,她盈盈一笑, 眼角虽还带着红润,却已经清澈明了。 “段姐姐, 叨扰你许久, 家里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改日再来探望你。” 听得这话, 段新钰一愣, 继而心里涌出万千道暖心暖肺的暖流,她定定望着慧姐儿,嘴唇煽动,一时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慧姐儿将说却未说出口的话她都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命,她担心兄长,又想着兄长曾经对她起过那么几缕心思,便想求她过去送送他,但是她现在是准太子妃,代表的是皇家颜面,若让人瞧见她与崔蔚然有旧,岂不是害了她 她不忍心看她为难,遂就终究没开口。 段新钰心里松了口气,以她现在的身份,的确不方便去送他,况且她根本从未对崔公子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贸然前去,只是让彼此难堪罢了。 她叹口气,微微点头,道“我就不送你了。” 旨意下达的第三日,崔蔚然便整顿大军离开了,段新钰自然没送他,却也在家里的佛龛前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一切顺利,早日破除蛮夷,收付我朝疆土,还边疆百姓一个泰平盛世。 大军离开,并不是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京城大夫百姓无不在关注这场战事,战报如同这时常笼罩京城墙屋的雪花一般片片飞来,带来一个个叫人心惊胆战或者兴奋鼓舞的消息。 段新钰边关注战事,边紧迫地准备即将迎来的太子妃大典。 这晚,她将日日带在身边的四个丫鬟叫过来,闭了门户,安静地同她们说几句贴心话。 “自我回府起,你们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小心谨慎,细心呵护,说句实在话,我这心里,其实是拿你们当亲姐妹看待的。” 闻听此言,四人面面相觑,除了喜鹊这个着实天真的面上一派茫然,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几分成算,她们垂下首,齐齐跪了下来,只称不敢。 段新钰看着她们,面色柔和,眼里波光涌动,瞧着这如花似玉的四枝金骨朵,好似能瞧见她们光明而坦荡的未来,她望着她们,一时怅惘,沉默不语,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也怪我,考量不周,若不是母亲提醒,都要忽视耽搁了你们,你们莫要怪我。” “小娘子这是何话,简直让奴婢们胆战心惊。”四人心里更加不安,头低得更低了。 “你们也知,不久之后我就要入东宫,今日母亲找我谈话,问我打算带几个人入宫,尤其问询你们的安排,说你们伺候我许久,都是知根知底,贴心良善的,但伺候我的时候也不短了,眼看年龄也都不小了,问我对这事的安排,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你们一人挑一户好人家。” 话到这里,四人连带着喜鹊都已然确定她的意思,但四人跟着伺候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伺候她,拿她当做主子,主心骨,甚至当做生身性命,哪愿意离开她,当即不住磕头,头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娘子,您千万别有这心思,奴婢们伺候您,万分荣幸,万死不辞,万万不愿意离开,求您别打发了奴婢,好歹要奴婢们跟着您进宫,伺候您梳洗打扮,添衣做食,哪怕只是让奴婢们做个烹茶丫头,只要能跟着您,也是愿意的毫不在意的。” 几人说辞,动心动情,几几欲泪,看得段新钰心里同样不好受,这几年她何尝不是习惯了她们,依赖着她们,早已把她们当做至亲家人看待。 她拭拭眼角的泪珠,笑着走过去,搀扶她们起身,道“净说傻话,哪能伺候我一辈子,便是你们不介意,我心里也要心疼死了。” 揽住几人的手,继续说“我已与母亲说好了,这几日就将你们的卖身契还与你们,你们家里若有了合适的人,或者你们本身就有合心意的,便只管与我说,我好替你们考量心性品行,操持贴己嫁妆,怎么也不能耽误了你们,若是都没有,我也会叫母亲留意着,定不会委屈了你们。” 话到了这里,几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们低下头,心里又是不舍又是难过,泪珠扑簌簌如落盘玉珠一般落了下来。 过了许久,丹心抬起头,轻声道“小娘子,奴婢倒是无所谓,只是碧血姐姐,家里确有一个青梅竹马,已然定了婚事的邻家三郎。” “丹心”碧血慌忙呵斥阻止她。 丹心恍若未闻,继续道“碧血姐姐早先准备伺候小娘子一辈子,一直拖着不肯履行这门婚事,甚至想过干脆推了这门婚事算了,只是那位三郎却是个痴情种,直言要等着碧血姐姐,已经等了一年多了,原本,原本您不说,奴婢也打算近日跟您说说此事的。” 说罢,她重新低下了头。 闻言,段新钰既惊诧又痛心地看向碧血,碧血却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眼角挂着两滴将落不落的泪珠。 “小娘子,您就让奴婢侍奉您吧,奴婢愿意不嫁人,终身侍奉您。” “胡闹”段新钰怒声叱责一声,脸上闪过心疼与无奈,片刻,她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道,“好碧血,你放心,小娘子一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小娘子” 碧血的事情就算定了,剩下就是她们三个的事,她们三个既没有从小定下的婚约,也没有相中的人,各自对视了两眼,竟不约而同都要留在她身边,陪她一同进宫。 段新钰无奈,自然不允许她们陪她进宫,孤身一辈子,好好地葬送这大好芳华,只是三人却下定决心,直接跪到地上,直言道无论如何也不愿嫁人,白鹭甚至还冷声冷语地摆道理。 跟在她身边,最不济也能当个有头有脸的女官,宫里宫外的人都羡慕敬仰,她们也只需伺候宫里的几位主子就行,若嫁了人,里里外外,婆婆妯娌小姑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还有跟在她身边的体面,她绝不愿自己落到那种田地。 闻听这话,段新钰一愣,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白鹭说的居然还有几分道理,只是那怎么能行她无奈看她,正要再开口劝说,冷不丁瞧见她的神色坚定不移,冷漠寡淡。 这一刻,出奇的,她的神色竟然渐渐同二妮融合起来。 段新钰一怔,想起那个匆匆告别的女子,神色复杂,怔怔出神,许久,她回过神,长长叹了口气,没再劝慰。 罢了,若日后她们想通了,或者遇到了合适的人,有她给她们做主,只要不过分,总能让她们心想事成。 安排好身边的丫鬟,母亲那边将她的嫁妆单子也整理了出来。 她被叫过去,将嫁妆单子简单过目一遍,完毕,瞠目结舌,手一抖,险些没将这张单子丢出去。 “这,这太多了,这岂不是将段府大半家产都带走了,我不能要,不能要。”段新钰连连摆手,还伸出指头将嫁妆单子推远了点,好似这样也就将那些东西弹远了似的。 段夫人慈爱地看着她,轻言慢语,“你这话也不算差,正因这是你应当的。” 在她愣愣的眼神中,段夫人慢慢道“你是我段府唯一的子嗣,这偌大的家产若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即便日后从旁的宗亲过继一个子嗣,他总归不是你爹的血缘,你父亲和我总不能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他,更别提完完全全将家产传给他了,说白了,人总是有私心的,你父亲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能给你带多少就带多少,剩下的,勉强够我们和将来过继的子嗣度日就行。” “母亲。”段新钰怔怔,眼眶蓦的红了,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她是父亲的血缘后代不假,但她与母亲却实实在在没什么血缘关系,母亲却仿若亲生子一般对她,将她呵护在掌心,娇生惯养,珍而重之,她何德何能 她上前倚住段夫人,怔怔落泪,“母亲,我不想嫁了。” 她想陪在他们身边,守护他们一生一世。 爹娘那边有学钰和清钰,可是父亲和母亲这边,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傻孩子。”段夫人想揶揄她几句,但那点微末的笑意还未到嘴边,眼里的泪珠却猝不及防先冒了出来,她忙抬抬眼,将眼里的湿润咽下去。 好半晌,她紧紧抱住了她,轻叹道“母亲就待在京城,你日后想我们了,就传我们进宫,母亲,总要看着你一世安好。” 从正院回到芷涵院,段新钰坐在窗边,想到回来段府后,父亲与母亲对她的种种爱护,满腔酸涩再也忍不住,从心腔里破土而出,瞬间,就枝繁叶茂地将整个身体占据。 她流着泪给随遇安写信若日后咱们还有缘分能得一儿半女,就将第二个孩子抱给父母将养可好 她知道瑞哥儿是随遇安长子,若无意外,等将来随遇安登基,瑞哥儿身为嫡长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自然不能养在段府,可下一个孩子就没这么多要求和压力了,若有幸还能生养一位,不拘男孩女孩,将他们寄养在父母身边,也可慰藉他们的满腔思念和寂寞之情。 写着写着,她泪眼朦胧,一边想这事随遇安应当不会拒绝,又不是让那孩子改姓段,只是多陪陪父母罢了,一边想到,当初三婶子说她身子亏损,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怀孕,若是日后无法再产子,随遇安登基后,会不会有压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临到大婚前半月,边疆发来捷报, 已将大部分蛮夷都打退, 除了收复失地外, 还占领了一小块蛮夷地区, 收获了大批的牛马羊物资。 消息一传到京城, 举国欢庆,陛下亦龙颜大悦,一时间, 整个京城包括世家都陷入了轻松欢欣之中。 就在这样欢欣雀跃的氛围中,太子大婚悄悄走近,人们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这件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中。不知何时,民间悄然传出即将嫁入皇族的准太子妃和小殿下乃是绵泽天下的福星的传言, 连带吹入京城的战报大捷的消息, 不过须臾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哼,西南胜利都是崔家公子的功劳, 与那对母子有何相干真不知这消息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来的,也不怕折了她的福寿” 李婉月坐在章贞婧对面, 愤愤不平地抱怨, 瞧那眉梢拧成一团乱麻的怨恨与嫉妒, 不知情的, 还当她与被传言的段新钰有天大的过仇,但实际上, 两人并无什么直面的冲突, 甚至当初两人还交好过一阵。 章贞婧慢条斯理地吹去茶盏上漂浮的两瓣茶根, 闻言略抬抬眼皮,眼里波澜不惊,许久,轻轻半阖,嘴角扯起一抹半笑不笑的嘲讽。 “表姐,你这般愤怒做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与那崔公子有什么关联呢” 李婉月脸色一僵,她看向她,干笑两声,“不,不是,我” “表姐,你可要知道,太子是我亲表哥,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带着,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段小娘子亦是侯府的贵人,外面这传言不管是谁传出来的,侯府只有拍手称快的道理。” 她轻撩眼皮,看她,一字一句道“还望表姐记住,你现如今住在侯府,自当应与侯府同气连枝,表姐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李婉月脸色已然一片惨白,眼神直直地落在前方,好半晌,她转转眼珠,眼底终于有了点鲜活气。 她勉强笑两下,嘴角不知是笑意更多还是苦涩更多,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张开嘴,嘴角那一丁点的笑意也随风飘散了,“表妹说的是,表姐都记在心里了。” 望着她跌跌撞撞离开的身影,章贞婧眉梢一拧,眼里闪过不耐和厌烦,“表姐这两年愈发不知所谓了,改日可要禀明母亲,早日将她送回去才好,万一她不小心惹出祸端,难不成要侯府替她担着” 旁边的奶嬷嬷慈爱地看着小姐,轻声道“小娘子大了,懂事了。” 闻言,章贞婧怔住,稍一想,就明白了奶嬷嬷这话的缘由,她低下眼帘,自嘲笑道“嬷嬷,我总归姓章。” 她以这个姓氏为傲,不单单是因着这个姓氏带给她的荣誉,更多是因为这个姓氏教与她世家贵女的家族观与大局观,她骨子里流着的是章家的血,自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夜晚,烛火映红,这几日,芷涵院的灯火更是彻夜通明,来来往往的下人,映衬着满院子的挂红铺彩,便是神色苍白的人都能被遮去灰白,只留下满面喜庆,更别论这满院满府的下人只有开怀欢欣的份。 小娘子大婚,每个人都有赏赐。 收到足有小拇指大小的银子,下人们简直要乐开了花。 段新钰坐在镜子前,由着母亲为她细细梳发,团簇镶玉牛角梳顺着秀发缓缓滑下,一处不凝滞,婉若沿着冰面缓缓滑行的冰壶,一时间竟不知梳子更为滑顺还是头发更为顺滑。 段夫人抚着她黑长的秀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初见她时那天,神色怔怔,整个人一瞬陷入怅惘之中。 那时她身形单薄,束手束脚,通手通脚都藏着惊慌与担忧,她亲自来院子里看她,见她侧躺着,面朝里面,叫人瞧不清面容,只偶尔不安地动动身体,发梢不安分地翘起,她轻轻拂过,只觉枯黄干燥,一瞧就知身体底子虚,没有好好保养。 当时她心里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她将养好,务必养得秀发黑顺,脸蛋红透才可。 三载多过去了,她终于将她的头发养了回来,人也不那么清瘦了,可是一转眼,她就要离开他们了。 面颊不知不觉湿了,凉意透过皮肤传到五脏六腑,段夫人猛地回过神,慌忙瞧段新钰一眼,见她没发觉,忙抬起袖子轻轻抿了抿眼角。 她深吸几口气,咽下心里的酸涩,缓了缓,道“钰姐儿,这几日母亲跟你说的你可都有记在心里” 段新钰轻轻颔首,“母亲,我都记得了。” “那就好。”出神两瞬,段夫人抚着她肩膀,缓缓坐到她身边,柔柔地望着她,“我儿,你一定是这世上最俊俏的新娘。” “母亲。”段新钰粉面含羞,无奈又羞涩嗔她一眼。 段夫人笑笑,想想,把接下来几天的交代跟她说一遍,“明日,宫里会来人提前将圆圆接走,三日后你便要出嫁了,明日你娘亲他们便会搬到府里,直至你出嫁那日亲自送你离开。” 段新钰点点头。 “母亲这几日教你的道理你要铭记在心,女子为妇,切忌过妄,过嗔,过怨。”话到这里,她叹口气,语气一转,又道,“话虽这么说,但你是母亲的心肝,母亲一心只盼你安泰康顺,顺遂如意,日后你成了太子妃,全心侍奉太子不假,但也要记得段府是你坚实的后背,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便是太子亦不行。” “母亲,我都记得。”段新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嘴角浅浅弯起。 段夫人又拿起牛角梳,轻轻给她通起头发来,段新钰不忍她辛苦,开口说“母亲,你别劳累了,让丹心她们来就是了。” 段夫人摇摇头,道“你虽已有一子,却着实是头一次嫁人,女子出嫁通发,本就该由亲近的长辈来,母亲如今能为你做的,也不过多为你通通发,只盼望着为你梳去艰难困苦,只留下福瑞如意来才好。” 段新钰叫这番慈母心肠说的眼睫毛一颤,险些当场落下泪来,她颤颤悠悠出声,“母亲” 段夫人见她快哭了,又无奈又好笑,吩咐丫鬟给她拭去眼角的泪,道“好了,别哭了,碧血,还不给你家小娘子端来热水洗脸。”又对她道,“娘就不陪你了,洗漱完,你早些休息。” 段新钰点点头,目送段夫人走远了。 她无声地叹气,一时也有些心酸,她知道母亲心情不好,不舍得她,连带着,她心情也不好了起来。 “小娘子。”碧血命人将热水端了过来。 段新钰简单用热毛巾敷了敷脸,她拿下来,小心擦着手指,心里纷乱,又是难过,又是紧张,看来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 她丢下毛巾,毛巾掉到盆里,迸溅出一串晶莹的水滴,段新钰已经转过身,“我出去走走。” “哎,小娘子,您穿厚点。” 带着两三人,段新钰披着披风,慢慢出了院子。 月色如水,灯光烛红,前头又有丫鬟压着灯笼照明,清风拂来,吹起她身上的披风与身前两根长长的玉带。 走了会,段新钰心情平复许多,她抬起眼,观望这周围景致,一抬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居然是那处有着葡萄架子的小花园旁边的角门这里。 这里依旧那么荒凉,只是那日她不小心从这里溜了出去,母亲便命人将这道小门封了,也因此,人们往来更加贫乏,这里也愈发荒凉了。 她走过去,抚摸冰凉的木板门,轻轻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气声,身子一僵,段新钰震惊地转过头,一动不动地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传来谈话声。 “殿下,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嗯。” 又过了会。 “殿下,咱们真该走了。” “嗯。” 声音无奈,“殿下,您这几日日日都要过来等这么一遭,也不叫人通报,这究竟是为何啊” 那边不再传来动静,就在段新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时候,他突然开口,话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红豆以前,是个胆小的性子,孤想嫁人这等大事,她心里定然紧张,不能安稳,所以孤就想来看看她,陪陪她。” 闻听此话,段新钰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在原地,一时间竟觉得魂出天外,四周不触,什么感觉都没了,脑袋一片空白。 那边的小太监估计也被太子殿下罕见的深情给惊住了,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开口道“既,既然如此,您,您为何不将小娘子叫出来” “她啊,若是知道我专门在这里等她,估计更睡不好了。” “啊”小太监不解,“那您是想见小娘子还是不想见啊。” “是啊,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呢” “自然是想见了。”段新钰抿去眼角的湿润,半斥责半幽怨地出声。 “红豆”那边声音猛然拔高,迸发出喜悦,紧接着,快速接近,与她只一门之隔,轻飘飘地传来,“你,你没睡” “我要是睡了,岂不是就不知道你这一番心意了。”段新钰语气里有心疼,更有怒气,“若我不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你要一直等下去不成” 那边沉默了会,突地,相益彰笑出声,”傻瓜,我自不会这么傻,我琢磨着你睡了,我就走了。” 段新钰骂道“你才是傻瓜,最大的傻瓜。” “咳咳,”相益彰咳嗽两声,“我错了,你别生气了,都快做新娘子的人,可要漂漂亮亮地嫁给我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那夜,相益彰陪了她许久, 还哼了几首他那里的小曲逗她开心, 但过了 转眼间, 到了太子大婚的日子, 贴囍字牛角灯前引, 乐队仪仗设而不作,吉时到,内监将红缎围的八抬彩轿陈于中堂, 太子妃礼服出阁,随侍女官服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 火炬二十前导, 女官随从,内务府总管, 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礼部设采舆、教坊司设大乐、俱於奉天门外, 一路张幕结彩, 十里红妆。 喧闹不知几时了, 新房内, 满面铺红,龙凤烛映红灼烧, 床前挂百子帐, 薄如蝉翼, 丝丝沁红,另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铺上置百子被,室内喜气生辉,富丽堂皇。 段新钰端庄坐在新床前,头盖红盖头,双手双脚规矩地立于身前,喜房内一派静寂,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就听到候在新房的全福太太和诸位嬷嬷宫女们齐齐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段新钰屏气凝神,察觉到脚步声慢慢走近,身前突兀落下一大片阴影,人影立于她身前,灼热的视线烧到身上她紧张地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沉默了会,人影慢慢靠近,盖头突然被掀开,光亮终于完全映到她脸庞上。 面如桃花,皎洁如玉,浓郁的口脂浅浅晕在一点朱唇上,映衬得朱唇愈发令人垂涎欲滴,相益彰自上而下看她,只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仿若上面停了一只翅膀发颤,翩翩欲飞的蝴蝶。 相益彰盯着她,一时间似乎痴了,久久回不过神。 “殿下。”嬷嬷上前,呼唤一声,提醒他将接下来的礼走完。 相益彰回过神,他略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红豆,来。”他伸出手,温柔地凝望她。 段新钰终于慢慢抬起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一下,仿佛一支承受不住雨露恩惠的花骨朵,无论形状疑惑长度都透露出令人怜爱的意味。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相益彰的大手。 嬷嬷已将合卺酒准备好,搁置在桌上,摆出一个花好月圆的弧度,所谓合卺酒,嬷嬷早前已经将两杯酒水融合,饮下互相交融的酒水,取自夫妻同心,合二为一的寓意。 段新钰与相益彰一人取一杯,互相对视,视线似乎黏着在了彼此身上,旁边嬷嬷虎视眈眈,早已准备了喝完的敞亮话,这时见他们只是望着彼此,似乎一刻也不愿意移开目光,不由着急,再不行礼就误了吉时了。 身旁的视线灼热显眼,似乎要在他们身上灼一个洞来,段新钰不好意思地先收回视线,她半阖眼帘,轻抬了抬手臂,示意相益彰先饮合卺酒。 合卺酒终于被顺利饮下,屋内所有人顿时心里一松,当即,大家整整齐齐跪下,将早先就准备好的讨吉话一连串蹦了出来。 “恭祝殿下与娘娘喜结伉俪,并蒂荣华,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相益彰心情大好,立即道“赏。” 嬷嬷们嘴角的笑意更浓,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起身缓缓退下,顺道还紧紧地掩上了门。 登时,新房内就只剩下段新钰和相益彰二人了。 刚刚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紧张重新漫上心扉,段新钰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相益彰突然起身,朝她迈来一步,段新钰眼睛烁然瞪大,立即站起身,退了一步,相益彰顿住脚步,好笑又促狭地看着她。 段新钰抿了抿唇,紧张又无措道“殿下,我替您宽衣吧。” 说完,她嘴唇一抿,懊恼地垂下了眼帘,来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过,进到宫里,一言一行皆在人眼皮子底下,万万不可失了礼数,她居然敢在太子跟前称呼我,应该称呼臣妾才是。 主要是,主要是平常在他跟前自称我习惯了,现在又紧张,就一时忘了。 正当她忐忑的时候,相益彰突然跨前一步,大力握住了她胳膊,段新钰低低惊叫一声,抬起头,果然见他耷拉下眉眼,一脸不开心。 她惊慌失措,“对,对不住,我,我不是” “红豆,怎么你我成亲了,反而生疏了呢” “我不是故意的。”她终于说完了,忐忑又不安地抬眼看他,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同你生疏啊。”她不解。 “那你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这个,我,臣妾不称呼您殿下称呼什么” 相益彰眉角一抽,“你现在连我都不说了,你还说不是同我生疏了” “但是,但是这是规矩礼节啊。”段新钰委屈地看着他。 “什么规矩什么礼节在这个殿里,我们就是规矩,我们就是礼节。”相益彰高声道。 段新钰抿抿唇,委屈又不解地看着他。 不要生气,红豆是古人,自小无论是教养还是观念都是在君权大于天的灌输下长大,没有现代的平等独立的思想,不懂他的意思是应当的。 相益彰缓了缓呼吸,好半晌,才将冷不丁见到她突然那样卑微的态度冲击下引起的情绪压下去。 他偶然来到这里,改变不了大体环境与历史必然,但是对于红豆,他一定要让她平等自尊地站在他身边。 “红豆,你可知,妻子为何意” 段新钰茫然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但转念一想,万一又说错话惹他不快,她不由抿紧唇,不敢再吭了。 见她这样,相益彰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当下忍住情绪,缓声道“妻者,齐也,红豆,你不是我的奴婢,我也永远不会让你行奴婢之事,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一同站在顶端的人。” 他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在她怔忪的眼神中一字一句道“我与你脚踏在同一块土地上,你可知,这有多么不容易,此后,我们一同上山下海,一同观花赏月,我永远不会,比你高任何一丝一分。” 段新钰怔怔张开了嘴,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间突然涌出一腔直要将她淹没的酸涩,来得毫无缘由,但又不能忽视。 她明明对他这些话半懂不懂,但又好似在他沉痛的眼神中看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难以泯灭的过往。 “红豆,你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纤纤细手按在自己胸膛,好像要将整颗炙热的心刨出来给她看。 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颤抖着启唇,“随遇安,你别难受,我,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要难受,你若难受了,我这心里只会比你更难受,难受得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却哆嗦着嘴唇,险些落下泪来,瞧着相益彰通红的眼眶,似乎只会比她更加激动。 相益彰突然探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箍住,好似拥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过了许久,相益彰长长叹口气,“红豆,我们在一起不容易。” 话音带着些许感叹,应当还有话准备接下去,但话音一顿,突然戛然而止,他动了动唇,似乎有千言万语将要倾泄出来,但等段新钰支棱着耳朵去听了,他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又不知多了多久,他再次开口,嗓音悠远,飘飘忽忽,恍若一片轻柔的羽毛,晃晃悠悠,飘入了高空中。 “你不知,今天我有多开心,好像,做梦一样。” 段新钰紧紧回抱住他,微笑“我也很开心,随遇安。” 她语调里却没有那么多感慨与恍惚,语气轻松,微微上扬,带着纯然的喜悦与依恋。 相益彰一顿,低头瞧她,眼睛发亮,嘴角微微翘起,被她这轻松愉悦的心情传染了,便也将早已经忘到脑后的那点子世事变迁的感慨再次丢到脑后。 他依依不舍地揽住她肩膀,上下打量了番,突然道“我给你卸妆吧。” 闻听这话,段新钰脸庞蓦然一红,她自然知晓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无外乎天色不早,就安置了吧,只是,只是,如今她却不是一个人安置了。 相益彰不容她退缩,半推半拽地将她赶到镜奁前,坐下,自个站在她身后,仔细端详她这副端庄艳丽的模样。 好半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额间一点艳丽的点朱,白皙莹润的手指擦过,染上一点红,红的灼目,莹的发白,两两相衬,却外有一番昳丽风姿。 “红豆,你今天很漂亮。” 段新钰红着脸庞,眼睛亮亮地透过镜子看他。 他轻手轻脚将她发间的凤冠与发簪步摇花钿等物摘下来,搁到一旁,秀发顺着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落下来,三千青丝,长发如瀑,手指顿住,轻轻绕转,转到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替她解下那两枚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耳环。 如此,她头上已经空无一物,只前头几缕发髻简单地盘绕于头顶,旋成锦花状。 相益彰盯着她,眼神灼热,今天说了第二遍那话,“红豆,你今天很漂亮” 段新钰羞涩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却见他猛然伸出手,将她拽起来,她惊呼一声,身子一转,九天凤凰衔珠裙裾在空中散开,恍若天女散花,下一刻,她已经被他抱到臂膀之间。 段新钰稳稳地抱住他脖子,惊魂不定地瞪圆了眼睛。 相益彰突然坏笑两声,“春宵苦短,芙蓉帐暖,娘子,咱们歇了吧。” 他将她抱到暖榻上,倾身压了下去。 芙蓉翻被,人影旖旎,新房的烛火燃了一整个夜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凌晨, 段新钰被伺候着换了新装, 头上凤冠比之昨日小上那么一点,但仍雍容华贵, 富丽堂皇,今日要随太子去前宫请安, 一等装饰打扮马虎不得。 丹心和白鹭小心替她描眉点唇, 眼角晕着抹极浓的眼晕,生生将她温婉的面容张扬开来,另她整张面容少了分温和柔婉,多了分端庄华丽。 喜鹊与云雀一人捧着一件华服与披风, 只等她出门就穿上。 云雀原先是东宫的人, 段新钰身边本该四个主事的大丫头,两个掌权的大嬷嬷, 但碧血走后, 她身边就只剩下了三个主事丫头,段夫人原想在府里再给她选一个贴心的,甚至想把身边得用的采莲赏过来陪她进宫,但段新钰想了想, 说“东宫自有一帮管事的嬷嬷宫女, 我这次带人入东宫,若只是依仗自己身边的人, 只怕会导致东宫下人心里不服, 进而生出事端, 反正他们也是殿下身边常伺候的心腹, 不如提拔一个到身边来,既平抚了东宫的人心,又能让女儿进一步深入了解东宫,帮助女儿早日在东宫站稳脚跟。” 闻听此言,当时段夫人望着她愣怔了许久,最后,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感慨道“钰儿长大了。” 因此这云雀原本是东宫里头的大宫女,并不是段府陪嫁过来的人员。 说是大宫女,但相益彰向来不要宫女贴身伺候,因此她在东宫反倒不如殿下身边任意一个小太监有体面,如今被段新钰拨到身边伺候,可不得欢喜雀跃,铆足了心力伺候,就怕太子妃一个不满意,再将她打发到冷差事上去。 正凝神打扮的间隙,帘子突然被掀开,一身形欣长,长身玉立的贵气男子走了进来,瞧他俊眼修眉,清俊模样正是太子殿下相益彰,而他怀里抱着个俊俏娃娃,浓眉大眼,肌肤白嫩,可不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瑞哥儿。 此时,他怀里抱着个模样精巧,金光灿灿的金子玉石铸成的幼猫状小玩意,猫咪神态慵懒,嘴巴微张,一双琥珀嵌就的眼睛半眯不眯,纤细优美的尾巴戴了对金铃铛,随着瑞哥儿手指微动而泛出清越的声响。 见到段新钰,他忙张开一只手,欢快又迫不及待喊道“娘亲。” “圆圆”段新钰腾一下站起来,再不顾什么描眉点朱了,她神情激动地走过来,看都没看相益彰一眼,一把将瑞哥儿抱到怀里,眼角隐隐泛泪,“想死娘亲了,你在宫里可都还好可有吃好,喝好,睡好没有淘气吧可有听娘娘的话” 一叠话问下来,语调偏快,顿也不顿,蕴着深刻的担忧与情意,可见这些日子心内早就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念叨许久了。 相益彰幽怨地看着她,看她问东问西,忙前忙后,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就将他抛到脑后,只顾着圆圆这个小儿了。 段新钰却根本没注意他,满腔心思都在圆圆身上,圆圆也机灵伶俐,艰难将怀里抱着的小玩意放到桌子上,然后一句句回答她的话。 “都好,圆圆有吃好,喝好,睡好,没有淘气,也听娘娘的话。”难为瑞哥儿,竟然都记住且一一回答了她的话。 段新钰爱怜地摸摸他额角的几髻软发,瑞哥儿欢喜地揽住桌上的小猫叫她瞧,“娘亲,你快瞧。” 段新钰怔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瞧见这样一个精致贵重的玩意,愣了下,不由拿到手里细看,仔细把玩一番,这才发觉这居然是个钱罐子,那小猫的嘴巴便是放钱的地方,现如今里面还空无一物。 她不禁好笑,“这么精巧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娘娘赏的。”瑞哥儿昂着小脑瓜,洋洋得意。 娘娘段新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相益彰已经走过来,收拾好心里那点微末的酸涩,敲了下他的小脑瓜,斥道“那是你皇祖母,以后可不许叫错,还有你娘亲,私下你纵然可以这样唤她,但在外人跟前,可记得要称呼母妃。” 瑞哥儿张着嘴巴,呆在了原地,脸上还有将起未散的委屈和疑惑,他转转眼珠,疑惑地看向段新钰,尾音微微上扬,“母妃” 段新钰回过神来,慈爱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正是如此,娘亲现在身份不同了,到了外人跟前,你便不能唤娘亲为娘亲了,而要改口母妃,就是你爹爹,也要改口为父王。” 瑞哥儿嘟起嘴,十分不耐,“好麻烦哦,娘亲你为什么要嫁给爹爹啊,你不嫁多好啊,我就不用改口,咱们还可以待在府里了。” 闻言,段新钰一怔,想起昨日哭得浑身发颤不能自已的母亲和娘亲,一瞬间,欢喜的心情迅速消退了,她低下眉眼,整个人有些失落。 相益彰见此整个人一紧,他紧了紧眉梢,拧拧瑞哥儿的脸蛋,斥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你难道舍得将爹爹一人丢在宫里不管么” 瑞哥儿眨巴眨巴眼睛,讨好道“那,那爹爹同我们一同回段府。” 相益彰喟叹,“爹爹却是没办法离开的,”他看了眼低落的段新钰,对瑞哥儿同时也是对段新钰说,“所以,我决定,允你每隔七日可以回府住两天,以慰你外祖父,外祖母和姥爷,姥姥的思念之情。” 段新钰惊诧又惊喜地瞪圆了眼睛看他,“随遇安” 相益彰松了握住瑞哥儿的手,转而亲昵地握住她,柔声道“段府离东宫这么近,两位岳父岳母什么时候思念瑞哥儿了就可以将瑞哥儿接回去,便是他们思念你或者你思念他们了也可以将他们叫进宫,或者陪瑞哥儿回去看看。” 段新钰哆嗦着嘴唇,眼睛蓦然红了,眼角一瞬便盈盈发光,“随遇安,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这一刻,她心情激动,整颗心像泡进温泉里似的又暖又涨,偏偏喉咙又一时哽住,叫她说不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她眼睛发红,只一味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傻瓜,你我心情相系,你父母便是我父母,这有什么可谢的。”相益彰轻叹一声,这在现代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但落在教条苛严的古代却成了对女子天大的宽容与恩赐。 将来如果有可能,将红豆带到现代 一家人腻在一处闲说了会话,丹心走进来,恭身道“殿下,娘娘,时辰不早了。” 段新钰朝外看一眼,可不是,天色都透了微亮了。 她起身,吸了吸气,被宫女们伺候着穿上华服,披上披风,又一手拉着瑞哥儿,一手被相益彰拉着,跟着他的脚步朝外走去。 纵是皇族贵胄,新婚之后,也逃不过见面拜礼的礼节。 说起来,这是自那日之后,段新钰第一次见太后娘娘和陛下,太后娘娘仍旧慈祥端瑞,见到瑞哥儿便满面欢喜和慈爱地招过去,将他亲昵怜爱地护在膝上,当真怎么疼也疼不够,而在他们请安之后,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尤其落在她身上,那慈爱的温度一点没变,仿若当日动怒幽深的目光不曾存在似的。 段新钰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相安无事,再贪心点,对圆圆好就足够了。 再就是陛下,他同那日相比,好似没什么变化,便是这么重要庄重的日子,也只是一席简单的便衣,隽秀翩然,风姿卓雅,若说真有那么一点不同他好似又消瘦了些。 她疑惑又担忧地望过去两眼,冷不丁被陛下捕捉到目光,他目光微动,风轻云淡一笑,便移开了目光。 段新钰慌张收回目光,她顿了顿,深吸口气,跟着相益彰上前郑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皇后跟前的嬷嬷亲自搀扶他们起身,皇后微微一笑,说“太子妃是个好性的,太子对太子妃亦十分敬重爱护,只盼着你们日后可要像如今一般尊重互爱,始终如一才是。” 段新钰同相益彰齐齐低头,应是,“谨记母后的。” 皇后微笑颔首,继而,闭了口,看向太后与陛下,她到底不是太子的生母,简单一两声就够了,其他的,还需太子的生身血缘,至亲之人交代才好。 果不其然,太后立即放下逗玩瑞哥儿的手,殷殷同他们交代叮嘱起来,字字真挚,句句多情,到底是亲祖母,况又一直心疼这位在外漂泊这么多年的嫡孙,太后对相益彰,可谓几分呵护,几分溺爱,又几分宽容。 太后对相益彰真心疼惜,连带着对段新钰也多了几分宽和。 段新钰低眉耷眼,心底却诧异又感慨,嘴角轻轻抿了一点笑意,纵然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面对自己的血缘至亲,也免不了世俗对亲情的缘浅缘深,患得患失。 絮叨了好久,太后才意犹未及地闭上了嘴,她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陛下,该他发言了。 陛下却极轻极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嘴唇轻阖,俊眉散发,一缕发髻飒然地垂在脸庞,目光悠远而沉静,那里头的水潭好似平静沉郁又好似暗藏汹涌,许久,他轻叹一声“只切记,本心不可失。” 只此一句,却再不多言,段新钰愣了愣,跟着习以为常的相益彰行礼,“谨记父皇。” 话刚落,陛下已然拂袖起身,朝太后浅浅一欠身,“孤退下了。”便长袖一甩,巍然离开,自身影看,翩然潇洒,优雅俊然,不过一瞬,便消失在了门口,白洁的衣袍空中一抛,不过一个卷,便风中无痕了。 段新钰愕然,偷偷看向相益彰,却见他面色淡漠,对这事似早已料到,眼底波澜不惊,分明又毫不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忙了一天, 直至晚上, 段新钰才与相益彰得了空闲回到宫中。 丹心与白鹭忙去膳房给两人准备晚膳,瑞哥儿被留在太后那里,屋子里伺候的人被他们打发了出去,一时间,整个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室内静谧,双龙衔珠刻锦绣金鱼纹缕金团宝玉香炉吞吐着丁香清香的熏香,段新钰躺在相益彰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顺他垂在胸膛的一缕头发。 两人畏在一起, 相依相持,清香弥漫,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突然想到什么, 她坐起身,下了榻,走向床边的百宝, 相益彰疑惑地跟着坐起,问她, “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我这边还有件东西,早就想给你看来着。” 说着,她已经抽出百宝最后一, 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小盒, 随后, 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盒子,来到他身边,站定,将那盒子放到了软塌前的矮几上。 相益彰盯着这个约莫成人巴掌大小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外面上了把精致紧密的小金锁,他轻轻抿唇,大概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段新钰用钥匙打开小锁,紧接着,掀开了盒子果不其然,里头正放着那只黑耀沉郁仿若黑琉璃般精美剔透的手机。 她抬头看向他,嘴角噙着丝浅浅的笑,“我初想着,将来如果有缘再见一定要将它还给你,后来又想着,这个东西可算我们的定情宝物,一定要将它妥帖安放好了,将来,等我们再见时,一定要拿给你看,你看,”她素手揽着那晶莹浑黑的方块匣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我一直将它保存得好好的。” 相益彰望着这熟悉到骨子里,但冷不丁瞧见,却恍然好似大梦一场的东西,竟然一时愣住了,他怔怔的,回不过神。 来到这里已然三载多,初到这个世界的震惊、惊喜,随之而来的失望、痛苦、绝望和后来的痛苦迷茫一直紧紧占据他的心扉,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回忆那个世界。 他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彻底融入这里,全然忘记那个世界了。 慢慢伸出手,触及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丝滑与精致,他恍然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他沉默了会,突然出声,“红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吗” 段新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熟料他见到这样东西却是这样一种沉郁怅惘的态度,她静坐了会,突然伸手,用温暖的小手包裹住他冰凉干燥的大手,头慢慢靠到他肩膀上,“你说,我都听着。” 他语气这般不同寻常,她猜想,这定是一个漫长而匪夷所思的故事。 他果然酝酿了会,胸腔慢慢吐出一口气,然后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段新钰猛地支起脑袋,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我是说,我来自两千年后。” “什么”段新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顿了顿,眼神空落落地落在远处,慢慢拧起眉,似乎在思考,过了很久,他继续道“我生活的年代,与现在大不相同,你手里的这枚黑匣子,便是我那个年代的产物” 天边漫起无边际的霞红,仿若丝丝缕缕袅曼而婉约的轻绡,无头无尾地随着晚风轻轻飘荡,霞光中,最后一丝日光也落了下去,隐隐约约的黑重逐渐蔓延上来,枝头微颤,斜斜望去,枝头凌俏处似乎悄悄绽放出了一抹月牙瓣。 膳房的小太监已经过来两三次,但每次来都瞧见太子妃身边得重的大丫鬟紧紧守在门外,神情庄穆,身板挺直,巍然不动,他只得无奈地脚下旋个璇儿再次转头了。 头次来时,他抢了膳房来送饭的活儿,原想着能在殿下和娘娘跟前露个脸,不求得以重用,只求殿下和娘娘知道他这么个人就够了,谁想,他来时,那位白鹭姑娘却立在那里,冷冷地瞥他一下,说殿下和娘娘正在里头商谈要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他们都知晓白鹭是娘娘自娘家带来最受重用的三个丫鬟之一,他本就不敢妄言,加上那冷冽的眼神,只简单一眼,硬是让他屁话不敢放,就拎着饭盒回去了。 只是,殿下与娘娘谈话,膳房却不能在殿下他们谈完话,想要用膳时不及时送去,只得一次次地过来查看,只盼望着殿下与娘娘早日说完话,他们也好早些放下提心吊胆。 屋子里头,清香仍旧蔓延在房间内每一个角落,段新钰却已经靠在他肩膀哭湿了一条帕子,半晌,相益彰盯着那剔透精致的手机,做最后总结,也做最后告别般微笑地收回了手,“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好在,我总算找到了你,咱们一家子,也终于团圆了。” 他说完,探出温润的手指,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叹息,“不要哭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段新钰瞪大红肿如桃子似的双眼,心疼又怜惜地看着他,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紧紧的不松手。 “随遇安,我,我,”此刻,她心里有无尽的话要说,但话都要冲到嘴边了,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抿了抿唇,最后,只怔怔说道,“我心疼你。” “傻瓜。” 两人抱了会,过后,相益彰命令人进来伺候,白鹭和喜鹊走进来,抬眼见自家娘娘肿大如桃的双眼,心里不由一咯噔,神情立即万分谨慎,但伺候她洗过脸,擦过手,却见两人好似并没什么事,甚至,比之之前好似还要更融洽更亲密些,她们心里虽疑惑,但也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两人用过晚膳,又手拉着手沿着东宫逛了一圈,这才回去,相益彰去书房处理政事,段新钰留在主殿缝制一些圆圆的小玩意。 临到戌时,两人才歇下,相益彰怜惜她许久没做,昨天是头一次,今晚就没要求。 两人倚在一起说着闲话。 “随遇安,你既说你来自现代,那你又怎么成为太子了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见到一老一少两位和尚,惊喜地看着我,称呼我为太子殿下。” “啊”段新钰惊慌失措地抬起头,“那,那不会是那两个和尚以假乱真,诓骗皇族吧” 相益彰沉静盯着她,“如果我不是太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还愿意让圆圆认我吗” 段新钰一呆,继而又一怒,狠狠拍打他胳膊,怒道“你,你,你这是把我当做什么了,你若这样想我,当初又何必来认我。”说着,她眼角隐隐含泪,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下相益彰慌了,他自然相信她,他只是逗逗她,谁知她竟然这么不经逗,他慌忙紧紧揽住她,不住舒缓她的背部,抱歉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种话逗你,你要打要骂随你,只千万不要哭,你一哭,我这心都碎了。” 段新钰挣脱开,瞪他一眼,抽噎着抹了泪水,“你以后可不要说这样的混账话了。” “好,我混账,我混账,以后绝不再犯了。” 段新钰这才重新绽放笑颜,见她笑了,相益彰也咧开嘴笑了,罕见地眯起双眼,露出一口大白牙,眉梢眼角俱是欢快活泼的笑意,直让她看愣了。 过了许久,她伸出玉璧,揽住他脖子,认真道“随遇安,我们相聚了,圆圆也好好的,你,快活点好不好” 相益彰一愣。 段新钰轻轻抬起下颚,将洁白的面庞挨住他,温软如兰的气息吐在他耳畔,“我喜欢看你笑,你原就该这样快活而阳光地笑着,冷漠,刻板,端重,这些都不应该完全占据你的身板。” 相益彰愣住,许久,他轻轻一笑,柔和了眉眼。 来到这里,找不到她,又被动地卷入帝国最高层的战争,身边的亲人,兄弟,姐妹,无一不在披着面纱过活,哪怕祖母宠溺他,皇后看重他,但他毕竟消失了二十年,朝堂和后宫无一是他的亲信,便是有太子的虚名和太后的倚重,他仍然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更何况,陛下,传闻中爱溺他万分的父亲,对他好似也十分冷淡,虽没有剥夺他太子的名分,但也没光明正大出面支持他这个太子,这么些年,他丢了曾经的纯真,学会了面不改色和政治手腕,即使找到了红豆,他又哪能恢复到曾经天真纯然的自己呢。 但是,既然红豆喜欢曾经的他,那他就多笑笑。 他紧了紧抱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好。” 两人倚在一起,又说了好长一会子话,才逐渐睡了过去。 三日后,是回门的日子,一大清早,段新钰就将自己和圆圆收拾好,然后眼巴巴地等相益彰回来,刚刚他突然被皇后娘娘叫了去,也不知有什么事,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想着,外面果然传来宫女们循次的请安声,“参见太子殿下。” 段新钰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圆圆走了出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来人,相益彰看见她这样子,不由抿唇一笑,上前一手拉住她,一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圆圆,“来,这是你祖母让你带给外祖母和姥姥的东西。” 段新钰好奇地瞥了两眼,“是什么” “两块暖玉。” “暖玉。”惊诧地瞪大了眼,随即有些受宠若惊,“这,这太贵重了,不大好吧。” 传闻暖玉触手生温,对女子尤其有好处,世间罕见之珍宝,听闻世家收集了两块,宫廷收集了三块,如今,皇后娘娘一下子赏下了两块,这 “收下吧,这是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望着相益彰,许久,段新钰弯了弯眼睛,“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一大清早, 段府就忙活开了,内院有刘嬷嬷和崔嬷嬷督管,外面有管家和两大管事监责, 总之, 段府这个五进大宅院里一派热闹喧天,红红火火。 “厨房的鱼鸭牛肉备好了吗院里的盆花可有摆置齐整还有正门那里可有打扫干净, 小厮都候好没” 刘嬷嬷叠声问道, 话刚落,没等被她拽住的丫鬟婆子回话,骤然见到什么,她忙放下被她拽住胳膊的小丫鬟, 脚下匆匆朝那边走去, “等下, 说你呢, 要把那盆君子兰摆哪里, 放在游廊里就行, 你要搬去哪” 絮絮叨叨,嗓门热闹, 忙个不停,刘嬷嬷从早上起来就没消停过,忙到现在, 连口水也舍不得喝, 但看见她脸上要笑成花的褶子就知, 她心里不定多开怀呢。 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 段新钰和相益彰终于回来了。 这次回门,段新钰就不是再以小娘子的身份,而是以外嫁的外姓女身份回门,按理来说,她于段府就应当是客人了,但早前老爷与夫人都已交代过,不管小娘子是否出嫁,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府里的大小管事,婆子丫鬟都不得有一丁点的懈怠,还得当她和小殿下是家里人。 听到管事来报东宫的马车已经快走到门口,段修瀚与段夫人忙放下手里一丁点也看不进去的书,快步迎了出去。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孙小殿下。”来到门口,等马车停下,帘子被掀开,露出里面熟悉的人影,段修瀚与段夫人忙站好,端正行礼。 不等他们拜下,相益彰与段新钰已经疾步上前,拦住了他们。 段新钰心里不大好受,觉得自个跟家里人生疏了,“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 段夫人红着眼上下打量她,确认她过得一切都好,才放下了心,她拍拍她的手,左右使了使眼色,低声道“娘娘您与殿下不需我们行礼是对我们的恩泽,但我们不能恃宠而骄,没了本分,不然岂不是让左右质疑段府的教养。” 段府位置极好,左右毗邻的都是当朝勋贵世族,其中不乏与段府不怎么交好的,太子妃回门这等大事,他们肯定会派人留意一二,若是府里不小心行差什么错误,便是小错他们也会紧紧抓住不放,想办法狠狠打击段府一派,因此府里明目张胆在外的举动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段新钰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她跟前这么卑微,心里总是不好受。 相益彰走过来,温声道“进府吧,进去便不必这么拘谨了。” 段新钰回过神,“正是如此,咱们快些进府。” 留相益彰与父亲在前厅说话,段新钰跟母亲进了后院,甫来到熟悉的院子与房间,瑞哥儿顿时赖着不动了,他死死抱住段夫人,扭着身子腻歪,“外祖母,圆圆不走了,圆圆要陪着外祖母。” “好,好,圆圆陪着外祖母。”段夫人笑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揽着他圆滚滚的身体,像个福气娃娃,左摇右摆,“外祖母的心肝儿啊,外祖母巴不得你留下来陪外祖母呢。” 段新钰微笑地看这对祖孙腻歪,许久,段夫人才稳住情绪,将瑞哥儿揽在怀里,低首问他,“来,跟外祖母说说,这两日你在宫里生活得怎样” “当然很好啊,”瑞哥儿摇头晃脑,“圆圆先去太后娘娘那里住了两日,娘娘对我可好了,每日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送了我许多珍贵的小玩意,尤其是那座卷耳琳琅玉猫,这次来得慌,没来得及给您带来,下次一定带来让您看看,还有皇后娘娘,对我也可好了,喏,这便是皇后娘娘让我给您和姥姥带的礼物,听娘亲说是什么暖玉,对身体可好了,外祖母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等圆圆长大了,还想带您四处走走看看呢,只是爹爹对圆圆不甚很好,每日只抱着娘亲悄悄说私密话,哼,也不知说什么,净不让圆圆知道。” 他颠三倒四,胡天乱地乱说一通,净是些鸡毛蒜皮的稚儿小事,听起来倒让人觉得闷笑不语,哭笑不得,但细细听去,又不禁觉惊异欣慰,他这话乱中有序,条条缕缕,竟逻辑严明,规矩严整,只是听到最后面两句话,段新钰再不顾什么含笑稳坐旁边,只羞红了脸庞狠狠瞪他一眼。 这皮小子 这却正是段夫人想要听的,若问女儿,女儿定报喜不报忧,但外孙稚儿心思,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出的话也才是宫里的真实情况。 听闻宫里长辈慈爱,太子对段新钰也很好,段夫人就放下心了。 在段府闲坐了会,段新钰和相益彰辞了他们又带上瑞哥儿朝南区的蔡老三家里走去,段修瀚是她生父,段夫人是待她慈爱呵护,不是生母却跟生母差不多的母亲,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又是段府小娘子,段府肯定是出宫的第一站,但蔡娘子是她生母,蔡老三是她心中至亲至爱的爹爹,且她自小在蔡家长大,这两家于她,哪个都是无可替代的亲人,所以段府要去,蔡家自然也要平等独立地去拜访。 提前已经有宫人将消息告知了他们,因此段新钰和相益彰他们来时,蔡老三和蔡娘子将家里收整一新,桌上摆着精美的糕点,早就准备好迎接他们了。 相对比段修瀚和段夫人,相益彰对蔡老三和蔡娘子心情要更为复杂些,因为当初他认识红豆,与红豆相处,喜欢上红豆时,红豆身边陪伴的是蔡家一大家子,因此他对蔡家这一大家子一点也不陌生,反而分外亲昵。 对于他外的亲昵,蔡老三与蔡娘子心里却显得十分惊异和好奇,不过当初他们相认时,太子已经第一时间来拜访了家里,当时就对他们外亲昵和爱重,次数多了,他们也渐渐习惯了。 太子大概是看在红豆的份上才对他们这么看重吧,他们心里想道。 他们在蔡家也没久坐,坐下闲聊了会,便跟着蔡家一大家子去段府用膳了,毕竟段府地方大,膳食又精致齐全,两家商量了下,最后决定用午膳时还是回去府里用膳。 两人在府里一直待到午膳后,又坐了好长一会才准备动身回去。 段新钰心里自然不舍,但也知能待这么长时间,随遇安已经要受非议了,若再待下去,恐怕会让太后娘娘心里不快,她不得不站起身,低落道“女儿要回宫了。” “回去吧,好生照顾自己和圆圆,孝顺恭敬娘娘和陛下。”段夫人交代道。 “嗯。”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段新钰心里失落,靠到相益彰肩膀上沉默不语,相益彰抚摸着她头发,柔声道“日后想他们了,就回来看看。” “嗯。”她低低应一声,整个人闷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成亲后约莫半个月,西南出战的捷军终于归返,这日,京城万人空巷,流动的旗帜和迎归的炮竹震天响,陛下命太子带留王,陈王及两个最小的皇子亲自去城门迎接荣胜归来的军队,段新钰坐在宫里,听陈晓燕滔滔不绝地讲京城街头的盛况。 “旌旗烈烈,飒飒作响,上头依稀还存留着厮杀的血红,崔将军着一身暗褐色盔甲,头盔上的枪尖寒光凛冽,冰凉反光,我们站在茶楼上,离得那般远,但瞧见婉若长龙盘卧般缓缓行进的军队,那扑面而来的血气腥风,我直到现在还心肝胆颤,隐隐发软。” 听得陈晓燕温婉又生动的叙述,段新钰不觉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困在深宫中,轻易不能出去,也就无以瞧见这番盛景了。 陈晓燕玲珑心肠,瞧见她这神情,立即猜中了她的心事,她闭上唇,眸光微动,没再继续,转而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陈晓燕走后,段新钰靠到软塌上,轻阖眼,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发现相益彰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另一边看书。 “回来了” 相益彰抬眼,“醒了” “嗯。” 她稍稍坐过去,好奇又担忧,“听闻今天场景极为盛大,崔公子他们没受什么伤吧” 相益彰本来打算跟她温声浅语,见此立即拉开身子,幽幽地看着她。 段新钰被看的一呆,许久,她咳嗽一声,上前扯着他袖子撒娇,“好了嘛,你就告诉我嘛。” “哼。”相益彰傲娇地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拧过她的撒娇,老老实实将殿下的事跟她说了下。 听到中途,段新钰愣了愣,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说这次立了大功那个百夫长叫什么” “白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晴光灿灿,晕色明媚, 蔡清钰跟着宫婢走进东宫时, 眼帘低垂, 眼角一抹浅红,仿若初阳下浸了露珠的花瓣, 娇嫩的脸庞比这晴空上的骄阳还要娇艳。 她跟着宫婢踏入后殿, 抬头看见懒懒斜躺在软塌上的女子, 不由微微一笑,“姐。” 段新钰朝她招招手。 蔡清钰走过去,直接倚到了她身边, 半搂着她胳膊,问“姐,你着宫婢把我叫过来说有事,什么事啊” 闻言,段新钰顿了顿,随即,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蔡清钰一愣, 直起身,“姐, 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新钰收回复杂踌躇的视线,须臾, 她只迟疑了一会便将云雀叫进来, “去, 去太子那里将人带过来。” “是。”云雀恭敬地矮了矮身,转身走了。 见此,蔡清钰更疑惑了,她想了想,干脆坐直身子,转过身,面对着她,“姐,这” 段新钰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温和一笑,道“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蔡清钰顿了顿,投过来疑惑的目光,不过姐既然这么说,想来一会儿见到人她就明白了,遂也不急,端端正正坐好,甚至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 一盏茶功夫后,云雀终于急匆匆将人带了过来,蔡清钰不紧不慢抬起头 她豁然站起身,怔怔地看着来人,眼睛不知何时渐渐痴了,眼角甚至积起几团晶莹的泪花,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口中喃喃,“山竹哥。” 白林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两步远,站定,他磕了磕牙,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比以往仿佛还要明朗许多,“青豆,你变了,白了,瘦了,好看了。” 蔡清钰怔忪地看着他,细细打量,却是道“你也变了,变得男子汉了。” 这几年,白林的确变化不少,当初的他即使人高马大,身材鼓鼓,但没有经历过什么暴风冷雨,脸蛋细白,眉眼青涩,咧嘴一笑,浑浑然一股正在茁壮成长的青竹气息。如今的他,不知受过多少血雨腥风,走过多少冷箭刀雨,养就了一身古铜色皮肤,眉峰裸地横斜向上,眼角大开大合,颇有一种我欲乘风沐雨的潇洒与豪迈。 他右眼角不知因何故被划了一刀,不长,约莫只有拇指肚大小,但没被包扎好,留下深深一刀刻印,结了痂,好不了了。 若是这道刀痕再偏那么一点点,他那只右眼就不知还能不能保全了,蔡清钰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抚摸却又不敢,只能颤颤地停留在那道刻痕上方,眼里凝出了一汪欲言又止的心疼。 白林倒是率先伸出手,紧紧握住她那只迟迟没有落下的手掌,咧嘴一笑,毫不在意,“没事,小伤,幸好当时我机警地躲了一下。” 蔡清钰浑身一颤,刚刚还在后怕幸好没有再偏左一点点,偏偏这只大傻子却一点不怕似的,浑然不在意地提起来。 他不怕,她却后怕不已,脉脉凝望他,她抿紧了唇。 旁边一直当透明人的段新钰看不过去,终于咳嗽一声,发出点声响,让两人注意到她还在。 脸庞蓦的一红,蔡清钰忙抽回手,偏过了身。 白林端正站好,正正经经朝她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段新钰微微抬手,示意他起来,又招了清钰回来,坐回她身边,这才看向他,问出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山竹,你怎么会跑到西南编军那里这些年,又为何一直毫无音信” 说到这个,白林低着头,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满是怅惘与辛酸,还没有说,就有千言万语的心酸迎面扑来。 他抬起头,率先看了蔡清钰一眼,随后,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当年他顺从段府的安排去了西北从军,段府早就给军队里打好了招呼,只要他安安稳稳,妥妥当当,日后的仕途必然一帆风顺,十夫长,百夫长,千卫,校尉,将军等等,不说万里江山封户侯,但青云直上,显贵豁达,蒙妻荫子还是能做到的,他也一直听从走之前段大人对他的一番开解和心意,勤勤恳恳在西北做事。 谁知,一次押运粮草任务,过程中突然遭到了边境小部落敌袭,押运粮草的一百多人全部被杀了,他算好运,砍在腹部的伤不算致命,又被中途路过的一户镖师队伍救了下来,好运没被边疆的孤狼野鹰给啃了。镖师队伍随手将他扔到了边城的一户农户里,他命硬,在跛脚大夫的一番简单医治下居然扛了过来,后来他就留在那户农户家养伤。 伤刚刚养好,恰逢偶遇一队路过的军马,他就跟着那队军马离开了。谁知道,那队军马居然隶属西南编制,并不属于西北编制,等他清楚明了时,已经离开西北老远了,回不去了,索性就跟着军队一块去了西南,也因此,才与他们断了联系。 听完他的简单经历,段新钰与蔡清钰齐齐舒了口气。 不想他的经历这般复杂颠簸,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清钰没白等。 何况,他还捞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功劳。 说到功劳,昨天相益彰没具体说,她听到白林这个名字后满腔心思都在名字上了,也就没细问,这时候不免好奇问道“听闻,这次战役,你创下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哪有什么天大功劳之说。”白林摆摆手,十分不以为意,不过瞧着两人好奇又催促的眼神,他挠挠脸,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说,“其实,不过是走狗屎运,恰好让我逮到了蛮夷的一个大头目。” 两人瞪大了眼,惊奇又惊喜,片刻,段新钰拍板,“不错,山竹,真的长进许多。” 白林挠挠脸,又笑了。 她们简单问了两句话后,前殿来人,说太子找白林有事,意在委婉提醒她们,时间到了,不要将他一直扣在后殿,不然传出去对彼此名声都不好。 段新钰会意,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又对白林说“好了,你回去朝殿下复命吧。”又细细交代,“且记得,现在青豆居住京城,如今,你的承诺兑现了,青豆也一直守着她对你的承诺,接下来,想必不用我多加提醒吧。” 白林立即撩衣摆麻利跪下,“臣知道,臣定不会忘记当初的承诺,臣,也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蓦然抬起头,温柔而缱绻地望着半低着头,只露出一双精巧而滴红了血的耳垂的蔡清钰。 段新钰欣慰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听完大致的经过, 相益彰恍然, “原来如此, 白林与清钰当初算是许下了婚约。” “差不多, 娘亲虽然没有明言允许,但也没明言拒绝,依着娘亲的脾气, 这已经算默许了。” 山竹脾气秉性都不错,又跟清钰自小一起长大,对她情深意坚,若不是他条件实在不好,蔡娘子也不会如此坚决反对。 相益彰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神情若有所思,又思忖迟疑,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段新钰愣住,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好笑,“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让你帮衬山竹, 只是告诉你这么一件事。” 陛下对西南战事中立功战士的赏赐还没下来, 看相益彰这态度, 好似要帮衬山竹一把,但她跟他说过往那些事只是让他明白山竹跟她家的关联, 并不是让他看在清钰的面子上给山竹一个好前程。 “我知道, ”相益彰拍拍她的手, 让她别那么激动,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会考量一二。” 段新钰重新软下来,靠到他身上,说“我主要是担心旁人说你用人唯亲。” “何叫用人唯亲,亲人本就比旁人亲近靠谱,感情深厚,再者,通俗点说,利益一致,背叛的可能性就低。” 他抚了抚她额前几髻鬓发,“你就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嗯。”段新钰抱住了他。 白林回来的消息果然让整个蔡家欣喜若狂,便是蔡娘子,即便面上不显,但观她眉眼轻松,隐隐带喜就知,对于白林平安健全回来,甚至还立了大功这件事,她也是十分欢喜的。 御花园,花团锦簇,红红绿绿,不知何时,春天将五颜六色洒遍了整个御花园。 段新钰搀着慧姐儿阔步闲逛,两人边闲逛边闲聊。 “你兄长如何没受伤吧” “没事。” “说来还没跟你说声恭喜,崔公子此次立下大功,日后定青云直上,前途似锦。” 闻言,慧姐儿笑笑,道“都是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办事,这也是我哥哥的责任与荣耀。” 段新钰笑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同她多做交流,因着当初的事,她对崔蔚然的事就得比旁人多两分谨慎和距离,看在好闺蜜与两人关系还不错的份上,她客气地问两句,其他的就不方便多说了。 慧姐儿也明白这个理,因此十分顺当地随着她转移话题。 阳光大好,两人走着走着渐渐出了东宫,走进宫里的小巷,小巷两边是高大的城墙,白底蓝腰,城墙上琉璃瓦流光溢彩,折射投下来的阳光,光影团簇,分外璀璨。 正谈着话,突然,慧姐儿顿在了原地,段新钰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白衣飘飘,长袖素兰,袍泽翩然若飞,上头一点绣着兰花清润如玉,边边缝着金丝线,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发光,段新钰静静站在原地,静等那人翩翩走过来,俊脸苍白到极点,偏偏又艳丽到极点,眉眼淡漠,嘴角似乎时常扯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来人便是,留王。 他慢慢走到两人跟前,缓缓行礼,“参见太子妃。” 段新钰回以半礼,“留王殿下。” 慧姐儿则正经行礼,“参见留王殿下。” 留王没看慧姐儿,段新钰甚至有种错觉,他好似也没正经看过她,只是她身上被盖了太子妃的戳,所以他就朝着太子妃行礼,行完礼之后身形滞都没滞一下,径自错过身走了。 衣衫翩飞,剔透如玉,给人留下一种下一刻他就要翩然飞翔远去的错觉。 段新钰怔怔出神,不自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段姐姐。”慧姐儿呼唤她。 “啊”她回过神,疑惑地看她。 “留王虽深受陛下的宠爱,但他到底只是位闲散王爷,背后也没高官侯爵的外家,实在不足为惧,段姐姐你不必担心。” 闻听此言,段新钰呆了呆,须臾,听明白她暗指的意思,不由啼笑皆非,她摇摇头,笑道“你想多了。” 话落,却没多说,只是神情仍旧怔了怔,看样子似乎还有心事。 慧姐儿疑惑地偏头看她。 “好了,继续走吧。”段新钰吐口气,不再想,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继续闲逛。 慧姐儿没留下来用午膳,她知道此时段姐姐与太子殿下正是新婚燕尔,甜情蜜意的时候,没见瑞哥儿都被他们嫌弃地扔回了段府,因此,她就不留下来讨嫌了。 听到她的一番歪论,段新钰羞得险些要挠死她,但她捂嘴笑着躲远了,片刻,就走了没影了。 段新钰摇摇头,笑着转身回到了殿里。 相益彰已经回来了,正在桌案旁打理朝臣晋上来的折子,陛下近两年愈发沉迷炼丹,早前太子没被找回来时还能维持面上的勤奋,但自从太子回来后,他干脆将朝政往太子身上一扔,除非动兵旱涝灾等举国大事,否则就跟个退位的太上皇似的,炼丹,养花,钓鱼,小日子不要过得太悠闲。 但说句真心话,这种情况,但凡现在在任的是其他朝代任何一位太子,都只有兴奋欲狂的份,无他,陛下让政,不仅有利于巩固太子的位子,更能让太子进一步掌握朝廷,笼络更多效忠于他的朝臣,这也是诸位簪缨世家如此看重诚懿侯府的原因。 陛下这等表现,除非出现不期的意外情况,例如太子病逝,或者其他人逼宫,否则,太子登基就是妥妥的事。 储君,下一任陛下,单凭这,哪怕太子与其不怎么亲近,诚懿侯府也绝对是诸位世家里拔头筹的存在。 现在,又添了段府。 所有世族都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爱重若珍宝,两人早前就认识,甚至嫡长子都出来了,太子妃的位子已经稳的不能再稳,太子妃的位子稳,不就是身后的段府稳,更何况,相比诚懿侯府,太子明显对段府还要更亲近点。 话题转回来,换做其他人,例如陈王,假如他是太子,对于陛下的放权行为,他肯定欣喜若狂,但是相益彰自小在现代长大,没什么功利心,这心思与旁人就有很大不同。 照他说,他宁愿闲点,闲点才能多陪陪红豆和圆圆,在现代,新婚夫妻结婚后还有一个蜜月要度,但他身兼重任,每日陪他们的时间就不多,更遑论蜜月了。 不再多叙述,段新钰走进去,悄悄走到他身后,本想捂住他眼睛吓他一下,她以为她没出手,他就该察觉了,但她伸出手,捂住了他眼睛,甚至叫了一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站起来,一把扒拉下她的手,转过头见是她,不由无奈。 “孩子气。” 段新钰捂唇闷笑,狡黠地眨眨眼,整个人倚到他身上,抬起下巴,磕着他胸膛,问“刚刚在想什么我都走到你身后了,你都没察觉” 说到这个,相益彰似乎怔了一下,片刻,他笑笑,说“没什么,朝廷上的一些小事,你不必担心。” “哦。”段新钰点头,但她盯着他,分明还有几丝疑惑和担忧。 相益彰握住她的手,突然想到,“今日是不是该将圆圆接回来了” “对,太后娘娘那里已经打发人来问好几躺了,若再不将圆圆接回来,恐怕娘娘对父亲和母亲就有看法了。” “那就接回来吧,回宫住两日再回去看望岳父与岳母。” “嗯。” 这次回府接圆圆,两人一块去了,没有出动多大的排场,甚至段府都不知道,等两人上门了,小厮跑着进去禀报了,段修瀚与段夫人才知道他们出宫了。 “你们怎么亲自来了来接圆圆回宫的吧合该我亲自送回去才是。”段夫人说道。 “无碍,”段新钰上前搂住她,“正好我也想您了,顺便就这次出宫机会过来看看您。” 段夫人笑笑,转瞬,却又欲言又止, 段新钰疑惑,看母亲这神情,似乎与相益彰有些许相似,段夫人看她一眼,在太子跟前,没多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等过了会,相益彰同段修瀚到旁边去说话时,段夫人才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段新钰迫不及待问道“母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段夫人迟疑着看她一眼,许久,轻轻开口,“今日早朝,留王请陛下给白林赐赏。” 段新钰一愣。 “白林是留王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宫的路上, 瑞哥儿扒拉着他们, 神情兴奋,叽叽喳喳, 闹个不停, 他想他们了。 他在段府住这两三天,虽没有任何陌生拘谨的感觉, 但段新钰不在,心中最亲近的人换了地方住,他对段府的感觉就变复杂了, 再次回来住, 好似也就更加明白, 日后,皇宫才是他的家。 相益彰揉揉他兴奋地毛发都炸起来的小脑瓜,笑道“曾祖母一直惦念你,着人过来询问了好几次, 你这次回宫,先陪曾祖母住一晚。” “好吧。”瑞哥儿语气有些失落, 转而想到曾祖母对他的疼爱与宫里数不清的美食与小玩意, 登时将失落丢到一边,重新振奋起来, 甚至还掰着小指头细数这次回宫要做的事情与吃的美食。 相益彰摇头失笑,转眸看她, 瞧见她面上的神情, 他愣住, 问“怎么了” 段新钰迟疑地转头看他,顿了顿,勉强笑笑,“没事。” 相益彰收了笑,变得严肃起来,他刚想开口问究竟发生何事,但刚张开嘴,脑海里一个念头突兀闪过,他顿了顿,慢慢闭上了嘴。 许久,他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心里不必有任何介怀,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段新钰笑了笑,却转而握紧他的手,说“我相信山竹,他自小同清钰一同长大,是个心里有明月的豁达孩子,今天那事,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嗯,所以我从不担心,你要担心的也不是我,而是清钰,别让她因这点小事同白林闹别扭。” “我知道,我会同她说说的。” 改日,蔡清钰进宫来,果然就此事同她谈心事,她坐在那里,整个人躁动不安,脸上分明有一丝怄气的怨怪。 段新钰劝她,“我与你姐夫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何苦因这点小事与他闹别扭,你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相聚,若真遇到什么事情,还是要彼此说开为好。” 蔡清钰摇摇头,冷静道“我没与他闹别扭,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就好” “只是,”她抬起眼,迷茫而痛苦,“姐,山竹哥他是留王的人,他说当年他在西南受过留王的恩惠,这么些年,他也一直深受留王的照顾,他说,留王是他的恩人,知己,他愿为留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新钰怔了怔,神情渐渐认真起来。 “姐,虽然我不是出身官宦世家,也不是感知天下事,对政治敏感的男子身,但来京城这么长时间,我也知,留王与姐夫并不对付,听闻当初姐夫回来的时候,留王狠狠为难过他,只是陛下一力硬挺姐夫,留王这才收敛几分留王虽然没有陈王的深厚背景,但他深受陛下的宠爱,便是当初一直找太子殿下的麻烦,陛下都不曾惩戒一二,我” “青豆。”段新钰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她罕见地没有称呼她现在的名字,而是称呼她之前的名字,无论“清钰”这两个字多么高贵典雅,“青豆”这两个字都代表了两人当初那段珍贵美好的时光,也更容易让彼此心窝瘫软。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蔡清钰怔了怔,随即,沉默了下来。 “你要相信山竹,且不论留王与殿下的关系如何,你要相信,山竹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蔡清钰慢慢垂下头,沉默没吭声。 “况且,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来的冒昧,但不知为什么,我相信留王也不是那种,那种”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似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不能直接坦白地说留王不会与殿下争宝座,隔墙有耳,来到宫里,就更要慎重,对于此等离间天家兄弟的事情与言论,她向来是少听少言,神情不由苦恼起来。 蔡清钰收拾好心情,刚刚同姐姐发泄一通,心里好受多了。 她笑笑,“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不是不信他,只是,若他全心效忠于留王,若留王与姐夫争位,我不想让他陷在中间为难,所以我们的婚事,还是再看看吧。” 段新钰着急,“清钰。” “姐,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再劝我了。” 蔡清钰从小到大一直是个说一不二,有自己主意的脾气坚定的人,她若真下定了决心,别说她,便是蔡娘子与山竹都不能轻易让她改变主意,段新钰暗自喟叹一声,心里难受,但却不知道该劝什么。 他们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她不想让妹妹因着她再受什么委屈,不过是效忠留王罢了,白林总不会因此就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但显然,在蔡清钰心里,她不能完全放下心,或者说也不想让白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只能就这样继续拖下去,拖到相益彰登基,留王不能成为隐患,或者,两人的感情在日渐流逝的时光中渐渐磨灭。 蔡清钰走后,段新钰心里难受,就坐在窗边呆呆看窗外的那棵海棠花,日影月移,不知不觉,她竟然在房间里坐了一下午。 相益彰走进来时,看见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心里不由大为心疼,他自然知道今日蔡清钰来过,能让段新钰心神这么大起大落的只有段府和蔡家那两家子了。 他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红豆。” 段新钰回过神,怔怔瞧他一眼,神情黯然,轻轻将脑袋靠在他身上,“随遇安,我该怎么办” 相益彰揽着她,没立即回答,过了许久,他方才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抵知道她心情不好,蔡娘子干脆亲自进宫了一趟,在她跟前又怒又骂,道“早先就说过,不该成就他们这对虐缘,现在好了,等了他三年多,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了,却碰上这种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本就没这缘分,何必一定要强硬地将彼此拴在一起。” 段新钰无奈,“娘,何谓强硬地拴在一起他们互相对彼此有意,现如今,家世背景也配得上,合该是天赐的好良缘才对。” “天赐的好良缘”蔡娘子冷笑一声,“你该去看看你妹妹现如今痛苦纠结的心情,再来评价这件好姻缘。” “娘。” 蔡娘子忽的叹了口气,“好孩子,你们也不要将清钰和山竹的事放在心上,这不关你们的事,若真要怪什么,就该怪这叵测的天理,也许,他们真的没有缘分。” “娘。”段新钰难过,抬起头,望着她,欲言又止。 蔡娘子看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不由失笑,“你放心,娘再生气,也断断不会逼迫你妹妹,她这孩子实心眼,人又倔强,轻易不会随从他人改变自己的心意,但大面上十分理智冷静,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段新钰笑了笑。 过后,蔡清钰再次进宫一趟,跟她说,白林已经同意了她的意见,他们二人决定将婚事再推迟两年,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缘分,由老天来决定。 段新钰总觉得是自己害了清钰,遂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大畅快,约莫心情一直郁闷难受,日子久了,竟憋出病来了,这一病,可将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尤其瑞哥儿,直接守在她床边,死活不愿意离开,一定要时时守着她才能放下心。 她心里同样惊异,没想到这就病了,见亲人都被吓坏了,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如此反复,反倒将那件事想开了些。 其实,最一开始,清钰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将这件事交给老天吧,若是缘分到了,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况且,不知怎么,她一直觉得留王跟陈王不是同一种人,虽然他似乎也总是跟殿下过不去。 修养了半月,她身体渐渐好了,就重新将宫里的事务揽到自个身上,这一整理才发现前日随遇安从库房里拿了好几件珍贵器物,但那些宝贝她却没在两人的房间和书房里见过,她心里疑惑,就将他身边的随侍太监唤过来,询问那两件珍贵器物的事。 谁知,小太监却说,太子殿下将它们送给留王殿下了。 听完,段新钰一愣,紧接着,她心腔漫起无穷的酸涩与温暖。 哪怕随遇安不说,但他也为在她家人的事而担心和操劳着,换句话说,她总觉得留王不是奸诈之人,若能与他交好,多一位兄弟,日后他处理国事,想必也能更加顺心吧。 她心里高兴,就想亲自下厨,给随遇安做一道美味的鸽子汤,也让他看看她对他的满腔爱意。 然而她还没付诸行动,却见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苦着脸回来了。 看见她,小太监苦着脸给她行了个礼,继而,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她,犹犹豫豫地说“留王殿下说,厚礼珍贵,他不欲夺殿下心头好,遂,遂命奴才又将东西带回来了。” 闻言,段新钰一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过两日是瑞哥儿的生辰。 瑞哥儿是皇孙辈的头一人, 还是太子的嫡长子, 如无意外,便是顺利承当的下一任储君,他的生辰自然算不得小事,应当大操大办才是,只是陛下不知为何, 突然下圣旨说小孩子福气薄,生辰无需大办,只简单在宫内一块用个团圆宴就行。 接到这道圣谕,段新钰心里没什么想法, 甚至为陛下为圆圆考虑周全的一番拳拳爱孙之心而欢欣雀跃。 相益彰倒是不甚开心, 这是圆圆认回来后的头一回寿辰, 若不大操大办, 怎显得皇家对圆圆的看重, 他欲去跟陛下说道说道,劝他改掉这个主意,结果陛下根本没见他, 他无奈又恼怒, 兀自生了会气, 最后只得依言下了旨意下去, 但到底不舍得让圆圆受任何委屈, 遂除了命令内务处不得大办外, 还邀请了一些亲戚重臣, 让他们带上他们同龄的子辈孙辈, 进宫来陪同瑞哥儿玩耍,怎么也不能让圆圆这个生辰单调寡淡了。 转眼到了瑞哥儿生辰这天,一大清早,段新钰便领着打扮一新的瑞哥儿前往太后宫里。 瑞哥儿显然比她更熟悉亲近这边,甫进去,瑞哥儿便撒开她的手,“哒哒哒”跑了进去,紧接着殿里就回荡起“曾祖母”的稚儿声音。 段新钰摇头好笑,刚欲收回手,突然,手掌一热,她一愣,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相益彰温柔地看着她,嘴角一抹温柔缱绻的笑意。 刚刚两人中间隔着个瑞哥儿,一人拉着瑞哥儿一只手,现在,瑞哥儿刚撒了手冲进去,他不知何时慢慢挪过来,拉住了她那只空荡荡的手。 段新钰弯唇一笑,回握住他的手,袖子掩盖下,两人手拉着手慢慢走了进去。 瑞哥儿早已经瘫在太后身上嬉闹开了,太后抱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张往常尽管慈祥但不失端庄的面庞上更是布满了笑容,恍若一朵灿烂绽放的菊花,丝丝缕缕都绽放着喜悦与疼爱。 “祖母。”两人上前,给她行礼。 “好孩子,你们快起身。”太后抿了抿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朝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依言起身,又给坐在旁边的皇后行礼,“母后。” “起来吧。”皇后娘娘仍旧那么婉约端容,亲切和煦,那双沉淀了太多的眸子中一派看穿世事的泰然与沉静。 他们起身后,殿内其他人又来给他们行礼,其中就包括掌珠公主。 说实话,段新钰嫁进来这么长时间,见掌珠公主的次数并不多,东宫与住着嫔妃和太后的后宫离得并不算近,太后与皇后也不是等闲就叫人请安的性子,遂段新钰只需初一十五过去露个面就行,遂她进宫这么长时间,只见过掌珠公主一面。 就这两次见面的情况来看,掌珠公主对她的成见一时半会是消不了了,但是,望着掌珠公主炯炯有神地拿着一件珍奇宝玉逗瑞哥儿的新奇模样,她抿唇笑了笑,只要她接受瑞哥儿,对瑞哥儿好,她就感谢她。 她坐在下首,听太后时而逗逗瑞哥儿,时而同皇后说会话,偶尔插嘴回两句,殿内气氛也算怡然和谐。 过了会,陈王带着陈王妃也赶了过来。 陈王当真是她进宫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见,相比上次见面,他似乎落魄失神了许多。 听闻上次,哪怕事情都推到了丽姬身上,丽姬也被处决了,但他难免落得个识人不明,管教不严的罪过,因此陛下干脆就罚他没收半年俸禄,闭门自省三个月。 看来陛下当真不喜这个长子,这件事说来掌珠公主的罪过还要更大点,但对掌珠公主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了下,但对陈王,却罚得这么重,自太子回来后,他的威望本就一落再落,再经过此事,是彻底不成体统了。 陈王对造成他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自然没什么疼爱之心,对着他的笑都显得虚假,但好在没说什么过分之言,只太后嫌弃他说笑都不真,怕吓到了瑞哥儿,就将他打发到一边了。 陈王沉着脸坐到了座位上,临坐下前,还阴沉地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在意他。 过了会,瑞哥儿捂着肚子想要更衣,翡翠就将他带了下去。 更衣的地方在偏殿,段新钰同太后和皇后说了会话,突然,发现瑞哥儿更衣的时间好像长了些,她粗粗一扫,遽然发觉陈王居然不在殿内,他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 她一惊,赫然站了起来。 立即吸引了殿内的目光。 勉强一笑,她说“我去看看圆圆。” 太后这才发觉圆圆居然还没回来,她忙点头,“你去吧,早些将他带回来,不要让他在外面贪玩,过了时辰。” 她以为圆圆在外面贪玩,玩出神了,这才忘了回来。 段新钰笑着点点头,而后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她先去偏殿瞧了瞧,果然,圆圆并不在那里,她急匆匆地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偏角发现了他,不止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陈王,另外一人,居然是留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此时, 两人竟然呈现对峙状态。 而她一直寻找的圆圆正被留王抱在怀里,段新钰顿时舒口气, 转瞬,那口气又被提了起来,她盯着面向这边,神色冷淡的留王,提脚就想走过去, 谁想, 就在此时,陈王突然开口了。 他嗓音压抑而阴狠, 带着一股找茬的气味,而瑞哥儿, 被吓得浑身一颤, 紧接着,居然依赖般将脑袋藏到了留王脖颈里。 脚步陡然顿住,段新钰愣了愣,神思一晃,下一刻, 居然匪夷所思地停住了脚步, 为怕他们发觉,还往旁边躲了躲。 陈王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用那种刻意压低了嗓门, 但无端透露出几分阴狠和跋扈的嗓音说“留王你是何意” 留王将瑞哥儿抱在怀里, 神色淡淡,那张总是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眼睛微眯,薄唇微抿,整张脸无端生出一分犀利与凉薄,他话不多说,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让开。” 声音也是极为犀利与凉薄。 陈王被激怒了,嗓音也变得尖锐而刻薄,“别以为仗着父皇对你的宠爱,你便能目中无人,你除了父皇的宠爱,你还有什么一无是处,还是个病痨鬼,你也敢在我跟前嚎叫” 闻听此言,留王终于看了他一眼,殷红的嘴唇缓缓勾起,惨白的脸,殷红的唇,两两相映,再加上嘴角那抹嘲讽而不屑一顾的微笑,他整个人恍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直叫人心中发怯。 陈王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下一刻,他就为自己居然被这病痨鬼给吓住这件事惊住,心头怒火“腾”一下烧了起来,他脸色铁青,不再后退,反而朝前走了一步,甚至挑衅地抬起了下巴。 然而,对于他这蠢样,留王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斗,仍旧只是赏了他两个字,只是相比前一刻还算维持表面的礼节,这两个字俨然已经毫不客气,甚至还带有浓重的侮辱性的意味。 他说“滚开。” 陈王脸涨的通红,他愤怒地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你说什么” 留王淡淡瞥他一眼,根本没任何动容。 好半晌,陈王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渐渐变小,终于,他冷静下来,声音变成有些刻板的平静,“留王,皇兄自知待你不薄,你为何总不愿投以皇兄呢哪怕不投以过来,总该对皇兄和煦温和才对。” 对此言,留王只是冷笑了一声。 陈王的脸皮被他丢到地上踩,他气得脸色紫黑一片,然他顺了顺气,却是艰难地克服了皇家的傲气,继续道“好,不说那些,如今我不过找本王的好侄儿说两句话,逗逗本王的好侄儿,留王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尾巴狼” 闻言,留王神色仍旧一派平静,好似将陈王气得差点跳脚的人不是他,他不慌不忙地听他说完这番富丽堂皇的话,眼角斜斜一瞥,隐隐带几分凉薄的嘲讽,如同水墨画般的眼线好似迎风飘扬的柳枝,偏有几缕肆意妄为的张扬与毫不顾忌。 他低头问瑞哥儿,“你愿意跟他走吗” 瑞哥儿的回答是再次紧紧抱紧了他脖子,抗拒地将脑袋埋在了里面。 随后,留王淡淡瞥他一眼,“看到了,滚吧。” 陈王气得脸庞黑红,手下拳头攥紧,手背上蹦紧几根明显粗壮的青筋,段新钰不觉迈出了步子,就在她以为陈王恐怕会控制不住揍他一顿的时候,陈王居然狠狠甩下袖子,转身走了。 段新钰一愣,这就走了 就在她愣神的当头,留王将瑞哥儿放了下来,他摸摸他的头,然后居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竹蜻蜓,递给他,总是冷淡或者刻薄的脸上居然罕见地浮起一抹柔和。 瑞哥儿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接了过来。 段新钰怔怔地望着这一幕,一时间,心里不知飘过何种滋味。 半晌,她轻挪脚步,走上前去。 “多谢留王乐施援手。” 见到他,瑞哥儿眼睛猛然一亮,他立即颠颠地扑了过来,一把扑到她怀里,“母妃。” 段新钰揽住他,眼睛却仍盯着留王看,枣核般的大眼里满是感激与谢意,“刚刚的事,多谢殿下了。” 谁想,面对她的善意,留王不仅迅速地收了刚刚对圆圆的那点温情,甚至极快速地撇开眼,若她瞧的没错,她分明看见他极迅速移开的目光里凝着满满的抵触和厌恶。 她愣住了。 留王却没再停留,转身兀自走了。 “王叔。”瑞哥儿突然撒开了紧紧抓着段新钰的手,转过身朝留王喊道。 留王顿住了身子。 瑞哥儿顿了顿,张大眼睛,认真道“谢谢你。” 大概停了那么几刻,也许只是一瞬间,留王没回头,再次提起脚,走了,这次,再也没回头。 段新钰带着完好无损的瑞哥儿回到殿中,众人看见,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后忙将瑞哥儿叫到身边,问他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那么长时间,有没有冻着冷着,想不想吃东西等等。 瑞哥儿乖巧地回答,走到外面,见景致好就贪玩多待了会,没有冻到冷到,也不饿。 倒没提及陈王和留王的事,不说刚刚陈王根本没对他做什么,只说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陈王的曾祖母的孙子,且跟他爹爹不太合,曾祖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何必提那些伤心事让她烦恼。 只是他被搂到太后怀里,却悄悄朝留王眨了眨眼。 留王冷淡地收回视线,根本没搭理他。 瑞哥儿一愣,随即,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巴。 陛下直至晚宴时方才露面,紧接着将当初还在潜邸时得到的一颗硕大东珠赏给了他,当做生辰礼。 听闻,这颗东珠是陛下还是皇子时偶然从皇觉寺后山挖到的,当时方丈还为他批语,宝物馈赠不凡之躯,那句话隐隐就在暗示陛下就是登基大统之人,其后果然,太子落马,陛下一力挑众位皇子,从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天下霸主。 此时,选择这个时候,陛下将其赠送给太子嫡长子,其中意义可谓非凡。 至此,陛下不喜这位嫡孙,乃至连他认祖归宗之后的头一次生辰宴都不愿大办,可见陛下实在不喜他甚极的传言不攻自破。 若陛下不喜这位嫡孙,还会将这颗有着非凡意义的东珠赠予他吗要知道,哪怕是当初太子殿下找回来,宫里举办了一场巨大的欢庆晚宴,陛下都不曾赏赐太子殿下分毫呢。 对于这件事,在场的大臣眼神来回传递,隐晦间,不知交流了什么,段新钰只知道,他们看向自己和圆圆的目光愈发尊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晚宴散了时, 已经差不多亥时了。 相益彰一手牵着段新钰,一手牵着瑞哥儿,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拜退陛下和太后,皇后,转身朝东宫走去。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忙小碎步赶上来,急声道“一个两个都是瞎的还不快给殿下和娘娘备好轿撵。” “不用。”相益彰摆了摆手, 夜色下白皙的面容隐隐流转一丝柔色, “圆圆刚刚吃了不少,正好走回去溜溜食。” 说完, 他望了眼段新钰和瑞哥儿,旁边恰好有宫女拎着羊铃灯走过, 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投射到他脸上, 转瞬即逝,却也叫大太监确信了他看到的不是假的回来后,一直冷淡寡言,无论对陛下还是太后都不亲近的殿下眼里居然盛着满满的温柔。 大太监一愣,许久, 他慢慢弯下腰, “恭送殿下,娘娘, 小殿下。” 相益彰略颔首, 拉着他们走了。 他们走后, 不知过了多久, 大太监终于慢慢直起了身,望着殿下离去的方向,他眼眶倏的红了,眼角隐隐浮现泪花,他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心里无限慰藉,成亲后的殿下总算有一点人气了。 那边,段新钰和相益彰却遇到了一对正在争执的熟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陈王单方面给留王找茬。 他估摸着是喝醉了,眼睛微微迷蒙,脸蛋两坨煮熟了的虾子似的熟红,整个人不依不饶地挡在留王跟前,撒泼似的要给他好看,手脚摇摇摆摆分明立不太稳,却颤颤悠悠地想要扑过去狠狠给他一拳,幸好旁边的太监宫女拦着,不然陈王与留王打架的传言流出去,整个皇家的颜面都被他给丢尽了。 被他挡在那里的留王脸色铁青,估摸着今晚还喝了点酒,一向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尤其那张艳红的嘴唇,此时更显红艳,他厌恶而暴戾地盯着大着舌头挡在他跟前的陈王,若不是他们之间有太监宫女阻拦着,他估计早就忍不住了。 “王叔”瑞哥儿突然伸手,指向不远处被陈王纠缠的留王,恳求的目光转向相益彰,“父王,帮帮王叔吧。” 相益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追究,他立即沉着脸走上前,呵斥道“还不快将陈王搀扶开。” 见到他,众人猛然一惊,情绪更加惶恐,手脚的动作却更加麻利,飞快将陈王搀扶到了一边。 陈王见到他,愈发激动,当即骂道“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杂种,也就被那两个老货当做宝贝,还被封为太子” 他话没说完,所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些太监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手脚一软,竟然吓得“扑通”跪到了地上。 没了太监宫女搀扶的陈王身子一软,紧接着硬实地摔到了地上。 他被摔的腰酸屁股疼,“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屁股就开始骂人,“都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将本王扶起来,胆敢如此懈怠本王,本王要了你们的命。” 然而,这些太监宫女们此时哪敢站起来,通通一声不吭地跪伏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服,他们一动也不敢动,眼里俱是毫无生气的绝望和隐隐的怨怼。 相益彰脸色十分平静,平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这时,留王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艳丽的薄唇缓缓勾起,“太子殿下,这可是打击陈王的好机会,他说下如此大不敬的话,若禀告给父皇和祖母,想必,陈王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相益彰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反驳,眼神却愈发沉郁,似乎赞同了他的话,留王嘴角的笑意欲重。 他转向仍旧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陈王与旁边一脸绝望的几位太监宫女,倏忽,开口,“你们,起来,将陈王”他扫视四周,迅速将视线定到一破败荒凉的宫殿处,“将他塞到那里,今夜谁也不许过去照看他。” 听完,以为要死定了的太监宫女们脸上一僵,他们慢慢抬起脸,浮出不可置信。 留王慢慢收了笑意,复杂地看着他。 “没听到孤的吩咐”相益彰皱眉。 “是,是。”太监宫女们慌里慌张又劫后重生地爬起来,没忍住,嘴角咧起欣喜若狂的笑。 等他们小心翼翼却又恰到好处地让陈王受点皮肉之苦拉走后,留王终于将复杂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许久,讽刺一笑,“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有这副菩萨心肠。” 相益彰表情变都没变,只是道“孤身为监国太子,教养皇室中人本就是孤的责任,留王若无事,就尽早离宫吧。” 留王垂下眼帘,不明意味地轻笑了一声,他看了看瑞哥儿,转身走了。 目送他逐渐走远,直到身边再没有旁人,段新钰才拉着瑞哥儿走上前,她张开嘴,刚欲说什么,相益彰却率先开口解释道“陈王纵然跋扈,便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但这些宫人却是无辜的,若让他们为陈王的醉酒失言妄丢了性命,我这心里,总是不好受。” 他来自现代,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生命珍贵的教育,来到这里,虽只能随大流接受这万恶的封建奴隶制度,但却始终不曾违背心里的那根底线,他虽不能一下子改变这个制度,却也不愿意变成肆意泛滥人命的恶魔。、 他踟蹰地盯着段新钰,不知她是否能明白他的心意。 段新钰愣了愣,却一笑,“我明白,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留王的一些事。” 相益彰愣住,疑惑地望着她。 她将留王救助瑞哥儿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罢,他半分诧异,半分沉默。 许久,她轻声道“留王内心,其实也是个柔软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段夫人递进来帖子, 说蔡娘子和蔡老三他们想见她一面。 段新钰现在是太子妃,等闲出宫并不方便,甚至想念亲人都只能将亲人叫进来说话,而且还只能叫段夫人或者蔡娘子, 若无必须面对面交谈的事,她是不能宣召段修瀚和蔡老三进宫的。 收到这个帖子时, 段新钰心里一咯噔, 随之蔓延上来一层深深的不舍, 她压了压眼角,压住眼角的酸涩, 好半晌,轻声而坚决道“备轿,出宫一趟。” 带着瑞哥儿赶到她给家里人买的小院子的时候, 果不其然, 屋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堆放了好几个包裹和箱笼,看到这一幕,即使心里早就有了猜想和准备, 段新钰仍不可避免心里一涩,眼泪差点就决堤而下。 瑞哥儿好奇又不安, “姥爷,姥姥,你们要去哪里啊” 蔡娘子温柔地看着他们, 闻言, 叹了口气, 慢慢走过来,揽住他的小身子,道“姥爷和姥姥要回衮洲啦。” “啊”瑞哥儿惊呼一声,瞪圆了那双猫眼,震惊又不解,“您,您不跟我们待在一起吗” 他小小的脑袋还以为,他们先来,姥爷和姥姥后来,现在大家团聚在一起,离得不远,随时可以串门,自此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他一直以为,姥爷和姥姥,外祖父和外祖母,小舅舅,小姨,这些被他圈在自己圈子里的亲人,大家会永远待在一起,现在又多了祖父,祖母,曾祖母,小姑姑和王叔,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也都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现在冷不丁听说姥姥和姥爷要走了,他小脸皱巴巴,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颤抖着嗓音不舍地喊道“姥姥。” 听到这声奶声奶气的呼喊,蔡娘子心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似的,又闷又疼,又好像灌了满腔的酸山楂水,又酸又苦。 她一只手拉住瑞哥儿,一只手抬起,轻轻抿去段新钰脸上的泪水,眼眶倏的红了,却硬是不让自己透出任何软弱和泪水来,“傻孩子,姥姥要回去照看酒楼呢,圆圆,你不是最爱吃姥姥那里做的酱肘子了吗如果姥姥不回去,照看着酒楼,以后你就吃不到姥姥做的酱肘子了。” 瑞哥儿将脸蛋埋在她大腿间,闷声闷气,“姥姥在这里,也能做酱肘子。” 蔡娘子和段新钰等人均被瑞哥儿这小孩子气却又机灵伶俐的话给逗笑了,忧郁悲伤的氛围登时一扫而空。 段新钰自己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知道纵然她再不舍,爹和娘也不会留下来,谁让他们将根暂时扎在衮洲了呢。 她抿去泪水,让自己努力笑起来,迎上去,微笑“爹,娘,女儿来帮你们。” 跟着一起来的丹心和白鹭等人立即惊慌失措,争着上前,“娘娘,奴婢们来就行了,您和老爷夫人在一旁歇着就好。” 段新钰抬手,阻止了他们,“我自己来,你们照顾好圆圆。” 这些年,家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了,蔡娘子他们也买了两三个负责做饭洒扫的婆子和伺候人的丫头,但买人来主要是让婆子帮忙打理家里,让丫头精心伺候清钰,他们自个,却没习惯叫人伺候。 这回去的行礼,他们定然要亲自收拾才能放心,段新钰和清钰,学钰他们自然知道这个理,于是纷纷上来一块帮忙。 一时间,一大家子仿佛回到了从前,段新钰没有经历过这一系列事情,还是一个普通的村姑,一大家子,意见一块商量,事情一块做,平淡却温馨。 若无意外,日后蔡娘子和蔡老三定然会为她寻一门和睦顺心的亲事,她这一生,也定然是和畅顺遂的,但若不是因着那些事,她也不会认识随遇安,遇到父亲和母亲,生下了宝贝圆圆。 心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段新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紧紧绷着眼睛,许久,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箱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琐碎东西,他们用了一点点时间就收拾好了。 蔡娘子让他们稍坐,自个进厨房去准备午膳。 学钰正在逗圆圆玩,因着蔡老三与蔡娘子走的事,圆圆情绪有些低落,他正在想方设法让圆圆高兴起来。 段新钰慢慢走到蔡老三跟前,瞧见他一口接一口地“吧嗒”烟,不由劝道“爹,少抽烟吧,太医院的大夫说抽旱烟对身子不好。” 蔡老三讪讪地放下烟袋,忙应了两声,“哎,哎,爹知道了。” 盯着他泛了些许斑白的发髻,段新钰感觉自己鼻头又酸了,她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过了许久,方才哑着嗓音问“啥时候走啊,爹” “明个,已经跟商队商量好了,这一路都有保障,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段新钰闷闷地应一声。 蔡老三讪讪地盯着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他从小将段新钰带大,段新钰又跟他最亲,便是现在改了姓,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在衮洲时,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在家里住着,因此蔡老三跟她一点隔阂也没有。 但是段府没能让两人产生隔阂,等她成了太子妃,蔡老三却突然有点迷迷瞪瞪,梦幻里一般的感觉,小老百姓,哪里见过那样尊贵的人,直至现在,他其实还有些晃不过神来。 但是,对段新钰的亲昵和担忧以压倒性的胜利压过了心里那点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像以前一样在她头上亲昵地抚摸两下。 “大丫头啊,我跟你娘走后,你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遇到什么委屈,也别憋在心里,尽情回段府哭诉,你父亲和母亲都是疼你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段新钰抬起朦胧的泪眼,哽咽着喊了一声,“爹。” 长这么大,经历过这么多事,只有蔡老三还一如既往,始终未变地称呼她大丫头,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存在。 “别哭”蔡老三手忙脚乱地为她抹去泪水,道,“你也放宽心,我跟你娘商量好了,等你弟考中如果有幸能留在翰林院做事,我跟你娘就搬到京城来,也好就近照顾你们姐弟妹三儿。” 段新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破涕为笑,“好像学钰真能准进士及第似的。” “他若做不到,我可得好好教训他。”蔡老三立即虎下脸来,“那小子,开蒙没多久就在段府和衮洲最好的学堂进学,后家里又费尽千辛万苦将他塞到京城,若考不中,辜负了我们的心意是小,若不能为你们撑腰,他这个自小在你们护佑下长大的男儿也好意思” “爹。”段新钰无奈,“举国上下,举子千千万,被称为慧业才人的何止千万,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又何止千万,您不能给学钰压力。” 蔡老三见她笑了,自个也就笑了,他道“你爹说笑呢,能考中举人已经很不错了,爹不奢求他能考中进士,更别说一甲的进士及第。不过你爹说的也不尽然是胡话,瞧着日后你和清钰都要长留京城了,清钰都叮嘱我们将她的首饰铺子给典卖出去,想必也不会回去了,遂我们这几日商量了下,决定等过两年就进京来,守着你们姐妹。” “当真”段新钰嘴唇微微颤抖,激动又欣喜地瞪大了眼。 “哈哈,自然是当真,爹何时骗过你们。” 段新钰差点又哭了。 临到午膳快做好的时候,相益彰坐着马车从宫里赶了过来。 见到屋子里的景象,他眉头一蹙,显然不用问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看了眼眼睛红红,神色还有些低落的段新钰以及神色恹恹的圆圆,他顿了顿,开口“岳父岳母何不留在京城,若还像置办酒楼的行当,其实我京郊有个庄子” 蔡娘子抿了抿发髻,精致优雅地打断了他的话,“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两年酒楼刚有些起色,实在不宜现在就关门,等过两年,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定然还会回京来。” 听到这,圆圆眼睛顿时一亮,段新钰亦弯了弯唇。 相益彰一直留意着他们,见他们开心了,而蔡老三和蔡娘子确实去意已决,只好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日后岳父岳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传书信到京城来。” 段新钰和相益彰他们在宫外留了一宿,当晚,他们和蔡娘子他们去段府一块用了顿团圆饭,后就陪蔡娘子和蔡老三回了宅子。 当夜,她,清钰和蔡娘子一块睡得。 不管有多么舍不得,隔日一大早,蔡老三和蔡娘子还是离开了,好在他们身边有伺候的忠仆,又约了聘有镖队的商队,路上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相益彰不放心,又派了自己身边两名得力的侍卫,让他们亲自送他们回家,一定要将他们亲自送进家门,亲眼看着他们整顿好才能回来。 轻尘飘扬,车帘掀动,眼看着熟悉的人影渐渐缩小,不见,段新钰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入相益彰怀里哭起来。 这次,当真是几年内都不会再见面了。 一想到那样遥远的日期,她就忍不住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只觉整颗心都揪着作痛,无论在衮洲还是京城,他们都陪了自己很长时间,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但是这次离开,就是真的离开了,不是几天,几个月,而是几年,好几年。 相益彰拍着她的背,望着远去的车马,心里也无端生起一股若隐若现缠绕着心腔的寂寥。 当初让他放下心里的戒备,尝试接触红豆的理由就是她这一大家子温馨可爱的家人,他自己亲人缘浅,就十分羡慕倾向于那些和睦如意的家庭,因着这些人,他才慢慢尝试走近红豆,了解她,爱上她。 所以在他心里,他们亦是他的家人,现在家人离开了,他心里的感觉又岂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蔡娘子与蔡老三走后, 段新钰心情很是失落了段时间,她常常召清钰和学钰进宫, 时常陪他们说说话,关心他们的生活。她是家里老大,本就当关心呵护他们, 更何况爹娘走了, 他们也就只有她一个至亲了, 即便两人也不拿段府当外人, 但不管怎样,他们与段府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好一直麻烦段府。 这些道理,段新钰都懂。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晴空下, 天朗气清, 风和云淡,花团锦簇的东御花园, 蔡清钰正搀着段新钰的胳膊散步, 段新钰问道。 闻言,蔡清钰想了想, 说“也没做什么,我最近加入了一个雅饰集社, 近日, 净参加集舍的活动了。” “雅饰集舍”好奇地望过去。 “就是, 搜寻和设计京城所没有的新款式的首饰样品。” 这么一解释, 段新钰懂了, 她还记得清钰之前在衮洲还曾开过一个首饰铺子,虽然不大,但很多样式都是她自己想的,十分新颖好看,在衮洲还算小有名气呢。 当初她时不时带清钰参加一些闺秀名门的聚会,头上戴着的就是清钰设计的样式,当时在宴会上也曾博人眼球,大出风头。 想到这,她笑笑“你自己喜欢就好。” 爹娘走了,她又堵着这口气不肯与山竹安生在一起,若能找到个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必心里也会快活点。 两人手揣着手,慢慢踱步在花园里,天气愈发炎热了,她们只穿了两件单衫都热出一身汗来,随之而来,花园里竞相绽放的花朵也愈发纷繁多样,五彩缤纷。 蔡清钰看着这些花,陡然想到,“曾经我做了花瓣年糕,结果圆圆贪吃,吃得脸蛋都涨了一圈,好多天才消肿,现在没有这种情况了吧” 闻言,段新钰好笑,她也想到了当初的圆圆,那个贪吃的小屁孩哦。 两人正说笑着,陡然,蔡清钰收了笑,惊讶又郁闷地望着前方。 段新钰一愣,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她整个人一时有些恍惚,直到对面两人走过来朝她行礼,她才反应过来。 她温婉笑笑,“留王殿下。” 最近好似总是碰见留王。 明明之前在京城待的几个月就远远见过两三面。 人这缘分,当真是说不清。 还有目光转向留王旁边的人,段新钰笑笑“山竹。” 白林相比走之前,不仅又窜了两头高,身体也更加雄壮,只是站在段新钰面前,仍然只有腼腆和小心,一来他敬重她,心眼里实打实把她当姐,二来他也不敢不小心,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青豆,当时他就觉得那个小姑娘真好看啊,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傻不愣登就冲过去想跟人家打招呼,甚至还痴想着能做朋友就好了。 结果当时比青豆还矮了一头的红豆就站在旁边,又被田里的杆子挡着,他就没看到,一个猴子冲刺,飞扑过去,险些踩到红豆姐,当时红豆姐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青豆已经抡起旁边的铁锹照着他脊梁,狠狠锤了一锤头。 边锤还边骂“你个泥小子,吓到我姐了,还差点踩到她,你还要不要活了” 经此一役,他以后见到红豆姐,再不敢有任何的放肆。 当然,也就那次以后,他将抡起胳膊锤人的英气小姑娘死死放到了心尖上,啊,她锤人的样子真好看 不再多提从前,此时,他站在两人面前,腼腆地挠了挠脑袋瓜,憨笑“姐。” 段新钰看看正面面向她,但眼角却止不住地朝旁边瞥的山竹,又瞧瞧默默侧过身,半背对着山竹,嘴巴微微嘟起的清钰,嘴角一弯,不觉好笑,转瞬,又有些失落,他们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没什么事了,白林,你可以走了。”突然,留王开口了。 闻言,白林愣住了,扭头,“殿下” 留王却根本没看他,直接转身走了,脸庞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从这里看,依稀能看到他光洁白皙恍如白玉一般的脸庞与外红润的嘴唇。 他身旁还跟着两个高高瘦瘦的太监,太监弓着身子,低着头,叫人脑袋遮掩在黑翎帽下,叫人看不清楚面容。 段新钰目视着他转身走开,目光在那两个高高瘦瘦的太监上顿了一下,听闻这两个太监是陛下专门为他调教出来的能吏,平常留王几乎和他们形影不离。 白林挪到蔡清钰身边,“青豆” “干嘛”蔡清钰垂下眼帘,淡淡问道。 “我今天没什么事了,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我要留在这里陪我姐用膳。” “不用了,”段新钰忙开口,开玩笑,好不容易这两人能有机会碰一块,她怎能忍心破坏他们,她笑了笑,说,“圆圆这两日被陛下叫去开蒙了,我正好过去看看他,清钰,你跟着白林一块走吧。” “姐。”蔡清钰不大乐意,撇着嘴看她。 “好了。”段新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顺着留王离开的方向走了。 不再关注那边还在别别扭扭的两个人,她朝着留王离去的方向追去,一开始还能维持平稳冷静的脚步,后来脚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几乎相当于小碎步在跑。 但即使这,追了小半个御花园,她也没看见留王的影子。 再往前,有几个分叉口,想当然,留王出宫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她总不能真的跟出宫去。 唉,她心里叹了口气。 停了下来,也冷静了下来,想到刚刚突然冒出来要追过来的想法,甚至她还行动了,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即使追上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总不能就这样冲上去,单独拉着一位未成婚的王爷交谈吧。 但是,刚刚留王的行为,明明那么贴心,即使他装作毫不在意,甚至十分冷淡,但她能感觉的出来,留王并没有因他与随遇安之间的事而牵扯山竹和清钰的念头,甚至他还在帮助他们。 换句话说,可能,他只是单纯看随遇安不顺眼,其他人,他不过分热情,但也没有找茬下绊子的行为。 她想到第一次见留王的时候,天降大雨,泼天的雨帘将整个世界都掩盖了,周遭寂静一片,只有雨滴捶打地面的声音,就在这样朦胧模糊的场景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出来,随后,帘子被掀开,留王斜靠在车厢上,问她们,需不需要雨伞。 所以,究竟为什么呢 难不成真因为随遇安回来分了陛下对他的宠爱亦或者抢了可能是他的皇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相益彰回到东宫时, 段新钰正斜倚在她平常躺的那个软塌上,手里拿着本书, 有一搭没一搭看着。 他嘴角不自觉抿起一抹笑意,放轻脚步走上前,绕到身侧, 突然伸出手, 捂住了她眼睛。 段新钰被吓了一跳, 轻呼一声, 她扒拉下捂在眼睛上的大手,无奈转过头,“你又不正经了” 手掌一翻转,握住她的手, 顺势坐在她身侧, 搂住她的腰,将脑袋抵在她肩膀上, 相益彰问“你在看什么” 说罢, 他伸出另一只得空的手,想要看看她正在看什么, 结果握住她的手,将书本摆正才发现她将书本拿反了, 她就这样对着放反的书本拨拉了好长时间。 相益彰立即坐直身子, 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书拿反了都不知道” 段新钰讪讪地放下书, 朝他虚虚一笑。 眼睛眨眨, 无辜又可怜, 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几次都是这样让她蒙混过关,相益彰心里恨不得将她揉成一个团团,死死抱在怀里揉捏,当然,他也这么做了,抱住她,使劲挠捏她的小肚子,段新钰立即整个人软在他身上,哀叫着讨饶。 “哈哈,我,我错了,放过我吧,哈哈,放过我。” 相益彰抱着她的腰将她搂直,又为她拂去额角的碎发,轻声问“嗯老实说,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她面上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眼角微微下撇,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轻易就暴露了她在说谎这件事。 相益彰心里无奈,突然,张嘴,一口咬在她脸蛋上,甚至微微磕了磕牙,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 段新钰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 退开嘴,相益彰打量了下他留下的样式,哈哈大笑“不错,挺顺眼。” 段新钰这才回过神,她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和那圈牙印,眉头拧起,拳起小拳头,狠狠锤了他两拳,嗔道“你干什么你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不解气,她又多锤了两下。 “我错了,我错了。”相益彰急忙认错,不过瞧他一手环着她,一脸笑嘻嘻的不正经,就知他这歉意实在有限。 段新钰瞪了他一眼,忽然,掰开他的手,“腾”下站了起来。 “哎。”相益彰伸手想将她拉回来,“我错了,娘子,你别生气嘛。” “啪”一声,段新钰打掉他的手,又狠狠瞪过来一眼,不过她面相温婉,眼神也是柔情似水,瞪过来丝毫不显庄肃与威势,反而让相益彰心里痒痒的,他又要伸出手拉她。 “好了,”段新钰退后一步,错开他的手,道,“咱们去接圆圆吧,今日是圆圆第一日去陛下那里开蒙,咱们看看他学得如何。” “回来再问就是了。”正说着,对上她瞬间不乐意的神情,他只好举起手,说,“好好,咱们一块接他放学。” 段新钰这才开怀起来,她将白鹭和喜鹊唤进来,让她们帮她更衣上妆,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刚刚说的,放学是何意” “我以前的语言,就是进学的孩子散课回家的意思。” 他这么一解释,段新钰立即懂了,他们二人默契地将那个世界统一称呼为他以前,谈论到那方面的事就说他以前如何如何,这样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不会暴露他的秘密。 两人收拾了一番,乘坐轿撵赶往上书房。 上书房是陛下处理政务和学习读书的地方,听闻以前他常年待在上书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管风雨雷电,雪霜雾雹,概不缺席,但后来迷上了炼丹,上书房就很少开了,不过现在要给圆圆开蒙,遂他又命人将上书房重新打开了。 听闻大臣们听到这个消息,竞相喜极而泣,奔走呼告,然后一茬接一茬地给上书房递折子,请安,就想陛下恢复到以前的勤勉政业,他们继续做他的肱股之臣,君臣相交,彻夜长谈,岂不乐乎 奈何,陛下实在腻烦了没日没夜处理奏折的日子,不管大臣们上多少折子,在殿外站或跪多久,他自悠悠然教小圆圆认字,头都没抬,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 他们二人赶到上书房时,却见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紫色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呼扯断,脚下踏步丈远,虎虎生风,再瞧那面庞,阴沉得仿如天边低矮的乌云,出来的人不是陈王又是谁。 陈王看见他们,猛然顿住,再一瞧他们意气风发,甜情蜜意的模样,登时,那张脸瞬间又沉下来好几个层次。 许久,他冷冷一笑,“皇弟,皇弟妹,你们来这里作甚” 段新钰看了随遇安一眼,见他神情冷淡,似是不想吭声,想了想,就没擅自开口。 陈王似也没想要他们开口,他冷冷瞟了他们一眼,又冷冷瞟了身后一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目视他走远后,段新钰疑惑地看向上书房,陛下对这些皇子十分冷淡,也就留王和掌珠公主能得他一点温和,至少面上是这样,但段新钰知道,陛下心里其实也很疼爱重视随遇安,只是他不擅长说出来,或者说,身为君王,他已经习惯了将沉重的情感藏在心里头。 不再多想,两人走进上书房,朝陛下行了个礼。 陛下正将圆圆抱在膝头,教他怎么拿笔,怎么落笔,怎么运笔,见到他们,他淡淡一颔首,将圆圆放了下来。 圆圆被放下来后,端端正正朝陛下行了个礼,才转身慢腾腾朝他们走过来,虽然神情极为激动兴奋,但脚下的步子丝毫没乱,不急不缓,适当均匀,直至走到他们跟前,才没控制住小孩儿脾气扑到他们怀里,快乐地叫了声,“父王,母妃” 段新钰闷笑,说来奇怪,圆圆这个熊孩子,不管是太后娘娘,随遇安还是爹娘,父亲,母亲,谁也管不住,偏偏到了陛下这里,老实得跟个端正周全的好孩子似的,那些撒欢啊调皮啊捣蛋啊全都不见影子了。 相益彰揉了揉他脑袋,嘴角勾着笑,转眼,抬起头,对陛下说“儿臣先将他带回去了。” “去吧。” 陛下神色淡淡,整个人后靠在椅背上,身形微微佝偻,消瘦的仿佛只剩下骨头了。 段新钰本来想随随遇安一同施礼退下,抬头看见这一幕,她猛地一愣,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陛下时的场景,当时他问她,随遇安过得怎么样 心里不知拂过什么滋味,手边圆圆微扯她的手,似乎想跟她说什么。 段新钰低下头,突然开口“圆圆你作什么是不是想让我们陪你皇爷爷一块用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瑞哥儿显然被她的话说的一愣, 不过被她用大拇指叩了叩手背,又见她朝皇爷爷使了使眼色, 瑞哥儿恍然大悟,立马拍着手呼道“对,父王, 母妃, 今天中午我们一块在皇爷爷这里用膳好不好” 段新钰笑着颔首, “当然好啊。” 相益彰脸色微沉, 他自然瞧见了他们娘俩的小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红豆是个善良孝顺的人,既然她想孝敬下陛下, 也罢, 他就留下来吧。 见他们都同意了,陛下一愣, 陛下旁边的大太监也一愣, 紧接着,他飞快反应过来, 急忙激动地弯了弯腰,欣喜若狂道“奴才这就去御膳房吩咐。” 说罢, 不等陛下反应过来, 他就扭着小碎步跑远了。 两盏茶功夫后, 一家子人齐齐整整地坐在膳桌前, 桌子上摆满了午膳, 珍馐美味,应有尽有,陛下已经恢复到往常的平淡,他率先动了筷,等他动筷,其他人才开始抄起筷子。 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席间除了偶尔能听到很轻的勺子碰到瓷盘底部的声音,其他一点声音也没,相益彰给段新钰和圆圆各夹了一筷子的鲈鱼,他们娘俩都喜欢这道菜。 目视他给他们夹完菜,继续若无其事地自个用膳,瞧都没瞧上座的陛下一眼,段新钰心里无奈,这家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疏远啊。 突然,她从桌子下踢了踢他,相益彰一愣,转过头看她。 朝他使使眼色,让他看向陛下。 他愣住,顺从地看了眼陛下,陡然,心思明了,脸色陡然黑沉,他瞪她一眼,收回目光专心用膳。 段新钰心里着急,又踢了踢他,相益彰充耳不闻,自顾自用膳。 她心里怒极,就放下筷子,也不说话,一直瞪他,诡异的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瑞哥儿觉察出不对劲,迷茫地看过来,看见她这样子,还以为爹爹又惹娘亲生气了,于是立即伸出小手拍了拍相益彰。 父王,你怎么又惹母妃生气了 慢慢咀嚼眼下喉咙里的食物,终于,相益彰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放下手里的勺子,转头,看向她,段新钰立即瞪圆了眼睛,暗示地瞄了一眼陛下。 瑞哥儿茫然地看着他们。 许久,相益彰长出一口气,看向一直沉默用膳,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小动作的陛下,顿了顿,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自旁边拿起一个湛蓝色瓷碗,亲手盛了一碗滋补香菇鸡汤。 见到这,旁边侍奉的侍膳太监吓了一跳,忙想上前接过殿下手里的碗,这等粗俗的事怎能劳烦殿下呢 他刚有动身的动作,脚指头突地一痛,他轻“嘶”一声,不敢叫出声来,憋着嘴朝旁边看去,却看见大太监眼泪汪汪却严厉警醒的目光,他瞪着他,让他别动,侍膳太监楞了一下,心思从大太监居然哭了,转到他为什么踩我一下,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陡然大悟,侍膳太监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没再阻拦好不容易的父慈子孝时刻。 他们二人手揣着手,慈爱又感动地看着太子殿下亲手盛好一碗滋补汤,放到了陛下跟前,陛下似乎怔了一瞬,片刻,他拿起勺子,默不吭声地品尝太子殿下给他盛的汤,若有人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陛下的眼角似乎柔和了不少。 这一顿饭,主仆皆宜,段新钰与瑞哥儿用的极好,御膳房得了御前大太监的特意嘱咐,得知这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一家人的团圆饭,自然使尽全身功夫,用尽珍贵食材,做出一席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食。 陛下面部神情比之以往并没什么变化,只是大太监却知,陛下比以往多用了将近两碗饭,往常,他只是简单吃两口摆在最跟前的菜,喝上一口粥就算饱了,任御膳房拿出压棺材板的技艺也无济于事,谁知,谁知大太监抹了抹眼泪,到底是太子殿下,陛下惦念了十几年的亲生子。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孝顺和善,皇孙小殿下伶俐可爱,陛下心里想必十分宽慰。 从陛下那里用完膳,段新钰与相益彰手牵着手走在回东宫的路上。 小心地瞅了一眼身旁的相益彰,段新钰虚虚笑两声,慢慢靠近,“随遇安,你没生气吧” 相益彰看了她一眼,倒是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只是眼角微微一斜,想来还是有些别扭的。 她低下头,老实认错,“我错了。” “你错了”相益彰哭笑不得,“若是下次,你定然还会再犯。” 段新钰被他说的面庞一热,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觉得,陛下心里其实挺想亲近你的,虽然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去了另一个地方,但我想,这些年,陛下心里定然也一直在挂念着你。” 闻言,相益彰怔了怔,他抿抿唇,望向前方,瞳孔黝黑深邃,没有吭声。 段新钰声音渐渐放轻,她凑近他,一字一句道“随遇安,你与陛下,单从面相就能看出来,你们绝对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不是贸然来到这里,更不是陛下认错了人。 他确确实实,是陛下的亲生子。 相益彰转过头,看她,眼睛深处是浓浓的黝黑沉郁,许久,他摇了摇头,张开嘴,慢慢道“备轿撵。” 远远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忙应一声,抬着轿撵上前,段新钰心里暗叹一声,罢了,来日方长,总能弄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解开他和陛下的心结。 那边,皇后听到宫女来报,今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携小殿下在陛下那里用的午膳,心里十分吃惊,继而,无限宽慰。 她望着窗外嫩绿柳红的春景,嘴角含笑,感叹一声“殿下长大了。” 旁边跟着伺候她的老嬷嬷跟着笑道“可不是,有了太子妃和小殿下,太子殿下总算成熟了。” 皇后微微一笑,想了想,说“这事恐怕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一向与陛下不亲近,总不会一下子就变了的。” 老嬷嬷迟疑着没吭声。 “不过,有太子妃引导着,太子跟陛下的关系会越来越好的。” “正是如此。”老嬷嬷又笑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段新钰便时常带相益彰和瑞哥儿去陪陛下和太后娘娘用膳,以增加彼此的感情,效果是十分明显的,不说比较内敛的陛下,单说太后娘娘,已经完全放下了当初对她的芥蒂,每次她过去,都是一手拉着瑞哥儿,一手拉着她,一口一个“好孩子”,那亲昵的神态,连一向在她那里受宠的掌珠公主都嫉妒。 而相益彰,也快速与太后娘娘亲近了起来,因为很明显,太后娘娘对他对瑞哥儿是真心疼爱。 甚至就连掌珠公主,对她都和颜悦色许多,她一直想与太子哥哥亲近,只是太子哥哥不知为何,总是与她有几分距离,经过上次做的蠢事,太子哥哥更与她疏远了,她有心想与太子哥哥重修旧好,只是太子哥哥的心思都在太子妃那里,自他们成亲后,她见到太子哥哥的机会就更少了,现在借着一家子人用膳的功夫,她又能见到太子哥哥了。 这日,他们陪太后用膳,一大家子都在,包括陛下,皇后,掌珠公主,相益彰,段新钰以及瑞哥儿,可以说,现在居住在皇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主子都来齐了。 陛下和皇后陪太后说话,掌珠公主逗瑞哥儿玩,段新钰和相益彰坐在一起,悄悄说悄悄话。 相益彰将她的手指握到掌心住,合拢,还放到嘴边吹了吹,暖暖的气息跟条丝带似的缓缓划过她指尖,痒痒的,指尖不禁一缩,她低笑道“你干嘛” “好看。” “嗯”段新钰看了眼他看的地方,才反应过来,好笑,“你要染吗我让白鹭给你备上。” 闻言,相益彰一顿,他盯着她殷红若滴的手指甲,顿了顿,慢吞吞道“那倒不必了,你指甲秀丽,涂上好看。” “噗。”段新钰闷声一笑,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枣核般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里头的幸福与温柔藏也藏不住。 掌珠公主转头望去,许久,弯了弯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突然急匆匆走过来,跪下,“回陛下,留王殿下来了。” 陛下立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将他叫进来。”他朝太后解释道,“咱们一家子用团圆饭,孤就将留王叫过来了。” 太后愣了愣,立即笑道“应该的,快将那孩子叫进来。” 过了会,一身白衣的留王走了进来,他依次给众人行礼,“参见父皇,祖母,母后,皇兄,皇嫂。” 掌珠公主站起来,朝他弯了弯身,“三皇兄。” 陛下亲切地朝他招招手,“留儿,来。” 留王却没动,他抬起头才发现太子也在,与他们坐在一起,融洽自然,仿如一家人似的亲密无间,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父皇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太后解释说“好孩子,咱们一家子好久没一块正经用个团圆饭了,趁着今日你太子兄长政务清闲,咱们一块用个午膳。” 留王却没立即应声,他盯着那边亲密热闹的一家人,沉默下来,许久,再次轻扯嘴角,说“真是不巧,没成想父皇您会叫我用膳,来时我已经用过膳了,就不好留下来了。” 他深深一欠身,“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说罢,他堂而皇之地告退了,半点没犹豫。 段新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拒绝陛下,无视这边坐着的诸位长辈,毅然决然退下了。 再看看陛下,似乎有些失落,但居然一点没生气。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太后似乎也十分失落,许久, 她轻轻叹口气, 开口“也罢, 先着人传膳吧。” 身旁随时侍奉的大宫女立即退了下去传膳, 等候传膳的间隙,在座众人却一下子低落沉默起来,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再。 段新钰小心翼翼觑旁边的相益彰一眼,他垂着眸, 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一派漠然。 手突然被握住,炙热的温度透过皮肤源源不断传来, 迅速蔓延到心脏深处, 叫他跳动火热的心脏猛地战栗, 继而迸发出更加强健有力的跳动,相益彰转头,看向面色担忧的段新钰,他微微一笑, 回握住她的手, 轻轻摇头。 这时候, 掌珠公主突然又跟瑞哥儿叽叽咕咕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安静的氛围中立显突兀, 皇后看了眼陛下, 嘴角一弯, 凑过去跟太后说话, 说些温婉讨巧的话逗太后开心,不过一会,太后便放开了心怀,殿内重新燃起喧闹的火花。 过了会,膳食一一被端了上来。 太后收了笑,一一扫过桌上的盛宴,倏忽,开口,手指点过好几个菜样,“将这个,那个还有那个,那个都送去留王府。” 闻言,陛下和段新钰他们齐齐望去。 太后叹了口气,笑“那孩子,定是赌气我们没有提前通知他,心里憋了口气呢。” 众人一愣,陛下率先反应过来,“是儿臣考虑不周。” 太后这话就将留王的失礼定义为孩子在跟长辈们赌气,既揭过了他的失礼,又显得他们之间亲昵,陛下心里松了口气,自然应口说是。 掌珠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心思一向玲珑剔透,当然听出了太后的话外之音,她自小跟三皇兄一块长大,向来亲近,自然忙不矢帮忙,“可不是,明日我便出宫,好好抚慰三皇兄。” 皇后欣慰不语。 紧接着,段新钰开口“皇祖母说的正是,烦请公公快些将膳食送过去,路上切记得保温,莫让皇帝用了凉食,若为此生了病就不好了。” 她这一开口,所有人,包括陛下和太后娘娘齐齐朝她看来,神色一时复杂,无奈,感慨,欣慰等等不一而足。 这样沉寂的时刻,瑞哥儿突然出声,拍着手叫道“快送过去,王叔要饿坏啦。” 童儿稚语,无限纯真,却饱含深情切意,里头的关心和担忧不是假的。 终于,陛下笑了出来,他含笑摇头“孤看,是你这小滑头要饿坏了才是。” 立即,众人捂住嘴闷笑出声,一时畅快开怀,唯有瑞哥儿嘟起嘴,不开心了。 用完膳,乘坐轿撵回宫的路上,段新钰靠在相益彰肩头,沉默许久,委婉道“留王对陛下,好似有什么隔阂。” 瞧留王殿下对陛下以及太后娘娘的态度,哪里是一点隔阂的问题,就像,就像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客人似的,他看着陛下和娘娘的神态,可没有丁点的委屈和赌气的成分,应该说,里头居然有点怨怼和冷漠。 沉默了会,相益彰开口“我不知道,当初见留王,他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闻言,段新钰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蔡清钰来宫里朝她请安,两人肩并肩倚在软塌上,抱着彼此的手臂,说些悄悄话。 “你和山竹怎么样”段新钰问道。 蔡清钰先是答“能怎么样,还是那样呗。”完毕,她搂着她的胳膊,嘟嘴撒娇,“姐,你这几次召我进宫,怎么总是提他的事啊。” 段新钰瞪她一眼,“我哪是只在乎山竹的事,我这不是担心你,你们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就不要闹了。” “我哪有闹。”蔡清钰嘟嘴,整个人倚到她身上,“姐,你现下最应该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段新钰愣住,她自个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丈夫呵护,公婆慈爱,孩子康健,爹娘他们也都安好,世上哪个女人有她这般好运道。 “昨个儿,爹娘给我写信了。” “哦”段新钰好奇,“写什么了你带了没” “带了。”说着,蔡清钰细细嘘嘘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信,交给她。 趁她看信的间隙,她道“娘挂念着一件事,让我务必交代给你。” 她缓缓交代“娘说,你现在和殿下虽然已经有了嫡长子,但你身在皇家,殿下又身为太子,担承国祚之重任,只圆圆一个儿子是不够的,现下大家不说,只因你刚嫁给太子殿下,又已经有了圆圆这个嫡长子,所以一时不会提这件事,但日子久了,尤其,尤其等殿下身份变了,事情早晚会被提起来。” 说话的功夫,段新钰已经将信看了一遍,她说的这些事,信里都有交代。 她放下信,偏头望向窗外,沉默起来。侧脸笼罩在透进来的暖阳下,因是上午,阳光还泛着点冷清气,连带着她的侧脸也蒙起一层冷冷淡淡的朦胧。 “姐。”蔡清钰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 段新钰回过神,看向她,许久,恍惚一笑。 她何尝不想再和随遇安孕育一子,不拘男女,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好,这也一直是随遇安的心头病,两人相认后,他不止一次在她跟前念叨,当初没有亲眼看着瑞哥儿出生,伴在他身边成长,看他睁眼,长牙,牙牙学语,蹒跚行走,一直是他的遗憾。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为他们生下一个孩子了。 她当初是早产,自小身子就弱,后生育瑞哥儿,身子又受了损,曾经医婆有言,她这辈子恐怕子嗣艰难,谁知,上天待她不薄,竟然让她孕育一子,而且还是个健壮的小子,至于再多,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回到段府后,母亲曾叫人细细诊治过她的身体,见她底子这般虚,经年的暗伤和遗症累累,心疼的好几夜没睡着,此后就一直叫医婆帮她调养着,调养了好几年,现在她的身体倒是康健很多,很少犯小病小灾,但至于子嗣问题医婆也只是说,随缘吧。 见她沉默不语,神色黯然,蔡清钰试探着道“姐,世间圣手多聚于京城皇宫太医院,您何不宣召太医来给您瞧瞧。” 段新钰身子一僵,许久,她暗哑着嗓音开口,“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我现在是太子妃,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若今日宣召了太医,改日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知道我的事了,我自个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担心太子和瑞哥儿受我连累。” “姐。”蔡清钰握住她的手,跟她说,“我没说让您自个宣太医,这不是有姐夫吗,他那么疼你,又值你身子有漾,他当比任何人都着急才对。” 段新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蔡清钰一愣,突然想到什么,着急“姐,难不成你担心姐夫知道这件事后,会斥责埋怨你,会” “当然不是,”段新钰忙出声,截断了她的话,嗔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嫁给他之前已经提过我生瑞哥儿时身子受损,此后恐怕难以有孕,问他是否介意,他当时回答一点不介意。” 一开始,她还着急忙慌地解释,生怕清钰对随遇安有误会,但随着她解释的越来越多,清钰的目光慢慢转变,促狭和好笑渐渐浮上脸面,段新钰一梗,不知怎么,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她脸庞通红,瞪了她一眼。 “笑什么呢” 蔡清钰咳嗽两声,努力将心里的宽慰和促狭压下去,让整张脸看的端正起来,“既然如此,姐,你还担心什么” 段新钰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我这身子已经被很多名医看过了,这些年也一直在调养,便是再叫太医来,恐怕除了调养,也没什么其他好用的法子,何苦再带累你姐夫。” “姐,你这话生分了不是,你嫁与姐夫,本就是让姐夫成为你的依靠,更何况这件事还关乎你们的未来,不单单只你一个人的事,还关乎姐夫,你不能做傻事啊。” 段新钰愣愣地转过头看她,面容呆滞,有一瞬间似乎没反应过来。 “姐。”蔡清钰握紧了她的手。 许久,段新钰长呼一口气,道“好吧,这事我心里有成算了。” 等相益彰回来,就见殿内只有段新钰一个人在,其他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走过去,亲自给她斟了杯茶,端到她跟前,问“伺候的人呢” 段新钰撩起眼皮,“我把她们都打发出去了。” 相益彰一愣,顿了顿,坐到她身边,揽住了她身子,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暖暖的热气喷到她耳旁,“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单独跟我说” 段新钰将整个身子陷在他怀里,掰着他袖子上的玉扣儿沉默不语。 相益彰环住她,带着笑的嗓音在她耳畔打颤,“到底怎么了你尽管说,甭管要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相公都给你弄来。” “嗤”,段新钰笑出声,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我若真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难不成你还真能给我弄来” 相益彰一本正经地摇头,“自然是弄不来的。” “那你还” “只是,我却能为你做出来,水中月,登高星,你若真喜欢,我便在东宫建一座高台,高台周身环绕一泓水乡,举头便是繁星,垂目便是清月。” 段新钰一愣,想象了下那番景象,陡然觉得,居然还不错,不过再一想,她这好像有祸国的资质啊,传闻商纣王花费七年为妲己建鹿台 她猛然摇头,挥去那点匪夷所思的念头,重新靠回太子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道“随遇安,你能召唤太医而不被旁人知道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相益彰一愣,随即, 着急地坐起身, 一把抓紧她胳膊, 担忧道“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 见他急得脸色都白了,段新钰微微一笑,扶住他胳膊, 缓声道“我无事, 看你, 急得脸色都白了。” 她声音不徐不疾, 恍若一阵暖暖的春风, 拉扯着春天的嫩柳条, 缓缓拂进他心扉。 相益彰心里不自觉一松,但手上抓着她的力道分毫不减, 仍旧执拗又担心地看着她, 说“你最是胆小的性子, 若真是无事, 是断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件事,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不要急,也不要担心,咱们好好协商, 总能寻出个解决办法来。” 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甚至还要更甚, 段新钰心里一热,嘴角不觉上扬,她轻轻靠到他怀里,“还真有点事,需要麻烦你这位相公大人。” “你说。” 段新钰咬住唇,沉默了会,方小心开口“随遇安,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生瑞哥儿时坏了身子,此后难再有孕,其实不单单是因着这件事,我自小身子就不好,本就不宜有孕。”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盯着他愣怔的神情,迟疑咬唇,“你会嫌弃我吗” 相益彰猛然回过神,一把抓紧她的手,脑袋跟个筛子似的飞速摇晃,“你胡说什么呢咱们既已结为夫妇,那便是夫妇一体,你现在身子有疾,我心里岂能好受,我现在,心里就跟蚂蚁爬似的。”说到这里,他叹口气,有些不满和不疼,“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咱们也好早些召太医来给你看看,你自己身体的康健状况,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段新钰摇摇头,苦笑“我不是不放在心上,之前府里一直有为我调养,早先在农间时,村里的四婶子也为我看过,我这病,只能慢慢调养,没其他法子。” “那咱们也要传召太医来看,不让太医看看,我不放心。” 说着,他拿了自己的令牌,让身边的太监去太医院找张太医。 趁他寻太医过来的间隙,相益彰跟她解释,“张太医是我在外时偶然碰见的一位良医,当时他因着一件事深陷牢狱之灾,我心有不忍,又见事情有异,就稍作手段将他救了出来,又将他带到京城的太医院,你放心吧,他对我一向忠心耿耿。” 段新钰点了点头。 过了会,那位张太医走了过来,他相貌普通,三髻美人髻条缕分明地挂在下颌,一双眼睛明亮而端正,是个身有正气的人。 他走过来,朝他们弯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相益彰将他叫起来,看了眼段新钰,道,“太子妃身子有漾,劳烦张太医劳神看看。” “殿下折煞臣子了。”张太医弯了弯腰,上前几步,问,“不知太子妃娘娘身体有何不适可否让老臣诊下脉” 段新钰顿了顿,应一声,而后将胳膊伸了出来,张太医走上前,先拿起帕子搁在她手腕上,这才敢上手摸脉。不知过了多久,张太医眉梢渐渐聚拢。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段新钰靠在椅子上出神,白鹭轻轻走进来,给她捏肩捶背,许久,她轻声开口,“娘娘,好在太医没将话说死了,您还有机会。” 段新钰眼珠动了动,半晌,她苦笑一声,“也只能看缘分了。” 这日,段新钰正在殿里教瑞哥儿照着前头的进程习字,本来瑞哥儿该由陛下亲自教导开蒙,只是这些日子陛下丹瘾又上来了,没办法,段新钰只好暂时接下这个担子,等陛下炼丹出关再说。 “这是随。” “随。” “遇。” “遇。” “安。” “安。” 段新钰与瑞哥儿嗓音一前一后浮现,一人教习,一人学着念,一人嗓音轻柔,婉若四月里滚在风中浪飘舞的柳絮,一人童声稚语,好似灿阳下那沾了糖渍潋滟红润的糖葫芦。 相益彰未进屋就听得两人相称合拍的声音,他踏进屋,又见一滚着素边零星散着几点淡雅水仙云锦衣的飞仙髻少妇将一个圆领红寿字衣,脖子间挂着一把吉祥如意锁的胖娃娃拢在身前,正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地教他习字。 殿内清爽的冰气滚滚袭来,瞬间,他由里到外都通畅了。 瞧见他回来,云雀和丹心忙疾步上前,一人接住他随手脱下的衣服,一人撩了帘子出去叫小宫女端来水和毛巾。 段新钰松开瑞哥儿,瑞哥儿立即不顾什么习字了,撒了笔就朝他身上扑去。 “父王” 相益彰接住他,颠了颠他沉甸甸的小身体,再瞧瞧他红润的小脸蛋,心里仅剩的那点火气也随着他“咯咯”的笑声排出体外了。 他抱着瑞哥儿走到她身边,坐下,拨拉过来两人习字的小本子,瞧见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登时笑开了,“这是什么” 瑞哥儿立时道“这是母妃教我的,还说这是父王的小名,父王,这是你小名吗” 闻言,相益彰愣了愣,看向段新钰,对上她温婉柔和的目光,许久,轻轻一笑,“是啊,这是父王的小名,你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这是你皇爷爷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呢。” “好”瑞哥儿激动的涨红了脸,一双眼睛明亮地好似寒夜里的夜明珠。 皇爷爷都不知道的事情呢,好激动 段新钰笑着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说“你不要怪罪我才是。” “怪罪”相益彰愕然,“为何这么说” “毕竟,那是你的小名,我教给瑞哥儿也不是让他忤逆不孝,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一直记在心里的过去,你不想忘记的过去,我们身为你的家人,应也当时刻牢记才是。” 不知过了多久,相益彰喟叹一声,似要把那一腔酸酸软软的心劲全部叹出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眼巴巴望着他的段新钰和瑞哥儿揽到了怀里。 双龙衔玉口吞吐着清香,室内静寂安然,两个伺候的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室外蝉鸣燥耳,枝叶翻腾,不知不觉,炎夏到了。 相益彰留下来用了午膳,又和段新钰一起亲自盯着瑞哥儿睡熟了,这才拉着她往外室的小书房走去。 段新钰坐在他身边,手上拿起把团扇,轻轻给他扇风,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相益彰一顿,倏忽,苦笑着转头,“就这么明显” 段新钰抿嘴一笑,“我了解你就跟你了解我似的,你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我都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更别说你今日甫进门时,脸上的阴沉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相益彰赫然,“果然,还是孤的小红豆聪明。” “好了,快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了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拽住他的袖子,发问。 相益彰头瞥向一边,面部神情隐藏在窗外映进来的绿荫里,暗沉不显,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把脑袋拧过来,叫她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还记得,圆圆第一天去父皇那里开蒙,咱们接他放学,路上遇到陈王的事吗” 段新钰愣了愣,想想,道“自然记得。” 当时陈王脸色十分不好,见到他们脸色更加阴沉了,好似跟陛下闹别扭了,她心里还嘀咕过,只是当时他们急着去见陛下和圆圆,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后来她又一心忙着让随遇安和陛下,太后娘娘等人亲近起来,就更加将这事忘到脑袋后头了。 今日瞧着他的态度,难不成今日他所气与陈王有关 “怎么了”段新钰再次问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潮州地区发生小地块旱灾和蝗灾, 朝廷公文早就颁了下去, 但今日大臣携帽上奏, 我才知晓, 救济粮还没分发出去。” “啊为何” “为何前段时间西南战乱, 粮草物资等源源不断朝西南搬运,造就下来, 国库本就空虚, 救济潮州地区的粮银还是从皇祖母和我的寿辰礼单里一点点挤出来的,结果,转眼那些银两就被陈王拿去造他的园子了。” 越说越气, 相益彰狠狠将拳头捶到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什么”段新钰睁大眼睛,继而,泼天的怒气涌上心头。 “陈王殿下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她死死揪着手里的帕子,脸庞被气得通红, 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要骂人了,“陈王殿下怎么可以这么混蛋” “混蛋呵,混蛋都是抬举他了,我看应该说畜生才对。” 相益彰被气得不轻, 当初知道潮州那边的旱灾和蝗灾时, 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让他郁闷了好几天, 但想想也就想通了, 古代生产力低下,大规模养殖只是异想天开,旱涝灾害和蝗灾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支援,控制灾害,争取早些帮助百姓抵抗过灾害,早日重建家园。 谁想,这一切都在陈王的一己私欲下毁于一旦。 他只是为了一座园子 说什么希望建造出一座冬暖夏凉的园子,好让陛下和太后娘娘将来去园子里纳凉,一切全然是他的一片孝心。 狗屁 奢靡浪费,不顾百姓死活,若不是他没有权利惩罚他,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将他扔到潮州,让他体会下百姓的艰难困苦。 段新钰拍着他的背,顺了顺他心里的气,她现在只担忧一件事,“那怎么办赈灾银到不了潮州那里,那里的百姓怎么办难道就只能这样算了吗现在知道了这件事,能不能把银子挪回来” 相益彰摇了摇头,说“银子已经被用的七七八八了,剩下那点银子还没到潮州恐怕就被瓜分完了。” “这,这,”段新钰惊惶失措,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点体己银子,我可以全部捐出来,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救一户农家就救一户。” 闻言,相益彰笑了笑,眼角迸现笑意,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不少,他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父皇从自己的私库里将银子出了,我这边私库再出点,就差不多了,用不到你的体己银子,你留着给自己和圆圆买好吃好玩的就行。” 段新钰松了口气,又道“那我这几日带着圆圆一块多抄点佛经,希望神明保佑我们的子民。” 闻言,相益彰顿住,他很想说,这没什么用处,还浪费时间和精力,但仔细想想,他和红豆的相遇,他来到这里,也许里头真夹杂着神明的帮助,而且这边信奉佛教和道教,红豆这么说,不见得是真的相信神明会大发慈悲,不过是让心理有个寄托罢了。 握住她的手,他点点头,叮嘱“好,别太累。” 接下来,段新钰开始若有若无地关注潮州那边的消息,在没认祖归宗之前,她曾经生活的蔡家庄也曾经受过两次规模不大的旱涝和蝗虫灾害,一次她当时太小了,遂就没太大印象,但另一次,她已经很大了,且那次发生了一件让她很恐惧的事,所以她一直记在心头。 她记得,那时干旱遍野,地里颗粒无收,人们只能食用树叶树皮果腹,恰恰那时候,蔡娘子怀了学钰,整天只吃那些,脸色苍白至极,身体虚弱不堪,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孩子生下来,没办法,蔡老三只好上山打猎。 她一边照顾清钰和怀了孕的蔡娘子,一边收拾家里,煮只有两片菜叶子和许多树叶的粥,树叶凝聚在一起,泛出那种屎黄色的浓稠感,加上天然的植物腥气,让人一看,就食欲全消,但那是当时家里唯一能吃的东西了。 哦还有一点米和面,但那是怀孕了的蔡娘子偶尔才能吃到的东西。 收拾妥当后,她就坐在院子里等蔡老三回来,谁知,直到天色彻底沉下来,蔡老三还是没有回来,她心里越来越忐忑,越来越害怕,到了后来,她干脆跑出了院子。 暮色很沉,她粗喘着气跑在农间的小路上,耳朵旁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胸腔里“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她打算去山底下看一眼,看能不能看到蔡老三的身影。 恰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转头朝后看去,看见一个黑影,大约壮年男子那么高,昏暗的天色下,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看到对方慢慢的,一点点的,踉跄着脚步朝她扑来。 她吓得尖叫起来 幸好,紧接着,山腰传来蔡老三的声音,他听到了她的尖叫声,一边迭声问她怎么了,一边飞一般朝她跑来。 回去后,她做了好几天噩梦。 她听说,隔壁村子丢了好几个孩子。 在村间行走,她听村民们闲聊,这样艰难的岁月,那些孩子不定是被拐走了还是被人煮着吃了。 这几日,她睡得不大好,可能是忧心正在遭受困苦磨难的百姓,可能是联想到了过去那件事,好几次,她都从睡梦中被惊醒了。 清钰进宫来看她,带了自己亲手做的家乡吃的糍耙饼。 她边把饼子拿出来,边说“听姐夫说,你这几日睡得不好,他让我常进宫来陪陪你。” “我没事。”段新钰笑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蔡清钰跟她说外面的事。 “我们那个集社近日办了场拍卖会, 拍卖平日里想出的新样式饰品, 得来的钱想捐给潮州受难的百姓。” 段新钰惊讶地看过去,蔡清钰害羞一笑, 道“姐, 咱们小时候也经受过那种痛苦,现在我们摆脱那种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了,甚至还小有薄产,遂就想为潮州百姓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段新钰望着她, 看见她坚定执着的目光,眼底是深深的善意与明亮。 这才是她的好妹妹啊,半晌, 她轻轻一笑, 道“你说的对,我想, 我知道这几日做噩梦的根源了。” 说完,她想了想, 没立即采纳她这个建议, 反而道“等你姐夫回来, 我跟他商议一下。” “好。” 两人说话的期间, 段新钰尝了一口糍耙饼,她闭上眼睛, 慢慢咀嚼, 软糯有嚼劲又泛点甜味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炸开, 香甜,熟悉,又怀念。 她慢慢睁开眼,怀念地看向手里的饼子,慨叹一声“熟悉的味道,我都快要忘了。” 蔡清钰抿嘴一笑,“可记得要藏好,莫要让圆圆发现了,不然今晚他又该拉肚子了。” 想起圆圆那个贪吃,却总因贪吃而吃坏肚子的德行,段新钰亦摇头好笑。 “对了,”蔡清钰陡然想起一件事,想到这件事,她提起心,左右瞧了瞧,确定左右无人,才凑到她耳畔,悄声道,“姐,姐夫这事做的鲁莽,我明白他心里的气愤,我也很气愤,恨不得将他活剐了,只是陈王在朝廷经营多年,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打倒的。” 段新钰一愣,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你姐夫和陈王之间发生何事了” 蔡清钰比她更疑惑,她歪歪头,迟疑道“你不知道吗,姐” “我这几日失眠多梦,睡不大好,精神就有些萎靡,加上你姐夫也没跟我说朝堂上的事,我自然不知道。” 这个蔡清钰懊恼地捂住了嘴巴,她皱皱眉,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头,也对,这样明目张胆几乎将兄弟桅樯整个都撕裂开的大事,姐夫怎么会告诉姐,平白让姐担心,他定然不会主动告诉姐,说不定还会封闭消息,连姐身边的人也嘱咐不让她们乱传消息,偏偏今日她来,姐夫不知道。 “没,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陈王不是用了救治百姓的赈灾银,姐夫就臭骂了他一顿。” “你撒谎”段新钰认真盯着她,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怀疑,“如果只是这点小事,你姐夫不会不告诉我,你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会拍手叫好。” “姐” “清钰,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什么时候撒谎,什么时候心虚,我比你本人更加清楚明白。” 蔡清钰神情认真地盯着她,两人执着地对视,不知不觉,她神情渐渐软化,越来越疲软,无奈,最后,她长嘘一口气,低下头,道“姐,你赢了。” 段新钰却没任何开怀放松的姿态,她担忧地凑过来一步,着急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蔡清钰有气无力瞟她一眼,再次叹口气,想了想,挺起腰板,道“陈王这事办得没人性,但他往内务府身上一推,谁也拿他没法子,便是姐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只小惩大诫一番就打算揭过这件事,但姐夫心里估计咽不下这口气,听闻潮州那边本来灾情还可以控制,但经此拖延,那边蔓延起了重大疫症,几日之间,便死了上千人。” 闻言,段新钰一愣,随即,痛彻心扉,她紧紧拧起眉头,攥紧了拳头。 蔡清钰看见她这模样,叹口气,道“姐,你都如此气愤,更何况姐夫呢,更别说他还被人参了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姐夫一时冲动之下,就,就将陈王打了一顿,还将他关进了少监所。” “什么”段新钰惊诧地瞪大了眼。 相益彰疲惫地走回来,手里还提了一兜橘子,这在这个季节可是个稀罕物,他甫拿回来,瑞哥儿就扑了过来,“橘子,橘子” 好笑地揉揉他脑袋,相益彰将东西放到桌子上,又亲手剥开,递给他一半,叫他躲一处闲玩去,这才拿着剩下那一半来到坐在软塌上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段新钰身边。 “喏。” 眼前突然出现一半橘子瓣,看起来黄丝丝,甜橙橙,尾端还翘着两根没剥干净的白须,在他手里,一颤一悠,恍若翘着胡子大笑的老爷爷。 她默默接过,将那几根白须扯掉,放到了嘴里,果真馥郁喷香,甜爽可口,炎热的夏季,将一瓣放到嘴里,叫人只觉通体舒畅,清爽宜人。 她默默吃着,双眼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眼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淡漠,但她就是一动不动一直看着他。 相益彰顿住,疑惑“红豆,你怎的了” “应该我问你发生何事了。” “没事啊。” “到现在了,你还要瞒我。” 顿住,长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眼,相益彰吐气,苦笑“听闻今日清钰来了,她不小心跟你说漏嘴的。” 段新钰执拗地看着他,眼角慢慢变红。 看见他这个样子,相益彰立即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她拭拭眼角的红润,又将她一把揽入怀里,轻声哄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别哭,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只管朝我发泄,可别憋坏了你。” 段新钰憋着嘴,唇瓣颤抖了两下,没哭出来,硬生生将喉咙里的颤抖压了下去,她用帕子压着眼角,低着头从他怀里抽出来。 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那么冲动啊,将他打一顿也就算了,反正他做错了事,便是将事情推给了内务府,但你身为太子,执掌监国大权,打他一顿也是使得,但你,你怎么将他关到少监所去了,听闻你还私自挪用了内务府给他准备的接下来一年份的俸银,若是他将你告到朝堂” “告就告吧”没等她说完,相益彰已经断然截取了这一句,他神情漠然,咬牙切齿,“我没将他扔到潮州已然是我心里不忍。” 看着他,许久,段新钰长叹一口气,她握住他的手,垂着头没吭声。 相益彰揽住她,沉声道“红豆,我不后悔,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上天眷顾我,又给了我这样的身世,我若再不做点什么,那才真的是荒芜了我自己。” 事情已经发生,段新钰除了关注后续发展,还能做什么,更何况,对于陈王做的事,她亦十分恶心。 此后,果然,陈王派系的大臣立即将太子告到了陛下那里。 可惜,陛下近日头痛发作,已经连续不上早朝约莫半月了,大臣不甘心,还想进上书房单独面见陛下,奈何陛下根本不见人。 段新钰暗自松了口气。 过了约莫四五天,陛下那才传来消息,让少监所将陈王放了。 由此,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陛下心里对陈王也十分不满,索性借着太子的由头,狠狠罚了他一顿。 陈王府。 书房内,“嘭”传来一阵巨响。 陈王双手扶着桌子,双目猩红,脸上青筋狰狞绷起,呼哧呼哧直粗喘气,猛地,他长袖一挥,将桌上的东西都砸了下去。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侍奉的太监宫女吓得差点晕倒,不敢耽搁,忙窜了出去。 殿内,拳头猛然被攥紧,陈王死死咬着牙,表情狰狞,眼睛瞪得宛若铜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 就在段新钰完全放松警惕,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时,这日,陛下终于拾起了早朝。 而这天的早朝,有五六名大臣联合上书,声称太子性情狭隘,残害手足,且监管不力,当不起监国的重任。 一书表出,朝堂顿时风声鹤唳,一时间,朝堂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实际上,隐藏在表层之下,那阵阵即将翻滚而出,狂风暴浪一样的涛浪已经愈发控制不住,挣扎着要扑出来,撕咬,虐杀。 大家虽然都知晓,这事是陈王的错,但是偏偏没有抓住陈王的任何把柄,这种情况下,相益彰的举动确实实属冲动。 陛下降下懿旨,太子秉性刻板,当检省自身,默读三遍道德经是矣。 这么一个算不得惩罚的惩罚,暂时堵住了朝臣的悠悠众口。 对这么点无伤大雅的惩罚,陈王自然不满意,可以说,十分不满意,但陛下一向愧疚疼宠太子,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便是他再不想罢手,也没办法,只好暂时按捺不动。 又过了几日,朝臣再次上书,潮州赈灾银迟迟未曾下达,潮州百姓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至今日,据不完全统计,潮州死亡人数已达八千余人。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举国震惊,听闻,朝堂上,陛下直接将玉玺摔了。 一个小小的潮州旱灾,拖拉到现在,赈灾银居然还没到现,便是再宠爱太子,陛下亦不能容忍,听闻,他在朝堂上直接将太子痛斥了一顿。 后,探访的人传回消息,赈灾银并不是没到现,只是相比账户上显示的数额,实际到现的数额实际还不到账户上的一半。 陛下雷霆震怒,下旨彻查潮州贪污案。 与此同时,留王与陈王同时上旨,痛斥太子监管不力,敷衍塞责,潮州已经发生过一次赈灾银丢失案件,他居然还不长记性。 当相益彰被剥夺监国大权,责令闭守门中,面壁思过的旨意传到东宫时,段新钰一个慌乱打破了手中的碗。 “娘娘。”白鹭和喜鹊急白了脸,忙扑上去一人将她搀扶到一旁,一人擦桌子,捡地上的碎片。 “娘娘,具体的事情还待殿下回来方能知晓,您可不能自乱阵脚啊。”丹心劝她。 段新钰深吸口气,死死攥住手里的帕子,点头“你说的对,我不能自乱阵脚。”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相益彰终于回来了,同时也验证了那个传过来消息,接下来几天,他要在东宫内闭门自省。 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失落难受,只是神情有些偏冷漠寡淡,“接下来几日,我要闭关自省,你莫要担心,我心里自有主张。” 说罢,他便“嘭”一声将自己关到了书房。 瞧着他没什么大碍,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正是这样,段新钰心里才更加担心,她了解随遇安,那人若真跟你闹了,说出来了,反而没什么事,但他若将事情憋在了心里,还自己一个人找地方待着,事情反而要严重了。 更何况,他还一个人进了书房。 两人刚成亲那会儿,随遇安粘她粘的厉害,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书房处理政事,定要她陪着或者他将书房的东西搬到她那边的小书房,段新钰过去陪了他一两次,就嫌那边凳子不舒服,怎么也不愿意再去了,没办法,随遇安只好将东西都搬了过来。 但这次,他没说什么话就将自个锁到了书房。 这事情还不严重吗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段新钰实在没胃口,她命人去叫随遇安,理所当然,随遇安没出来,只派人过来说让她自己先吃,但段新钰自己怎么用的下,又不敢肆意打扰他,想让他自己待会,只好命人将午膳先撤了下去。 如此,过了一夜,瞧着第二日他还打算将自己锁在书房不出来,段新钰终于坐不住了,她打算去太后娘娘那里坐会。 “快去,将哀家给圆圆准备的糕点拿出来。” “大热的天,渴了吧,喝点冰镇绿豆汤。” “不要喝太多,只让喝几口,省得坏了肚子。” 来到太后这里,太后立即将满腔疼爱之情全部灌输到了圆圆身上,一会儿吩咐宫婢做这个,一会儿吩咐宫婢做那个,虽然嘈杂,但不得不说,整个宫殿一下子活了起来,便是宫婢们,亦抿着小嘴直乐呵。 小殿下来了,殿内热闹了,太后娘娘好似也年轻许多。 等将圆圆拾掇好,太后才将目光放到段新钰身上,瞧见她憔悴以及不掩担忧的神情,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你为何来,只是你听哀家一句劝,此时此刻,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太子最好,你也不需担心,太子年少,一些事纵然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但经此一遭,日后会愈发透彻,说不定,还能转化为一件好事呢。” 闻言,段新钰茫然,但瞧太后的态度,却是不欲多说了。 她咬了咬牙,有些迟疑,太后娘娘肯定不会害随遇安,娘娘在宫内宫外浸浴三四十载,说这话定然也有她的理由。 但是,看随遇安这个不吃不喝的样子,她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这要她怎么一动不动,全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想至此,她低下头,黯然道“皇祖母通透,孙媳愚钝,只是孙媳心中担忧殿下甚,只希望做点事,能为殿下排忧解难。” 闻言,太后叹了口气,道“也罢,关心则乱,你跟太子一样,没经过什么事,这个时候若不做点什么,心里反而不踏实,哀家理解。” 想了想,她说“前段时候,掌珠来跟哀家请安,说要筹办什么潮州捐款事宜,她是小孩子,美名太甚,反倒不是一件好事,遂哀家就将这事给推了,但这件事由你来办,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你若真有心,可以尝试去做一下,让掌珠也去帮忙,你们姑嫂互帮互助,方能将事情办得周全。” 瑞哥儿留了下来,段新钰一个人走在回宫的路上,思考太后娘娘提的这件事。 乍一看,这件事同随遇安被斥责没什么关联,但她若将事情办起来了,美名必然散播四方,而她是太子妃,到时候只要将随遇安随意扯进来,就可以当做她是在随遇安的授意下才办了这事,继而,也许能弥补随遇安此时受损的威名。 越想越觉得事情能行得通,段新钰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此事一箭双雕,既挽留了随遇安的名声,又为百姓做了实事,可谓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想到这,她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脚下也不自觉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即回宫将掌珠公主叫过来,一起商量事宜。 对了,还有清钰,她之前就提议过这事,她本来还想跟随遇安商量一下,只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十分猝不及防,也就暂时将那事放到了脑后,太后娘娘的这个提议恰好跟清钰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还可以将清钰拉过来。 迫不及待回到东宫,她正要吩咐宫婢将掌珠公主叫过来,结果走进东宫就见宫殿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人影的前面置着一桌美食佳肴。 “随遇安。”眼前一亮,段新钰叫了一声,激动地走过去。 相益彰站起身,转过头看她,眼底温柔又无奈,“你刚刚去哪了还没用膳吧听闻你这两日没好好用膳。” 走到他身边,段新钰一把握住他的手,突觉有无限委屈涌上心头。 “我一个人吃不下。” 闻言,相益彰再次无奈,他拧拧她的鼻子,“把你给宠坏了。” 又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什么事都比不上自己身子重要,你若有什么妨碍,我真要心疼死了。” 段新钰将脑袋磕到他胸膛上,伸开手,整个人环住他的腰,“你也知我不用膳你会心疼,那你呢你不用膳,难不成我的心就是木头做的不成” “我错了。”相益彰认错态度良好,温热的呼吸吐在她耳畔,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段新钰抬起头,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腰侧的衣服,双眼定定地望着他,“随遇安,你不要难过生气,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度过。” “好。” 终于,两人再次坐在一起,好好地用了个午膳。 用完膳,段新钰将太后的提议转成她的想法说了下,她没敢直接说是太后娘娘的想法,怕随遇安心里抵触。 闻言,相益彰眉梢拧紧,道“红豆,你不需这样,我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你不用强迫自己。” 段新钰摇摇头,笑着说“我没有强迫自己,事实上,能为你为百姓做点实事,我心里只有开怀的份,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之前清钰就跟我提过类似的提议,当时我心里就有意动,只是后来发生了些猝不及防的事,我才一时将那事忘了。” “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想做,让我去做吧,随遇安,我不愿一直被你守护,偶尔有一次,我也想守护下你。” 相益彰盯着她,眉目温柔而深情,大度而包容,许久,他轻轻一笑。 “你想做就去做吧,如果能让你开怀一些,红豆,我比谁都希望你快快乐乐的,况且,你说得对,虽然我想一直将你护在掌心,但你也有走出去的自由和权利,你大胆去做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掌珠公主磨磨唧唧来到东宫时, 脑子还有些发蒙,直到看见东宫的大门, 透过大门传出来的庄重和严谨,她才半清醒半恍惚地呼了口气。 站在原地,沉郁地提了提气, 她垂下眼帘,咬着牙踏进了东宫的大门。 “快将殿下前些日子带给我的碧螺春拿出来,喜鹊, 你去将冰镇的水果端出来”又问, “掌珠,你要洗漱下吗” 掌珠公主愣愣地回过神, 愣愣地摇头, “不了。” 她狐疑地盯着段新钰, 闹不懂她要卖什么关子。 过了会,屋里的凉气拂去了自外面带进来的炎热,掌珠公主品了两口茶饮, 又吃了两瓣橘子,段新钰才将唤她过来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听完,掌珠公主半是诧异半是惊疑地看过去, 眼睛瞪得圆圆的, 踌躇了会, 她开口问道“皇嫂, 这事, 你自个就能做, 何必分我一杯粥呢” 自小在皇宫长大,掌珠公主自然明白这件事背后的巨大利益,不说对名声的巨大好处,若这件事由陈王来做,说不得还能笼络一方百姓的忠心,这样的好事太子妃却舍得让她分一杯粥 掌珠公主想到来时母后叮嘱她的话。 皇后拉着她的手,端贵温婉的面容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皇嫂肯主动亲近你是好事,你可莫要随自己的性子,将事情给搞砸了,况且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你皇嫂心怀宽广,大人有大量,你也别耍小心眼,你们正好亲近亲近。” 掌珠公主耷拉着脑袋,可有可无地“嗯”一声,撇撇嘴,道“谁知道她找我是什么事,可莫是现在站稳脚跟,所以找我算账来了。” “便是找你算账也是你应得的。” “母后”掌珠公主瞪大眼,气愤地嘟起嘴,气呼呼地看着她。 “你如此冤枉她,差点坏了她的名声,她找你算账不应当” 掌珠公主气鼓鼓的,“可是,可是我那不是受了小人的嗦摆,再说,再说,我都受了惩罚了。” “别在母后跟前显摆你皇祖母对你的疼爱,”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她,许久,她叹口气,拉住了她的手,“我儿,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母后知道,你亲近濡慕太子,除了因真心濡慕你皇兄,最主要是你想代母后拉近和你皇兄的距离。” 她笑了笑,眉眼满是岁月留下的豁达和通透,“母后并不看重这些,能给你母后撑腰做主的只有也只能是你父皇,但是,你不一样,将来你要在你皇兄的手下讨生活,你皇兄多怜爱你一些,你身为公主的体面也就多一些。” 掌珠公主渐渐动容,她垂下眼帘,悄无声息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我儿,去吧,跟你皇嫂好好处,若中午你皇嫂留你用膳,你就留下来。” 所以,尽管万分忐忑,她还是来了。 抿着唇,认真看着段新钰,神情端正,严谨。 皇嫂之所以主张这个活动,定然不只是这些私心的缘由,那么,还有什么其他她没猜到的缘由呢她转动眼珠,想了想,过了会,恍然大悟。 她怎么忘了太子哥哥被父皇训斥的事。 听说这事,皇嫂心里定然紧张忐忑,想为皇兄做些什么,若她出头做了捐款的牵线人,传到民间,定是美事一桩,而她只需要把功劳往皇兄身上一套,那皇兄被损害的名声也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能更甚。 想到这,掌珠公主面色缓了缓,若真能为皇兄做什么,便是不图任何回报,她也是愿意的。 当下,她点了点头,应道“皇嫂既然如此看得上我,那我一定为这件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段新钰翘起嘴角,和煦地笑了笑。 她知道太后娘娘存着让她和掌珠公主和好亲近的心,对此,她没什么抵触,不说掌珠公主当初那么做只是因旁人对她的偏见,单看她进宫后公主对她对圆圆的态度,她早就将这事放下了。 隔日,段新钰在东宫办了场赏花宴。 所邀闺秀尽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在大家满头雾水地过来之后,她在赏花宴上宣布了募捐赈灾银的消息。 听罢,众人震惊,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她们身为名门闺秀,偶尔上皇寺祈祈福,给过路的乞丐散发米粥之类的事做过,但干涉朝廷大事,甚至从中谋利的事,却从来也不敢做。 这毕竟关系着国之运势 继而,所有人眼睛都亮了,尤其那些未婚女子,她们若参与了此事,不说其他,起码整个京城都会流传出她们的美名,将来说亲也是一份筹码。那些已经成亲的臣妇心情也很激动,她们若得了这个美名,还愁在夫家不被看重吗 至于代价,不过一些银两罢了,千金换不来一份美好的名声啊 大家只对视了两眼,便立即下定了决心,慧姐儿当先起身,道“这是干系民生和造福百姓的大好事,臣女自然身先立足,此事,请算臣女一份。” 紧接着,章贞婧亦站起来,干脆利落道“请也算臣女一份。” 且她比慧姐儿多出了将近一倍,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诚懿侯府是太子的外家,太子遭难,他们比谁都着急,段新钰的提议一出,世家长大的章贞婧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义,同时迅速又斩钉截铁地下了决定。 在对待太子的问题上,诚懿侯府和她一样,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新钰朝章贞婧笑了笑,不管她有什么小九九,至少他们为随遇安所做的一切,她都由衷地感谢。 事情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办得很顺利妥当,见所有人都支持她这一建议,段新钰悄悄松了口气。 陈晓燕起身,小心撩起袖子,优美又文雅地为她斟上一杯凉茶,脸上带着人甜美从容的笑,“娘娘,您喝杯凉茶,去去夏日的炎气。” 段新钰舒口气,接过了凉茶。 陈晓燕嘴角的笑愈发灿烂了,照顾她也愈发勤快周全,凭着她的家世,原本是没机会参加这次的赏花宴,但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她跟前献殷勤,打动了她,段新钰考虑到她品行不错,家世也可以,遂就将她一块邀了过来。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赏花宴,谁料到,里头竟还夹杂着这样一件天大的好事。 原本,她没办法从这件天大的好事中分一杯羹,但她这段时间的殷勤不是白献的,这不,娘娘到底记着她呢。 想到此,她心里愈发开怀了。 另一个欣喜若狂的人,自然就是李婉若了。 她并没收到赏花宴的请帖,原本,递给诚懿侯府的帖子是章贞婧和三房的一个嫡姑娘,谁料到,那位姑娘临时居然病了,章贞婧又不想一个人进宫,遂就将她拉了过来。 这场赏花宴,诚懿侯府根本没多想,只以为是一场简单的赏花宴,谁料到不管怎样,上天还是眷顾她的,李婉若勾起嘴角,笑了笑。 大事商量完,众人才开始今日真正的主题赏花。 段新钰一边带着慧姐儿,一边带着陈晓燕,缓缓在花厅里散步,气氛一时良好。 突然,转个弯,她们迎上了章贞婧和李婉若。 两人面容一僵,忙快步走过来朝她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段新钰顿了顿,笑着让她们平身,等她们站起身,她却没像往常似的对章贞婧爱理不理,毕竟今日她帮了东宫一个大忙,她态度温和跟她说话,章贞婧愣了愣,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转瞬,便神色恭敬地同她回话。 太子同诚懿侯府关系不大好,若能和太子妃交好,那也是一件喜事。 如此,同行的人又加了两个。 段新钰主要问她有关老太太的事,她同诚懿侯府的人其实不怎么熟,唯一算得上熟悉的便是老太太,老太太慈祥宽和,她每次过去,她都跟个慈祥的老佛爷似的同她说话,其实她心里对老太太还是很尊敬和濡慕的。 两人谈话的关头,李婉若悄悄抬起了眼眸,嫉妒又幸灾乐祸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子被训斥, 剥夺监国大权的第一时间,诚懿侯府就知道了,寄居在诚懿侯府的李婉若自然也就收到了消息, 当时她的心情可谓开怀至极 她始终记得, 当日在城外太子带给她的屈辱, 陈晓燕可以当做若无其事, 她却做不到, 尤其在段新钰跟前,可是那是太子,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太子, 她除了暗地里将牙齿咬碎又能怎么办。 没想到, 这么快, 报应就来了, 她简直要忍不住开怀痛饮。 至于太子同诚懿侯府的关系,她又不是诚懿侯府的人, 无论太子是否得势,跟她又没关系, 她有什么在乎的, 她恨不得太子永远不要被陛下想起来才好。 她这边控制不住面部神情的扭曲, 那边,章贞婧恰好将目光扫过来, 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心里一惊, 下意识叫了出来。 “表姐” 李婉若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收好面上的扭曲,茫然抬起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迷茫,“贞姐儿,怎么了” 章贞婧仔细打量她,神色晦暗不明,她不知道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但此时,她从她脸上没看出丁点奇怪之色。 “到底怎么了,贞姐儿”李婉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虚虚地看着她,勉强一笑,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神色。 “没事儿。”章贞婧垂下眼帘,神色波澜不惊,许久,她重新看向疑惑地盯着这边的段新钰,弯唇一笑,“让娘娘见笑了,臣女见表姐一个人无聊,有些走神,遂叫叫她,省得她冲撞了娘娘。” 李婉若立即知礼地欠身行礼,“还请娘娘恕罪,臣女走神了。” 段新钰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笑了笑,温声道“无碍。” 两人又陪她闲逛了会,段新钰便叫她们自己到一边闲逛去,等她走后,章贞婧一把将李婉若拉到一边,仔细盯着她,“表姐,我带你过来参加赏花宴是顾念你我二人的情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李婉若温婉一笑,“表妹,你放心,表姐心里有谱。” “你心里有谱就好,你要知道,太子表哥与诚懿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你,若不是靠着诚懿侯府,满京城谁会看你一眼” “表妹说的是,表姐知道了。” “嗯。” 章贞婧看她两眼,甩甩袖子离开了。 她走后,李婉若迅速沉下了脸,她阴沉地盯着章贞婧离开的背影,不知不觉咬紧了唇。 这时,花枝后突然走过来两个贵女,两人倚在一起说悄悄话。 “太子妃娘娘看来也是急火上头了,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不然能怎么办太子殿下被训斥,她总不能毫无做作,虽说她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已有嫡子,但两人可是未婚先孕,在伦理纲常上,她就站不稳脚跟,若不再表现地温柔实惠点,岂不是更得太后娘娘嫌弃。” “理是这个理,但是陛下现在明显不喜太子,若她执意如此,欲为太子殿下挽回名声,岂不是忤逆了陛下,若陛下不喜她,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嘘你不要命了,竟敢在宫里谈论朝政。” “我,我这不是就和姐姐说,旁边无外人。” “隔墙有耳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里,话音似乎停了下,李婉若心有所感,立即向旁边挪了挪,藏到另一棵花树下。 果然,她们并没发现她,仍旧悄声道“何况,眼下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谁说陛下厌弃太子殿下了,依我看啊,这说不定也是陛下维护太子殿下的一种手段。” 李婉若垂下眼帘,嘲讽地笑了下。 她转过身,表情冷漠地走了。 掌珠公主恰好看过来,恰好看到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倏忽,她眯起了眼。 章贞婧边和一位自小一起长到大的手帕交闲聊,边谈笑着走过来,走到她跟前,迅速行了个礼,“参见公主。” 掌珠公主轻“嗯”了一声。 她们站起身,垂着头就想离开。 “等下。”掌珠公主突然叫住了她们,她们一愣,转过头看她。 “那个,本宫记得,是贞姐姐你表姐吧。” 章贞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猛地一突,顿了顿,她转回头,笑道“正是,若表姐有什么冒犯公主的地方,臣女代她为您赔罪,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礼节也学得七零八落,您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闻言,掌珠公主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本宫自然知道她礼节学得七零八落,不然本宫也不会知晓皇嫂的来历,更不会差点跟皇嫂离心,还被皇祖母惩罚。” 章贞婧脸色大变,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掌珠公主慢慢走近,眼里滑过一抹冷嘲和狠厉,“贞姐姐,礼节这般寡漏的人,你何必一直留在身边,若哪日她做了什么对你对侯府不利的事,你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宫廷回到诚懿侯府,李婉若惦记着依据她向宫廷报的数额, 手里的钱恐怕不够, 不过她可以朝表妹借, 届时再由家里还就是了,李家是一方首富, 表妹定然不会有任何顾虑。 这么想着, 她转向章贞婧, 微微一笑“表妹” “表姐, 你先回去吧,我要先去母亲那里请安。”章贞婧和她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她没完的口音, 她眉毛微微一扬, 片刻, 又平淡地抚平,好似一道上昂的山峰, 秀美又锐利。 她好似没听到般, 淡淡瞥她一眼, “表姐,你先回去吧。” 李婉若一愣, 片刻,她愣愣一笑, 慢吞吞点头“好。” 目送她走远, 留在原地的李婉若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这一路表妹对她外冷淡,明明她们进宫之前还挺好的,难不成太子妃跟她说了什么不对,她们谈话时她一直紧跟在身边,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她摇摇头,不再多想,至于借钱的事,等她跟伯母请完安再说吧。 正院,大夫人正倚在软塌上小憩,听闻大小姐从宫里回来了,她只是摆摆手,让她进来。 章贞婧走进来,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婆子退下,等屋子陷入静谧,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时,大夫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看向她,眉眼微微蹙起。 “怎么了” 章贞婧坐下来,端庄娴静地抿了口茶,而后将宫里的事简单说了下,听罢,大夫人惊喜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婉若铜铃,嘴角不自觉抿起,“说的可真” 章贞婧淡淡笑了下,“自然是真的。” 大夫人自然知道这背后的巨大利益,也由此愈发激动开怀,她激动地拴住她双手,语无伦次道“好孩子,这事你一定要占头一筹,改日便是到你祖母跟前,你祖母也只有赞扬支持你的份。” 章贞婧温和一笑,“母亲,您放心,我都晓得。” 大夫人抚了抚胸口,嘴角忍不住翘起,神思飘飞想了想,又道“你往常总是对你段家姐姐看不过眼,如今知道了吧,你段家姐姐,太子表哥,这些都是咱们侯府立根的根本,若太子妃之位注定到不了你身上,交给你段姐姐比旁的任何人都要好太多,段府与咱们诚懿侯府是好几辈的交情,你段家姐姐成了太子妃,反而能拉近咱们与太子本有些生疏的关系。” “母亲,我都知道。”章贞婧低着头,眼帘半阖,许久,她微微苦笑,“您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 “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好孩子。”大夫人微笑地拍了拍她的手。 知晓了这件事,大夫人心里开始琢磨,侯府该怎样从中借势,最重要,给太子借势。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里有了个满意的结果,想着过后还需要跟老夫人和老爷商量,嘴角不由噙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意得志满地看向呆坐在一旁的章贞婧,看见她的神情,她蓦的一愣,嘴角的笑不由收起,拧眉,“贞姐儿,怎么了” 章贞婧抬起头,认真看向她,“母亲,还是让表姐回去吧。” 大夫人愣住,片刻,她拧起眉梢,不解,“你怎么忽然说这种话婉若进宫后给你找麻烦了” 章贞婧摇摇头,倏忽,又点点头,她咬住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夫人的神情冷了下来,“有什么,你尽管说。” 章贞婧叹了口气,将掌珠公主跟她讲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她再次叹口气,道“若只是一件小事,那就罢了,但听公主那口气,分明是对她厌恶至极,我猜度着,公主约莫是看在太子表哥的份上,遂没将寄居在咱家的表姐给牵扯进来,但要她平白无故咽下这口气,公主千金之躯,怎会给她这个面子” “况且,今日我同娘娘闲聊时,偶然间眼角扫到表姐的神情,她居然好似,十分嫉妒扭曲状,母亲,无论如何,不能让表姐留在咱们侯府了。” 听完她的话,大夫人额角青筋绷起,急促喘气,许久,她猛然拍桌子,“嘭”一声,怒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揣度着我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之前你段家姐姐来府里做客,我就瞧着她态度不对劲,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你都改变心态了,她一介小官小户之女,都不能端正自身,也罢,也罢,亏我对她的一番怜爱之心,我既然没这能力摆正她的心态,且就将她送走吧,省得连累了家里,还带累了你姨母的名声。” “母亲。”章贞婧叹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隔日,李婉若慢悠悠地用完早膳,又教宁哥儿学了会字,就想着去找表妹借钱,谁知,她还没出门,姨母那边的丫鬟就过来了,让她过去一趟。 她心里疑惑,不知姨母叫她过去干嘛,她慢悠悠给宁哥儿穿好衣服,又让他带上昨日练好的大字,随后,带着宁哥儿前往正院。 结果,甫进门,姨母便告知她,她已经给她母亲写好了信,她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家看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婉若不可置信地望着姨母, 面容呆滞, 震惊, 好半晌, 她看看姨母, 又看看旁边的表妹,张开唇,嘴唇干涩, 几近无声,“为, 为什么” 太过震惊, 以至于发不出声来。 “你这孩子,什么为什么, 姨母虽然疼惜你,想让你多留一段时候, 但你母亲惦念你, 早就想让你回家, 姨母总不能拦着你们母女天伦之乐。”大夫人笑容可掬, 无论言语亦或者神情在礼节上头无一缺失。 李婉若却觉得整颗心好似被一根钢丝线紧紧勒住, 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猛然张开嘴,急速呼吸两下。 缓了缓呼吸,她紧紧闭上眼睛, 过了会, 又睁开, 眼里已经恢复平静,和冷淡。 她低下头,平淡又仿佛认命道“是,姨母。” 等她离开,章贞婧坐到大夫人身边,担忧道“看表姐这样子,不像要轻言放弃。” 大夫人神情冷淡,“她离开后便与我们侯府无关了,即便日后做了什么蠢事,也追究不到我们侯府身上。” 章贞婧点了点头。 大夫人叹口气,又有些失落,“我会给你姨母写封信,希望你姨母能好好劝劝她,这也是我这做姨母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一点事了。” 章贞婧笑了笑,整个人倚到了她身旁。 想当然,李婉若辜负了大夫人对她的期待,隔日她是回家了,只是她回家只稍待两日,将宁哥儿留下来,便又返回了京城。回到京城后,她也没回侯府,而是住到了李家在京城的宅子。 她回到京城没两天,大夫人和章贞婧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心里叹了口气,不是说不失望的,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彼此间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没办法也不能修补了,好在她没有不知趣地回侯府,日后只当普通亲戚走动就是了。 那边,段新钰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银两很快就筹备好了,她没有贸然交给随遇安,更别说现在负责督管此事的留王,而是带上圆圆专门跑去太后宫里一趟,趁圆圆给太后娘娘逗乐时,顺带着将这件事说了。 闻言,太后倒是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只道“一会儿你父皇要过来用膳,你跟你父皇说一声即可。” 段新钰心里一惊,紧接着垂下了眼帘,她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顿了顿,只颔首道“是,皇祖母。” 过了会,陛下果然来了。 段新钰就将募捐这事跟陛下提了一嘴,陛下倒是笑着说好,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分欣慰和开怀,看得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陛下并没有厌弃随遇安,可能也是为了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遂才罚他闭门自省。 话说,随遇安闭门自省了,段新钰自然不合适留下来用膳,好在她带着圆圆过来的,圆圆可以代替她陪太后娘娘和陛下用膳,她也只待了一会,就起身回去了。 回到东宫,恰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随遇安也从书房出来了。 他没看见圆圆,便问“圆圆呢” “在皇祖母那里。” 闻言,他一愣,转瞬,又想到她这段时间做的事,不由好笑摇头,“你还挺乐在其中。” 段新钰笑笑,一边吩咐丫鬟将膳食呈上来,一边拉住他的手,轻柔反驳“有何不可我做这事既能为你解决难题,又能造福一方百姓,两全其美的大好事,我若再心有不忿,那真的要被娘亲和母亲指着额头骂了。” 闻言,随遇安摇头失笑,但转念一想,她说这话何尝不在理。 他心里感叹,若红豆生在现代,哪怕没有生在显贵之家,但只要能尽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她定然会义不容辞。 想着,他不禁出声问道“红豆,我瞧你对潮州难民外地心软” 自潮州那边旱灾和蝗灾爆发后,段新钰已经前后试探了好几次欲要行募捐之事,但之前一直因着某些难以言说的顾虑压下没有同意,这次好不容易同意了,她这颗心就真的全无顾虑地完全放到这上头去了。 段新钰笑了笑,靠在他身边,轻声解释“我幼时家乡也曾遭受过两次灾害,一次我还小,但另一次我已经五六岁,到了经事的年龄,对那时候发生的事也记得最深。那时候的日子太苦了,你别看蔡家庄生活算富足,但在那个时候,村里有将近一大半的人都不得不卖子女为生,蔡家庄尚且如此,更别说潮州那块,我听闻潮州下属的镇子和村子泰半藏在大山中,日子更加艰苦。” 相益彰认真听她说完,神情没有一丝不耐烦,听完还感慨地舒了口气,笑着将她揽到了怀里。 段新钰呢喃着问他“随遇安,我帮了你了吗” “自然帮了,帮了我大大的忙呢。”他肯定答道。 段新钰不由抿起两个小小的酒窝。 相益彰抱着她,心里觉得沉甸甸又暖洋洋,嘴角不由缓缓勾起,其实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只看过几日朝廷的动向,只是他的红豆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他自然满心感动地受着,更何况,她做这事确实帮了他的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果不其然, 段新钰主持的募捐一经流出, 人们顿时对东宫看法大变, 不说偶尔还是故意流出去,总之,现在民间对太子和太子妃一派好评,连带着参与此次募捐的诸位贵女也都赚了个名声的盆钵金满。 听到段夫人带的关于外界的流言, 段新钰松了口气。 段夫人笑着道“你父亲听说这件事, 还跟我赞扬你长大了,长心眼了。” 段新钰哭笑不得, 无奈感慨道“进了宫方知父亲的艰难,女儿虽性情愚钝,却也想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段夫人安慰她,“你且放宽心,你父亲让我告诉你,这事波及不到太子身上,且你父亲已和太子定下了万全之策,你就安心做你的太子妃就是了。” 段新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知道父亲的好意, 只是她既成了太子妃, 哪能一直被护在父亲和随遇安的翅膀下,她愿意塌上光明大道, 披荆斩浪, 站在随遇安身边, 不管前方是雷霆还是暴雨,她都愿意陪他一起走下去。 看到她的神情,段夫人哪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她暗暗叹口气,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心疼,却没有开口阻止。 就像她想的,她已经是太子妃,将来还要入主后宫,协助陛下一起统治这偌大天下,若不能变强大,就只能成为太子的拖累,届时,便是他们,亦不好意思为她说话。 最后,她只是道“相信你父亲和殿下,一切都会好转的。” 段新钰点点头。 两人闲聊了会,段夫人问起圆圆,“怎么不见圆圆” 说到这个,段新钰无奈,“在掌珠那边。” 那小子,现在可比她忙多了,整日不是陪太后娘娘就是陪皇后娘娘和掌珠公主,也是陛下这阵子比较忙,不然他还得多陪一个人,他常常对着她长吁短叹,好似自己做了多么大的贡献,每每让段新钰不忍直视,更不忍拆穿他。 她抚着额头,道“母亲,圆圆早就吵着要找你和父亲,正好,你今日走时将他带走,也好让我清净两日。” 段夫人笑着道“恰好,你父亲也想圆圆了。” 过了几日,朝堂上终于传来关于潮州的消息。 拨给潮州的赈灾银不会无缘无故丢失,不是被盗匪给截了就是被过路官员给贪污了,而前者,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明目张胆地截朝廷的赈灾银,所以,这件事大概率是后者做的。 果不其然,随后留王传来的消息,直指潮州知府,州参领乃至下属的各级县官。 听到这个消息,相益彰沉下了脸。 潮州知府是他的人。 潮州知府方永山,当初他成为太子没多久,他就朝他递了投诚贴,这么些年,不能说方永山是个彻头彻尾的清官,但他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一方百姓在他的治理下也愈发康泰富裕,日子蒸蒸日上。 相益彰与他交往不多,但短暂的了解,他知道,那是个圆滑世故的人。 且不说那是百姓的救命钱,他心里有底线,不可能贪污,最重要,这样圆滑世故,对京城动向了如指掌的人,又怎会在这紧要关头铤而走险 但留王调查的证据又全部指向他,且还在他的别院里搜集到了一半丢失的官银。 证据确凿,留王传到京城的消息,还包括将相关官员逮捕关押的事情。 听闻,陛下听到这个消息,雷霆震怒,若不是有朝臣拦着,说此事还需要进一步讨论,陛下甚至想当场下令将那些人斩首示众。 紧接着,陈王上奏,理所当然地将这顶帽子扣到了相益彰身上,众所周知,潮州知府方永山是太子的人,方永山贪污,谁知道他是为谁办事。 相益彰执掌大权这么些年,朝廷自然有不少效忠他的人,见此立即反驳,且不说方永山之事的真假,太子本人就负责督办此事,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一看就很脑残的事,这事根本瞒不住,稍微调查就调查出来了,他怎么会自动将把柄献给旁人,更别说前段时间的太子妃募捐之事。 这个时候,段新钰做的事就很有意义了,她做那事是以太子的名义,太子仁善宽厚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所以这时候哪怕陈王上鉴控告太子,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不相信太子是这样的人。 当然,百姓是真的不相信,至于朝臣,就看各自的衡量了。 段新钰早就被这一系列事情给弄懵了,她惊慌失措地问相益彰,“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相益彰握住她的手,沉稳道“不要担心,相信我,我心里自有章程。” 她靠到他身上,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澄澈的眸子满是担忧和难过,“天家难不成真的没有兄弟情吗” 闻言,相益彰十分冷淡地扯了扯嘴角,没吭声,但瞧着他那神情,却又好似说明了一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许是知道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根本奈何不了太子, 陈王也不再在牵扯太子这件事上做文章, 转而专心地拉扯方永山,希望借此能牵扯出更多的人, 如果运气好, 说不定能断了太子一只臂膀。 对此, 相益彰的打算是继续等待, 段新钰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但看他的神情和心态, 他好似一点也不着急担忧, 无端端的, 她自个也觉得放松多了。 发生了这事,虽说方永山之事还在进行进一步调查,但他潮州知府的位子肯定丢了, 陈王立即抓住机会将自己的人安了过去。 太子没被找回来之前, 朝廷几乎是陈王的天下, 虽说留王最为受宠,但留王毕竟没有得力的外家, 且瞧陛下的意思, 也是想将留王培养成一位富贵王爷, 因此那时候,泰半的大臣都支持陈王, 现在太子回来了, 虽说也笼络了不少大臣, 但陈王身边仍旧有不少忠心的老臣。 京城卢家就是其中之一, 卢家是陈王的外家,卢家家主领着太常寺少卿的官职,整个卢家在京城虽比不上诚懿侯府和崔府这样的顶层世家,但在二流世家中也算突出。 听闻,这次替代方永山的人便是卢家嫡三子。 而方永山正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段新钰垂了垂眼帘,面部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现在随遇安被困,方永山又被抓了,留王好似根本对夺储没什么心思,陈王不抓紧安插自己的人才是奇怪。 只是慧姐儿进宫来陪她说话,却带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婉若”段新钰惊讶地瞪大眼睛。 “对。”慧姐儿鄙视地点了点头。 “你说,她要嫁与卢家三子” “可不是,”慧姐儿撇撇嘴,补充了一句,“听闻还要将她那个儿子送还给秦府。” 段新钰愣愣的,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听慧姐儿继续道“那个女人,心气高得很,端看她原先觊觎我哥哥就知道了,现下之所以将目光放低,放到卢家身上,也是因为那卢家三郎现如今当了潮州知府,年仅二十二岁,可以说未来一片坦途了。” 慧姐儿越说越鄙夷,顺带还有点她哥终于脱离魔爪的庆幸,面部神情就有点复杂,歪着眼和唇,满是庆幸和不屑,段新钰却愣愣地在脑子里回忆那位卢家三郎。 她对这位卢家三郎不算陌生,两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当初段夫人为她挑选夫婿时,名单上就有这位卢三郎。 卢三郎原先有过一任妻子,原配妻子为他诞下一子一女,后在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就这样去了。段新钰这样的身份,当时对外的身份是嫁过一次,膝下有个儿子,虽说段府比卢府清贵些,但她到底不是段夫人的亲生子,又是后头才认回来的,因此配卢三郎却是正好。 但段夫人却是头一下就把卢三郎给抹掉了,无他,卢三郎是陈王外家的人,而段府却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船上的人,两人从立场上相看就不可能。 虽说抹掉了他,但段新钰对他也算有个简单的了解。 那个人,听闻花心得要命,又一向不喜束缚,又怎会突然想要求娶李婉若,毕竟李家可不是什么足够让人另眼相看的名门望族,不然李婉若就不会一直想借着诚懿侯府的名头行事了,更别说她还成过一次亲。 听到她的疑惑,慧姐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是卢府和崔府的人,对李婉若也不了解,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边边角角。” 段新钰点点头,稍微思考了一会就将这件事丢开了。 她现在没心情关注这些枝端末节的小事。 她没在意这件小事,诚懿侯府听到这个消息却脸色都阴了,隔日章贞婧就进宫了。 自章贞婧完全将心思放下后,反倒看段新钰顺眼许多,或者说,段新钰已经到了她触摸不到也攀比不了的阶层,她便是想任性嫉妒也要考虑实际意义。 而在她时不时进宫坐坐后,发现段新钰也不像她以为的那般粗俗平凡,她有种恬淡温婉的气质,能叫人抚去内心所有的不堪和暴躁。 好吧,长话短说,即使她还无法真正喜欢上她,却也不再讨厌她。 今日,她进宫来主要是为李婉若的事,虽然李婉若已经搬出去诚懿侯府,甚至她成亲她们也只简单派了个礼,本人并没有去,但家里还是有点担心殿下会对他们产生误会。 听完章贞婧委婉的解释,段新钰好笑,同时委婉着回答“事实上,我们也很惊讶,毕竟那位卢三郎,众所周知,是位风流才子,不过既然李小娘子下决心嫁给他,想必她父母应当很满意才对。” 章贞婧笑出来,“可想而知,姨母定然对那位卢家三郎十分满意,不然也不会不跟我们商量便着急忙慌地定下了那位卢三郎。” 相益彰走进来,看见她问道“听闻刚刚表妹来了。” 段新钰从书里抬起头,笑道“还不是李婉若成亲的事,估摸着诚懿侯府是担心你介意此事。” 相益彰嗤笑一声,摇摇头,不置可否,“一个偏远点的亲戚罢了,侯府何事这般小心翼翼了。” 段新钰将话本搁到案桌上,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不过是特殊时期罢了。”她靠到他身上,“不管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磕磕绊绊, 方永山终于在半月之后押解到了京城, 被关到了大理寺。 听到这件事,相益彰没有任何反应,似乎里面关的不是他的人,如果他被屈打成招,背后也绝对攀咬不出他来。 段新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散步之际看到崔蔚然走了进来,她一愣, 顿在了原地。 崔蔚然与之前相比, 瘦了许多, 但瘦削的身子却不显枯瘦, 反倒更有力道, 就好像干瘪了的树枝, 诚然不像饱满时看起来青葱可人, 但里面蕴藏的力道却也大了不止一倍,更何况,他年轻俊美,面容也因历经沧桑而显得愈发成熟可靠。 段新钰突兀笑了笑, 她想到小羊, 其实小羊与崔蔚然挺像, 只是面容的线条比较柔和秀美, 想来是随了她生母。 她转过身,继续悠闲地漫步, 想着下次叫慧姐儿将小羊带来, 她许久没见小羊了, 圆圆前些日子还在她耳边念叨着要找小羊玩。 过后,她回到屋子里看了会书,这几日她不经常看话本了,偶尔也会看点让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书,虽然她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在段府时,父母从来不会逼迫着她学这些,照他们说,她没有自小就接触这些东西,遂对她的要求也不必太高,只要将字认个周全,能简单通俗做个文章就足够,其余的,他们愿意宠着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出身世家大族,诗书礼仪都是自小就刻进骨头里的东西,包括掌珠公主,虽然娇气跋扈些,但诗书方面也是没得说,与她们交谈,提及这些东西,她总是尴尬地笑而不语。 她想,她不能这样,她现在是太子妃,不仅代表着东宫的颜面,还代表着段府和她父母的颜面,她不能给他们丢人。 遂进宫没多久,她就逼迫自己有事没事就翻出诗书看两篇,不求能融会贯通做个才女,只求她们聊天时她不能连她们聊得是什么都不知道。 近日,陛下给圆圆找了个大学士的夫子,他的学习进程也一日千里,估摸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赶上她了,届时还可以跟他一起学习。 看了会书,她又开始去院子里转圈圈,未至晌午,阳光没那么辣,院子里的花骨朵也颤悠得外精神,在她静下心来欣赏第五支明艳的月季时,从隔着前后殿的一扇花窗里,她终于瞅见崔蔚然离开的身影。 进到书房,发现相益彰正在练字,她没有出声,静悄悄地走过去,站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写的字。 他写的字十分潇洒狂羁,但并不像这边的任何一位书法大家,这不奇怪,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同这边的大家不是一脉相承,段新钰不懂书法,但看着他写的字,也能看出个灵透不羁来。 相益彰不知何时放下了笔,回头柔着笑意看她,“怎么想练书法” 段新钰摇了摇头,然后夸赞道“你写得很好看。” 想了想,她仿佛强化自己的话似的大力点头,“真的很好看,比母亲曾经给我请的一位夫子写得好看。” 闻言,相益彰一愣,他低头看了看手下的字,面容模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又无奈又温柔地笑了,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揽住她,脑袋靠在她脖颈间,呢喃道“你知道吗,我们那个世界,并不需要特意读这些诗书和练毛笔字,但自小,爷爷就对我严加管教,让我一定要学会这些。” 他紧紧抱着她,神思慢慢飘远了,“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总觉得,爷爷好似笃定了我一定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似的。” 段新钰没说话,只也紧紧抱住了他,她知道,随遇安这时候并不想旁人跟他说话,他只想静静地待会,抱着她待会。 不知过了多久,相益彰总算回过神来,他也知道段新钰过来的目的,不等她主动发文便率先开口解释。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段新钰就真的不担心了,对于他,她总是报以十足的信心。 “父皇让我闭门自省,却没说让你跟着我一块关着,没事你就去各宫转转,觉得皇宫闷了也可以出宫玩玩,我都有跟母后和皇祖母打过招呼,她们不会说你的。” 至于陛下,他很少过问后宫的事,毕竟太后和皇后仁慈又和睦,他不好色,后宫女人也不多,几乎没什么勾心斗角,他的后宫简直一派和谐。 段新钰笑了笑,整个人腻歪到他身上,素手抱着他,脸蛋蹭蹭他的脸,觉得整颗心都要软塌了,“随遇安,我真开心。” 他那么好,父皇母后那么好,皇祖母那么好,就连掌珠公主,现在也好得不得了,现在每时每刻,她都感觉像在梦里一般。 看了眼似乎出神遨游在天际的段新钰,相益彰嘴角蓦然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望着她的目光也愈发柔软。 陪相益彰用了午膳,段新钰就出宫了。 圆圆被段夫人带走有几日了,昨个太后娘娘还特意着人来给圆圆送了几件礼品,段新钰知道,太后娘娘这是委婉地提醒她,她宝贝曾孙子该接回来了。 不过在去段府接圆圆之前,她先去了清钰那边一趟。 她进宫后,母亲和清钰可以时不时进宫看她,她能见到她们,问候她们,但却许久没见学钰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来到胡同里头,她还担心学钰这时候不在家,不过她敲了门才发现,学钰在家,但清钰不在家。 “姐”蔡学钰看见她,眼睛猛然睁大,下一刻,里头刷的闪过极亮的东西。 段新钰不自觉就笑了,她上下打量他,点点头,“不错嘛,小伙子,壮实多了。” 蔡学钰挠挠脸,不好意思笑了,他忙打开大门,迎着她和伺候她的丫鬟婆子进来,“姐,你快进来。” 段新钰进来院子,绕着整个小院转了一圈,院子不大,四合院模样,正中央摆着一坛高大入云的百年松,小院整整洁洁,四处归置得外工整,与之前她走时没什么区别,只在东南角添了一垄菜苗。 看到那垄绿油油的菜苗,她笑了,“院子里怎么还种了菜啊” 蔡学钰不好意思答道“还不是二姐弄的,说附近的市场和店铺都卖的极贵,家里正好有地方,还不如在家里种点。” 段新钰收了笑,“可是银钱不够若不够就跟姐说。”说着,她就要吩咐身边的白鹭给她一袋银钱。 蔡学钰忙阻止她,“够,够,姐你别担心,你还不知道二姐嘛,她就是节省惯了,不愿意多花冤枉钱。” 闻言,段新钰笑了,“都一样,便是我,若不是顾虑着宫里种菜不大好,我也想种菜呢。” 蔡学钰也笑了。 段新钰看了看周围,问“你二姐呢” “听闻近日那什么首饰集舍要办一场评选大赛,现在她每日都要过去,这不,今日一大早就走了。”蔡学钰撇撇嘴,似是对那什么集舍十分不以为然。 段新钰恍然。 蔡学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说“看天色,估摸着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说话声,听这熟悉的口音,里头一人定是清钰,另外两人却不怎么熟悉,清钰没领人到她跟前过,不管是之前在段府还是进宫后。 段新钰眉头拧着,嘴角却不自觉翘起了一个弧度,呦,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嘛,还知道结识手帕交,嗯,就应该这样,一直粘着长姐能有什么出息。 她和学钰慢慢走过去,来到门口却又踌躇了,甚至阻止了学钰欲要打开门的动作。 蔡学钰疑惑地转头看她。 段新钰顿了顿,摆摆手,让他等会开门,她本来想以长姐的身份出门打个招呼,顺带邀请她那两个小姐妹进门坐会,但思及自己的身份,又担心突然出门吓到那两个姑娘,遂就迟疑在了原地。 就在这个当头,外面的氛围似乎变了。 蔡清钰猛然拔高嗓门,“卢赞梅,你这是什么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紧接着, 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什么什么意思,我说的你听不懂吗集舍里的花钿样式我带走了。” 蔡清钰忍住心间陡然涌上来的怒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带走是什么意思那些花钿样式其中可有我想出来的。” 卢赞梅眉角一扬, 似笑非笑地讥讽看她, “你想出来的我怎么记得是柯蓝想出来的, 是吧,柯蓝” 一直娇娇怯怯跟在她身边,一身蓝衣的姑娘闻言抬起头瞄了她一眼, 仿佛受到惊吓般, 又快速低了下去,她动动嘴唇,声音却小的根本让人听不到。 她再次抬头看她一眼, 又慌慌张张挪开了视线。 蔡清钰却始终盯着她,神情坚定, 执着地问“柯蓝, 你说,那些东西是不是我同你一道想出来的。” 甚至很多样式都是她自个想出来的, 柯蓝只不过起了个名字或者帮她稍微改了下局部不大好的地方。 柯蓝头垂得更低了, 嗓音愈发像蚊子哼哼, 但这次, 她听清楚了。 她说“清钰, 这个集社本就是赞梅拉拢起来的, 反正,反正这里面有我的一份贡献,让赞梅拿走又怎样呢。” 她说话的间隙,蔡清钰一直盯着她,神情坚定执拗,还含着几分期待与倔强,只是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的那些话,她猛地闭上眼睛,拳头也立时攥紧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眼底深处若有若无的几丝期待已化为灰烬。 她扯起嘴角,冷笑了两声,“她拉拢起来这本来是孟姐姐拉起来的,若不是她仗着身后的权势硬生生将社长的位子夺去,孟姐姐又怎会愤然脱社,至于你的贡献,”这次,她连冷笑都懒得扯了,“你也说了,你只是付出了一份,这东西还不是完全是你的呢。” 伸出手,神色冷漠,“将我的花钿式样拿过来。” 柯蓝猛然涨红了脸,她抬起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浑身颤抖,眼睛哆哆嗦嗦盈满了泪花,“清,清钰,你怎么这般自私咱们这个集社的东西本就是一块共享的,你作甚么这般咄咄逼人” 闻听此言,蔡清钰直接瞟她一眼,冷哼一声,根本懒得开口搭理,只定定地看着卢赞梅。 段新钰猛然出手,拦住控制不住怒气想要冲出去的学钰,她瞪他一眼,这么冲动干什么 卢赞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手腕上一枚新得到的黑曜石手链珠子,嘴角一抹似笑非笑,她抬起眼,慢悠悠道“蔡清钰,你说我仗着身后的权势,你自己何尝没有依仗太子妃的权势如果不是太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介平民,还妄想跟我们这些贵女平起平坐” “卢小姐,请你认知清楚些,这个集社一开始便是孟姐姐同我等几个你口中的平民百姓建立起来的,而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你骂谁鸠占鹊巢不过一失势太子妃的妹妹,甚至名义上的妹妹都算不上,你” “怎么本宫这个失势的太子妃的妹妹如何” 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打开,卢赞梅她们惊惶回过神,就看到一身湖水绿的女子携一素雅白袍少年走了出来,女子面貌清秀,温婉的气质即使板起脸看起来似乎也没威慑力,但头上两粒硕大的东珠无端端为其增添了一分威势,而她们,哪怕再觉得这女子温婉可欺也立即吓得跪了下来。 “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段新钰走上前,将愣愣跟着跪下的清钰拉起来,随后,斜斜地瞥向跪下头垂得仿佛要低入尘土里的两人,冷哼一声,“卢姑娘怎么不说了本宫这个太子妃虽然失势了,但听你分辨的权利还是有的。” 卢赞梅身子哆嗦了一下,咬牙,许久,她磕下头,屈辱道“太子妃娘娘恕罪,臣女睡癔症了,口出狂言,还望娘娘恕罪。” “癔症口出狂言”段新钰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她拉着清钰转身,踏入房子,那张总是温软的面庞不知何时染上一层冰霜和孤傲,“那你就在这里跪会吧,什么时候觉得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卢赞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看她一点没耽搁犹豫,拉着蔡清钰就进了房子,她眼底蓦然浮现狰狞狠厉,手下也紧紧攥紧,白皙的掌背蹦出条条青筋。 “到底是公侯之女,这样,不大合适吧”蔡清钰终于回过了神,迟疑地看向门外。 段新钰却心情很好地翘起了嘴角,怪不得随遇安喜欢叫人跪着,什么也不用惩罚,就让那人跪着,保管比什么惩罚都管用。 她摆摆手,道“你们不用担心,凭她那无礼的言语,我便是派嬷嬷去管教一番也是使得,更何况,我只是罚她跪会,她肯定跪不到一刻钟就起身走了。” 蔡清钰犹豫地看着她,说“倒不是说这个,只是现在姐夫陈王势大” 段新钰朝她安抚一笑,“不要担心,你姐夫心里有数,我相信他。”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卢赞梅就起来了,甚至都没朝她跪个安,就径自离开了。 段新钰理解,现在陈王势大,朝廷内外有不少臣子投靠他,卢赞梅身为卢家嫡系,陈王嫡亲表妹,被她这么一通惩罚,指不定心里觉得多羞辱愤怒呢。 她没在意,先天身份在那里,别说她,便是她母亲,或者陈王妃来了,来到她跟前,也只能矮一头。 在这里稍微坐了会,眼看天色不早了,她拐去段府接到圆圆,就踏上了回宫的道路。 卢府,卢赞梅一瘸一拐地回来,眼看见她这副样子,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卢老太太和卢家大夫人,心疼又愤怒地抱住她,怒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卢赞梅吭声,她身旁的丫鬟已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道“老夫人,夫人求你们给小姐做主啊,小姐不过是跟那位蔡家姑娘拌两句嘴,太子妃娘娘就罚姑娘跪下,跪的腿都肿了。” 卢赞梅扑到母亲怀里,哭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大夫人一听,那还得了,当即横眉怒目,手掌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咱们家怎么说都是陈王殿下的外家,太子妃这打发奴仆似的什么意思,母亲,您定要给梅姐儿讨个说法,不然,咱们卢家就真的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了。” 老夫人却蹙起眉头,不像大夫人这般激动,她看了眼埋在大夫人怀里哭得差点晕厥过去的卢赞梅,暗自叹口气,却没说话。 等大夫人命身边的婆子将大小姐带下去,大夫人立即走到老夫人跟前,道“母亲,您到底何意” 老夫人老神在地撩起眼皮,半哼不哼,“你想说什么” 大夫人着急“您看到了,太子妃一点不将咱们卢府放在眼里,咱们若再不做点什么,别说咱们,便是陈王殿下都跟着受委屈。” 老夫人叹口气,抬头看她,“我理解你的一番慈母之心,只是你认为,这事是太子妃娘娘跋扈无知,特意给她下马威吗” 望着对方被她的话说得瞬间沉下来的脸庞,老夫人再次叹口气,道“你身为梅姐儿母亲,应当比我更了解她才对,依我看,此事应当是梅姐儿率先出言不逊,太子妃娘娘这才出手教训她。” “可是”大夫人激动地站起身,眼底猩红,“那又如何,自太子回来,陈王殿下,连带着咱们卢府一直被压在诚懿侯府底下,如今太子好不容易被陛下厌弃了,咱们卢府眼看着也渐渐恢复到之前的鼎盛,母亲,您舍得” “住口”老夫人猛然抬起眼,眸里精光一闪而逝,她抿抿嘴角,扑面而来一派端庄严肃之气,“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如果你再这么鲁莽不顾后果,咱们卢府就容不下你了,你就收拾收拾回娘家吧。” 眼看大夫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里满是憋屈和难受,老夫人面上没任何波澜,只半阖着眼,波澜不惊道“你心里最好有个数,好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大夫人神情阴沉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中途还因看到一个丫鬟头上簪了朵粉嫩粉嫩的花朵而怒上心头,当即叫人将这个丫鬟拉下去,打一场发卖出去。 大夫人这么愤怒跟诚懿侯府脱不了干系。 之前,太子还没回来时,大家明面上虽然不敢太过怠慢诚懿侯府,但实际上也没多么尊敬在乎,太子都走了这么多年,谁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即便没死,甚至安好地回来了,但陈王殿下在朝廷这么多年,早就将朝廷内外都渗透了遍,更别说届时陛下会不会让他做这个太子还未可知。 那时候是卢府最辉煌的时期,死死将诚懿侯府压在最下面。 那时候,大夫人给长子说了门婚事,欲要娶秦宁郡主为妻,长子自小就对秦宁郡主一片钟情,她也分外喜爱那个姑娘,本来以为两家的婚事板上钉钉,谁知,太子突然回来了,诚懿侯府崛起了,秦宁郡主也就理所应当被她的公主母亲嫁与了诚懿侯府。 听闻这个消息,卢家长子当晚就病了,其后科考顺其当然就没考中,此后一直处于失意当中,每日以酒画为乐,去年干脆收拾好包袱,离府出外四处游乐去了,美其名曰,增长见识。 你说,这样的深仇大恨,大夫人自然恨不得太子倒台,诚懿侯府狠狠出一回丑才好。 回来正院,听闻老夫人并没有打算替她找回面子的想法,卢赞梅胸口一痛,险些又要晕过去,大夫人忙拉住她,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我儿,你且放宽心,太子这次定然要栽了,到时候,太子妃可不就任你揉捏了。” 卢赞梅狠狠咬住了下唇。 那边,段新钰不知道卢府早就将她恨透了,她牵着圆圆回到宫中,第一件事就是带圆圆去太后那里请安。 早前好几日前,太后娘娘就派人过来好几趟,又是赏赐珍宝又是赏赐书本的,话没明说,但那意思分明是她想她宝贝曾孙了。 因此,带了圆圆回宫第一件事自然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去请安的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在。 原本,一大早起来,太后有些胸闷气短,没胃口,看到摆在跟前的各色小食,差点吐出来,立即挥手让人撤了下去,因此陛下跟皇后才过来看望太后。 几人正想叫太医过来。 这时,圆圆走了进来,太后眼睛立时一亮,当即,胸不闷了,气也不短了,还立刻着人将刚刚端下去的小食重新端上来。 看着太后将圆圆揽在怀里,宝贝地问东问西,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又被他举起肉爪爪喂了许多小食。 得,连太医也不用叫了,太后娘娘这纯粹是想圆圆想的。 段新钰陪坐在一旁,跟太后和皇后说点家常话,偶尔,回答两句陛下的问话。 一大家子,其实跟民间的家人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关心你的吃穿住行以及孩子问题。 临到中午,太后开口让众人留下来用膳,当然包括她和圆圆。 突然,太后开口,“眼看着,太子被关在东宫也有段时日了,皇帝你何事将太子放出来啊。” 说这话,她一手抱着圆圆,另一手从盘子上拿了一块糕点,软软糯糯,浑体通白,跟块芙蓉糕似的,正喂给圆圆吃。 她低眉顺眼,浑身一派慈祥和顺,跟个邻家老太太似的,但她说的话却让殿内气氛猛然一僵,空气似乎都胶着起来。 段新钰不知不觉低下了头,眼角却在偷偷注意陛下,心间也悄无声息升起一丝期待来。 陛下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缓不慢一笑,徐徐道“太子性情执拗,多关些日子好缓缓他的性情也好。” 闻言,太后不吭声了。 段新钰也失落地叹了口气,不知陛下打算将随遇安关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像外界传言一般,陛下对太子失望了 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脾性和神情,段新钰暗自摇头,觉得不像,一个初次见面就能那么温柔地问她随遇安过去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他一直盼望和在意的儿子。 用完午膳,她带着圆圆回了东宫。 她原本还想将圆圆留在太后那里,但太后跟她说太子也有些时日没见到圆圆了,让她将圆圆带回去,让他们父子好好待一会吧。 她想,太后是心疼随遇安了,陛下至今没有放他出来的想法,这个时候,也只有圆圆能让他放松一二了。 果然,将圆圆带回来,相益彰看到他一直淡漠的脸瞬间柔和了。 圆圆直接扑到他怀里,腻歪,“父王,圆圆想你了,你想圆圆了没” 相益彰笑笑,没吭声,揉揉他的小脸蛋,小肚腩,问他“这段日子在你外祖母家待得如何有没有给他们惹麻烦” 圆圆立即摇头,气愤道“才没有,圆圆可乖了。” “好,父王知道圆圆最乖了。” 父子二人腻歪了会,翡翠走过来,将圆圆带走了,他走了这么长时间,回来后要收拾下,准备准备课业,下午还要见夫子。 等他走开,段新钰靠了过去,“随遇安。” 相益彰转头看她,眉眼不知不觉愈发柔和,仿佛掐了水洼似的,他放柔声音,问“怎么了不开心” 段新钰低下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顿了顿,缓了缓呼吸,她道“刚刚,皇祖母提议将你放出来,可是” 说到这里,她猛地咬住唇,有些说不下去,她难道要直白地跟他说陛下将这个提议否决了 熟料,相益彰却已笑,不等她踌躇着开口便接下去,“父皇将这件事否了,对吗” 段新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你别担心,父皇估计只是一时生气,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我没担心,也不伤心。”相益彰好笑,他伸出手指,弹了弹她额头,“瞎想什么呢你也不用担心,父皇这时候不放我出去,是因为还没到放我出去的时候。” 段新钰歪着头,疑惑地看他。 他笑着摇摇头,却没多解释。 没到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了呢 段新钰没将卢赞梅的事情跟随遇安说,因为她根本没将那事放在心上,她也由衷认为,那只是件小事,不会有人那么想不开专门为这件事来谋个对错,她谋不起,这事本来就是卢赞梅的过错。 谁想,一天,她带着圆圆给太后娘娘请安,请安出来时,恰好跟陈王妃走在了同一条道上。 陈王妃估计身子不大好,脸色常年画着浓重的妆容,却依旧遮掩不了来自底子上的苍白和病弱,她还爱穿一身厚重的灰褐色,本来清丽又年轻的面貌硬生生被这身穿着打扮给养老了几岁。 她笑着跟她说话,“娘娘一向宽和大度,怎么近日好似脾性燥了些” 段新钰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陈王妃再次笑道“我家表妹年龄尚小,被家里养得娇贵了些,有时候跟人说话可能就想的不大妥当,娘娘还请莫要计较才是。” 说到这里,段新钰听懂了,正因听懂了她才惊讶地看过去一眼,她没想到,还真有人为那么点小事来跟她说道说道。 一时间,她居然有些好笑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说来,近日她正因陛下的话而感到躁动不安呢。 “皇嫂这话说得奇怪,谁家姑娘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家清钰虽然没有米,穿绸缎地长大,但那也是自小就没有受过委屈,甭说外人,便是家里人都不曾让她受过委屈呢。” 段新钰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皇嫂您别看我这人自小从刨食的田地里长大,但谁要让我受一丁点委屈,那我肯定是不干的。” 陈王妃被她这一顿呛说得脸色铁青,许久,她勉强一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小孩子拌嘴嘛,咱们大人何必插进去,显得咱们多没胸怀似的。” “皇嫂这话在理,其实若不是梅姐儿以身份压制清钰,我是万万不会现身的,还好我这太子妃的身份还算好使,纵使如梅姐儿所说,我家殿下失了势,但太子妃的名衔总是在的。” 闻言,陈王妃脸色一变,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敢这么扯开脸皮将事情剖开了说,她暗暗咬碎了银牙,半晌,却不得不虚虚一笑,作惶恐状。 “梅姐儿居然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当真是,当真是”她气得仿佛语无伦次,“当真该好好教导了。” 说着,她眼角不禁偷偷瞥她,见她巍然不动,一个心思要她给个说法,不由再次咬碎银牙,狠狠心,道“娘娘,你且放宽心,我定然派嬷嬷过去教导,纵使她年龄小,不懂事,但也不能这么口不择言。” 段新钰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没追究她将这事归纳为卢赞梅年龄小,不懂事上头,她只慢悠悠道“皇嫂有这心,回去可不能心疼,这事轮到我这个好说话的人身上,我不跟她一般计较,若让掌珠听到了,不定怎么闹呢。” 闻听此言,陈王妃脸色愈发难看了,她这是拿掌珠威胁她 不过的确,掌珠公主跟陈王的关系一般般,她倒是跟留王比较好,太子回来后,她跟太子关系也不错,若这事让掌珠知道了,她不把这事捅到陛下和太后跟前绝不罢休。 想到这,她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勉强道“娘娘说的是,回去后我定然会好好教导她。” 目视她趔趔趄趄离开,段新钰眼神立即冷了下来。 她这一生,唯有亲人与爱人两个最为重要的方面不容人触碰,为了他们,她愿意变得荆棘遍身,一往无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近日, 朝臣一直在方永山的事情上热烈讨论, 有人说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 不应现在就定了方永山的罪名, 有人说此事证据确凿, 还需要什么进一步调查,难不成你是太子的人想要为他开脱不成 一时间, 朝廷上争吵不休, 你来我往, 熙熙攘攘, 乍听过去, 跟街市上买菜的大婶没什么两样。 陛下嫌烦, 干脆再次扔下这一摊子事,重新闭关炼丹去了。 朝臣们没地方吵了,总不能自行汇到上书房跟前, 继续吵, 他们满腔怒火和争辩之气无处发泄,居然开始有朝臣上书陛下,该将太子殿下放出来了。 一听这, 陈王和留王一派的人立即不乐意了,争吵归一码事,放太子出来是另一码事, 不能归为一谈。 立即有朝臣反驳, 陛下不理朝政, 不将太子放出来监国, 难道让你代理监国之权不成。 陈王一派的迫不及待开口,陛下可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还有陈王和留王两个可以办事的儿子啊,现在留王处理潮州那边的事去了,但是陈王可还闲着呢。 太子和留王一派的人立马嘲回去,陈王代理监国之权监国可是君王和储君才能行使的权利,陈王这么快就迫不及待要暴露自己的野心了 陈王一派可没功夫搭理他们,他们只需要一个适当的借口来给陈王造势而已,提出这个建议的隔日,就有朝臣求见陛下,请求陛下让陈王暂时代理监国之权。 不说陛下那边什么回复,见陈王的人吃相这么难看,留王一派的人也忍不住了,当即紧跟着赶到陛下跟前,同样替留王求代理监国之权。 两方人马各占一头,你瞥我一眼,我怼你一句,若不是皇宫里不得丢失颜面,说不定还能挽起袖子来个三百回合大战。 眼见陈王和留王的人每天跟一对红眼病鸡似的来回对啄,太子的人也急了。 这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当初太子回来,将太子捧那么高,当真一点机会也不给陈王和留王留,他们自站了队,就一直处于老神在在的状态,但现在,怎么瞧着好似有要打压太子的意思。 有人忍不住去求见太子,问他关于这事的看法,相益彰只给了他们一个字等 他们无奈,却只能听候太子的意见,等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不过,也不是白等,眼看两方人马都已经走马上任开始各自的戏码,太子这边的人干脆也跑到上书房跟前,天天哭嚎着盼望陛下将太子放出来,再不放出来,那些龌龊小人就要忘记当朝已经有了太子这件事了。 过不了六七日,陛下就嫌他们烦,叫太监打了领班的几位大臣板子,然后对这三派各自进行了回复。 陈王蹦跶得这么欢,看来前些日子的教训还不够,那就老实待在陈王府,将忠孝仁义梯章好好写几遍。 留王潮州那边的事不够你忙吗如果嫌闲得慌,就再多管点事,潮州那边的确该好好整顿下了,今年潮州官员的考核就交给你了。 至于太子,陛下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太子再多关些时日吧。 朝臣一直叫嚣的结果出来,当晚,陈王府拖走了好几个传闻因伺候不利而被打板子发卖的奴仆,远在千里之外的潮州,留王拧了一晚上的眉,差点想摔袖子不干。 相益彰,则云淡风轻地给段新钰和圆圆写了一出话本,还叫戏班子将这出戏排练一下,等排练好了就演给他们看。 段新钰率先拿到剧本,熬了一整个下午看完了,看完后,她给随遇安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里头的人物很纯真,什么穿着彩虹衣的柳树姑娘,什么绒成球的长耳朵兔子弟弟,但不得不说,这出故事立地新颖,故事有趣,一波三折,就连结局也那么出人意料。 她一边小心将苹果切成丁,一边问相益彰接下来该怎么做,说话的间隙,还插进去看完这个话本的感慨,“不错嘛,故事新颖有趣,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编话本。” 相益彰得意洋洋地扬起眉,“你不知道的多了。” “臭显摆”段新钰笑看他一眼,转头又哀叫,“哎,你别动那个” 相益彰讪讪地收回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只知道该怎么做,等真正上手就手忙脚乱了。”段新钰瞪他一眼。 闻言,相益彰更加讪讪了。 现在,两人正在一块动手做水果沙拉,这个奇怪的名字是相益彰自那个世界带来的,步骤也简单易懂,里头再夹杂点红豆沙冰,舀一勺子放进嘴里,又甜又酸又冰又爽,段新钰和圆圆尝过一次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炎炎的夏日,吃点冰捞水果沙拉简直是人间美事啊 不过,相益彰这人果然从小咬着金勺子长大,虽然知道大概的步骤,但只要一上手就保证能给你做出个四不像来。 没办法,段新钰只好自己动手,本来身边的宫女惶恐地请求让她们代为劳之,但她觉得这个午后水果一点也不麻烦,况且,还能享受和随遇安腻在一起的悠闲时光。 段新钰甜蜜地瞄眼腻在身旁没个坐样的随遇安,嘴角的笑愈加浓了。 富丽堂皇,又不乏清丽风雅的大殿内,冰鉴悠悠吐出浊白的冷气,殿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们二人像对普通的民间夫妻一般,我切丁来你帮忙,偶尔随遇安再偷吃一两枚切成小块的水果粒 眼前突然出现一根串着两枚剔透玲珑的桃瓣的签子,段新钰瞟旁边笑得外不怀好意的随遇安一眼,她眉角一扬,张开嘴,啊呜一下,将两块都吞了下去。 相益彰立即皱了皱眉。 段新钰得意地瞥他一眼,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他不喜水果上头沾的酱料,每次让她尝第一口,这样就可以带走大部分酱料,但这次哼哼 哼哼段新钰蓦然张大了眼,眼前是随遇安放大的脸与一双杂糅了漫天星星般的眼睛,唇上温热的触感近在咫尺,最过分的是,下一刻,温热的触感就蔓延到了舌齿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推开忘情难抑的随遇安,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快要烫熟的脸蛋。 眼睛瞪得老大,眉梢眼角满是蔓延的春色,“你,你,说你好几次了,怎么这般,这般放荡不羁” 她气愤地扭过身,右手却不知不觉悄悄滑落,滑到自己胸口的地方里头“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嗓子眼似的。 相益彰立即自背后环住了她,在她耳边吐气,“我错了,娘子。” 语气与其说带有诚恳的歉意,不如说更多的是调侃与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段新钰悄悄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无论说多少次都不带改正的,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哪有白日宣淫的啊 还不止一次 太过分啦 还有没有点为人君子的端正 相益彰环着她的腰,继续吐气“其实,从你嘴里吃,更加美味。” “轰”,段新钰直接涨红着脸将他推开了,她闭着眼跑开,高声叫外面的人,“丹心,喜鹊,进来更衣” “哈哈哈。”相益彰没正经地笑了起来。 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化,无论外界多少流言到处翩飞,相益彰浑似没听到似的,整日跟段新钰做水果沙拉,教她背诗书,再带着圆圆看新排练出来的话本。 宫廷养的戏班子果然非同寻常,这般带有现代童话色彩的一出话本居然硬生生被他们排练出来了,且效果还不错,人们登场纷纷穿着各色道具,场景切换亦毫不拖泥带水,最为灵动点睛的一点,里头柳树姐姐养了只在她头上做窝的百灵鸟。 戏班子不知从哪里驯养了一只灵动活泼,且听人指挥的百灵鸟,整场话剧,就是相益彰这样经受现代诸多媒体轰炸的人亦不可避免将目光放到了那只百灵鸟身上。 鸟儿歪着小脑袋,豆粒大的眼睛活泛地眨着小星星,脖颈间一圈小绒毛时常炸成一团膨胀的毛球。 效果就是,看完这场戏码,圆圆吵着要将那只百灵鸟留下来。 能得到小皇孙的喜爱,戏班求之不得,立即满面笑颜地将百灵鸟进献了出去,与之相对,段新钰赏赐了他们一整盘银光闪闪的银子。 在东宫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中,外界又翻起了风云波浪。 不知何时,这场风波居然波及到了崔蔚然身上,言崔蔚然是太子麾下第一号人物,之前跟方永山有过不少联系,这次方永山贪污之事,崔蔚然不定在里头出了多少力。 虽然只是流言,还没上升到实人调查方面,但常言道,流言是无形却最伤人的武器,流言可以让一个被人诬陷的青天解脱罪名,真相大白,亦可以让帝王对一个忠心的臣子产生怀疑。 反正,没多久,慧姐儿就进宫来了。 这次进宫,她脸色明显沉郁很多,见到段新钰,扯开嘴角,笑容一看就很勉强。 段新钰暗自叹口气,命人上来凉茶,又让人将她没吃的,准备午后纳凉时候再吃的水果沙拉端上来,闻言,喜鹊犹豫,踌躇着不愿意去,那可是娘娘亲自动手,甚至殿下都帮了忙的。 段新钰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愿地低下头,小碎步下去了。 一向慧眼的慧姐儿却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互动,等伺候的人下去,她便迫不及待坐到了她身边,神情满是惶恐和不安,“段姐姐,外面的流言你知道吗” 段新钰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掌上方,立即让她安心许多。 她慢慢道“我知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慧姐儿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酝酿了会,眼眶却慢慢红了,“段姐姐,我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有事”段新钰说的斩钉截铁。 “可是,可是,外面那些流言” 段新钰叹气,“你什么时候也相信那些无关紧要的流言了” “我知道我不该相信”慧姐儿缓缓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的惶恐不减,“只是,只是殿下都我有点怕。” 说着,她垂下了头,她知道这话不该说,还好只是在她一向亲近的段姐姐跟前吐露心事,若是让太子殿下或者她祖母知道她说了这般大不敬的话,恐怕直接就将她拉出去了。 “慧姐儿,你要相信你哥哥,就像我相信殿下一样。”段新钰渐渐端正了脸庞,认真盯着她看,眼里的坚定自信仿佛拔地而起的燎原之火,慧姐儿不知不觉就看愣了。 见慧姐儿被她说惊住的模样,她倏的笑出来,眨眨眼,半是调侃半是笃定道“你要相信一点,只要殿下安好无恙,你哥哥也定然会安好无恙。” 慧姐儿眨眨眼,神奇地被她这话说服了,脸色立即好看许多,她翘起嘴角,笑“段姐姐,你说的对,我不该说风就是雨。” 想通了,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千万不要跟我家里人说,不然他们一定会骂我的,今日我是瞒着他们来见你的。” 段新钰好笑,“我晓得。” 不过看她一副全身通泰,浑然不在乎的样子,好似对相益彰外信任,信任到她只是提了那么一嘴,她就完全放下心了。 她张张嘴,陡然,又停住了,罢了,她好不容易才放下心来,就别问再让她心惊胆战的问题了。 至于慧姐儿,对太子信任吗那必须的啊 段新钰来到京城时日短,对太子的地位认知也有限,只知道太子是陛下立的,为万民爱戴敬仰的一国储君,陛下对他好似也分外看重,但其他的,就不怎么了解了。 但慧姐儿自小在京城长大,也是听着太子的故事长大的,她,包括她母亲和祖母都认为太子哪怕回来也无济于事了,不说陛下心里对他还存留几分慈爱之心,这么多年,朝廷的势力早就被陈王和留王瓜分完了。 谁知道,太子回来后,且不说他的手腕,说实话,他刚回来时还真没什么手腕,还有点不通世事的天真仁慈,但陛下立刻大刀阔斧地确立了他的威望,甚至第一个杀鸡儆猴的便是陈王,外界都传言当初陈王被贬黜京城是因为冒犯了留王,但真正看穿朝政的朝臣和世家都知道。 陈王只是被当做给太子立威的那只猴罢了。 更别说,此后两年,太子几乎以飞一般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她上次听她祖父讲,太子现在已经是个合的政客。 心情还算不错地从东宫出来,慧姐儿赶到宫门口恰好碰到了准备入宫的卢赞梅。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自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两人原本是一个圈子里的,关系也还可以,只是后来太子回来,陈王迅速落败,连带着卢府也迅速颓靡下去,其后两人便不怎么经常见面了。 到底是百年世家,太子一回来,就跟条狗似的迅速闻到气味,投递了自己的忠心。 卢赞梅嘴角似笑非笑,“许久不见啊,慧姐儿。” 慧姐儿亦是皮笑肉不笑,“是啊,许久没见了。” 原本是客气的话,但听在一直低调沉默的卢府大小姐耳朵里,却硬生生听出一丝讽刺来,近年来,卢府愈发低落,简直要低到了尘埃里,与之相对,崔府简直是节节盛开,无论是依仗着太后,皇后还是崔府大公子崔蔚然,崔府早已与卢府拉开了距离。 她阴了阴眼神,慢悠悠撩起眼皮,神情语态赫然跟她祖母耷拉下脸时一模一样,嘴角却还是逼着自己扯起一层皮笑,“说来,近日贵府大公子好似有点麻烦,不过皇后娘娘是你嫡亲姑母,想来便是再大的麻烦,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眼里,也会宽待一二。” 闻言,慧姐儿立即沉下了脸,她还没跟她计较呢,她倒是先找上茬了。 她哥哥这事,若说卢府没出一点力,打死她也不信,说不得,卢府还是谣言的最大推动者。 “梅姐儿你还是少操心我家的事吧,听闻陈王殿下现在还被困在陈王府,你这个做表妹的,可不得时时慰问才是。” 两人俱是贵女出身,这秉性和才气不定有几分,但拐着弯让人不痛快的能力却是自小就耳濡目染,两人眼睛与眼睛对视,瞳孔不自觉放大,哪怕两人相对无言,但之间“噼里啪啦”的烟火气却是一下子就能闻出来。 不知对视了多久,眼看宫门口过来一对人马,似乎是哪个宫的贵人,两人迅速冷哼一声,翻个白眼,齐齐转身,各自朝向一边,走了。 有关崔蔚然的流言狠狠发酵了好几日,约莫五六日之后,一夕之间就平息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使了力,但段新钰在宫里确实听不到有关他的流言了。 这日,陈晓燕来东宫拜见段新钰。 此次太子被困,段新钰看明了许多事,许多人。 一开始,太子被困时,还不停有人进宫给她请安,给她,同时也是给太子看他们毫不退缩的忠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子被困时日的增长,他们也渐渐不再往宫里来了,就连拜安贴也很少发。 在这些人当中,陈晓燕却是一直坚持下来的人。 她是最早靠过来,却也是一直没有任何退缩的人。 不管她心里有什么计算,段新钰都为这份执着而感到暖心,等宫人传召她拜见的消息时,她就命守门的宫女将她放了进来。 见到她,也给了个外温煦的笑容。 迎面走进来的陈晓燕一愣,随即,心间立即绽放朵朵连起来的心花,她抿抿唇,嘴角浅浅窝起了两个旋涡。 这段时日的辛苦不是白费的,看,太子妃娘娘就记住了她的忠心。 陈晓燕上前认真行了礼,随后被段新钰叫到身边说两句家常话,陈晓燕知礼温婉,段新钰亦温和好相处,两人处的很不错。 突然,陈晓燕想到什么,她叫丫鬟递过来一个盒子,自己亲身半恭身站在段新钰跟前,打开了盒子。 “娘娘,您看。” 段新钰垂下眼看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个花钿,呈碎星状,透露出一种凌乱点缀美,段新钰悄悄眯起了眼,这枚花钿,猛一看,怎么有种熟悉感 陈晓燕笑着说“这是京里近日流行的花样,臣女瞧着好看,遂就买了两样,近日借花献佛,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段新钰想起来了,这个花钿样式是清钰想出来的,当初她还曾带给她看过。 “这个样式,你在哪里买的”好半晌,她轻声发问。 “京城的琼弁阁近日新出了好几种花钿样式。” 琼弁阁段新钰记得它背后好似有陈王的影子。 送走陈晓燕,段新钰在软塌上坐了会,后,起身写了封信,让人送与清钰。 蔡清钰第二日才进宫给她请安,行完礼,她坐到她身边,问她“姐,你说叫我进宫,有话跟我说,什么话” 段新钰慢慢转过头,问她“清钰,你之前跟卢赞梅争辩的那些花钿样式,在你手里吗拿来让我看看,我近日正打算打造一套花钿。” 蔡清钰沉默了。 许久,她勉强一笑,“我没带。” “你什么时候学会骗我了” 沉默许久,蔡清钰慢慢垂下了头。 “卢赞梅是不是没将那些样式给你” 蔡清钰闷声道“姐,那些不过玩乐的小玩意,你何必在意呢。” “我不在意那些小玩意,我在意的是卢赞梅的态度。”段新钰气得咬紧了牙,好呀,卢府这是完全没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啊。 蔡清钰见她罕见地生气了,当即急了,“姐” 这个关头,姐夫还被关在宫里,她实在不宜为她多生事端。 段新钰却猛然抬起手,阻止她,道“这事事关东宫的威望,陈王还没势大到压制你姐夫的地步,卢府就敢这么做,若我在这事上退缩了,我这个太子妃才真正是任人揉捏的柿子了。” 话虽如此,可是蔡清钰有些不放心,“姐。”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当日,段新钰再次递了封信出去,叫人将信送到了段府。 没过两日,京城里掀起了一股花钿潮,不过不是在贵女之间,而是在奴仆,尤其是丫鬟之间,听闻,率先掀起这个浪潮的是段府的丫头。 卢府,卢赞梅狠狠摔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声嘶力竭。 “东宫当真以为我会退缩不成” 大夫人进门来,看到这一幕,当即皱紧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卢赞梅转身,看到她,立即要哭出来,“母亲,太子妃坏了我的生意。” 闻言,大夫人叹了口气,若是往常,她一定要问个六九,然后再跟她一块义愤填膺,说不定还会闹到老夫人那里,但今日,她只是叹了口气,脸色似乎有些灰败。 卢赞梅还想继续抱怨,“母亲,我要受不了了,那个” “太子被放出来了。” “别以为什么”卢赞梅猛然抬起眼,因太过震惊,眼皮几乎要外翻出来。 大夫人沉声重复了一遍,“太子被放出来了,陛下重新让他掌了监国之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在太子被放出来之前, 听闻, 潮州那边突然来了人, 连夜进了宫求见皇上。 这个消息以及随后太子被放出来的消息,让很多人都睡不着了。 尤其陈王府, 要知道,陈王现在还被关在府里。 而陛下,下达要放出来太子的消息,却没有说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当晚, 陈王府再次拉出去了几个“伺候不利”的奴仆。 不过, 众人更在乎的是当晚进宫的究竟是何人, 是太子那边的人吗又跟陛下说了什么是不是, 跟潮州贪污案有关 心间纷乱繁琐浮起这些思绪,不知多少人为此茶饭不思。 第三日, 陛下终于给出了相应的回复,而这个回复再次让众人心口一跳, 躁动大生。 陛下说“信王带来了潮州贪污案的新消息, 此事还需要进行进一步调查。” 段新钰一直有着人注意外面的消息, 所以这个消息传开的瞬间她就知道了,当即在脑袋里琢磨开, 信王是谁 无怪段新钰不知道,只是,信王这号人物在京城, 乃至在朝廷上都极为低调。 说来, 信王与当今陛下的关系就比较远了, 信王这一支是曾祖上一辈分出去的王爷,其后历经了曾祖,先皇,再有就是当今陛下,遂两支实打实地远了,更远的是,信王这一辈下一代就不能承袭“信王”这个爵位了,得降袭为“郡王”。 大抵知道两支远了,信王很少进京,也很少搞什么幺蛾子,平时老实又温吞,遂陛下对他还算宽待。 连带着,段新钰这种半截出道的贵族对信王这种偏远的皇亲贵胄就不大熟悉了,还得仔细想想才能从那些纷乱复杂的皇谱里扒拉出来这种四纷五落的关系。 她听完这个消息,愣了一下。 不止她,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们也是想了想才扒拉出信王这号人物,主要信王太低调了,低调得他们都快要把他忘了,但仔细想想,信王的封地还真在潮州那边。 信王当初不怎么受宠,连带着封地也被分到了偏远狭隘,多蚊蚁毒虫的潮州。 不是,现在的疑惑是信王怎么突然出现了听陛下说还跟潮州贪污案有关系,再联想紧接着太子就被放出来的消息,难不成,信王是太子的人 段新钰心里也有这个疑惑,不同于外面的人抓心挠肺快要把脸给抓破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十分干脆利落地问随遇安去了。 “信王啊,他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听闻信王爱他至甚,但传到他儿子那一辈却是要削爵的,连带着封地也要削减一倍。” 随遇安如是回答。 段新钰张大了嘴巴,“所以,信王是看上了你储君的身份” “不如说,本宫和他属相互利用关系。”相益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浅浅的,淡淡的,仔细看去,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冷漠与算计。 段新钰愣愣地看着他这抹从不在她跟前浮现的陌生的笑意,猛然,眼睛似被灼烧一般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相益彰慢慢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那抹陌生的冷漠的笑瞬间湮灭,转而换上一脸柔和与温柔,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炫耀与洋洋得意,“我跟你说过,此事我心里自有成算,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段新钰眨眨眼,无端端突然觉得那股让她眼睛灼痛的感觉消失了,但刚刚突然涌上来的心酸却一下子没法退干净,仿佛海水涨潮,时不时就会漫上来些许,涌得她心腔酸涩闷堵。 她轻轻靠到了相益彰怀里。 相益彰亦轻轻揽住了她,低喃的话语吐在她耳畔,好似一道氤氲的暖阳,“红豆,我想要保护你,保护孩子,你看,我也在一步步成长。” 眼眶猛然掀起一阵热潮,段新钰快速眨了眨眼,眨去眼角的湿润,她顿了顿,笑道“傻瓜,你还不知道吗,你早就可以保护我们了。” 如果没有他,她哪里来的底气怒斥惩罚卢赞梅,又破坏了她的生意呢。 相益彰笑了笑,却没有告诉她,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她不知道,在联系不到她的那些日子,他有多么绝望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再说那边,自陛下发布了那个消息,并放出太子之后,外界的议论就一直纷纷不绝,兴奋,狂喜,忐忑,不安,惊恐,愤怒,嫉恨等等情绪蔓延在朝廷每个角落,并迅速朝京外发酵。 这种情绪也迅速晕染了陈王府。 书房,陈王的幕僚焦躁不安地讨论着,自太子被放出来,他们就聚在这个书房,已经讨论了两天两夜,连早晚饭都没胃口吃,但仍然没讨论出什么实际点的建议和想法来。 喧嚣的吵闹如同轰炸开的灰尘,沸沸扬扬地从书房炸裂开。 “信王定然是太子的人定然是那个老匹夫,一直龟缩在潮州,我等还以为他要坐地古化了,没成想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陛下突然说方永山之事还有隐情,定然是那个老混蛋说了什么。” “他不是一向安分守己地龟缩在潮州,从不管京城的风云吗这次怎么会突然插进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地异常激烈,只是,讨论不到什么正点上就是了。 陈王额角抽了抽,闭着眼,眼皮下眼珠狰狞地滚动着,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怒极大力拍了下桌子,发出一道极刺耳的声响。 “够了本王叫你们来是看这事怎么解决,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妇人叨叨的” 陈王这一怒,幕僚顿时如焉了的鹌鹑,坐在位子上垂着头不敢吭声了。 见他们这个样子,陈王更怒,再次拍下桌子,“说啊” 众人再次吓得一哆嗦,许久,其中一个蓄着胡子,在陈王跟前很是得脸的谋士小心开口道“殿下,甭管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证据,现在咱们这边最主要的是处理好后路。” 陈王眉梢一动,撩眼皮,“何意” “换句话说,殿下,负责督办这事的人可靠吗假如真被陛下揪出来,那人,会不会攀咬出咱们” 闻言,陈王脸色立即一沉,片刻,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神色也缓和稍许,“不会,甭说我做事一向小心翼翼,那人的爹娘和老婆孩子都在我手里,他不敢。” “这不就得了,只要那人攀咬不出殿下,哪怕让陛下给揪出来又如何,顶多失去一枚棋子罢了,这年头,想当官的人还不多吗” 陈王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理,顿时觉得放松了,心间一直闷着的一口浊气也缓缓吐了出来。 那边,果然要重新调查方永山的案子,按理说,太子已经出来了,可以接手或者监督这个案子,但方永山毕竟是他的人,他就主动说要避嫌,要对这件案子完全放手。 当然,也不是随意找个人审理,他选了大理寺卿主审这件案子。 大理寺卿是个不折不扣的忠皇,从不参与太子,陈王和留王之间的事,为人正直公正,让他来审理这件案子最好不过。 大理寺卿接手了这个案子,果然公正严明,当天就睡在了大理寺,给陛下保证不破了这个案子绝不回家。 段新钰问相益彰,“你能保证这件事不是方永山做的” 不说方永山一直待在潮州,时间这么长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段时间,他也一直被困在东宫,根本没机会出去见见方永山。 如果大理寺卿查出来,这事是方永山所为,哪怕不会拖累得他失去太子之位,但也会给他狠狠一击,起码在民间的声望就要大大低了一截。 对此,相益彰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坚定而自信地笑“相信我的眼光。” 段新钰只能忐忑地等待。 过了几日,大理寺卿果然不负众望,又剖出了一个新线索,沿着那条线索以及信王给的线索,又过了七八日,大理寺卿连夜携了一封奏章进宫了。 这夜,估计又有很多人要睡不着了。 不说旁人,反正段新钰睡得挺好的,只除了随遇安晚上缠人有点烦。 第二日,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发了逮捕潮州同知府事袁泰的逮捕令。 陈王府。 陈王呆呆地盯着窗外飘零的落叶,叶边泛着黄滚着卷,不知不觉,就过了夏入了秋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皇带他骑大马的场景,那个时候,父皇将他护在胳膊间,生怕他一个坐不稳翻下去,他小小年纪,抿着唇什么也不说,心里却暖烘烘的,又仿佛藏了一粒糖块,甜到了心里最深处。 再后来,皇后娘娘怀孕了,母妃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当时他不懂母妃的惶恐不安,只天真地问“母妃,父皇说我要有一个弟弟了,您不开怀吗” 母妃却哆嗦着嘴唇死死搂着他,什么也不说,只吧嗒吧嗒掉眼泪,他吓了一跳,忙问母妃怎么了,母妃摇摇头,死死咬着嘴唇,仍旧什么也不肯说。 后来,母妃发烧了,烧得朦胧中,他依稀听到母妃说什么“丢弃”“不要”的话语。 当时他不懂,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却一下子懂了母妃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只是,这么些年,太子不回来,他只当做没有听懂过那些话,仍旧做他的大皇子,做父皇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子。 他谦逊,和善,聪慧,宽厚,他多想让父皇看到这些,看到这些他努力学会的品质。 可是,也许母妃早就料到了他的结局。 父皇,终于,您要丢弃您的长子了吗 为了给您最爱的嫡子铺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陈王被大理寺卿传问的时候一点也不吃惊, 不, 其实还是有一点吃惊的,他没想到大理寺卿这么早就查出了他和袁泰的关系, 袁泰算是他的门人,当初走马上任有他的介绍,当时太子还没回来,朝廷可谓他的天下,一件小事而已, 他完全不在乎, 但放到现在, 大理寺卿完全可以治他一个买卖渎职的罪名。 不过,他还是不在乎,只这么一点罪名,大不了被罚半年俸禄, 如果不够,再关一个月, 足够了。 大理寺卿果然没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召他过去后,直接一针见血地问他有关潮州贪污的事。 陈王半耷拉着眼皮,面上波澜不惊, 甚至悠然自得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王大人, 你这话本王听不懂, 听你这意思, 袁泰才是潮州贪污的罪魁祸首,但那跟本王有何关系呢” “没错,本王当初是提拔过他,但那是见他才识不凡,不忍心有才之人被埋没,这才多嘴提了一嘴。”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懊悔,“早知道本王的提携却害了一方百姓,本王当初真不该见才心喜。” “王大人”他认真盯着大理寺卿,认真道,“这种事关民生之事,你可定要仔细探查,切不可放过那枉顾苍生的败絮小人。” 大理寺卿严肃地盯着他,一点没被他这话给忽悠住,但是观陈王这么有恃无恐就知道他定然算准了袁泰没有将他供出来,常年处理案件的直觉让大理寺卿认准,陈王这话肯定有水分。 但是,即便知道他可能是背后的罪魁祸首又怎样,那毕竟是陈王,陛下的皇长子,不可能像对待普通百姓或者官员一样说关就关了。 大理寺卿垂下眼帘,平淡无波道“王爷请放心,微臣定然废寝忘食,肝脑涂地,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陈王冷笑“那最好不过。” 陈王走后,大理寺一个属官悄无声息进了东宫。 属官恭身站在下首,头低垂着,半分不敢抬起来,他将大理寺里头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老实道“回殿下,这便是王大人同陈王殿下的对话。” 上首,相益彰半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叩在桌子上,中指和无名指慢悠悠地敲打桌面,发出极轻而有节奏的敲击声,他垂着眼帘,面部神情似乎也被掩在了眼帘下,只留下一派平静漠然。 许久,他方才反应过来似的看一眼下面站着的属官,平静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官行了个礼,告退了。 属官走后,段新钰慢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刚刚两人正腻歪在一起写字,属官突然来求见,她只好暂时躲到了一边。 走到他跟前,自个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段新钰撑着下巴看他。 恍了恍,相益彰转头,对上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视线,不觉好笑,“怎么了” 段新钰歪头,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相益彰“嗯”一声,似乎有些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袁泰这事一出,方永山几乎已经可以逃脱罪责了,最多治他个监管不利的罪责,间接的,他也能够从这个泥潭中脱身而出,其实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再继续追查下去 “自然要追查下去”相益彰说的斩钉截铁,一点不带犹豫。 段新钰犹豫地看着他,他知道如果再追查下去,很可能无法收场吗 似乎知道了她心间的犹豫,相益彰转向她,嘴角翘起抹似笑非笑,“傻瓜,你以为这事是我想罢手就能罢手的吗这事情已经罢手不了了,不出个结果,罢手不了的。” 因为,最上头不想让他罢手。 他自己,也决不允许罢手 走之前,陈王身形轻松,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硬撑出来的,但回来时,他是真的放松了,哼着小曲,脚下飘飘乎,如果脚下有一根竹竿,他能撬到天上去。 袁泰果然没有供出他来,当然,为了他的家人,他也不能供出他来。 更何况,即使供出来也没事,他根本就没证据。 想到这,陈王嘴角的笑意更盛了。 这事如果说是袁泰一人所为,根本就说不通,一来他没动机,二就是贪污的另一半官银还没找到,但袁泰死咬住这件事就是他一人所为,只是因为嫉妒方永山搭上太子这条大船后能以仅三十多岁就当上了知府。 大理寺卿反问他,你不也年纪轻轻就是潮州同知府事,等明年方永山考核优秀,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知府。 对此,袁泰不吭声了,旁人再问,还是死死咬住那个理由不松口。 案子似乎陷入了凝滞之中,陛下又勒令他必须在一月之内撬开袁泰的嘴,就在大理寺卿气冲上火拿黄连当茶水喝时,这夜,太子着一身便服,悄悄来到了大理寺。 无人知道太子跟他说了什么,只是等太子离开后,一直死死咬着这事完全是自己一人所为的袁泰终于松口了。 咬出了背后之人果不其然是陈王。 “胡扯”陈王跪在上书房,一脸愤怒,神情因太过激动甚至泛着点扭曲,他高声道,“父皇,袁泰攀诬儿臣,儿臣怎会做这种危害百姓的事,是,儿臣近些年脾气是有些暴躁,但儿臣绝不会做这种一看就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坏事,父皇,儿臣自小是您带大的,您还不了解儿臣吗” 陛下眼神沉沉地盯着他,听到这话,他眉毛都没动一下,仍旧死死盯着他。 陈王痛哭流涕,“父皇,儿臣知道儿臣不如太子得您欢心,但儿臣好歹是您的儿子,您要相信儿臣啊” 许久,陛下收回视线,他似冷漠又似隐忍般闭上眼,整个身子靠到身后的椅子上,轻声叹口气“那你说,袁泰为何旁人不攀咬,偏要指认你呢” “一定是太子”对上陛下猛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的双眼,他顿了顿,咽下了接下来的话,眼珠转转,低下头,似乎萎靡又似乎反复斟酌道,“儿臣不知道,朝臣皆知,袁泰是儿臣的人,儿臣只怕,只怕有人借这件事来离间儿臣和太子的感情。” 太子那晚去看望袁泰之事没瞒住,大理寺里头早就渗透了各方人马,太子刚进去没多久,他来大理寺探望袁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陛下轻轻一笑,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你觉得有人在离间你跟太子的感情” “太子先头去了大理寺,转头袁泰那边就攀咬出了儿臣,这不是,这不是很明显吗” “太子,你也这么觉得吗” 陈王惊怒转头,就看到一身明黄色的太子缓步走来,来到他身边,半分眼光没给他,面向坐在上首的陛下,径直弯腰行礼,“见过父皇。” 陛下轻“嗯”一声,“起来吧,太子,对于此事,你是什么看法” 太子冷漠地翘了翘嘴角,“袁泰不是已经招了,儿臣观袁泰的神情语态,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陈王慢慢垂下脑袋,眼神瞬间阴沉,他捏紧手下的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不顾一切将满腔怒气和愤懑发泄出来。 “陈王孤在问你”上头猛然传来陛下不怒自威的声音。 陈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匪夷所思的是,面对太子那张恶心的嘴脸,他居然还能笑出来,看向高高在上的他的父皇,他听到自己开口“证据呢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袁泰所言不虚,可能拿出证据” 他就不信太子能拿出证据,要知道,当初他跟袁泰的联系都是派人亲自送信过去,等袁泰看完,又必须监督他将信销毁才能回来。 想到这,他眼底浮起一丝逼到绝境的疯狂和得意,嘴角也不自觉咧开一个弧度,结果,未等他彻底将这抹弧度扯到极致,他就听到太子再次开口,仍旧是那种慢悠悠又冷漠平淡的语调,无端端就让人心间窝火。 他说“谁说没有证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望着哆哆嗦嗦走过来的来人, 陈王蓦然瞪大了眼睛。 在陈王猛然变狠厉的目光中, 袁泰整个人再次哆嗦一下,手脚并用一下子趴到了地上, 他拢了拢身前的衣摆,结结巴巴行礼,“参,参见陛下。” 陛下的语调仍旧没什么变化,“说罢, 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回, 回陛下, 罪臣当年是陈王殿下提拔上去的,这些年也一直在为陈王殿下办事,潮州灾害发生的时候,罪臣突然收到京城的一封信, 是,是陈王殿下, 殿下说让罪臣拦下拨过去的一半官银,最好还嫁祸到潮州知府方永山身上” “你胡说”没等他说完,陈王已经气得双目充血,拳头攥得咯吱响, 好似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上前狠狠教训他一顿。 袁泰吓得直接瘫在了那里。 猛然吸口气,他转头, 神情坚定, “父皇, 儿臣不懂袁泰为什么陷害儿臣,但儿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儿臣,求您还儿臣一个清白” 头磕下去,照旧带了坚定的情绪。 话落,陛下不吭声了,殿内一时寂静,太子站着,陈王与袁泰都跪着,陈王的头还一直磕在地上,上头,陛下的目光始终定在他身上,殿门被关着,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整个宫殿有些昏暗,连带着陛下的神情都有些让人看不清的模糊。 袁泰忽然间紧张忐忑起来,陈王再怎么混账,到底是陛下的长子,也是陛下唯一手把手带大的儿子他急促喘息两声,突然整个人趴到地上,惶恐道“罪臣自知罪臣罪大恶极,但罪臣确对陛下一派赤胆忠心,罪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你闭嘴”陈王怒目圆睁,呼哧呼哧怒喘气,“本王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诬陷本王,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待本王吗” 袁泰哭丧着脸反驳,“殿下,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但您不能让罪臣一个人担下来这个罪责啊,罪臣也担不下来啊,扣下的那一半官银可不在罪臣这里。” 陈王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袁泰至今没办法定罪的最关键疑点,那一半官银早就被他挪用了。 “好了。”陛下出声,声音里似有无穷的疲惫,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大拇指轻轻按摩自己的太阳穴,“袁泰你口口声声攀诬陈王,可有证据” 闻言,陈王瞳孔再次一缩,他谨慎又紧张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说有证据,不可能,证据都被他销毁了,太子手里不可能有证据。 “的,的确有。”袁泰哆哆嗦嗦开口。 “罪臣这里有几封陈王殿下传给罪臣的信。” “不可能”陈王猛然抬头,来不及多想便开口,“本王每次都” 突然住口,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僵硬地闭上嘴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险,差一点就不打自招了。 “每次都什么”陛下幽幽开口问。 陈王慢慢低下头,声音也悄无声息低了下去,“儿臣很少将瑰宝流落在外面。” “罪臣没说谎,罪臣这里的确有陈王殿下的信,罪臣自知这事不可能万无一失,为怕事后东窗事发,殿下,殿下再抛弃罪臣,遂就贿赂了替殿下送信的使臣,就,就留下了几封信。” 袁泰干脆全部说了出来,这也是他跟太子谈判的筹码,他闭上眼睛,痛快地呼了口气。 陈王眼睛猛然睁大 段新钰坐在窗边,一边绣着手里的荷包,一边翘首关注外头,在她第不知多少次翘首时,外头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滚黑边明黄色袍子,随之而来,是一连串的跪地请安声。 “参见太子殿下。” 她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恰好和来人对了个对怀。 来人随手将她揽入怀里,嘴角翘着促狭的笑,“你相公不过出去一会儿,就想得不行要亲自出门迎接了” 段新钰一愣,随即,脸庞一红,她嗔一声,随手推开他,啐道“不正经” 不过,这心到底是放下了,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然他也不会心情这么好,她笑吟吟地将他迎进来,又接过云雀递过来的湿热帕子,亲自给他擦了擦脖颈等地方。 “好了,来,陪我坐会。”相益彰握住她的手,将帕子接过来,随手扔到了白鹭端着的盘子里。 段新钰顺势坐下来,靠在他肩膀上,相益彰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好不容易忙完了,可以落得清闲,他想单独跟她待会。 缓了会,段新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相益彰嘴角忍不住弯弯翘起。 段新钰抿着唇,露出一个极浅极恬淡的笑,“我猜到了,只是还想听你说说细节。” 相益彰笑了笑,缓缓将细节说了一遍,事情很简单,等袁泰拿出证据,便是陈王都无法反驳,概因上头的字迹的的确确是他的,且用的还是宫廷御用的白鹿纸,这种纸只给宫廷和极少数的两户勋贵人家,反正,以袁泰的身份是没资用这种纸的。 不仅如此,还有意外收获,这些年,陈王依靠袁泰在潮州这边搜刮了不少银子,其中的书信往来,袁泰居然也留下了好几封,里头有些事情,直接让陛下当场怒急攻心,将书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下来。 段新钰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连串意外的发展,嘴巴微张,许久没有回过神,她看一眼神色悠然的随遇安,闭上嘴巴,顿了顿。 “那陛下,说过这事会怎么处理吗” 如果陈王只是在潮州贪污案上做了文章,陛下即便一时生气,想来也不会痛罚,但若还有其他罪责,恐怕就 “陈王已经被宗人府收监。”说这话,相益彰十分平淡,段新钰却悄无声息地白了脸。 同时白脸的还有京城的卢府,陈王倒台,直接受到牵连的就是陈王的外家,但陛下还没明说对陈王的惩罚,也许,陛下会看到陈王毕竟是他皇长子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 怀着这种侥幸,近日卢府当家老太爷和几位老爷几乎天天在宫外跪着,求见陛下。 不过,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远在千里之外的留王也开始返京。 蔡清钰退了那个集社后,有其他集社看中她太子妃之妹的身份,尤其这几日,陈王倒台,太子重新立于不败之地,主动邀请她进社,但她懒得再应付这些,就通通推掉了,一日,当初创建集社的孟家姑娘过来做客,居然也主动提起要重新建社的建议。 自从她们退社后,当初跟着她们一同入社的几位身世平凡的姑娘也跟着退了社,后来整个集社几乎是卢赞梅一家独大。 但自从陈王出现颓势,直至陈王被关押进宗人府的确切消息传来,集社那些里看中卢赞梅身份的跟风之辈纷纷退社,生怕退晚了会遭有心之人算计,再给自己或者家族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过几日,整个集社就成了空有社长而出社员的空架子。 不说那边,对于孟姑娘提议的再次组建新的集社的建议,蔡清钰不大想继续掺和。 当初,她虽然和孟姑娘关系还不错,但也没好到私底下拜往甚至被她邀请做副社长的地步,道理很浅薄,她不过也是看中她和她姐的关系罢了。 她没有不打算沾她姐光的傻瓜念头,只是却不想再跟这样另有目的的人深入接触,如果因为她再给她姐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那她才真是后悔莫及。 遂,她就直接拒绝了。 孟姑娘大抵已经猜到她会拒绝,遂也没多惊讶,更没有轻易放弃,她只是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可要多走动,我们两个人都是卢赞梅的受害者,我又十分欢喜你的脾气,合该多走动才是。” 蔡清钰笑了笑,只好应是。 这日,她们无聊出去逛街,刚从一家首饰店里出来,迎头就撞见一个人。 两方一下子顿在了原地,四目相对,即使双方没有说话,之间噼里啪啦的火花也连绵不绝。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卢家大姑娘吗”孟姑娘率先开口,她翘着兰花指,嘴角噙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卢赞梅面容顿时僵了,她梗着脖子死死盯着她们,没吭声,几日不见,她神态比以前灰败许多,唇上哪怕涂了最为艳丽莹润的石榴红,亦遮掩不住那一身的疲态。 孟姑娘继续用帕子掩着唇笑“说来,我听闻卢大姑娘你那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过去的集社办不下去了,这不,我正打算将集社重新办起来呢,不如,卢大姑娘你再加进来,我保管不对你另眼相看,你便是想继续抢我也绝不拦着,怎么样不过我琢磨着,便是你想抢,恐怕也没人愿意帮你了吧。” 她这一通话说得卢赞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帕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使劲,她张开嘴,急促呼气和喘气,几乎要被气得翻白眼,好半晌,才将冲过去扇那个贱人一巴掌的冲动给咽了下去。 咬咬牙,她猛然甩甩帕子,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身后,孟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拉扯身边的蔡清钰,道“清钰,你快看,卢家大姑娘这副样子,像不像败家之犬” 蔡清钰弯起嘴角,浅浅笑了笑。 她可不是她姐,脾性软得像一滩水似的,旁人欺辱了她,她定要报复回去。 不过,她扯了扯身旁之人的袖子,低声道“好了,别笑了,旁人都看过来了。” 卢赞梅气呼呼回到家里,甫进了自己房间,便随手将桌子上的一套茶具甩到了地上。 愤怒让她的面容外狰狞,“不过一介小官之女和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连跟我卢赞梅提鞋的资都没有,居然,居然也敢” 如果,如果不是太子妃,她算个屁 “啊”她又冲过去,狂风乱舞般将屋子里的帐蔓都扯了下来。 一阵狂风刮过,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重新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一个婢女悄悄起身,战战兢兢来到好似平静下来的卢赞梅身边,战战兢兢说道“姑娘,宫里来消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王的判决下来了, 陛下居然直接撸了他的王爷爵位,降为郡王, 还把他赶到了一个十分荒凉的不毛之地, 将那块不毛之地划为他的封地。 甫听到这个结果, 众人既觉惊讶又觉在意料之中,陛下显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哪怕这人是他的亲子, 更何况只是撸了陈王的王爷爵位, 还给陈王挑了个偏远却安稳的封地, 联想到下一任登基的是跟他不和的太子, 这样子说不得反而对陈王更好呢。 不过, 显然陛下觉得这个惩罚对陈王来说还算轻微,除了降王爷为郡王外,陛下还勒令陈王需服开凿南漕运河的徭役半年, 好好体会下平民百姓的艰难,别以为自己生为王爷身,就可以肆意迫害那些无权无势的白身百姓。 上书房内, 双龙吐珠鎏金香炉吞吐着龙涎香,窗户紧闭,只开了一扇大门,就显得殿内偏昏暗, 这个环境下, 陛下单手撑在龙椅扶手上, 支着脑袋, 眼睛紧闭,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陛下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他刻意将脚步声放得很轻,走到陛下左下方,小心翼翼瞅他一眼,见他睡得正香,就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吵醒陛下。 陛下突然睁开了眼,眼神清明透彻,哪里见一丁点的睡意,就连平时因服用太过丹药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晚霞映照下都显得外剔透黑亮。 “怎么了”他沉声开口,问弓身站在下方的大太监。 “回陛下,陈王殿下吵着要去服徭役前要见您一面,给你磕个头再走。” 陛下虚着眼神盯着前方,似乎在出神,根本没听他的话,但过不了多久,一个恍神的转动,以及隐约的波光浮动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沉默在蔓延,殿内似乎只剩下了沉默。 “让他来吧。”陛下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沙哑,好似一支独立在风中的晚烛,在晚风的吹拂下,泛出“噼里啪啦”的沙响。 大太监根本没抬头,径自低下头行了个礼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过不了多久,陈王被带了过来。 他仍旧穿着被押走时的那套衣服,面容却不显狼狈,就连头发也被人认认真真收拾过,束发的玉冠上还嵌着一粒拇指大的明珠。 宗人府也不傻,知道陈王只是暂时被关押在这里,日后便是不复从前尊贵,那也是陛下亲生的儿子,旁人欺辱不得。 他站在殿中,即便身陷囫囵,身上的王爷身份也被夺去了,但好似根本没放在心上,面容一派平和淡定。 认真给上首的陛下行礼,“父皇万安。” “你有什么话要跟孤说” 说什么要临走前给他请安,其实是有话跟他说吧,也许是有关这次的惩罚,也许跟太子有关 陛下平静地直视他,等他发问。 殿内伺候的人似乎也知道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有话要说,遂他们十分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大门。 殿内恢复静寂 陈王抬起头,直视他,许久,轻声开口“父皇,您是不是觉得儿臣是多余的” 陛下一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陈王动了动嘴角,但连一丁点的笑都牵不出来了,“父皇,儿臣由您手把手教养长大,拉弓射箭,练字读书,知礼廉明,一切的一切,都是您教给儿臣的,那个时候,儿臣就是您立在朝堂的一根标杆,诸位朝臣看到您对儿臣的喜爱看重,渐渐的,就忘了太子这号人物,他们走到儿臣跟前,对儿臣说,我,您的皇长子,承继监国重任理所应当” “日子久了,儿臣都要信了,儿子拼命做得更好,只为让您另眼相看,直至将那个国之重位交于儿臣。” 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唇瓣微微颤抖,“将近二十年啊,父皇,我是您的皇长子,是这朝堂独一无二,呼声最高的继承人,您说,这种时候,儿臣该怎么想” 他缓了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突然有一天,太子回来了,您就要让儿臣将这二十年所得到的一切全部还给他,甚至容不得儿臣有丝毫反应和反对,猝不及防就让儿臣做了太子的历练石。” 他后退一步,面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自嘲,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父皇,与您朝夕相对的是儿臣,每年寿辰为您献上第一份寿礼的是儿臣,您生病时守在床头的是儿臣,甚至,那年南巡遭遇刺客最先挡在前头的也是儿臣” “但是,父皇,您的心里,只有一个儿子。” “父皇,既然如此,您当年为什么要将太子送走呢如果儿臣自小没有历经过这些,也许根本就不会凭生出这许多妄想。” 陈王走了,殿内再次恢复一派寂静。 大太监小心翼翼弓着身走进来,担忧地看向陛下,“陛下” 许久,陛下恍然收回视线,他怔怔看向门口,哑着嗓音,“老大走了” 大太监顿了顿,眼眶陡然红了,缓了片刻,才颤着嗓音回答“回陛下,走了。” “哦。”陛下又没音了,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大太监悄悄抬起了头,看向今日外沉默灰败的陛下,陈王殿下小时候,陛下就喜欢唤他老大,一是纪念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二就是提醒陈王他是老大,要有爱护幼小的责任心。 但自从殿下被封为陈王,陛下就很少唤他老大了,每次称呼他也只是正儿八经称呼他陈王。 这个时候,陛下却突然叫他儿时的称呼,大太监只觉得陛下好似更老了。 陛下起身,背着手,缓缓走到外面,晚霞映衬下,宽广的道路愈发平整宽广,无端端还缠绕上一丝莫名的柔和,清风拂过,撩起两旁软枝软条的枝叶,几片落叶顺风飘过,擦过列在两旁的侍卫,连带着,他们身上似乎也渲染上了一种莫名的柔和。 他望着遥远的天际,沉默不语,想到了陈王的那个问题 “父皇,既然如此,您当年为什么要将太子送走呢如果儿臣自小没有历经过这些,也许根本就不会凭生出这许多妄想。” 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没办法了,他只能将太子送走,不送走太子,他就要失去这唯一的嫡子了。 可是送走了嫡子,他好似又失去了两个儿子。 一个被他不得不打压,一个至今不愿意亲近他。 老大说的对,一恍都近二十年了,如果不是自己这破败的身子,他都要忘记那些过往了。 “咳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太监忙走上前,一手将帕子递给他,一手搀扶住他,再用腾出空闲的那只手缓缓顺他的脊背。 “陛下。”他担忧呼唤一声。 陛下用帕子捂住嘴巴,咳嗽不止,咳嗽得浑身都打起颤来,他颤巍巍伸出手,手紧紧抓住大太监一只臂膀,抓得很用力,手背都崩出了条条青筋,但大太监浑然不觉,只担忧紧张地望着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终于缓缓平息下去,陛下闭上眼睛,额角渗出一层冷汗。 他将帕子移开,交给旁边的大太监,大太监正想接过,视线扫过帕子,突然顿住,他张开嘴,牙齿不住地打颤,嗓音颤颤悠悠,“陛下” 猛然张开眼,陛下望向手里的帕子,上头,一抹艳丽的红色不知何时晕染在了上头。 大太监惊呼,“陛下叫太医” 突然出手,拦住了他,紧紧箍着他的臂膀,陛下沉声道“不许声张。” “陛下,”大太监沉痛地看向他,劝道,“您听老奴一声劝,叫太医看看吧。” “孤的身子,孤心里有谱。”渐渐松开了抓住他的手,他转身朝书房走去,声音渐渐无力,“不用叫太医。” “更不用告知太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八月底, 留王终于从潮州赶了回来,当晚,陛下就连夜将他叫进了宫。 晚膳, 段新钰是和陛下,太后乃至留王等人一起用的。 虽说按理说, 她作为嫂子, 留王作为外男, 两人不该坐在同一席上用膳, 但陛下好似十分享受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感觉, 之前大家一块用膳也没分开过,遂段新钰就当不知情, 眼观鼻鼻观心,只离留王远一点就是了。 用完晚膳,大家坐在一块边闲唠嗑边用品饭后糕点,突然间,太后说了一句, “老大在就好了, 咱们家才算齐全了。” 太后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寂静下来,段新钰悄悄低下了头。 她悄悄抬起眼角,看向上首的陛下, 他半倚在软塌上, 面容平静, 看不出来有什么, 只有微微颤抖的大拇指泄露了他心里的情绪。 太后说着悄悄抹了把眼角,平日里再嫌弃这个长孙,但到底是自小看到大的,她心里何曾不疼他,只是他做错了事,他得为自己的过错去赎罪。 否则,现在在位子上的是他父亲,上头还有还有他祖母,他们都能护住他,但等太子上位,太子又岂会怜惜他一分一毫。 皇后见状,忙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掌珠公主眼珠转了转,想到一件有趣的事,连忙拿出来逗太后开心,过不了多久,太后爽朗开怀的笑声就传出了门外。 太后开心了,陛下紧接着就开心了,殿内再次恢复热闹和煦的氛围。 皇后满意地笑了,她自个虽然嘴笨,说不出什么逗乐的好听话,但好在她有一个能逗乐的女儿。 用过晚膳,稍微待了会,赶在宫禁前,留王就走了,段新钰瞧留王,其实还是很放松惬意的,想来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有点想宫里的家人了吧,所以在陛下留他用晚膳时才没有推辞。 他们一块走在回东宫的路上,笑盈盈地看着圆圆像只快活的小鸟,在前头扑棱着翅膀左飘飘右转转,将旁边打着灯笼和照顾他的宫女太监忙得团团转。 段新钰凑到相益彰耳旁,对着他耳朵吐气,“看着原来的架势,原本还以为太后娘娘和陛下不甚疼爱陈王,安泰郡王,没成想到底是自家子孙,唉,安泰郡王这样子,这辈子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便是为了太后和陛下,只要他不主动惹事,你日后也别欺负人家。” 相益彰无奈,委屈,“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若旁人不主动招惹我,我何时欺负过旁人。” 段新钰闷笑,“是,我想茬了,你最好,我应当向你看齐。” 相益彰无奈摇了摇头,他望着前方蹦蹦哒哒,跟只穿梭在林间的小精灵似的圆圆,一会儿随着灯火通明浮现身影,一会儿又叽叽喳喳跑远了,神情慢慢怔住。 过了许久,他怔怔开口,“其实,父皇和皇祖母对陈王才像对儿子一般。” 该忧心的忧心,该教训的教训。 对他,仿佛总差点什么。 这次见到陛下对陈王的处置,他才想到,差点对血缘子系的随意和毫不掩饰的情绪。 “父王” 不知什么时候,圆圆“砰砰砰”跑到了他跟前,肉呼呼的小手里攥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一朵灯笼花,举到他跟前,奶呼呼道“父王你看,好看,送给你。” 相益彰的思绪收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圆圆圆乎乎,红润润的小脸,以及高高举起的,肉呼呼的小手,亮晶晶的大眼睛,他笑了笑,接过了他手里的灯笼花,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见惯了珍宝玉石,拿起最珍贵的玉种都漫不经心的手,接过这朵灯笼花时却显得外小心翼翼。 他小心护在手里,盯着其泛着花纹的花瓣满是温柔,无论怎样,他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段新钰瞧着圆圆笑得眼睛都瞧不见的样子,怎么瞧怎么不顺眼,“嘶”一声,掐住袖子,问他,“怎么就给你父王圆圆难道不喜欢母妃了” 圆圆转了转眼珠,立即举起相益彰手里的花朵,讨好道“给了父王,父王给母妃提灯。” “噗。”段新钰笑出声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点了点他鼻头,嗔道,“你啊” 圆圆嬉笑两声,窜到他们中间,一只手拉住了一个人,小腿踢踢踏踏,“走呀,回家啦” 在他小小的脑瓜里,东宫是他的家,而陛下和太后,皇后那里,因为离得远,就跟走亲戚似的。 月色下,一行人溜溜达达朝东宫走去,亭台楼阁,假石流水,前后簇拥着几十来号着素雅宫装的太监宫女,四人执着羊铃灯在前,另有四人执着四方灯环身旁和身后,零零碎碎的灯光映照在地上,好似将漫天繁星按到了地上。 随着陈王的落网,这件事好似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但留王回来后的第二件事预示着这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第二日,陛下早朝,本想就陈王的事情做下陈述,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留王突然出列,上书谏言,言太子御下不严,品行不端,不敬兄长,手足相残。 这个谏言一出来,朝臣包括陛下都懵了,但留王言辞凿凿,“那方永山虽是被陷害,但听闻事情先是由内宅而起,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内宅都料理不清,何以为官治理一方政务,而太子,却没仔细考量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提拔为知府,此等御下,实在让我辈等心里不安。” “更何况,”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抬头平静地看了陛下一眼,过了会,方继续,“安泰郡王虽罪大恶极,但他到底是皇长子,在国为长,在家亦为长,太子却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这到底是大义灭亲,还是众所周知,太子不是在宫里长大,与我们更没什么深刻羁绊,微臣斗胆说一句,今日是安泰郡王,说不得轮到明日,就是微臣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铿锵有力,更加诛心痛骨。 陛下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朝廷那边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段新钰没控制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抓紧清钰的胳膊,尖声问道“你说什么” 太子身边的太监却沉默地低下了头。 段新钰脸色一下子白了。 等太监走后,她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抬头看向身旁的清钰,张开嘴,声音讷讷,“清钰。” 蔡清钰笑了笑,神情一派平静淡然,半分看不出刚刚的羞涩喜悦,这么短的一点时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老样子。 段新钰着急,“清钰,你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你要相信我们,你姐夫” “姐,”蔡清钰平静开口,“我这边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她低下头,笑了笑,说“反正,我早就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 “不行你这,不行不行,你好不容易想通,清钰,你听姐的话,你别这么任性。”这一刻,段新钰一点也不着急前朝的事,说白了,不过又遭陛下训斥罢了,再不济,再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其他还能怎么样。 陛下也不会舍得对他怎么样。 但是清钰这里,却实在拖不得了,原本,今日她进宫来是跟她分享喜悦的。 留王去潮州时,山竹跟着一块去了,虽说人在潮州,但他每隔几天就会命人送信回来,其中夹杂那边的特产,山竹的身家他们都清楚,原本就没什么资产,后来当兵去了,即便发了点战争财,但他只是后头捡漏的小兵,手里能存下多少东西,这些来回的费用估计要掏光他的家底了。 这些,段新钰知道,蔡清钰自然也知情,她也曾回信给他,叫他不要这么破费,但他却回信道,上一次跟你失去联系导致我差点失去你,此时却再不敢了,哪怕我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行头,我也要将我对你的思念传递回去。 羞涩地简单陈述信里的内容时,蔡清钰脸庞染上了一层红润。 看着她的情态,段新钰知道,清钰心里松动了。 她试探着提起两家先定了亲,不然她年龄这么大了,不成亲也不定亲,实在说不过去。 果然,清钰只是犹豫了会,就点点头同意了。 她终于答应了,段新钰忍不住要拭帕子流泪了,谁想,这个时候,前朝传来这个消息。 蔡清钰站起了身,笑道“姐,姐夫估计快回来了,我就先走了,一会儿他回来,你跟他好好聊聊。” 段新钰忧伤地盯着她,不愿意让她走,但她也知道,今日说不出什么了,她点点头,叹口气,“行,你走吧,让喜鹊送你,喜鹊,送小姐回府。” 等喜鹊走后,她靠在软塌上,想到这事,又想到前朝的事,烦闷一股一股地从胸腔冒出来,直让她干呕恶心,她顺了顺胸口,长叹口气,闭上眼睛静等随遇安回来。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相益彰才回到东宫。 听到殿外传来声响,她立马坐了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迎出去,没成想却见来人心情还不错。 她愣住,相益彰随手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养得有些肉的小脸,翘了翘嘴角,问“怎么了傻了” 她犹疑地收回目光,随着他身形而移动,踟蹰问道“你,没事” “我有什么事”他摊了摊手,“不仅没事,我还觉得一身轻松。” 陛下暂时撸了他的监国之权,却没说将他扣在东宫不让他出去。 想了想,随遇安搂住她,脑袋轻轻搁在她头顶,缓缓摩擦,声音轻柔,“红豆,我一直想带你四处走走,现在我不忙了,我们去你的家乡,蔡家庄看看,好不好” 他想带着她,两个人,一起去他当年苦苦寻找的蔡家庄走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街市喧闹,行人摩肩擦踵, 络绎不绝, 灼阳影射下, 人影偏短, 两道旁小摊林立,头顶遮着红红绿绿的遮阳伞, 伞下小摊上的东西, 便是碗筷都比京城略显精小,除此外,还有林林总总的珍珠玉环, 样式多样, 虽不甚珍贵, 但愈显精致小巧。 打着扇的少女相互携手倚在小摊前, 边掩唇言谈娇笑,边打量摊子上的东西,素手纤纤, 玉腕如玉, 点在串串胡罗珠上,腕上的银镯串银铃轻轻碰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她们定住,扫过来的视线带着惊艳, 好奇, 羞涩, 失望等等,一行五六人略过她们身边,华袍翩飞,俊逸显贵,男子玉如的侧脸如精雕细刻一般精致,眼神又如凛冬的雪地梅花,淡漠,高洁,又令人惊艳。 只偶尔,同旁边的女子说话,那双好似冰晶制成的眸子才仿佛湖水泛点涟漪,渐渐划出些许柔和来。 她们失望地转向他旁边的女子,粗粗上下打量一遍,不由撇嘴。 也没什么嘛,相貌虽然清丽,但算不上明艳动人,气质温婉,令人如沐春风,但远远跟高雅衬不上边。 但她走在男子身边,被他轻轻拉着手,偏偏有一种旁人融不进去的气氛,好似这街,这小摊,这行人,都不过他们眼里的画一般。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到了,”走了大概一里地远,给他们带路的短衫男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半弯着腰,边伸出指头指向前头那家小店,边笑道,“贵人们,就是前面那家店铺。” 两人朝前望去,店铺不大,一方四四方方的小门估摸着只能同时进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门上挂着一块暗沉色的牌匾,牌匾上刻着飘逸的三个大字红豆行。 看到那三个大字,女子眼眶顿时红了。 二妮果然没诳她,她来到了江南,还开了一家小店,给小店起名“红豆行”。 旁边探过来一只捏着帕子的手,手轻柔地用帕子给她拭去眼角的泪珠,手的主人叹道“哭什么,这不是马上就要见到人了。” 女子笑着用手指抿了抿眼角,笑道“我这是高兴,高兴。”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女二人正是离了京,打算前往蔡家庄的相益彰与段新钰二人。 在前去蔡家庄之前,段新钰提议先拐去衮洲,探望留在衮洲经营生意的蔡老三与蔡娘子二人,相益彰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遂他们就先去了衮洲,蔡老三与蔡娘子见到他们果然分外惊喜,两人拉着段新钰的手又笑又哭,段新钰也禁不住落了泪,他们在那边就待了七八日。 离开衮洲后,段新钰又提议拐来江南,看望已经离开一年之久的二妮。 当时,相益彰沉默了会,也点点头同意了。 相益彰揽着段新钰安慰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伺候的侍卫随手从钱袋里掏出一锭碎银子,交给了给他们带路的短衫男子。 短衫男子眼睛一亮,紧紧抓着那锭碎银子不住朝他们弯腰感谢,果然,他的眼光没有错,这两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赏赐也很大方。 段新钰收拾了下自己,才和相益彰前后一起进了店里。 “两位要什么”立即有店员迎了上来。 段新钰举目望去,这是间粮店,四四方方一个小屋子,外头看着不显,进到里面其实还挺大的,店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招呼他们,穿着整洁,笑容满面的,叫人看着心里欢喜,东南角立着一个柜台,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小门,想必里头是里间,小门挂着一面帘子,藏青色,挺素雅。 她问小厮,“你们老板娘可在” 小厮一愣,显然很少见客人进来不说要点什么反而径直找老板娘的,他愣了会才答道“老板娘不在,不知二位客人与我家老板娘是何关系” 说着,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们,神情警惕起来。 老板娘这么些年一个人不容易,听说当年她是被她家人卖到外地的,后来那家主人怜惜她,不仅将卖身契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做买卖 话说,这两人不会就是当年卖老板娘的人吧,小厮警惕地盯着他们,但打量了会,又觉得不像,这两人无论穿着还是面相都跟因贫苦而将老板娘卖掉的家人毫无相似,甚至,那通身的气度,满身的贵气,说他们是买走老板娘的主子还能说得通。 想到这,小厮眼睛一亮,迫切问“你们,你们是老板娘的主子家吗” 段新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小厮却认定了,更加雀跃,“你们是买走老板娘的贵人老爷贵人夫人对不对我听老板娘说过,她说你们对她可好了,不仅将卖身契还给她,而且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做买卖。” 额段新钰与相益彰对视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相益彰道“你就当我们是吧,你们老板娘呢” 小厮兴奋得脸蛋发红,“老板娘不在。” 段新钰瞪大眼睛“真不在啊。” 她还以为小厮瞧他们不对劲,所以找了个托儿打发他们呢。 “对啊,老板娘出去了,不过,”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应该也快回来了,这样吧,你们随我进来,先去内室待会,老板娘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考虑了会,段新钰点点头,“好。” 小厮带他们穿过柜台后的藏青色布帘,走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里头正中央立着一面百灵鸟穿林衔珠镶金线屏风,屏风将不算大的内室分为了内外两室,最外面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待客厅,桌椅,茶具等设施齐全。 至于里头,段新钰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过屏风死死挡着,她根本看不到。 小厮转身给两人拿出来店内最好的茶,笑呵呵道“里头是我们老板娘供奉的一个佛龛,平日里无事,老板娘也会念念经,吃吃素斋。” 这样子,段新钰点点头。 小厮给他们倒好茶,又疑惑地看了眼他们身后立着的几人,一共三人,男子身后立着一位青年男子,站得板直,虽是一身平常衣服,但光看那布料就知不是普通布料。 女子身后站着两位女子。 那是丫鬟吗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身上的料子同样像是贵族小姐的穿头,他咽了一口口水,看来老板娘当初的主子很有来头啊 段新钰同样看了眼身后,这次出来,她带了最为稳重的丹心和白鹭。 笑了笑,“给他们也各斟上一杯吧。” 既然来到外面了,就不用那么拘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厮在这里跟他们说了会话, 店里又有客人来, 他只好暂时先去招呼客人去了,还一叠嘱咐他们,千万不要走, 一会老板娘就回来了。 段新钰摇头好笑, 等他走后, 她感叹地跟相益彰咬耳朵,“看到二妮过得好,我心里就放下心了。” 相益彰拍拍她的手,笑笑没说话。 这边一方官员是他的人,他特意打过招呼的, 琼枝怎么会过得不好。 两人坐了会, 段新钰无聊地再次探头看向屏风后, 后面究竟有什么呢不知不觉, 她站起了身, 朝后头走去。 越过屏风, 里头果然是一个小小的佛堂, 正对着她的方向是一个两人高的佛龛, 佛龛下面立着张案几,案几上摆放了几样供奉的吃食,再往外铺着一团小小的蒲团, 除此外, 靠右临着窗的地方还摆了一张书桌与一把椅子, 书桌上似乎零零散散散着些许纸张。 她走过去, 倚窗眺望,窗子外居然是一条城内河,河床偏低,两道高高拱起约十尺高的两道天堑,上面是石子铺就的小路。此时,小路上来来往往不断有行人经过,有挑着担的大声吆喝的小贩,有挎着花篮小声叫卖的娇俏少女,还有,端着一盆衣服下去浆洗的妇人。 这边是商业街,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店铺,河的对岸显然是居住区,小楼高立,窗霏大开,放眼望去,依稀还能看到窗口坐着的对着窗外梳发簪花的闺阁姑娘。 一切美的像一幅画一样。 段新钰好心情地翘起了嘴角。 她低下头,不经意扫过书桌上散乱的纸张,伸出手,捻起一张纸,率先入目的是她的字体,瞧着歪歪扭扭,但勉强算工整的字体,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二妮后来虽然认了些字,但她毕竟做着伺候人的活,不能像她和清钰一般由家里特意请了大家来教,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都是学习休闲的时间,遂这字体,就只能说勉强能看罢了。 但不得不说,这些字,哪怕只是勉强工整,但也绝对是二妮极认真一笔一划写的,就是以前写拜帖都没这么认真。 接下来,她才耐心看她写得什么,粗粗扫过去,居然是本祈福的经文。 这是她写给谁的祈福经文 “这是我们老板娘写给她儿时好友的经文。”似是知道她的心声,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段新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的小厮,哑然失声,“儿时好友” “对啊,老板娘有个关系很好的儿时好友,听闻她那位儿时好友命运多舛,身子也不大好,遂老板娘就时常给她抄写祈福经文,供奉在佛龛跟前,祈愿她那位好友无病无灾,永享百年。” 说到这里,小厮欣羡又感慨地说了声,“你说,我们老板娘人是不是特好,她那位儿时好友听闻现在过得不错,根本不需要她,但即使这,老板娘也坚持给她祈福,言称那是她的心意。” “哦对了,老板娘还在城外的白马寺给那位儿时好友点了一盏长明灯,唉,我家老板娘人真好,对她朋友也真好,我要是那位好友,都要感动地哭了哎,这位贵人,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厮惊讶又慌张地看着这位眼眶突然红了,紧接着泪珠就不断涌落的贵夫人。 “下去”旁边突然响起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厮心一颤,转头就看到贵夫人的相公走了过来,他冷着脸,眼睛一直锁在女子身上,根本没看他,但他莫名就是知道,他这是在命令他。 且那道命令带着不容人质疑反驳的上位者习惯性的坚决果断,小厮不自觉就垂下脑袋,小碎步走远了,将这个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相益彰叹了口气,上前拥住她,另一只手轻轻用指腹抿去她眼角的湿润,心疼道“怎么就哭了,琼枝心里挂念着你,这不是好事” 段新钰将脑袋闷到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闷声闷气道“我这是感动,感动。” “好,好,感动。”相益彰失笑。 他看了眼书桌上的祈福经文,笑容渐渐淡了。 一开始帮助琼枝,他完全没其他想法,一来那是红豆好姐妹,如果红豆还在,看到她好姐妹遭遇这么苦痛的事,想必也会很心疼,想尽办法帮她吧,二来他自小在现代长大,接受的是现代人人平等而独立的教育,这种三观下长大的他怎么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他又有能力,能帮就帮了吧。 谁知道 那天琼枝来找他,一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全部的心思又都在红豆身上,根本来不及多思虑琼枝这件事,等事情落下帷幕,红豆果然没死,再遇红豆的激动狂喜过去后,他才有空考虑琼枝这件事,也才反应过来琼枝的心思。 他不愿再留琼枝在身边,不仅怕红豆伤心,更怕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好在琼枝也有了离京的心。 现在看来,他的决定没错,这样果然对红豆对琼枝都好。 他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角。 缓了会,段新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丹心和白鹭打了水让她净脸,她洗漱好之后,倚窗欣赏了会窗外的美景,正想坐椅子上练会字,突然,外面似乎喧嚣起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 段新钰眼睛一亮,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葛玉妙,葛玉华两姐妹拉着琼枝的手,神情殷切,言语情深义重,“好姐姐,往常邀请你,你总是三推四脱,我们就以为你不爱凑那个热闹呢,遂这次就没邀请你,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琼枝笑意淡淡,“无碍,我本就不爱凑这些热闹。” 葛玉华眼珠转了转,眼底闪过些许轻蔑,不以为意,但嘴上却笑着道,“我想也是,我们这个圈子都是官家贵女,姐姐你去了定然会不自在,倒不如自己背着篓子四处转转来得自在。” 说着,想到城外桃林里见到她背着个竹篓子,一身打扮跟个村姑模样似的琼枝,她忍不住掩唇一笑,心间又漫上些许轻蔑。 葛玉妙制止地瞪她一眼,不过显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笑道“说到这个,姐姐你今日怎么背着那么个,物什去桃林啊” 琼枝淡淡回答“摘些桃瓣烹茶喝。” 除了这个粮店,她还开了个茶水酒楼,不过那边请了个掌柜,平日里她还是愿意待在这里,外面是让她安心的粮食,里面有让她静心的佛龛和祈福佛经。 闻言,葛玉妙亦禁不住撇了撇嘴,她慢悠悠道“我说姐姐,你想喝什么茶,只管跟我们说就是了,何必” 就是这个时候,段新钰冲了出来。 她根本没注意二妮身旁两个衣着华丽的姑娘,一眼就定到了二妮身上,神情渐渐激动,唇瓣微微颤抖,嗓音却忍不住拔高,“二妮” 琼枝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人,她先是茫然又震惊地眨了眨眼,待她一步步走来,直至走到她跟前两步远,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捂住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红豆” 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琼枝将她扒拉开,上下打量,哭笑难抑,叠声发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就你自己吗圆圆呢”又忍不住哭出声,“怎么比我走时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段新钰笑了出来,“没有,没有,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我哪里瘦了,我看你才瘦了呢。” 两人视若无睹地叙旧,瞧那激动的神态,分明是十分熟悉亲近,葛玉妙与葛玉华对视一眼,皆有些狐疑。 这个时候,帘子后面出来了一位男子,容貌俊逸,贵气逼人,风华绝代。 葛玉妙和葛玉华都看呆了。 他温柔地看着正在叙旧的两人,温声开口“不要在这边待着了,先进内室再叙旧。” 听到这个声音,琼枝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又在意料之中地朝前方看去那人仍旧那么风采照人,俊逸绝代。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初次见他的那天,那个时候,她正处在人生最痛苦绝望的时候,绝望到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死,然后,他就出现了,浑身仿佛披着圣洁的光 段新钰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收拾了下情绪,道“对,应该先进去。” 段新钰的嗓音让琼枝收回了神思,她认真打量相益彰一遍,突兀,释然地笑了。 放开握住段新钰的手,琼枝上前,缓缓朝他施礼,好似过去三年每日无数次施礼般,又好像要还了那年他施与她的恩德。 “见过公子。” 此后,各自安好。 相益彰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抬起手,“起来吧。” 琼枝站起身,这次,她看着相益彰,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了,她缓缓地笑了。 段新钰看看她,再看看相益彰,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气氛 琼枝不容她多想,率先热情地招呼,“快进去内室,咱们好好聊聊。” 她转过身,这才看到葛玉妙和葛玉华姐妹还没走,且正愣愣地盯着相益彰回不过神。 她瞬间冷下脸,跨前一步,挡住了她们的目光,冷淡道“我这边有点事,就不送两位姑娘了。” 两姐妹回过神,葛玉华瞬间被这赶人的话逼得涨红了脸,尤其在这位俊逸贵气的男子跟前,她眼睛一瞪,上前一步,“你” 葛玉妙立即扯住了她,低声叫她别冲动丢人,转而面向琼枝,嘴角立即弯起一抹恬淡舒适的笑意,同时视线扫过她身后的段新钰和相益彰,“既然姐姐这里有客人,我们就不久留了,改日再同姐姐闲话家常。” 路上,葛玉妙和葛玉华无言坐在马车里,缓缓朝家里走去。 突然,葛玉华喷笑出声,她摇摇葛玉妙的胳膊,道“姐,你听到没二妮哈哈,这个名字真土,我就说,她那气质,一瞧就是泥腿子出身。” 葛玉妙横她一眼,没说话。 葛玉华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由出声问道“姐,你怎么了” 这个榆木脑袋的妹妹,葛玉妙闭了闭眼,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才忍着没有给她一巴掌,真的是,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这到底是自己双胞胎的嫡亲妹妹,她忍着气提点,“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葛玉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满是不明所以。 就在葛玉妙终于忍不住要朝她脑袋给她一巴掌时,她终于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一男一女话说,那个男子真俊俏贵气啊,整个苏州,哪怕是都督大人的公子,我都没感受到这般逼人的贵气。” 闻言,葛玉妙神色变了变,她这个妹妹虽然蠢,但却有一种异乎常人的直觉,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 仔细想了想,她咬牙道“不行,咱们得告诉父亲一声。” “啊告诉父亲什么”蠢笨的葛玉华又跟不上姐姐的思路了。 葛玉妙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问你,父亲为什么要咱们跟琼枝打好关系” “还不是因着太子的关系。”说到这个,葛玉华又是妒忌又是轻蔑又是烦躁,要不是父亲说这个琼枝是太子宫里出来的,十分得太子看重,又跟太子妃关系不错,她们姐妹,堂堂苏州盐运使司运同的嫡女何必放下身子跟她结交。 想到她那些姐妹嘲笑她居然跟一介平民百姓折节相交的话语,她就忍不住烦躁,“这么长时间了,京里太子都没关注过她,想来不过个普通的宫女罢了,父亲何必这般在意,还让我们跟着一块丢人。” “住嘴”葛玉妙瞪她一眼,“此后再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葛玉华立即委屈地嘟起了嘴,她这个姐姐对她好是真好,但训起人来也是真的严厉,她生气地哼一声,背过了身。 葛玉妙叹口气,她扯了扯葛玉华的袖子,好声好气道“妹妹,你想想今日来找琼枝的两个人,想想他们身上逼人的贵气,再想想琼枝不仅提到他们来自京里,还给那个男子行礼,称呼他公子,你说,这世上唯一能让她这般对待的是谁” 话已经说得这般透彻,便是葛玉华再蠢笨,也一下子想通了,她瞬间张大嘴巴,觉得自己要傻了,“姐,姐姐,你是说” “没错,所以姐姐才提议咱们必须现在就找父亲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盐运使司运同派人来时, 段新钰刚和二妮互通了彼此的基本消息与现状, 正倚在一起闲说家常。 小厮带人进来的时候,她们愣住了,相益彰也愣了一下。 倒是来人看到坐在里头的相益彰, 立即激动地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臣葛丁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相益彰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皱皱眉, 有些不满意他这番大动干戈,不过思及这些年他在地方的励精图治以及为东宫办的事, 到底缓和了眉眼,道“起身吧。” 葛丁文激动万分地站了起来, 至于带他进来的小厮, 则直接傻眼了。 他看看葛丁山,再望望立在那边不怒自威的男子, 突然, 膝盖一软,“扑通”一下,他跪了下来, 嘴唇哆嗦, 大着舌头, “参, 参见太子, 草民参见太子, 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拼命回想这段时间有没有冒犯这两位贵人,但显然,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即使没有也觉得恐惧不安,生怕有哪里让两位贵人不满意。 琼枝无奈看他一眼,不过她也理解他此时的小老百姓心理,便是当初的她知道救她的公子是当朝太子时,亦不可避免忐忑了很长时间呢。 相益彰同样对他点点头,“起来。” 琼枝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自觉丢人的小厮忙弓着腰碎步退了出去。 葛丁文豪爽地对相益彰笑道“殿下,微臣已经在府里备好了晚宴,还望您赏臣下几分面子。” 他都如此说了,相益彰还能怎样,到底是自己人,不过在此之前,他先看了段新钰一眼。 段新钰笑着点头,看见葛玉妙与葛玉华走时的眼神,她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刻,官场上的应付,她虽然很少出力,但也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于是,相益彰点头,“走吧。” 晚上,相益彰和葛丁文以及他的两个嫡子在前头用晚宴,段新钰带着二妮由葛夫人和她的两个嫡小姐陪同,在后院看戏。 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葛丁山就准备的这样齐全,到底是为官这么多年的。 葛夫人笑着陪段新钰说话,两位葛小姐时不时插嘴说两句,更多的时候,还是同琼枝聊天。 此时,她们望着琼枝的目光完全变了,太子妃娘娘见到她时激动热情的神态不是作假,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至少是太子妃娘娘的好闺蜜啊,再加上她曾经在太子身边伺候过,与太子怎么说也有几分主仆情谊。 她们笑吟吟地同琼枝说话,不管怎么说,现在太子妃在这里,哪怕就是作,也要作出跟她关系极好的样子。 晚宴和戏台持续到夜晚亥时,当夜,若不是相益彰坚定他们已经定好了客栈,葛丁文还要将自家主院留给他们过夜,他们一家子先去偏院将就一晚上。 不过,听到他们居然在客栈过夜,葛丁文立即痛心疾首,那神情好似他们不是要在软绵绵的客栈,而是黄土漫天的黄土里一样。 后来见他们下定决心要在客栈住下,不会更改了,葛大人又想带着官差在客栈里守他们一夜,若不是段新钰义正言辞地拒绝,恐怕他还真会这么做。 更逗的是,段新钰拒绝后,瞧他神情居然还有几分失望。 想到葛大人出乎意料又令人发笑的举动,躺在相益彰怀里的段新钰就忍不住喷笑出声。 她戳了戳他胸膛,抬起头,“随遇安,你这个手下挺有意思的。” 闻言,相益彰无奈了。 当初,他朝他表明忠心时,表情看着可正经正派了,这些年在任上也一直励精图治,谁知道,原来骨子里还藏了这么一副愚忠模样。 他搂着段新钰,轻轻叹气,“见到琼枝,你也就安心了。” “是啊,”段新钰亦叹口气,轻轻回抱住他,下巴在他胸膛上蹭啊蹭,“后日,我们就能出发去蔡家庄了。” 说到这个,相益彰激动了,他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撑住床板,然后半揽半拖地将她拥在怀里坐了起来。 段新钰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眼睛亮晶晶,脸庞还有些发红的相益彰轻轻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轰”段新钰只觉整个脑袋都炸了,血液回流,全部流到了她脸上,瞬间,她脸蛋就红得好似煮熟的虾蟹。 一把推开他,段新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半晌,她咬着嘴唇,不可思议道“你,你,你这个流氓” 相益彰无辜地歪了歪头,“这是流氓吗这是我这么多年的心愿” 段新钰脸蛋更红了,她闭上眼睛,拳头化作无影脚,不断捶打他胸膛,阻止他接下来的话,“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相益彰靠在床头,整个人都乐歪了,他伸出胳膊,束住她不断挣扎的拳头和身子,讨饶道“别打了,我不说了。” 闻言,段新钰停了手,运动了一番的她抬起头,鼻尖积起两滴亮晶晶的汗珠,偏偏眼睛瞪得通圆,好似炸毛的猫咪,奶凶奶凶的,“你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相益彰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哼。”瞪他一眼,她坐直身子,开始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裳。 哎,别,不用整理了,反正马上就用不上穿了,相益彰坏笑着伸出了手 河蟹 事毕,段新钰靠在他怀里,眼神氤氲,脸蛋仿佛比刚刚还要红润,很显然,她还有些回不过味来。 相益彰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脊背和腰肢,时不时再在她腰部轻轻按摩,就怕她晚上睡觉不舒服。 段新钰轻轻闭上了眼。 “不过,我说真的,”突然,耳边出现一道湿热的气息,“我真想在蔡家庄,你原先的家里,最好你闺阁的床上,来一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天是普通平凡的一天, 蔡家庄的村民也像平常一般起床, 吃饭,准备做活。 里正也如往常一般用早膳前先背着手去村里转悠一圈,一来看到村民如产生纠纷他可以帮忙调节一下, 二来,也顺带着锻炼锻炼身子。 年纪大了,身子骨愈发疲软喽。 突然, 似乎听到东南角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争吵声, 他皱皱眉头,摇着头叹着气走过去, 拐个弯,来到发出尖锐嗓音的妇人跟前, 率先就道“二妮她娘, 大清早的,你又在干什么” 闻言, 妇人立即转过头, 好似找到主心骨似的手指颤抖指向门前的一堆刚成型的菜苗,“里正,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不知道哪个没屁眼的王八羔子把俺家的菜给拔了, 这是俺辛辛苦苦种下去的啊, 俺们家这两个月就指着它过活了, 这拔了它, 这不是要俺们一家活活饿死吗” 里正率先被这尖锐的嗓音和夸大其词的蛮不讲理给震的耳朵嗡嗡地响, 随后他才看向大门口堆成小山高的一堆烂菜叶子,再次皱了皱眉。 他知道这是二妮她娘种在蔡老三院子里的一畦秋种苗,当初她要打开人家院子种菜时大家伙就不同意,谁不知道当初蔡老三一家跟她家关系最差,最不和睦,后来发生红豆的事,他们家又吵吵嚷嚷着要将红豆浸猪笼,自此,两家关系更跟仇人似的。 红豆走后,蔡老三盯着他们家就跟下一刻就要活活撕了他们家似的。 谁知,耐不住人家脸皮厚,硬是不管不顾撬开了人家的院门在里头种起了菜,毕竟是一个村的,老三一家又不在村子里住,听闻去外面享福去了,二妮他们家又公认的贫困户,里正也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这谁能把他们家的菜拔了她已经在这院子里种了一两年了,要拔早就拔了啊。 里正疑惑地抬头看向蔡老三的院门,倏忽,他顿住了。 猝然伸出手指,指着院门,眼睛瞪得老大,“这这这” “蔡老三他们回来了”好半晌,里正终于将憋在嗓子眼里的话说出来了。 “啥不可能”二妮她娘震惊地看向大门,原先还没在意,但现在仔细看去,大门上的灰尘和蜘蛛网的确没了,里头似乎还被反锁了,横在最中间的木棍清晰可见。 他们呆在了原地。 更让他们惊呆的是,下一刻,里头似乎传来细细嘘嘘的脚步声,紧接着,木棍被人挪开了。 二妮她娘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的,她站到了里正身后。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但她可没忘记,当初红豆那个贱人死后,蔡老三一家发疯的模样,有一次,她不过在洗衣服的地方随口说了两句实话,青豆那个死丫头就跟个疯子似的扑上来,要不是她家当家的来了,她的脸蛋就要被那死丫头给抓烂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往后面缩了缩。 同时,心里幸灾乐祸,说是往外面享福,其实根本是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不定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现在又灰溜溜地回到村里来了。 正想着,大门终于慢吞吞被打开了。 看到门后的人,里正和二妮娘再次呆了。 那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蔡老三家里的人,反倒是一袭黑衣的健壮男子。 既然不是蔡老三家的人,二妮娘眼珠转了转,立即上前一步,蛮不讲理道“就是你把我的菜苗给拔了你可知道那是我一家子秋冬的口粮,那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你要赔俺家的口粮。” 男子眉梢拧了拧,还没说话,身后便突然传出一道女声,“哦你要我们赔多少钱” 一听这道声音,男子立即垂下头,恭敬地走到了一边。 里正注意到了,瞳孔顿时一缩。 二妮她娘却没有注意到,反而因这句话而兴奋不已,当即道“怎么说也得,也得,三两银子。”说罢,她看了眼蔡老三的院子,眼里的贪婪倏忽一闪而逝,“还有谁让你们不经人同意就住下来了,这可是我家的院子,不能就这么让你们白住,怎么,怎么也得给一两银子吧,总共四两银子。” 里正震惊地扭过头,简直要被她这不要脸的态度给震住了。 不说那些几文钱都不值的烂菜叶子,就这座院子,怎么说也不是她的啊。 二妮她娘却不管不顾,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些即将到手的银两上,她的眼睛和心灵都被贪婪和金钱给蒙蔽住了,遂也就没看到里正的不耐烦和门边黑衣男子眼里的冷意。 里头的女声陡然顿住了,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 片刻,她携着淡淡的嘲讽与不屑踏出了门,“有句老话道,人要脸树要皮,我看,您是将树皮扒拉下来安在自己脸上了吧。” “我家的院子何时成了你的院子了” “又是谁让你不经过我家人同意就随意撬开我家的院门在里头种菜的” 质问一句比一句严肃激烈,更激烈的是出来的女子,虽然她模样与气质大变,身上的穿着打扮也变了,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里正与二妮娘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这个,这个是 “啊”突然,二妮娘尖叫一声,她捂住胸口,急速退后几步,脸色惨白,“鬼有鬼啊” 再联想,她可能是被自己当初推波助澜的流言给逼死,所以回来复仇的,她顿时眼皮一翻,整个人短促地叫了一声,便像条死鱼似的,软软地瘫了下去。 里正的脸色比她好看不到哪儿去,只是他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想着红豆这孩子生时是个纯善乖巧的好孩子,死后应当也不会害人,因此,即使他两股战战,仿佛下一刻就要跟二妮娘一起并肩躺在地上,但仍旧死死咬着牙,维持住了里正的面子。 他颤抖着嗓音道“红豆啊,你在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不舒心的,有不舒心的就跟大爷说,大爷肯定会想办法满足你。” 闻言,段新钰哭笑不得,也是,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就是以死去的身份的离开的,当时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了,遂就没留什么后手,谁知道,后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神奇的事情。 她摇摇头,笑道“大爷,您好好看看我,我是红豆,活生生的红豆。” 说着,她走上前,在里正跟前转了个圈,活人的气息与呼吸声顿时迎面扑来,里正僵了僵,才半是不敢置信半是惊喜万分道“红豆你没死” “对啊,我没死。”段新钰笑吟吟。 闻言,里正眼眶立即红了,“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你找你爹娘了吗你走后他们很是伤心了段时间,若是知道你还没死,他们定然十分欢喜。” 段新钰心里慰藉,弯了弯唇,道“找了,我爹娘都好呢,这次我是回村子看看,顺便告诉大家我没死。” 当初,虽然村子里的人因她的“丑事”对她多有成见,甚至还不满了一阵子,但自小生活在这个环境下的段新钰理解她们的思想,那时候她的事的确是女子一生之中最大的丑闻,若投生在教条比较严峻的家族里,当即把女子浸猪笼的也有。 但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村民却从没有提过这个建议,最多也就是嘟囔两句该将她送进庙里反思两年,而在二妮娘口出恶毒之语时,他们甚至还向着她训斥了二妮娘一顿。 再加上后来,她上山“失踪”,村民们心急若焚地帮忙寻找,县丞公子蛮不讲理地过来时,村民们也都站在他们家这一边集体对外,因此,说实话,段新钰心里一点也不怨她这些乡民。 里正激动地打量她,连说了三句,“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啊。” 说罢,他揉了揉因受惊以及惊喜而干涩发红的眼眶,再次抬起头打量段新钰时,才瞧见了她这一身的与众不同的华贵,那丝滑精美仿佛天上云彩与林间鸟雀编制而成的衣衫,发间一颗硕大宛如成人大拇指般大小的珠子,垂在耳旁的绿莹莹的碎晶石,再加上手腕上剔透晶莹的白玉手镯。 只是一身普通麻布平常衫的里正再次张大了嘴巴,莫名的,他觉得好似见到了城里的官老爷的家眷。 不,比那还要华贵。 “红豆你” 他刚要问什么,一直躲在门后,亲耳确定他们已经叙旧完,且没有被欺负的相益彰突然走了出来。 于是,里正再次看到了一个俊贵无双的公子。 他呆在原地,好半晌,突然抬起手,使劲揉了揉肉自己老眼昏花的双眼,但等他放下手,再次看去,红豆没有变,那个好似天上来的贵人也没有消失。 他睁大眼睛,颤颤巍巍地问红豆“这是” 段新钰回头瞄了一眼一本正经,清冷寡淡的相益彰,突兀,脸庞就红了。 那个王八蛋果然说到做到,昨夜刚到蔡家庄,下仆只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他就把她压到了她闺阁的那个床上。 想到昨晚那一幕,她脸上的红润更明显了。 爹娘也真是的,她和青豆闺阁的房间居然跟她当初走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就是表层染了一层灰尘。 相益彰满意地看了一遍后,吩咐身边的人,只把屋子彻底清扫下,不许动屋里的东西,更不许添加任何余外东西,要保证屋子得保持原来的原滋原味。 然后,他就把她压在了原滋原味的床上。 半夜,丹心和白鹭伺候她洗漱时,那促狭揶揄的眼神,她真的不能想,想想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咳嗽两声,介绍道“大爷,这是我,相公。” 里正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再看看她身边满身清贵的男子,红豆说什么这仿佛不是活在人间的贵公子居然是她的夫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哎呀, 俺当初就说红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们看怎么地, 俺的话灵验了吧。” 一大圈人围着死而复生的蔡红豆,确认她真的是活人,没死后,再联想里正特意叮嘱的事情, 当即眼睛都红了, 其中,一个身子丰腴,一身红红绿绿穿着,还捏着一块靛蓝色手帕的夫人掩着唇娇笑不已。 其他人身子恶寒, 抖了两抖,不过倒是都在应和她。 “没错,俺们知道, 红豆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可不, 当初发生那事我们都要吓死了,你爹娘那是睡不好也吃不下,没成想, 这好事在后头藏着呢。” “依我看啊, 主要是蔡娘子一家平常爱做善事,所以这老天爷才外偏爱你一点,不舍得你受苦。” 众人对她的福气各种夸赞了一番, 转而顺理成章地跟她打听她爹娘和厢房那位贵公子的事。 “红豆, 听闻你爹娘在外头开了个酒楼, 是不是很大,很赚钱啊” “还有你的那位相公,那是哪家的官家公子吧你当初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看你这一身穿着,就知你爹娘现在显贵了,你嫁的那位相公家世也定然不错。” “你都有随身伺候的丫鬟了,你要不说,我还以为那两头丫鬟是哪家的小姐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里有羡慕,感慨,嫉妒等等,她们根本不敢摸她身上的布料,这种一看就被很名贵的东西,她们生怕一摸就坏了。 段新钰无奈地瞥了厢房一眼,相益彰倒好,带着他的侍卫躲进去了,但她自己,却得在这里经受父老乡亲的盘问。 她无奈地叹口气,一一回答“是啊,爹娘开了个酒楼,生意还可以吧,至于那个人,自然是我的相公,对我也不不错,家世也还可以吧。” 她没有说得很仔细,本就是随便来蔡家庄逛逛,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遂他们决定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爆出来。 但即使这,也让村民们分外欣羡了,尤其看看她这一身的穿着,再看看随时伺候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 她们可以保证,红豆绝对是她们整个蔡家庄嫁的最好的女子。 直至申时,她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叮嘱她,让她在蔡家庄多住些日子。 终于送走了她们,段新钰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问“公子呢” 丹心抿着唇笑“奴婢刚刚看了一眼,公子好似躺着无聊,已经睡了。” 闻言,段新钰立即妒忌地瞪大了眼,她在这里受罪,他倒好,居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睡了。 哼哼,她理了理衣服,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来到厢房,果然,他已经躺在她的床上,昨夜他们荒唐的地方睡熟了。段新钰悄悄凑过去,凑近了他脸庞细细观看,看到他睡熟后外乖巧白净的侧脸,忍不住微微一笑。 突然,眼珠一转,她悄悄伸出手,眼看着马上就要捏住他的鼻子。 手猝然被攥住,段新钰猛然睁大了眼。 “你没睡” 相益彰躺在床上,胳膊伸到脑袋下面,垫住,笑得懒洋洋,“睡了啊,只是你进屋时,我恰好就醒了。“ 段新钰撇了撇嘴,冷冷横他一眼,“今日,你倒是睡得很安稳啊,我这个身体不舒服的都没睡呢。” 相益彰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将她环腰抱到腿上,担忧道“没事吧可要找大夫来看看” 段新钰脸蛋立马红了,被气得,她瞪他一眼,怒道“叫大夫来干嘛人家问你怎么了,你难不成要说我这是床事太激烈” 如此激烈而直白的言辞让相益彰惊呆了,一向内敛温柔的段新钰居然气急之下连“床事”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了,他点点头,欣慰道“红豆,你长大了。” 段新钰愣了愣,随即,面庞“轰”的一下,炸了。 都是被相益彰气得,她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了。 眼角泌出泪珠,她被气哭了,拳头落在他胸膛上,委屈道“都是你,整天说那些,那些胡闹的话,我都被你传染了。” 相益彰立即心疼地抱住她,低声轻哄,“好好,都是我的错,别哭了,乖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旁人听到的,我也不给你大夫,别怕啊。” 段新钰哼哼唧唧不愿意搭理他。 本来一开始,相益彰的确怕她伤心,真心想哄哄她,但时间长了,两人耳鬓厮磨,肢体紧密贴合在一起,渐渐的,他的想法就变了,身体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段新钰察觉到,又是羞涩又是惊怒地抬头瞪他,“你” 相益彰坏坏地一笑,“别哭了,媳妇,来,我给你揉揉。” 说着,他再次把她带躺了下来。 段新钰试图反抗这个整天不务正业的王八蛋 但无奈,她的力气跟相益彰这种正值青壮年且又自小练过的男子相比就要小的多了,渐渐的,她挣扎就小了,后来感觉到舒服,她干脆潮红着脸咬紧唇,完全放弃了抵抗。 事情平息后,段新钰脸蛋红红地想,她好似被养娇了,现在不仅脱口而出那种话,而且,过后还腻歪在相益彰怀里,怎么也不肯罢休。 这是过去的她从来不曾有的感觉。 她躺在相益彰怀里,甜蜜地笑了。 段新钰本以为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谁知,用过晚膳,那些热情的乡民又过来了,美其名曰现在蔡娘子他们没在村子里,他们要多多照顾她,省得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让她受了委屈。 对此,她能怎么办呢,只好让丹心将路上爱吃的一些糕点零嘴端出来,让她们边吃边聊。 一看着架势,你通知我,我通知你,不到一刻钟,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怕他们家位子不够,还贴心地从家里搬来了小板凳,家里有孩子的也都各自领着孩子,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喧闹的谈笑声和孩子的尖叫声。 乍一听,还以为他们家开戏台呢。 好在零嘴剩下不少,他们一大群人加上半大的小子姑娘,一时半会还吃不完。 这边热热闹闹的,隔壁二妮家自然能听到,本来就因惊吓加上摔跤而浑身瘫软,现在还下不来床的二妮娘听到这声音,又听闻那边有零嘴,立马坐不住了,要下床过去看看。 儿媳妇闻言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得了吧,娘,还嫌人家说话不难听啊,还是说非得人家把你赶出来才罢休,我都不敢去,您能不能在家里好好歇着。” 本来她就因她得罪隔壁邻居而心生不满,现在她生病在床,她还得小心伺候着,这心里的不满就更大了。 如果不是她早些年将人家得罪光了,人家何至于这么抵触他们,如果她能够像村里其他人一样能够过去蹭零嘴吃,听闻那都是各地的美味特产,不仅味道甜美,样子也极为精致 想到这,她再次嫌恶地瞥床上的人一眼,恶声恶气,“娘,你就别折腾了。” 二妮娘本来心气就不顺,听此嫌弃的话,立即就要跟她吵起来,但她看了眼家徒四壁的景致,再看看院子里忙活的儿媳妇,到底把要争吵的话咽了回去。 当初,她一连生下三个女儿,家里的公公婆婆,当家的,乃至妯娌村民,哪个不低看她一眼,直到最后添了个儿子,她才觉得自己的日子好了起来。 遂对这唯一的儿子,家里人都外宠溺,以至于养成了他混不吝,好吃懒做的德行。 二妮走后,他渐渐长大了,该说媳妇了,但家里却一贫如洗,根本拿不出娶媳妇的钱,再加上他名声也不大好,就更没媒人愿意给他说亲了。 要不是拿出当初那人买二妮的钱,这个儿媳妇能不能娶到还两说呢。 娶之前听闻这个儿媳妇挺老实孝顺能干的,谁知道,娶回来之后立马变了样子了,能干还可以,但老实孝顺呵呵,现在儿子完全听她的,家里头她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了,偏偏她还拿她没办法,如果强逼着儿子休了她,下一家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更何况,现在儿子也不听她的了。 她气咻咻地回去躺好,顿了会,突然出声,“我饿了,晚饭呢” 儿媳妇再次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手里的衣服丢到盆子里,然后去厨房,端了一个碗出来。 二妮娘看到她端来的那个碗,眼睛都瞪大了,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指,指着碗里的清汤白水,飘着两三块青菜丝丝的晚饭,觉得整个人要上不来气了。 “这,这是晚饭” “对啊,不然呢”儿媳妇不耐烦。 “放屁”二妮娘一把坐起来,胸口不闷了,腿脚也不软了,指着儿媳妇就骂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晚饭碗里的青菜都要溢出来了,还有粗面窝窝和咸菜,这些东西呢” 儿媳妇嗤笑一声,叹气道“我的娘哎,咱家有两个壮年男子,您以为那点东西够他们吃啊,就是我自己也没吃到窝窝呢。” “我不管,我要吃窝窝,你给我拿窝窝来。” “没有”说话很干脆,顺带着白了她一眼,“没有当太太的命,就别摆太太的款儿,下次啊,您别做作地在床上躺着,下来跟我们一块用饭,不就啥都不有了。” 二妮娘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手指直哆嗦,“你,你,你” 儿媳妇撇撇嘴,轻“切”一声,随手将碗放下,“爱吃吃,不吃拉到。” 二妮娘这下是真的被气倒了, 躺在简陋的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漆黑脏乱的蜘蛛网,她突然想到了二妮,那个孩子,哪怕再对她不满,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更不会不给她留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初从蔡家庄离开, 先后去衮洲和京城,她的视野大部分时候都只看到四周的高墙,里头精致的亭台楼阁, 小桥流水, 约莫数数, 前后也有四年了。 再次看到这熟悉的绿水青山,没事跟相益彰一人背着个竹篓, 上山去看看, 走走,站在山顶,极目眺望,别说,真觉得整颗心都愉悦放松了。 中午, 几人留在山顶做野炊。 野炊, 又是相益彰那边的话, 不过,这两个字天然又贴切, 还带着点悠然田居的怡然自得,段新钰十分喜欢。 相益彰笑吟吟地看着她惬意舒适的表情,问“在大城里待久了,没事出来逛逛, 走走, 是不是觉得很不错” 段新钰点头, 闭上眼感受迎面拂来的凉风, 嘴角带笑,“很舒服,觉得整颗心都开阔了。” 她笑了笑,“要是带圆圆来就好了,他还从来没有在乡下生活过。”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失落又思念地叹了口气。 这次出宫,他们没有带圆圆,将圆圆留在了皇宫,一来是带着他不方便,太后和陛下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他,二来是怕路上照顾不周到,如果他出个什么万一她根本没法想象。 但是,不带圆圆,她又分外想念他,这两日外地强烈。 细数从京城出发,先拐去衮洲,待了大概七八日,后又去苏州,在那边待了两日,最后来到蔡家庄,加上路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他们出宫竟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不仅圆圆,她还想父亲母亲,太后娘娘,陛下,皇后,掌珠公主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把皇宫当做自己的家了。 段新钰恍然。 想通后,她微笑眺望远方,外面虽美,虽自在,但能留住自己的终究只有家,她曾经把这里当家,但随着她,爹娘和弟妹的相继离开,这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现在的家,在京城。 父亲母亲还有圆圆等人在的地方。 等将来,再将爹娘接过去,她所在乎的家人,就齐全了。 刚回来那两天,段新钰还忧愁,要是日后每天家里都来那么多人,每天跟她闲扯到晚上临睡才走,这种滋味想想就不好受啊。 但好在,村民只有开头那两天好奇,后来就没时间来找她闲唠嗑了,正是秋忙时期,他们哪能像她一般悠闲自在。 村里的田地都在村后山下,因周围山地不少,遂田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很少有连贯的,唯有靠近林场那边有一大片平坦开阔地,那边的长出来的庄稼也是最好的。 但也相对应,这边的土地大部分都隶属村子和隔壁村的富户,段新钰他们家就有一块在这里。 陪心血突然来潮的相益彰去地里闲逛,段新钰边时不时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汗渍,边解释说“这边有一块地虽然是我家的,但基本不归我家种,我爹娘把它租了出去。” 他们家一共有五块土地,一大块就在这边,另外三块比较小一点的零散分布在山下和半山腰。 家里主要靠蔡老三的手艺过活,他不舍得让三个娇贵的女人下地,遂就将那些田地全部租了出去。 只留下一块最小的留给家里侍弄,爹娘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在上面种种菜谷子等物。 正说着,他们已经看见了田地里众人忙碌的景象,广袤天地,一望俱是沉甸甸的金黄色,草绿色,以及田间汗流满背但外有干劲,喜笑灿烂的百姓,他们立足在田边,眺望这满目盛景,都不禁心怀宽慰,愉悦畅快。 这个时候,租种他们家田地的五婶看到了段新钰,忙艰难地直起腰,锤了锤自己的老腰,笑道“红豆,你怎么来地里了天儿这么晒,你再热到了。” 蔡老三娇惯两个女儿的事远近闻名,他们家还没发达时,他就从没让两个姑娘下过地,最多只让她们去山间林子里捡点柴火,或者去地里送送饭,此时,红豆他们家一看就赚大钱了,自然更不用下地了。 段新钰抿唇笑笑,瞟身边的相益彰一眼,解释道“我家相公还没见过秋收的硕果累累场景,一时好奇,遂我陪他随便走走。” 闻言,五婶“哦”一声,粗粗打量她旁边的相益彰一眼,下一刻,就仿佛生怕眼神会玷污了这位俊逸精致贵公子似的飞快移开了目光,她心里啧啧,到底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这种事有什么好奇的,遍地都是脏乱和虫子,可别弄脏了他们的衣服。 她总觉得,他们那一身衣服就抵得上这片全部的收成了。 事实上,她的确想的没错,这身是他们顾虑到下地特意换的最廉价的衣服,但即使这,也至少要五两银子每尺,但相益彰奢侈惯了,从没有考虑到这些,就是段新钰,也只是提议换上更为廉价一点的衣服,至于这个廉价是相对比其他布料,但相对于普通百姓乃至小官来说绝不廉价这件事,说实话,她踏入上层圈子差不多已经四年多,无论多么根深蒂固的看法和观念,都已经回炉重造了。 看到他们过来,不时有干活的乡民停下来,过来跟他们说话,尤其是男子,家里的婆娘孩子都和段新钰见过,还闲坐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但他们这些没什么关系的外男就不好过去了,现下看到他们过来,都等不及忙不矢凑了过去。 离这边有段距离的二妮一家,地头坐着偷懒的二妮娘面朝这边翻了个白眼,一群马屁精,便是再夸人家的屁是香的,人家也不会给你们一分一毫好处。 正在地里干活的儿媳妇回头就看到她坐在田埂上边偷懒边不屑地偷瞄那边,眉头立即一皱,吼道“娘,你再不干,今晚我们就要留在这里干个通宵了。” 二妮娘骂骂咧咧地站起来,骂道“知道了,吼什么吼,我还没死呢,你还不快点做,做不完,你今晚不许吃饭。” 儿媳妇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边,聊着聊着却突然有人开口道“那个,这位公子,我们好似见过。” 提出这话的老汉疑惑地上下端详打量他,吧嗒抽一口旱烟,又竖起烟袋,往硬实的土地上磕了磕。 老汉突然提出这话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立即有不少人应和。 “对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但,但是这位公子这般显贵,我这种出身卑贱之人怎么可能认识公子呢呵呵。” “说真的我也觉得挺熟悉的。” 段新钰好奇地看相益彰一眼,难不成他曾经来过蔡家庄突然想到什么,她恍然一笑。 与此同时,相益彰开口笑道“我曾经来过,当时还跟你们打听过红豆。” 没想到这位俊贵公子竟然承认了,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但即便他说了这话,他们也一下子想不出来什么时候见过他了什么时候呢 突然,村里一个记性颇好的小伙子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你是那位还俗的师父” 说这话,众人,包括段新钰都一愣。 渐渐的,又有人想了起来,其中,一个小孩子一把跳起来,指着他激动道“没错,这就是买走二妮姐的那位还俗大哥哥。” “仔细一看,还真是哎,只是头发长起来了,气质好似也大变,所以一时才没认出来。” “怪不得我也老觉得熟悉,没想到居然是熟人啊。” “这么说,”望望他,又望望段新钰,“他找到红豆了他真的是孩子的父亲” 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将事情差不多还原到了段新钰跟前,即使她没有亲眼看见,但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她知道相益彰那个世界的风俗,那边男子都不留长发,不对,应该说大部分都只留短发,头发浅浅地盖住头皮,不像这边,讲究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能割发,除非你出家,因此当时头发还没长好的相益彰就成为了村民眼中的还俗弟子。 因为只有出家人才会剃发。 当时,他走后,村子里很是嗡嗡嗡了一阵,没想到红豆的奸夫居然是名佛家弟子。 再加上,当时相益彰初来乍到,根本没有现在的沉稳冷峻,当时的他与现在相比大相径庭,也无怪乎这些村民一下子没将他认出来。 至于前头两天在红豆家做客的那些妇人,当时相益彰懒得应付,再加上古代男女大防,因此他只是出来见了个面就回房间了,那些妇人好些都没看清他的样子,自然也就没反应过来。 相益彰解释道“我并不是出家弟子,只是因为当时,当时在野外野炊,不小心烧到了自己的头发,所以没办法,才将头发裁了一段。” 他无奈地撒了个谎,本来红豆未婚生子就是个黑点,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成亲,但在一些观念陈旧的人看来,这仍旧是不可饶恕的事情,更别说,如果他是个佛家弟子,那红豆就是勾引佛门中人的荡妇,更加不容世人所容了。 闻言,村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就说,红豆才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当即有好奇和担心二妮的人问“这位公子,二妮呢你们没有带二妮回来吗” 说着,他们看向旁边的段新钰,她和二妮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成了贵人,想必二妮也有个很好的将来吧。 果然,段新钰微微一笑,“二妮现在很好,我早就让相公把卖身契还给她了,现在她在外面有好几间自己的铺子了呢。” 听此言,众人一愣,随即,好几个没忍住的嫉妒得红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丹心忍不住担忧,“娘子,您将琼枝姑娘的事情说了出去,那她父母那边” 那天看琼枝娘的德行就知道那家不是个好相与的,知道琼枝姑娘现在过得不错,他们怎么能甘心,肯定要过来质问她们娘子。 闻言,段新钰自信一笑,“自从你家公子买了二妮,二妮自此就跟蔡家庄没什么干系了,他们有什么资朝我要人。” “况且,你家娘子又不是护不住二妮。” “最重要,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现在二妮过得不错,他们越是贪婪无状,知道二妮过得不错,偏偏又不能占便宜时就越是着急暴躁,如果能气出病来,那我的目的才算是达到了呢。” 想到相益彰说的原先他们还想将二妮嫁给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她心间就忽的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们怎么敢,那是他们亲女儿啊 二妮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她也不能滥用职权,那就想方设法恶心死他们。 相益彰闻言好笑地看她一眼,但看见她这副凶神恶煞使劲护短的模样,却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戳了她一下。 果然,当晚,听到消息的二妮娘总算冲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段新钰根本没把她放到眼里,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 她甚至连一杯待客的茶都没上, 冷冷淡淡道“无论二妮沦为奴隶也罢, 被放走卖身契在外开店铺也罢,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二妮娘着急, “怎么跟我们没关系我是她娘。” 早就知道她这德行,段新钰一点也没生气,她慢悠悠地捻起一颗红樱桃,笑了笑,说“我记得, 我家相公当初给了你卖身契的钱吧, 还是死契, 知道何为死契吗” 给白鹭使个眼色, 白鹭立即知意, 站出来,立得板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也就是这人的生死荣辱皆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与生身父母家里再无干系。” 二妮娘语无伦次, “不是,这不是,你不是说, 我们家二妮卖身契已经还给她了吗” “对啊, 不过, 这貌似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我是二妮她亲娘你现在放她自由了, 她就还是我女儿。” 即使段新钰已经料到她的不要脸,但还是被她这不要脸的精神给镇住了,她眨眨眸,好奇道“不说四年前二妮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即使我放她出来,你觉得你们家有什么地方可供她留恋的” 二娘娘噎住,好半晌,她动动嘴唇,强硬道“那又如何,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生身母亲,若她不认我,不奉养她老子跟弟弟,我就将她告到衙门。” 听到这般蛮不讲理又顽固偏执的话,便是丹心和白鹭这般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子亦嫌恶地撇开了眼。 段新钰冷笑,“尽管去,我要是敢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段。” 二妮娘怒气冲冲被儿媳妇扶走了。 她们走后,相益彰慢悠悠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句放狠话,你在哪里学的”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段新钰立即萎靡下来,讨好地看着他,解释“那不是,你写得那两个话本,我觉得这句话外的有气势。” 相益彰摇头好笑。 坐到她身边,他挽了挽袖子,开始动手给她剥葡萄皮,见此,伺候的人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自从出宫,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就喜欢独处,两个人还喜欢自己动手,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当这时候,也都会知趣地退出去。 段新宇白靠到他身上,好奇道“你说,她会不会真去县衙告状啊” 相益彰揶揄看她一眼,“你不是放狠话说你要是退缩一步你就不姓段吗” 段新钰瞪他一眼,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相益彰揽着她,笑得倒在她身上,乐了老半天。 这段时间跟她一起单独出来游玩,两人每日耳鬓厮磨,中间也没有圆圆这个讨嫌的碍眼,两个人感情可谓一日千里,飞流直上。 现在相益彰最喜欢的事就是逗她玩,看她炸毛又懊恼羞涩的样子,觉得整颗心都好似挠痒痒似的。 段新钰就是这么一说,事实上,不管她还是相益彰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这日村子里突然来了一队官差,敲响了她家的门。 隔壁的二妮家,听到这边的动静,二妮娘立即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阔气摆摆地对儿媳妇说“你在家看好门,我出去一趟。” 儿媳妇愣愣地回过神,眼看她就要走出大门了,突然回过神,一把冲上前,抓住她,“娘,你去干嘛” 二妮娘嫌弃地撇开她的手,道“我去取我应得的东西。” 儿媳妇几乎不用多想就笃定道“那边的官差,你引来的” 闻言,二妮娘再次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虽然没明说出来,但看那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官差要不是她娘引来的,她蔡韦氏的名字就倒着写。 她震惊又惊疑道“娘,你怎么把官差引来的” 她娘还有整个蔡家她都了解得透透的,他们根本就没能力让官差出面,更别说寻找小姑子这种鸡毛绿豆的小事。 二妮娘但笑不语。 事实上,她确实没能力让县丞大人出官差,但她大女儿嫁的那户人家的小女儿今年好运道地嫁给了县丞里当差的一位官差,因此,连亲带故的,她在县衙那边也算有人的人了。 本来,大女儿完全不想搭理她这边的事,她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但在听了小妹的事情之后,她心里突然涌起无限的嫉妒与酸涩之情。 都说她小姑子命不错,是啊,她小姑子命是不错,但她呢每日起早贪黑,稍微有不如意就被男人和婆婆拳打脚踢,一年下来连个荤腥都见不到。 同样是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凭什么小妹就能有个好结果,凭什么她就要每日忍受这种生活。 再加上,她娘许下等找回小妹,就让小妹每个月也给她点银子的承诺,利欲熏心之下,一时冲动,她就咬着牙找了小姑子说情。 想罢,二妮娘不耐烦地将儿媳妇推开,斜过去,耷拉着眼角,哼道“我走之后,记得把水挑了,猪喂了,柴火捡了,做好中午饭,你最好老实乖顺点,不然等二妮回来,哼哼。” 她心里恨恨地想到,等二妮回来,一定要将这个好吃懒做的贱婆娘给休了,到时候再给儿子娶个好看的书香门第家的闺女,书香门第之家最是重礼知节,想必,也一定会对她很孝顺。 儿媳妇愣神,一转眼,二妮娘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好半晌,她望着已经远去的二妮娘的背影,紧紧蹙起了眉。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等小姑子回来将她休了然后再给她儿子娶个更好的 突地冷笑,异想天开不说能不能找到小姑子,她观隔壁那对贵人,不像寻常人家的人,若那位公子出身官宦人家,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县丞 再说,即使找回了小姑子,她就那么保证小姑子会乖乖掏钱她可听说当年小姑子先是自卖为奴,后又为抵抗自己的命运硬生生逃了出去,这般顽强不屈的小姑子会甘心给她掏钱 呵,异想天开 她冷笑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进屋了。 等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外面突然传来响动,儿媳妇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她心里几乎确认那个老婆子绝对不会翻出什么浪花来,但仍不可心里忐忑,以至于她竟然真的把老婆子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完了。 她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又掖了掖裙角,忙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是那个老婆子。 她垂了垂眼帘,喊道“娘。” 同时,漫不经心地打量她,瞧她那神情,似乎她迅速收起心里的忐忑,翘起嘴角,幸灾乐祸道“怎么难道事情不顺利吗” 二妮娘本就心情不好,听到这番火上浇油的言论,心里的火立即如同被点燃似的,轰一下就炸了,“你鸡喂了吗饭做了吗如果都做了,就给我织布去,整天养你这个饭桶干什么吃的。” 突然的爆发吓了儿媳妇一跳,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疯婆子,自从成亲以后,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暴怒在她心间爆炸开,她刚开张嘴跟她对骂。 倏忽,顿住,她咬咬牙,按捺住了自己,罢了,这个老婆子一看就心情不好,想来事情黄了,她何必在这个关头气她,若把她气出什么病来,不说公公和相公会埋怨她,就是要看病花钱,她也是万万舍不得的。 将儿媳妇骂走后,二妮娘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呼哧呼哧粗喘气,脸色阴沉,满心疑惑。 在县衙那里,刚开始还挺顺利,一切事情都按照她所预料的往前走,但后来那个贵公子身边的小厮突然站出来,不知道朝县丞大人展示了什么,县丞大人突然脸色剧变,紧接着就快速退堂,还将她赶了出去,说这件事稍后再议。 不知怎么,她心里突然有点不安,那个小厮究竟朝县丞大人展示了什么县丞大人怎么突然就脸色剧变 难不成,蔡红豆当真嫁到了官宦人家 越想,她脸色越阴沉,但到最后,她居然有点害怕,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出身豪贵世家,那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越想越觉得害怕,她神经质地瞟了眼门外,突然,仿佛惊醒般快速站起身,钻进了屋子。 后来,家里的两个男人相继回来,她上桌吃饭,居然没像往常似的唠唠叨叨找茬,连当家的都有些不适应,再一看,她神色好似不大好,不由关心道“你咋啦不舒服” 二妮娘整个人一激灵,她勉强忐忑一笑,“没事。” 儿媳妇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病 当晚,直到入睡,那边也没传来任何动静,更没有官差往家里来,二妮娘渐渐放下了心,应该是她想多了,便是红豆那丫头仗着好样貌嫁了个好人家,但恐怕也不是多好的人家,她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别说官宦人家,就是普通的秀才,人家估计也瞧不上。 想到这,她挺了挺胸膛,觉得自己又有信心了。 结果,她刚放下心,午间正躺在床上小憩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队官差闯进来,将她从床上抓起来带走了。 等到在地里秋忙的其他三人赶回来时,就看到门口聚了一大堆人,正朝他们家门口指指点点,见他们回来,他们立马聚上来,叽叽喳喳跟他们讲述刚刚发生的事。 总而言之,不知为何,二妮娘被官差抓走了。 后来的事,段新钰就不怎么清楚了,听闻县丞判二妮娘欺诈官家,骚扰公堂,要她家里拿出十两银子来赎她,二妮家里自然拿不出,当初为给这唯一的儿子娶媳妇几乎花尽了家里所有的钱,现在家里将将就只剩下十两银子,如果都拿出来用来赎那个婆娘,那他们一家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但他们不赎,她娘家却不干,天天来家里闹事,尤其找她那唯一的小儿子,要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个小儿子,没办法,最后在压力之下,她家只好捏着鼻子将这十两银子拿了出来。 但经此一事,蔡老五却腻烦死了这个婆娘,回到家就把她休了。 如果不是她,家里就不会丢这么多钱,更不会在村子里丢这么大的人,还有二妮,如果她能对二妮好点,但凡二妮富贵了能忘记家里吗 这个时候,蔡老五已经忘了苛待二妮的事情,他也有参与。 再之后,二妮娘恍恍惚惚被娘家“二嫁”给了个五十多岁的瘸子,蔡老五也不知怎么沾上了赌瘾,家里没钱他就开始卖田卖地,虽然本来就没什么田地,田地都没了,他就开始去村子里和隔壁村子偷,抢,叫人抓住了好几回,腿都被打断了,他还是坚持去赌。 说来奇怪,他们那唯一的儿子,原先是个好吃懒做的混不吝,但自从家里老娘被嫁给了别人,爹也将家里仅剩的那点家产败完了,他居然开始洗心革面了,不说彻底变得勤奋上进,但好歹不懒不混日子了。 后来,一天雪夜,蔡老五死在了喝酒回村子的路上,第二日过路的行人发现时,他已经是具僵硬的尸体了。 知道这件事的小儿子默不吭声地给他爹刨了个坑,埋了,随后,带着已经怀孕的妻子离开了蔡家庄。 从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有村民说他出去闯荡了,有村民说他是去找他姐了,还有人说他过不下去将自己一家子卖给贵人家当奴隶了,总之,从此以后,蔡家庄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说那边,这边,段新钰和相益彰风尘仆仆,一路上跑断了三只马,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京城。、 刚把二妮家里的事情解决掉,段新钰他们正想回村子,就接到了京城的来信。 陛下病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段新钰他们回宫后根本没来得及回东宫更衣就直接去了陛下寝宫, 进去后, 发现满太医院的太医都到齐了。 他们神色沉重地上前给精神恍惚的太后和皇后行礼。 “皇祖母, 母后,孩子来迟了。” 太后看见他们,泪水立即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伸出颤巍巍的双手,紧紧攥住相益彰,嘴唇颤抖,“孩子,好孩子,快上前给你父皇见个礼, 叫叫你父皇,你父皇最是疼爱怜惜你不过,你回来了,他心里一定很高兴。” 相益彰身形一颤,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龙床旁。 那边半跪着一个人, 身形单薄,肩膀消瘦的好似能透过衣服看到骨头,但脊背却挺的笔直, 好似拿一根竹竿贴在他身后都能严丝合缝地合住。 他顿了下, 上前两步, 立到他跟前, 目光直直地落在龙床上, 过了会,却突然开口,“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他声音暗哑,待见到床上脸色蜡黄,不省人事的陛下,更添了一份沉重。 跪着的那人却没有说话,更没有依他所言起身,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相益彰瞥了他一眼,旁边那人本就苍白虚弱的面孔此时就更加苍白,惨白的白,好似一张纸,随时都要破个洞倒塌下来。 他见自己好心没有好报,遂就不再多嘴。 段新钰同样探着身子朝前看了看,就看到走时还生龙活虎,面色红润的陛下此时躺在床上,嘴唇泛白,干裂得起了皮,脸颊的颧骨不知什么时候突了出来,眼睑乌团团一团乌青,整个人好似,段新钰曾经偶然见过一个瘾君子,那个瘾君子披头散发,骨瘦嶙峋的样子就与此时的陛下差不多。 她轻轻捂住了嘴,眼里泪珠不断滚动。 她都这么悲痛,更别说皇后娘娘与掌珠公主,听闻皇后娘娘也病了,已经昏过去好几次,掌珠公主现在就守在皇后跟前。 再观相益彰,甭管平时再冷淡,此时见到与自己模样几分相似的男子躺在病床上,一脸虚弱,好似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男子,嘴唇渐渐失了颜色。 段新钰转过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转头看到太后靠在软塌上,边倾听外头太医热烈的讨论,边无声无息地掉眼泪,她心一酸,皇后娘娘病了,太后娘娘看起来也是悲痛欲绝,她身为太子妃,理当担起照顾老弱病残的重任。 想到这,她缓了缓情绪,走过去,轻轻蹲下,握住太后枯瘦的手掌,柔声道“皇祖母,这边有我和太子守着,您先回去休息会吧,等父皇醒了我再派人通知您。” 太后看向她,神情悲痛,“好孩子,哀家怎么睡得下,哀家要在这里守着皇帝。” “皇祖母,父皇病了,母后也病了,这偌大的前朝后宫还需要您撑着,您可得千万保重好自个,要是,要是您再累病了,父皇醒来定会痛骂我们一顿,就权当您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孙辈。” 说着,她看了旁边的嬷嬷一眼,嬷嬷立即知意,上前跟着劝道“对啊,娘娘,陛下最是孝顺不过,要是知道您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心里不定多年愧疚心痛呢。” 她早就想劝太后娘娘保重自个的身子,但太后娘娘说太子和太子妃不在,皇后又病了,她得在这里给陛下撑着场面,如今太子和太子妃回来了,娘娘总该去休息了吧。 果然,闻言,太后身子一松,老态立即凸显出来,她无力地挥挥手,叮嘱段新钰,“你父皇这里有任何情况,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哀家。” “好,孙媳谨记。” 眼看两位嬷嬷搀扶着太后走了,段新钰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招过来一个小太监,交代道“让御膳房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做点软糯可口的粥羹,等娘娘醒了,各自送过去。” “哎。”小太监应一声,忙退了下去。 她叹口气,走出去,看了眼围着桌子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御医,眉宇不觉一蹙,觉得心里烦闷,干脆转个弯走了出去。 来到外头,恰好翡翠迎面走来,她精神一震,忙等在原地等她过来。 翡翠快步走了过来,朝她施礼,“娘娘。” 不等她行完礼,段新钰就迫不及待问道“太孙呢这些日子可有吓到” 翡翠心疼回答“太孙殿下已经哭了好几日了,昨日听说您和殿下要回来,高兴得一宿没睡,今早实在忍不住,现在正在寝宫休息呢。” 闻言,段新钰心揪着的疼,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陛下突然倒下,皇后娘娘紧跟着病倒,眼看着最疼爱他的两个人卧病在床,陛下甚至一直昏迷不醒,他该有多么恐惧害怕,偏偏这时,大家都顾不上去安慰他了。 段新钰闷闷地吸了两下鼻子,哽咽道“他没事就好,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你回去代我好好照看太孙殿下,照看好了有赏赐。” “奴婢不敢,照顾太孙殿下是奴婢的荣幸。”翡翠朝她弯了弯腰,而后就走了。 太孙殿下那里缺不得人,若他突然醒来,她还要看住他,别让他往这边跑,这边又忙气氛又不好,小殿下过来的话定然会被吓哭的。 段新钰目送翡翠离开,虽然此时她也无比想回东宫看看圆圆,陪陪圆圆,但这边实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帮忙主持,她实在脱不开身。 她叹了口气,交代丹心留下来随时听候太子和太医的安排,自个则带着白鹭前去探望皇后娘娘,本来她应当和太子一同去,但瞧着陛下的现状和太子恍惚的面容,她心里不忍心,眼看着随遇安好不容易对陛下产生了几丝濡慕之情,她不欲破坏这个时刻,改天再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是一样的。 来到寝宫,掌珠公主听到传话迎了出来。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她瘦了,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彻底消瘦了下去,嘴唇失了颜色,眼睛红肿得厉害,她轻轻给她请安,嗓音里不自觉有几分害怕和依赖,“皇嫂。” 段新钰心里一酸,到底是个孩子,一夕之间,最疼爱她的两个人都病了,她心里的痛和惧恐怕比不养在身边的随遇安还要深。 她握住她的手,嗓音轻柔道“别担心,我和你太子哥哥都回来了,陛下也会很快苏醒康复过来。” 掌珠公主立即红了眼眶,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皇嫂” 抽出帕子安慰了她会,两人进去寝宫看望皇后娘娘,段新钰问她“母后怎么样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掌珠公主哑着嗓子回答“母后没事,就是一时心悸恐慌,受不住就病倒了,太医来看过,说让母后多休息,情绪稳定一点就没事了。” 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走了进去,段新钰上前去,给皇后娘娘见礼。 上头传来有气无力的温婉女子声音。 段新钰顺势起身,抬头看见床边半倚着的女子,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女子眉梢眼间仍旧带着一泓泉水似的温柔,通身气质叫人忍不住想亲近,但其不自觉外溢的端庄贵气又叫人堪堪停下了理智的脚步。 此时,她身上更多的是灰败,痛苦,绝望,如果说掌珠公主是消瘦了,那皇后娘娘则好像一下子老了七八岁。 听闻,陛下与皇后娘娘一见钟情,后携手这么多载,一直恩爱有加,举案齐眉。 她忍不住上前劝道“母后,父皇一定会没事的,在此之前,您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皇后虚弱地笑笑,“本宫知道,你和太子回来了,本宫就放心了。” 看望过皇后,段新钰准备再回去帮助照看,掌珠拉着她的手,闷着嗓音交代道“皇嫂好好照顾父皇,还有太子哥哥,等晚间,我再过去在父皇跟前尽孝。” 经过此一役,两人关系倒比从前愈加亲近了。 她拍拍她的手,点头“我省的,你且放心。” 回去寝宫,恰好听到随遇安在里头朝太医们发火,她顿了顿,暂时停下脚步没进去。 “孤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父皇要是再没什么好转,你们就不用回去了,这太医院也不用待了,一个个都去大牢里待着给孤想法子去,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放出来,若是想不出来,可就别怪孤手下无情。” 就听噼里啪啦一顿,片刻,随遇安甩着衣摆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站着的段新钰,他黑沉的脸色一顿,缓和稍许,走过来,问她“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不进去” 段新钰“去母后那里坐了坐。” 说着,她看了眼殿内争相狼狈起身的御医,不由叹气,“御医们没什么好用的法子吗” 说到这个,相益彰眉宇一蹙,脾气再次控制不住,“一帮庸医直到现在了还跟我推三阻四,说什么症状不对,还需要斟酌几天,再斟酌下去,父皇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不过是害怕若用药后父皇没什么好转,我和皇祖母会治他们的罪,若不严厉斥责下去,还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段新钰紧紧抓住他的手,嗓音尽量轻柔下去,“不要担心,父皇乃命定天子,吉人之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益彰呆呆地盯着某处,眼眶蓦的红了,他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段新钰,同时也把自个埋在了她脖颈里。 不一会儿,段新钰就觉得脖子间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下。 她吸吸鼻子,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过了会, 御膳房将宜下胃的粥和几碟小菜端了过来。、 伺候的大太监弯着腰跟段新钰禀报, “回太子妃娘娘,御膳房已经将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送过去了。” 段新钰点点头, 挥挥手让他下去, 看着他转身, 突然又想到一点, 叫住他, 嘱咐道“再做点粥菜来, 屋里那些御医都没用膳呢。” 御医这么些天估摸着要一直住在皇宫了,首先把他们的饮食和休息置办好,那样他们才能安心地给陛下治病。 大太监弓着腰行礼, “是,太子妃娘娘。” 等他走后, 段新钰看着大太监提来的这些粥食,没胃口地叹了口气, 她命令身边的宫女,“去, 给太子和留王送过去。” 宫女们恭声应下。 过了会, 相益彰来偏殿找她,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将食盒放到桌上, 他坐到她身边, 温声道“宫女们说你还没吃, 怎么没胃口” 段新钰点点头, 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失落地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心里堵得慌。” 相益彰顿了顿,叹口气,慢慢抚摸她的背部,一下,一下,又一下,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彼此,没有一个人说话,岁月静好,安静和谐。 喜鹊急匆匆找过来的步伐,看到这一幕瞬间就停住了,她眨眨眼,蓦然觉得眼底泛上些许酸热,还有些抑制不住的羡慕与欣慰,殿下与娘娘二人这样互相倚在一起,好似喜帕上绣着的水乳交融的鸳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抿抿唇,笑了。 甭管外面再多风雨,只要殿下与娘娘一直这样好,互相扶持,那即使山崩倒塌,河水倒流,那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吸了吸鼻子,缓了缓呼吸,缓缓上前,“参见殿下,娘娘。” 段新钰回过神,忙从相益彰怀里抽出来,不好意思地抿抿眼角,道“喜鹊,许久没见了啊。” 喜鹊抿嘴一笑,道“娘娘,小殿下醒了,非要来找您,这不,翡翠正带着小殿下在外面找您呢。” 听到这话,段新钰和相益彰眼睛都亮了,她一把站起身,再不顾和他腻歪,眼睛红红地就要往外走,“圆圆来了人呢瘦了吗近日有没有好好吃饭” 正说着话,她已经快步走出了偏殿,一眼就见到了院子里迎风站着的圆圆,大抵天冷了,他还戴着个兜帽。 “圆圆” 圆圆转过身,看见段新钰,他整张脸都亮的好似发光,眼里立即憋了泪泡,他一把冲过去,抱住她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 连母妃都不叫了,可见受了多大的委屈,心里有多害怕恐慌。 段新钰听的内心顿时酸软成了一滩水,她一会儿抱住他,一会儿控制不住扒拉开他,仔细打量他,泪珠不住滚落,哽咽道“瘦了,也长个了,还黑了,父王和母妃走后你是不是整日在外面贪玩,都把自己晒黑了。” 圆圆抽搭着嚎啕大哭,靠在段新钰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呦,咱们的小男子汉受什么委屈了” 圆圆探出脑袋,看到相益彰,他再次“哇”地哭出声,一把扑入他怀里,“父王。”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父王和母妃都回来了。” 转头看到段新钰也在哭,他无奈一笑,干脆手一搂,将她也揽到了怀里,一大一小,一妻一子,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亲人了。 他轻声哄道“不哭了,都乖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个人总算渐渐停止了哭泣,圆圆被相益彰抱在怀里,身子不自觉一抽一抽的,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珠,道“父王,皇爷爷病了,他躺在床上,圆圆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圆圆。” 提到这个,相益彰心里一酸,他张张眼,将眼里的酸涩咽下去,许久,叹了口气,道“你皇爷爷只是病了,就像你以前生病一样,吃两天药就好了,等皇爷爷病好了,他就能继续陪你玩了。” 圆圆乖巧地点头,道“我知道,翡翠姐姐跟我说过,我这几日会乖乖的,不去烦皇爷爷和曾祖母。” 段新钰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 没有让圆圆多待,三人简单聚了会,段新钰就让翡翠将他领回去了。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小背影,段新钰叹口气,觉得自己仿佛现在就开始想念孩子了。 她转过头,刚准备和相益彰一起进去,却见一个太监正端着碗粥在劝说留王,“殿下,您这好几日没正经吃喝了,晚上又不曾好好休息,这,这铁做的身子也吃不消啊,更何况您身子还一直不大好。” 他苦口婆心,“殿下,您就用点吧。” “没胃口,端下去。”留王神情冰冷,脸色煞白,身子消瘦的好似一张纸,风一吹就吹走了。 段新钰担心,“留王这般不爱惜身子,别父皇病没好,他又病了。” 相益彰看过去一眼,蹙了蹙眉,少倾,他叫过来一个小太监,对他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小太监就利索地小碎步跑着离开了。 段新钰待要好奇询问,相益彰却已经拉着她的手,边往里头走边说“先进去,把这边的宫女太监整顿一下,你再去太后那里请个安,就回东宫吧,好好休息会。” 段新钰点头“好。” 将一切都处理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昏了,段新钰担心东宫的圆圆等她,也就没留在这里用膳,简单交代给御膳房便走了。 回到东宫,眼看见熟悉的景致,熟悉的人,以及熟悉的扑过来的团子,她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一刻,总算有回家的感觉了。 当晚,相益彰没有回来,听闻和留王一起留在那边照顾陛下,好在那边什么都不缺,偏殿房间也多,宫女太监们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两个皇子。 段新钰就这样,白天去陛下,太后和皇后三个地方几头跑,晚上回来陪圆圆,几天下来,她自个身子也瘦了一圈,不过更让她心疼的是随遇安,随遇安整个人一下子瘦了好几圈,脸色憔悴,眼圈乌黑,要不是身子底子不错,真得折腾出病来。 不过,留王却让她出乎意料,听闻陛下病了后,他就一直留在宫里侍疾,很少回他那个留王府,这么些天折腾下来,身子居然撑得住,一直没生病。 过了几日,御医们总算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可以一试。 听到这个消息,太后,皇后包括段新钰都聚在了龙床前,容太医简单交代了下医治的大概根据和流程后,太后就挥手,让他们放手去试试。 还别说,这个法子还真有用。 那日,照旧是太子和留王守在床边,宫女喂陛下服过药之后就退了下去,段新钰也在外面陪太后说话,突然,里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以及大太监惊喜的呼唤声。 “陛下醒了” 段新钰一惊,尚没反应过来,太后已经一把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往里头疾步走去,她愣了下,忙跟上去。 相益彰与留王已经扑了上去,一人抓住陛下的手,一人扶住陛下的枕头,因他们背对着她,她瞧不清他们的神情,不过瞧旁边大太监激动得涕泗满面的样子,她也可以猜得出,他们这对矜持淡漠的兄弟神情定然极为激动又极为克制。 她扶住太后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挤在两人中间,太后接过陛下的手,颤着嗓音道“皇帝,皇帝,儿子。” 声声嘶哑,悲痛欲绝,狂喜异常。 段新钰不忍地错开了脸,停了会,她转头去望,陛下果然有动静了,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动,眼皮底下眼珠也在不断地转动,好似下一刻就会睁开眼。 惊喜地唤了一声“父皇。” 陛下再次动了动眼珠,过了会,他慢慢睁开了眼,眼球浑浊,眼神散乱无光,似是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人,太后忍不住出声,“我儿,母后在这里。” 陛下眼珠动了动,根本就没清醒。 片刻,他再次闭上了眼。 相益彰一震,高声喊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外头似乎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太监压低声音的怒斥声,“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来再去催催” 他一着急,干脆转身出去亲自催了。 这声呐喊似乎震了下陛下,他身子一颤,眼珠转转,挣扎着还想睁开眼睛,张开嘴,嗓音低微模糊。 “太子。” 手颤颤巍巍举起来,仿若飘飞的残絮败叶,随时都会被大风摧残掉,心一紧,几乎没来得及反应,手就握上了那只风烛残年的手。 留王哑着嗓音轻声呼唤,“父皇。” 陛下脸朝这边微偏,再次睁开了眼,微微半阖,眼角模糊一片,张开嘴,“太子。” 留王一顿,回道“父皇,太子去外面催太医了。” 陛下似乎没有听见,仍旧执拗道“太子。” 太后早已泣不成声,闻言立即催身边的人,“还不快点将太子叫回来,他父皇找他,快将他叫回来。” 片刻,相益彰就风风火火地卷进来了,他一把挤开留王,紧紧握住陛下的手,“父皇。” 陛下微微张眼,似乎是能看清了,嘴角也弯起一抹笑,“太子,你回来了。” 段新钰靠在相益彰怀里抹眼泪,半晌,她用帕子擦了遍脸,问“太医怎么说” 刚刚陛下叫了会人就又晕了过去,恰好这时太医过来了,一顿手忙脚乱的诊治,现在才稍微平复下来,后来相益彰问了太医陛下的相关情况。 相益彰哑着嗓音道“听闻好些了,但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醒过来。” 段新钰再次落泪了。 他仰起头,茫然地看了会窗外蔚蓝澄澈的天空以及好似永远迸发着灿烂与希望的朝阳,许久,他推开她,转身回去,“我再去守会。” 许久,段新钰叹口气,心里难受地往外走,她抬起头,随意一瞥,突然,顿在了原地。 殿外一棵银杏树下,留王衣衫单薄地站在树下,半抬着头,似乎在盯着树梢出神,一席衣衫翩飞似春纱,周身不时翩然落下几片银杏叶。 愈发衬托得那人孤寂,寂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陈王在太子回来五六天之后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毕竟他的封地离京城甚远,一路交通也不便, 要先坐马车走两日, 再坐船行上一两日,最后换上马车再行个七八日才到, 听到陛下病重的消息,他一路骑马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见到陈王,便是段新钰亦不免动容, 他风尘仆仆,想来一路吃睡都没好好照顾自己,此时形容狼狈,一脸胡子拉碴,眼睛下面一团乌青, 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便是,“父皇呢” 相益彰沉沉看他一眼, 朝里头偏了偏头,陈王忙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传出来陈王沉痛嘶哑的呼唤声。 段新钰心痛, 转个身往旁边走远了些。 过了会, 陈王出来了,他眼睛红肿似泡泛了的红花泥, 整个人失魂落魄, 根本顾不上与太子吵架, 被太监半扶半拉地拉下去更衣了。 过了不知多久,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脸上被拾掇了一番,胡子也被刮干净了,头发也重新挽了下,戴上了晶莹剔透的金贵晶石,若不是眼睛还红肿着,谁能看出他刚刚的狼狈样子。 他来到相益彰和留王跟前,质问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父皇的父皇现在昏迷不醒究竟怎么回事那帮御医呢没有一个人查出病因” 相益彰蹙眉,片刻,尽量平稳道“父皇突然病倒我们也很震惊,至于具体的病因御医说是这么多年辛苦劳作,积劳成灾,身子早已被掏空,因此才猝不及防突然倒下,还有一些暂时没弄清楚的其他病因。” “一些暂时没弄清楚的其他病因”没等他说完话,陈王就猝然睁大眼,高声打断了他,“父皇病重若此,那些庸医却死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庸医还留着干什么还有太子殿下,我知道您行监国大权,政务繁忙,您也没什么时间常来看望父皇,但父皇毕竟是咱们父皇,你的生身父亲,太子殿下您便是抽出些许时间来探望父皇,就当哄父皇高兴又能怎样” 他阴阳怪气道“反正这朝廷尽归您手,您心里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闻言,相益彰眉头一皱,很是不满,但他转眸一想,顾虑到陈王此时心里难受,且到底自个这段时日没有陪伴在父皇身边,以至于父皇病重自己居然不在。 他垂了垂眸,没有同他争辩,只淡淡道“现下与我说这些有何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救父皇。” 又道“我准备发放皇榜,延请天下名医,若能看出父皇得了什么病且救治好父皇,不说丰厚的金银财宝,便是一个爵位又有何妨。” 闻言,陈王与留王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一般来说,暮年的皇帝与正值青壮年的太子总是一对不容长久的关系,更何况,陛下年不过不惑,正是康健有为的年纪,但瞧太子的意思,好似当真十分孝顺,不忍心陛下生病。 他们低下头,若有所思。 片刻,陈王摇摇头,甩去那些杂乱的想法,现在最最要紧的是父皇的身体,想了想,他长长吐口气,看向太子,“民间又能有几位真正的圣手,父皇现在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待如何” 陈王缓缓道“我这里确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事还需要太子出面。” 相益彰与留王齐齐看向他,心里不解,面上也带出来了点。 突然,留王心思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果不其然,陈王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太子,想来你也知道你幼时身子不好,一度差点一命呜呼,当时是位老和尚将你带走,救了你一命。” 话到这里,旁边悄无声息偷听的段新钰也明白了。 陈王是想找出这位老和尚,看这位医术高超的老和尚能不能再救陛下一命。 她的心激动起来,虽然并不知道那位老和尚的具体情况,但随遇安是她的相公,来京城后也直接间接地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闻,听闻当年陛下连他的棺冢都准备好了,可见当年的凶险绝望。 而那位高僧连已经走到黄泉半道的太子都可以救回来,那陛下,想必也不成问题吧。 陈王突然提起这件事,相益彰神情动容,眼神微微流转,盯向一旁,怔怔出神。 不仅太子,包括陈王,段新钰,哪怕一向淡漠寡淡的留王都对这件事提起了万分的精神。 当年那件事,不仅是相益彰的心病,更是陈王和留王的心病,那件事,影响了三兄弟将近二十年,可是最让人觉得可笑的是,他们对当年那件事一无所知,当时太子出事的时候,陈王太小了,小的只模糊记得自有有个弟弟,后来弟弟得病被送走了。 后来太子回来,陈王不止一次想尽办法打听当年的事,但真正知道事情内情的只有陛下,太后和皇后,这三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又怎会主动告诉他。 现在,陛下病了。 请那位高僧过来既有可能救治陛下,又能让他们知晓当年的事,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相益彰神情渐渐坚定淡漠,“好。” 太子三人离开了,段新钰在这里待了会,神思一直跑偏,总不能专心照顾陛下,过了会,她叹口气,回了东宫。 圆圆正在房间里练字,见到她回来,小脸蛋立即扬起灿烂的笑容,“母妃。” 段新钰笑笑,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又低下头,看向桌子上的字帖。 圆圆挺起小胸膛,求表扬,“我现在写的很好看啦,母妃。” “圆圆最棒了。” 段新钰夸奖他,再次怜爱地揉了揉他小脑瓜。 她低头教了他两个不习得的字,又陪他说了会话,便拐到里间,坐到塌上,拿起搁在矮桌上的护袖,低头一针一线做起来,说是做护袖,但其实心思并不在这,早就跑到太子那边去了。 但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有做点什么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当年她心情不好就经常做女红散心,但你自从当了太子妃,事情繁忙,又要照顾圆圆,就很少做女红了,眼下寒冬将到,若陛下还不能好转,随遇安就要一直在那边侍奉,她做这个护袖,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她望向窗外,入目已是满面金黄,荒芜的黄,再过些时日,霜雪就要降下来了。 那边,相益彰和陈王,留王去向太后请安。 听闻三人一块来跟她请安了,太后心里疑惑,想了想,她挥挥手让他们进来。 逆着光,缓缓走进来三个人,三人样貌不同,穿着不同,高低胖瘦不同,但俱是一样的风姿卓然,雍容闲雅,望着他们,太后心里蓦然一软,又一酸,他们皇室的子弟就该这样,气质卓雅,傲然群雄,恍如天上的太阳,熠熠发光,任谁也不能轻视了。 再看三人难得的平和和谐以及如出一撤的担忧表情,她心里愈加宽慰,这三个孩子都是好的,甭管以前有再多的矛盾,陛下训他们有多狠,但孝顺的心永远都不变。 难得眉眼宽慰一些,心里的沉重也散去稍许,“老大回来了。” 陈王就是老大,甫听到这个称呼,他整个人一怔,许久,眼眶逐渐红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皇祖母。”他觉得自己鼻子好似要酸断了。 太后慈祥地看着他,“平安回来就好。” 留王一直垂着头,此时突然道“皇祖母,孙儿们找您有事。” 太后一愣,看向他们,“何事” 闻言,三人一顿,一时都没说话,相益彰不自觉望了眼四周伺候的太监宫女。 伺候的人知意,忙恭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敛身悄悄退了出去,还带上了殿门。 太后不由拧眉,她慢慢看向殿内立着的三人,许久,凝重问道“何事这般兴师动众,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王与留王立即转头看相益彰,说来这事跟他羁绊最深,此时也只有把他最适合开口。 相益彰板着脸,上前一步,郑重道“还请皇祖母告知孙儿,当年救治孙儿的那位大师在哪里” 话落,殿内一派寂静。 太子和陈王半垂着头,所以没看到太后脸上的神色,但留王恰好抬起了头,也就恰好看到了太后的神色 震惊,惶恐,还有惨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后娘娘盯着下面三人, 神情维持在震惊这个表情,眼神渐渐飘远,不知飘到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回过神, 慢慢低下头看他们。 声音嘶哑,“你们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相益彰垂着头沉声道“父皇现下病重, 偏偏御医们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因来, 父皇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听闻孙儿幼时也曾得过一场大病, 是那位大师圣手仁心, 将孙儿救治了回来, 所以孙儿们想现在再去寻找这位大师, 也许那位大师也能治好父皇的病。” 他说完, 太后仍旧怔怔的, 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王上前一步, 哽咽道“皇祖母, 父皇病重不醒,孙儿们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当真是恨不得以身替代, 皇祖母, 您就告诉孙儿那位大师的住处吧, 孙儿亲自跑一趟, 折节下拜也罢, 三顾茅庐也罢,必定会将那位大师请来。” 留王慢慢垂下头,许久,淡淡道“皇祖母,求您告诉孙儿那位大师的住处。” 不知何时,窗外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笼罩,阴沉沉的暮霭好似有人朝天空泼了一挥笔墨,晚风渐起,细柔绵长,拂起树枝上枯枝点点随风飘零,渐渐的,风声怒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卷成旋涡状,蓦然席卷而过,枝头连带着细细的枝俏都被拦腰砍断,席卷而去。 窗棂哐当哐当作响,殿内不知不觉暗沉了天色,恍然间,连彼此的身影都要瞧不见了。 宫女嬷嬷犹豫地在外面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给娘娘和诸位殿下点上灯,如果不点灯,里面那么黑,太后娘娘会不会一会儿惩罚她们不会做事,但如果贸然进去,打扰到娘娘和殿下谈话,太后娘娘恐怕当场就叫人把她们拖走了。 殿内,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于回过了神。 她闭上眼,轻声道“哀家明白了,你们容哀家好好想想。” 从殿里出来,三人本来应当自路口分道扬镳,但一时间,谁也没动。 许久之后,陈王率先开口,嘴角似笑非笑,“事情总要做一个了结。” 他死死盯着太子,眼底遽然有抹异样的猩红,神情倔强,似乎想让太子给他一个回应,相益彰淡淡地瞥开了脸,转身欲想走,陈王眼底立即怒气蹿升。 “是啊,事情总要做一个了结。” 陈王一愣,怔怔看向旁边突然出声的留王,片刻,他眉梢一拧,有些不理解,相益彰淡淡看他一眼,眼底闪过神思。 回到东宫,迎面迎来一女子一男孩,夜风涤荡,两人被风卷的衣衫翩飞,却面带笑容,安定又宁静地迎上来。 相益彰蓦然站住了脚步。 “父王”圆圆撒开段新钰的手,一把朝他扑了过去。 相益彰抱起他,神情立即温柔下来,拧拧他的小鼻尖,温柔声问他,“近日有没有好好进学没有惹你母妃生气吧” 圆圆立即嘟起嘴,恼怒地横他一眼,“父王,圆圆很乖” 段新钰笑着走上前,伸出手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随后挽住他胳膊,笑道“回家了。” 嗓音轻柔,好似情人呢喃,相益彰却蓦然软了心尖,是啊,见到他们,他就是回家了。 他一手抱着瑞哥儿,一手拉着她,微笑着朝家走去。 后罩殿,段新钰轻轻拂开帘子,走进去,恰好相益彰洗漱完,正在穿衣服,她走过去,帮着他穿衣服,不知为何,相益彰不喜欢宫女太监随身伺候,尤其是伺候穿衣洗漱这等亲密的事。 段新钰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极为高兴的,平日里也没少亲自动手帮他。 帮着他穿好衣服,相益彰叹口气,转过身,突然抱住了她。 将脑袋藏在她怀里,相益彰紧紧抱着她,没吭声。 段新钰心里心疼坏了,这几日他常待在那边照顾陛下,虽说喂药换洗等事不用他亲自动手,但也需要经常陪在陛下身边,生怕他突然醒来没看到自己,心里还一直担惊受怕,因此比起伺候的太监宫女,他心里受的折磨更大。 不管他平日里再怎么淡漠,但段新钰总归记得,当初那个活泼爽朗的少年。 而此时,相对比从前,也不过四年而已。 这四年,他心里一定承受了很多。 过了许久,他慢慢从她颈窝里退出来,轻抽鼻子,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红了,看的段新钰心里又一酸,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他胸膛,“随遇安,父皇一定会没事的,我和圆圆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相益彰揽着她,笑笑“我知道,你放心,我没事。” 段新钰松开抱紧他的胳膊,慢慢退出他怀里,担忧地看着他,相益彰再次笑笑,揉了揉她脑袋,眨了眨眼。 段新钰忍俊不禁地抿弯了嘴角。 过了会,她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对了,大师的事,太后那里可有说什么” 说到这个,相益彰放开她,拧起眉梢,顿了会,道“皇祖母说她还需要再考虑会。” 闻言,段新钰一愣,她还以为太后娘娘听到这个建议应当立即迫不及待派人去寻找那位大师才对,结果这说明,当年的事果然真有内情,而且是个不小的内情,以至于哪怕太后娘娘知道那位大师可能是救治陛下的唯一可能,但仍需要犹豫一二。 同时也意味着,当年的事,事关随遇安,他为什么在另外一个世界长大,里头的真相说不定当真能在那位大师身上找到。 段新钰洗礼转过几个年头,倏忽,她伸出手,握住了相益彰。 相益彰无奈一笑,他望向窗外,神情愣怔了会,突兀开口“其实,当年我找寻过这位大师,也想私下里单独跟这位大师聊聊,但都没见到他的人,只见到了那个送我回来的小和尚。” 段新钰一愣,少倾,她挠挠他掌心,叹道“无论如何,太后娘娘会同意的。” 那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更是几位殿下的父亲,太后娘娘怜爱他们幸甚,无论思考多久,顾虑再多,最后结果就只会有一个。 她终会同意的。 随遇安也就可以知道当初的真相了。 不过,相益彰想到刚刚留王的异状,眉梢倏忽一蹙,他低下头开始沉思。 “父王,母妃,你们好了嘛,等会再亲亲嘛,我要饿坏啦。”外头突然响起瑞哥儿的小嗓门。 段新钰脸庞“轰”下炸了,她撸起袖子,恼羞成怒地冲出去,“圆圆你在胡说什么” “咯咯,圆圆说错了,父王与母妃没有在亲亲,在抱抱”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咯咯,父王您快出来救儿臣,儿臣要被母妃把耳朵锤下来了。” 相益彰嘴角不觉弯起,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一家人难得和和美美地用过晚膳,用完晚膳,圆圆腻歪在相益彰怀里不起来,这几日父王一直在前面守着,很少回来睡觉,他想父王了。 他低落地垂下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扒拉相益彰衣服上的扣子,“父王,皇爷爷还没醒吗” 相益彰和段新钰顿住。 圆圆眨眨眼,眼珠顿时滚了下来,他瘪瘪嘴,呜咽道“我想皇爷爷教我读书写字了。” 眼看相益彰愣怔,眼眶又要红了,段新钰忙忍住心酸,将他抱过来,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不许哭鼻子哦,你现在好好进学,等皇爷爷醒来后,拿着你学会的给皇爷爷看,那才是哄皇爷爷开心呢。” 瑞哥儿抹去泪水,大力点头,“嗯”一声,“我乖乖学习,等皇爷爷醒来,给皇爷爷看。” “圆圆最乖了。” 哄好圆圆,她担心地看向相益彰,相益彰对她宽慰一笑,让她不要放在心上,他没事。 过了几日,准备地说,只过了一天,太后就将太子等人召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事实上,哀家并不知道那位大师的住处, 或者说这世上任何一人都不知道那位大师的行踪, 那位大师的度牒挂在云南一所小城庙里, 然他老人家却是云游四海, 缥缈无踪迹。” 留王皱了皱眉, 片刻,他想到“当初送太子殿下回来的那个小和尚。” “传闻, 那是那位大师的左右侍奉弟子, 并不算大师的入门弟子, 当年他将彰儿送回来后,没过几日就离开了。” 陈王皱眉, “父皇没有留下他过问一二” 他看向旁边的相益彰,面上带上些许疑惑, 这疑惑也合情合理,谁都知道,陛下爱重太子幸甚, 太子被大师带走这么多年,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师又是怎样救治太子的, 陛下难道不想知道 再者说,即便不问这些,大师救好了太子, 陛下于情于理都应该大褒大奖, 理所应当应该留下那位大师的弟子, 问清楚大师的住处,好及时降下隆恩才对。 相益彰冷着嗓门回答“那位小师傅,在京城没停留两天就走了,关于那位大师,他一点话音也没透露。” 太后顿住,视线飘向一旁,一时没有开口,这些疑惑何止他们有,她自个心里也有,只是她知道的更多,猜测的也就更多,正是那些猜测让她不敢过多询问。 她怕,问多了,清楚了,她心里的结就永远打不开了。 她闭上眼,轻轻一叹,良久,道“哀家知道的也就这些,太子,现在皇帝病重,你是监国储君,不论朝政还是后宫,都是你的责任,找到那位大师救治皇帝的重任,也就交给你了。” 相益彰恭身行礼,“是,孙儿领旨。” 出来宫殿,三人沉默走着,都有些心事重重,遂一时间都没有人开口,眼看又到了分叉路口,相益彰神色淡淡,根本没想跟他们打招呼就径自离开,但留王突然叫住了他。 “我也会派人手出去寻找,待找到人就通知你。” 相益彰不疑有他,多一个人手当然更好,他点点头,看他没有其他事就转身走了。 留王垂下头,转身欲走,突然,他顿住,冷淡地抬头看向挡着自己的人,声音更加冷淡,好似掺了冰似的,“何事” 陈王扯起嘴角,似笑非笑,“三皇弟,你好似对太子当年的事情外感兴趣” 留王撩起眼皮,冷淡道“难道皇兄不是吗” 说到这个,陈王脸色狰狞,这件事就是他的一个心病,难道他不该关心吗 更何况他冷哼一声,“我是指从前,从前太子还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十分关心他的动向。” 那个时候,他们一同住在皇子所,他的院子出来就是留王的院子,他在那边安插了人,自然清楚他的动向,也清楚明白他一直在调查太子的事。 当时他以为留王想要借太子的手来对抗他,毕竟留王虽然受宠,但他身子不好,又没有得力的外家,其实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如他。 他没有多想,再加上想到太子他就想到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父皇的意思却好似从来没有更变太子之位的想法,当时他就不待见太子,遂对关于太子的事就没那么上心。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再回忆当初,他蓦然发现,留王好似知道些什么,他和父皇,甚至皇祖母间都有一种难言的默契,相互隐瞒又默契地调查着当初的事。 他上前一步,逼近,眼睛微阖,流露出凶光,“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父皇究竟隐瞒了什么” 留王望着远方,许久,回到神,望向他,讽刺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跟你很熟吗” 陈王被堵得嗓子一噎,片刻,他冷笑着开口“难不成,你怕我知道什么” 留王讽笑两声,看着他的眼神恍若看着一只傻瓜,他心里一怒,还没来得及开口,留王已经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陈王目瞪口呆,过了会,他突然反应过来,怒极伸出脚,一把揣向了旁边的假石,下一刻,他捂住脚,神情狰狞脸部抽搐地捂住了脚。 望着他痛极控制不住发怒的神情,正准备过来请安的几个太监宫女默默绕了道。 回到东宫,段新钰迫不及待问起太后娘娘叫他们去的具体事情,虽然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但她还是想听他说说具体的内容。 相益彰揽住她,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段新钰惊讶,“意思是,皇祖母也不知道那位大师的具体落脚点。” 相益彰摇了摇头。 沉吟了会,段新钰安慰他,“没关系,只要那位大师还健在,定然能找到他,救回父皇。” 找那位大师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救治陛下的病,至于当年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的一个附庸。 相益彰笑笑,道“四年前,我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位大师还在,当时小师傅跟我说他师父打算去云游四海,就叫他将我送回京城,至于现在既然那位大师能力如此不俗,我相信他定然也还活着。” 段新钰大力点头,“嗯嗯。” 相益彰再次笑笑,伸出手,揉了揉她脑袋。 过了没两日,段新钰收到消息说,太子,陈王还有留王都各自派出了人手,太子和陈王派出的人手她都不认识,总归是他们的属官,而留王派出的人员则是白林。 看来,白林在留王那里真的很是受重用。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段新钰愣了很久,她突然想起来回京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府拜见,也没召见过清钰和慧姐儿等人。 不是她故意忘记,也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这段时间陛下卧病在床,她每日来往于东宫与后宫各大宫殿,还要照顾圆圆,太后,皇后和随遇安,根本就没时间关注其他的事。 更何况,陛下病危,随遇安和太后已经下了戒严,此时整个皇宫恍如一座严密的牢笼,平日里但凡进个蚊子也要查询生辰八字,祖宗八代,更特意嘱咐了这个时候若非必要不允许召见宫外人员进宫。 因此段新钰才回京这么长时间都没召见过母亲和妹妹。 当天晚上,她犹犹豫豫地将这件事说出来,末了,犹豫道“我就是觉得,自回来京城,我还没拜见过父亲和母亲,也没召见过清钰,我想他们了。” 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道“我可不可以,见他们一面。” 相益彰眉梢一蹙,段新钰见之神情一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开口道“红豆,你怎么突然与我这般生分。” “啊”段新钰茫然,“没有啊。” 想了想,她笑道“不是,我不是与你生分,只是,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不想让你为难。” 尽管她姓段,但她现在首要的身份是太子妃,即便太后一向疼宠他们,不计较那么多事,但若听到她要传召家里人的消息,恐怕心里也会漫出几丝不满。 相益彰叹口气,道“传进宫里确实不妥,但你可以出宫看望岳父岳母他们。” “可以吗”段新钰眼睛发亮。 “有什么不可以”相益彰被她的情绪传染,不禁弯了弯嘴角。 “哇”段新钰兴奋地抱住了他。 晚上,她将想出宫去段府探望下的决定跟太后提了提,太后虽然有些诧异,也不大乐意,但顾及到她回宫这么长时间,确实还没见过段大人与段夫人,且这个时候又不好将他们召进宫来,于是只好同意她出宫了。 隔日,一大清早,她便带着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圆圆出了宫门。 他也许久没见外公外婆了。 突然出现在段府,段大人与段夫人都惊呆了,下一刻,段夫人就一手抱住段新钰,一手抱着圆圆,眼眶突然就红了。 段夫人捶打段新钰,“你个没良心的,总算想起来回来看你父亲和母亲了。” 段新钰眼角流泪,哽咽道“孩儿不孝。” “好了,好了,孩子这不是来看我们了。”段修瀚眼眶也红红的,不过他更多是高兴,严谨端庄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让情绪流露出来。 段夫人这才拭了拭眼角,一手拉着一个进屋了。 回到屋里,难免问起宫里的情况,说到这个,段新钰神情失落,低落道“父皇还没有醒,到现在御医还没有查出病因,依照太子的意思,是想寻出当年救他的那位大师。” 说到这个,段修瀚一惊,没想到陛下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了。 关于陛下的近况,宫里守得森严,一点没流传到外面,外面的世家只知道陛下病了,还病得很严重,以至于根本没办法正常打理早朝。 谁知道,竟然病到这个地步了。 君臣二十几载,其间的深厚感情岂是一言一语可以拢盖,段修瀚想起陛下的圣明决断,眼眶不由红了。 他身子微微颤抖,硬生生逼自己转移注意力,“那位大师” 他沉吟稍许。 段新钰眼睛一亮,“父亲,您可有印象” 她此次出宫主要是探望父母弟妹,再有就是想问问父亲关于那位大师有没有什么印象,毕竟当年陛下将太子送走时,父亲恰好在京城为官,且当时祖父还活着,还是陛下身边的肱骨重臣。 许久,段修瀚摇头,犹疑,“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当时我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没机会参与到这种重事中去,不过,我好似听你祖父提起过这位大师。” 段新钰和段夫人急切地盯着他,段夫人还催促他,“公公说什么了你想到了没” 段修瀚苦笑,“这个哪能一时半会就想起来了,你容我多想想。” 段新钰失望地收回目光,劝慰道“不着急,父亲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给我递封信就行。” 三人不再就这件事纠缠。 过了会,段夫人派去的人将清钰和学钰请来了,一大家子一块用了个午膳。 直至此时,段新钰才真正觉得放松下来,宫里的气氛太难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段新钰在段府待到下午申时才返回宫中, 她依依不舍地抱住母亲和清钰, 想跟她们多待会, 但她知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 宫里还需要她去主持大局, 她不能在宫外待太长时间,太后娘娘能允许今日她出宫已经很疼爱她了。 回到宫里,先带圆圆去太后那里请安,顺带也是告诉太后, 她回来了。 太后娘娘将圆圆留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太忙, 已经很久没留圆圆在寝宫留膳了。 回去东宫,相益彰果然不在,想来不是去前殿守着便是在忙找人的事, 她心里叹了口气, 默默祈祷希望能早日找到那位大师。 出宫了一趟, 她有些累了, 就躺床上休息了会。 等她再次醒来时, 相益彰已经回来了, 正坐在窗边看书,眉梢不自觉微拢, 想来这段时间没少拧眉, 眉角处已经折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她半斜倚着盯着他看了会, 方缓缓坐起身。 相益彰猝然醒过神, 看向她,眉眼柔和,“醒了” “嗯。”段新钰温柔地看着他。 “饿不饿想用点什么”说着,他唤进来白鹭,交代道,“去御膳房叫点宜开化的粥羹来。” 段新钰摇摇头,其实自己一点也不饿,她刚要出口叫住白鹭,但转念一想,她虽然不饿,但随遇安忙到现在,估摸着一天都没怎么认真吃饭。 她想了想,还是叫住了白鹭,只是交代道“除了粥羹,再拿几小碟菜。” “是。”白鹭弓身应道。 她起身,走到相益彰身边,坐下。 相益彰顺手将她揽入怀里,放下手里的书,温声问她,“圆圆留在皇祖母那里了” 这个敏感时期,段夫人定然不会提出让圆圆留下,母后又病着,唯一能留下圆圆的人也就只有太后了。 段新钰笑笑,拧拧他的鼻尖,赞道“有理有据,聪明。” 相益彰摇头失笑,“用这种方法教圆圆也不错。” 段新钰歪头,“哪种” “夸奖赞扬,我们那边习惯用的方法。” 段新钰眨眨眼,表示自己理解了。 相益彰拧拧她的鼻子,“所以,这种逗小孩子的方法不能用在我身上。” 段新钰笑倒在了他怀里。 过了会,她正起脸色,道“今日回家,我方才想到,除了派放出去官兵官差,张贴榜单搜寻那位大师外,我们还可以询问曾经的老臣,尤其那些将要或者已经告老还乡的老臣,当时他们伺候在陛下身边,有的还亲眼见过那位大师,也许他们会知道一些线索。” 相益彰沉思片刻,颔首,“这倒不失为个好的找寻方向。” 段新钰一直惦记着父亲将说没说出口的话,她觉得,当初爷爷乃陛下身边的肱骨重臣,也许当真知道些外人不知的秘密,而那些秘密也许就是找到那位大师的重要线索。 她吩咐身边的人,如果段府递进来消息,一定要立即送到她手里。 就这样,过了几日,父亲果然递了消息进来。 段新钰迫不及待打开信笺,就看到上面写着几句话,粗粗扫完,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相益彰被东宫的太监突然叫回来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直至见到等候在宫门口,神情迫切地走来走去的段新钰,他到底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上前一步,“有线索了” “嗯。”段新钰不多说,只对他点点头,道,“先回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回去,回到东宫,段新钰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扰,随后拉着随遇安进了殿,顺带关上了殿门。 拿父亲递进来的纸条给他看。 粗粗扫过去,相益彰皱了皱眉,“锦囊” “对,当时你身上有没有多出来一个锦囊” 相益彰放下纸条,拧眉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迟疑道“当时有人给我买了一套衣服,连带着一些饰品,那些饰品里确有几个锦囊状的点缀物,但我只以为那是挂坠,就坠在了腰间,后来回宫后,宫人就将那些小玩意收起来了。” 段新钰着急,“都是谁收起来了收到了哪里” 相益彰想了想,突然转身,朝外走去,段新钰等了会,就见他领着一个小太监回来了,小太监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箱子。 将箱子搁到桌子上,小太监小心翼翼道“回殿下,当年您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奴才都给您收到了这个箱子里。” “嗯。”相益彰挥挥手,让他下去。 等小太监离开后,段新钰和相益彰走上前,打开了箱子,里头果然放着两身衣服与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相益彰率先将那些小玩意拿了出来。 段新钰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箱子里的一套奇怪的衣服,大概她视线飘的次数有点多,相益彰没一会就注意到了。 他失笑两声,伸出手,拿出了那套奇怪的衣服。 “这个是我那个世界的衣服。”他解释道。 段新钰不由拎起来左右查看,发现这身衣服很像这里的亵衣亵裤,只是比亵衣亵裤还要更简单些,且衣服的布料也十分奇怪,不似这里能做出的工艺。 冷不丁见到这身衣服,相益彰不由晃神。 许久,他回过神来,叹道“将来若有机会” 眼神微微茫然,若有机会就怎样呢他还有回到现代的机会吗他还能抛下这里的一切回去现代吗 段新钰看向他,“什么” 相益彰收回神思,笑笑,温柔地揉了揉她脑袋,“等将来有机会,我想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 “啊”段新钰瞪大了眼睛。 相益彰觉得自己突然得癔症了,心里明明清楚他家乡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就连他自己也再也回不去了,却还是不假思索又执拗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自嘲地笑两下,揉揉她脑袋,道“没什么,现在来找刻有线索的锦囊吧。” 段新钰点点头,低下头翻找那些小玩意,翻着翻着,突然她抬头瞥了相益彰一眼。 他心里,应当很想念他家乡吧。 “这个” 段新钰一凛,忙看向他手里,那是个翠绿色的荷包,荷包普普通通,一尘不染,面上绣着根普通的竹叶,若说这是身边小摊上随手买的她信,至于说什么锦囊 还是那位大师送与他的锦囊 她咳嗽两声,叮嘱他,“快打开看看。” 相益彰闻声打开,结果传来“咔”的一声脆响,两人顿时僵住了,别不是他小心翼翼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相益彰碰了碰已经干枯的植物。 “蛇形草。”段新钰下意识回答了出来。 疑惑地看向她。 “我三婶子,也就是我们村里的医婆,我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她院子里就晒着很多药草,我没事就喜欢问她那些药草的名字和功效,这种植物,因为形状太过奇怪,所以我记忆很深。” 段新钰想了想,模糊道“我记得这种草,好似是救治麻风病的材料之一。” “你是说” 段新钰眼睛猛然一亮,“我记得三婶子跟我说过,云南那边有个麻风病寨子,将来等这边没有牵挂了,她便去那边行医救人,说不定,说不定那位妙手仁心的大师也在那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段新钰只是了一个方向, 具体的寻找还需要相益彰加派人手,再者说, 这只是一个猜测, 那位大师究竟有没有在云南, 是不是在那个麻风病寨子,她还不能确定。 此去前往云南,来回怎么也得十几天路程, 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紧张和着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边迟迟没传来消息, 她叹口气, 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日, 她带着圆圆在太后那边陪太后用膳, 皇后和掌珠也在。 现在皇后身体好多了,她羞愧于事情发生后自己居然先倒下了,还得靠太后一个长辈和太子妃一个晚辈出来主持大局, 遂身体康复后主动提出执掌诸事, 每日午时也过来陪太后用膳。 至于段新钰,那是特意带圆圆过来的,自陛下生病后,太后娘娘胃口一直不大好,有圆圆陪着还能多吃点, 因此段新钰就主动带着圆圆过来。 用完午膳, 一大家子人正围坐在太后周围, 陪她老人家说话,这个时候,丹心突然朝她使了使眼色。 段新钰内心一凛,片刻,她压抑着心情起身朝太后告辞。 抬起头却见太后,皇后和掌珠公主都眼睛发亮,神情微微激动地盯着她看。 一愣,她反应过来,虽然她和随遇安怕让长辈担心,没有将云南的事情跟太后等人说,但她们在后宫这么多年,估计前朝后宫都有自己的心腹和眼线,随遇安派人去云南那边的事根本藏不住,何况他们也没想藏,派去云南的人手过后一天,留王和陈王就过来找过随遇安。 她低下头,微微敛容,“还请皇祖母和母后容许儿臣告退。” 话虽这么说,但没有从随遇安嘴里听到具体的事情,她不敢保证结果是好结果,因此只能低下头躲避上头几人期待的眼神。 须臾,太后娘娘率先反应过来,她摆手,“你快去吧,将圆圆留在这里睡会午觉。” “是。” 脚下匆匆出了殿门,问丹心,“可是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丹心回答“奴婢也不省的,刚刚殿下身边的小喜子过来了一趟,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您回去一趟。” 段新钰颔首,没再多问,不过她也猜出来了,恐怕就是云南那边有消息了,也只有那边的事,才能让随遇安什么都不顾就将她叫了回去。 她心“砰砰”直跳,既盼望那边来的是好消息又怕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整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炸,酸酸麻麻,那个滋味无法用言语表达。 脚下匆匆,心情难言地回到东宫,迎面见到相益彰的神色,她立马顿住,东风飘扬,拂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掠过眼角。 下一刻,眼泪就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她捂住嘴,想哭又想笑地弯起了眼睛。 相益彰慢慢走到她身前,鼻头微微发红,想来也激动过了,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许久,微笑叹息,“红豆,我们找到那位大师了。” 段新钰总在想,也许上苍怜惜父皇这一生有过太多封功伟绩,所以才不忍他早早就离去,也就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找到了那位老人家。 在好消息抵达东宫的第八天,相益彰派出去的人马一路好吃好喝地将那位大师护送到了京城。 见到他,太后娘娘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眶,泪流满面道“大师,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堂堂一国太后,纵使身份再过尊贵,但在大师跟前,她也只是个随时都担惊受怕害怕失去儿子的普通母亲罢了。 皇后更是哽咽不停,帕子湿了一条又一条,“大师,求求您,求求您,救救陛下。” 她的相公。 当年太子病危时,她还未入宫,也就无缘得见大师的风采,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的笃信,大师神情淡然,一身傲骨飘飘,好似随时羽化登仙的世外仙人。 即便看起来约莫有五六十的高龄,但他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点也看不出老态,反倒因时间的催熟而变得更有魅力。 他捋了捋胡须,神情微微带有惬意而淡然的笑,“自四年前太子回国,老衲便一直等待宫廷的消息。” 闻听此言,诸人怔住,片刻,太后和皇后回过神,神情对他愈发信服。 “烦请太子先带老衲进去看看吧。” 相益彰忙应一声,带着他朝陛下的行宫走去。 大师向前走了两步,倏忽,顿住,转身,“不必去太多人,只太子一人足矣,烦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寝宫稍作等候。” 太后愣了下,忙道“好,好的。” 等太子和那位大师走后,皇后娘娘和掌珠公主搀扶着太后走了,段新钰要回去看看圆圆,她刚走两步,突然听到那边陈王和留王在说悄悄话。 “你说,大师为何要单独将太子叫过去” 留王没吭声。 “原先还以为,只是因为太子也不知道大师去了哪里,遂才需要大动干戈地发派人手寻找,只是如今瞧着,太子好似与大师并不相熟,根本不像一起住了二十年左右的样子。” 留王依旧没吭声。 陈王冷笑一声,“三皇弟,那位大师过来的时候,你快要将眼珠给瞪出来了,想必,你也很在乎这件事吧。” 段新钰顿了顿,少倾,她抬起脚步继续走,走远了稍许,那边的对话声也就听不见了。 虽然她还想留下来继续听,但引起陈王和留王的注意就不好了。 走在路上,她思考着,不说陈王,留王对这件事好似的确十分留意,难道他认识那位大师 看着不像,大师瞧着他的目光不像看着熟悉人的目光。 思考了会,没思考出什么头绪来,她摇摇头,不再多想。 回到东宫,看着圆圆写了三大张大字,又读了两篇文章,她实在坐不住,就带着他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顺便一块等待大师的诊治结果。 见到圆圆,太后忙让嬷嬷将他抱过来,搂着圆圆肥嘟嘟肉乎乎的小身体,太后的心才宁静了下来。 大家都没心情聊天,便在各种的出神中等待大师和太子过来。 又等了大概一刻多钟,大师和太子终于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陈王和留王,想来两人一直在殿外守着。 大师朝太后和皇后行了个世外佛礼,而后,沉稳道“陛下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便是华佗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啊”皇后惊惧地站起身,身子一个趔趄,眼皮一翻,险些再次晕倒。 “母后”掌珠公主忙扑了过去扶住她,悲痛欲绝地流下了泪水。 太后脸色亦是惨白,但她到底经历过这么多风雨,身子硬是挺住了,看了眼旁边精神恍惚,但细细瞧去,分明无太多悲痛的太子,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下来。 “大师,陛下当真无救了吗” 大师沉默不语。 陈王只当大师是默认了,当即神态癫狂,不可置信道“不父皇身体一直挺好,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你这秃驴在胡说什么我不信我不信” 他又看向太后,踉跄着走过去,哭嚎道“皇祖母,定是这秃驴寻不出病因,怕我们怪罪于他,才诓骗我们说这种话,皇祖母,您不要被他骗了。” 留王怔怔地盯向前方,似乎痴了。 段新钰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潮湿压下去,忙给喜鹊使了个眼色,叫她将被吓坏了,咧着嘴小声哭泣的小殿下带下去,继而,担忧地看向精神恍惚,好似浑然听不到外界声音的随遇安。 “住口”陈王嘈杂的怒骂声中,突然,太后拍了下扶手,怒骂道,“你这不孝子,非得将哀家也气病才甘心吗” 陈王怔怔地住了嘴。 额角微跳,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已经恢复平静,她看向下面站着的浑然若处于世外桃源的大师,嘴角微动,扯出一丝极淡的笑。 “大师,观您神态笃定,巍然不动,想来心里已有章法,哀家,我,我是个无知的妇人,我这孙儿也是个无知的小儿,您若有什么办法您尽管说,我们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久,大师叹了口气,他抬起眼,凛然盯向上面的太后,眼里精光一闪而逝,“太后娘娘,老衲只问一句,是否只要能治好陛下,无论怎样,你都会接受” 突然被问这种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又深藏许多深意的话,太后似乎怔住了,盯着一处,半晌没回话。 太子和留王半愣怔半深究地看向太后。 段新钰和掌珠公主也后知后觉地看向太后,面上疑惑,大师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似乎深思熟虑地思考透彻了某件事,以至于她脸庞都带有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和潇洒,她微微一笑,“大师,我只是个母亲罢了,只要能救好儿子,让我怎样我都愿意。” 大师微笑合十行礼,“太后娘娘豁达慈悲,陛下孝顺明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后眼眶微微发红,激动地站起身,“大师,请跟哀家到偏殿去,咱们再细聊。” “好。” 众人愣怔,就这样走了 陈王突然出声,“皇祖母” “太子,你安置好你母后和皇兄们,哀家一会儿就出来了。”与此同时,太后开口了。 相益彰愣了愣,停了会,他缓缓点头,“皇祖母放心。” 来到偏殿,太后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她盯着窗外,似乎被窗外枝头蹦跶的小鸟吸引住了,许久没吭声。 大师就这样安然地站在她身后。 半晌,她怀念地笑了出来,“哀家还记得,当年哀家还是先皇后宫中一位不得宠的普通妃子,陛下当时也只是个不受重视的普通皇子,那年夏日,天儿热得厉害,连枝头的花草都蔫蔫的,直不起来精神,那帮奴才见哀家不受宠,就私自克扣了哀家的冰,大热的天,哀家几夜几夜睡不着,恨不得跳到外面的池子里再不出来。” “后来陛下得知哀家的近况,就回到寝宫,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撤了冰,硬生生将自己熬中了暑,这件事惊动了当时的先皇和先皇太后,先皇大怒,打死了一帮奴才,还各自给哀家和陛下赏赐了许多冰。” “但是哀家却抱着烧的糊涂的陛下哭得岔了气,当时哀家就想,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哪怕立即让哀家死掉,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转过身,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疲惫憔悴的面容,这一刻,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大师,救救我的儿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知过了多久, 太后和大师终于一前一后从偏殿走了回来。 看见他们,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相益彰直直地看过去。 太后摆摆手,似乎是累了,回到上首的座位上,一手捏住眉梢,顺便靠在椅子扶手上, 疲惫道“都下去吧,皇后,你给大师安排个居住的宫殿,再拨过去两个伺候的宫人,切记,好生照顾大师。” 太后这一下子从悲痛欲绝模式转换到待客安逸模式,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久,皇后愣愣应道“是, 母后。” 在椅子上靠了会,她差不多已经缓了过来, 再看太后这态度,想来陛下的病是有救了, 这么一想, 瞬间心里淤积的那点沉闷立即烟消云散。 重新恢复成端庄从容的一国之母,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身边的嬷嬷, 给大师安排宫殿, 再寻几个机灵伶俐的伺候人,末了,她朝殿中还傻站着的几人使了使眼色,随后,率先领着掌珠退了出去。 跟着相益彰出来,走向东宫,段新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迫不及待道“到底怎么了大师有跟你说什么吗你怎么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 相益彰似乎没听到她说话,直愣愣地向前走着。 段新钰心里着急,刚想直接上手拽住他,突然,旁边闪过来一个黑影。 她一惊,相益彰下意识往她跟前一挡。 见到来人,他眉梢一蹙,拧眉问道“何事” “太子,大师跟你说了什么” 相益彰眉眼微沉,没说话。 留王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焦急,“大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段新钰目瞪口呆地盯着挡在他们跟前,好似第一次将自己内心的情绪原原本本摆放在脸上的留王。 以前见到他,他总是风轻云淡,脸上带有微微的嘲讽,那张绚烂耀眼的脸庞也因那点嘲讽而更加引人注目。 除了那个表情,还有深深的冷淡外,她很少见他脸上出现过旁的神情。 没想到,这次 她微微皱眉,看来陈王说的没错,留王的确对这件事,或者说对那位大师极为在意,只是不知道,他在意的究竟是陛下的病情还是旁的什么 相益彰估计也想到了,他半阖眼眸,微微出神思考,许久,开口问道“留王,你想问的是什么呢父皇的病情还是跟那位大师相关的事” 留王一愣。 这么简单容易回答的问题,他却思考了许久,好像一时难以回答似的,盯着远方某处,不知不觉,敛去了面上所有表情,这使得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得异常冷漠,寡淡,好似雪山顶常年不化的冰雪,稍微靠近,就能让人感觉肝胆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冷冷淡淡回答“都有,既想知道父皇的病情,又想知道那位大师的事情。” 相益彰“若你想知道父皇的病情,我只能回答,大师说有办法,至于具体的办法,我现在也不知道,大师并没有告诉我,而关于那位大师的事,你何不自己去问” 留王抿了抿唇,没吭声。 当他没有找那位大师吗他刚刚特地走到大师跟前,跟大师说想去拜访下他,顺便探讨下佛法的事,结果大师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他说“老衲一路奔波,实在疲乏,恐怕无力再跟殿下探讨佛法。” 委婉又决绝地拒绝。 他这才找上了太子,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让太子疑惑,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抿抿唇,他道“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关心父皇的身体,遂想知道那位大师跟你说了什么。” 撒谎 段新钰这种不是工于心计的人都能一眼看穿他这句话的虚实程度,更别说已经在朝堂浸浴四年多的相益彰。 他扯扯嘴角,冷笑“三皇弟最好确实是关心父皇病情。” 说罢,他拉着段新钰走了。 走远了的段新钰趁机回过神,依稀还能看见留王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个无处可去的孩子,剥落了身体外层所有的硬壳,暴露出最柔软细嫩的内里。 不由顿住脚步,不知为何,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相益彰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段新钰摇摇头,抬脚离开,“没事,走吧。” 两人走了会,她心里的情绪翻腾来翻腾去,最后,到底是没忍住,一下子停下来,郑重地看向相益彰,不吭声。 相益彰跟着停下来,好似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似的,他冷着脸,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对他这般不留情面。” 犹豫了会,段新钰点点头。 “其实,其实,你们是两兄弟,没必要将关系搞得这般差,再说,其实,我也想知道,那位大师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相益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转瞬流露出沉思的神情,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半晌,他轻声道“我不是跟他过不去,我是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红豆,给我段时间好吗,我暂时不想讨论这件事。” 见他脸色都白了,显然那位大师跟他说的话对他也很有冲击力,段新钰心疼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盘问他这些,当即拉住他的手,心疼道“我知道了,我不问了,你什么时候想说就什么时候说。” 相益彰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小心翼翼地拉着他,道“咱们先回去,回去后你就睡会。” “嗯。”相益彰疲惫点头。 大师隔日开始对陛下进行治疗,开始之前,大师约法三章,不许对他的任何行为提出质疑,不许随意窥探他的做法,不许一味追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段新钰看话本看多了,也知道这种内有乾坤的大师一般都有些旁人所没有的怪癖,因此对大师的这个所谓“约法三章”十分有接纳感。 但她容易接纳这位大师的怪癖,却不意味着旁人愿意接纳,尤其是陈王。 他本就对这个治好太子的大师存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敌意,只是因太过担心父皇,才不得不寻他过来,结果这个大师头前说什么“父皇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类的混账话,现在居然又搞出这什么约法三章。 他情绪高昂,坚决反对,“皇祖母,这个大师净说一些让咱们无法接受的屁话,说什么不让我们追问,还不让我们窥探,那谁知道他怎么对待父皇的,他若是对父皇使出什么不轨的手段,咱们就真的把这个哑巴亏给吃了” 皇太后没吭声。 陈王心里着急,想了想,转而对相益彰道”太子,说来你应该自小在这位大师身边长大吧,现在我们就要你说一句准话,这位大师到底靠谱不靠谱” 闻言,段新钰着急,陈王这不是挖了坑叫随遇安往里面跳嘛,他哪是什么自小在那位大师身边长大,他明明也是第一次见那位大师,若那位大师心里真的包藏歹心,亦或者没有治好陛下,难不成这个包袱要往他身上扔 但心里即便再着急,她也不能当众为太子狡辩,没见陈王提出这个问题后,太后和皇后的眼睛都亮了,炯炯有神地盯着太子,等着他回答。 相益彰却很淡然,有条不紊回答“陈王这话错了,虽说当年大师带走了我,但这么些年,其实我与大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大都是他身边的小僧侣照顾我。” 顿了顿,继续道“不说其他,我只问陈王你一句,如今父皇病危,你可还有其他办法救父皇如今大师就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不想靠他也没其他办法。” 陈王顿住,似乎在思考其他反驳的话,太后却已经思考清楚,她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按照大师说的做。” 陈王还是不甘心,反驳道“即便,即便靠他救治父皇,但为什么不能从旁观看,父皇乃天子之尊,龙体尊贵,若出什么闪失” “我相信那位大师,”留王突然出口,他偏头看向相益彰,嘲讽一笑,“太子,那位大师想必跟你说了什么只有你们知道的秘密吧。” 陈王立即警醒地看向相益彰。 “好了。”太后不耐睁开眼,拍板,“好不容易将大师找到了,现下又只能用他的方法,我们不信也得信,就这样吧,一切听大师的。” 太后都拍板了,再看太子和留王,好似都十分相信那位大师,其他人便是再有什么疑问和忐忑,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段新钰松开已经被她攥湿的帕子,暗自叹了口气。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将一切都交给那位大师,无条件信任他,他们也只能坐在殿中静等待消息。 大师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徒弟,正是当初送相益彰回来的那个圆脸小和尚,和和善善,软糯可欺,看到他段新钰好似就看到了圆圆长大的样子。 她心里无端端对他产生一丝亲切之情。 大师明言说了,给陛下治病的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在场,只需要留下他那个小徒弟在他身旁打下手即可。 这次治病,一直持续了五天。 这五天中,每日凌晨,她带着圆圆去慈宁宫给太后和已经到了的皇后请安,随后就是在慈宁宫枯坐一天,顺带监督圆圆学习的进度。 可能有圆圆的缓冲,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上都挺稳稳当当,一点不着急惊惧,有时候看到圆圆写错了字还好心情地指导一二。 至于太子,陈王和留王三人,太子要忙于朝政,不能整日流连后宫,陈王和留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每日也都是一大早就进宫了。 就这样过了五日,这日,她照旧带着圆圆去慈宁宫请安。 历经了这几天,她早已由面上平稳心里着急担忧变为心里面上都稳稳当当,表里如一。 但她一进去,就有一个小太监风风火火,欣喜欲狂地冲进来,连礼都没行周全,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段新钰搀扶着太后娘娘, 掌珠公主搀扶着皇后娘娘,脚步飞一般朝那边赶去,因怕一会儿事情繁多,就将圆圆留在了慈宁宫。 四人脚步匆匆地赶到那里的时候, 就见太子,陈王和留王已经守在了床边, 三人眼睛泛红,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以至于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而他们围着的那人,靠在床头,面容安详慈和,云淡风轻仿若以前。 见到那人, 太后瞬间控制不住自己了, 踉踉跄跄走上前, 猛然攥起拳头锤了他好几下,倏忽,身子疲软下来,趴到他身上痛哭,“你个不孝子你要吓死哀家啊你知不知道哀家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啊让你注意身子你不注意身子,你真的要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甘心吗” 望见母亲这般绝望痛苦的样子, 他再也无法保持原先的淡然, 三十好几的人, 眼眶倏地就红了。 颤抖地伸出手, 紧紧抱住太后, 眼角不知不觉湿了,他闭上眼睛,眉梢拧紧,“母后,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望见这令人悲痛又欣慰的一幕,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热泪盈眶,泪流满面。 段新钰用帕子按住不断滚落泪珠的眼角,悄悄瞅了相益彰一眼,见他虽然形容狼狈,但精神头是好的,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总算从悲痛欲绝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旁边的嬷嬷立即上前为她拭去脸上的狼狈。 缓了缓,她先将皇后召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到陛下手里,道“这些日子,皇后不知道为你哭晕多少次,你便是不体恤哀家年老气盛,也该多惦念你这结发的妻子才对。” 陛下顺势牵住皇后的手,温柔地盯着她已满是狼狈,哭得不能自已的脸庞,柔声道“辛苦你了。” 皇后咬着唇使劲摇头,因太过激动一时说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话来,只磕磕绊绊道“您,您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留给他们二人温存一段时间,太后又跟他说“这几个孩子也都是好的,他们日日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体贴你,你怎么还能忍心抛下我们” 陛下转眸,扫见凝神望着他的太子,陈王,留王,太子妃以及掌珠,神情动容,眼眶再次红了,“能再次看见孩子们,真好。” 闻听此言,众人再次控制不住,纷纷落了泪。 许久之后,太后缓过来,擦了擦眼角,道“好了,除此之外,还应当感谢一人,皇帝你应当已经见过了,就是当年那位救治好太子的大师。” 陛下微微颔首,“孤见过了。” 说到这个,气氛一僵,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融入了进来。 陛下恍无所觉,还笑了笑,“改日,孤再同大师好好说会话。” 顿了下,气氛再次流转,大家不再主动提起那位大师,殿内这才彻底响起阵阵欢声笑语。 过了会,诸人见陛下神情流露出疲态,想来他病了这么长时间,刚刚见众人情绪又波动了一番,此时心神就有点疲惫了,太后立即道“你先休息,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来看你。” “好。”陛下微微一笑,叫身边的大太监,“代孤送送母后。” 大太监忙应了声。 此时,诸人才跟在太后身后缓缓退了出去。 走在路上,段新钰拽住相益彰的手,高兴得不顾形象地咧起了嘴,“太好了,父皇醒来了,这下太好了。” 相益彰亦是轻松地舒了舒眉头,嘴角轻轻弯起。 段新钰靠到他肩膀上,默了默,突然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哽咽道“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父皇会就此,就此” 相益彰拍拍她的肩膀,他自己何尝不怕呢 段新钰闭了闭眼,手握在胸前,攥紧了手里的平安符,他不知道,她多么害怕陛下出事,不单单是因为喜欢陛下,喜欢崇敬陛下这个父亲,更因为她怕随遇安再没有机会尽孝。 明明他刚回来,刚认回了亲生父亲,还没有与亲生父亲缓和关系,上天怎么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夺走他生身父亲呢 好在,上苍是怜悯的,它怜悯随遇安身世可怜,还没有在陛下身边好好尽孝,遂将陛下完整地还了回来。 她嘴角微微带着笑意,靠在他身上,柔风吹拂在她身边,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安心。 回到东宫,嬷嬷已经将圆圆送了回来。 “父王,母妃”圆圆飞快地冲了过来。 相益彰一把抱起他。 转动眼珠,明亮澄净的眼睛投射出两人开心的面容,不由被感染,他裂开嘴,笑“父王,听说皇爷爷醒了。” “对啊。”相益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圆圆立即拍手,“圆圆想去看望皇爷爷。” 相益彰想了想,点头“明日吧,今日皇爷爷已经休息了,明日父王带你去看望皇爷爷。” 圆圆兴奋,“好” 相益彰亦不免开怀,父皇那么疼爱圆圆,看到圆圆,他也定然会很开心吧。 第二日一大早,相益彰果然依言带圆圆去探望陛下,那边,已经围了许多人,太后,皇后和掌珠公主都到了。 陈王和留王住在宫外,进宫不方便,因此还没过来。 见到他们,尤其是圆圆,陛下果然很高兴。 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又吩咐大太监将御膳房给他准备的流食给圆圆上一份,大太监特意拿了个小点的碗,放到了他手里。 圆圆被相益彰教育自己的饭要自己吃,他低下头,肉乎乎的小手捧着翠绿色剔透的小碗,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捏起勺子,成功地舀起一小勺粥羹,放进嘴里,小嘴巴无声地蠕动着,跟进食的小动物似的。 众人看着眉眼一软,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就是陛下,看着圆圆这副乖巧讨喜的模样,亦不知不觉多用了点饭,大太监在旁看着心里欢喜,想着小殿下真是讨人喜欢,一会儿定要跟太子殿下私下说说,让他多带小殿下过来陪陪陛下。 他们没敢在这边多叨扰,陛下刚醒,还需要多休息,因此只坐了会就离开了。 就这样,大概过了四五日,陛下身体眼看着一天天好了起来,这日段新钰他们去看望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段新钰笑着说“父皇的身子越来越好了,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痊愈了。” 她畅想着父皇病好后随遇安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说不定能顺便消除这么多年的隔阂,嘴角不由带上了笑。 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也就没注意到相益彰闻听此话陡然僵住的脸庞。 陛下病好的消息传到宫外,当即,很多早就急的热火上头的大臣立即递折子求见。 这段时间,陛下病重,皇宫被封严,任何人不得随意来往,消息也传不到宫外,朝臣们早就担心坏了。 段新钰也就能光明正大地宣召段夫人和清钰进宫。 段夫人坐在上首,段新钰坐在她旁边,她揽着她,一边不住顺着她脊背,一边絮叨道“这段时间真将我和你父亲担心坏了,既担忧陛下的身体,又担心你这段时间在宫里不好受,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清钰亦在一旁补充道“衮州那边也来了好几封信,若不是我坚持不让他们来,他们来了也没用,他们定然要丢下那边的生意连夜赶过来了。” 段新钰忙从段夫人怀里抬起脑袋,道“你记得给他们回信,说我没事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我省的。”蔡清钰点头。 段夫人笑笑,想了想,道“那位大师果然名不虚传,当年母亲就听到过他的传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那位大师愈加妙手仁心了。” 她问“大师还住在宫里吗” 段新钰颔首,“父皇身体还没痊愈,大师自然不能走。” 更何况,父皇和皇祖母还没给大师赏赐呢。 段夫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会,她朝宫室内伺候众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退下。 小宫女们犹疑地对视几眼,还是太子妃跟前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丹心率先起身离开,她们立即跟着退了下去。 段新钰注意到,立即直起身,疑惑道“怎么了,母亲” 段夫人拉住她的手,担忧道“我儿,既然这位大师在这里,你可不可以,请他给你看看” “啊”段新钰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我没病啊。” 她身子好着呢,自陛下醒来后,她每日能吃两碗粥。 “傻孩子”段夫人嗔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自然是你怀孕的问题。” “啊” 段新钰想起来了,她身体寒气比较重,又因早产和生育圆圆伤了身子,当初御医就曾说过她以后有孕的希望十分渺茫。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她不记得,而是平日里吃饭睡觉什么俱没影响,加上他们夫妻如今有圆圆一人足矣,遂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也就只有段夫人这样一直惦念着她的至亲之人,才能时时刻刻惦念着她这件事。 她心里感动,重新靠到她怀里,顿了顿,失望道“调养了这么些年,我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他们成亲也快一年了,至今一点喜讯都没有,御医也每月过来把次脉,但每次都摇着头一脸沉重。 更何况,“大师那般身份卓越之人,我拿这点小事去劳烦他老人家,不大好吧。” 段夫人立即拧起眉,头痛,“胡说什么何为小事何为劳烦你可是日后的一国之母,你的身子,尤其是孕嗣之事可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这叫小事吗” 又道“虽然现下你有圆圆,但是日后要是,要是,要是有个万一,眼看着太子对你情深至重,想来几年之内不会纳妾,你若是不能再有孕,你要怎么对得起这整个皇室和天下” 说罢,她还连续“呸呸呸”了三声,心里直念叨“刚刚说的万一绝不可能发生”。 段夫人说的这般严重,段新钰立马被唬住了,她转念一想,可不是这个理,陛下虽然子嗣不算充盈,但怎么也有长成了的三位皇子,还有一位还未至十岁的小皇子,但是随遇安,随遇安现下膝下可只有圆圆一个孩子。 要让其他女人给随遇安生孩子,她心里是万万不愿意的。 但随遇安的确不能只有一位皇子。 怎么也得再有一位皇子,圆圆一个人孤孤独独的,她再添个孩子,正好也跟他作伴。 段新钰犹豫地点点头,半晌,忐忑道“可是,可是那位大师愿意给我看病吗” 段夫人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待在太后那边,见识多了太后对那位大师的尊重,虽然她身份尊贵,乃是太子妃,但那也没办法强迫那位大师来给她看病。 段夫人笑道“这件事哪能你出面,应当由太子出面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益彰去请那位大师的时候,段新钰心里还有些忐忑, 既担心大师不来, 又担心太后怪罪他们叨扰大师, 大材小用。 以至于大师慢悠悠跟在相益彰身后进来东宫时, 段新钰一下子站起身, 差点迎上前行个晚辈礼。 她缓了缓心情, 迎了上去。 大师朝她行了个世外佛家礼,段新钰忙还了一礼,“大师好。” “娘娘不必多礼。”大师慈眉善目,给人的感觉倒是挺好的。 “烦请大师给内子看看。”相益彰在旁道。 大师点点头, 自袖子里掏出个垫子, 搁到桌子上, 而后素手微探,让她将手腕搁到上头。 段新钰依言将手放了上去,下一刻, 大师略带茧子的手指肚触碰到手腕, 微温, 她胸口开始不停跳动, 忐忑又紧张地盯着大师。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大师能不能帮她 约莫几息, 大师沉着眉眼将手收了回去。 看见他这模样, 段新钰心里一咯噔, 另一只手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手掌上头突然覆盖一层温热, 她眨眨眼, 偏头望去, 对上相益彰关怀与宽容的目光,心头微暖,她扯扯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 “大师,怎么样”相益彰率先问道。 大师沉吟稍许,没回答,反倒询问了她一些之前的事情,关于她早产,身子不好,以及年轻体弱诞下圆圆等等。 末了,又沉吟许久,方斟酌着道“你身子亏损严重,又天生不足,好在这些年一直在不断调养,加上年纪尚轻,血理充足,老衲可以给你开一副药膳方,你根据这副药膳方调养个一两年,等身子好些了,再酌情减轻药膳量,想来,就无大碍了。” 段新钰眨眨眼,许久,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地看向相益彰,结结巴巴道“大,大师的意思是我可以痊愈我还有救我没听错吧” 相益彰同样眉眼带笑,温柔依存,“自然,你没听错。” 段新钰激动地站起来,手指不住哆嗦,要不是顾忌大师在场,她真想扑进随遇安怀里好好哭一通。 天知道,以前她不把身子难以有孕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嫁与随遇安后,她心里有多害怕、忐忑,她害怕太后皇后会怪罪她,害怕朝臣会议论纷纷,害怕随遇安心里会有压力。 但是现在,她终于彻底放下这些顾虑和担忧了。 她捂住嘴,滚烫的泪珠立即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大师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过了会,捋捋胡须,不忘叮嘱道“虽说经过调养的身子应当能再生育诞嗣,但你身子到底比常人弱一些,应当多注意谨慎,即便想要再添子嗣,也要中间多调养两年,且不可贪多。” 段新钰被说的红了脸。 大师说完,就继续笑吟吟不吭声了,刚刚他一把脉就知道她体内有寒气,对身体很多方面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但顾及她的身份地位,想来最关心的就是子嗣问题。 女子生育本就对身子有很大损伤,她这副身体就更要多注意了。 脸皮红红地送走大师,目送他离开后,段新钰立即转身,迫不及待抱住相益彰,开心不已,“随遇安,我们能再次孕育孩子了。” 相益彰笑着摸了摸她脸蛋,想了想,道“其实我并不想要很多个孩子,照顾不来,对你身子也不好,我们可以再添个女孩,像你一样的女孩,就足够了。” 段新钰笑笑,心里却道,怎么也要再来个皇子,不然怎么堵住后宫和前朝的悠悠众口,至于小公主,她自然也喜欢。 如果将来能得幸再孕育一胎,是龙凤胎就好了,这样子小皇子,小公主都有了。 东宫寻大师过去的消息,太后和皇后不日就知道了。 皇后顾忌太子不是她亲生的,怕她关心太过,引起太子心中不满,因此只是问身边的嬷嬷,确定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就放下了心。 太后就没这个顾忌了,她不能直接追问大师,便干脆将太子叫了过来。 “听闻昨日你将大师请去了东宫,可是你或者太子妃身子不好” 其实太后心里笃定应该是太子妃,要是太子本人有事,完全可以直接找大师看病,不必再特意请到东宫。 请大师过去的时候,相益彰就料想到了这一幕,他心里转过提前准备好的说法,恭敬回道“太子妃与孙儿成亲半年有余,却一直未有身孕,她心里担心,怕有些御医诊治不出来的隐疾,遂就叫大师过来看看。” 不能随便找个借口唐突过去,而怀孕这种事,的确足够让太子妃着急,太后听到也不会怪罪。 果然,听到这件事,太后立即坐直了身子,追问道“可有什么事” 她虽然很喜欢圆圆,但有时候难免觉得宫里还是太过冷清,要是再添个孩子就好了,太子和太子妃成亲的时候,她就很开心,还畅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抱曾孙曾孙女了。 相益彰沉稳回答“大师说没什么事,太子妃只是因生育圆圆时受了苦,身体有些受寒,调养段时间就好了。” 不能将红豆不易有孕这件事交代出来,不然便是皇祖母再慈悲,也难免会对她产生一丝不满,若只说她身体有些寒气,过段时间就能调养好,太后就放心了。 更何况他特意强调是生育圆圆时受了苦,联想到红豆生产时,不管是他还是皇族人都没守在身边,这才叫她受了苦,太后心里不自觉就会对她产生一丝怜爱。 果然,太后脸上的焦急放下,随即,浮现出一抹宽慰和心疼来,“这样最好,太子妃受苦了,你要多体谅她。” 再想到圆圆被她养得很好,她可算是整个皇族的大功臣,内心不由更加慰藉,“哀家这里有几支上好的山参,你一会都带回去,给太子妃好好补补身子。” 相益彰立即笑道“太子妃得皇祖母如此怜爱,孙儿都要羡慕了。” 太后哈哈大笑,“你个猴孙,哀家这里的好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你和太子妃的。” “孙儿不敢贪图,孙儿还想着等寻到奇珍异宝,定要全部进献给您,好让您多怜爱孙儿一些。” “哈哈哈。” 慈宁宫内,笑声滚滚,宫人许久没见太后这般开颜了,不由一个个抿着小嘴,笑得小脸蛋直发光。 大概八九日之后,陛下终于大好了。 这样的大好事情,原本应该办场宴会庆祝一下,但不知为何,陛下与太后都没主动提起,好似完全不在意似的,有一次皇后倒是笑着随口提起,但立即被陛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知道了陛下的心思,也就没人再不长眼主动提起这件事了。 眼看着陛下的身体好似完全好了,大师也就没了留下来的意思。 这夜,整个安静祥和恍如平时,但仔细瞧去,又好似多了一分静谧,连夜晚虫儿低鸣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唯有陛下的寝宫亮如白昼,殿门紧闭,外头有重兵把守,偶有太监宫女路过这里,都不自觉敛住了呼吸。 安静的宫殿内,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正是一国最尊崇贵重的陛下与太后。 另外那个人,自然就是准备过两日就辞行的大师了。 太后率先开口“此次当真劳烦大师了,大师不如就此留在京城,皇帝再封赐大师一个国师位子,百官皆拜,尊享俸禄,岂不比流浪民间来的享福。” 闻言,大师神情从容,“各人自有缘法,于太后来说,困于宫中这一方天地,享无数人伺候奉承,用不尽珍宝美馐是享福,但于老衲来说,潇洒自在于天地间,见识千里芳草,万丈深渊,救治无数黎民百姓亦是享福,佛曰,不可道也。” 太后淡笑,不再规劝,只是道“无论如何,大师救了陛下的性命,亦是救了哀家的命,哀家和皇帝是定要赏赐的。” 大师看了旁边沉默寡言的陛下一眼。 良久,他微阖眼眸,云淡风轻,又暗示颇深道“太后应知,老衲只是让陛下清醒了过来,陛下最终能否痊愈的缘分不在老衲身上。” 太后陡然僵住。 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老衲一直记得,那天太后跟老衲说的话,不知太后可还记得” 陛下猛然抬起头,盯向身板挺直的太后,他神情隐在烛火照不见的阴暗角落,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隐约瞧见隐在烛火边缘忽隐忽现的下颌,上面零散着零星又嘈杂的胡须。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恍然出神,低声呢喃,“哀家当然记得。” “母后”陛下忍不住出声。 太后看向他,神情怔忪,眼神飘散,凝在他脸庞,似乎在出神,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回忆,许久,她轻轻一笑,“皇帝,不知不觉,哀家都老了,你也长大了。” “母后”陛下动情,眼角隐隐现晶莹水光。 突然,太后转过头,闭上眼,深呼吸,收拾好心里和面上的情绪,再睁开眼,已经恢复成平日的冷静持庄。 “大师,你说吧,只要能救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 大师望着他们,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件事,还需要太子妃的帮忙。” 闻言,陛下似恍然又似解脱,“怪不得,怪不得” 他苦笑一声,“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 大师微微一笑,“陛下,你不是已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吗” 陛下看向他,神情平静,“大师何尝又不是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陛下大愈的时候没有举办宴会, 举国庆祝, 但这位大师将要离开的时候,陛下却特地办了场欢送宴。 由此可见, 陛下对这位大师的看重程度。 朝臣们居然是沾了大师的光才在两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了完整无缺的陛下。 见到完好无事的陛下, 当即有几位老臣重臣痛哭失声, 跪倒陛下跟前, 扒拉着他袖子哀哀哭嚎, “陛下, 陛下啊,老臣总算见到您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陛下心情不错, 和颜悦色, 一个个抚摸过各位大臣的头顶花翎,道“孤没事, 让诸位大臣担心了。” 老臣们一个个痛哭流涕,“陛下您没事就好, 您没事老臣们就放下心了。” 有些机灵的,还特地跑到大师跟前,郑重朝他行礼,谢过他救治一国之主之大恩。 大师笑了笑,合十回礼,那淡然世外, 看破红尘的态度当即让许多想作秀的大臣脸一红, 扭扭捏捏退到一旁, 再不敢随意放肆。 陛下举办这场宴会的主要参与人员为诸位皇子与京城重臣,段新钰不必参与,就待在东宫,看看书,绣绣花,教教圆圆,倒也自得其乐。 前朝宴会直到晚上申时才散场,听到小太监传来宴会散场的消息,她当即吩咐人将洗澡水和醒酒汤准备好,一会儿太子回来就要用。 结果,她等啊等,等啊等,都快靠在软塌上睡着了,相益彰还没回来。 圆圆都已经等不及回偏殿睡了。 被白鹭叫醒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清醒,揉揉眼,软趴趴地靠在软枕上,氤氲着嗓音问“太子回来了吗” 耳畔传来白鹭柔美而轻缓的声音,“回娘娘,殿下还未回来。” 段新钰微蹙眉,顿了顿,挣扎着睁开眼,眼睛立即摄入案桌上刺眼的烛火光芒,她立马合住眼,缓了缓,方再次彻底张开了眼。 眺望四周,果然,没有太子的踪迹,房间依旧是她睡前的样子,就连旁边书桌上被她反扣住,又微折了一个角的书籍都不曾变样。 缓缓站起身,白鹭立马上前搀扶住她,她慢慢朝殿门口走去。 帘子被掀开,踏出门槛,浓重的夜色顿时披荆斩棘般袭来,夜晚微微凉的冷意卷着几许凉风打着旋飘在周围,柔软的裙裾被撩拨成各种弧度,她打了个颤,伸出手,抱紧了胳膊。 不多时,身体突然被一层暖意包裹,心一跳,立即转身,但在瞧见身后的人影之后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娘娘,夜晚冷,小心着凉了。”丹心眉眼柔顺道。 段新钰点点头,担忧地望向来时的路,过了会,她忍不住道“太子怎么还不回来” 白鹭适时开口,“想来是宴会后陛下将殿下留下了,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已经派了人过去,想来一会儿就将那边的消息带回来了。” 段新钰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会,前方沉沉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个蓝领子人影,瞧着是名小太监,她眼睛一亮,忍不住上前一步。 “参见太子妃娘娘。”转眼间,那名小太监就来到了人前。 愣愣看着他,陡然反应过来,他好似不是东宫的人,段新钰心里疑惑,面上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段新钰瞪大了眼。 心思重重跟着小太监来到行宫后,抬起头,望见里头灯火辉煌,人影窜动,她控制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大太监迎面上来,微微朝她施礼,笑容满面,作探手状,“请吧,太子妃娘娘。” 深吸一口气,她提了提裙摆,挺着胸昂着头走了进去。 结果进去后,瞧见里面的人,她瞬间就松了心底那口气,太子也在。 规规矩矩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父皇万安。” 陛下看起来倒是很高兴,喝多了似的,摆摆手,脸蛋两坨醇红,“自家人,不必多礼,来人,给太子妃看座。” 宫人麻溜地将凳子搬了过来,段新钰却瞧向还站着的相益彰忐忑难以入座。 陛下注意到,大手一挥,道“再给太子也搬个凳子来。” 如此,相益彰和段新钰齐齐道谢,“谢过父皇。” 两人挨着坐下,缓了缓,段新钰突然微抬胳膊肘,朝旁边捅了捅,同时瞥过去一点目光,带有些许疑惑,无声问道父皇叫她来所为何事 相益彰顿了顿,却没回答,恍惚地低下了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种神态,与那天见过大师后的神态极其相似。 段新钰心里既疑惑又担忧,不由抬头看向上首的父皇,一抬眼,却冷不丁对上大师的目光,内心猛然一突。 那目光包容,宽和,又仁慈,慢慢的,她心情不由自主平静了下来。 大师朝她微笑,眼睛熠熠发亮,似乎有光彩夺人的光。 段新钰心里疑惑,面上却不由自主地回了笑。 “太子妃啊。”陛下突然开了口。 段新钰心里一突,忙站起身,恭声,“父皇。” 陛下抬起手让她坐下,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一时又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良久,他看向一旁的大师,叹气,“还是你来说吧。” 段新钰心里更加疑惑了,究竟是什么事,以至于随遇安和陛下都如此神态 她看向大师。 大师含笑望着她,风轻云淡,好似闲聊似的开口道“太子妃娘娘,想来,你和太子殿下认识的方式并不普通吧” 段新钰顿时瞳孔一缩,第一反应迅速扭过头,找寻相益彰,眸子里闪过惊慌和诧异,对上他平静的眼眸,她张开嘴,无声做询问状。 眼珠动了动,相益彰终于回神,微微颔首,让她放心开口。 段新钰愣了愣,须臾,缓缓回头,看向凝望他们的陛下和大师。 过了很长时间,她咬住唇,慢慢说道“是,我与太子相识过程的确不凡。” 大师眼里闪过沉思,“此次缘分其实根源在你身上。” 回忆往昔与随遇安相识的种种,许久,她再次咬唇点头,“嗯。” “你可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段新钰茫然地抬起头,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话毕,猛然想到什么,她踟蹰着回答,“也许,跟天气有关” 无论第一次抑或后面的联系,都跟天气,准确点说,跟下雨天有关联,遂当时她就和相益彰讨论这件神奇的事应当和天气变幻有关。 大师赞许地点点头,脸带笑意,“你猜测的没错,此时的确与天气剧烈变化有关联。” 段新钰睁大了眼睛,她回头看相益彰,看到他脸上也浮现几许诧异。 大师继续道“你这种体质在我们那里被称为易感体质,一般来说,这种体质遭遇剧烈变化的天气确实容易产生穿越活动,这种体质万中无一,几亿人里也不一定有一个,很幸运,太子遇见了你。” 段新钰目瞪口呆,完全呆傻了。 不是,这位大师说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懂呢何为易感体质穿越活动又是什么 大师却盯向猛然僵住的相益彰,他知道,他听得懂,“太子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你一到这里就被老衲着人送到了京城,还被陛下硬认为自己亲生子,封为太子” 相益彰再次一僵,这正是他这几年的疑惑,之前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在听到大师的那些话之后,他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了个念头。 大师一字一句,“因为,你确是陛下的亲生子。” “你生下来体弱,险些活不了,陛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你送到那个世界,又费尽心血为你找到庇佑。” “他心里清楚,只有那边的医疗条件才能救好本该命绝的你。” “因为,陛下本就来自那里。” 相益彰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脸色平静的陛下。 耳畔,大师的话还在继续“太子,你不要埋怨你的父亲将你丢下,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那边才能救你的命,而这边,亦有陛下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他却根本听不下去了,只怔怔的,愣愣的,出神地盯着那个他一直没怎么认真端详过的人。 什么时候,他鬓边的头发几乎变成了灰白,什么时候,那张原本还有些肉的脸庞此时却瘦成了一张白纸。 他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身子将衣服衬托得松松垮垮,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当成个风筝吹上天。 耳畔的话不知何时消了音,盯着的那个人,也愈加模糊,他怔怔抬起手,捂住刺痛难抑的心脏,激烈的情绪在胸腔和脑海里翻腾激荡,他张张嘴,却发觉自己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情绪方缓缓平复下来。 耳朵重新接收到外界的声音。 恰好听到大师道“老衲虽将陛下唤醒了,但进一步的治疗和调养,以这边的医疗条件是无法办到的,想要彻底治愈,就只能将陛下送回去。” 对,没错,让陛下“回”到他的世界。 而对于相益彰来说,其实这边,才应该是属于他的世界。 相益彰怔住。 段新钰倒是率先回过神来,她惊呼一声,担忧地看向陛下,“父皇,大师说的是真的吗您现在还没痊愈需要到随遇安那个世界才能彻底治愈” 陛下没立即回答,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随遇安估计是太子在那边的名字,当年他拜托的人也的确姓随。 顿了顿,他点点头,“大师所言不错。” 段新钰咬咬唇,坚定地看向大师,道“大师,您说,我需要做什么只要能救好父皇,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不傻,知道父皇和大师特意叫她过来肯定是有事,联系到她曾经经历过的匪夷所思事件和大师的解释,不难做出猜想,也许,她是可以将陛下送到那个世界的关键因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段新钰没立即从大师嘴里听到缘由和真相, 因为就在她话说出口的当头,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愕然转过头,陛下和相益彰也拧眉看向门外。 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太监率先跑了进来, 急声道“陛下, 留王殿下来了, 吵着要见您。” 话音刚落,一个纷繁紫色花纹衣衫的男子就闯了进来,他看过来,眼神明亮,大抵因刚刚和侍卫动手挣扎, 脸上浮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殷红,气息微喘, 额角渗出一层浅浅的汗渍。 不知是否是段新钰的错眼,看到她和太子在,他眼神似乎愈发明亮了。 这个时候, 正在拉扯留王和挤在门外的侍卫齐齐惶恐地跪了下来,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臣等奉守不严, 请陛下治罪。” 心里满是惶恐和无奈,他们被陛下特地调过来把守殿门,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本来好好的, 他们还有心思欣赏头顶明亮皎洁的月色。 谁知, 就在这个时候,留王突然走了过来。 一开始,他说要求见陛下,他们自然不同意,陛下已经提前交代过,不论任何人,哪怕皇后过来,都不许打扰里面。 但留王却好似疯了似的,不管不顾要往里面闯。 本来,他们带着刀具,哪怕陈王过来,他们也敢动手将他压住,然后再禀报里面,看陛下怎么处理,但偏偏这个人是留王。 谁人不知,陛下偏宠留王,几乎可以说,留王是陛下一手带大的,更何况,留王身子不好,若他们出手没个轻重,将留王伤到了,事后陛下怪罪起来,不用想就知道,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留王,反倒要先将他们打一顿板子。 因此,一时间,他们出手就有些瞻前顾后,不敢用力,谁想到,一个没留神,留王就挣脱他们,闯了进来。 他们心下苦涩,只得请罪道“还请陛下降罪。” 陛下盯着他们,尤其是旁边神情倔强,眼里透露出某种异常明亮的光的留王,神情一时复杂,抿唇不语,许久,他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这事不怪你们,你们先下去吧。” “至于留王,想留就留下来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有些惊异,不过一刹那,他们反应过来,忙惊喜交加地站起身,麻溜地退了出去。 殿门被关住,下一刻,无边的寂静和好奇在殿内蔓延。 段新钰没敢一直盯着留王看,不过即便恭敬地垂下了头,她的目光依然时不时朝保持沉默的留王和陛下溜去,他们两人之间,好似有些外人难以言道的事情。 沉默了会,留王终于理了理身上的凌乱,率先开口,给陛下行礼,“参见父皇。” 声音沉稳有力,有条不紊,若不是段新钰刚刚有看到他焦急狼狈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被陛下邀请过来的。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是因为知道陛下宠爱他,不会惩罚他吗她若有所思。 留王从进来到行礼过程中,陛下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复杂难明,其中好似有心痛,怀念,愧疚等等,晦涩难懂。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黯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留王抬起头,神情奇异的平静,或者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平静得有点麻木,“四年前,您跟这位大师密聊的时候。” 当时,他只是心情不好去一个寺庙躲着静心,谁知道,就听到了那么一个惊天大消息。 从此,他就再也不是留王了。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再次恢复寂静,静的让人心慌。 段新钰不安地动了动脚趾,茫然又担忧地看向旁边的相益彰,却看到他脸上也残余几分迷茫,看来他也不知道他们这没头没尾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陛下再次开口,嗓音仿佛更加苍老,“父亲本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带你一起。” 听到这个话,留王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咬住唇,眼角绷起几丝倔强,居然硬生生将那抹湿热咽了回去,须臾,松开下唇,唇色立即掠出一点朱红,艳丽得令人心生荡漾。 他垂着头,没吭声。 良久,陛下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挪开,神情黯然,看向相益彰,顿了顿,介绍道“这是你弟弟。” 段新钰默然。 这不废话嘛,她自然知道留王是随遇安的弟弟。 陛下闭闭眼,长出一口气,咬着牙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并不是孤的亲生子,是孤当年,从随家抱来的质子。” 没错,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论他对留王再好,再怎么由心把他当做亲生子,都遮掩不了当年他抱他回来的目的并不纯这一事实。 那是他怕随家虐待他儿子,而从随家人手里抢过来押在手里的质子。 相益彰和段新钰猝然转过头,震惊地看向旁边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神情的留王。 这一刻,无数情绪和回忆从眼前闪过,他们想起陛下对留王的无条件疼宠,想起留王分明没有争储的意思但却一直与相益彰针锋相对,以及听闻大师过来后,他过于关心的态度。 原来,原来是这样 许久,相益彰眼里闪过复杂和感伤,他突然想起爷爷走的时候。 那个时候,爷爷经常无缘无故盯着他发呆,且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通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当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以及父亲和母亲对他的冷淡,当时他还在奇怪,明明这两人对他十分冷淡,冷淡到几乎不想见他的地步,但在听完爷爷立下的遗嘱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当时他们各自的子女还想闹过,但硬是被他们压了下去。 当时他以为,即使不说,他们心里应当还是有一点点他的位子,却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那些遗产,根本就不是留给他,而是留给这个早年被父皇硬生生抢走的孩子。 他整个人怔怔的,一时间都痴了。 不知过去多久,留王抬起了头,看向上首的陛下,眼里满是愤恨,怨怼,“若不是您,我何至于与家里分开整整二十年,何至于连亲爷爷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明白您爱护太子的心,但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就活该成为保障他安全的一道护栏吗” 见到留王眼里的怨恨,陛下就白了脸,这些年他努力弥补,各种溺爱,就怕看见这一天,可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每说一句话,陛下的脸就白一分,直至最后,他的脸已经不见任何红润,白的恍如白粉,惨白惨白的。 段新钰回过神,听到他这话,慢慢拧紧了眉。 虽,虽然陛下这事做的是有点不地道,但是,但是陛下这么些年到底没亏待他啊,他怎么能这般说话 动动唇,看向相益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他好似还没回过神,整个人恍恍惚惚,根本没留意到留王说的话。 留王整个人爆发过后,算是将这四年心里所有的郁闷和怨愤全部排泄了出去,他眼眶通红,鼻尖也一撮红,脸蛋浮起两坨不正常的潮红,衬托其他地方愈发惨白,额头与脖子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他吸吸鼻子,慢慢平静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到达了一种寂静状态,许久,平静道“陛下,我这次来,是想请求大师送我回家。” 他连父皇都不愿意喊了。 陛下闭闭眼,过了会,又睁开,眼里的疼痛浓郁而沉久,他转向大师,沉声,“大师,可有办法” 大师撩起眼皮,不紧不慢道“依旧是那个办法,需要太子妃的帮忙。” 顿了顿,他转头,望向一脸冷淡,冷淡得好似要将自个整个人从皇宫中剥离出去的留王,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留王殿下,你错了,陛下并没有强迫你和父母分开,是你父母自愿的,他们从陛下那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钱,然后将你交给了陛下,换句话说,这是陛下与你父母做的一份平等自愿的交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当年你父亲做生意破产, 到处借钱欲使东风再起,但肯帮助你父亲的人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找到了你父亲, 与你父亲做了一个交换,事前我们已经将所有事情,包括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要将你带走这件事, 都一一讲清楚了, 结果很明显, 你父亲只是考虑了一晚就答应了我们的交易。” 留王愣愣地听大师说完这一席话, 神情一片空白, 整个人似呆住了, 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 陛下叹口气唤住大师,道“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穿梭问题。” 他没有阻止大师说这些话, 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留王走,但看今天他的样子,想必是一定要回去了,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省的将来回去,若看到他父亲母亲各自有了新归宿, 新家庭, 再从里面得知当时的真相, 心里受到的冲击更大。 不过,看到留王这番失魂落魄,心里所有的期待都破灭以至于整个人都心灰意冷的样子,他心里一痛,忙补充道“留王,当年你父亲之所以同意与我做交易,不仅仅是想要借钱,更主要是你心肺有问题,现代污染严重,估计你不懂何为污染严重,但等你将来回去,你就明白了,大夫曾告诉你父亲,你这种情况最好送到乡下,山里,空气清新没有污染的地方,不能长时间待在城市那种污染严重的地方,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才同意我将你带走。” 这也是这么多年留王身子一直不好的原因。 留王眼睛一亮,满怀希冀道“真的” 陛下点头,“自然是真的。” 留王脸上缓缓绽放一抹笑容,但这笑容,太过灿烂,又太过短暂,转眼间,他就恢复成了原来的冷淡与自嘲。 他哪里不清楚,这是父皇诳他的,纵然有些许这种原因,但更主要,是为了钱。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钱,将他卖了。 他自嘲一笑,眼底莹莹泪光闪过。 “这么些年,父亲母亲从不曾在意过我。”突然,殿内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就看到相益彰盯着前方,没看任何人,冷冷淡淡径自说话。 虽然他没看任何人,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父亲母亲正是留王的亲生父母亲。 “但爷爷去世前,曾主张要把一大半遗产全部留给我,他们居然丝毫不反对,当时我不理解,但现在想来,他们真正想留给的人是你。” 就像即使他在那个世界待了二十年,叫了旁人二十年的爹娘,但父皇从始至终,都一直将太子这个位子给他留着。 父母亲情,血缘至亲,不只是说说而已。 陛下紧紧攥住扶手,心里充斥着怒气,无奈,心酸还有愧疚。 他一直没来得及问太子在那边过的怎样,但也间接从太子妃嘴里听到过一些情况,加上太子初来时的状态,他以为他儿子过得还不错,那对夫妻会像他对待留王一样对待他儿子,没想到 闭上眼,努力压着舌头下颚,他将指甲紧紧攥到手里,感受掌心清晰而深刻的痛,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内心的怒气。 父母的关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来自现代的他怎么会不了解。 但是,但是他突然泄了气,颓丧地靠在后背上。 这件事最该怪的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贪恋这边的权势,放不下这边的一切,狠心将太子一个人扔在那边,太子怎会一个人孤苦无依地长大。 亲生父亲尚且不称职,又怎能埋怨他人呢 而太子说完后,留王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呆呆地看向他,似乎有些没听懂。 桃花眼睁圆,眼角一抹晕色拉得很长,整个人给人一种很惊艳精致的感觉,但偏偏,他眼睛睁得通圆,眼神呆呆的,好似一只惊住了的猫儿。 段新钰突然觉得这样子的留王很可爱。 他一直是嘲讽的,冷淡的,今日所见,又添了一分怨怼,但此时好似才是他的真性情,呆呆的,天真的可爱。 抿抿唇,她拉住了旁边相益彰的手,手心的温度度到他身上,给他以温暖。 相益彰回头看她一眼,蓦然笑出来,此时他的笑不再饱含冷淡与寡清,而是深蕴一种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温暖气息。 他现在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不得父母疼爱的孩子,他有一心为他打算考量的父亲,为了怕他受苦受罪,千般仔细,万般小心都不为过。 既然这样,他还有什么埋怨的呢 停了会,他看向留王,轻声道“不论是爷爷,还是父母,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留王眼睫毛颤颤,泪珠蓦然滚了下来。 两天之后,大师走了。 段新钰没办法去送他,不过陛下以及太子,陈王和留王都去了。 那天将所有事情都说开后,明显感觉所有人关系都更进了一步,陛下也明言对留王说“不论怎样,你都是孤的儿子,孤亲封的留王。” 当时留王笑了,喊了一声,“父皇。” 身为在这件事当中起主要引导作用的中心人物,段新钰偏偏觉得自己好似是个局外人,不是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与纠结,而是哪怕她是太子妃,哪怕她嫁给了太子,哪怕是她将太子引了回来,但是她永远也无法加入他们之中,体会不到他们刻骨铭心的这二十年。 但是,她相信日后的感情,会慢慢有她和圆圆的一份。 段新钰笑着抚摸了下圆圆胖乎乎的小脑袋,怜爱地看着他。 大师临走前给圆圆看了一眼,听他说,大抵因随遇安和她的特殊身份,圆圆也继承了她的易感体质,而且比她的感性还要强烈。 大师还说,人的这种易感体质只是一种概率,不是说你想穿越就能穿越,有些人哪怕是这种体质,但这一辈子若遇不到合适的机会也不会发生这种活动,这种概率极低,且大部分发生在人十六岁至三十岁之间,这是最活跃的几年,若过了三十岁,感性会大大降低,基本可以断定无法穿越了。 她望向窗外,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碧清的天空澄澈见底,好似一汪碧蓝的湖水。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这个机会,听大师说,陛下的身子顶不了几年了,若不在这几年内顺利回去,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下午,相益彰和陛下等人回来了。 陈王也跟着进宫了,听说他找陛下有事,相益彰懒得看他溜在他和留王之间的眼神,便干脆转身回了东宫。 听到相益彰叙说外面的事,段新钰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道“说来,只有陈王才是你们几个中最为安逸幸福的。” 自小养在陛下身边,由陛下一点一点教养长大。 不像相益彰,自小离了亲生父母,在那边,爹不疼娘不爱的,虽说有一个爷爷对他不错,但那哪抵得上爹娘对他成长的重要性。 还有留王,虽说陛下拿他当亲生子,他这些年也过得不错,但陛下到底不是他生父,知道事情真相后的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和自我怀疑中吧。 相益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段新钰猛然想起一件事,坐起身,兴致勃勃道“这件事解决了,我妹妹和白林的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说带这个,相益彰嘴角弯起,微笑道“你可以给岳父岳母写信,让他们回来操办妹妹和白林的婚事了。” “嗯嗯。”段新钰大力点头,眉眼弯起,那是彻底没了心事。 这么些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清钰的婚事,眼看着他们之间的阻碍也没了,那真是恨不得立即将她的婚事解决。 她笑笑,叹口气,怅惘道“妹妹等了他那么多年,他若不能给妹妹一个好交代,或者说日后负了妹妹,我定然饶他不得。” 相益彰笑笑,揽住她,将她揽到怀里,“你放心,不用你,我就饶他不得,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若有人负了她,我定然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嗤”,段新钰嗔他一眼,抿着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相益彰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头顶,亲昵地蹭蹭,呢喃,“我也一样,若有一日,我负了你,负了圆圆,就叫这上天降个雷将我劈死。” 段新钰惊呼一声,忙伸出手捂住了他嘴唇,瞪他,“胡说什么呢也不怕晦气” 抱住他,腻歪地摇晃两下,“我相信你不会负我和圆圆。” 相益彰笑笑,段新钰趴在他怀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她昨天就有疑问,只是当时气氛不对,她也就没提出来。 “你说,”她抬起头,“那位大师跟陛下是什么关系怎么陛下的事情他全部知道况且,听他说,当年陛下将你送过去的时候,他也陪伴在身边。” 说到这个,相益彰拧眉,半晌,他轻轻摇头,“父皇没提起有关大师的事。” 那边,将陈王打发走,陛下看了会奏折,突然起身,披了披风,走出去,上了皇宫的眺望台。 眺望台是整个皇宫乃至京城最高的建筑,可以一眼看到城门以及城门外那条通往不知名远方的黄土路。 今日,他和太子就在那里将大师送走了。 大师慈眉善目,通透豁达,面上常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温笑,令人一见就心情舒朗,不自觉想亲近倾诉。 但是,又有谁知道,当年他初见到他时,他那冷清冷血的神情与性情。 这么些年,大家其实都变了。 凉风袭来,掠起他身前的金丝缠龙纹丝带,他巍然立正,身形高大偏瘦却不显颓势,依旧如当年一般威风凛凛,令人信服。 抬起下颌,望向遥远天地相接处,许久,怅然一笑。 这么多年,你终于洗清了内心的诸多罪业,重返纯净自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钰和白林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 眼看着现在已经冬初,过不了两个月就过年, 进入下一年了,遂就将婚期定在了明年初。 段新钰郑重其事地将这件事写信告诉了远在衮州的爹娘, 并叮嘱他们,过年一定要过来,顺便在京城多待些日子, 起码也得等将清钰的婚事操办完了再走。 其实, 她更希望爹娘将那边的事放放, 过来京城来, 如果他们想做生意, 她亲自给他们选块地皮, 最重要的是一大家子待在一起,团团圆圆, 美美满满的, 多好啊。 不过她知道,短期内爹娘不会放弃那边的生意,衮州的生意刚走上正轨, 连本金也刚将将赚回来,他们肯定要赚个盆钵金满才会做进一步考量。 过不了多少天, 衮州回信,果然, 信上交代, 爹娘对两人定亲的事情十分满意, 还特意叮嘱段新钰,她是长姐,现在他们不在身边,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事需要她去主持,拿主意,得为清钰做主。 收到信,段新钰笑笑,即使爹娘不说,她也知道,清钰护了她这么多年,现在是她护着清钰的时候了。 此次举人考试,学钰过了,不过名次一般,只在十五名,但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是举人身份了,加上段新钰现在的太子妃身份,无论如何,清钰都不算普通的小老百姓了,嫁给白林也属门当户对。 说到学钰中举这件事,还有些事情需要念叨。 因着段新钰的关系,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中,且名次还不低,说不定直接给个榜首也不无可能,结果结果出来时,大家都大吃一惊,虽然中是中了,但这名次,好像不算太高。 后来有举子邀请他出来参加宴会,宴会上大家互相考量比试文采,发现蔡学钰这人虽有才识,但还没达到一鸣惊人,惊才绝艳的地步,与他这第十五名的位子的确十分相配。 一时间,众人心里感慨万千。 过不了多久,夸奖太子与太子妃公平公正,任人唯贤的美话就传扬到了京城内外,大江南北。 听到这话,段新钰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她和太子断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文章,这不是将自己的把柄交给朝臣与天下书生吗 不过,不可避免,学钰日后进入朝堂,定然要比其他人更顺畅一些。 话题转回来,清钰这么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段新钰自己又过得不错,有能力,有条件,她就想将清钰的婚事好好办办。 不说媲美一国公主,怎么说都得达到公侯贵女的规吧。 为此,她几乎将自己私库里的一半东西都掏了出来。 她带着写好的嫁妆单子前往家里跟清钰和学钰商量,爹娘暂时过不来,就得他们三个多商量讨论了。 见到这张嫁妆单子,蔡清钰吓了一跳,忙摆手道“这,这使不得,姐,我不能要,不能要,这是你库房里一大半的东西了吧,我哪能要这么多呢,你得给圆圆和日后的小闺女留着啊。” 段新钰笑笑,将单子塞她手里,道“我库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这只是一部分,至于圆圆,不说他本身从太后和陛下那里得到的赏赐就比我多,将来他爹的一大半东西还不是他的,哪用的着我给啊。” 蔡清钰仿佛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将单子撂下,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姐,你忘了,我之前在衮州那边开了个饰品铺子,后来来京城时把铺子和里头的东西都卖给别人了,加上爹娘这些年给我的碎银子以及将来的一份嫁妆添妆,我有钱。” “傻瓜,姐给你的不仅仅是钱,更主要的是京城的两处庄子和一些珍贵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您便是不留给圆圆,留给我将来的外甥女也好啊。” “嗤,”段新钰笑了,“你放心,要是有外甥女,你姐夫定然将东西准备得全全的,起码比我准备的要多出两三倍。” 看清钰还要再做推辞,她拉下脸,训道“怎么姐现在不姓蔡,又嫁进皇宫,就跟姐生分了” 蔡清钰呆呆地眨眼,“没有。” “没有那就收下,”她叹口气,“再说,不仅仅是你,学钰我也准备了一份,只是比你这一份少了将近一半,你要是不收下这些,将来给学钰的那份不更少了,我要怎么拿得出手” 说到这里,她猛然转头,正视旁边乖乖坐着的蔡学钰,笑笑“学钰,你不要怪姐对你和你二姐不一般对待,你是男孩子,将来还可以入朝堂,能自己打拼出一份家业来,但你二姐是嫁给别人,这个时候,自己傍身的钱就显得尤为重要。” 正坐在旁边出神的蔡学钰呆呆地抬起头,“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摆摆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顿了顿,他小声委屈道“其实,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钱,我能自己挣。” 段新钰瞪他一眼,他立即不敢吭声了。 相比二姐,自小被两位姐姐压迫长大的他更加怂。 蔡清钰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要将东西收下了,不过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些东西,起码她要将里头的一半拿出来,等将来外甥女成亲的时候当做添妆添回去。 收好单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说道“对了,姐,这些日子不断有媒人来跟我探听三弟的婚事。” 因着爹娘的交代,加上段新钰的身份,这件事肯定要她和姐夫点头,因此她就将这事具体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这些来提亲的人大部分都是嫡系的嫡次女或者庶长女。” 眼看着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且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又早已添了嫡子,太子妃地位牢不可破,那些簪缨世家都不是傻子,忙想尽办法想跟东宫和太子妃扯上关系,这个时候,清钰和学钰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清钰已经订婚了,不做考虑,但学钰还未成亲啊,且他现在已经是举人,将来中个进士也不成问题,只要能顺顺利利进朝堂,将来的成就就不会低。 这个时候不出手,还等什么时候呢 且你还不能随便找个偏支的庶女之流,不用找就知道,太子妃定然不会同意这些人选,但他们又舍不得嫡长女,再次一点的人选就只能是嫡次女或者庶长女了。 其实,段新钰根本不在意女孩子的身份,只要那人身家清白,品行不错,又对学钰和爹娘,清钰好就足够了。 他们本身就不是出身什么豪门世族,自然对身份地位这些因素要求不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钰的婚事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转眼间,就进入了深冬。 这日清晨,段新钰醒来,懒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探了探胳膊, 好冷啊她忙将自己缩了回去。 过了会,帐子被悄声走进来的宫女无声迅捷掀开,立即, 明亮却不显刺目的光亮挤满了小小的内室, 段新钰抬起胳膊, 挡住眼睛,内心无奈地哀嚎了一声。 喜鹊忍俊不禁地上前,手里拿着给她准备的罩衣, 笑道“娘娘, 时候不早了, 该起来了。”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仁慈, 不喜人一大清早过去请安, 段新钰遂每日能多睡会,但那也不能睡太懒了,不然传到太后和皇后耳朵里,到底是不好。 段新钰心里也知道这个理,遂她喟叹一声, 就老老实实地坐起了身。 下一刻, 宫女们麻溜地给她洗脸梳头穿衣, 再将鞋子套好,等她懒懒地站起身,伸了个懒懒的懒腰后,就觉得混沌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却见窗外一片白茫茫,好似有人在外头糊了一层白花花的东西。 茫然,“外头怎么了” 喜鹊沉稳抿着嘴笑道“外头下雪了。” 经过这几年的生活,她比之前沉稳多了,这时候更是,头发一丝不苟地抿好,额头光洁饱满,不留一点刘海,眼睛温柔地眯起,透露出一丝温柔端庄的笑。 段新钰猛然睁大眼睛,“下雪了” 飞快收拾好,连圆圆都来不及叫上,她就脚步匆匆朝皇后的寝宫走去,来到寝宫,她停下脚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缓了缓呼吸,这才走上前,微笑问守在殿门口的宫女,“父皇和母后起来了吗” 宫女暗自惊诧,皇后娘娘不是不需要人早起过来请安嘛,不过面上却没显,她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后让旁边的人领着太子妃往旁边的耳房坐会,这才转身前往里头禀报。 这个时候,陛下一般刚起,自从大病一场,大夫交代陛下要勤养生之后,陛下每日都是准点睡准点起,早膳也十分营养健康。 进到里面,果然陛下刚起,皇后娘娘正在伺候陛下穿衣服,听到太子妃过来的消息,她面上诧异,和陛下对视一眼,倏忽,想到什么,她问“外头可是下雪了” 宫女心里惊异,恭敬回道“可不是,大雪将地面盖了一尺深呢。” 如此,皇后懂了,她抿嘴一笑,替陛下展了展衣领,而后道“将太子妃请到前厅,本宫和陛下一会儿就过去。” “是。”宫女恭敬地退了出去。 段新钰被宫女请到前厅,等了大概一刻钟,收拾妥当的皇后与陛下便一前一后过来了。 见到他们,她忙站起身,请安,“儿媳拜见父皇,母后。” 不等她将礼行个大周,皇后便笑吟吟地微抬手,道“快快起身,一家子,不必那么拘谨。” 段新钰笑着坐回了凳子上。 几人坐在一起说些家常话,皇后问她,“用过早膳了吗” 段新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没用过。 皇后笑道“正好,我们正准备备膳,你就在这儿一块吃吧。” 说着,她还吩咐宫人将太子,圆圆和留王一块叫来。 等伺候的人都下去后,陛下将东西自袖子里掏了出来,那是个小盒子,不大,约莫只有婴儿手掌大小,盒子檀香木制作,十分名贵,被掏出来后,段新钰和皇后都不觉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里头的东西乍一看,好似两颗并列躺着的两颗种子,浑体呈翠青色,半弯状,嘴部一点点红,红的耀眼,灼目。 猛然瞧见这东西,段新钰心神立即一阵激荡,说不出的感觉自那里延伸过来,慢慢在她周身缠绕,翻转。 闭上眼,长出一口气,细细感觉,许久,她慢慢睁开眼,望向陛下与皇后的方向,对着他们期待希冀的眼神,顿了顿,她羞愧地低下头,低落道“对不住,父皇,母后。” 她这副样子,他们哪里还不懂,失落在心间一闪而过。 片刻,陛下率先回过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无碍,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当年送彰儿走,我们也等了大半年时间。” 听到陛下这饱含劝慰的话,段新钰心里松了口气,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 过了会,相益彰带着圆圆和留王一前一后过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用了个早膳。 留王现下住在宫里,为了怕事情来不及,他早早就收拾好了一切,搬到了宫里。 说到为什么段新钰一大清早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以及刚刚发生的一系列对话,就要涉及到那位大师的交代。 大师说,她的易感体质,现在正处于穿越活跃期,虽然再次穿越的可能性极其低,但有了一种东西的帮忙,就能大大提高几率。 那东西就是刚刚陛下取出的盒子,准备地说,是盒子里那两枚种子样式的东西。 那个东西名叫穿梭引导因子,正是那位大师的发明物,当年,他就是靠这个东西穿梭到了这个时空,简而言之,那个东西可以让不具有这种体质的人拥有穿越的能力。 可惜过去了这么多年,穿梭引导因子的威力已经大大降低,现在若单靠这种东西,估计根本成功不了,但若是再加上段新钰的这种体质,穿越的几率反而会大大提升。 加上剧烈变化的天气,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成功穿越了。 这就是留王留在宫里的原因,一旦穿梭通道成功开启,留王需要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跟着陛下一起离开。 至于皇后,自然也在事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此生此世都只愿追随陛下一人,不管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还是打算回到那个世界。 大师说,如果成功开启了,她会有很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她清晰明了地明白,时机到了。 但过去这么长时间,中间也有过大风大雨的环境,每当这个时候,陛下拿出那个盒子,虽然每次她都有感觉,但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也达不到大师所说的那种一下子就明白“时机到了”的程度。 没办法,他们只能等下去。 大师说,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强求也强求不了。 好在陛下身体现下还不错,三两年内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用过早膳,相益彰去前朝处理政务,陛下则和皇后带着圆圆溜溜达达去慈宁宫请安。 现在陛下几乎已经将朝堂彻底扔给了太子,一来是他的身子不容许他长时间劳作,二来是他想趁剩下这点时间多陪陪太后。 如果说这边有什么让他最不舍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这么多年,太后待他至慈至亲,恍若亲生,真正的亲子当年已经死去,陛下又与亲子性情大悖,这么多年,尤其是送太子离开那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硬生生从后宫中厮杀出来的太后怎会看不出,陛下不是她亲子,她的亲子早就死了。 死在当年那场落水中。 但即使这,太后仍旧把他当做亲生子对待,呵护有加,慈爱异常,因此,若说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也就只有太后了。 但他不能将太后带走,不说穿越时空受到的身体危害,太后这么大年龄能不能承受的住,单论太后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等闲无论吃喝行乐都有人躬身伺候,如果去了那边,可就没有人能毫无怨言,体贴完善地伺候了,太后怎么能受得了 太后大抵也知道这个理,遂她从不提逾外的事,陛下来了,她就笑呵呵同陛下说话,好似不知道他们马上就将离别。 但每次,段新钰跟着去请安,见到太后饱满有光泽的脸庞都忍不住心酸,这个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人,却不得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不论是送陛下到那个世界,亦或者真正送陛下离开。 她心里暗暗下决心,不管怎样,她和太子,还有圆圆一定要小心孝顺太后,如果,如果等陛下走了,他们一定要经常陪在太后身边,最好将圆圆放在太后身边一段时日,好陪太后度过可想而知的一段艰难岁月。 就这样,转眼间,到了新年。 看着圆圆飞快蹿升的个头与越来越流利的动作和对话,段新钰心里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同时,蔡老三与蔡娘子也放下了衮州那边的事,过来京城忙活清钰的婚事,他们要一直待到清钰完婚才能离开。 段新钰专门带了圆圆出宫,相益彰也特意腾出一天时间来陪她。 见到许久未见的蔡娘子和蔡老三,段新钰眼眶顿时红了,她扑到蔡娘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你别走了,好不好” 蔡娘子和蔡老三顿时慌了,他们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随遇安,眼里射出凶光,是不是你欺负我家红豆了 相益彰也很无措,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看见他这个样子,蔡娘子心里一缓,应当不是他的缘故。 她抱住段新钰,还像以前哄那个夜晚怕黑的小姑娘似的,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娘在这里,不要怕啊。” 许久,段新钰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地笑了,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没事,我就是想爹娘了。” 闻言,蔡娘子与蔡老三对视了一眼。 吸了吸鼻子,段新钰没说错,她真的想他们了,尤其这段时间经历陛下与太后之间隐隐的离别之情,她心里更是难受,她将这件事带入到自个身上,瞬间觉得心痛得好想叫人硬生生挖出来。 最让人难受的是,她想的这种情况不无可能。 相益彰会一直留在这里吗对他来说,那边才是他的家乡。 蔡娘子将她的神情收到眼底,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顿了顿,与蔡老三再次对视一眼。 罢了,衮州那边的事提早结束,阖家搬到京城吧,早晚要搬过来,新钰在这边,清钰嫁人了也在这边,学钰暂时求学将来入朝为官大部分也都会待在京城,他们一家子,还是团团圆圆待在一起方能长长久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很有可能是陛下和皇后在宫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因此今年新年比起所有往年新年都要来的热闹,华丽。 未至晚上宴会便不断有世家贵妇携她们的女儿,儿媳等进宫请安。 簇拥在太后的慈宁宫,慈宁宫里一派热闹喜庆。 诚懿侯府老夫人陪坐在太后身旁,笑吟吟地拉着章贞婧说着什么, 说罢,章贞婧害羞地垂下头,脸蛋染上一层胭脂红, 太后则哈哈大笑;“吕家那个小子确实不错, 听陛下说, 吕家那小子文采斐然,人品亦贵重,他日下场, 前三甲定然有他的一个位子。” 闻听此言, 诚懿侯府老太太顿时喜笑满面, 还有几丝与有荣焉, 章贞婧亦控制不住嘴角微扬。 老太太面上谦虚一笑, “承蒙陛下看重他,若来年下场当真能捞个名次,也算他的造化。” 说着,她心里遗憾,本来家里对章贞婧的期望是能将太子妃之位拢到手里, 谁想太子居然已经自己选了太子妃, 不过还好, 段府一向跟诚懿侯府关系密切,便是不如章贞婧当太子妃对侯府利益更大,但也比旁人好太多。 其次最好的人选应当是段府,不提段府跟诚懿侯府的关系,单说段府“帝师世家”这个荣誉,便比那些什么清贵书香世家好太多,但段府没有亲生子,这就令人遗憾,没有办法了。 这些道理,章贞婧也被仔仔细细掰扯过一通,想及,她偏头望向坐在上首的太子妃,瞧见对方温婉愈发大度显贵的气质,她一怔,又怅惘,许久,豁然地笑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事情已经定型,她也早已认命了。 段新钰收回自诚懿侯府老太太身上的视线,心下感叹,没想到章贞婧竟然不知不觉就定亲了。 不过她也的确到了定亲的年龄了。 除此外,还有慧姐儿,扭头看向崔慧仪,就见她正被崔夫人说得耷拉着脑袋沮丧,稍即,抬起头不甘心地反驳了两句,然而下一刻崔夫人的絮叨更重,她无奈地叹口气,移开眼睛扫向殿内其他地方。 蓦然对上段新钰含笑的眼睛,她眼睛一亮,忙着急忙慌地朝崔夫人说了两句,就提起裙子悄悄朝那边溜去。 早晚要被那孽障气死,崔夫人气得胸脯起伏,好险压住了自己的脾气,看过来,对上段新钰的目光,她忙转换成一副笑脸,对她含笑颔首。 段新钰微笑回点头,片刻,见慧姐儿溜到了自己身边,不由好笑,转头看她,“刚刚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崔慧仪撇撇嘴,“还能是什么那不是章贞婧那个女人定亲了,她就开始催促我,对我说这次回去定然要张罗起来,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到这个,崔慧仪无奈,“兄长都未曾成亲呢,母亲一味着急我的婚事作甚” 段新钰抿唇一笑,“你兄长膝下好歹已经有了一女,便是再停个两年也没什么,但你确实拖延不得了。” 崔慧仪撇嘴,“话不能这么说,我与母亲虽说都很疼爱小羊,但兄长到底还没个嫡子,本来他”看向段新钰,望着她明亮温和的目光,陡然顿住,过了会,她失落地垂下脑袋,“段姐姐,你过的好就好,这些日子,母亲一直在为兄长的婚事操劳,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收到喜讯了。” 段新钰笑笑,纯然欢喜道“好事啊,你兄长再娶一位夫人,就有人照顾小羊了,小羊还小,到底女子照顾更为妥帖。” 崔慧仪点点头,欣慰道“兄长终于想通了,只是却道,新夫人定要性情温婉良善,拿小羊当亲生子对待的。” “那是应当的。” 小羊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若在新夫人手下受了磋磨,不说其他,随遇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圆圆没认回来之前,他一直很疼爱小羊,这么多年,早就将小羊当成了自己半女。 崔慧仪看向段新钰,听到此事,她没有一点伤心与难过,连一丁点的失落都没有。 真的不喜欢她兄长啊,想来也是,太子珠玉在前,段姐姐又怎会水性杨花看上他人。 崔慧仪摇摇头,将自己那些糊涂的想法甩出去,这样最好,若段姐姐当真对她兄长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崔府才要担惊受怕呢。 兄长不也正因此才打算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尽量不见她,省的给旁人落下什么口实。 她笑笑,倚在她身上跟她谈笑,倏忽,看到什么,偷偷指向那边,悄声道“段姐姐,你瞧。” 段新钰怔了下,循着她的手指看去,那边坐着一位妇人,颜色明媚,神色端庄矜持,双手双脚规矩地放着,瞧着再规矩不过,只是旁边跟着的中年妇人瞧着却不大欢喜她,中年妇人用帕子掩着唇,低声似乎跟她说了什么,眉眼间隐隐现不耐烦与厌恶。 嘴角的笑意微僵,她尽量端庄地起身,为那妇人斟上一杯茶,熟料,妇人只摸了一下便放下茶盏,当然没敢发出声音,她嘴巴微动,煽动不停,似乎说着粗鄙谩骂的话,瞧着妇人的目光愈发厌恶与不屑。 瞧见这一幕,段新钰怔住。 她当然认得这两人是谁,其中一人正是李婉若,那想必另一人,就是她婆母吧。 李婉若婚后的生活究竟怎样,她没有去注意过,说句夸大又现实的话,她还不够让她费那个精力去特意留意,不过今日看来,她婚后的日子不咋地啊。 陈王虽然败了,又被陛下打发出了京城,还降了级,但他到底是陛下亲生子,作为陈王外家,卢府虽然失了势,但多年的底蕴在,一时半会也不会掉下二流世家的地位,若子孙后辈有个有出息的,荣升为一流世家也不是不无可能。 因此,京城里对卢府的态度到没有大变,最多就是普通相交,不像之前那般讨好了。 那位卢三郎也成功去了任上。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李婉若好似没有跟着一道去任上,还被婆母压在手里磋磨。 崔慧仪一直对这个章贞婧的跟班看不上眼,当下不由幸灾乐祸道“这个李婉若,当初攀上高枝时连诚懿侯府这个亲戚也狠得下心撇下不认了,现下好了吧,她这般被欺负,又有谁为她讨回公道。” 段新钰看向诚懿侯府的大太太与章贞婧,两人果然瞧都没瞧李婉若一眼,仿若彼此之间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听闻当初李婉若下决心嫁与卢家三郎时,大夫人便对外说权当没了这个侄女,她成亲时侯府也没一个人前去。 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视线,他们之间的事,跟她却没什么关系。 她笑笑,促狭地看着崔慧仪,“你还是甭笑话旁人,专心你自己的婚事才最是要紧。” 说到这个,崔慧仪沮丧地垂下了头。 当晚的宫宴排场大又热闹,陛下望着下面满脸笑盈盈的朝臣,心里不由感叹,不知不觉,来这里二十多年了,如果回去,也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晚宴直到晚上申时才散场,朝臣们心情愉悦地一一退场,在他们心中,这个年宴跟往年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较往年更为隆盛点罢了。 第二日,是皇家家宴。 这次,陛下仅邀请了两三户外姓人,其一是崔府,崔府是皇后外家,跟太后也有亲戚关系,理所应当在邀请之列,其二是段府,这个段新钰早就猜到了,父亲一向与陛下亲近,她又成了太子妃,被邀请在列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让她惊讶的是,陛下居然还邀请了蔡娘子,蔡老三和清钰,学钰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段新钰当真要吃惊了,她捂住嘴,又无措又感动。 扑到相益彰怀里,哽咽着说“父皇真好。” 相益彰微笑地抱紧了她。 蔡老三与蔡娘子他们也很惊诧,荣幸万分,进宫的一路都分外紧张,不停地收拾身上的衣服和服饰,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冲突到陛下和太后娘娘。 不过瞧见上头笑吟吟望着他们的段新钰和相益彰,还有扑腾着小腿“哒哒哒”迎上来的圆圆,他们的心立即就平定下来,不紧张了。 蔡娘子自小在段府长大,一应问候礼仪等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便是劳动这么多年亦不曾忘记丝毫,遂见礼回答时丝毫不见粗鄙与慌张。 清钰和学钰不必说,他们曾经跟着段新钰一块将规矩一点点学过,平日里没少跟贵公子贵小姐打交道,自然也不会怵场。 至于蔡老三,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等闲问话问候等,交给蔡娘子与这三个孩子就行,他不经常开口,倒没让人觉出什么来。 遂一时间,陛下和皇后对这一大家子感官十分诧异,没想到太子妃自小生活在这样一个知礼明义的家庭,怪不得太子妃是个宽和慈善的性子,他们内心愈发满意。 若立即走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一场家宴自然也是和美团圆。 段新钰和相益彰送段府和蔡家众人出宫,蔡娘子说起陛下与皇后,不由笑道“没想到陛下这般顶好的性子。” 她看了段新钰一眼,“我这女儿是享福了。” 段夫人亦笑道“可不是。” 太子身份稳固,皇后没什么威胁,陛下与皇后,太后都是通情达理,性情温和之辈,钰儿这个太子妃,满京城谁不羡慕夸赞她命好,运道好。 最重要,太子疼她。 闻言,段新钰脸蛋一热,她看了旁边的相益彰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下一刻,纤细的手腕被一只炙热的大手包围,手指微颤,转瞬,指尖缭绕,炙热缓缓下降,手掌翻转,少倾,肌肤相贴,十指环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新年过去,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三月是清钰和白林的婚事, 成亲前一天, 相益彰和短信预报特意叫过来他, 仔细叮嘱了一番。 段新钰说“山竹,姐算看着你和清钰一块长大, 你和清钰的感情姐也了解,姐相信你此时对清钰抱有很深的感情,但关键是以后, 清钰自小好强, 若她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她是万万不会忍着的,你要知道,姐就清钰这么一个妹子,姐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她说完, 白林立即跪地, 铿锵有力道“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负了清钰, 若将来负了她,就要滚滚天雷将我劈死。” 段新钰含笑听他发完誓, 心里很满意,不过面上肯定道“姐知道你有这个心意就成, 发誓就不必了, 不然清钰知道, 该跟我闹别扭了。” 闻言, 白林摸摸脑袋,傻呵呵一笑。 第二日,相益彰和段新钰亲临现场,给他们主婚,还赏赐了许多礼品,一时间,众人看他们的目光立即火热起来。 往前只知道蔡清钰是太子妃的妹妹,听闻两个人关系也不错,没想到,太子妃这般疼爱她这个妹妹。 更重要的是,太子如此敬爱太子妃,居然跟着她一起来了,还跟着一块赏赐了东西。 众人心里跟螺旋似的绕过几个弯,转眼,上前,只觉得他们态度愈发热情了。 忙过了大婚,段新钰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 陛下身子好了,清钰成亲了,蔡娘子和蔡老三也说明年就开始将那边的生意拢拢,想办法搬到京城来,一时间,她只觉得浑身都舒泰,内外都有劲了。 唯二让她挂心的,一个是陛下穿越之事,一个就是她自己的事怀孕生子。 大师说过,她这个事,不能太心急,需要慢慢调养,说不定哪日,送子观音就眷顾她了。 在此之前,最关键的是保持心情舒畅,多多健身,保持身子康健有力。 段新钰听大师的,遂这些日子,每日早起绕着御花园转个一大圈,晚上用过晚膳,再转一大圈,等身子出了汗再回去。 一段时间下来,不说能不能怀孕,反正她脸蛋愈来愈红润,瞧着个头似乎也窜了一点点。 相益彰笑着跟她说“将圆圆也领出去,小孩子嘛,锻炼身体也很重要。” 闻言,圆圆立即撅起了小嘴巴。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竟然立夏了。 太后与皇后也越来越着急。 尤其太后,她虽然希望陛下能多陪陪自己,但更加希望他身体康健,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近日,陛下的身子也开始有点萎靡,但穿越的事还迟迟没有个章程。 虽然大师说这事成功的几率很大,但万一呢 现在还没成功,就怕这个万一。 为此,太后特地将段新钰叫去,隐约质问了一番。从慈宁宫出来,段新钰就有些心事重重,回到东宫,也没缓过来,这些日子,她也时刻牵挂着这事,主要担心父皇的身体,怕长久耽搁下去,再延误了给父皇治病的机会。 再就是,今日太后的态度,她担心若最后真的延误了,太后再将这个罪责怪到她身上,虽然她也控制不了什么时候穿越,但这事的关键毕竟在她身上。 心思烦乱间,就连相益彰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相益彰直接把她搂到怀里,喉咙里轻轻滚出一声,“怎么了” 段新钰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失落黯然道“今日皇祖母将我叫去,问了我有关父皇的事,随遇安,我真的好担心。” 相益彰暗叹一声,紧紧抱住她,“你别担心,父皇一定能化险为夷,现在时间还早,大师也说了,第一次时,他们足足等了大半年,现在距离那天,也只有半年而已,不要太过着急。” 其实他心里也急,只是这事是急不来的,他除了暗自打听和祈祷,竟然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好在父皇的身子还可以,至少还可以坚持个一年半载。 闻听此言,段新钰心里更加难过了。 她觉得自己心一点也不诚,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太后怪罪的问题,若父皇最后真的没有办法得到救治,别说旁人,就是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她顿时坐不住了,巴巴地问相益彰,“我们去皇觉寺给父皇祈福好不好,带上圆圆,听闻稚儿心最纯,也许上天听到我们的祈求,就帮助父皇了。” 相益彰顿了顿,点头,“好。” 听闻段新钰他们要去皇觉寺祈福,太后和皇后欣慰之余都没掺和,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也许上天真的会被他们的孝心感动,他们掺和进去反而不好。 相益彰还叫上了留王。 虽说留王不是父皇的亲生子,但与亲生子也无什么两样,况且认真点说,陛下宠爱了他二十年,不是亲生子胜似亲生子,甚至可以说,这几个孩子中,陛下最宠爱的就是留王了。 祈福过后,就真正进入了盛夏。 相比往年,今年段新钰更加期待盛夏的到来,盛夏意味着雨水多,还意味着穿越几率的增大,她还记得,当初和相益彰相遇就在一个盛夏的雨天。 盛夏到了,天气太过闷热,段新钰胃口就有些不好。 连续降了两场大雨,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渐渐的,段新钰情绪就有些烦躁。 这日,午睡醒来,白鹭伺候她起身,又将两盘糕点端到她跟前,小心翼翼道“娘娘,您中午就没怎么用膳,如今好歹也用点吧。” 段新钰摆摆手,整个人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撤下去。” 白鹭犹豫,还想待劝,但看她有气无力,虚弱憔悴的模样,心下心疼,咬了咬唇,叹口气,到底端着走了。 过了会,她又走进来,这次眉眼透露出几丝喜意,“娘娘,夫人递了帖子欲要求见。” 段新钰直起身,欢愉,“允,你快亲自去府里将母亲接进来。” 清钰的婚事完毕之后,蔡娘子和蔡老三就离开了,段新钰心下失落,就时常召段夫人和清钰进宫面见,今日距离上次见面也有小半个月了。 过了会,段夫人果然来了。 看到她,段夫人先是一笑,紧接着大惊失色,“钰儿,几日不见,你神色怎么这般憔悴” 段新钰苦笑一声,“大抵,酷暑倒胃口,我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 白鹭适时插嘴,“夫人,您可得好好劝劝娘娘,娘娘已经连续几日不曾好好用膳了,如此长久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段夫人立即拉下脸,沉声道“钰儿,白鹭说的可是真的” 段新钰立即讨好地拉住段夫人的手,讨巧撒娇,“母亲,我这几日胃口不好,但过会我一定好好用膳,绝不再吃两口就算了。” 段夫人惊怒,“你往日还吃两口就不吃了” 她缓了缓,努力将心中的怒气压下,片刻,转过头,看向白鹭,吩咐道“去将太医请来,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你却不知道。” 段新钰不欲为这么点小事劳师动众,就拽着段夫人的手摇啊摇,“母亲,我当真没事,不必请太医了。” 段夫人却绝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更不敢倏忽,她一直知道她自幼身子就不好,一度险些就养不活,哪还肯随她这般轻忽怠慢,当下拧眉,斥道“没听到吗还不快去将太医请来” 白鹭和喜鹊再不敢说什么,忙转个身退了下去。 段新钰无奈,却也不敢再置喙,只问她“听白鹭说您找我有事,究竟什么事啊” 段夫人却拍拍她的手,说“不着急,等太医过来,给你把完脉确定没事再说,不然母亲这心里总是不放心。” 段新钰心里无奈,却也感激母亲的一片慈母心肠,只好不再多言。 好在过了会,太医就紧赶慢走赶过来了。 段新钰将手腕搭过去,任由年老的老太医把脉,边任由他把脉,边笑吟吟地对段夫人道“母亲,我没事,您别担心,过了酷暑这阵子就好了。” 说罢,她还看太医一眼,问询,“是吧,太医” 她语气轻松惬意,嘴角还抿着几丝恬淡的笑意,显然笃定自己没事,但听完她的话的太医却眉峰一拢,沉着张脸换了个姿势再细细把脉,瞧那神情好似有事。 段夫人心里一个咯噔,登时坐直身子,嗓子都尖了,“太医,怎么回事难不成太子妃身子有什么不适” 说是将太医叫来,但她也觉得钰儿没什么事,只是怕有个万一,心里不确定,所以找个太医来安安自己的心罢了,没承想,瞧太医这模样,哪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这心里登时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段新钰一愣,眨眨眼,愕然地瞧着神情沉重的太医,片刻,不可置信,“当真有事” 太医回过神,立即摇摇头,随即,他欣喜若狂地站起身,跪下,“恭喜太子妃娘娘,贺喜太子妃娘娘,您有喜了。” 段新钰赫然睁大了眼。 段夫人也惊诧地呆住了。 好半晌,段新钰率先回过神,她哆哆嗦嗦抬起手,捂住肚子,不敢相信地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我,我有喜了” 太医咧起嘴,高兴得胡子翘起来,一点一点打着颤,“可不是,老臣恭喜太子妃了。” 说罢,不等太子妃抹泪高兴,便又踌躇着道“只是,太子妃娘娘现下月份尚浅,脉搏尚不能万分确定,依微臣拙见,免不了得等上半月一月的再来诊治,届时就能稳妥了。” 其实,太子妃这月份着实浅,估摸着还没一月呢,但太医来这里一通,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且他瞧着怀孕的可能性很大,几乎可以确认,若是他不说,回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个什么闪失,那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太子妃有孕的事转眼间就传遍了后宫,不过一会儿功夫,太后,皇后携掌珠公主就来了。 她们过来时,发现太子已经到了,正握着段新钰的手殷殷叮咛。 见到太后和皇后,段新钰忙起身请安,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孩子,快快起来,你现在有了身子,以后可不能随意跪拜了。” 闻言,段新钰低下头羞涩一笑。 转过眸,就见相益彰正温柔地看着她,时不时扫过她的肚子,眼睛里更是流出如水般的温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稀罕地在段新钰这里坐了好长时间,众人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临走时盯着她肚子的那目光, 希冀又隐含迫切, 真恨不得她立即将小娃娃生出来才好。 不拘这胎是男是女,总归是太子的孩子, 还是这么多年皇宫里唯一诞生的新生儿呢。 陈王膝下虽已有两个孩子,但都是他在外地时产下的,太后和皇后还真没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长大, 再者说,陈王的孩子与太子的孩子到底不一样,且这个孩子出生后长在宫里,那就更不一样了。 因着她这个天大的喜讯,连带着众人对陛下身体的担忧也去了一层。 太后临走前不住拍她的手, 让她好好养胎, 并叮嘱道“你心里不要有压力,现如今好好养胎最为重要。” 说的是前几天太后特意叮嘱她的事, 她怕她心里有压力,再对腹中孩儿不利。 段新钰温婉一笑, 自然道“皇祖母放心,孙媳晓得。” 等所有人都走后, 段新钰长长舒了口气, 身子后仰, 靠到身后的靠枕上, 舒适惬意地松了口气。 随意偏过头,瞥见坐在她旁边,神情温柔的相益彰,段新钰这才反应过来这里还剩着一个人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肚子,段新钰不禁绽开笑容,稍即,脸蛋又一红,扭扭捏捏看他,“怎么没见过人怀孕呀” 相益彰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傻愣愣回答“自然见过,只是没见过我的孩子。” 说着,他声音逐渐飘忽,眼睛也飘飘忽忽落到她肚子上,好半晌,倏忽,眼眶突然红了。 段新钰睁大眼睛,颇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相益彰低下头,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许久,放下胳膊,露出下面红肿的眼睛,抬起头,对向段新钰惊讶不解的目光,他不好意思一笑,“我就是感动,你怀圆圆时,生圆圆时我都没有在身边,我这心里不仅感到愧疚,还感到遗憾。” 段新钰眨眨眼,懂了,同时感到些许好笑与辛酸,以前的事她从不曾感到委屈与难过,因无论她爹娘抑或父亲母亲都将她将圆圆照顾得极好,那很好地缓解了她心里的忐忑与紧张。 只是偶尔想到随遇安,内心泛起浅浅的疼痛还有,思念。 她靠到相益彰怀里,抿着唇没说话,她知道生圆圆时他没陪在他们娘俩身边,这必将是他们一辈子的遗憾,不能亲自照顾她,看着圆圆出生,他心里一直很难过吧。 好在,她微微一笑,“所以上天是眷顾我们的,知道你有这个遗憾,知道我也有个遗憾,遂这么早就将孩子恩赐给了我们,这次,你可以一直照顾到他出生。” 怀孕这事她当真没想到,她还以为就算大师给了调养方子,至少也要调养三四年才能成功怀上,没想到这么早就成功怀上了一胎。 天知道,从太医嘴里听到恭喜的话时她心里有多么震惊与欣喜若狂。 伸出胳膊,紧紧搂住了太子的腰身。 相益彰亦回抱住她,但比起以往却轻柔许多,手环在肚子的部位,甚至连力都不敢使。 太子妃怀孕的消息转眼间就传到了前朝,乃至整个京城,一时间,整个前朝和京城皆十分欢欣,就连一些言官打算给太子上谏让他广纳后院以使子嗣丰盛的谏言都暂时按捺住了。 他们又不傻,现在太子妃有孕,太子与陛下正处新鲜雀跃的时期,这个时候上谏,那不是上赶着让陛下与太子看你不顺眼嘛。 有了身孕后,段新钰待在后宫,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太后体谅她年纪轻,再没个轻重耽搁了事,遂特意派遣两个嬷嬷过来,帮她打理东宫,最主要是照顾她,每日连何时用膳,用什么,几时睡觉,睡多久都管得严谨有条。 刚开始还好,段新钰心里欢欣,虽觉得这些事繁琐拘束,但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日子久了,她本就苦夏,胃口不重,再由嬷嬷们管束,这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偏偏两位嬷嬷受了太后嘱咐而来,所嘱咐的吩咐皆是对身体和孩子好,她也不好出口训斥或者阳奉阴违。 情绪愈发低落和烦躁,想到那日突然查出有孕,段夫人怕唐突了贵人就先回去了,她之前说有事跟她商量,但后来走得匆忙,她这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立即起身,吩咐人将段夫人请进宫来。 丹心立即转身,朝东宫伺候的跑腿太监吩咐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段夫人便进了宫,还带着清钰一起。 清钰已经嫁人了,此时梳就一头妇人发饰,一身华贵衣衫名贵飘逸,面容红润有光泽,嘴角时常抿着一丝笑意,想来婚后过得极好。 她成亲后回门那日她也出宫回家了,后来她不时进宫同她说话,段新钰知道她过得极好,这心里也就放下了心。 见到她,两人忙敛裙行礼,等段新钰挥手挥退伺候的宫人后,她们立即上前,清钰拽住她衣袖,眨巴着大眼睛,惊喜地看着她肚子。 “姐,听闻你怀上了” 段新钰微微一笑,点头。 蔡清钰捂住嘴,眼眶立即红了,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我将你怀孕的事写信说给衮州的爹娘听,他们有多开心,当即关了酒楼去城外的寺庙捐了一大笔油钱,感谢老天爷如此宽待你,回来后还在酒楼摆了一天的宴,宴请衮州城所有的乞丐与贫苦人士,说只当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了。” 听完清钰的话,段新钰鼻头一酸,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儿在千里母担忧,哪怕她已经怀了第二胎,但她永远都是他们心中没长大的孩子。 段夫人亦忍不住用帕子拭眼角,半晌,轻轻揽住她们,劝道“好了,钰儿怀孕这是件喜事,你们都快别哭了。” 她们擦擦泪水,吸吸鼻子,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三人挤在一处,亲亲热热说着家常话,过了好长时间,段新钰突然想起来,她看向段夫人,疑惑,“对了,母亲,你上次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蔡清钰亦停下来,安静等段夫人开口。 其实她想说的话,舅母隐约好像跟她提起过,所以蔡清钰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章程。 段夫人叹了口气,沉默会,道“眼看着你成亲生子,如今又怀上第二胎,我和你父亲就放下心了。” 顿了会,她道“原本这事早就该跟你说,但我们怕你心里不舒服,加上你之前刚回来,你父亲和我也想全心全意地弥补你,遂就将族里反复提起的事情压下了。” 段新钰愣住,没成想母亲突然摆出如此严肃的阵势,愣了会,再联系她说的话,她心里似乎有些眉目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段夫人道“咱们段府并无儿子,按理说,应当在族中寻一小辈过继,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打算挑那种年龄小的,养得熟的过继过来,反正我们年龄还不大,总能再将一个孩子拉扯大,自家拉扯大的孩子跟你也亲,将来也好做你的后盾。” 他们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挑一个人品不错,本分又上进的过继过来颐养天年,但现下有了段新钰和圆圆,且他们身份不一般,就不能这么草率了,总要给她们娘几个挑上个称心如意又贴心亲近的,总不能挑出个不亲近的白眼狼来。 段新钰愣愣地听完,完毕,却垂下头沉默下来,神情也有些失落黯然。 段夫人一见就心疼了,立即开口发誓道“钰儿你放心,无论何时,你都是我们最宠爱最亲近的孩子。” 哪怕过继过来的孩子如何乖巧可爱,聪明伶俐,但他跟段新钰如何相比,段新钰是他们的亲生子,这是谁也比不上的。 段新钰眨眨眼,将漫上眼角的酸涩眨下去,知道母亲是误会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解释道“母亲,您误会了,过继个弟弟过来,能代替女儿孝顺您,这是女儿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又怎会心里有芥蒂,女儿只是,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们,不能留在您膝下尽孝。” 说着,她低下头,落下泪来,怕让段夫人伤心,又忙抬起手,用帕子拭去。 段夫人心疼地揽住她,叹道“傻孩子,如今你就住在京城,想母亲了就召母亲进来说说话,母亲想你了也可以给你递帖子进来看你,比那些远嫁外乡或者跟随丈夫到任上的媳妇好多了,母亲哪里还敢奢求其他的呢。” 这么一想,还真是,段新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靠到了段夫人肩膀上。 同时也将心里的一重心事压在了最底下。 强打起精神,陪母亲和清钰说了会子话,临近晌午,用午膳的时候,段夫人才起身,拉着清钰退下了。 她们走后,段新钰靠在软塌上,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柜上的一束环腰斗笠老汉骑黄牛青色玉瓶上,空落落的,没有任何着点。 一看就是在出神思考东西的样子。 相益彰背后拴着手走进来,在她跟前转了两圈了,她都不曾留意到。 他无奈地看过去,只见她眼眸微动,一望见底,说是看着前方但分明又没有再看,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再多费工夫,干脆一把坐过去,靠着她,虎着脸戳了戳她胳膊。 段新钰被吓了一跳,也彻底回过了神,瞧见他,眼睛瞪得通圆,还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相益彰无奈,“我都在你跟前转了三圈了,奈何娘子眼里愣是死活看不到我。” 段新钰挪了挪屁股,不好意思一笑。 “所以,为夫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娘子现下在苦恼什么” 说到这个,段新钰眼神立即一沉,转瞬又一亮,她转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张开嘴,“相公,你说,让我父亲和母亲也跟着去现代好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相公, 你说, 让我父亲和母亲也跟着去现代好不好” “什么”相益彰一时没反应过来, 亦或者说,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往这边靠了靠耳朵,问道, “你再说一遍” 段新钰却咬着手指尖害怕地低下了头,她还以为相益彰不乐意, 甚至觉得她匪夷所思,异想天开。 她嘟嘟嘴, 轻声道“我,我就是觉得,父亲和母亲相互扶持着走了一辈子,却连个自己的亲生子都没有, 这对他们来说, 该是件多么遗憾的事啊。” 她小心翼翼瞅了相益彰一眼, 声音愈发低弱, “我记得之前听你说过, 现代技术十分发达, 那种,那种名为西医的玩意,能治疗很多现在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我就想着, 说不定到了现代, 父亲的顽疾就能治好了呢。” 相益彰瞪着她,似乎觉得她主动提出这话十分不可思议。 段新钰咬住唇,小心翼翼又委屈恳求地扯了扯他衣袖,“你说好不好嘛,随遇安” 相益彰眨眨眼,总算回过神来了,瞧见她这副委屈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当下心一疼,毫不犹疑道“当然可以。” 段新钰双眼立即发亮,“真的” “当然真的,”相益彰笑笑,捋了捋她头发,想想,道,“现代可不只有西医,还有试管婴儿,即便西医治不好岳父的病,想来试管婴儿也能成功吧。” 他不怎么了解试管婴儿,但大致的原理还是知道的,岳父和岳母又还年轻,还没父皇年龄大,想来,应该可以的吧。 不过,他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事还是要先跟父皇说下,问下能不能可行,以及会不会有所影响。” 不用他说,段新钰就知道,立即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父皇的病为当下第一要事,若不能一下子太多人,那就算了。” 这点事情她还是清楚的,她虽然希望父亲和母亲能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到底父皇的病情最为重要,一切还是要以他为先。 相益彰笑了笑,将她揽到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过了会,他道“这事不用你挂心,我去跟父皇说。” 万一不行,她也不用在父皇跟前尴尬和失望。 段新钰点点头,知道随遇安这是怜惜她,不由抿起唇,弯起了道浅浅的弧度。 说是跟陛下说下,但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了,相益彰等了两天,这日总算寻到了个好时机。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因身子不好,将朝中泰半事情都交给了太子相益彰,但有时候闲的发慌,也会叫老臣进去唠唠家常,这日他就将段大人传进了宫,跟段大人坐对双膝,秉烛夜谈许久之后才放他离开。 过后跟相益彰提起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提及段大人准备过继的事,他叹了口气,道“太子妃虽说是个女孩子,但在咱们那边也有继承权。” 话毕,可能觉得自己说了一箩筐废话,若真是在现代,哪还用他操心这事,只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宜修这一辈子劳苦功高,最后却得过继个他人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和财产,唉,苦啊。” 斜眼瞅见父皇摇头叹息,很是为自个大臣所不值的模样,相益彰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老生自在,慢悠悠开口“其实,儿臣这边倒是有个想法。” 陛下偏头看他,示意他说。 “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将段大人和段夫人也带过去。” 陛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带去哪你是说” 他沉吟着没出声。 相益彰继续说“一来,有段大人和您相互照料,儿臣也放心,二来咱们那边的医疗水平您是知道的,且这么些年过去,水平比之以往还要发达,说不定段大人他们就有幸能再添得一儿半女。” 对上陛下倏忽抬起头,打量探究的眼神,相益彰淡淡一笑,丝毫不紧张地说出最后一点,“儿臣自然也是有私心的,甭管怎样,段大人他们都是儿臣的岳父岳母,岳父岳母好了,太子妃开心,儿臣也开心。” 眼见陛下似乎在斟酌,他忙道“儿臣特意跟您说这么多,其实最主要是想问这会不会影响到您和母后,若是影响到了,那自然以您的身子最为紧要,段大人那边,儿臣就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陛下笑呵呵地看着他,“这事是太子妃主动提起的吧” 相益彰没有辩驳或者撒谎,只是道“儿臣不孝,确实是太子妃率先提起来的,按理来说,儿臣也应当记挂着这事,但儿臣心里一心惦念着希望您早日穿越过去,早日康复,就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 又道“太子妃也是段夫人提起过继的事才猛然想到这点,不过我们都说,这事肯定要以您的身体为重,子嗣什么,只能随缘。” 陛下摇头失笑,叹笑不语。 其实一开始,他愣住是因为跟太子一样,完全没想起来这事,后来反应过来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在这边他们是君臣,到了那边他们就是朋友,就是亲家,还能一起逐渐融入那个世界,做个互相串门的好邻居。 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那边对他来说,其实跟当初的古代也没什么差别了,都是一个陌生而怅惘的环境。 但后来看太子对他剖心剖肺,说些罕见的甜言蜜语,说实话,他心里还挺慰藉,也许这是这辈子他能从他那里听到的唯一一次的软话。 当然要多听会。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捋捋衣袖,对上相益彰略有些忐忑的目光,高深莫测道“自然,这有何难” 他笑吟吟,“大师制作的这个因子不像易感体质,悄无声息就穿过去了,这个引起的穿越有个穿越隧道,也可以称之为穿越黑洞,在一定时期内只要进入这个黑洞就可以进行穿越。” 相益彰恍然,原来是这个样子。 陛下却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带着太子穿越的场景,那时候前路迷茫,呼吸微弱的儿子躺在他怀里,脸庞青紫,小手小脚团在身前,他低下头看他,心痛得难以自已。 那时候,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等待穿越隧道开启的日子是那么绝望而痛苦。 后来,成功了,也成功找到了照顾太子的合适人选,临回去时,他听见太子微弱而尖锐的哭泣声,只觉得整颗心都好像被人硬生生挖了下来。 那段时间,他将留王带在身边,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料抚养,就好像在照料那边的太子一样,只有看见留王纯真而天然的笑,他心里的痛和思念才能慰藉一二。 日子久了,他真的要以为留王就是他的太子了。 太子迟迟不归来,他想,那个孩子留在那里也挺好,只要他还活着,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好好地活着,就好。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身边响起一道小心翼翼的提醒声。 陛下回过神,才发现太子不知何时告退了,整个宫殿里就他一个人坐在榻边发呆。 呆了会,他点点头,“将晚膳摆在慈宁宫,叫上皇后,今晚陪太后用膳。” “是。大太监恭敬地垂首。 陛下扶住扶手,轻轻站起身,正准备抬脚走路,突然,眼前一黑,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整个人一趔趄,一下子没了意识,没意识之前似乎听到耳旁太监的尖叫之声。 过了那么一会,他方才清醒过来,睁开眼,对上的正是大太监着急得痛哭流涕的脸庞,他拧拧眉,抓住太监的手,让他扶自个起来。 大太监哭哭噎噎,“陛下,好歹叫太医来看看吧,您身子这般不利索已经好几次了,要是,要是出个什么万一,奴才万死难辞其咎啊。” 陛下却摆摆手,叹道“孤心里有数,不必叫太医,叫太医来了也没用,好了,摆膳慈宁宫吧。” 大太监纵然有千般劝慰万般心疼的话欲说出口,但瞧见陛下这个样子,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好低下头,抹抹袖子,转身走了。 那边,相益彰将结果告知段新钰,得来的是段新钰的尖叫和猛扑。 她整个人赖在相益彰怀里,感动地哗哗落泪,“相公,你真是太好了,呜呜呜,父皇也太好了,呜呜呜,母后和皇祖母都太好了,呜呜呜。” 相益彰好笑,弹了弹她鼻尖。 揽住她,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岳父岳母那边你还得仔细想想怎么交代,怎么劝诫呢” 段新钰抬起头,转转眼珠,调皮一笑,“我都想好了,这事我来交代必然不妥,不说父亲信不信,他定然不愿意麻烦父皇,但若父皇亲自开口,父亲这不信也得信,不想跟着走也只能跟着走了。” 相益彰摇头好笑,“你这般算计岳父,岳父真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段新钰笑笑,低下头,敛住了脸上的笑意,过了会,轻声开口“父亲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母亲,现如今,我好好的,母亲也跟着他一起走,至于过继的事,有我代为监督和负责,想来,父亲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相益彰轻轻抱住了她。 两人靠在一起,一时无言。 过了两天,陛下果然将段修瀚召进了宫,说了什么,段新钰他们不知道,不过大致也能猜出来,至于朝臣和那些世家,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陛下时不时就会召大臣进宫,但凡留在京城的肱骨之臣,哪个没被传召过。 段新钰老神在在地待在宫里养胎,过不了两日,果然收到了母亲的进宫拜帖。 她笑吟吟地着人将母亲接了进来。 甫见到她,段夫人便挥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人下去,随后拽住段新钰的袖子,神情迫切又着急道“钰儿,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段新钰坐直身子,神情严肃,面向她,让母亲认识到自己的迫切与认真,“自然是真的,况且这事还是我主动提起的。” 见段夫人被震住,整个人神情茫然,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凑过去,拉住段夫人的手,神态殷切,“您和父亲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女儿这心里实在难过,您,您不会怪罪女儿自作主张吧” 段夫人猛然回过神,急急出声,“不怪罪,当然不怪罪,你拼着可能被陛下怪罪嫌恶的风险帮我们讨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们怎么会怪罪呢”说着,她眼眶通红,唇瓣微微颤抖,“这次我进宫来,只是想问问你,那个世界,当真可以帮助我们要一个孩子” 段新钰神情庄重,“我只能说,机会很大,具体的,因为我也没去过,所以没办法跟您保证。”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段夫人突然抱住段新钰,痛哭失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么些年,不能为段府诞下一一儿半女,母亲这心里有多煎熬,母亲现在就是死了,都没脸面见段府的列祖列宗。” 段新钰眼眶泛红,“母亲您别这么想,这么多年您为段府操劳,任劳任怨,有什么可对不起段府列祖列宗的。” 况且,不能有子嗣的事又不怨母亲,全在父亲一人身上。 段夫人却没根本听不进去,她抬起手,动情地抚摸段新钰的脸庞,哭道“幸亏有你,不然这剩下半辈子,母亲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劲头。” 段新钰笑道“不仅有我,以后我说不定还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想到这美好的令人忍不住痛哭流涕的一幕,段夫人终于忍俊不禁,笑了。 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呱呱说话,段夫人还有很多要问的,尤其有关太子身世方面,其实太子跟段新钰的结识过程一直是件值得质疑的事,但段夫人他们一直没追问,一来是看女儿有苦衷,好似不想多说,且瞧着太子对她不错,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也就不用计较了,再来就是两人连圆圆都有了,不管问不问都只能有一个结果,遂他们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下,陛下将这件事一掰扯,两人哪还能不明白,这定然跟两人的相遇结识有关。 没有了必须要保守的秘密,段新钰自然将事情的真相一一跟他们解释清楚。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欺骗他们。 听罢,段夫人恍然,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当年陛下毅然决然地将太子送走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看望。 片刻,她惊异地看向段新钰,最让她惊诧的还是女儿这特殊的体质,更没想到的是,她与太子的这一段缘居然是这样子来的。 怪不得以她当时的身份能结识太子,还与太子孕育了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眉头猝然拧起,少倾,难过地垂下头,“可是,钰儿,若我与你父亲离开了,这边,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段新钰一笑,揽住她胳膊,歪头靠到她肩膀上,轻声道“您和父亲不必担心,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您也要相信太子,他也会照顾我一辈子。” 抬起头,眨眨眼,“只要您和父亲好好的,能成功诞育下孩子,女儿在这边,会永远为你们祈福。” 段夫人拍拍她的手,红着眼角笑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过不了两天,段新钰带着圆圆悄悄回了段府,主要是想趁他们没走,多陪陪他们。 另外就是商讨下过继的事,虽然他们要离开了,但这边的宗族还在,该过继还是要过继,不然就是浪费了段府这上好的资源,况且,过继来的孩子还可以成为段新钰和孩子们的靠山,代替他们守护在他们身边。 段修瀚说“现在一共有三个人选,一个是你三叔公的嫡幼孙,现在两岁多,瞧着挺冰雪可爱,伶俐聪明,一个是你五叔公的嫡孙,现在不过三个月大,年龄太小,看不出什么来,但挺活泼可爱的,再就是你三堂伯的小儿子,现在已经三岁了,可能因为你三堂伯早走的关系,瞧着挺沉默寡言,但听闻识字博记方面都十分不错。” 听父亲叙述完这三家,段新钰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这三家的大致情况。 沉默了会,她率先问父亲,“依您看,您最相中哪一家” 给段修瀚过继这天大的好事,族中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中三叔公就是段府这一族的族长,他第一个就把自己的小孙子塞了进去,要是有幸能被段修瀚选中,保不准小孙子就是下一个帝师。 虽说到时候小孙子成了段修瀚的孩子,被他们一家养大,估计跟自家也不会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跟自家有血缘关系,多少惦记顾念一点自家,他们家就受用不尽了。 段修瀚跟族长家关系不错,照理说,应当率先考虑他们家,只是,“如果我们不走,亲自将那个孩子抚育大,也就不必担心他跟你不亲,这时候选择族长家是最好的。但现在我们不能留在这边亲自将孩子抚养长大,你又常年在宫里,到时候我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一切可就归族长所有了,更别说让他做你的靠山,为你做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族长家的小子是最先排除的。 段新钰微微一笑,心里感动父亲心心念念为她做的打算,然后道“父亲,您不用顾忌女儿,女儿现在是太子妃,哪里需要弟弟为女儿做主当靠山,合该女儿好生照顾弟弟才对。” 段修瀚却摇摇头,道“前朝后宫,向来没有分开的时候,等我与你母亲走了,你是该多多亲近你弟弟,不仅是帮着我们照料他,更主要是打好关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慢慢的,他对你就会上心,跟亲弟弟也没什么差别了。” 段新钰点头,“我省的。” 如此这般,到了最后,父亲他们终究还是定了三堂伯的小儿子。 三堂伯前年去世了,这个小儿子是他继妻膝下的,三堂伯前头已经有过两任妻子,且每任妻子都给他留了两个嫡子,前头几个嫡子的争端本就很激烈,轮到这个小儿子,且还是失去生身父亲的小儿子,自然就不剩下什么了。 为母则强,继妻费尽千辛万苦,耗尽手里全部私产才抢到这个名额,且听她的意思,只要段修瀚他们将这个小儿子过继过去,她就回娘家,改嫁,自此再不跟这个小儿子联系。 在三个孩子品行和聪颖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这点就占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过继一事总算暂时落下帷幕,段新钰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最近奔波太重,突然有些泛恶心倒胃口。 靠在床边,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几日,身子就清减了一圈,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相益彰心疼怀了,想着法地给她寻各种开胃的好东西,任何东西,但凡她多吃两口,第二天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味道的这种东西。 但即使如此,她的身子还是一天天瘦了下去。 相益彰揽着她,心疼得不行,又想到之前没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更加痛心愧疚。 “你之前也是如此吗那个时候,家里还很你不想吃东西的时候怎么办” 段新钰笑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嗔道“那个时候圆圆可比这个孩子乖多了,我很少出现身子不适的情况,现在之所以这般严重,还不是自己变娇贵了。” 闻言,相益彰无奈,他伸出手,贴在她热得冒汗的额头和脸庞,道“娇贵点有什么不好女人本就该娇贵地活着。” 段新钰叹气,作无奈状,嘴角却不由抿起了一道弧度。 过了会,她轻声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父皇的身体。” 相益彰沉默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相益彰与陛下的误会解开了,这些日子他们的感情简直是一日三千里,段新钰也成功怀上了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再乖巧点,不时时让她恶心难受,反胃没胃口,那就一切都完美了。 但那日傍晚,段新钰和相益彰两人相互依偎着在后花园散步,偶然得见父皇站在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让人目眦欲裂的是他正靠在身旁的大太监身上,捂住胸口,不住咳嗽,脸色白得恍如一张纸。 当时,两人愣住,没有上前请安,停了会,沉默地转身回去了。 那天晚上,谁也没睡着,段新钰躺在床上,背对相益彰,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一处出神难过,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后的相益彰坐起了身,嘻嘻嗦嗦,穿上衣服出去了。 那晚,他没有回来。 第二晚,相益彰仍旧没睡觉,起身出去了,一连几日,她实在不放心,这日等他起身离开后,她跟在身后悄悄跟上了他。 她看到,他推开东宫的一个小佛堂,走了进去,然后,跪下,虔诚地默念经文。 当你没有任何办法,无助到极致时,即便你再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只能寄托在这些东西身上,希望上天给你一个奇迹。 那晚,段新钰陪了他半宿。 第二日,她开始默抄经文,为父皇祈福,说来奇怪,当她下决心抄写经文,不再搭理肚子里的小家伙时,小家伙反而闹腾得少了,好似知道她有要事要去做,不忍心打扰她似的。 段新钰抚摸着自己肚子,感慨一笑,“小家伙,你是不是也在默默给皇爷爷祈福呢” 就在这样平静又迫切得令人心碎的时光中,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日,她正躺在床上午睡,突然,感觉一阵心悸,那种强烈的感觉一下子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呼吸不觉急促起来,帐子被掀开,白鹭小碎步走了进来,“娘娘,怎么了” 望向窗外,灰沉沉一片,暗沉无光,空气闷得令人窒息,天空似被笼罩了一层黑布,所有光芒都被阻隔在了上头,透露不出一丝缝隙来。 她张开嘴,声音沉稳,“是不是快要下雨了” “是啊,娘娘。” “拿着我的令牌,快去段府将父亲和母亲接来,记住,跟他们说,事情紧急,请快些,别忘记将东西带好。” 白鹭茫然,不懂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听话地低下头,沉声应了声,不敢犹豫,转过身就小碎步快步离开了。 段新钰站起身,让人伺候自己穿衣,又对其他人吩咐,“将后宫的主子都请到陛下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段新钰扶着宫女的手神色匆匆赶到皇后那里时, 陛下和皇后果然都在, 他们漫不经心松口让她进来,嘴角含着一抹放松惬意的笑, 正想问候她肚子里的孩子, 结果抬起头就看见她一脸严谨庄重。 心里一个咯噔, 他们渐渐收敛了笑。 一个没忍住,皇后当即站起了身。 “难, 难道” 段新钰匆匆忙忙给他们行了个礼,神色焦急,“还请父皇母后快去收拾下, 这次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 儿媳琢磨着,应当就是这次了。” 闻言, 陛下与皇后怔住, 眼睛渐渐发直,似乎有那么一刻钟,两人都呆住了。 还是皇后率先回过神,她立即叠声吩咐, “快去,将东西拿过来。” 又着急忙慌地吩咐宫人,“将留王和掌珠公主叫过来, 快去。” 他们都走了, 心里自然放心不下掌珠这个唯一的女儿, 且那边对女子更为宽松尊重,便是陛下也希望带着女儿过去,给她一个健康阳光的未来。 顿了顿,闭上眼,又忍痛道“将太后娘娘也请过来。” 听到这句话,陛下终于回过了神,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盯向皇后,眼底的茫然与无措直让她心痛难抑,但她还是咬着牙催促人快去,即便再痛再舍不得,但怎么也得在临走前见太后娘娘一面。 毕竟,这真的是这一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段新钰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来之前已经吩咐人去请各宫主子这件事,父皇和母后此时正是惶然无措,又惊喜又难过又无措的时候,不让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心里就会慢慢将那点情绪不断放大,那样才真正觉得时间真是难捱啊。 率先赶来的是留王和掌珠公主,两人的宫殿离这边近,脚程也快,不用坐轿撵就能飞快赶过来。 留王已经猜到了大致是什么事,来之前就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可收拾的,穿越这件事本就违背常理,能带过去的东西也有限,他简单收拾了几块金条和玉石,看能不能带过去。 倒是掌珠公主一脸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陛下和皇后根本没告诉她,就怕她年龄小,心性也不成熟,再将这么大的事泄露出去。 不过,皇后怎么也不会忽略自己女儿,早就将给她带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等他们来了,皇后忙道“走吧,先把衣服换好。” 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那边的衣服。 留王和一脸茫然的掌珠公主就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里屋。 等他们换好衣服,相益彰才扶着太后姗姗来迟,看见收拾妥当的陛下一家子,太后顿时没忍住,眼眶立即就红了,泪珠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陛下与皇后纷纷红了眼眶,“扑通”一下跪在了她跟前,一向养尊处优,云淡风轻,便是刺客来到跟前都面不改色的陛下一下子痛哭失声,抱住太后的手,泪水缓缓滑落,“母后,儿子不孝” 太后身子佝偻,瞧着一下子衰老了十多岁,她探出手,颤颤巍巍地拍打他的背,好像儿时哄他睡觉一般,轻声呢喃,“你啊,不论在哪里,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段新钰不忍地别过头,靠到相益彰肩膀上,泪珠忍不住滚落。 相益彰垂下发红的眼角,轻轻揽住了她。 唯有掌珠公主茫然地扯扯身上奇怪的衣服,又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忙扑上前,抱住太后,“皇祖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姣好的脸庞,忍不住嘴角含笑,拉过她的手,交代道“掌珠啊,此去跟你父皇母后一同离开,他们身边就只有你和留王了。” 说着,她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拉过留王的手,紧紧地覆盖在掌珠手上,“你们兄妹应当悌爱互助,同气连枝,更当承欢膝下,孝敬父母。” 留王低下头,应声道“皇祖母放心,儿子定会照顾好父皇母后和妹妹。” 掌珠却脸色惨白,“去哪里我们不是住在皇宫吗要去哪里” 留王伸出手,扯了扯她,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轻声安抚道“不要怕,有父皇母后和皇兄在,皇兄会一直照顾你们。” 掌珠盯着他的脸庞,不知怎么,本来慌乱无措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她悄悄回握住了留王的手。 段新钰抹了把眼角的湿润,转头看向殿外,不由着急,父亲和母亲怎么还不来 突然,她眼睛一亮,殿外隐约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走近了,可不正是段修瀚和段夫人,他们还背着两个小包袱。 两人要跟着一块去的事,除了掌珠公主,大家都知道,所以见到他们来,大家都没有太多吃惊,只是太后仍旧忍不住交代,“宜修啊,陛下身子不好,到了那边就需要你多多照顾了。” 她知道,那边跟这边不一样,到了那边,人人平等,段修瀚他们就再也不是皇权下的朝臣,遂她用的是拜托的口气,而不是命令。 段修瀚自然忙不矢点头,“太后娘娘放心,无论在哪里,陛下都是微臣的导师。” 太后放下了心。 段新钰悄悄磨蹭到段夫人身边,拉住她的手,眼泪瞬间就抑制不住了,跟泉眼似的突突往外冒。 家人至亲,对陛下他们毕竟敬爱万分,亲昵却不足,但父亲和母亲,却是她心尖尖上的至亲之人,到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刚刚太后娘娘的痛彻心扉。 见到她这个样子,哪怕来之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段夫人还是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抱住她,哽咽道“母亲不走了,不走了,母亲就在这边守着你,守着孩子出生,母亲不走了。” 段新钰不住摇头,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抹泪,一边摇头,“走,要走,要走。” 她不能这么自私,就像刚刚太后娘娘说的,只要他们好好的,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两家子人,同样的苦痛,不知何时,外面轰隆一声,刺眼的闪电光芒横劈在天地间,照亮了整个人间,下一刻,豆粒大的雨点扑簌簌砸了下来。 太后闭上眼,良久,颤抖着唇瓣开口,“皇帝,你将,将东西拿出来,拿出来。” 陛下缓缓将东西掏出来,打开,瞬间,段新钰就觉得整个人恍如站在交错的十字路口,前后左右尽是看不清的人脸,徘徊踟蹰,来来往往,一瞬间,那种撕裂感几乎让她差点晕过去。 相益彰担忧地扶住了她,“红豆” 段新钰闭闭眼,努力保持神志清明,而后,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盒子里面的东西。 瞬间,周围寂静无声,静得好似身处一片空茫旷阔的雪地上,除了死寂般的寂静,只有一片空茫茫的无痕。 开熙二十七年,帝崩,皇太子相益彰继位,立皇后长子为太子。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关于先皇的议论仍旧不休,皇家对外的说法是陛下带上皇后,掌珠公主还有留王殿下微服前去皇觉寺上香,段家夫妇陪同,谁知,路上突然遭遇大雨,雨天路滑,马车没控制住,这么一行人就此滑下了悬崖。 这么富有戏剧性的说法他们怎么那么不信呢 更别说这件事直接除去了陛下和留王,还有定然会产生质疑的皇后娘娘,最后的既得利者怎么瞧怎么像现在已经登上皇位的前太子殿下。 当然,心里存着的这个疑惑,他们不会说出来,毕竟事情已经成为定局,这个时候再去质疑那不是上赶着让新皇削你的脑袋嘛。 更何况,他们质疑的这件事从伦理上说也说不通。 先皇疼爱重视太子这件事举国皆知,只要太子安安稳稳等两年,这个皇位早晚是他的,更何况现如今陛下身子也不好,说是让太子行监国的重任,其实已经将泰半个朝廷交给了他,按理说,太子完全没有弑父的必要。 再者说,一行遇难人员中还有段大人和段夫人,若是太子真行了那不轨之事,太子妃首先就不会善罢甘休,太子一向疼宠太子妃,怎会忍心让太子妃伤心。 所以这事还真是扑朔迷离,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进宫请安,恭贺新皇登基。 挺着腰从慈宁宫出来,就见丹心小心翼翼凑到她跟前,悄声道“娘娘,二小姐来了。” 段新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乘上轿撵,吩咐侍从赶回去,而后,单手撑起脑袋,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自陛下走后,太后情绪一直不大好,连带着身子也不大利索,前几日还着凉生了场病,现在总算好些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缓过来。 这偌大的皇宫,转眼间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主子,段新钰怕她老人家一个人独自待着再胡思乱想,心里烦闷,进而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遂每日都要抽出一些时间来陪陪太后,但她现在肚子大了,行走就不大方便,今日太后还说她已经没事吧了,日后就不用来回跑了。 来到皇后居住的中宫,看见里头坐着的俏紫色人影,她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笑。 “清钰。” 蔡清钰转过头,急忙上前来扶住她,“姐,外头日头那么烈,你去哪儿了” “我去看望下皇祖母。” 蔡清钰叹气,“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还好吗” 段新钰也不由自主叹气,“还是那个样子呗,整日里没个精神,眼看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突然遭遇这种事,谁能受得住 想到待自己至亲至善的舅舅和舅母,蔡清钰忍不住眼圈泛红,“我近日总睡不好,总梦见舅舅和舅母还在的日子,咱们一家子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吃着葡萄,饮着美酒,天空分外的蓝,和风暖暖地吹着。” 说着,她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段新钰先是一僵,再联想曾经的日子,亦忍不住思念与难过。 她没将事实告诉清钰,告诉她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让她真的以为父亲与母亲已经不在了吧。 两人坐对难过了会,蔡清钰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我昨日收到了爹娘的信,爹娘说他们近日就打算将那边收拾妥当,早些进京来。” 京里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哪还能安心地待在衮州,要不是生意得一点点收尾,他们恨不得立即赶过来,守在几个孤独害怕的孩子身旁。 段新钰开心起来,“说了什么时候到没可需要我们派人去接对了,爹娘既然要搬过来就不能住在那个小宅子里了,这些日子你和学钰出去找找房源,若遇到合适的就买下来。” 蔡清钰点头,“姐,你放心吧,我都省的。” 两人闲聊了会,临到用午膳的时间,段新钰留她用午膳,同时对身旁的宫人道“去上书房,将太子和小少爷叫过来,让他们陪小姨姨一块用午膳。” 小少爷就是过继的那个孩子,从了新字辈,被段大人起名为段新德,德,德行也,希望这个孩子有德行,不忘段新钰的教导,将来做一个对朝廷对百姓有用的人。 段府没了大人,段新钰不放心这么点一个小孩子独自待在府里,遂就将他当做圆圆的伴读带进了宫,每日同圆圆同吃同睡,一同请安玩耍,别说,一段时日下来,圆圆明显当哥哥上瘾,有了更多的责任心,那个小小的沉默的孩子也开朗许多。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朝臣和百姓渐渐习惯了新皇新政,太后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只是,新年到来,望着家宴上外冷清的席面,他们不可避免地想起离开了的陛下他们,心底也不由浮起几许惦记和思念。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成功抵达,有没有成功治愈。 来年三月底,段新钰产下一子。 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同过去告别,不说已经兴奋傻了的相益彰,便是一直萎靡不振的太后见到新生儿亦不可避免地红了眼圈。 将小曾孙抱在怀里,迟迟不舍得放手。 望着这一幕,段新钰咬着唇,狠下心下了一个决定。 当天晚上,她同相益彰说话,提出将孩子送给太后她老人家抚养。 闻言,相益彰大为震惊,想想,虽然能想通,只是,他犹豫道“你舍得” 段新钰笑笑,“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将孩子送出宫,我每日朝皇祖母请安,总能看到孩子,最主要皇祖母好不容易开心点,我不忍心让皇祖母失望。” 父皇和母后都走了,留下皇祖母一个人,临走前他们千般叮嘱万般叮咛,可见有多么放心不下皇祖母,这些日子,见皇祖母情绪不高,她心里也暗暗着急。 再者说,就像她说的,同在后宫住着,便是溜达着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功夫,哪有那么多的舍不得。 段新钰舍得,相益彰却有点不大舍得,他原本还想着亲自将孩子带在身边,以弥补当年没陪在圆圆身边的遗憾,不过盯着小儿子纯真可爱的小脸蛋,他长长叹了口气。 “就听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听到要将小儿子放在她宫里抚养的消息, 太后十分诧异, 她直起身,惊喜万分又暗暗忐忑,“这, 当真你们两个舍得” 段新钰靠在床头, 跟相益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家伙能被皇祖母抚养那是他的福气,孙媳只怕小家伙闹腾,恐影响到您。” “不影响, 不影响。”太后娘娘忙摆摆手,看向身侧的小家伙, 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们要是舍得, 哀家就帮你们抚养几年。” 段新钰笑了, “那孙媳就谢过皇祖母了。” 当天, 太后娘娘喜滋滋地将小家伙抱了回去。 那真的是有曾孙万事足,自此, 太后娘娘情绪不低落了,身子也好了, 便是抱着小娃娃逛御花园, 一口气下来那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痛。 就连早晚膳, 不用段新钰和相益彰陪同, 也能一次性吃两大碗,一个月下来,竟然一下子回春了好几岁。 就是圆圆有些吃味,经常从上书房回来就拐到慈宁宫,一边兴致勃勃地照顾小弟弟,一边腻歪在太后身上,腻着撒娇,“曾祖母都不疼爱圆圆了” 太后揽住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乐呵呵道“哎呦,曾祖母的大曾孙哎,你就是曾祖母独一无二的大宝贝,谁说曾祖母不疼爱你了曾祖母把你当心肝疼呢。” 如此,圆圆才开怀起来。 段新德立在一旁,抿着小嘴直乐呵。 太后看到,又招呼他过去,顺手揽到怀里,那场面,怀里一边一个,床上还躺着一个,太后觉得心情分外舒畅,慢慢的,陛下他们离去的伤悲也渐渐淡去了。 见此,段新钰和相益彰总算彻底放下了心。 有时候他们想孩子想得实在厉害,不过就像段新钰说的,离得并不远,随便溜达的功夫就过去了,去了后逗逗孩子,陪太后说会话,顺道再一块用个膳,小日子倒也平静安逸。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圆圆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他的模样愈发俊秀,愈发像相益彰,还有点先皇的影子,这些日子,太后病了,就总喜欢叫他过去,默默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发现先皇的些许痕迹。 每当这时候,圆圆总是外沉稳有耐心,无论太后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是,陪在太后身边,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不耐烦。 八年过去,他变得愈加稳重聪慧了。 他渐渐明白,自己是长子,是太子,是父皇母后的依靠,是弟弟的榜样,他得站在最前方,做最挺拔的标杆,最灿烂的朝阳。 即便段新钰和相益彰再呵护他,再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但从他进入上书房,接触外界的那些朝臣开始,他就不得不一步步长大,成熟,稳重。 小儿子,小名团哥儿,也长成了京城皇宫一霸,充分阐述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一宗旨。 不过好在十分听长兄的话,段新钰管不住他,就将大儿子叫过来,圆圆一瞪眼,他就老实了。 哦对了,圆圆现在不喜欢人家叫他圆圆,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这是个叫不出口的小名,除了段新钰和太后,便是相益彰这么称呼他,他也是不依的。 自慈宁宫回来,段新钰心神俱疲,靠在软枕上,一连饮了三大杯凉茶才将内心的躁动和沉郁压下去。 白鹭走进来,恭声道“娘娘,小少爷来了。” 段新钰脸上现出几分欢颜,“德哥儿来了,快传他进来。” 白鹭颔首,转身出去,身形款款,发髻工整地抿到脑后,藕荷色内衫角随着脚下挪动若隐若现,几年过去,当年的小丫头也变得端正成熟,甚至成为了这中宫的掌宫嬷嬷。 丹心和喜鹊早前被她赐了合适的人家出宫去了,这些年跟着她们的丈夫出任在外,膝下儿女齐全,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独白鹭,无论她怎么再三劝诫,她非得死心眼留下,不愿意出嫁出宫。 听喜鹊说,白鹭幼时比较艰苦,家里爹爹是个没良心的毒夫,不仅休了性情温婉的她娘,还娶了好几任妻妾进门,后来家里过不下去,就干脆将白鹭卖了。 因此,白鹭对成亲这件事十分抵触。 听完内情,段新钰叹了口气,哪还舍得催促强迫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过了会,段新德被引了进来,他只比圆圆小两岁,今年也有十一了,见到段新钰,他走上前,弯下腰严谨行礼,“姐姐。” 小身子挺拔端正,跟根翠竹似的青翠惹眼,内里外里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 行完礼,他亲昵地走上前,小嘴微抿,委屈又倔强地看她。 段新钰叹了口气,叫他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今年也不小了,朝臣说的没错,哪能一直住在宫里,来年你打算下场考试,若还住在宫里,无论考中考不中,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 闻言,段新德失落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姐姐说的对,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宫里,在他心里,姐姐胜似母亲,姐夫胜似父亲,圆圆就是他亲兄弟,这猛然要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大宅子里,他心里满是不舍和害怕孤独。 段新钰笑笑,“你放心,到时候你小姨姨会带着林哥儿陪你住一段时间,等你不害怕了,你小姨姨他们再走,好不好” 闻言,段新德双眼立即亮了。 林哥儿是清钰长子,今年六岁,因为段新钰经常接他入宫住,所以圆圆和段新德都把他当亲弟弟宠着,他去年就成了团哥儿的伴读,跟团哥儿更是好得不分彼此。 得了这个承诺,段新德也不好意思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离不开姐姐和姐夫,陪段新钰说了会话,又问了问太后的身子,没留下来用膳,他就走了。 等德哥儿走后,想到太后越来越糟的身子,段新钰心里烦闷,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晚上,相益彰回来,率先说起段新德归府的事,他也赞同让他回去,虽说有些舍不得,不管怎么说,几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跟他亲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但继续留在宫里对他的确是害大于利。 段新钰点点头。 再就是,太后身体的事。 这次,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过了很久,相益彰才黯然开口“这件事谁也没有办法,皇祖母,年限到了,好在她老人家没受什么罪,这最后的时间,咱们就尽可能留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吧。” 黯然了会,段新钰再次默默点头。 两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太后娘娘与世长辞。 临走前,她握着相益彰和团哥儿的手笑着说,自己好像看到先皇了。 说罢,她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段新钰忍不住泪崩,这个慈祥的老人,前半辈子亲子离她而去,后半辈子另一个亲子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直至临死,都还在惦念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子。 团哥儿直接哭晕了过去。 他自小由皇太后抚养长大,对他来说,皇太后就是他最亲最敬爱的亲人,他尚且五岁,也许对死亡这件事理解得还不够深彻,但他总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曾祖母再也不能哄他睡觉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正在睡梦中的男子猛然惊醒,他猛然坐起身,心脏无端端刺痛难耐,下一刻,磅礴的泪水毫无缘由崩塌。 身旁的女子被惊醒,忙担忧地扶住他,关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男子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战栗,他伸出手,一把抱住女子,茫然而无措,痛苦到绝望,哽咽出声,“我觉得,母后不好了。” 女子一愣,随即,嘴唇微微颤抖,眼眶蓦然红了。 太后崩后,团哥儿大病了一场,几天下来,原本还圆润的小脸瞬间就消瘦下来。 段新钰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看他憔悴的样子心痛得好似刀割,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看母后这般担心,没过几日,他就羞愧地痊愈了。 在这边的他们不知道,远在那个遥远的世界,有个跟他们关系匪浅的中年男子同样大病了一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总会慢慢淡去,人也总要往前看。 三年后。 这日,段新钰带着一盅清痰止咳的姜杏汤前往前朝,来到书房跟前,她摆摆手让人不必行礼,又让白鹭等在外面,自个提着篮子走了进去。 临近傍晚,屋内有点昏暗,相益彰坐在上首,垂着头,整个人被夕阳映出一道模糊的剪影。 段新钰慢慢走上前,开始絮叨“怎么没让人点灯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姜杏汤,你近日” 相益彰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第一反应是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 话语猛然顿住,段新钰僵住身子,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将东西藏到身后的手。 屋内陷入一片令人心焦的沉寂,许久,相益彰率先出声,“你怎么来了我,吃了太医开的药,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便是他努力镇定,但那躲闪的目光与虚虚的嗓音仍旧暴露了此时的心虚与慌张。 段新钰眨眨眼,慢慢垂下目光,顿了顿,抬起头,微微一笑,平静得恍如什么事都没发生,“昨夜睡觉听你时不时咳嗽两声,想来还没好利索,喝下这盅汤吧。” “好。”相益彰忙不矢同意。 等他喝完药,段新钰没多停留,十分平静地离开了。 相益彰暗暗吐了口气。 回到寝宫的段新钰却坐在窗边,怔怔,许久没回过神。 又是一年盛夏日,外头苍翠浓郁,姹紫嫣红,泛着冷光的大地在璀璨晚霞的映照下,似乎也披上了一层暖衣,天空遥远的边际,不知何时悄悄蒙上了一丝阴沉,想来最晚明日就有一场大雨将会降临。 那年盛夏,她遇到了相益彰,又一年盛夏,她送走了父皇和母后他们,今年盛夏,亦或者明年盛夏,她是不是要送走自己 段新钰怔怔的,突然起身,叫白鹭进来,“去,将两位殿下叫过来。” 白鹭心下疑惑,本想说两位殿下今日出宫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回来,不过瞧着段新钰着急忙慌的态度,她迟疑了会,最后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过了会,圆圆和团哥儿手拉着手走过来,给她请安,“母后。” 段新钰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笑着将他们唤到跟前,温柔可亲地盯着他们看,似乎许久没见过他们似的,怎么也看不够。 圆圆不大好意思,出声道“母后,您看什么” 段新钰转向他,笑了笑,拉住他的手,问“圆圆,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圆圆脸庞顿时涨红一片,他挣扎开她的手,慌乱地退后两步,“母,母后,怎,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段新钰笑笑“你不要害羞,若有什么喜欢的女子,只管跟母后说。” 她跟相益彰因为相爱才在一起,一辈子恩恩爱爱,几乎没有红过脸,遂对儿子的亲事就也想给他们挑个喜欢的女子。 圆圆尽管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但谈及这件事还是有些许羞涩,他转过身,咳嗽一声,“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点课业没有完成,等会儿臣再过来陪母后用晚膳。” 说罢,他拉着偷偷窃笑的团哥儿跑走了。 段新钰摇摇头,好笑不已,但到底没叫住他,再刺激他本就忐忑紧张的小心脏。 晚上,用过晚膳,两人靠在一处说闲话,段新钰主动提起来,“瞧着圆圆也十六了,是不是应该将他的婚事准备起来了” 相益彰半是诧异半是恍然地看她,顿了顿,他握紧她的手,低下头,沉声道“红豆,两个孩子都还小,我没这么着急。” 段新钰笑笑,“我知道,只是圆圆确实不小了,该准备起来了,早日给他定好我也能早日放下心。” 沉默了会,相益彰点头,“应当的。” 说干就干,段新钰不是那种拖拉的人,当即发出请帖,邀请所有适龄贵女进宫赏花,世家大族自然知道这道请帖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整个京城,或者说,举国的官宦世家都热闹起来。 段新钰其实没什么评选的标准,最主要还是要看圆圆的眼缘和那女子的品行。 不过只一点,相益彰特意交代了,段新钰也深为认同。 那就是,崔府的姑娘不能再入宫,起码不能再入宫为后。 其实也无可厚非,崔府已经连续出过两任皇后,若下一任还是崔府的人,他们走后谁知道崔府会不会生出什么不臣之心,虽然段新钰很喜欢小羊,但朝廷的平衡最为重要,更何况,小羊被家里宠得软软糯糯,其实也不怎么适合进宫。 最后,定下定国公府嫡长女为太子妃。 定国公府在整个世家其实只能算得上二流,但正适合即将被赋予重任的圆圆,虽说圆圆比相益彰好似要更有手段,也更能狠得下心,但为人父母,总希望给孩子铺就一番平坦的人生。 婚期定在了来年五月,本来八月也适合,但段新钰实在等不及,也害怕等不到,就将婚期定在了五月。 看到急切得恨不得将一切都交代全面的段新钰,相益彰长长叹了口气。 他心里的那个念头忍不住开始动摇,他那个想法是不是错了 圆圆和团哥儿都还小啊 就在两人一个纠结一个迫切的悄悄流逝中,转眼间,到了来年五月,圆圆顺利娶了定国公府嫡长女为妻。 看到圆圆顺利娶妻,段新钰总算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紧绷的心情总算舒缓点了。 而在四个月之后传出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后,段新钰那是彻底放下了心,她觉得自己怎么都能看到孩子出生,说不定还能看到团哥儿娶妻生子呢。 然后,第三年三月份,她被诊出了有孕。 听到这个消息,段新钰和相益彰都吓了一跳,她已经三十五的高龄了,怎么还能有孕呢 诞下团哥儿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曾有孕,还以为所有的子女缘都在团哥儿身上了,虽然有过伤心失落,但上天待她不薄,她应该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能有孕。 在一片震惊欢喜中,相益彰前所未有的坚定,“红豆,咱们走吧。” 段新钰僵住,愣愣地看他。 “圆圆已经娶妻,甚至孩子都有了,团哥儿也大了,不需要咱们了,你现在怀了第三胎,若这胎是个女儿,你忍心将她留在这边吗” 甭管公主这个身份再过贵重,在这种大背景下,他女儿注定只能是个依附男人生活的菟丝花,自小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相益彰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的女儿就该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上学,工作,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觉得不合适能腰板挺直地说离婚就离婚。 最重要,做个独立自主,能实现自我价值的现代女性。 段新钰恍恍然,一会儿想到已经成亲生子的圆圆,一会儿想到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团哥儿,再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这边的爹娘和那边的父亲母亲。 许久,她怅然一笑,“我听你的。” 孩子总要离开父母,更何况,相益彰本就不属于这里,他为了她在这边生生留了十几年,她怎么还能忍心让他继续留下去。 好在,清钰学钰他们都过得不错,爹娘开在京城的酒楼也办得红红火火,圆圆和团哥儿都大了,她真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了。 相益彰说“你若放心不下团哥儿,咱们可以将他带走。” 段新钰摇摇头,笑笑“他们兄弟自小就待在一处,哪个都舍不得离开彼此,更何况,咱们若带团哥儿走了,就剩下圆圆一个,我心里怎么舍得,就让团哥儿留下吧,他待在这边对他也好。” 团哥儿在这边是王爷,还是男子身,的确对他更好。 相益彰将她抱到怀里,叹道“圆圆跟你一样的体质,你不要难过,说不定等将来,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段新钰缓缓点头。 既然下了决定,他们就将两兄弟召到跟前,细细说了一遍,听罢,两人皆十分震惊,伤心,不舍。 相益彰揉了揉圆圆的小脑袋,道“我们走后,你是长兄,要多多照顾弟弟,将来,将来若有机会,可以来现代找我们。” 圆圆已经傻了。 这一刻,他猛然想到一夕之间消失无影的皇祖父皇祖母和皇姑姑,皇叔,突然,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盯着母后的肚子看了许久,圆圆红着眼圈抬起头,坚强道“你们放心吧,父皇,母后,我会做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更会照顾好弟弟,等将来,等我将这个国家放心交接下去,我一定带着团哥儿去找你们。” 闻言,段新钰眼泪立即决堤,她将圆圆和傻愣愣还没回过神的团哥儿搂进怀里,哭着交代,“母后等着你们。” 相益彰重新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已经过去十几年,种子的颜色已经十分暗沉,也不知能不能成功穿越。 段新钰觉得当年等了一年多,这次说不定等候的时间更长,这样也好,还能多跟孩子和爹娘他们待会。 谁知,只等了两个多月,这天,她就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悸感。 相益彰握紧她的手,微笑“我一直想邀请你去我那边逛逛,这次回去,我们一定要来个全球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番外 单看蔡娘子就知道, 蔡红豆有五分相貌随了她, 枣核似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细条柳叶般弯弯的眉毛, 还有剩下五分,不随蔡娘子也不随蔡老三,却更加精致漂亮,挺俏小巧的鼻梁与花瓣似的粉唇。 她小时候便是整个村子公认的村花。 也因此碍了蔡招娣的眼, 小时候蔡招娣为此事没少欺负她,但因青豆和二妮一直护着她,吃亏的却往往是她自个,后有一次蔡招娣心生恶意想要毁了她的脸,恰被青豆看到, 怒火上头的青豆当即抢过刀子一把划了过去,没划伤她的脸,却划伤了她慌忙举起来的左手。 为此,两家彻底炸了。 蔡招娣家很现实的想法,他们还打算借蔡招娣找门好亲家,划伤了蔡招娣这不是断他们的前路嘛。 蔡老三更炸, 没想到仅有八岁的蔡招娣竟有如此恶毒的念头, 两家当即在村头干了一架, 蔡老三别看黑黑瘦瘦的,但当初在镖局干过, 有一身的好功夫, 当即揍得他们家哭爹喊娘, 若不是后面蔡招娣家赔了钱,又有村长说和,蔡老三甚至想将蔡招娣送到村里的祠堂,在祠堂教育个两三年再放出来。 后来那段时间,蔡招娣见到蔡红豆就躲,狠狠老实了一段时间。 而关系刚刚好转的两家再次进入了冰冻期。 听完蔡红豆有条不紊,温温软软地说完那段往事,随遇安支棱起耳朵,怔怔的久久回不过神。 她的声音,好软哦。 蔡红豆疑惑地拿开黑匣子,那人听不到自己说话吗不由喊了一声。 随遇安回过神,说“红豆,你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女孩。” “啊”蔡红豆迷茫地眨眨眼。 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了 “咳咳,”随遇安咳嗽一声,将注意力拉回来,翻了下她说的话,道,“这么说,你娘那是亲仇旧恨叠在一起,所以才将自己气着了。” 蔡红豆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随遇安这次打电话过来,恰逢蔡娘子将自己气到了,他问怎么回事,蔡红豆就随口将那点鸡毛蒜皮的往事说了下。 随遇安虽然没办法理解这种乡村间的争斗,但还是好言劝道“你娘是心疼你,你让她发泄下就好了。” 蔡红豆抿唇笑了下,说“我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她娘没有真气到自己,不过是做给爹爹和村里人看的。 经过几日的修养,蔡娘子的脚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以下地了,但蔡老三怕她没好全,一直不同意她下床,所以蔡娘子耍起小脾性了。 不过这些家里的琐事就没必要跟他交代了。 事实上,蔡红豆觉得自己跟这个人的关系很微妙。 说是陌生人吧,但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两人还每隔几日便会通话交流,但要说更亲密的关系,却也说不上,甚至两人交谈还容易陷入突然沉默的尴尬。 例如此时,等蔡红豆说完自己这边的事,两人便双双沉默起来。 过了会,随遇安开始直愣愣地问每次交流都要问到的问题。 “你最近怎么样” 蔡红豆垂着眼帘,轻轻抿唇,也照旧重复上一次的答案。 “挺好的。” “哦,那就好。” 随遇安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蔡红豆点点头,想到那边看不到,她出声“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蔡红豆将黑匣子放到跟前,愣愣盯着出了神。 随遇安每隔段时间便会打电话过来,几次过后,两人也渐渐摸清了规律。 果不其然,需要下雨才能拨通电话,不拘这边还是那边,只有下雨的一方方可拨通,当然,蔡红豆除了怀孕那次,就没主动打过电话。 且每次的对话时间不得超过两盏茶时间,超过后信号他称呼这为信号,便会立即中断。 蔡红豆一开始还对随遇安有抵触和厌烦心理,但几次下来,她发现随遇安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跟青豆对待黄豆的态度差不多,慢慢的,她心里也少了几分抵触。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蔡红豆眉眼柔和。 她牢牢记得,他当初说过的话,她不会越界,等她产下孩子之后,他彻底放心,两人方会正式断了联系。 垂下眼,舒了口气,蔡红豆正准备将黑匣子放好,帘子一掀,青豆走了进来。 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姐,来将这碗鸡蛋羹用了。” 见此,蔡红豆无奈却又心里暖烘烘地叹了口气,“怎么又浪费家里的鸡蛋了” 家里的鸡蛋一般用做镇子上卖钱,或者给黄豆先生交束缚,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谁生病才能奢侈地做上一回,但自从蔡红豆怀了身孕,家里不时便会给她熬骨头汤,蒸鸡蛋羹,蔡红豆每每看见,心里都是又温暖又难受。 觉得自己拖累了家里。 青豆却没这样觉得,不止是她,蔡老三和蔡娘子都没这样觉得,他们甚至觉得他们苦了红豆,让她怀孕期间只能喝骨头汤和鸡蛋羹补身体。 她顺势将鸡蛋羹放在桌子上,说“姐,你这是啥话,你现在可是双身子,肯定要多吃点油水才能让孩子越来越强壮。” 蔡红豆也知道这个理,只是哪有女子在娘家备孕的道理,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好了,姐,你要是不吃,娘回来该捶我了,你知道,咱姐弟三儿,她最疼你了。”青豆故意气哼哼地说话。 蔡红豆被她逗笑了,不过她知道青豆是故意的,她和黄豆从来没计较过这些,反而一直护着她。 只是,端起鸡蛋羹,她却道“今日休沐,黄豆在家吧,将他叫过来。” “姐” “快去。” 青豆叹了口气,只好将黄豆叫了过来。 蔡红豆笑眯眯地舀起一勺鸡蛋羹,凑到黄豆嘴边,说“我们家黄豆读书辛苦了,来,吃点鸡蛋羹。” 黄豆知道这是家里专门挪出来给大姐补身体的,哪里敢吃,当即摆手,退后一步,说“大姐,我不馋,你吃,对你身子好。” 蔡红豆落寞地垂下了头,“以前,咱们姐弟妹三个好东西总是一同分享的,现在大姐如何能吃独食。” “那不一样啊,大姐,你现在身子不同以往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村里头怀着孕还家里家外一把抓的人大有人在。” “可是”黄豆挠挠脑袋,觉得这话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青豆却已经坐到蔡红豆身边,张开嘴将那一勺鸡蛋羹吃到了嘴里,边吧唧嘴边对黄豆说“既然姐已经开口了,那咱们两个就陪姐吃点。” 黄豆愣愣地盯着她,蔡红豆却立即笑道“就该这样。” 青豆知道姐这是心里难受,他们如不吃点,她吃着也不开心,遂干脆带着黄豆一人吃了两口,再多却不肯了,蔡红豆也不勉强,只想着过后家里准备什么好东西,当跟家人一同享用才是。 姐弟妹三个,挨在一处,边用鸡蛋羹,边聊着最近的趣事,主要是黄豆说,蔡红豆和蔡青豆两人听。 他们习惯并享受这样的生活,听黄豆说学堂的趣事,先生今天拷问背书,他背出来了,得到了先生的夸赞,村里同他一块去隔壁学堂读书的小胖没背出来,然后被先生罚了。 说到半途,青豆习惯性地损黄豆两句,黄豆欲跟她争辩,但青豆一句“君子当巍巍如竹兰之雅”就将他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看着青豆洋洋得意的眉眼和憋得脸庞通红的黄豆,蔡红豆掩唇,轻轻笑了出来。 聊着聊着,用罢鸡蛋羹,蔡红豆随手将碗放到一边,恰就挨着黑匣子。 青豆低下头准备收拾,眼睛一转,看到了那个黑匣子,顿住了。 蔡红豆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收紧几分 怎么办她忘了收起来了。 如果不是红豆听到那边的动静,忙将蔡娘子和蔡老三喊回来,二妮说不定就被他们打死了。 此时,蔡红豆将二妮揽在怀里,眼睛通红地给她上药。 蔡娘子正站在大门口,掐着腰,破口大骂“黑了心的老贼,只拿自己儿子当宝,那就让儿子给你下地干活赚钱啊,连口热腾腾的饭都不让孩子吃,你们还当什么爹娘,干脆将二妮给了我家,我家再穷也不会短了孩子一口吃的。” 门口聚过来的村民也在指指点点“二妮她爹娘这次真过分了啊,我还想庆功宴上怎么没见着二妮,原来根本就没让孩子去,去了又怎么了,又不用添钱,他们这是不拿二妮当咱村的人啊。” “就是,再没见这么作贱孩子的,便是招娣她娘,也不会短了招娣一口吃的啊。” “唉,要是蔡家婶子回不来,他们是要生生将二妮打死啊,里正,这次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是败坏咱们蔡家庄的名声嘛。” “那个小子也不是啥好东西,家里全部好吃的都可着劲地顾着他,他却连他姐吃口面都计较,这种人,呵,石头你以后可得离那小子远点。” 外面议论声纷起,二妮爹娘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 初时他们还欲跟蔡娘子计较,但蔡娘子张嘴话就跟咕嘟冒泡的流水似的,七拐八里全部朝他们砸去,一下子就将他们砸晕了。 加上蔡娘子又将村民喊了过来,将此事在太阳下一摊,谴责声可不就全部朝他们砸了去。 外面如此嘈杂,二妮却躺在蔡红豆怀里,神情麻木,眼神暗淡无光,蔡红豆瞧二妮这副模样,心疼得眼泪直流。 她抱住她,哽咽道“二妮,你疼不疼” 二妮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没一丝波动。 青豆捧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走过来,唤她“二妮姐,你喝点糖水暖暖身子吧。” 二妮仍旧没什么波动。 青豆为难地看向蔡红豆,蔡红豆摇摇头,青豆只好将糖水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蔡红豆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慢慢道“二妮,你常跟我说,女子活在世上不容易,我们要爱重自个,如今你怎么为那两个,不值得你在乎的人颓丧呢。”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对那两个长辈说出什么放肆的话,但她真的想说,那两个人不配为人父为人母。 蔡二妮眼里慢慢有了光彩,突然,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抢过柜子上的糖水一饮而尽,眼眶里晃悠着晶莹的泪花,却倔强地抬起头,不允许它们掉下来。 她大力地抹了把嘴巴,死死瞪大眼睛,不欲使里面的眼泪掉下来。 “是我一时犯倔了,红豆你说的对,我平日里净跟你讲这些,怎么轮到自个身上就看不透了。” 见二妮瞬间就挺过来了,蔡红豆又欣慰又难过,她抱住她,说“二妮,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有多少人处在她这个环境,能够这样坚强而透彻呢。 蔡娘子骂累了,进来看望二妮,见她已经缓过来了,眼角不由泛红,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你就先在婶娘这里住下,这次你爹娘不给个说法,甭想从婶娘这里把你领走。” 二妮冲入蔡娘子怀里,也将自己的泪水全部埋了进去,对她来说,蔡娘子比那个冷情冷血的名义上的娘更像亲娘。 是她可以放肆自己的软弱,放肆自己去依赖的人。 蔡红豆抿抿眼角的泪水,吸了下鼻子,她有个幸福的家庭,所以真的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能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即使不在她的期待和预料中出现,她也发誓必将用尽一生去爱护他,呵护他。 这夜,可能因为心绪不稳,蔡红豆睡梦中竟然梦到自己早产了,流了一地血,她生生被吓醒了,嘴唇发白,额间渗了一层冷汗。 她看了眼旁边的床,二妮和青豆兀自睡得安稳,并没被吵醒。 她拿着黑匣子悄悄下了床。 本来忐忑那边会不会接通,没想到一下子就接通了,随遇安担心的声音传来,“红豆” 她不会轻易给他打过来电话,更别提是这个点,莫不是出事了 蔡红豆听到声音的担忧,心里的惶恐去了半分,夜间的冷风一吹,脑子冷静下来,她抿抿唇,有些手足无措。 一时冲动给他打了过去,但真接通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抬起眸,眼角瞥见清冷的月色,清凌凌,恍惚一捧冬日的湖水,蕴着几缕高处不胜寒的寒气。 “红豆”随遇安真急了,嗓音透着一丝尖锐。 “我在。”蔡红豆咳嗽一声,眨眨眼,道,“随遇安,我在。”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嗯” 蔡红豆呼了口气,仔细将梦里的情景给他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随遇安笑道“梦都是反的,你这个梦说明咱们的女儿正在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听到这句话,蔡红豆心里的那半分惶恐也消失了,她弯唇一笑,很想说随遇安,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话。 转念想到一点,她当即忘了那句话,转而疑惑“随遇安,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女儿” 男人,不都更喜欢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吗 “自然是,儿随母,女随父,我想要个随我的小闺女。” “臭美”蔡红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顿了下,她问“如果是儿子呢” “那自然,也得宠着啊。” 蔡红豆抿着唇,笑得更开心了。 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会一如爱她,只是她更希望她的孩子将来能够不受磋磨罢了。 “你最近还好吧”随遇安开始日常问候。 “我没事。”蔡红豆日常回答。 回答完,想起二妮,语气有了一刻的停顿,立即被随遇安捕捉到了,他坐直懒散的身子,问“怎么了” 犹豫了会,蔡红豆将二妮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下,问“随遇安,你有什么法子吗” 随遇安却震惊地问“你们那里还有那么重男轻女的家庭”紧接着,他担心道,“你家里” 他这话没头没尾,蔡红豆却一下子明白了,她摇摇头,说“家里人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随遇安放下了心,观她每次同他讲话慢条斯理,纯然干净的样子,便知她应当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想了想,随遇安道“为什么不让她外出打工这样既躲开了家人,每月还能赚钱,想来她家人也不会反对。” “打工” “对,去外面找个活干。” 蔡红豆眼前一亮,越想越发觉这是个好主意,他们附近的县城有不少人家招不卖身的丫头,虽说每月工钱比卖身的丫头低了点,但好在自由,将来想走便能走。 她攥紧手里的手机,低低对那边道“我明白了,谢谢你,随遇安。” “嗯哼,好了,别害怕,有闺女保护你呢,你怕啥,快去睡吧。” “好。” 隔日凌晨用早膳时,蔡红豆便将这提议说了。 众人听完,愣了一瞬,蔡娘子率先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虽免不了受些委屈,但怎么也比在你那个家强,况你不卖身,主人家也无法对你非打即骂,若赶上个厚实的人家,兴许你还能享享福。” 蔡老三沉着脸颔首,“你婶子这话没错,二妮,这家里你是待不下去了,你放心,这几日叔就帮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看了二妮一眼,青豆却道“爹,娘,这事还得二妮姐自个拿主意。” “对对。”众人纷纷看向二妮。 二妮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婶子,叔,我听你们的,这个家,我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蔡娘子笑起来“咱们不待了,这几日你先住在婶子家,等你叔替你打听好了,你就直接出去。” “嗯。”二妮点了点头。 用完早饭,二妮自觉地去刷锅刷碗,蔡娘子和蔡老三也见怪不怪地没阻止,二妮自小在他们家院子里爬着长大,跟自个家孩子也没啥两样了,就像他们家准备了好吃的总会给二妮留一份,二妮也会帮忙做一些小事。 蔡红豆一块去帮忙,蔡娘子和蔡老三准备下地,临走前,蔡娘子说“二妮身上的伤没好,多躺床上休息,红豆你多照顾着点。” “哎。”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下院子,最后回到红豆的屋子里唠嗑。 蔡红豆见二妮真没将她爹娘放在心上,不觉松了口气,虽说孝乃大义,但二妮爹娘那样的人,又怎能让人全心全意地去孝顺。 聊了会,二妮口渴了,起来准备倒杯水。 走到窗前的软塌,这是蔡老三特意给两个女儿准备的,软塌挨着窗户,秋日午后,斜倚在软塌上,身上搭着薄毯子,最是惬意不过。 她倾身弯腰,准备倒杯水,忽的,顿住了。 下一刻,她从薄毯子下面抽出一件枣红色的小衣,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蔡红豆飞快坐起身子,慌乱地瞧了一眼,抿抿唇,纷乱的思绪自动蹦出一连串谎话。 “那是,那是,我小时候穿过的小衣。” 因她挑选的布料比较陈旧,确实像穿过的小衣,二妮没有怀疑,她放在手里掂了掂,笑“你将这个翻出来作甚” 蔡红豆穿上鞋走了过来,拿过小衣,勉强笑了笑,“一时好玩,忘了放回去。” 这个调子,她从没听过,却意外地好听,有种酸酸涨涨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能感觉到作词者的忧伤。 不知不觉,眼泪滑落了下来。 一曲罢,随遇安问“好听吗” 蔡红豆捏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不住点头“好听。” 随遇安得意地昂起了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他咳嗽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忽听那边传来一声抽噎,他愣住了,“你怎么了” 蔡红豆抽噎着说“做这个曲子的人一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她的感伤弄得摸不着头脑的随遇安“” 过了会,他轻笑道“傻瓜。”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傻瓜 “蔡红豆,我们做朋友吧。” “啊”蔡红豆愣了一瞬,空荡荡的思绪在脑海里放大,她听到那边的呼吸声,似乎急促了起来,又似乎变没了,在屏着等她回答。 她笑了笑,说“好。” 随遇安立即呼了口气,他哼一声,说“跟我成为朋友,是你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话音一转,又说“那你以后有什么心事可得跟我说。” 蔡红豆“” 自那后,蔡红豆很轻易地感觉到,随遇安对她的态度变了,两人之间由一座大山相隔变成了只隔着一座小山丘,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变成老熟人,但是他很努力地在了解她。 也让她了解了他的很多事。 原来,随遇安自小父母离异。 离异的意思就是和离。 和离后各自很快找到了另一春,随遇安自小跟着爷爷一起过,但他爷爷前年去世了,他现在一个人住。 听完随遇安的身世,蔡红豆又泪眼汪汪。 原来仙人也可以成亲,还可以和离的。 她小心翼翼安慰他“你别难过,你将来会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人。” 随遇安无所谓一笑,他才不难过,反正他是两方合法的继承人,老爷子在世时,已经替他立好遗嘱,办理好了一切,他那个老爸的大部分遗产,老妈的一半遗产,以及爷爷的全部遗产都是他的,现在他才是随家身家最高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