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 第1章 温烛楹开章1 我悠悠转醒那时,只见满殿宫人急匆匆的来回走。 直到我勉强睁开眼,见我从家里带来的侍女沅弗忧心忡忡的守在我身边。 “娘娘醒了,快去,快去禀陛下。”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大概昏迷了好几天。这几日,我梦见了我过往的一切。回忆这过往,总有一个让我既爱又恨的人。我的夫君,晏珩。他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多少人说我是糟蹋了他的真心。我,我温烛楹,是曾经盛极一时温家的嫡长女,我的父亲,是辅佐他从小到大的老师。昏迷的那一天,是父亲被贬黜,父亲原是左相,位列一品,却因为一个算不得什么错的错处被他贬成了一个二品尚书,还被罚禁足半年。我知道父亲的性子,他一向热衷朝事,对于我的夫君,他忠诚有加,我绝不相信温家会不忠于他…所以那日我去他的寝宫找他理论,我们争吵,摔打,甚至他说要废了我…我不能接受…他怎么能这样,一怒之下我走路时没有瞧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伤了头。前几个月,他还迎了楚家的贵女入宫,封了夫人,封号是琳愉二字。而我如今不过妃位,算在她之下。而我堂堂温家嫡长女,我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 再醒时,我觉得有人抚过我的额头,为我换上新的帕子,她们好像在说些什么,有人将我抱起来,又有很多人跪下去。 后来,我知道,原来他还是放下了他帝王的尊严,先一步踏足了我的寝宫。抱着我去他的寝宫养病… 再次重新恢复意识时,我看到他就坐在我的身边。 “阿楹…” 他唤着我的名字,而我看着他,他似乎是有些憔悴了,我恍然间觉得有一滴泪滑过我眼睛,而他慢慢的为我拭去“是不是很疼?” 我不知该说什么,再过一会,沅弗端了药上来,他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过喂给我,我才喝了一口便推拒了。 “听话…” 是一贯哄我的语气,而我听了这话,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接连的落在碗里。“你这是怎么了呢?”他搁下碗,将我抱在怀里,“阿楹,我知道你怪我,是我对不住你…” 我虽然才醒过来并没有力气,但却是实实在在用尽了气力哭了一场。哭的再也哭不动,而他从哄到吓的方法全尝试了一遍,也没有让我停住。 我哭够了,便接过阿弗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边搁下了,接着拿起盏上药碗一饮而尽,换上一副冷漠如霜的神色“你怎么不去找楚汾?” 我知道她位高于我,但在她进宫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没对她行过礼,更没给她请过安,就连几次正遇上,我亦是冷嘲热讽她几句便走了。对此,晏珩是一次次的安抚她,她因我的事,还有了贤德忍让的名声,所以居然有大臣要晏珩立她为后的说法。虽然晏珩久久延迟此事,因为他曾经答允给我后位。 “琳愉夫人来看过你…她说她愿意不做皇后…” 他刚说完,只听啪一声响落地,他近乎大怒看着我,因为我砸了药碗。 “夫人可真是贤惠啊…”我阴恻恻的笑道“怎么,你信楚汾是个贤良淑德的人吗?” “阿楹,琳愉夫人她至少没有开罪过你,你不去请安我能理解,你对她看不惯我也不奇怪,可你三番两次找她麻烦,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大怒之下也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当年太子府里一个姓秦的还不够吗,你左一个右一个的迎进宫,存心给我添堵,我不去为难她们我还能为难谁,你真是要我砸了你的昭阳殿你才甘心!” “明妃,你疯了!你瞧瞧你这妒妇行径,你可真是糊涂了!” 他生气的很,也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改称我的妃号。明,这个字是当年他初登基时为我选的,那时他说我明亮灿烂如同暖阳,而如今… 在那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他下了两个月的禁足令,我只能听话。 一个多月有一天,我在安息香中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那个梦好像是我死了,我看见阿弗和所有月音宫的人都穿上了丧服。画面一转,到了昭阳殿,我看见他拿着我给他的荷包痛哭失声,再一转到了楚汾的芷华宫,我见她眸中都有笑意,似是大仇得报一样痛快。再到秦聆惜的馥祺宫,她端坐其中听宫人禀话,我才知道,是她害死了我。 我只可惜,晏珩身旁留下了这么些心肠歹毒的女人,阿珩,我绝不准你被她们所迷,我不想让你孤单一个人。 我这个性子,是很不好的。我娇纵任性,肆意妄为。若不是我这一份性子,我凭着这温家嫡长的名分,早已是太子妃,不至于和秦氏平起平坐当什么侧妃…便因为我这个性子,几天几个月和他闹别扭,就便宜别的女人和他亲热。 我相信,阿珩他喜欢我。可也许就像我母亲说的,感情需要经营,我再这么闹下去,就真的把阿珩推给那些心思不正的女人了。 突然惊醒的时候,见阿弗守在我旁边。 “陛下呢?” 阿弗笑笑“烛姑娘睡糊涂了?你现在可在自己宫里。” 她用的是从前的称呼,我还在温府的时候,人人都称我烛姑娘。 “是啊,那天他很生气…” “姑娘,琳愉夫人有孕一个月了…” 她无意间提起的话,让我心底里一痛。琳愉夫人楚汾她有孕了,那她楚家不又要压我温家一头吗? “我想见陛下。” 阿弗笑笑“姑娘你可别见陛下了,你是见一次得罪一次,如今我都怕了…” 从前在家里时,数她跟我最亲近,也最没规矩,可我知道她的心意,她怎么都不会离开我,就像我的小尾巴一样。 “我好好的跟他说,给他认错行不行?”我笑着看她,“我就是想给温家争口气…给自己争口气…不想看楚汾那么风光…” “最后一句话才是真的吧…”她没好气的回了我一句,走出去了。 我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但一盏茶的功夫,晏珩就来了。 满殿的宫人都跪着,而我倚在榻上,显是没有给他见礼的意思。我向来是不给他行礼的,还在太子府时他就免了我到的礼,楚汾来之前我又和秦氏平起平坐,所以没人能让我行礼。 “你怎么了?”他坐在我面前,沉着脸色,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看着他,半晌才说出一句我以为这辈子我都说不出的话“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念你了,想见见你不成吗?” 跪了满殿的宫人齐刷刷的抬起眼来看我,我自知这话惊人,一挥手,阿弗便领了她们退下。 “你…你说什么?”晏珩很吃惊,所以问了句废话。 “咱们有四十几天没见了。”我似是无意间感慨,“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他讶异之下竟怔了一会儿,片刻后又说“我听说你最近经常梦魇。” 我望着他,说“是会梦见一些我不想看见的…” “你梦见了什么?” 我说“梦见你封了楚汾做皇后,梦见你灭了我温家满门,父亲最终在府里自尽了。” 他无言良久。过了一会,他说“太傅辅佐我多年…无论出于…” 我打断他的话“若你要动我温家,我绝不会原谅你。我会竭尽全力为温家报仇,要你偿命。” 他看着我,又是无话。“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 我阖了眼睛,说“如今你还不想动温家吧?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苦笑道“阿楹,你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睁开眼,缓了一刻才说“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听话的女人…可从小我就不听你的话,你做太子的时候,娶一个侧室,我一定把你府里闹个天翻地覆,你做了皇帝,一样是你宠一个女人,我就闹一个女人…阿珩,从今日起,我发誓,我不再闹了,我要放下你,为了有朝一日你要温家满门牺牲性命的时候,我能毫不犹疑的与我的温家站在一起。” 他看着我,又是方才的震惊神色。“陛下,您请吧,两个月禁足解了的时候,臣妾定会规规矩矩去给琳愉夫人请安。” 他站起身来,看着我。又是无声的离去了。 两个月禁足一到,那一天我便好生的梳妆更衣,到楚汾的芷华宫时,见她端坐于内,见是我来,更是满面笑意。“温姐姐来了,快坐。” 我未听她言,先一步半屈膝“琳愉夫人安。” 她纳罕“姐姐怎么同我客气呢?姐姐这礼可是折煞我了。” 我退后一步“臣妾只是妃位,列从一品,而夫人您确是陛下亲封的正一品夫人,臣妾给您行礼应当应分。” “明妃娘娘突然这么和婉,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啊。”说话的是沈之如,她如今是正二品的修容,和我一起在太子府里时,她不过一个良娣。 “看来前儿本宫罚了修容,修容却觉得不够了?” 我说的是前几日我罚她抄佛经的事,她这个人向来没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像是抄经的事我罚个百遍,她依然喜欢言语上不给我好果子吃。 “明妃的确是变了。”此时我望向秦聆惜,见她起身同我一礼。 “静妃姐姐何必这么客气。”我跟她从太子府里不睦到现在,实在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此时楚汾倒开口说“如今连明妃都来请安,咱们后宫真是更加和睦了,从今而后本宫还望众位多多协助,咱们一心一意替陛下分忧。” 她这是托大,又拿起了夫人的派头,闻言众妃纷纷起身,言道“臣妾谨遵夫人意。”唯有我还站在原地,并不想参与那些女人的巴结。 而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仿佛昭示着她位高的事实。 我随即言道“琳愉夫人,臣妾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多留了,就此告退。” 在场有沉不住气的说“果然还是那副轻狂样。” 我一个眼风横过去,见正是她秦聆惜宫随住的才人汪氏。她有些姿色,当年入宫的时候,确实得宠过一些时日。 我清朗的笑了“等你坐到本宫这个位子,才有资格评判本宫的对错是非,如今你一个一宫之位都算不上的无号才人,便敢言说本宫轻狂,静妃,你宫里人真懂规矩。” 秦聆惜站起身来“明妃妹妹息怒,才人是一时语出不慎,并无刻意开罪之意。” 我随即道“既是这样,那便撤汪氏三个月牌子,开罪了本宫倒无妨,要紧的御前失礼就不好了。” 听了这话她便更沉不住气了“你个祸水,你温家都要倒了你还得意什么,我只盼着你满门抄斩那一日,看你是如何哭的撕心裂肺。” 一声“放肆”,我看着他沉着脸色走进来,他一身玄衣,依旧是平常的装束,他路过我的一刹那,所有嫔妃都跪了下去,而我站在原地仿佛魇住了一般。 那些可怕的梦…会不会真的成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如今2 我曾梦见父亲悬梁,母亲割腕殉了他…我的亲弟弟被流亡到极苦寒之地,我已嫁出去的两个嫡妹妹,被休弃赶出家门,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去投了河。 那时,他冷漠的站在他的寝宫里,也是这身玄衣。 我只觉得眼泪滑过了我的眼眶,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 或许是他抱住了我问“阿楹,怎么了?”我死死拽住他的衣襟说“你怎么能,那是我父亲,那是我父亲啊…那是一路陪伴你的师长…我温家为你做的还少吗?” 在场的众人就惊呆了,还是楚汾反应快些,然而却被沈之如抢了一句“明妃这是无梦就魇着了么?” 此时汪氏也不忌讳,开口说“身为天子宫嫔,日日怨怼,亏是受陛下恩宠深重的人,可承的起吗?” 此刻我耳旁再听不得这些糟乱的话,我听他吩咐了两句什么,便抱起我往寝宫走去。父亲,母亲,我温家一路扶持他,他虽是庶子,却做了如今承继大统的天子,难道是我错了…若非是我当年死了心的跟他,你们是不是也不会与当年的皇后和太子作对,我温家百年的基业竟要毁在我温烛楹的手里,我好恨…好恨我自己。 我再醒时见他还守在身边,他见我睁开眼,便说“你若要见温太傅,明日就可以见。” 我摇摇头“不必了,没有外臣见后妃的道理。只是,我那两个嫁出去的嫡妹妹,我想见一面。” “她们已在偏殿等着了,只是你如今没有精神,还是歇歇再见的好。” 我蹙眉道“不必了…我是怕今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他默然,仍是走出去命人唤她们进来。 我的两个嫡妹妹,一个嫁的是广宁王府做了正妃,另一个嫁的则是安平侯府做了侯夫人,都是令人羡慕的出处。她们见我脸色不好,先都唤了一声“长姐”,便关切的坐在我旁边。 “怎么您本来好好的,就病了?” 此时我的三妹妹亦说“我知道长姐是忧心父亲的事情,可是我温家一向忠心陛下,相信陛下早晚会宽恕父亲,让父亲官复原职的。” 二妹温烛澜说“大姐姐,你如今最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虽说陛下他娶了楚汾,可我听说,楚汾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并未与陛下有夫妻之实,她下午来过一次,与陛下说您没规矩,冲撞了陛下,陛下也是申斥了她几句,让她不可胡说,可见陛下是看重您的。” 我看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过了一会才问“父亲贬官,那…弟弟如何?” 三妹妹说“兄长还在翰林院做事呢,兄长一向谨慎,没什么事端。” “那你们呢,父亲贬官,你们的官人可有什么反应?” 我眼见二妹妹低下了头,却是三妹接下了话,“侯爷安抚了我几句,还是一切如常呢,大姐姐放心。” “烛澜,那你呢?” 她抬起头,也是笑笑说“王爷虽没有安抚我,但也没有待我不好,只是多去了侧妃那里几日罢了。” 我的二妹当年心属广宁王晏陵,即便当时他已有了一位颇得心意的女子想娶为正妃,也硬要过门。当年晏陵的母妃在后宫并不受宠,可那时我温家却是炙手可热人人巴结攀附,所以后来因着父亲,他还是娶了我的妹妹当正妃,而他的心上人只能屈居为妾。可还好那女子不算太任性,在王府里对我妹妹算是尊敬,我只见过她一次,只知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子,面容清秀却不惊艳,可这么个人却如此得晏陵的心意,的确她有着我在面皮上看不出的手腕心计吧。 “等我好些了,就召他的侧妃入宫,再告诫她几句吧。” 二妹妹有些感激的看着我“那就多谢长姐了。” 我再见到晏珩时,已是三日后。那日我静立在窗前修剪盆栽,而他也在静静的看着我。记得我们还在王府的时候,他最欢喜安静温柔的女子,像楚汾那样的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与他之间终因为父亲的事情隔了点什么,是什么呢,我竟也不愿意细细的想一想,我这几日里,翻来覆去的全是初见他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还是初夏时节,他站在一地杏花飘落的地方,正合那一首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令人心醉,触动我的情思,可终究,我的少年郎,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帝王。 他悄然走至我身侧,又轻轻赞我说“你的功夫仍是一如往常的好。”我并不转头,只含笑说“若觉着好,便送予你了。”他笑着点头问我“今日觉得好些了?”我只点头,缓了一刻才说“身上极是乏累,总是歇不过来,阿沅与我说,躺着会乏的,于是便起身来走走。”他浅笑间说“你最喜欢的杏花开了,想邀你一起看。” 我揉了揉头上一穴方回“杏花开了…”又敛了笑意“容我换身鲜丽衣裳罢。”此刻他才抬眼打量我,见我一身橘色曲裾虽是颜色不差的,可绣的花样却少,只是黯淡几朵无名小花作陪衬。待我更了一身淡紫的罗兰色齐襟,他又赞起“阿楹当真明丽如初。”遂挽我手一去揽翠园。揽翠园我曾与他来过几次,均在他登基前,那时我虽为侧妃,却一切皆是正妃礼遇,他当时母亲为婕妤,并不受厚待,然当时先皇后却为我姑母,因是因我一句话他的母亲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他还为此打了一对杏花样式的镯子特地谢我。如今想想,却不知那真心的情分是几分了… 他留意着杏花颜色,取了一朵簪在我鬓上,仔细瞧过几次方说“当真配你。”我虽心有旁骛但亦是一笑应了“杏花明丽正合我心意。莫若令阿沅取了花瓣我作个香囊,待制好了送你,你必得日日佩在腰间念着我才是。” 他回我以笑“从前温家嫡长的绣品名动京城,便是许家嫡长子以黄金万两亦难求一,今日我得娘子如此相赠,必定日日佩带方算全了娘子一番情意。”我不置可否,但他说的却是件真事。我温烛楹虽性子差些,不肯待各人和气,但女儿家的擅长一样都没落下。我女工极好已是京城扬名,一手簪花小楷也极类思皇后卫氏。不仅如此,他们男儿家的射御书术我也有涉猎,我的射箭投壶水平已是上佳,只是骑马初学因着摔过,是以后来并不太上心练着,为此不大精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如今3 可我记得我在王府里很不安分,日日央着他要他带我出去,然而那些日子因为秦惜的父亲与我父分庭抗礼,是以秦惜与我在府中平分春色,就连一开始要许给我的正妃位也要在我与她的较量中挑选。 不得不说,用心机拉拢人的本事,她好我许多。阿珩未必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不喜欢她,但对她总是客气有余,像是如今各府中的主君与大娘子一般,纵还有几个妾室在主君身侧,但主君于正头夫人那里每月必有几日,时日约摸固定。秦惜比楚汾更得上下人心,楚家如今为武门之首,楚汾的父亲是先君最为倚重的将领,阿珩的父亲在世时候,便有意要将楚汾指给阿珩,只是那时他偶然说起,我与皇后便双双反对,姑母也为此得罪了先君,引得后来先君对姑母没有了几分怜爱,以致她如今一身病痛。 而阿珩的生身母亲为保母族安宁,甘愿遂先君之愿自尽,先君猜忌颇重以致最后众叛亲离,便连曾经盛宠一时如今的贵太妃于氏也不肯在死前见他一面,在他死后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我还记得那日我见她时,她挽我手说“小楹儿,万不可对你夫君上一次真心,帝王家凉薄,宫中人心难测,你从小受着娇宠,宫里的陷害争斗无止无休,你受不住的,还是尽早请旨,哪怕剃发去做姑子,也好过日后伤心。” 她的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伤痛,我知道,她是为着那个夭折的不明不白的孩子,而孩子传言,是被人下了药毒死了,而毒死孩子的那个人,隐隐约约就是先君生前最信任的贴身女官。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性命为曾心许的良人诞下了孩子,却被他亲手害死?虎毒还不食子啊,人竟能比虎更心狠几分…我或许是明白那种感觉的,那种被所爱之人亲手伤害的滋味,有如被他哄着喝下带着蜂蜜的鸩毒,即便是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我们女人一辈子痴情于人,或有人移情他人要被嘲说红杏出墙,被加之以不贞不洁的烙印,然男子一辈子三妻四妾便是理所应当,无人会去说起他们的无情薄凉。所以或许一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吧? 那么来世,呵我竟想到了来世,都说今生不幸之人才会想到来世,祈求来世不再如此不幸,所以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出身相府,嫁的是我心爱之人,他虽说如今不能一心一意的专宠于我,但对我也是不错的,至少一直对我很温柔很体贴。 晚间阿沅来报说御前宫人说他晚上会过来,阿沅还与我说“姑娘,您这次可要对陛下温柔些,再不能使小性子任性,别再惹怒了他,那可就不好办了。”我点点头,含笑答了她一句“知道啦阿沅,我定会好好的跟他度过今夜。” 说罢我命她拿了我下午便绣好的两个香囊,一个是鸿雁齐飞,一个是杏花翠竹。杏花为我最爱,翠竹是他最喜,他来时约莫已是很晚,我已撑着手肘小憩上了,距阿弗后来说,他望着我的眼神柔情似水,一如从前我刚嫁进府时的模样,想我匆忙十四岁便嫁给他,他亦是未成年十八岁就娶了我,在没有秦惜的那两年里,我与他度过的真的是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 我从来觉轻,是以他抱我那刻我就已经醒了,他将我放于榻上之时我便双手环住他的腰,他似乎有些惊讶,说“你醒了,我今日来晚了,有些事情耽搁了。” 我抱着他不松手“阿珩…有些事情是我对不住你,过去我太任性,总是与你吵跟你闹,自从秦氏入府我就不消停,总是给你惹麻烦,可我现在想清楚了,只要我还能跟你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了,可是,你还喜欢我吗,你还能原谅我吗?” 我感受到他慢慢的回抱着我“你又说傻话了,阿楹,你如今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太傅,早晚我会让他官复原职的。”我抚着他的脸颊,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他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便渐渐知晓了我的意思,一点一点掌握了主动权。手指在我腰带上一挑就轻巧的解开了我的衣襟,只留我一件小衣。我笑一声说“夫君好心急啊。”他已俯身过来压倒了我,于是一夜旖旎。 翌日他起身时胳膊还被我抱着,他拽了几下也无果,只好温声哄着我“阿楹…松松手…”我睡梦中“嗯”了一声,才发觉是他上朝起身盥洗这个时辰了。方松了他,只觉他在我额上脸颊一吻说“阿楹你睡着就好,我去外间更衣。” 我应了一声,他便起身出去了。他方出去我亦醒转过来,知昨夜同他说了那番话,今日就要做个贤惠样子给他看的,遂起身随意由阿弗侍候洗了脸,又换了一身浅粉色绣翠竹的襦裙,外间披了一件大袖衫亦是浅粉色的,待等阿弗替我理好披帛我即去外间服侍他更衣。 如今我未上妆自然比起他穿朝服更快些,他见我起了身还有些惊讶“从前给长辈请安都没见你起这样早,如今这般早起是…?” 我接过宫人手里的朝珠“妾自然是准备着给琳愉夫人请安去了。”他又是那般神色,我替他带上了朝珠又理了一理他腰间的玉穗儿,用的是家常的语气“我今日这件衣裳好看吗?” 说罢他拉着我双手仔细看了看才说“你平日喜欢鲜丽颜色,如今穿的这般素淡倒更显清丽。” 我知道他喜欢淡色很久了,只是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又何必为了迎合谁连穿衣打扮都改了去。便如宫中的楚汾,秦惜均是为了他日日穿着浅的看不见的颜色,我如今这身粉色都显得有些浓了。他抚着我的眉眼笑道“你的心意我更喜欢。” 我心明他是何意,我喜芍药,牡丹式样,是以裙上多此等样式,而他喜欢竹子的事只告诉过我一人,所以我也为着他做了几件绣竹子的衣裳,只是因着种种误会,一直没有穿过。 我浅笑间又看宫人为他带上了十二旒,他握握我的手,我命宫人奉上昨儿搁下的香囊“这两个选一个喜欢的吧。”我睨着他笑说。他仍不松我的手,随口吩咐跟着的樊和“我都喜欢,都送了我吧。” 说罢才要出门,又回来在我耳旁悄声说“今日回赠娘子一礼,还请娘子稍待。” 我温温和和的一笑送了他出去,又命阿弗给我上妆梳头。如今头上簪的是他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杏色长步摇,因着我喜欢,总是白日里看着赏玩,却不曾带上去。才要出门,只见阿弗入内摒退了众人“姑娘,主君送了信给您。”我收了信进内室去看。看过以后心间不觉一阵阵的冷意,父亲他怎能如此…阿弗在外间叫了好几声见我不应,直接推了门入内,问“姑娘这是怎的了?主君与您说了什么话,竟叫您如此模样?像是吓坏了似的?” 我朝她安慰一笑,让她扶我起了身“父亲只是感慨境遇不好,如今温家不比从前风光了,上门拜访的人渐渐少了,门庭有些冷清罢了,而我,只是感慨岁月无常,陛下终是对我不似从前了。”阿弗忙劝我道“姑娘不能这样想。温家还有无数的门客都在朝中或各地做官呢,为要职的更有不少。再说,主君的门生倾满了朝野,一朝一夕间就可以官复原职呢,只是如今主君想给姑爷些面子,所以一时间先无作为罢了。” 我朝她无力的笑笑,出了门去琳愉夫人楚汾的临华宫晨省。我来时不少嫔妃已到了,里面正聊的起兴,见我进来位低的宫嫔便起身行礼,我见沈之如面色红润,今日一袭桃红色的齐胸襦裙颇为耀眼,与我平日装束竟别无二致,看来是为着这一胎风光的可以。我先向楚汾问了句“妾请夫人安。” 她向来走面上功夫极好,说道“温姐姐来了,快坐。”我应言,与秦惜见了个平礼,便立刻免了一众宫嫔的礼,还问候了一句沈之如“修仪妆安。”她朝我微微颔首“同问明妃安。” 又转说“妾前些日子因着怀孕初期身子不爽,夫人大度免了几日请安,今日妾在此谢过夫人。”说罢起身行了屈膝礼,楚汾忙说“你是有福气的,什么都大不过孩子,陛下登基至今没个孩子,如今咱们啊,都盼着陛下的长子出生呢。” 她含笑间有些得意的样子,又转而皱着眉头说“是呢,妾也盼着这个宝贝早日生下来呢,只是妾怕自己是个没福气的,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楚汾止了她的话说“妹妹这可就是胡思乱想了,陛下又给你添了一倍的宫人,哪里会有什么意外?” 沈氏方颔首说“是妾言语无状胡思乱想了,夫人一向大度,不似那等心胸狭窄动辄就要寻到建章宫去闹一通的人的小女子一般,若如今主事是那种人,那妾真要忧心死了。” 我见她如此说也不恼,抚了抚腕上玉镯才说“既是修仪如此信任夫人,何不请旨,让夫人照顾修仪此胎?如此不也多了一重保障?” 我察觉到楚汾眼中的冷意,又说“方才修仪不是一直说么?夫人大度,定能好好的保着你这胎,助你生下这孩子才是。” 沈之如这人头脑简单的很,言语上抓她的把柄并不费力,只是我从前不爱跟她计较罢了。“总之修仪方才也说了,本宫是个小气的,不肯照拂别人的胎,不过,咱们宫里的静妃姐姐和夫人都是贤良淑德的,修仪倒是可以好好选选。” 沈之如煞时间就白了脸色,起身呐呐道“妾…妾”她还未说出话来,只听一声“圣旨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樊和正色说“请明妃娘娘上前接旨。”我方在阿弗臂上一搭,行至前去跪下。“兹有明妃温氏,贤良恭淑,即日起晋夫人位,加赐封号珍。”说罢他恭谨退后说了贺言“恭喜明珍夫人,陛下视夫人为珍宝,承诺夫人一生一世,珍之重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如今4 我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原本是打定主意,如今定不要再将一颗真心抛诸他身上的,可他如今如此,我竟有些动摇了,听罢话我和颜接下“妾多谢陛下厚爱,稍后便去明恩殿谢陛下隆恩。”樊和虚扶我一把令我起身“明珍夫人客气了,陛下说您近日身子不好,该多歇着才是,请您先回月音宫去,陛下稍后会去探望。”我又道了声谢他方走了,殿中人神色各异,稍缓一刻都向我施了礼“恭贺夫人大喜,给夫人请安。”我的眼眸望向了至今尚落座于高位的楚汾,只见她扶了身侧长侍起了身,下了两步阶向我盈盈屈膝道“恭贺明珍姐姐大喜,琳愉请姐姐安。” 我浅笑间免了众人的礼,又笑说“众位客气了。”随即向沈氏一颔首又望了望楚汾“琳愉夫人,修容的事本宫会向陛下陈情,就不劳妹妹和修容往明恩再跑一趟了。” 她二人闻言如此,倒是沈氏先开了口“夫人的意思,是妾和琳愉姐姐都见不着陛下,偏你能见着了?妾的事不劳夫人管,您也管不明白!”虽说她有孕,但爆炭性子是半点也没改,我今日不愿同她争执是大多觉着她这胎很难保住,不愿今后在此被人抓了把柄担了责任。 “琳愉姐姐有执掌六宫之权,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修容从属六宫,照拂修容乃本宫分内之责。当然,妹妹如今有着皇嗣,本宫一切以妹妹欢愉为先,既然如此惹的修容不顺心了,那本宫今日在此发愿,今后修容安沁殿事我温氏尽概不理,对于修容,温氏愿退避三舍,绝不冲撞沈氏及腹中皇嗣,如有违愿,温氏愿立时暴毙宫中。” “胡说!”只听外头一声不悦的声音,却是晏珩入内,他睨着我说“总是这般胡说折了福气可怎么好?”说罢牵了我的手扶我到座位上坐好了才说“朕听的清楚,修容和明珍不睦已久了,如今宫里人人皆知,既是如此,明珍的确不能再管修容的事情,这样不仅修容得不到好的照顾,阿楹亦会受委屈。” 说罢他瞥向楚汾“琳愉管着后宫事宜,哪还有精力照顾修容,这样罢,琳愉,六宫的事便先交给阿楹,你先尽心保着沈修容的胎才是。”楚汾大惊下竟忘了起身道声是,倒是我先起了身说“陛下,妾一向不比静妃细心,如今身子尤未好全呢,这六宫事怎可交由妾来理着?倒不如交给静妃更为合适。” 他吃惊之下迟了一刻才回了我“不知阿楹你是这样想,既是如此,便是你和静妃一同管着,你既不愿做主事的,那么静妃,你事事皆回阿楹一声就是了,若有不妥的,阿楹你也替静妃多改改。” 我晓得秦氏如今心里一定恨极了,她的父亲如今官至右相,比我父还要高些,而如今她却在后宫被我压了一头。如今事事还要受我掣肘,她自然是难受的很了。秦惜还是平日的模样,起身屈膝道了声“是。”我亦是含笑起身行了个屈膝礼“妾多谢陛下费心周全,静妃一向心思细腻,做事谨慎,妾今后要替静妃改的一定少之又少。” 想我昨夜一番话真的是有用,不仅让阿珩为我晋了位分,还让他当众下了楚汾和秦惜的脸面。 他即是起身向我这处来,“既是如此,一切妥当了,早些朕应了要去明珍夫人处,便该去了。”众人皆行了礼送我和他出来,他牵着我于宫道上走着,偶然与他对视间却是他先笑了“看来送你的礼你还算喜欢。”我亦含笑回着“你送的我都是喜欢的。你瞧…”说罢我摇摇头,上头一对步摇窸窣的响“我收了有些日子了,不舍得取出来,今日才取出来带上,你觉得好不好看?”他替我理了理步摇的穗子“自然好看,阿楹你容色姣好,便是没了这些钗环也胜那些女子许多。” 我自是欢心的,笑说“我去岁亲手酿了酒,如今正是起开的好时候,不知夫君可有兴致去品一品滋味如何?” 他又诧异一句“你何时学的酿酒?我怎的不知?”那是在他常去看秦惜的日子里,我闲极无聊,身边一个小侍女说自己会酿酒,我觉着有兴趣就学了学,一年一年过去了,就渐渐酿的越来越好,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情便是酒,经年的感情才有滋味,若只是一时之欢往往稍纵即逝,不得长久。 入了月音,我与他双双坐了,阿弗即为我们奉上一盏刚温过的酒,我瞧了她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宫里出了什么事?”阿弗闻言便跪地答道“奴婢无能,护不住月音的人,两个贴身服侍过您的宫娥方才被带到宫正司去了。” 宫正司,那是关押有罪宫人的地方,去了一遭还能有命回来的都是少数,我问“可是有了什么罪名?”阿弗即一叩首说“是临华的意思不光是我们,便连静妃娘娘那里,和修仪那里,就连汪才人那里亦抓了人去。” 我睨着她半晌才说“这是什么意思?琳愉夫人是查出了什么才会动用宫正司审人?”阿弗抬眼间已带了哽咽之声“奴婢哪清楚,只是奴婢害怕,哪一日奴婢也会被无端带到宫正司去,没命回来服侍您了…”我还未发作,即听阿珩说“荒唐,琳愉夫人在做什么?”说罢吩咐一句“樊和,你亲自去宫正司问问,若只是琳愉夫人无端生的事,便叫她们放人回来。” 说罢阿弗也止了啜泣,说“奴婢隐约听说,是为着皇嗣的事,凡是同皇嗣有了牵连的人,都要走这一遭。”我又问“我月音向来和她沈修容没有任何来往,琳愉夫人拿了我宫人是何意思?” 阿弗等了一会才回说“前些日子按着宫例,各宫都去了内府局取东西,当时正是她二人为姑娘您去取的,后来抱怨说修容的贴身侍女撞了她二人,还耀武扬威的说什么她家修容如今有孕身份贵重着,而您…您”她支支吾吾不肯说了,阿珩说“说下去。”阿弗又叩首下去“而彼时姑娘的父亲遭了贬官,今后定然会沦为弃妇。” 我阖眸,不愿再听了。今日琳愉耐不住性子在我意料之中,可阿弗为何不先告知于我一声?我见阿珩愠怒之下攥紧了拳,抚着他的手说“无妨,不过是几句没见识的小宫女说的酸话,夫君不生气。”见他微微松了拳,我方与他十指相扣倚进他怀里“我只想与夫君好好的,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就好,至于其他人如何诋毁我谩骂我,旁人信也就罢了,我只愿夫君能相信我的清白就足矣了。”他含着笑意,将我抱紧,再抱紧。 沈之如的孩子生在大夏二年的冬天。她的产期本在两月后,而于那时候都为了除夕忙碌,她生孩子这件事情好像也没有闹的很大,那日后我的宫人与其他人的宫人都被好好的送了回来,而阿珩把沈之如的孩子交给楚汾的决定十分明智,自那日后,沈氏再没有出过任何意外,只是听说,她允诺若是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将由琳愉夫人抚养,我彼时听说这句话,只是淡淡一笑说“好可怜。”阿弗仍是跪坐下来与我说“宫里哪个不是可怜的呢?”我睨着她笑了出来,是啊,能有亲生骨肉已是不易,能否养在自己膝下,或许于她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但对我来说,自己的孩子管别人叫母亲,会成为我一生的伤痛。 我还记得那个冬天沈氏的嘶喊声传遍了六宫,传到我的耳朵里,所有人赶去她的庆安宫表示关心,唯独我没有前去,我知道阿珩为着皇子会去的,也提前命了宫人等在那里,她们会告诉我,是母子平安,或是母亡子活。可惜…或许是沈氏在怀孕的日子里不改初时的嚣张跋扈,未能为腹中孩子积福德,是以她诞下了一个不足斤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呼吸。 沈氏听闻噩耗昏厥过去,惊厥之下导致大出血,连大人也没有保住,听闻那日在场的嫔妃无一不感伤落泪,哀叹沈氏当真是可怜,皇子更是可怜。而我落座于宫里与阿弗一同赏着雪,以手去接雪花,那种清清凉凉的感觉提醒我,又有一个人逝去了。三个月前,太后去世。姑母走了,我感觉这个世界对我的爱怜又少了几分。 一个月前,先君的一位太妃又过了世,我到贵太妃那里去请安,她又把几年前跟我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她让我离开阿珩,离开皇宫,她说这里与阿珩会成为我毕生的痛苦,而我轻描淡写的告诉她“我已经放下了。” 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惊讶,而我只是又叩首行了一礼,便带着阿弗翩然而去,我还爱吗?还爱吗?这个问题,或许之于我,永远都没有答案。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永远都在我心里,那份永恒的悸动我亦永不会忘记,只是如今多了些什么其他的感情,比如谋划和算计,我要为了温家,为了自己,不再全心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今世结局 就那样两年过去,一切都是平平静静的,令我欢心的是,我的孩子宁鸣的出生,他是宫里唯一的一个孩子,也是阿珩的皇长子。阿珩与我的日子安谧静好,父亲官复原职,我本以为一切都能这样下去,我能度过幸福安虞的一生,可那日,我的梦破了。那日无数官兵冲进了宫城,包围了皇宫,而为首的那人,正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李祺。我不知所以,但我的月音宫却被实实在在的保护了起来,且他特地派了自己的贴身护卫来保护我。我见那人年岁尚小,慌忙下问“你们在做什么?陛下呢?”他局促之下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行了一礼然后便退出去了。 不知为何,当年我从温府带来的贴身侍女如今一个人影也不见,尤其是沅弗,她平日与我形影不离,今日却没有守在我身边,我问宫人她去了哪儿,无人知晓,我紧紧抱着襁褓里的柠鸣,祈祷着这一切快些结束,我希望这一切与我的父亲没有丝毫关系,我希望温家始终忠于阿珩,我希望我的至亲和我的夫君和睦相处,但到头来,却发现我所有的希望,只是希望。 后来我逼问了每个侍卫,终于从他们每个人的只字片语中清楚,父亲找到了自己如今为武将的门生戚氏,相谈一番以后决定起事造反,意恐温家地位不保。我知道,世家是比皇族更可怕的存在,世家的每一个人,心中都自矜高贵的自家血统,私心里不愿对皇族俯首称臣,世家的贵女更是如此,所以世家之间甚少通婚,几乎都是将自家培养最好的女儿嫁给皇子们,意图以后登基之后,地位更显。 而我的父亲,如今选择了最险的一条路,他选择造反,而事成以后,他有着一个做皇太后的女儿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外孙皇帝,他的地位…近乎帝王。那么我呢?我与阿珩夫妻七载,这些年度过的甜蜜岁月在我父亲眼里又是什么?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比不得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啊!这就是世家的贵女一辈子的命运,替自己争一口气,争恩宠,无论是我,楚汾,秦惜,沈之如,汪渠,全都是一样,都只是家族棋盘上的一个重要的棋子罢了。 我阖眼问跪在我面前的那个侍卫“陛下现在在哪儿?”他默默的没有答话,直到我加重了语气“本宫如今是明珍夫人,又是今后的太后,可本宫更是温家的嫡长女,父亲要利用我当然可以,难道还不许我去见我夫君最后一面了吗!” 他说出了五个字,是我等过的毕生漫长的倏忽“还在朝阳殿。”我点点头,挥手命了他下去。然后叫来了平日曾服侍我梳妆更衣的宫娥们,说“今日,要给我梳一个最好看的发髻,今日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天了。”她们答了声“诺”,我便兀自进了内室,打开七年前的旧箱子,翻找出了那件九年前,我尚十二岁时初见阿珩的杏花翠色襦裙。它是我尘封心底的爱恋,我抚着它,想着阿珩当年的模样,这衣裳如今一点也没有变,只是有了年头,丝线的颜色不再明亮,我换上它时,觉得一如往常的合适,即使生了一次孩子,也不觉得身量紧了。我浅浅的笑着,回想着当年的妆容和发髻,吩咐了几句,然后看着她们为我装扮,装扮成那个十二岁稚嫩明丽的温家嫡长女,那个对阿珩一见倾心,宁愿一生追随的温烛楹。 杏花对钗,白玉对镯,翠竹色的对襟大袖衫,还有桃花色的耳铛,蝴蝶花上戏的团扇,水碧色的臂帛,比之当年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我要出月音宫门时,许多人拦着我,我望着他们莞尔笑着,随后拿出了当年我哥哥给我的匕首,直指喉咙处,他们便纷纷退后不再拦我,我带着两个宫娥去了朝阳宫,听见里面的声音。透着宫门看过去,里面有一个女子,摆在阿珩面前是一壶酒,我听那女子说“陛下还是早点喝了的好,姑娘不会来了,陛下您死了,姑娘就是太后,您若是真心爱姑娘,就不要吝惜您这条性命。”这声音我如此熟悉,熟悉的听了十多年,是沅弗,居然是沅弗!我方才还一直在想,父亲如何能这样轻易就拿下了阿珩的宫城,原是前些日子都尉来送布防图时,我正在朝阳宫中,他从来相信我从不避讳我,那么沅弗自然…天哪,原来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沅弗与我相处之间有如亲生姐妹,断无怀疑她的道理,可父亲在我身边放了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他的人!一面用话哄着我,一面又利用我贴身侍女的身份,替温家做事。我听着里面的话,阿珩问“阿楹…参与了这件事么?她…也想要我死?” 沅弗冷冷的笑,回了句“姑娘忠于温家,是我温家嫡长女,温家的万丈荣光。她已经在温家与陛下之间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陛下您…还是成全姑娘吧。” 我此刻并不迟疑推门进去,看着沅弗惊惧的面容,说“我的事情,从来不由得旁人做主,从前我要嫁阿珩,父亲不同意,而我依然嫁了,如今父亲要造我父亲的反,我阻拦不了他,但我这次,要和阿珩站在一起。” 我望着她几然像吓坏了一样,说“您…您实在是…疯了吧?” 我淡笑之间全是冷意“去吧,告诉父亲,让他来见这个不成器的长女一面,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若是不见,是不是怪可惜的?”沅弗忙令一个温府从前的侍女去请我父亲,我坐在阿珩面前,睨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说“今天我好看吗?”他看了看我,苍白的面容中渐渐有了笑意“阿楹,你真好看,我还记得九年前的那个夏天,你拿着扇子扑蝶的模样,阿楹,即便我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有了泪意,泫然欲泣间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对你一见倾心,那时我已决定我要嫁你,尽管当时你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阿珩,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你…” 他抚着我的脸颊说“九年前我看见那个小姑娘,先前不知她是谁家的,只觉得她真好看,我这辈子见过多少闺秀贵女,都不及那年见你的明丽,阿楹,这几年我对你也许不够好,但你不要怪我,我已经尽力了,我一直很纠结,阿楹,你若不是温家的女儿该有多好,那样我便可以无拘无束的对你好,不必顾虑我的宠爱会给你的家族带去什么荣光或者压力。” 此刻我身侧的兰泽上前说“姑娘,休要听他胡说,若不是他送你的玉镯上染了致使不孕的香,您怎会如今才生下孩子?他若是真心对你,对待温家与对待您之间泾渭分明,又如何会如此对您!” 我望着她,想起那只玉镯,那时大婚第二日,他亲手套在我腕上的,是一只金玉雕花的镯子,做工精巧,我在府的每一天因念及他的心意,日日都戴着。后来有一日不慎被沅弗碰碎了,我还伤心了好几日,后来把这话禀给他时,他也没多在意,只说若是我喜欢,以后再补给我一只就好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无穷无尽的哀伤难过“那是母妃给我的,说是她的陪嫁,要我送给我心爱的姑娘…”郑婕妤?我想起那个我只有两面之缘的,阿珩的亲生母亲,两次我去见她,她均是过问了我镯子一事,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后来大抵觉得她出身不好,喜欢这些金饰也理所当然,但是由于这镯子是阿珩给我的,也不能轻易转送给她,她当时面上的笑意全是敷衍的意思,而这一刻我则全然明白。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温家操控,不希望温家的嫡长女生下皇帝的孩子助长温家的势力,让温家成为如日中天凌驾于帝王之上的世家,可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她不希望的样子。 看着这一切与我无干却环环相扣将我困于其中的局,我只觉无力,外头有兵戈的声响,我知是父亲来了,遂拉住了阿珩的手,与他一同站起身来。父亲依旧是那个模样,从来看不见他笑,他看着我说“烛楹,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你作为我温家嫡长女的责任。” 我睨着他,这或许是我今生第一次直直的瞪着他。“是,但我更想做的,不是温家的嫡长女儿,不是您温映的长女,而是晏珩的妻子,柠鸣的母亲。” 他转头不再看我,又过一刻才望着阿珩说“陛下,您为了如此爱您的妻子和孩子,会赴死的,微臣很相信这一点。”晏珩望着他笑说“这么多年我做太傅的学生,听太傅教我为君的道理,譬如北辰,而众星拱之。太傅您曾说过,您愿意做辅助我的一颗星辰,而如今,您的野心…却已如此了,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死后留得清名,我的妻子和孩子受到最好的照顾,别无它求。”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多了一丝满意的笑“您若能做个听话的皇帝,也不会有今日,微臣曾与您说过多少次的事您不曾答应,才会有今日。” 他笑说了一句“是么?”便要端起酒杯,我打掉他的酒盏,拔出手中匕首直指心口说“父亲,放他走,放他和柠鸣走,他们会永远离开京城,不再出现在您的视线里,这一切的事情由我来承担,您今后愿意哪位亲王为皇帝就是哪位,我不愿我的孩子终生为您所控,不愿看到有一日你们兵戈相向,我愿意用死来解决这一切。” 说罢我毫不犹豫,以那把金刺刀插进了胸口,我看见好多人啊,一瞬间向我跑过来,我拉着父亲的袖摆说“父亲,你放过他吧…看在我…我们二十一年的父女情分上…”他呜咽之下点了头,我又望向阿珩,抚着他的脸颊说“下辈…下辈子,我们做对平常…夫妻…你耕作…我…织布…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好活…着。”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阖了眼,然后身体发飘,我发现自己成了一缕孤魂,我看着他抱着我,一滴一滴眼泪滴于我的额头上,脸颊上。 然后起身,望着父亲说“请老师替我照顾好柠鸣。”然后亦毫不犹豫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我多少次想抢过酒杯却扑了空,我一次次的穿过他的身体,看他唇畔流出鲜血,他从怀中取出我的荷包握着新婚之夜我们的结发,说“阿楹,你等等阿珩哥哥啊…” 我终是一笑,这一辈子太过痛苦,我与他之间的倾心相许被世家与皇族之间的争斗打破了太多,那么来世…阿珩哥哥,你我…定然要再爱一回。 我看着身体慢慢在消失,接着视线一转,我看见沅弗嫁给了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得知我随阿珩而去之事,痛苦不堪,得了一场大病就撒手人寰。我的哥哥在一场战事里为国捐躯,我的两个妹妹均是含恨而终,就连我那认为自己英明一世的父亲,也在我即将消失之时被沅弗毒死了。那么沅弗这个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也被她的亲生女儿安排活活勒死,而我即将周身化为灰烬,此刻心间不知是何感觉,是释然?痛楚?难过?亦或其它…我明白,我与阿珩,终于又要团聚了…我阖上眼睛,…灰飞烟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重来1 我忽感身子发沉,再转醒时发现身侧是个不认识的人,她见我醒马上喊道“快去请大夫,我家娘子醒了。”我方由着她扶起了身,她见我面色呆滞,忙说“娘子可有什么不适?”我问了她一句“没有,不过我如今是?”她急忙答了“娘子,您是此届采选的家人子啊,明妃娘娘薨了陛下心中难过,太后挑中您几个想要充入后廷的,明日就是殿选了,可前几日您忽地病倒了,高烧不退,今日您可终于醒了,您快起身打扮打扮,这几日各位娘子正想着要如何偶遇陛下,封个好位分呢。” “明妃薨了?”我问。她忙堵我的嘴“娘子,您可不能再如此心直口快的了,如今明珍皇后是后宫的忌讳,谁提都会惹来圣怒的,前儿沈婕妤替了一句,如今还被禁足呢。” 我才颔首想着,原在这个年月里不该有这件事,那么我现在又是谁,我听见外头有人禀了句“许医女来给关娘子瞧病了。” 关娘子?我脑海中涌现了出了关家这个世家,若说大夏朝有三足鼎立的大世家,当属我温烛楹温家,秦惜秦家,和楚汾楚家,而关家谨慎沉稳,不向任何一个世家投靠,且与郑太妃有些沾亲,因此排位仅在其次。为我朝排名第四的大世家,关父在朝隶正二品尚书,一直为官清名做事谨慎,因此后来居上,成为晏珩最信任的臣属。 可前生他的女儿只许配给了一位将军,有次外命妇入见时我见过一面,还赞她面容姣好,举止端雅大方,她面容姣好是真的,眉眼间还与我原身有些想象,只是面容间有些清冷之色,我与秦惜,与楚汾,或说这京城里众多的贵女,都及不上她这副好容颜,只是她从小有头疼病,性子有些懦弱,是自小被父亲母亲拘着的缘故,那日来见我时也不大敢说话,所以我后来也与沅弗抱怨了一句,真是可怜她一副好容颜了。 如今我既不再是温烛楹,便定不要再重复当年的悲剧,听关氏的贴身侍女说如今还是五年前的好时候,那么如今…还有转机。我能再见到我的夫君让我欢喜,可惜我再不是当年的阿楹了…他还会像当年一样,对我一见倾心相知相许吗? 我虽心中种种事纠缠,但表面功夫做的极好,我从各种侍女的口中了解到关家嫡长女的姓字为关茗淮,如今因冲撞了明珍皇后的尊号,因此正要让家中重新改名。 那日我心中想着旁事,无端竟走到了御花园,当年与阿珩相会的地方,此地蝴蝶纷飞,一晃当年情景今又重在,关家小姐距十五岁还差三个月,今日正巧挑衣裳时,我又循着从前的喜好选了一身杏色衣裳。拿着蝴蝶花戏的团扇,一切都是那么相像啊!那么,阿珩,他会来吗?这个我朝思暮想了这么久,或许为着一寸执念又转世为之的阿珩会来与我相见吗? 我阖眸,决心再试一次,这一刻我忘却了一切,只是有如当年的天真模样,我追赶着蝴蝶,其中有一只我是认识的,它的翅膀七彩斑斓,正算是我与阿珩相见的信使,我追着追着,一下扑到了它,却发现我的扇子扑到一身玄衣,上面的花纹精致,正是一朵盛开的杏花。 是他!是他!我抬起头,看着我望了九年的俊朗面容,一瞬间就有了泪意。然而下一刻,却被身后人一扯跪了下去“叩见陛下,我家娘子是许杏园的关娘子,今日无意惊扰圣驾。”说罢她一扯我,小声提醒道“娘子,还不快向陛下请罪。”我想也未想,便按着脑中所想的说了出去“这儿又没写着是皇家的,便是谁都能来的,怎么独我来不得?”说完才觉后悔,怎么说了这番话!这番话是他当年笑眯眯的问我“温家妹妹怎么来这儿了?”我亦是这样的话回答了他,他还嗔了声“温家嫡长女真是好大的脾气啊。” 我感受下他扶了我的双臂,亲自扶了我起来,说“传言说关家的嫡长女怯懦守礼,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今日发现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我笑说“正是这个道理,传言都是旁人编排的,哪有真话?今儿您见到了关氏,自然晓得关氏的性子了。”他忽地止了步,我抬头看着他,他眼神凌厉,似想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然而我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正像他从来我一闹,他有时就会这样看着我,但我从也不惧,都是迎着他的怒意看上去的。 他缓了一刻才说“敢问芳名?” 我红了眼眶。 这一切都跟当年一模一样,他问“听说温家大小姐温柔安静,说话客气,今珩知道传言不是真的了。”我答“传言都是旁人随意编排的,殿下也肯信?真是不容易。”随后他就问了这句话“敢问温姑娘芳名?”如今又是这个场景,又是一样的话语,我身侧那个关氏的侍女以为我吓的不敢说话,忙说“我家娘子名讳冲了贵人的讳,如今正要请家里更一个名来。” 阿珩问“什么名讳?说来听听?”那个侍女又慌忙跪下说“陛下恕罪,奴婢怕惹了您生气。”我见他如此,清淡说了两个字“茗淮。”他眉头一皱,莞尔才说“是…是个好名字。”我续了他的话说“陛下,关氏的名字也是父母费心取的,要关氏为了旁人任意改了十四年用的名字,关氏不服。”我深知这番话不会惹他生气,因为温烛楹的楹字与先太皇太后名讳相撞,我那个一向知礼的父亲请旨要他为我更名,我听了便是不愿“要我为了旁人改名字,我才不愿意,你若要改,以后都别叫我名字了。”他事事顺着我,便作罢了。我见他一改肃穆面容,来牵我的手“不改便罢了,你这性子如此,真不知从前是怎么得了个怯懦的名儿。” 我任由他牵了手,笑说“关氏知道陛下是明君,又一向大度,定不会因这些小事儿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的。”说罢他浅笑间一抹我鼻尖说“好一个小女子,既是如此,便随我去朝阳侍候笔墨去吧。” 他牵着我走进我那么熟悉的朝阳,所有的一切陈设按着我的喜好,上面有着杏花的砚台,杏色的纱帘,一见就是为着心上人设计的。他见我并不惊讶,笑说“之前来过朝阳请安吗?瞧你是很熟悉这里呢。” 我摇摇头说“关氏是第一次来。不过陛下这里的陈设都不像是个帝王的住所,倒像是个小姑娘住的地方。”他一惊然后叹息“阿楹都走了这么些日子了。”我见他如此好心疼,只好温声哄说“陛下不要难过了。”他又转过眼来望着我,笑说“你知道么?你和我的阿楹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说罢他抚着我的眼睛,吻了上去。“茗淮,阿淮…”说罢吻一寸寸落在我的眉间,脸颊,当他就要吻到我的红唇,我忽地挡开他“陛下若是为着明珍皇后对关氏起了怜爱之心,关氏宁肯就此落选回家去。” 我不能让他为了曾经的温烛楹而喜欢曾经的我,那么有一天他一定会清醒的发现,我不是他的温烛楹,那时我与他依然是一场悲剧。他严色说“这宫中女子,能得到朕的雨露恩泽便觉万幸,你如何敢如此回绝,便不怕朕问责关家?” 我仍是不在意一笑“我只求加个如意郎君,他能疼我爱我就好,我不求他多富贵多讨别人家的姑娘喜欢,我喜欢他就够了。” 他听罢又是一番震惊神色,终是退后几步说“你先回去罢。”我微微屈膝,便出去了。茉歆见我如此出来,说“娘子今日怎可如此大胆,与陛下说那等话,若是陛下晓得娘子是个不知礼的,又如何会喜欢娘子?”我记着我从前在他身侧便不爱守礼,因我觉得礼数是客套的用处,而我夫君与我之间若还要客套一番那岂不是太累了?他也不喜欢那样极尽礼数,把他当圣人供着的人。那样的人瞅着都觉得累,更何况相处起来。我笑说“他不会的,你放心就是。”茉歆不知所以,还追着问“娘子您方才跟陛下认错了没啊?”我笑着不答她的话,她就一直问。这时我想起了沅弗,那个在我身侧许多年的阿弗,那条予我最后一击的阿弗。她从来在我面前温和持静的人,竟是那样歹毒心肠的一个人。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听见外头闹哄哄的,望了望外头,方掀了被起身,说“茉歆,隔壁这样闹腾是做什么!” 她急忙劝说“娘子,您快起身盥洗去,一会陛下的旨意就到了,册了位分就是正头主子了,也能侍寝了。”她说时双颊飞上红霞,我知她是什么想法,自然是盼着我早日侍寝生下皇嗣才好。我笑说“你这模样,是也想嫁人了?” 她摇摇头忙出去给我端水盥洗去了。我将将盥洗完毕,才看见阿珩身侧掌事宦官樊和亲自带着圣旨过来,我笑说“来的倒不迟。”说了一大堆罗里吧嗦的赞词,最后的封位却是众人想听的“即日起封为正三品婕妤,钦哉。”说罢樊和笑着扶起我说“娘娘您好福气,采选家人子最高封至四品美人,您却得封正三品陛下为您抬了足足一品,您该随臣去朝阳宫谢个恩,还有,陛下说,您一向聪慧,这封号吗,您自己定就是。” 我笑着屈膝一礼谢他,又命宫人奉上荷包,又请他喝茶,他绝不会留下的,方推拒了回去。我说“今日我身子不爽,面容不佳,恐冲撞圣驾令陛下生厌,还望您回去替我禀了陛下,改日我再往朝阳宫去请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重来2 我说了这话,又吩咐宫人仔细带着东西搬去了他给我定的折薇宫。折薇宫是先君贵太妃的居所,是仅次于我原居月音的第二大宫殿。比起楚汾的临华宫与秦惜的馥祺都是更好的住处,而这两位为表自己的贤良淑德都自请住差一些的宫寝,折薇宫竟是便宜了如今的我。我蹙了眉头眼瞧着她们折腾完,才更了一身并蒂莲花的粉色裙子,我从来不喜欢这么穿,但关氏的脸庞更显得清冷,若我偏要打扮的如从前一般艳丽是不成的。这白日里都是来折薇请安的,又有些是好奇我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他直接封我做了婕妤,而我只是淡淡的客套几句便送了她们走,不似从前见也不见的疏离,保持着一份客套有余。 是夜,朝阳宫旨意,召婕妤关氏侍寝。我看着外头渐黑的天色,由茉歆扶着上了专属的煖轿,听着铃铛叮铃铃的响,我想起了从前。我曾跟他提过,我很讨厌晚上过了半夜自己做着小轿回去,我自小有寒症,很怕冷,与他燕好后受了凉便要病一场,他后来也当真体贴,告诉我可以在朝阳宫过夜,我知道那是皇后才有的殊荣,因此并不答应,自此后他再没有宣我去朝阳宫,从来要我侍寝都是在我的月音,可现在,今日不同往日了,他虽依旧待我不错,可到底没了前头几年的情分,我如今还要细细的筹划,让他重新爱上如今的我,今生再补偿他那些错过的。 到了朝阳宫,自有两个宫人打着灯笼引我去寝殿,又有宫娥拿来了寝衣,我望了望挑了一身淡蓝色发,让她们服侍我穿了,然后便在床边坐着剪灯花玩儿。再抬头时便看着他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我,遂搁了剪子笑着起了身,行至他面前才屈膝行了礼“陛下看妾多久了?” 他扶起我,顺而牵着我的手说“没多久,大约…半刻钟。”我知道他定会看很久的,因为他从前常常晚来,而我从来闲来无事就喜欢剪灯花玩。这些小习惯怕是从来他不见得记在心里,而如今温烛楹逝去,他却会记的很深。他抚着我的脸说“封号想的怎么样了?”我忖了一会才说“陛下如今竟连个封号都不给妾想?旁人都有的偏我便没有,您是有意让妾难堪么?” 他又弹在我额上“你这丫头,朕是怕择的不合你心意了,你觉着这字如何?”说罢他握着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个颖字,我此刻看着这个字,不禁又想起另一个同音字“影”,他是想让我做一辈子温烛楹的影子? 我心惊胆战之下畏缩了一下收回手,说“陛下又把妾当成旁人了吧。”他像被我说中了心思,又补救说“不是,朕方才心里想的就是你。”我又拧过头去不理会他,他又哄了一句“真的是你。” 我才喜滋滋的转头去“妾是仔仔细细想了两个自己喜欢的,一个是敏,一个是慧,不知陛下更喜欢哪个?颖这个字,为着不让妾难受您也别用了吧?” 他笑说“好,真是个机灵鬼儿,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思不肯吃亏呢。”说罢扶着我的肩让我躺下,他方俯身压过来。他用拇指摩挲着我的红唇,我阖上了眼,他说“阿淮你生的好美。”我又睁开眼望着他,他又吻上我的眼睛,一只手轻松解开了我的裙带,我顺着他的动作配合着,他顺而借着烛光看着我,见我已有了泪光又哄道“娘子别哭。” 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这是我与他床笫之欢间他惯用的话,在我与他相处甚好的两年里,我们敦伦之好的数目很多。然而我常常不得他的要领,而被折腾的十分难受,他见我如今也不敢再有动作,时常都是先哄我再有别的。他见我哭的厉害,停了下来说“怎么了?” 我睁开眼来看他,毫不犹豫的回抱了他,过了一阵子我感受到想象中迟来的疼痛,却觉着这次渐渐舒爽了些。事完之后有宫人服侍我与他各自盥洗,我盥洗后见他亦未眠,笑说“妾有件事情想恳求陛下。” 他望着我笑了笑,说“是又想晋位分了?” 我诧异道“您怎么会这样想?妾才得了婕妤位分,还有什么可晋的。只是妾一直有头疼病,这病受不得冷风,所以今后若是陛下您方便又想召寝的话,能否晚间请您到妾的折薇宫去?” 他缓了一刻方说“你有头疼病?”我又觉得他怀疑我有顽疾,说“小病痛,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握我的手说“明儿让宋御医给你瞧病去。让他给你好好调理着,定能好的。”我顺势又靠他近些,说“妾也不是想求您这件事啊。” 他又笑说“知道了。”说罢一揽我入怀,“快睡吧。”我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已将近半夜,说“陛下睡吧,妾等着时辰,一会就要回宫去了。”他又笑说“那些规矩旁人守些便罢了,你却不必守着,你既说了冷风一吹就头疼,现下风还冷着呢,朕可不舍得让你去吹风。”说罢他转身吩咐了外头守夜的宫人“今夜敏婕妤不回宫去了,你们都退远些。”外头为首的应了声“诺”,我则放心的靠在他身上睡去了。 翌日晨起。还是茉歆告诉我他已上早朝去了,而我如今要去向静妃问安。我才发觉,如今楚汾不在,曾经的我过世,静妃到底是扬眉吐气了。我起身由着她们装扮,换了一身素色衣裙,方乘步辇往秦惜的馥祺去。到了地方有人通禀“折薇宫敏婕妤到。”我才察觉所有人的眼光都到了我身上,我稍有笑意向曾经那个我不屑一顾的秦惜跪了下去,这或许是我重活一次后最难的事情。“妾折薇敏婕妤关氏,请静妃娘娘安。”她依旧是那番大方的模样,笑着让身侧宫女扶起了我说“敏婕妤好模样,昨儿婕妤侍寝,今日还来请安,真是辛苦婕妤了。” 我又屈膝答道“静妃娘娘贤良淑德,德行为六宫表率,妾日后一定以静妃娘娘马首是瞻。”她有些讶异之下还是笑说“婕妤好甜的一张嘴。”方让我去坐了。 我对秦惜这个人十分了解,我知道她这个人最爱惜的就是名声,最喜欢别人夸她的就是贤良淑德四个字。最不肯做的就是拉帮结派,她为着自己那一点清高,才没像楚汾一样爬上夫人的位子,前世我不知她后来如何了,但阿珩若逝去,那些无子的嫔妃或殉葬或到佛寺里去做姑子,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再加之他的父亲与我父是死对头,想她前世一定没有个善终。 散了晨省,我又接了他的旨意要我去朝阳殿伴驾,我便马上跟着樊和去了,一入门他便抬头瞧我说“今日打扮的倒很素淡。”我走到他面前说“又不是见您,打扮的娇艳做什么?今日去给静妃娘娘磕头,妾还穿的明艳,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再说了,妾可听说了,您喜欢素淡的颜色,今日是不是投其所好?” 他又笑说“谁跟你说的我喜欢素淡颜色?你又胡乱听议论了,静妃是个大度的,不会有什么的。” 我听着这话存了调笑的语气“您说这话,倒好像是妾小气一般?妾好歹也是关家嫡长女,怎会没有容人的气量?”话一出口又觉得不该说了,这是我诞下柠鸣的那一年,宫里入了几个功臣家的女儿,那日我抱着孩子在窗下也与他说了这话,如今情境再次重合了…他又怔了一刻方说“是,你也是个大度容人的,那朕今晚便去静妃那儿了。” 我笑着走到他面前,在他耳侧悄声说“不准。”这一幕又让我红了眼睛,我刚生完孩子的时日里总是心神不安,生怕那些日子有人趁虚而入,特别是功臣的女儿中不乏有容色好性子好的,他难免动心。那晚他存心要捉弄我,三番两次作势要走,我最后也用了这么一招留住他。 他反手搂过我,让我倚在她怀里“阿淮,你一定不能离开我。” 我应了声“嗯”任由她将我搂的更紧。一连八日他都留宿在我折薇,一时间我的风头竟是最盛。那日一道旨意更添了一把火,朝阳宫旨意,晋折薇敏婕妤关氏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是日我去向静妃请安时,一身偏橘红的衣裳足显示了如今的身份,为婕妤时差她许多,是以不敢造次,而如今为昭仪了,却不必再过于隐藏锋芒,反让人觉得她柔善可欺。 “妾请静妃娘娘安。”宫里有规矩,若是只低半品的,可行个屈膝礼了事,却不必再行跪拜礼了,但若是十足尊敬的,也可行了跪礼,我对静妃唯独行了那么一次跪礼,如今却是大可不必了。 “哟,今儿能看见敏昭仪,真是妾的荣幸啊。”我随着声音看过去,便知是汪氏,她随居在静妃宫里头,事事听从着静妃的意思,自是对我一分善意也没有。我并不答她的话,只等着秦惜免我的礼,她让我维持了一会,就在我快耐不住时听见一声清朗的声色“昭仪免礼。”原是阿珩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重来3 他自然提一步扶起了我,感受到我有点颤抖,望着秦惜说“向来都说静妃你贤良仁善,怎么今日为难起朕的昭仪来?”静妃起身屈膝道“陛下恕罪,妾绝无为难之意,只是一时听旁人说别的,忘了让昭仪起身了。”我仍是柔和温缓的笑意,说了声“谢陛下,谢静妃娘娘。”便退后一步,兀自去落座了。 见早有宫人另拿了坐具让阿珩坐下,他方坐在秦惜一贯坐着的首位上,而秦惜坐在了偏位上,想我那时位居夫人而非皇后时,一向都与阿珩同居正位,他从没有让我坐到偏位上去,阿珩,原来你为我做了这样多暖心的事情,我皆不曾在意啊。他笑说“再过些日子就是上巳节,宫中早有习俗,要以柳枝点额头消灾去邪,你们女儿家惯爱折柳取个好意头,今年京城暖的晚些,朕预备要提前去梧川行宫住些日子,还望静妃与诸位提前准备。” 诸妃听了话都起了身,齐齐屈了身说“谨遵陛下旨意。”我隐约记得那是一日晨起,茉歆扶我起身时我忽地抽了筋,疼的直流眼泪,后来阿珩宁肯误了早朝的时辰也要陪我等御医来,直到御医说我是受了凉才会如此,阿珩才匆匆上朝去了。听说那日送他去钦元殿的轿夫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力保他是按时到的钦元殿,若再晚一刻,怕就要有人上奏说陛下因女色误了时辰实属不该这等话了。 是日晚,茉歆为我一件件摆弄了衣裳,说这个好看要带,那个好看也要带,直弄的我笑她“是不是要把我的折薇宫搬去梧川”,她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在外头诸事不备的,若不带的全些,您到时候没的用了可怎么办?”我笑说“怎么会没的用,来往两边的人那么多,你偏生要一次都搬了去,那旁人也不曾这样带东西,偏我带的多了,岂不是要惹人口舌?”“你如今都这般想了?”只见阿珩仍是一身玄色衣裳走了进来,笑说“你如今想的倒多,怎么,可是又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 我挑眉起身屈膝一礼“陛下近日总不爱通报,偏爱人未到声先到的吓人,妾一向耳目闭塞,哪能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是回来的时候见旁人带的均没有多少,若是妾带的多了倒不好了,没的叫人议论说妾恃宠生骄。” 他笑说“朕上次去梧川的时候,明妃带着的妆奁钗环衣裳配饰足足十箱,如今你心安些了?”当听到我的曾经被他如此家常的提起,我不知是喜是悲。他开始忘记曾经的我,曾经温家骄傲的嫡长女,而这个我如今身体的主人,关茗淮渐渐走入他的内心。这一切都是我所希望的,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又觉得,我并不那么开心。 他见我神色黯然,又问“怎么了?”我绞着裙带说“妾怎能和明珍皇后相比,且不说妾与明珍皇后当年差了半品,明珍皇后是温家最好的女儿,是温家嫡长女,温家又是只能仰望而不可企及的第一大世家,妾怎能与这样家族的女儿相比。” 他抚着我的肩说“你又吃醋了?你与阿楹本就是两个人,为何要处处放在一起相较呢?”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我见他说出了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他心里定是处处拿着曾经的我与现在的我做比较的,而如今我便是要他改了这点,才能让他真的忘记曾经的温烛楹。 “阿楹会是我永生铭记的人,阿淮你会是陪伴我一生的挚爱。”他阖着眼眸说出这句话,我于他的背后双手环着他说“陛下难过,明珍皇后也不会好受的。”外头樊和急匆匆的进来,见我们如此又退了出去,我方松开他退后几步,笑说“怕是有要紧事,陛下去问问?” 他又笑说“成日里慌张的不成样子,没个轻重,哪像是御前走动的?”樊和忽地跪地说“皇长子不好了,还请您去看看吧。” 皇长子?哪里来的皇长子?我见樊和一个劲的向我使眼色,又握他的手说“既是陛下的孩子,为何不去看看?”他望着我说“阿楹便是为着这个孩子去的,我一看见这孩子,我便…”我又使了两分力握他的手,感觉他回握着我才说“陛下,明珍皇后是您的妻子,但更是皇长子的母亲,天下的母亲无一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献身,就连妾也一样,若妾处在相同的处境里,也愿意为了孩子舍弃性命。” 原来这一世,我早早诞下了柠鸣,而却阴差阳错的因生子而丧命。可我的柠鸣,他没有错,不该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我疾步走了出去,樊和追出来却一直望着后面,我知道,他是希望阿珩能为了我同去看看这个孩子。 走进那个屋子,见乳母跪了一地,孩子烧的小脸发红,不停的哭着。我的柠鸣,我的孩子…我还记得刚生下他的时候,我真是累的一丝力气也没了,但他却狡黠的很,一把抓住了我一根手指不肯松手,我走近,慢慢抱起他的襁褓,温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柠鸣,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原本应该叫我一声母亲啊!上一世母亲离开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母亲不知道你是否平安长大,是否欢喜顺遂的度过一辈子啊!我抱着他,见他渐渐止了哭声,反对我笑起来。果然是我的柠鸣。 我见樊和迎了出去,而外头一个乳母报喜道“陛下,昭仪娘娘果真有慈母之象,娘娘一抱皇长子,皇长子便不哭了。”阿珩走进来,见我抱着孩子的温柔模样,笑说“你喜欢孩子?”我见他进来,忙将孩子交给乳母,说“妾很喜欢孩子,若陛下不介意,能否将明珍皇后的皇长子交给妾抚养?”语出惊了众人,我开了口才发现,这孩子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我如今这样说,实在有些嫌疑。我见他神色不好,又说“又或者,在他病着的日子里让妾照顾他,等他病好了,就送回来?”他沉默良久后吩咐人回了朝阳宫。那段日子是难熬的,我本一连八日的盛宠骤然停止,他开始不入后宫专心政事,而我骤然失宠沦为后宫的笑柄,我从来不在意这些,只是日日不避嫌去看柠鸣。 距茉歆说,她那日看到了觉得今生都不可能的一幕。晏珩站在撷芳的房门旁,看着我与柠鸣之间的对话。“柠鸣啊,你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再也不要生病,不要为着母亲难过了,否则,母亲该有多心疼你啊。”“柠鸣啊,这一世我只愿能一直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长大了,帮父皇做事,做他的好孩子…”晏珩听完这一切后,什么都没有说,离去了。 我不知他是何滋味,但我再活一世,想要弥补的实在太多。柠鸣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当年,我与晏珩自尽,只留尚在襁褓中的他于人世,我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定然不会让他过的顺心如意,孩子都是前生的福报,而我的柠鸣却因为那件事失去双亲,只能形单影只的过日子。 那日是去梧川行宫的日子,尽管后宫尽数宫嫔连续数日不曾面圣,但仍是装点妍丽,不愿在装扮上落了下风。那日樊和来请我上阿珩的车时,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去了。这一路他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直到快到了梧川境内,他才说“你与已故的明珍皇后是什么关系?”我猛地转头去看他,又是那样审视的眼神,我却是淡然一笑道“妾是关家嫡长女,明珍皇后是温家嫡长女,没有关系。” “那你能解释,为何要对明珍皇后的孩子柠鸣如此亲近吗?” 为何?因为那是我的亲生骨肉,那是我的柠鸣啊! 我正色说“妾喜欢这个孩子,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想抚养他,妾是个随心遂意,直来直去看眼缘的人,他是不是明珍皇后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他是陛下的孩子。” “你知道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是阿楹的转世…后来才觉得,可能是朕太过思念阿楹,才会努力的在旁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不得不说,你真的太像阿楹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极了她。我知道,你一向傲气,不想做旁人的影子,可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我望着他,心内说不出是震惊或是其它,但我要如何说出这样荒谬的事情就是真的,说出来他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疯子,“陛下思念明珍皇后过甚,误将妾当成明珍皇后来补偿,所以,这些时日陛下对关氏没有真情,只有一些可悲的怜悯是吗?”我又是直直的看着他,直看的他垂下眼去,“我不知道。” 他又续说“这些日子我看着你,能暂且忘记明珍去世带来的伤痛,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替代不了明珍的位置。她与我少年结情,有终老一生之约,而你,只是让我找回了少年时分的心动,只是让我又再次回首了和阿楹度过的温馨岁月。” 我终于明白,心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重来4 我曾经心许相爱的人,对我说出了这样的锥心之语。他爱的是曾经的温烛楹,却因为一副皮囊而不肯爱现在的我了…可悲…可悲至极,我笑说“既然如此,陛下是想一辈子不见妾,一辈子缅怀您的明珍皇后吗?” 他缓缓说“对于明珍的心意,朕矢志不忘。而你是关家的嫡长女,朕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你,朕会对你好的。”我笑说“不用陛下为着妾的家族对妾好,那样的怜悯妾不愿意要。” 他看着我,又过了一会才说“你要朕用待明珍皇后的心意去待你,朕如是说,你会信吗?”我笑说“妾哪里比得明珍皇后同您之间的情谊,妾只是希望能求得陛下一丝真心罢了。”他又长久的看着我不言语了,后才说“那就不必为着这个辩上几日。”我见他神色已现不耐,遂顺着他说了下来“妾明白。”到了梧川行宫,他便扶了我下车,一路未松我的手,樊和问“陛下,新册的宫嫔未来过梧川,是以今日住处还未定下,不知静妃娘娘为敏昭仪定了望春阁,您觉着可妥帖?”他似笑非笑“让她住那么远,静妃是存了心难为朕。” 说罢他笑说“蓬莱院可还空着,菡萏院呢?”樊和颔首下去“蓬莱院原是明珍皇后故居,静妃娘娘并未安排住人,菡萏院拨给了新入宫的章娘子住着。”他又问“蕴竹旁边的,还有哪处空着?你是存了心顶朕的话是吗?”樊和作揖道“臣怎敢?只是您居所周围都住着人,听说有些还特地登门拜访了静妃娘娘,盼望能离您近些。” 我笑说“您的意思是说,我是个不识趣的,不上门讨好,如今落得这下场,只得住到偏远的望春去。”说罢我屈膝一福“陛下,妾路远,怕要赶路回去了,就不在这儿同您耽搁了。” 他一笑搂住我的腰“你若不介意,就住蓬莱院,若是介意,就随朕住着蕴竹。”我望着他,笑说“妾有什么可介意的,陛下肯让妾住明珍皇后的蓬莱,妾觉着上上荣耀呢。”说罢他挽我的手“你是个心思明朗的,事事都能想的通透,这样很好。” 我不接他的话,只是淡淡笑着。他的意思是指曾经的我是自己绕死了自己,而如今我自己看,他说的倒不错。他身为帝王,能给一个女人真心本就难得,又岂能要求他全心全意?如今宫内宫外皆道他对明珍皇后深情,他更是每日三首悼亡诗一首也不差,如今这点子情谊之于帝王已经是很难得了。 又过了一月,这月里平淡无奇,他总共来了后宫十四次,有十二次在我这里,一次为公事去了静妃处,一次去了静妃引荐的章才人处,我不再对他偶尔对旁人的垂怜在意,不再时常耍起小性子,他渐渐发现我与温烛楹的不同,开始认识这个如今的我。我还记得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而我于宫里忽然晕倒,而所有随侍的太医均不在太医院设处,均出去看诊了,只得请了一位医术算是上佳的医女来,她摸完脉后是清荣的笑意“恭喜昭仪,您已近两月的身孕。” 两个月?那便是我初初随着他那几日便有了身孕,我上一世因着他母亲的手镯难以成孕,他虽并不在意,但我心中着急,请了不少名医来看都说只要好生调理,必能成孕的。然而如今关氏的身子比我从前好的多,有孕也是情理之中。 “昭仪娘娘,外头樊中贵人的徒弟来请您,说想请您去蘅芜走一趟。”蘅芜是静妃的居所,我如今有着身孕,自然不愿同她来往,可来的正是御前的人,莫非是静妃要给我找岔子?我命人先请了那人去前院喝盏茶,又让茉歆找了一身素淡颜色绣竹子的衣裳穿上了。 我到时见嫔妃悉数在此,坐着正位的不是静妃而是阿珩,他沉着脸色,右手食指在椅背上敲着,那是他动怒的表现。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仍行平日里的屈膝礼道了声“万福”,然而却听见静妃怒斥“跪下”,阿珩并无反应。我见他面色不好,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什么事,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我睨着静妃,兀自起了身静立着笑说“静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是妾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也让妾明白。” 她将一个荷包丢给我“这是你随身带着的?”我见上头绣着翠竹,是我刚进宫时绣的,后来做成了荷包日日带着,两日前在御花园不慎丢了,茉歆还说要回去找,只是我并不太在意,叫她免了这番麻烦。“你这些日子常见章才人?” 我有些明白了眼下的状况,说“是章娘子常至妾宫中拜访才是。”我说的确是真的,章氏本随居在秦惜宫里,这一月里头却来了我宫里七八次,还以喜喝我宫中的酸梅汤为借口。“那章氏有孕之事你是否提前知晓?” 我望着她,眸中是一贯的清明磊落“她有孕之事要禀也是禀给您和陛下,妾如何会知晓?” 秦惜睨着我一拍盏面“那你又如何解释你日日身上沾着麝香?这可是极活血化瘀的香料,昭仪你近日身上并没摔着哪儿吧?” 我看着她,笑说“自然没有。” 我又在她眼底看到些笑意,她冷笑指着我说“敏昭仪,你知章氏有孕,秘而不报就算了,还意图以麝香暗害章氏皇裔,该当何罪?如今章氏的孩子能不能保的住还两说,若是保不住,本宫必得重罚你。” 我看着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她反而瞧着我一战栗,说“陛下的孩子都要没了,你反而笑?本宫看你是疯了,来人,将她拖下去。”我见茉歆欲上前拦,迎上前去说“静妃娘娘,妾今有一喜要禀上,妾于日前宫里传了医女诊脉,说妾已有近两月的身孕,若是妾日日带着存了麝香的荷包,岂不是一同害了自己?妾如何敢拿自己腹中孩子去冒险,又为何要拿自己的孩子去害另外一个孩子?” 我知道,子嗣是秦惜的死穴,她因宫寒,后来被诊出终身难孕,所以对于有孕的嫔妃都是青眼相待,只盼着那些有孕的嫔妃位分低的,能把孩子交给她抚养。她睨着我,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倒是阿珩惊喜道“你有孕了?”我笑着屈膝一礼“子嗣之事妾不敢妄言,今也叫太医瞧过,免得日后有闲言碎语。”说罢见是平日侍候御驾的刘太医上前,替我把了脉又贺道“臣恭喜陛下,恭喜昭仪。”他起了身,面上是鲜见的欣喜“传旨,敏昭仪位晋从一品妃,章才人位晋美人。” 说罢我屈膝一跪,叩首谢道“谢陛下隆恩。”他又下了两步阶,亲扶了我起身。我今日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仅给了秦惜一个响亮的耳光,而且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后宫第一人。 晚间我有着身孕,也不宜侍寝,本叫茉歆吩咐人去听一耳朵,今夜传了谁去,谁知那人半晌回来了却说,御驾正往我这儿来。我忙起身于院门口去等了,见他来了才屈膝一礼,他疾走几步扶起了我,“如今有孕,不许再闹这些虚礼了。”我盈盈一笑间与他十指相扣,说“妾本想着,如今养着柠鸣,他一日日见好了,正想着拿什么理由多养些时日,如今总算有了理由。” 他笑说“总对旁人的事那么上心,总想养着旁人的孩子,你这是什么毛病?” 旁人的孩子?难道如今温烛楹在他心中已与旁人无易了吗?他说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妥,于是笑说“柠鸣你就养着吧,觉着你日日看着他也欢喜,我盼着你能欢喜。” 我笑着盈盈屈膝“妾多谢陛下。”又让人给他端上了他平日最爱的六安瓜片。他笑睨着我说“心思倒不少。有着孕还备着茶,当心自己的身子。”我颔首笑了笑“为旁人费心思妾不愿便罢了,为您多费几分心思您还不愿?”他说罢揽我在怀,抚着我的鬘发说“阿淮,我希望这胎是个女儿,咱们的女儿一定像你一样,既聪明又美,今后我再给她找个好夫家,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我阖上了眼睛,想起了上辈子,若是柠鸣是个女孩子,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事了吧… 翌日,我又请了当日那位医女来,她向我行了叩拜大礼后并不言语,我见她如此笑道“你的名讳本宫还不知。”她道出几个字来“下官本家姓杜,名讳清禾。”我望着她一会才说“请起。那日本宫在众人面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所以,你一早就为本宫诊治了有孕一事,希望你不要记错了。” 她浅笑间尽是我少见的清冷颜色“下官自然明白,对外一直都是如此说的。只是下官一家性命还望您的关家,能够关照一二。” 我睨着她,拿起面前的药茶笑说“太医院里并无本宫可信之人,几位御医又是替陛下看诊的,本宫不能经常传唤着,本宫瞧你医术高明,不若时常在本宫这儿侍候,你的杜家必定是个好前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重来5 我这一胎怀的顺畅,且并不什么大的反应。偶有一两次害口时,还是清禾替我想了法子,我越发欣赏起这个平日少言寡语的女官来,平日里与她说话的次数也多了。 后来只晓得她是京城官家的女儿,是世代行医的,他的父亲因先君贵妃之子之死一事而被牵累,后来自尽了,而她就此入宫,为的就是证明父亲当年的清白,我不明白她的倔强是为了什么,因我知晓有些清白只能在自个心里留着,而替死鬼在宫里向来都是不少的,无人会在意他们究竟是否有罪或清白,很多时候,上位者的一句话比真相更有用。而帝王的话便是圣言,更是人人信奉。 我将至产期的那几日,阿珩几乎是天天陪着我,可不巧赶上上元佳节,阿珩按着惯例都要去城楼上撒下钱币,以示圣恩浩荡。后宫女眷因我有孕,是秦惜与他同去,那日他穿好了衣裳时,还不想走。说“你好生照顾着自己,我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我笑着送了他走。却在他走后一刻钟,感受到了剧痛。我要生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我喊着茉歆,她见我痛苦不堪的模样,急的直跺脚,我仍维持着冷静与她说“不要找平日里服侍生子的那两个太医,去寻清禾来,快去。”她急的掉眼泪,连称呼都换成了从前的“姑娘,不成啊,您生子必得找太医来看顾。”我向她摇摇头“我只信杜氏,旁人我不信。家里送来的那两个稳婆快些找来,再派个可信的去给陛下报信,就说我要生了,希望他早些回来。”她急匆匆去了。 清禾不久就来了,她握着我的手说“您是足月生产,不必想着旁的,专心生产就是。下官在此处看着,您一切放心就是。” 我无力的笑了笑,然后看着两个稳婆进来了。那阵子是我此生最痛苦的一阵子,我已经忘记了上辈子生下柠鸣的滋味,而这个孩子让我彻底的记起来,我生到后来已经没了力气,听底下有人喊说“娘娘用力,孩子的头就要出来了。” 我看着所有人都在跟我说着用力,可我好累,好累…阿珩呢,阿珩呢,我记着那是今年三月份,他揽着我说,待我生产时他定会陪着我。后来我才听说,原是明珍皇后产子时他亦不在宫中,去了围场打猎,而明珍皇后才八个月的身子便受惊早产,以致血崩而亡。那么我呢…上一世为我接生的太医如今尚未入宫,而如今我已精疲力尽了。外头一声“陛下”引回了我的思绪,我看着他那样焦急的神情,他不该是这样的,我的阿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平静镇定的。 宫人都在劝着他出去,我反而不劝,一握他的手笑说“若是保不住我,这个孩子你必要尽心养着。”他看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惧“阿淮我不要…便是不要这个孩子我也要你活着…你好好活着…你必须好好活着…”他语无伦次之间听不出别的话,全是要我好好活着,我含笑流了一滴眼泪,见清禾行至我面前,端着黑漆漆的药汤,她跪地道“相信我一次,你一定可以的。”我垂眸用力的点头,说了声“我信你。”便将药汤一饮而尽。然后拼尽了全力的力气,终于感受到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然后放心的睡了过去。 再醒时见宫人均守在我身侧,皆是笑脸。我问“什么好事情如此欢喜?”茉歆跪下身来“您为陛下诞下二皇子,陛下赏了咱们一年的份例,自然是欢喜的。”我叹了一声“是皇子啊…”茉歆见我失望忙说“生了皇子您还不高兴,不知章氏要如何羡慕呢。”章氏当时的孩子是保住了,只是月份比我短了一月,我问“怎么,章娘子亦生了?”她敛眉屈膝“章娘子生了帝姬,因着不足月,孩子一直没哭出声来,几个御医一直在守着,只恐断了气…不像咱们皇次子,哭声响亮,陛下当即赐名柠宸呢。” “宸?”我问起,她笑着说“宫中都议论说,陛下极喜欢咱们柠宸殿下,想要立为…”她在我的眼神下不敢将那两个字道出口,外头却听见他清朗朗笑说“储位。”我抬眼见他进来,亦不起身,在榻上颔首算是成了礼节,他入内握我的手说“和阑是没福气的,章氏为着这个孩子吃尽了苦头,可惜这个孩子却是这般…”我望着他笑说“会好的,不是说御医日日守着吗?帝姬鸿福齐天,定能早日转好。”他笑着抚上我的肩,让我躺在他的膝上,宫人尽数退去,他抿了抿唇说“你看过阿宸了?”我摇摇头“刚醒没一会儿,正想看看。”他笑说“是个强健的孩子,看着比明珍的柠鸣要康健很多。” 我望着他笑笑“柠鸣妾还想养在身侧,求陛下允准。”他坐在我身侧半揽着我“宫里人都说,你如今养着嫡长子,是对后位有所只企图,你位至敏妃,又添皇子是该晋夫人位,但夫人之上…便是皇后了,阿淮,你想做皇后吗?” 我听此话笑说“如是,妾愿终身居夫人位。妾只想一直长伴陛下身侧,就足够了。” 他握我的手说“我定不负你。”我笑着倚于他怀中,若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该有多好。 那日是柠宸满月的日子,他晋了我做夫人,添了封号是敏思二字,距他说,是要时时想着我的意思。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日我见到了我前世的两个胞妹,二妹妹烛澜大着肚子但脸色不好,三妹妹在一旁扶着她,见了我均是一礼,齐齐说“夫人金安。”茉歆在旁提醒道“这是明珍皇后的两个嫡妹妹。”我便上前扶起了她,见她有些怯懦之色,便笑说“王妃看着脸色不太好。”三妹妹替她答道“月份大了,有时二姐姐会睡不好。”我睨着她,见她脸色还算红润,想是明珍皇后去了她的日子还算好过,才示意她们往前走“今日两位入宫是?”三妹妹答“一来是给林贵太妃娘娘问个安,二来是贺您生下皇次子,听说皇次子深得陛下喜爱,想是夫人前途无量,绝不止于当下。” 我笑着接下了话“借侯夫人吉言,我见王妃怀像有些不好,想请王妃到我宫里坐坐,我宫里有个医术上佳的医女,可替王妃看看。” 她忽地抬眼看我“医女?我连个太医都不能瞧了…”三妹妹忙说“听说这位医女侍奉夫人生产时,最后用药有度保夫人母子平安,看来是妙手回春的很,二姐姐近日因着孩子有些神思不属,若有言语冒犯夫人之处,妾替她向夫人请罪。” 我摆摆手,亲自扶了二妹烛澜说“同为女子,知道生子的不易,月份大了担忧也不少,本宫八月时日日睡不好,后来才见好。” 三妹笑说“听说您月份大了,陛下还日日陪着您,您真是好福气啊。”说罢我见二妹红了眼眶,三妹忙说“二姐姐,在夫人面前别失态了。”说罢她勉强笑了笑说“夫人身为天子宫嫔,月份大时尚有夫君伴在身侧,而我夫君不过一个清闲王爷,却要日日去陪着侧妃,我这当的是哪门子的正室娘子啊!” 我见她难受,只好快走了几步请她到殿内坐,遣退了众人只让清禾给她看脉,清禾抚脉后叹说“王妃心内郁结,气虚乏力,这一胎并不好生。”我睨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三妹先开了口“您可有法子助我姐姐生产,您医术高明,夫人好福气,因着您最后母子平安的,如今我姐姐还有两个月才到产期,求您想想法子吧。” 清禾笑说“下官只能说,心病须得心药医,若是自己难为了自己,旁人并没有法子去解的。” 清禾与我相熟,笑着便坐下说“您的丈夫若是个不能倚靠的,这孩子就是您最大的福气了。若是为着自己不得丈夫眷顾,怕是今后日子过不好,也无需担忧。 您可听说李娘子独自镇守娘子关吗?她既不依靠父亲兄弟,也不依靠丈夫孩子,却能一人抵抗千军万马,身为女子本是不易,能得到夫君的怜爱是好,但人终究都有贪念,喜欢年轻美丽的女子,而对于那些年华老去,年轻时陪伴自己的伉俪渐渐淡了感情,可这不代表女子的一生就此结束了,我们不是为着丈夫过日子,而是为着自己过日子,若因他们一时起兴而欢喜,为着他们一时冷落而灰心,这一辈子又怎可说是自己的一生?您只得善待自己,善待孩子,对于丈夫的冷漠也恬然处之,平静如水的日子才活的有意义。” 我不得不说清禾的透彻,是许多女子深陷的漩涡。我上辈子是其中一个,我的二妹妹亦是。 见她听了这番话眼神清明,清禾才笑说“虽自己不能挣功名,要指着夫君过日子,但女子持家侍奉公婆有方,大度对待男子的妾室,你的丈夫若还对你不好,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笑着看向二妹妹,只见她眼神恢复了清明,笑着起身行了一礼给清禾“我比你年长,你却比我过日子通透的多。我想请医女替我开安胎药,这剩下的日子我必然心情舒畅养好我这个孩子,再不为了他伤心难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重来6 那日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和清禾说“今日多谢你。”她看着我许久不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我曾见过明珍皇后几次,宫里的人都说你和她很像…”我见她并不说下句“你也这样认为?”她看着我说“不,不是像…”她肯定的说出了四个字“你就是她。”我看着她,说不出的震惊,她不在意一笑“为着她的嫡妹,你刚才不知你有多失态,你手里攥着的帕子都浸湿了,若只是出于同为人母的怜悯,不至于此。”我缓了过来说“你可以这样认为,明珍皇后这四个字就像是我的烙印一样,我常常想,我如是与她一同在世,旁人又会怎么议论?” 她抿了抿说“温家二小姐我会尽力诊治,你于我有恩,更保了我一家性命,你的亲妹妹,我会尽心保着,她如能看开些,这孩子就更容易生了。” 我看着她“我猜你也有段少年时的相知相许,只是如今已经放下了。”她看着我莞尔笑说“不是别人,就是你二妹妹的夫君广宁王。”我望着她,笑说“放下也好,那不是个可托付一生的良人。” 她看着我“那你呢?你可是把一颗真心给了这世上最不可相信的人。”我睨着她“我的心只能给他,给不了旁人了。所以我也不想挣扎,便随了他一辈子吧。” 她一笑说“你这一胎生的不易,下一胎想着,是否要求了避子汤好生养着身子?”我莞尔才道“罢了,若孩子偏要来,我拦不住的。” 我的第二胎,怀在四个月后。这一胎比起头胎来说,很是闹腾,不仅没日没夜的干呕,而且头昏的睡不着。可是几个月后更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岳川巡抚送来的一个舞姬得了阿珩的青眼,因此获封为正五品才人。我因着怀孕脸色不好,多日不曾出门,宫里的宫娥们一日日都避着这个邵氏舞姬的事情,并不说给我听,我也不愿给自己心头添堵,只想好好养胎。我记得我见到她的时候,是怀孕的四个月,她与阿珩站在杏花飘落的御花园里,我望着她的侧颜,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前世二十一年拥有的容貌,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她也看见了我,上前行礼说“妾问夫人金安,也同问您腹中孩子的安好了。”我看着她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茉歆一扯我的袖子,我才缓过神来,笑说“一时失神想起一位故人,倒是唐突了娘子,娘子快免礼。”我见阿珩之前折了杏花插在她鬓间,恰如当年我与他一般,又望着她说“才人生的这样好,这杏花正配才人娘子。”她仍是那般灿烂的笑着“妾卑贱之身,怎敢同夫人相提并论?若论京城里谁生的最美,那当属夫人您了。”我见阿珩缓缓走来,又折了一枝杏花于手里,眸中的泪珠已然止不住了,忙以手拭了“杏花明丽,是该衬新人才好,妾乏了,便先行告退了。” 回去的途中眼泪止不住的流,后来又发现腹中巨痛,忙叫茉歆传了清禾来。她望着我说“你这胎原该缓一年的,如今怀上不仅吃苦,还有可能生不下来,如今胎及四月,想要落胎却不伤及母体的机会可就少了。”我看着她,握她的手说“我能为柠鸣,柠宸做的太少了,除却再给他们留一个兄弟姐妹,再无它想。如今陛下喜欢邵氏,柠鸣柠宸几个月都难见父皇一面,改日若是邵氏有了孩子,他们自此就没了机会。清禾,我求你,若是真有那一日,你要再提起明珍皇后,保住我的两个孩子。” 她看着我,眸中隐露不忍“一个只与明珍皇后容貌相像之人蒙受陛下如此专宠,看来陛下是在自欺欺人啊。”我苦笑着“那我们又有什么法子,陛下若执意如此由的邵氏,我们的日子就不过了吗?你曾说过,人都是在为着自己活着,人活一世并不为着他人,那么我亦是如此…” 莞尔茉歆进来,气气的说“那邵才人也太娇气了,内府贡的所有血燕陛下通通赏了她,饶是您近日身子不好陛下也不理吗…”我睨着她笑说“没有便罢了,又不是只得血燕补身子的。” 她仍是气恼“奴婢是为您不值,您可是关家嫡长女,身份比那个邵氏不知高出多少,她便凭着那一张脸过活,我倒想看她能风光多久!” 我摇摇头,命她下去歇着。只是如今晏珩如此作为叫人很是看不懂,难道凡是有人同明珍皇后相像他便可以喜欢?那他对明珍皇后的感情又有几分是真的?若当真是真心,莫再不纳妃采选,只得守她一人才是正经。 我八个月身子的时候,被请去了邵氏的宫寝。她一直哭着,见我进来时指着我说“夫人如何这般狠毒,难道还不许旁人有陛下的子嗣了吗?”我不知所以,问一旁立着的宫人“她怎么了?”那宫人亦是恨恨的“您如何能做下这样的事,让旁人在陛下赏的助子汤中添避孕的药物呢!” 我看着晏珩垂首不语,心下断觉帝王凉薄,“既如你说,我有着身孕,又怎能去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说罢邵氏让人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宫女上来,我看着她有些心惊,那是我从前潜邸里头的阿澈啊!“这苏氏是您宫里人吧?”我看着她,她却朗笑说“陛下,奴婢怎肯替关氏做事,无论是关氏还是如今的邵氏,都只是我家姑娘的一个影子罢了,您爱惜她们,想要她们生下孩子,那都是凭借着您对我家姑娘的一份愧疚。奴婢今日害了邵氏不孕并不后悔,因为这等小人不配做我家姑娘的影子,我家姑娘清正磊落,一世高洁,便是性子孤傲了些,也从不对下人有苛待打骂,想要任何好处都要自己占了去,我家姑娘在意的只有您啊…可您看看这个邵氏,她满心满眼的算计,她为着怀子费尽了心思,如今不惜将无子之罪攀扯她人,这样的女人若与我家姑娘有了一丝牵扯,我家姑娘死难瞑目!” 说罢她直直望向我“关娘子,您不是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早在几年前您采选之前就已难产而死,尽管您如何骗着您自己,学着我家姑娘的一举一动,您也不是她。尽管您抚养着皇长子殿下,您亦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您与我家姑娘,既无血缘之亲,亦无闺阁之好,您是关家最珍贵的嫡长女,奴婢不知您为何肯委屈自己学着旁人的模样,可奴婢只规劝您一句,是您的终是您的,不是您的,您拿不去的。” 说罢她望着旁边的柱子,凄惨笑说“姑娘,奴婢早该殉了您,只是想着,想如此奸佞小人陪伴您挚爱身侧,您一定会很生气,所以今日奴婢尽心说了这番话,还望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说罢她向天叩首,便撞柱而去。我看着红殷殷的血,一滴滴的滴下来,瞬间倒在地上,茉歆哭喊着说“夫人见红了。” 我才知道,我要早产了。头脑里反反复复的全是她说的,你不是她,我究竟是谁?我是温烛楹,还是关茗淮,还是…并不是其中的一个。唤回我的意识的是,撕扯一样的痛,清禾再次握紧了我的手,我又像上次一样拼尽了全力…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什么时候贵太妃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孩子再用劲啊。”我好像又见到了姑母,见到了我的二妹妹,三妹妹,她们都…都来了啊…只是那个最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我的阿珩呢…我的阿珩呢…我大抵是想忘了他,此生不复相见。 再醒来时守在我身侧的是茉歆和清禾,我醒时还是一个面生的小宫人报了喜“恭喜夫人,夫人诞下龙凤胎,正是龙凤呈祥的好意头。”我攥着软枕询道“真的?”这时茉歆和清禾都醒了,起身与我说“难怪怀的辛苦,原是两个孩子。” 我看着清禾,她似乎憔悴了不少,我笑说“又劳烦你了。”她摇摇头握握我的手说“两个孩子都很好,我知道,这才是你最盼着的。”我问“他来过吗?”她摇头说“那日你生完了孩子,他便走了,日日遣樊和来问候,却从不亲自来看你。”我笑着淌了泪“看来那日的一番话点醒了我,他也没有再见邵氏了吧?”她阖眼说“邵氏自焚,如今已成了满宫的忌讳,亏的邵氏是个痴心的,虽想着荣华富贵是好的,却也想要他的那颗真心,如今得知一切皆因着明珍皇后,一气之下便自焚了,烧的什么都没了,只得尘土作伴了。大家都说,她是要去找明珍皇后作伴了。” 我阖眼说“等我出了月子,明珍皇后一事就该尘埃落定了。”她望着我说“你是要…”我笑了笑说“他信不信在他,只是有些事我要说清楚,免得偷来的这辈子亦要白白的没了。” 她点点头,端着药碗退了出去,茉歆不知我为何这样说,刚想劝我宽心,却在我的眼神之下,悄然退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结局 在我醒来的第四日,晏珩忽地病倒,这场病来势汹汹,就连平日服侍他的御医也没有办法,后来我传了四位侍御医之首谢氏来见,他只是跟我说“夫人,陛下是心病,拒绝服药,是想随明珍皇后而去啊。”我不能再等了…本想再陪我们的孩子些时日,本想日子就能一直安稳平和的过下去,本想着他,不该如此… 晚间我吩咐茉歆呈上笔墨纸砚,提笔数字,并让宫人替我送去他的朝阳殿。我知道只要他看了,就一定会见我。然而却看的茉歆胆战心惊,“为何您…您的字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不是你们关家的大小姐啊…那么关茗淮呢…她如今真正的灵魂又在何处,我代替她活了下来,那么真正的她已经死去了吗?不过一刻钟,朝阳殿樊和亲自来了一趟,向我作揖道“夫人,陛下请您去朝阳殿走一趟。”我笑对他说“不急,请容我梳妆更衣吧。”他看着我一怔,后才又拱手退去了。 我让茉歆去找前些日子尚宫局送来的一个箱子,那是我私下求了尚宫局为我做的,为的只是留一个过去的念想,却不想如今派上了用场。当年初遇晏珩时,只有我与他二人,就连沅弗和樊和都不在,所以,当我重新穿上这些,他会信的。哪怕他认为我只是鬼魂,也好过这样颓靡的过日子。 杏花对钗,白玉对镯,翠竹色的对襟大袖衫,还有桃花色的耳铛,蝴蝶花上戏的团扇,水碧色的臂帛,依旧是一模一样的装束,这已是我第三次用这装束,但心境却已大不相同。我随着樊和坐上轿辇,去往朝阳宫。我曾经无数次来到这个地方,如今抬头看着朝阳宫三个大字,这是所有女人渴望走进的地方,这代表着她们独一无二的荣宠地位,我一步步踏进去,看着宫人尽数退了出来,他闲闲的倚在一旁的软榻上,像极了从来无事我来寻他,他亦是如此,叫我坐下一起看书。 直到他发觉我来了,抬头看我那一瞬间,忽地站起了身。他打量了一次又一次,看着我的眼睛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他想看出破绽来,但他瞧不破的,因为我从没有模仿她,我就是她。 “你如何…” 我接了下去“陛下是想问,为何我的字和明珍皇后的一模一样,为何我能穿得她初遇陛下时的衣衫,又为何我的一切都与她如此相像…”他问“或许我猜的是对的,你便是阿楹的转世,阿楹你并没有死对不对?”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笑说“我不知该如何答复你,我是温烛楹,但我来自前世,前世我亦是温烛楹,你亦是如今的你,我们亦是相爱的一对,只是后来…” 他接了下去“温家造反,你为护柠鸣和我自尽了,死前与我说,来世要做一对平凡夫妻。”我睨着他说“你怎么知道?”他说“太久了,我反复的做着这个梦,我梦见宫中血流成河,我梦见你在我的怀里死去,我梦见我饮了太傅给的毒酒,随你而去,多年以后,我们的孩子登基做了皇帝,又开辟了一个开明盛世。”我看着他说“所以你是相信的,你相信我自前世而来,我不过一缕孤魂,上辈子我负了你,更对不住咱们的孩子,所以这辈子我在尽力弥补,我养着柠鸣比我柠宸更尽心,是因为上辈子我对不住柠鸣,我们抛下了尚在襁褓的他,让他孤独的长大成人,但阿珩,你要想明白,你爱的究竟是谁,是故去的明珍皇后,还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关茗淮,你爱的究竟是明珍皇后的表皮,还是表皮之下深至心底的灵魂?” 晏珩没有回答我,直到我听见烛火啪的一声爆开,他站起身来说“上天将我的阿楹还给了我,却不想是以如此方式。前些时日里,我日日都与邵氏一起,对着和明珍无二的面容,然性情却全然不相同,反是有时对着你,总能思忆起和明珍的往事。佛家论前世今生,我原本不信佛,但既有阿楹你为我前生今世的挚爱,我自是肯信的。” 我睨了睨他,又坐在他对面的座上“我原是觉着你不会信,反倒会疑我是不是疯魔了,才不敢说。关家的嫡长女的确是个怯懦无争的性子,也正因此,才会被章氏所害,高烧不退病亡了。”他看着我说“那日御花园你我见到时,你是拿准了我会前去?”我笑说“前世的许多都变了,前世的我是在几年以后因自尽而去世,而如今却因难产而亡。前世的章氏因失礼得罪了静妃,根本就没有入宫而受遣回家去了,又何谈能有孕生下孩子?所以阿珩,很多事情于现世都已改变,但我肯定有唯一不变的,是我对你的心意。”他笑着握我的手“既是从未变过,那么这一辈子,一定要珍惜。” 我看看他说“你还没有见过我的两个孩子,不妨一起去瞧瞧?”他起身说“哪里会没有见过呢?只是我避着你去看的,是以你从来都不晓得呢。”我莞尔一笑,才起身,他顺而牵了我的手往外走,免去了辇轿,笑说“今后都不知要如何称呼你了,是叫阿楹好,还是叫阿淮好?”我笑说“明珍皇后已然去世,如今在您面前的是关家的嫡长女关茗淮,您自然是叫阿淮更妥帖些。” 他望着我一笑,接着入了暖阁去看我与他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如今还未起名字,我望着他说“内府可为咱们的孩子挑了名字让你去选了?”他点点头“我自觉不好,近日正在想着,这帝姬的名字自然是好定,我择了和悦两个字,盼咱们的帝姬平安喜悦,但咱们的三皇子,我想了宁琮和宁珃两个,不知你更心属哪个?”我望着他“属王一旁的都被寄予厚望的,便如您的名中一字,您给咱们的孩子如此一个名字,可是要折煞了他。” 他莞尔并不在意笑说“我倒是有心给帝姬和珍两字,我们的帝姬是世间珍宝,只可惜这珍字如今成了谥号,倒不好再用了。”我望了望他,遂笑说“如今都有四个孩子了,妾如今当真是要分身乏术了。”他笑说“侍候的人本就不少,你这个性子却也不安心别人替你养着孩子,如今柠鸣倒大一些了,那孩子很是懂事。”我与他交握的手微有一动“这孩子很照顾柠宸,有日宫人说漏了他非我亲生的,这今后便是这个模样,他对你亦是恭敬有余的,看着真让人心疼。但”我语声一顿,却笑着说“明珍皇后之子妾必视为亲子,尽心抚养。”他亦笑着回我的话“我信。” 我不置可否,只微微扬了下巴明媚的笑了,说“你必须要信的。”我明白这一辈子的来之不易,我成了旁人,但却能实在的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愿意信我护我,也不介意如今我已是旁人,不过残留一缕孤魂的事实,这样的一辈子是美好的,值得期许,值得留恋。 史书上写着的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距史书记载,晏珩先后明珍皇后育有一字晏宁鸣,后继承大统,后立关氏为皇后,即为他继位后的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任嫡后,恩爱非常,合共育有三子二女,三子与兄长即嫡长子宁鸣十分和睦,两位帝姬均嫁与书香世家,于夫家日子过的十分舒适,亦与夫君相通心意,两心相许。后有人议论起,说起晏珩对先后一往情深,后又对关氏恩宠非常,所出之子女除却先皇后温氏所出皇长子外,其余均是关氏所出之子女,又有人说,是晏珩将余情寄托于关氏身上,而关氏只是凭借着自身与温氏的几分相似才蒙得家门荣耀,盛宠不衰,最后成为入皇陵,与晏珩白头偕老之人,那么到底如何,又何必在意呢,正如前一世的那般遗憾,双双就死,留下一个宁鸣于世成为千古明君,这一世的他们何其有幸,得以一生相守,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一步一步成人,娶妻生子,活成一样幸福的模样,她骄傲,他包容,她时而小气吃醋,他温和容忍,他们是相配的,因此能够走完一辈子,温暖而幸福的一辈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许秋筠开章1 下午贺钰光醒来时一切犹如梦境,他还记着前世的所有事情,但他一醒时又见到熟悉的人在身侧,那是从小就随着他的人,苏璟,他告诉他,如今是自己登基的第二年,他深深记着的仍是那段前生的遗憾,那是他亲姐姐故交的女儿,她的父亲生前受栽赃获罪,直受了整三年的牢狱之苦,而秋筠正是这位许大人与书香世家沈家唯一的女儿,才情满怀,但独有一缕愁意,小时候没了母亲的她时常眼中含着水汽,时而愁苦不堪的模样让人看的心中难受。可这个秋筠,却是真心真意待他,却最终因他的误会而香消玉殒,含恨而终的…他还记着上辈子最终他使许家昭雪,匆匆去看她时她已骨瘦如柴,连说一句话都费力气,她指指手旁的一个箱子,他忍着眼泪打开了,见里头尽是他的画像,诗文,还有自己喜欢的花,喜欢的风光美景,有些自己都不记着了,她却比自己记的更清楚。上辈子错过的,今生,一定不要再错过一次,上辈子亏欠她的,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补偿回来。 他起身向外走,莞尔被唤住,苏璟轻声问“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奴才也好派人提前禀一声。” 贺钰光浅笑时候说出了那句意外的话“汶遐宫。”苏璟怔的片刻没说出话来,后才敢弱弱的接了话“可…采女娘子她…汶遐已封宫大半年了,您现在前去…那儿要怠慢您的…” 贺钰光眼眸扫过他又一笑说“秋筠受冤又受此委屈,晓谕六宫,封秋筠九嫔之首昭仪位,汶遐之地处风口又偏僻,很是不好,让人整饬含璋宫,待秋筠养好身子便搬过去。” 苏璟闻声又躬下身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这位他口中的秋筠不过与他有过两面之缘,连侍寝都没有过,殿选那日是一次,后来在御花园偶遇又被旁人截胡,然这位秋筠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因是后来在一众新秀中一点也不出挑,纵使身家好,但无人举荐,也慢慢无人问津,后来她的父亲因贪腐入狱,她受牵累被贬至末流采女,迁居到了最偏远的汶遐宫去,却没想到有一日这面前的帝王会说她有冤屈,还要复位迁回来…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君心着实难测啊… 到了汶遐,守门的侍卫早早打开了宫门,门口只跪着一名宫人,他知道那是自小侍候她的禾珠,在她前生香消玉殒后毫不犹豫的殉了,可谓是一位忠仆,见她挡在自己身前一拜,语中隐有恐惧之意“陛下,我家娘子已诚心悔过了,求您…求您放过她吧…”见苏璟便要领人上前拉开她,他虚扶了禾珠起身,莞尔说“之前是朕误会了秋筠,许家世代清白,秋筠更是品行端正,你不要怕,朕不过是来看看她。”禾珠让开身那一刹那就落泪了,他不知为何,直到他走到里间,见满地均是泛黄的纸张,内府供给嫔妃的是上好的宣纸,而她这儿的怕尽是废纸,有的画像上均是殷红色,隐隐露露之间像是血痕。而他心里念着的秋筠无力的倚在一把破烂的椅子上,旁边的小案坏了一条腿,搁在地上的饭菜上盘旋着几只苍蝇。他的心猛一痛,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张红字的纸问“这墨是…?” 禾珠不敢抬头,微有哽咽说“这是娘子用血抄的,娘子位分太低,咱们又封宫了,内府不肯给我们墨用,奈何娘子抄诗文画画不肯停了一日,便日日放血,有时接些雨水来做墨用。” 钰光急急问“她身子不好,怎能日日放血?”禾珠又跪了下去,“奴婢日日都劝着,可娘子心性坚定,说要用自己的血才显着心诚…” 椅上的人微微一动,用手挡着光问“阿禾,是有人来了吗?”禾珠抬眼看了看皇帝不敢答话,只上前一磕头道“陛下,前些日子送来的吃食娘子用了后,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您若真觉得委屈了娘子,请您务必善待她些吧…”他隐隐一叹后挥手遣了众人下去,秋筠半晌听不到禾珠的声音有些着急了,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急急要下了椅子,却看不清前路,一下就要扑到地上去,他半扑到地上挡住她,一下子她一个人都落在他的怀里,这大半年她当真瘦的不成人样,脸色一点红润也没有,腕间缠着的布条隐隐的能看到血痕。他一寸寸的抚上她的脸颊,一滴滴泪流在她的脸上,鼻尖,另一只手松松的揽着她的背轻拍着,她不知何故有一点发抖,他便又把她抱紧,再抱紧。 “是我,我来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细细的手臂揽上了他的背,一点点的试探着,试探着…又一点点的加重放松,生怕弄疼了他。 这是一个多么真心的人才会有的反应,自己又何其糊涂,才辜负她一番真心错怪她与她的父亲那么多年… 等她平静下来,他方唤了禾珠来替她把一张张的诗文画像收好了,命人开了汶遐宫,前朝自提前命人去查她父亲的事情,又将一盏热茶交到她的手中。他几然颤着手接过去,他方无奈一笑坐到她身侧,一路扶着她的手递到她嘴边让她喝下了这口茶,又自她手里接过了茶盏,细心替她擦了擦嘴唇,才挥手说“让御医进来。” 进殿看诊的是侍奉他多年的御医张允。张允世代行医,当真是妙手回春。他探过脉象方回身一拜“陛下,昭仪娘娘脉象虚沉,是失血过多,无心饮食,多日不眠所致,然娘娘眼疾,却因用药所致,微臣会尽快用药为娘娘医治,让娘娘早日康复才是。” 他注意到在张允说出昭仪二字她明显身子一震,抚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间望着她柔和一笑,转眼间望向张允已有坚定之意“昭仪的身子朕便交给你照顾着,一月之内朕必要见着昭仪一如往常。”秋筠眉心微蹙似要开口,但张允却依常日拜下去答了声“诺,微臣必尽心医治娘娘。”待张允退了下去,他才替她理了理鬘发问“怎么了?方才见你要说话又不肯说?” 她怯生生的,又无奈只得答话的模样于他眼中最是娇俏“张御医毕竟是一直为您医治的,怎么能让他照顾妾的身子呀?这于礼不合呢。”他笑一笑说“旁人朕都信不过,唯独张允朕是知根知底的,你如今身子不好,若再请旁人朕也不放心,还是他好些,朕时常召见问您的病情也方便些。”说完这个他又揽过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说“你好好歇着就是,其余的不用你来操心,一切有朕在呢。”说罢又抱起她走到床榻上,替她掖好了被子吩咐一句“好好歇着,晚上朕来陪你用膳。” 秋筠点点头,乖乖合上眼睛。晚间她早些被叫醒了,禾珠一脸喜色的扶她起来说“您白日见驾蓬头垢面的,今晚可不能再失了体统了,奴婢扶您好好打扮去。”秋筠含笑说了声“好”,便随她走到梳妆台前,任由她领着两个宫人服侍她穿衣梳妆。 只听禾珠说“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陛下不仅封您作了昭仪,还要咱们搬到含璋去住呢,就连主君的事也被调查清楚了,如今已经回府去休养了。”秋筠闻听此事不禁心头一动“连父亲都被释回府去了?”禾珠一屈膝道“正是,恭喜娘娘了。”秋筠虽心下有疑惑,但只道是皇帝查清了此事才能宽恕父亲,对她更有几分歉疚才愿好好待她,然而却没有情分在的,又不禁伤感了一会儿。晚间她正与几个宫人闲话,便听外头传“陛下驾到”,她随着宫人行至宫门外,才要行礼就被一双手扶住了,她只好笑一笑说了声“陛下圣安”,他便牵她的手往里行去,到桌前还心细的扶她坐好自己才去坐的。 宫人摆膳时她安安静静,一顿饭吃的很好极尽规矩,但皇帝心中却存着疑惑,见她面上欢喜,但眉头久蹙不舒的,显是还心有怨气,但她着实怨的应该,若非自己误会她这样久,她也不至便如此怨着自己了。 用过膳苏璟便带了尚寝局的上前,秋筠心知规矩,便侧身转过头去。皇帝见她如此便笑说“今夜朕便在汶遐歇着了,尚寝局不必记一笔,朕不过陪陪昭仪罢了。”满宫宫人大惊失色,就连苏璟亦是缓了一会儿才答了声是,便是清楚她身子不好他才敢带人来请他翻牌的,却不想他并无旁人侍寝的意思。他随手揽过她,让人都下去了。亲自动手解了她一条外裙,只留一件中衣裙,他又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她因眼睛看不见亦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只环着膝坐在榻边上,他一搂她反而吓了她一跳。“你很怕我?” 秋筠点头。 “为何怕我?”他的语气温柔的像是三月的春风,不敢重了一分伤了她。 “妾也不知道。” 他笑而不语。或许他比她更清楚,是因他的无情,他的迁怒,才会让本就敏感的她多了几分伤痕。他搂着她躺了下去,看着她如今无神的眼眸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 她阖眼,用力的点头“妾信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