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有点盐》 第1章 第1章 这大概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万物复苏，春意始兴，暖意未满，料峭却消融。 如此好的时候，楚潇潇浑身上下还是沁出了一身汗，明明这小园子是背着阴少见阳光的，那大抵就是冷汗了。 她看着水中挣扎的一男一女，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体面，跳着脚朝着不远处赶来的众人大喊道：“快来啊！你们快来啊！跑快点来救人！”才没喊几句，嗓子就和破锣似的，和她本人的形象极为不符。 人在将要沉下去之际被捞了上来，楚潇潇看着这两只落汤鸡，急得一边跺脚一边差点哭出来，归根结底祸是她闯出来的，虽然她故意挑了没人的地方，但在场的就三个人，两个落了水，剩下一个她无论说什么怕是都逃不掉。 人到底为什么就能那么冲动不长脑子呢？ 司笑霜咳出了几口水，胸腔里疼得仿佛又被刀捅了一把，血一下漫出来又溅开去。随之她睁开了眼，半眯着撑不起眼皮，只来得及看看面前围着她着急的几个人，又再次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晨光大作，她的丫鬟云心正一脸愁容地坐在她床边，眼下两圈浅浅的乌黑，显见得是一晚上没睡。 司笑霜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她这一觉倒是睡得颇好，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做梦赛过看话本，还是身临其境的“亲身”体验。 见她醒来，云心将她慢慢扶起靠在床头秋香绿团花纹的引枕上，喂了她喝了些温水，又叫来外间候着的文玉，等吩咐完要紧事儿，这才对司笑霜说：“姑娘可吓死我了。” 司笑霜拍了拍云心的手以示安抚，这事儿也是活该她遇上，偏偏自己要往楚潇潇在的地儿去，还不让人跟着。 那楚潇潇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看着伶伶俐俐又俏生生的一个姑娘家，与她这个最近才来的过不去也就算了，怎么连皇子她都敢戏弄了。 司笑霜偷偷跟着楚潇潇过去的时候，亲眼见着楚潇潇犹豫了片刻，便溜到正在水边不知是看鱼还是发呆的二皇子傅景明身后，冷不丁大喊一声，还叫：“你脚下要踩空了。” 人被突然这么一吓，忙去顾着脚下，反而把踩实了地方挪了站不稳掉了下去。 众所周知傅景明自小便被送去北燕做质子，那个地界儿连条溪流都难找到，自然是不会水的，果然立时就在水里扑腾起来。 司笑霜心头疑惑大作，不过片刻便马上想通，以她看话本的经验来说，楚潇潇才不是故意把麻烦往身上揽，而是想要引起傅景明注意。 司笑霜默默站在远处观望着，等着楚潇潇去救他，没想到楚潇潇立了片刻，也不出手相救也不叫人，看着竟是在故意捉弄傅景明。 大概是终于玩够了，楚潇潇也怕真的把皇子弄死了，连忙俯下身去拉他，司笑霜当时就笑了，哪来的蠢货，第一次听说落水的人站在岸边拉就能拉上来的，傅景明再受冷待也是皇子，要是他真的在平江侯府有个三长两短，且看着吧这事儿没完。 楚潇潇又一声声叫着人，平江侯府本就有些颓败，这等偏僻的地方早就没分派下人过来了，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人听到。 司笑霜也怕起来，连忙几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撩起宽大的袖子往肩上一搭，随手抄起地上一截细竹竿，就往水中去捞人，还没来及让楚潇潇帮她一起把人拉上来，自己就先举着竹竿一个不小心被带下去了。 司笑霜在落水的瞬间后悔不已，没跟着来就好了，她也不能真的装作没看见掉头走人，倒不是因为傅景明是皇子，而是见死不救总归不好，从懂事起她爹就不是这么教她的。 只不过也没想着要把自己搭进去，她也不会水，奋不顾身下去救人也只是白搭上一条命。 幸好她和傅景明还是被救上来了。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睡久了有点晕。”司笑霜对着云心道，“我睡了有多久了？” “救上来的时候是昨日下午，一直睡到这会儿卯时都要过了。” 司笑霜点点头，睡得久了梦才能做得长，又接过云心递过来的一盏牛乳慢慢喝着。 她从一出生开始就长在北地，那时大周与北燕正打得热火朝天，她的爹爹司旭尧是大将军，等她大一点的时候，战事已被弥平不少，全靠她爹爹带兵有方，每回打了胜仗回来就将她抱起，人还风尘仆仆，却笑着对她说：“笑笑，爹又回来陪你玩了。” 只是带兵有方了，带司笑霜和她哥哥司寒也难免沾染上了军中习气，其余不论，家中多半还是母亲荀夫人在管，有一条却是雷打不动的，一到卯时就必须起来，一刻都不得耽误。 司笑霜夜里睡得迟，北地不比京城有乐子，身边又没有姐妹或者相熟的好友，大些了与哥哥司寒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她又不乐意做些刺绣女工，看话本便是少有的消遣，每回都是司旭尧托了人从京城带来。 有新话本了就看新话本，没新话本就找看过的旧话本看，一看起来这时辰就做不得数了，哪里还停得下来，哪一晚不是云心她们三催四请才肯上床。 睡前看了书，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还要再意犹未尽想着，难免就夜有所梦，做的梦千奇百怪，大多都是看过的话本里面的，有些她记得，有些也记不太得了，一锅乱炖出现在梦里。 是以梦还没做完，卯时已经到了，司笑霜不得不挣扎着被丫鬟叫醒，结束美梦。 一般睡前看了什么，梦里多半也会出现那本话本里的一些桥段。 就像她晕过去之前和傅景明在水里扑腾，于是梦里就出现了傅景明，大概又是哪本看过的话本里面摘出来的出现在了梦里，只是脸成了傅景明。 醒来倒也不大能记清了，回忆一下又好像昨夜一夜根本也没有做梦。 司笑霜摇摇头，努力把这些从自己脑子里赶走，她是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一天到晚净想着和外男怎么着了，最后在傅景明面前捅胸口那一下还挺疼，这一刀下去她肯定得死，司笑霜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竟然真的有些隐隐作痛，转念一想便了然，大概是昨天在水里呛着的。 若是母亲还在，且得知了她心中所思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定是要板着脸好好训她一番的。 “姑娘怎么了？”云心看她又是摇头又是摸胸口，忙问，“可是还不舒服？” “没有，没事。”司笑霜将牛乳一饮而尽，温热甜腻的汤水下肚，隐隐作痛的地方立刻便好多了。 云心接过她手中空碗，这时文玉也端了热水过来，绞了块热热的帕子过来服侍她擦脸，云心也知自家小姐身子一向还不错，再细观她气色也白皙红润，这才松了口气，一面为她挑着白日里要穿的衣服，一面絮絮道：“也是我们的不是，在万家不比在家里，姑娘想自己独个人松快松快也无妨，不该让姑娘溜走，便是没遇到昨日的事情，难免也要遇到男人，旁边没个人跟着，这如何使得。” 云心比司笑霜要大上两岁，一直在司笑霜身边，本来也该是嫁人的时候了，本来荀夫人都上了心的，毕竟是女儿的身边人，谁知又遇上变故，这一来二去的人都跟着司笑霜到了京城，亲事也就耽搁下了。 司笑霜听着云心絮叨，又偷偷去看一旁的文玉，文玉才十四岁，正是一团孩子气的时候，早就忍不住咧着嘴笑了，于是这下司笑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心喜欢操心这是司笑霜和她身边其他人都知道的，司笑霜有时也觉着她太操心了，特别是今时今日的司笑霜，云心更是怕哪里不妥当。 “姑娘，”云心急了，复又走到司笑霜身边，“咱们来平江侯府也是为着嫁人的，你也不小了，更该谨慎行事才是。” “我知道了，以后都让你们跟着，这回我也是为了救人。”司笑霜掀开被子下了床，撒娇似的摇了摇云心的手臂。 云心依旧皱着眉，虚扶着司笑霜坐到镜台前，与文玉一道为她梳状打扮。 见云心还是愁眉苦脸，司笑霜给文玉使了个眼色，便打趣道：“云心口口声声嫁人，怕是自己也想着呢！” 云心知她素日私下性格，听了也不恼，反而是被她逗笑，一时也无话可说。 不过提起嫁人一事，司笑霜倒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如今可算是失恃失怙，连哥哥都怕是不在了，只有父母留下的钱财傍身，也只好来平江侯府依靠姑母，与万家的亲事是父亲在时早就说定的，倒还没说成是这万家的哪位公子，总归司旭尧战功赫赫，女儿什么人家不能嫁，往平江侯府选一来是因为妹妹司旭曼是侯府二太太，有她照应着亲侄女儿才能放心，二来是司旭尧帮过平江侯府一个大忙，侯府为表感恩与热络，也一直极力促成与司家的婚事。 正想着，司笑霜脸上也不表露出什么来，自个儿的心事她早就能掩饰得很好，没必要给人看到。 此时外边的小丫头安雁进来禀报说：“姑娘，大太太二太太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侯府二太太司旭曼的日子一直过得还不错，有儿有女。 整个家也不是她当，侯府这一堆东缺西漏的，她手上自己的银钱够用就成，其余留给有诰命的大太太去头疼吧，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管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要对一些事眼不见为净。 司旭曼的哥哥一直得用，司家家世本来不显，与早已有败落之象的平江侯府都是云泥之别，也不比侯府在京城，司家远在明州，不过比普通人家略有钱，父亲捐了个官当，没几年人也生病没了，家里孤儿寡母全靠司旭尧挣下来的一份功绩，司旭曼在侯府腰杆也是挺直的。 当年二皇子傅景明的母妃万昭仪入宫，大半还是靠司旭尧从中疏通，人才顺利送到皇上眼跟前儿，后来如何另说，光说那时，侯府已然破落到身为公侯之家，女儿却没法子给送进去，谁都不买万家的账。 思来想去万琼英这张与余家姑娘相似的脸要是这么埋没了就太可惜了，余家姑娘与皇上青梅竹马，谁知却被要走去了北燕和亲，把万琼英送进宫是再合时宜也没有的了，平江侯府说不定能靠她东山再起。 虽说才见一面万琼英就被皇上厌弃，据说是长得越像越讨厌，从此之后成为宫内宫外茶余饭后的笑柄，但好歹她的肚子争气，凭着这么一面就生下来二皇子。 虽说二皇子也一直跟着母妃不受宠，四岁上就被送去了北燕做质子，但好歹活着回来了，活着的皇子就是好皇子。 回来还是靠的司旭尧，这几年连打了几场胜仗，北燕不敢再轻举妄动，先是乖乖送回了余沁，然后隔了几年又送回了傅景明。 傅景明回来的时候已成少年，余沁也早已入宫生下皇帝幼子傅景宸。 万昭仪与傅景明地位愈发尴尬，万昭仪惯会苦中作乐，也不避讳，还对宫中姐妹道：“我活着就像个笑话。” 但傅景明境遇如何也是皇家的事，不能叫他在平江侯府出事，死个皇子那还了得？ 二太太司旭曼想的是差不多也就得了，毕竟自己的侄女儿也牵扯其中，闹开了总归不好。 大太太秦氏却不这么想，她告诉二太太：“也不怎么闹大，但皇子终究是皇子，是天家血脉，诚然昭仪心善不会怪罪咱们，但咱们自己也得给昭仪长长脸面，你且想想，自家都不将他当回事，外头可不更要笑话，更不拿他们母子当回事了吗？” 司氏也没办法，她一向不善与人争辩，当家作主的又是秦氏，且她说得也有道理，幸好司笑霜是救人而不是跟着楚潇潇起哄，于是只道：“大嫂作主就好。” 楚潇潇早就被送来了她们面前立着做规矩，她这会儿倒安分得很，垂手低头弯腰，分明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等到司笑霜到了她们面前，她一看这架势就觉得有些许不妙，不像是找她来安抚、夸奖的，至少姑母脸上的神色还透着一丝不快。 司笑霜察言观色一向准的，等她一板一眼规规矩矩请完安，坐在上首的秦氏便道：“昨日的事情怕是吓到你了，家里我会好好管教。” 司笑霜微微颌首，等着她接下去的话，果然秦氏又道：“不过你二人在二皇子面前也太没规矩，若是他人也就罢了，偏偏那是二皇子，偏偏在场的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大家闺秀，一个站在岸上大喊大叫，一个在水里扑腾，像什么样子？还有潇潇，开玩笑也没个分寸，人就站在水边怎好开那种玩笑？” 司氏一边听着一边皱了眉，她今日穿了件湖绿的比甲，印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脸已不再年轻，却能看得出与司笑霜三四分相像来。 “论起来笑笑不是坏心，救人的倒是她。”司氏忍不住说道，又深深看了楚潇潇一眼。 饶是司氏一向在侯府还算得上是好说话的主儿，此时也对楚潇潇格外不满，这孩子平时看着就伶俐过了头，刚抱来侯府时她还在襁褓之中，老太太那时尚且在世，怜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算起来又是远房的侄孙女儿，便干脆抱了过来，侯府再不济养个女孩儿还是养得起的。 乖乖巧巧地长到十岁上，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就显出比先前活泼老练许多来，连养她最多的秦氏都说这孩子变了不少，话也变多了，嘴也变甜了，倒比以前要讨人喜欢一些。 听见司氏有责怪她的意思，楚潇潇只将头低得愈发往下，一声也不吭，一副学乖了的样子。 司笑霜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又是司大将军的遗孤，秦氏不好真的把话说重了，原本就是楚潇潇闯的祸，叫来司笑霜本意也不是真的要教训她。 于是秦氏叹了口气，看看司氏，又看看司笑霜，语重心长道：“笑霜也不算是外人，往后总是我们万家的媳妇，我也是看了心里急，怕耽误了孩子。” 既然秦氏点到为止，这么快就给了台阶下，司氏也不是什么不知情识趣的人，立刻就拉了司笑霜到自己身边，对秦氏笑着道；“我们笑霜是懂事孩子，她心里清楚着。大嫂是该说说她，女孩儿家最看重的就应是名节与体面，既是救人也就算了，往后可不能这么冲动。” 司笑霜不以为然，事急从权才是不变的道理，又不能真的看着人淹死而不救，秦氏将自己叫来无端端说几句，怕还是有几分打压自己的心，毕竟人人都知道她是要嫁进万家来的，秦氏如今是万家的大太太，真正的掌家人，总要让她乖顺一些。 只是她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不显出一丝半毫，反而愈发恭敬收敛，倒不是她对秦氏有多诚惶诚恐，实是当日还在荀氏膝下承欢时做惯了，她训由她训，态度必须得好，能不能做到甚至有没有听进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她一边做出这幅样子，一边还用她又甜又软的嗓音道：“笑霜知道了，是笑霜让大伯母和姑母担心了。” 看得秦氏连连点头，说：“好，是好孩子。” 秦氏心里比她脸上还要满意三分，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里来才是天大的福分，懂事知礼，长辈说什么都不还嘴，更何况她还带着一笔不菲的钱财，嫁入万家之后就是万家的人了，帮补侯府再合适不过。嫡子万修澜已定下了亲事，且司笑霜的父亲到底已经没了，无法再帮女婿，倒有两个庶子年岁与她相仿，或可将她说下。 司笑霜这一茬其实无关痛痒，说几句也就差不多了，秦氏转头又皱着眉看着楚潇潇，说：“幸好二皇子这段日子在侯府小住散心，若是他已然回了宫里，我看你要怎么办！一会儿我带着你去见他，给他认错道歉，然后就去跪祠堂，我什么时候说能出来了再出来。” 楚潇潇先还看着秦氏和司笑霜姑侄俩一来一去心里酸得很，司笑霜这人果然同书中所描述相差无二，果然是温婉识大体，在她看来是像模像样一朵白莲，半分不讨喜。 谁知冷不丁秦氏终于说到她了，楚潇潇心里叫苦不迭，但这事确实是自己过于冲动，也没什么法子，只得乖乖应是。 见没自家什么事了，司氏拉着司笑霜的手正要告辞，却听司笑霜说道：“既是我也有错，大伯母还是罚我与楚姑娘一同去跪罢。” 这话听得秦氏和司氏都惊讶，秦氏倒还好一些，反倒愈发赞许司笑霜，司氏便更闹不明白了，谁会想着讨点罚来吃，这个侄女莫不是在家时被她母亲荀氏管傻了，常听哥哥来信提起荀氏治家有方，谁想司笑霜却会是这么个木头疙瘩。 楚潇潇差点冷笑出声来，白莲果然就是白莲，司笑霜在众人面前做得越得体，可不就显得她越不懂事。 “这......”秦氏自然不可能一口答应，原也不是真要罚她的。 “大伯母就全了我的心吧，”司笑霜上前一步，认真道，“我也好静思己过。” 于是司笑霜也被带去了祠堂，大门缓缓关上，她也不乖乖跪下，而是慢慢踱着步打量了一圈这里，面前就摆放着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倒也不是特别无聊。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连司笑霜都觉得无趣，开始神游天际想那话本上讲的故事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响动，司笑霜的耳朵即便不竖着，也一向警觉得很，这是她在荀氏手下练就的一身本事，于是连忙“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一脸凝重。 司笑霜眼角余光瞥到楚潇潇在自己身边跪下，在心里“嘿嘿”两声，总算落到自己手上了。 在北地待着的时候，司笑霜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小时便跟着哥哥司寒偷偷溜出去和其他孩子野，又是斗鸡走狗又是打作一团，后来是荀氏发了狠去管教，再加上她因为没日没夜地看话本，眼睛不太好使了，这才歇了出去玩的心思。 自己也来了平江侯府有将近一个月了，本来是想着与母亲二人先在侯府住一段时日，等安定下来再另找一处宅子住了，没想到母亲郁郁成疾，途中便撒手人寰，司旭曼看司笑霜孤身一人来的时候又是哭晕了一回，说什么也要让她在自己身边长住着才放心。 其他一切倒都还好，司笑霜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与侯府上下都相安无事，只有一人，司笑霜敏锐地察觉出她有时对自己带着敌意，这个人就是楚潇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人不会对人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的，司笑霜深信这一点，不过当第一次楚潇潇话里话外刺她从北地来不懂京中风尚时，司笑霜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侯府养大的小姐，比较骄矜。 结果接下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有些话真要认真计较，倒显得司笑霜小气，无非是贬她几句，只是有一回连秦氏的大女儿万容卉都看不下去了，哪有楚潇潇这样捧着侯府的姐妹再去踩司家的姑娘的，于是便拦了楚潇潇一句，她这才消停点。 这几次下来，司笑霜倒也看出来楚潇潇不知为何，与自己是真的不对付，昨日落水细究起来也是她看楚潇潇身边无人又是去了僻静处，于是想跟过去好好“问问”她，没想到就闹了那么一出。 被人有意无意针对着的感觉可不太好，所以司笑霜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跪祠堂的机会，并主动要求来一起跪祠堂。 她才没有那么傻呢！ “见过二皇子了？”司笑霜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打破了祠堂的寂静。 “没有，但是他说算了。”楚潇潇倒也不隐瞒，只不过看见两人跪得近，裙摆处搭在了一起，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看见她这个动作，司笑霜也不甘示弱，猛地一掀裙摆，将两人彻底分割开来。 楚潇潇翻了个白眼，也不吭声了，她来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翻白眼，她只是稀里糊涂到了自己看过的一本书——的边角料里。 小说中女主一开始喜欢一个叫危昭的人，只不过危昭一辈子心心念念的都是与他有名无实且已过世的妻子。楚潇潇对女主倒没什么感觉，只是非常喜欢危昭，对危昭这么被耽误了一辈子而愤愤不平。 而司笑霜就是那个耽误了危昭一辈子的女人，傅景明则是那个让危昭接了二手的男人。 楚潇潇想着想着就越发意难平起来，嘴里也念道：“装什么装，道歉还不见......” 她觉着反正是在书里，就算傅景明真的被她坑死了，那也没什么，再赔上她一条命说不定还能回去了。 “你说什么？”司笑霜转过头来看她。 司笑霜以为自己的表情已经装得挺诚恳了，没想到看在楚潇潇眼里还是同书里描写的那样，是一朵自带白月光的白莲。 看着楚潇潇毫不掩饰、龇牙咧嘴的表情，司笑霜神态自若，手上却不闲着，还没让楚潇潇看到她怎么出的手，手指就已重重弹上她的额头，等楚潇潇反应过来，已经痛得飙了泪花。 楚潇潇呆呆地看了司笑霜一会儿，心中怨气更盛，抬手就要往司笑霜身上打，没想到一两下被司笑霜轻巧躲过，到第三下的时候，司笑霜轻轻攫住她的手腕，明明看着没使劲，楚潇潇却怎么挣都挣不开。 “你放开我！”楚潇潇想大声斥责，又怕引来人自己不好解释，只能轻声说。 司笑霜也算是将门出身，年幼时司旭尧便教过她几招防身的以备急用，对付起来楚潇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看着楚潇潇在自己手下挣扎，不由地笑了起来，嘴上再讨去便宜又如何，等动了手还不是自己吃亏。 “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我再不放你就喊人了啊？”司笑霜提小鸡崽子似的把楚潇潇往自己这边拎了拎，活像强抢民女的恶霸，“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谁说的，我这就喊了......” “你喊了我就放下，不过嘛......他们进来的时候肯定以为是你在无理取闹。”司笑霜“嘿嘿”地笑着威胁她道，“我可是自愿来领罚的，谁会觉得是我故意挑事？” 楚潇潇目瞪口呆，手也停止挣扎了，圆滚滚的眼睛瞪着司笑霜，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司笑霜不解，盛气凌人地看着她，张牙舞爪。 “你......”楚潇潇彻底萎了下去，说来那本书也只是提了一笔危昭从前的爱恨情仇，她根本不知道司笑霜的真实性格如此，而且当年要不是得知身边有傅景明这么个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过的书里的那个世界呢，书里根本没提什么万家什么楚潇潇。 “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司笑霜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她平时是装得温婉柔美的，但以她多年来看话本的经验，楚潇潇绝对是话里有话。 她索性将楚潇潇放开，反正也打不过她，慢悠悠道：“我怎样关你什么事？谁规定了我该是怎样的吗？” 楚潇潇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彻底败下阵来。 “莫名其妙。”楚潇潇愤愤道。 司笑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楚潇潇，将她看得面红耳赤了才道：“说吧，为什么针对我。” 楚潇潇被她盯得连头也不敢抬，压迫感袭来就只敢摇头。 “下次不敢了？”司笑霜问。 楚潇潇点点头。 司笑霜满意地转过头去，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是她小时候用在抢她木剑的小孩身上的。 小屁孩就是不懂事。 琢磨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再进来了，司笑霜装模作样地跪了片刻，便盘腿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本书，这还是她被带来祠堂的路上云心偷偷塞给她的。 司笑霜随便翻了翻，就发现这本书自己从前已经看过了，虽然重温也挺好，但是到底没有第一次看时的兴致勃勃。 她看了几页，思绪又飘着飘着飘到了似乎是昨晚做的梦里，然后祠堂昼夜不息的烛火提醒她不应该想这种事情，虽然断断续续的也记不太清很多桥段了，但还怪羞死人的。 一旁的楚潇潇则更无聊，她也早已学着司笑霜的样子坐下，早就拿眼睛在瞥司笑霜手中的书了。 “你在看什么啊？”楚潇潇忍不住问道。 司笑霜一向不记仇，既然已经说开了，别人又主动来理她，她就不会装腔作势地埋汰人，于是便道：“话本，你要看吗？” 楚潇潇连忙点头，她以前也算是日理万章，只是到了这儿以后秦氏管得严，很少让她看话本。 司笑霜将书递给楚潇潇，还不忘叮嘱道：“小心些，别给弄皱了。” 她看过的话本都整整齐齐地装在她的一只大樟木箱子里，小心妥帖存放着，比金银珠宝还要上心些。 想起金银珠宝这些物什，司笑霜心里苦笑，千里迢迢从北地赶来京城，东西倒带得真不少，几十口箱子看得侯府都目瞪口呆，只是里面有多少真金白银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楚潇潇没多久就看完了这话本，看完还生怕把书弄皱了，于是又抚了几遍，这才还给司笑霜，并说道：“谢谢。” 司笑霜接过书，又翻了几页后才问道：“好看吗？” “还行，我很久没看了。”楚潇潇有些落寞，看了看司笑霜，犹豫着问她，“你也喜欢看这个？” 司笑霜道：“我有好多。” 她说完便大喇喇地看着楚潇潇，只见楚潇潇眼睛突然亮了亮，心下了然。 “我可以借给你看。”司笑霜用手中的书轻轻拍了拍楚潇潇的手，她深解给一棍子再给颗甜枣的道理。 果然，楚潇潇紧紧握住了司笑霜的手。 “记着，往后不许再找我麻烦了，不然......”司笑霜又朝她举起了拳头。 一个恃强凌弱还有些天真的小毛孩子罢了，她才不会把楚潇潇当回事，用了一个月才把楚潇潇差不多摆平，已经是她懒怠后的结果了，云心倒担心过一回，还劝她说楚潇潇往后总是要嫁出去的，实在不成就退让几步，与她相安无事。 司笑霜虽说人在跪祠堂，心里却没装着多少心事，她又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与一个个精致的牌位发了一会儿呆，坐得累了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将楚潇潇看得目瞪口呆，她来这里好几年，都快忘记自由是什么了。 眼看着外面天黑下来，楚潇潇也急起来，再不放她们出去怕是要在祠堂过夜了。 司笑霜心里却一点都不急，什么道歉什么跪祠堂，不过也就是大太太做给别人看样子的，毕竟傅景明是皇子。 罚过了也就过了，毕竟傅景明这个皇子货是真的价却不是实的，连京城南边卖胡饼的老头都知道皇上不喜欢二皇子，还能和早起去买他胡饼的人像模像样侃几句，权当是买胡饼的附赠。 况且又有她在，司笑霜怎么说也算是来做客的，又没有真的犯错，大太太不可能罚她跪多久。楚潇潇是大太太养出来的半个女儿，应该也舍不得真让她再跪一晚上，趁着放司笑霜出来的荫头，楚潇潇大概也能顺利出来。 果不其然，大太太秦氏与二太太司氏一同来了祠堂。 司笑霜耳朵灵敏，隔着门远远就听见外边的动静，她还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服，这才缓缓跪下，一边跪下一边脸上就换了神情，沉稳又淡然，堪为闺中女儿之表率。 两位太太进来后又是不咸不淡地教了她们几句，司笑霜看起来听得实在是认真，司氏不由得意，秦氏不由赞叹。 只有司笑霜自己才知道，脸上怎样是一回事，脑子在想什么是另外一回事。 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见天色也不早了，秦氏二人说了几句便带着她们出去用饭，司笑霜与楚潇潇并排走着，低首敛眉，莲步轻移，她瞥到楚潇潇看看前面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放慢了脚步。 楚潇潇果然凑了过来，先是看着她叹了口气：“唉......你......” 司笑霜眨了眨眼睛，倒还真的猜不出楚潇潇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等到在秦氏那里用完饭再回去，也没有等到楚潇潇继续说下去。 既然人家不想说，她也不放在心上。 而且云心又开始在她耳边絮叨：“姑娘做什么也跟着去跪？早晨才刚醒来，便是身子也受不住！” 司笑霜不以为然，她一向身子骨就不错，从小也少有病的，只不过到了京城之后嘛，倒看着这些表姐妹一个个都挺弱不禁风的，她也不好意思独自壮如牛。 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身子是不能太强健的，否则就不温柔婉约了。 云心刚说完，文玉也立刻适时道：“还是三爷心细，早上姑娘前脚才刚去大太太那儿，后脚他便送了东西过来呢！” “三爷是谁？”司笑霜脱口而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司家人口简单，司笑霜自小接触的便只有父母与哥哥，祖父祖母早就没了，剩下司旭曼这个姑姑远在京城。 所以司笑霜到了平江侯府之后的第一件难事，就是要记住侯府这些庞杂的人物。 司笑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文玉说的三爷是谁。 万老侯爷一共有四个儿子，如今爵位落到了嫡长子万哲彦的头上，他与大太太秦氏有六个孩子，万修灏正是他们的庶子，在家中行三。 秦氏对几个庶子庶女很好，连抱来养着的楚潇潇都当半个亲女儿养大，万修灏书读得不差，人也长得清秀俊逸，又不给秦氏惹祸添烦，秦氏一直便对他甚是和颜悦色。 秦氏对万修灏说过这么一句话：“其他都不论，便是看在司姑娘的长相人品上，娶了她也只有好的。” 万修灏将嫡母的话听了进去，且深以为然。 于是从司笑霜到了平江侯府之后，对她最热络的平辈便当属是他。 文玉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万修灏送来的东西，他倒也懂得取巧，送来的补品药材不多，却有一些把玩的小玩意儿，供司笑霜平日里打发时间。 吃的东西吃进去之后就没了，玩的东西只需偶尔看到就能想起人来。 “这把宫扇送的可也算及时，天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姑娘正好能用。”司笑霜转着文玉塞来的缂丝宫扇扇柄，扇面上一只画眉枝头欲展翅，果然精美细致。 “这在我们那里倒是少见的。”司笑霜仔细看了一会儿道。 北边气候本就寒凉，用得着扇子的时日比京城自然是要少得多的，而似缂丝宫扇这般精细的物事，则更是难得一见。加之荀氏教女重礼义教化而轻奢靡享乐，即便在荀氏手上也难见到此类事物。 “三爷真是有心了。”云心也笑着道，“若是姑娘很快就能有一个好归宿，太太也......” 云心提到了伤心事，便不敢往下说，生怕戳到司笑霜痛处。 司笑霜心里只略酸了酸，便很快平复下来，反倒对云心她们叮嘱道：“咱们来万家是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父亲与侯爷也早有约定。只是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小心被外头的人听去，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显得我轻佻。” “是，是，”云心马上点点头，“姑娘这些日子果然长大了。” 云心又将将把一些话咽下，当日荀氏还在时，约束得最严的就是司笑霜这个女儿，怕她在外面野惯了嫁来了京城被人暗地里笑话，还惹得婆家不喜。她是司笑霜的贴身人，司笑霜在荀氏面前是一套，回来之后又是另一套，没有人比她清楚了，今日司笑霜私下里一番话绝不是作假，与往常相较全不一样。 也不枉荀氏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女儿司笑霜将来的前程与安危了。 司笑霜一看云心的神态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不由地摇了摇头。她只是不太服荀氏那一套的管教，又不是真的傻子，若是母亲还陪在自己身边，那一切都好说，用不着她自己操心，可如今荀氏也去了，她是一个人来投奔姑母的，就算不为着自己谋划打算，凡事谨慎些总没有错。 万修灏与她相交也不深，仅凭这短短一个月的往来，她根本也无法判断万修灏是个怎样的人，就像那些话本上写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一着不慎把自己搭上可就不妙了。 再者侯府还有那么多公子，万哲彦那里或许还有自己的打算，司旭曼是她的亲姑母，倘或也有自己的想头。不说非要规规矩矩听他们的安排，总也不好贸然越过他们去，静观其变即可，否则自己成了什么人了。 “姑娘这就歇了吧，也该累了。”云心问。 司笑霜挥挥手，又伸了个懒腰，才懒洋洋道：“文玉再找本书过来看。” 于是她房里的灯光一直很晚才暗下去。 连第二天一早，与她同住一个院子的万容瑶都道：“妹妹昨夜几时才歇的，我夜里起来喝水都听她们说你那里灯还亮着。” 司笑霜只温柔一笑，道：“大姐姐费心了。” 万容瑶是司旭曼的长女，比她也没大几个月，因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妹，司笑霜虽到了侯府之后才见她第一面，但却是一贯这么叫法叫大姐姐的。 司旭曼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这个亲女儿，是以宠她宠得厉害，反倒是后来生的嫡子都没万容瑶的待遇好。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便携手一同去司氏那里，等用了饭说了会儿话，司氏正要让她们回去，便见三太太高氏往这里来了，于是只得再陪着。 三太太与司氏年岁相仿，样子倒是几个妯娌里面最年轻的，连保养得当的司氏都比她不过。这一切皆因她丈夫万哲瑞早逝，膝下只有五爷万修渊这一个孩子，除了丈夫刚死那会儿心里难熬与养独子须得小心尽心，其余便没什么事使她忧心了，什么庶子姨娘，都不存在的。 高氏打扮得也不像个守寡多年的妇人，也是同司氏一般穿着，只不过略素净一些，没有大红大紫的，她一来就拉着司笑霜的手道：“说来最委屈的是你才是，二皇子那事是淘气丫头惹的，关你又什么事呢？” 司笑霜对着高氏浅浅一笑，低头不语，这话她也没法接，不顺着她说显得太假，顺着她说可不就和背地里埋怨秦氏和楚潇潇似的。 一笑解千难，笑笑就能放过她啦。 司氏也对侄女这个反应很是满意，看来荀氏确实把她教得聪慧得体。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们笑笑是好孩子，道理她可懂着呢！”司氏道。 高氏也笑了，她怜爱地摸了摸司笑霜的脸，才又道：“是了，往后不提了，那淘气丫头让大嫂自个儿好好管教去。” 又认真对司笑霜道：“安心住下来，侯府就是自己的家。我也没个女儿，看见你心里可喜欢着。” 没等司氏给她使眼色，司笑霜自己就接下话来，柔声道：“伯母们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侯府高门贵胄，竟也如此待我。” 这倒也算是实话，她来了也有一个月了，平江侯府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好，当家的大太太秦氏自不必说，起先一日要差人来问好几回短了缺了什么，便是其他伯母也对她轻声细语的，时常让人给她送东西过去。 没想到高氏听完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看司氏，道：“侯府早不比以前了，我还没嫁进来时就有了些败相，如今也只是撑着罢了。” 这话颇有点拆自家台的意思，司氏和万容瑶也就罢了，听得司笑霜这个外人有点尴尬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司氏一向都是个厚道人，她也不会在高氏面前就偏着高氏的话说，只端起茶呷了一口，接道：“幸好大嫂持家还算有方，也有了些起色。” “原本以为昭仪......唉。”高氏又叹了口气，“二皇子如何了？” “我倒也没问大嫂，”司氏道，“只知道人还在府上。这事儿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声张，被个小丫头捉弄到水里去，又像什么话呢？” 傅景明不受待见，这也是平江侯府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他如今还没成婚，便还留在宫里没有开府，说是留在宫里，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倒是这段日子来侯府小住，算来都舒服多了。 出来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皇上召他回去，他在北燕做了这么多年质子，皇上怕是早就不把这个儿子当儿子了，见不见的又有什么分别。至于万昭仪就更不用说了，万昭仪自己都见不上皇上的面，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年纪也一日日大起来，谁还指望着她能有什么出息，老侯爷还在时曾后悔不已，早知会这样，还不如送去好一点的人家联姻，做正房太太也未必就不能帮扶着娘家了，好好的一个女儿送去宫里害她连个出路都没有，儿子都被送到北燕去。 “不知道昭仪娘娘有没有得知此事？”高氏又道。 司氏只道：“大嫂自会去调停。” 司笑霜在一旁低着头听得直想叹气，司氏连着几句话都没离秦氏，果真是不管事惯了的，连守寡的高氏看着都比她要热切几分。 “总不好真的来与侯府置气。不过我们昭仪现下日子倒也未必很难过。” “此话怎讲？”司氏有些疑惑，“难道是二皇子回来身边的缘故？” 高氏摇摇头，依旧拉着司笑霜的手，压低了声音与司氏道：“那位娘娘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从她回来之后便几乎专宠，自从生下了小皇子，就更加贵不可言了。宫里娘娘们的日子都一齐不好过，听说皇后娘娘都气得摔了好几只金碗了。大家都不好过，可不就显得昭仪好过一些了吗？” 原本也不是什么可笑的话语，司氏竟被高氏逗笑，指了指她道：“就你消息最灵通，这种事也好拿来开玩笑的。” 司笑霜倒觉得这位三太太还颇有点说书的天分，寥寥几言便把宫里娘娘们的日常生活说得惟妙惟肖，好像她亲眼见着似的。再者还有一点，她又怎知皇后娘娘是摔了碗而不是摔了其他什么东西，皇后娘娘又到底是不是一直用金碗的。 想着她便掩着嘴笑了起来，看得高氏又愈发多喜欢了她几分，这样得体温柔声音又好听的孩子，谁又能不爱的。 “马上就是阳春宴了，可有准备好衣裳首饰？”高氏问司笑霜。 司笑霜立刻就摇摇头，阳春宴她倒还真没听说过，听名字像是专门在春日里办的宴席，她在北地长到这么大，哪里懂得京城人士们的风俗，她只知道阳春面。 “这倒是我的疏忽，大嫂前几日才和我说的，我还没来得及与笑笑说。”司氏转头又对司笑霜道，“说是有头脸的人家每年都要办的，但本来侯府也早就不办了，这回也是为着你刚来，大姑娘又眼见着马上要出嫁，大嫂这才说要办一场。” 高氏也在一旁道：“不过是大家借着机会玩乐，你也不必拘谨的。”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先回去了。” 司氏又对司笑霜和万容瑶说了些有关阳春宴的事，因着侯府境况不好，阳春宴自万容瑶记事起便没办过，是以连她都不很清楚，只在先前去别人家见过一回。 待说完之后，司笑霜二人要走，司氏却将司笑霜独自留下用饭，不仅司笑霜不解，连离开的万容瑶都一头雾水。 司笑霜只捡了一块胭脂鹅脯吃了，便等着司氏说话。 “你也大了，姑母不瞒你什么，左右哥哥嫂嫂已经不在了，我不好全部按着自己的意思来，有些事情还得问过你自个儿。”司氏道，“三太太你方才也见了的。” 司氏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亲自给司笑霜盛了一碗煮得软软烂烂的鸡丝粥，鸡丝粥是很香，司笑霜却略碰了碰唇就放下了，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喝粥，当日母亲也总让她喝粥养脾胃，她只独爱司寒从外面偷偷带进来的烤羊肉。 司氏看在眼里只道司笑霜这孩子果然懂礼数，知道自己还有话要说，便连东西都干脆不吃了，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到时阳春宴，你只和姐妹们在一处，不过其他兄弟也是见得的。三太太早与我来说过几次了，修渊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倒也是个好孩子。” 若是换成真的大家闺秀，司笑霜知道她一定会说：“全凭姑母说了算。” 但是司笑霜不是，司笑霜才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终身大事全部托付给他人。 司笑霜也不好再用方才对着高氏只笑不说的那一招，还是会被司氏误会她自己没什么见解，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姑母怎么看？” 司氏不比司笑霜机灵，她立刻就顺着司笑霜的话道：“修澜已说了亲，大太太那边只剩下两个庶子年龄合适，人品样貌都配得上你，只是到底不如修渊是嫡子。” 司笑霜一边听她说，一边回忆着她说的这几个人，大太太的两个庶子便是二爷万修澄和三爷万修灏了，修澄倒对她不甚热络，统共只在她来的那天洗尘宴上见过一回，至于修灏就不说了。而万修渊那天没有出现在洗尘宴上，后来也没什么机会见，她对万修渊的印象是一片空白。 “还有一点，”司氏继续说着，“三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又很属意你，嫁过去给她做儿媳倒比嫁到大房要舒服上许多。” 这个道理司笑霜一听就明白了，大房子嗣众多，无论是万修澄还是万修灏都是大房众多子嗣中的一员，且又不是大太太生的，自然比不上三太太只有一个儿子的巴心巴肺。 “依姑母所见，若真要下了心思去挑，还是修渊要好上一些。”司氏说完便看着司笑霜。 司笑霜哪敢随便说什么，说一千道一万这几个人她都还没怎么接触过甚至还有没见过的，怎么能随便盲选，嫡庶反倒还在其次，就比如万修渊，即便三太太拍着胸脯说定了亲事，要是他自己不乐意，那往后吃苦的可就是司笑霜自己。 万幸司氏倒也不是立时就要司笑霜做决定，她也知这事急不得，哥哥生死未卜，与侄子司寒几乎是凶多吉少，就只留下了司笑霜这么个女儿，司笑霜嫁来侯府是早就说好了的，但若是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百年之后她怎么有脸面去见哥哥司旭尧。 “罢了，我不过说几句，你也别心急，左右也要过了阳春宴再说。” 司笑霜稍微放了些心下来，思来想去好歹也是在亲姑母面前，于是还是添了一句：“到底如何也要看人家有没有意。” 司氏觉得侄女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想了一下之后还是道：“你好好去准备衣裳首饰，裁缝我已叫好。有没有意也不是你们小孩子家说了算，有意最好，无意到最后也是要看父母长辈，这不是你该去想的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天渐暖和起来，掐指算算阳春宴就在眼前。 衣裳是与万容瑶她们一起做的，不用司笑霜操心，司笑霜那身是百蝶穿花上襦搭着桃红色齐腰下裙，司氏给她拍板定下的，眼光倒很不错。 楚潇潇来借话本的时候见过一回这身衣服，连连夸赞不已，末了还对司笑霜道：“你得好好寻出一副合适的头面首饰，不然就可惜了这身衣服了。” 司笑霜的首饰倒有不少，一些是当日父亲怜她女孩儿家自小生长在飞沙走石的边关不易，于是常买来送她的，甚至是托了在京城的司旭曼买的;一些就是荀氏留下来的旧物，荀氏质朴，不多戴花哨首饰，是以看起来都是□□成新，原本也是要留给她做嫁妆的。 她素日倒也不打扮得花枝招展，这点却是随了荀氏的，在家时常常一根簪子了事。 她照着单子点了几副首饰让云心找出来，左挑右选之后还是选了几件素净的，衣裳已挑了艳丽的，首饰就须得素些的压一压，才不显轻挑。 顺便又打开妆匣理了理常用的几件首饰，司笑霜看到一物，不由心头一刺，一根簪头雕着一只蝉的白玉簪，这是哥哥司寒送给她的。 司寒在家里一刻都闲不住，到大些了荀氏也管他不住，也只能任由他去了。回来时偶尔只给司笑霜带些吃的，那地界儿也没什么新奇玩意儿让他带。 只有一次带回来一根白玉簪子随手送给司笑霜，不年不节也不是司笑霜生辰，司笑霜问他，他只道：“难得看上的就买了来送你，让我藏到你生辰我可藏不住。” 司笑霜呆呆地握着那根簪子，不知不觉眼泪就滴到了那只刻得不很精致的蝉身上。 云心和文玉看她突然哭起来，连忙就要来宽慰她，司笑霜手一挥，道：“都先出去。” 两人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强行留下反倒让她发火，便也只能轻轻出去，还不忘把门紧紧带上。 司笑霜一听到关门的动静，立刻就趴到桌案上哭起来，她不是爱哭鼻子的人，这段日子统共才大哭了三回，爹爹和哥哥不见，娘去世，还有就是这次。 她连到了平江侯府见了司旭曼，司旭曼哭成泪人，她都只略擦了擦眼角。 手中玉簪依旧温凉，司笑霜哭了一会儿之后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只玉蝉，接着哭得愈发厉害，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哥哥是与爹爹一同不见的，明明前一刻还来报说又打了胜仗，结果再报就是不见了司旭尧和司寒的踪影，幸好这场仗是打赢了的，否则败了之后将领又失踪，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下来，连平江侯府都要受牵连。 一连找了几日，人没找到尸首也没找到，只找到二人的贴身之物碎在地上或者碎肢残骸之旁，人人都说二人怕是已被北燕暗害。 司笑霜一直觉得没找到尸首便不能作数，或许有一天突然就回来了，爹爹打仗什么险境没遇到过，哪回不是转危为安的。 还有司寒，出事前正与荀氏的娘家侄女说亲事，不出意料的话，荀家姐姐最迟明年就能从江陵嫁来司家了。 司寒出生的时候是大寒，本该有个字辈，司旭尧却不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索性就按了时节取名，倒也省事。而司笑霜本来要叫司霜，因为她也正巧出生在霜降那日，后来还是荀氏嫌“司霜”叫着不好听，才给她改了“笑霜”，音好意也好。 至于“司霜”怎么就不好了，从小司寒就给出了答案，叫着像“死伤”，所以荀氏这回才无论如何都不肯。 司笑霜慢慢回忆着当日一家四口的一点一滴，不知不觉眼泪竟也止住了，到她收拾好心情，便将那根簪子妥善安放到了匣子里。 —————————————————————————————————————————— 到了阳春宴这日，司氏早早地就叫了两个丫鬟过来分别给司笑霜和万容瑶梳妆。 司笑霜不太精通这些，于是便也任由她们给自己捣鼓，反倒是隐隐听见那边厢房里万容瑶道：“这样不行......我不能输过容珍去......” 万容珍是侯府三小姐，万容瑶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便开始暗自较劲儿。 叫司笑霜来评价阳春宴上的万容瑶和万容珍，也只能说一句各有千秋，万容瑶像母亲司氏，皮肤白皙五官大气明媚，与万容珍小鼻子小脸的清秀佳人完全不同，看起来倒还是万容瑶与司笑霜两人要更像一点。 只是万容瑶也不乐意站在司笑霜旁边，在她眼里司笑霜差不多就是一个木头美人，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空长了一张明丽动人的脸，说话做事却太过温柔，实在无趣。 司笑霜乐得自己清净，虽然照司氏的说法，阳春宴也有一半是为着她才办的，但侯府大姑娘万容卉出嫁在即，她也不想去抢她的风头，于是只找了个僻静一些的地方坐下，静静发呆。 其实看着她一举一动的人也不少，司笑霜早有察觉，果然她才坐下没多久，万修灏就跟着过来了。 秦氏私下对万修灏早有叮嘱，让他在阳春宴时寻着机会，不可慢待司笑霜。 对于万修灏此人，司笑霜暂时还说不上来喜欢，当然也不是不喜欢，毕竟谁会没事讨厌长得好看的人呢，何况这个长得好看的人对她还不错。 “司妹妹怎么独自在这里坐着？”不出司笑霜所料，万修灏果然开头就是这句。 这话她也比较好接。 “我略坐坐就过去。” “一会儿就开席了，”万修灏又问，“家里这些人你认全没有？” 万家那么多人，她一时半会儿自然是认不全的，还没等她说话，万修灏就道：“有些你见过，有些大概也没见过。” 于是司笑霜适时笑着道：“若有不认得的，我到时问我大姐姐便是。” 万修灏也点点头，顿了片刻后才说：“也可以来问我。” 司笑霜掩嘴笑了，眼睛往周围打量一圈儿，接着伸出细葱段儿似的手指，随意挑了个不认识的指了：“那是谁？” 没想到万修灏愣了愣，不远处那人挺鼻薄唇，目若朗星，不过将将三月的天气，却举了把扇子又开又合，站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甚是鹤立鸡群，格格不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那是我们老五。”万修灏道。 原来这便是三房的独苗，平江侯府的五爷万修渊，司笑霜偷偷又多看了他两眼，竟比万修灏还要挺拔俊秀上几分。 万修灏不想再在司笑霜面前继续提起万修渊，于是便极力岔开话题，从庭中池鱼聊到了北地风物，倒也不致冷场或让司笑霜拘谨。 落在暗暗注意着这边的几位太太眼里，心里自然各有一番主意。 司笑霜适时地配合着万修渊，嘴角上挂着最为适宜的笑容，间或也插上一两句嘴，不让万修灏觉得自己只是一头热从而尴尬。 这些礼数都是荀氏还在时常常对司笑霜耳提面令的，司笑霜熟练得很。 两人正说笑着，倒见万容瑶又从人群里往这边过来，司笑霜一眼便看出她有些不高兴。 “你怎么来了？”万修灏对着堂妹倒也不生分。 万容瑶自小被司氏宠得有些过头，丝毫没想着掩饰，只是这到底是在平江侯府难得一见的阳春宴上，她也不好真的不分场合闹过头，因着万修灏对弟弟妹妹们一向和善，她便道：“有些累了，过来坐坐。” 说完大概是觉得不甘心，将自己往司笑霜身上一靠，轻声嘟哝道：“我这首饰今日是第二次用了，没成想她们都是新的。” 司笑霜往万容瑶头上望去，她不说她倒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万容瑶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嵌碧玺烧蓝五福捧寿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算不上如何贵重，但也绝不能说是随意了，特别是与司笑霜的赤银花簪相比。 眼见着她们两人像是要说些女儿家私语的样子，万修灏也不好继续留下，便起身道：“我过去那边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就看见方才还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万修渊竟将眼神往这边看来，想来是因万容瑶过来，这才引来他看的。 万修灏心中一阵不快，脸色便沉了几分，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仿若无事地往前走开了。 他一走，万容瑶的话便能多写了，又怕在外面不小心给人听见了，只拉着司笑霜喃喃道：“大姐姐那身行头就不说了，连容珍用的都是新的，她姨娘贴补她呢！回去我一定要与娘去说！” 司笑霜才刚来这里，暂时也闹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那些弯弯绕，只捡着能说的说：“容卉姐姐没几日就要出嫁的，今日也该是她最出挑。” 然而万容瑶的心思显然也不在万容卉身上，实则她最在意的是妹妹万容珍，叹了口气悠悠道：“也多亏舅舅在时帮着娘，否则我就要叫容珍比下去了。” 司笑霜听了大奇，她爹与司旭曼兄妹感情甚好，两人常有通信往来她一直是知道的，甚至司旭尧经常往司旭曼这里捎些银钱物事家里也是知道的，只道司旭曼手上松，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既是一家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万容瑶好歹也是二房嫡出小姐，万没有没了司旭尧就要被庶妹比下去的道理。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司笑霜奇道。 “她姨娘手上也早买了铺子呢，有了私房当然给她用得多。”万容瑶撇了撇嘴，“我娘......我娘一向不善理事，不亏着就不错了。” 司氏不会打理家事，这些往日司旭尧也提过几次，但司笑霜万万没想到竟到了不亏就好的地步。 她甚至在心里怀疑是万容瑶夸张了。 万容瑶说完倒消了些气，到底也耐不住这里寂寞，又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司笑霜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已近中天，想来也是开宴在即。 她正等着开席，不料那边又是一阵骚动，不过很快便平息下来。司笑霜探头往那边看了看，是傅景明又来了。 倒也不算奇怪，他这段时日似乎一直在侯府小住，不来凑这个热闹才是为人孤僻，就更加不讨人喜欢了。 这时司氏身边的大丫鬟丝雨带着云心、文玉来请司笑霜过去，果然已是要开席了。 司笑霜不欲与人去挤，只落后几步，慢慢走在后面。 云心虚扶着司笑霜，正轻声问着她累不累，斜里就冒出来一个楚潇潇，笑嘻嘻地看着司笑霜，还道：“司姐姐我们一处走。” 本来云心是很不喜楚潇潇的，但自那次跪了祠堂之后，楚潇潇对司笑霜的态度突然就改了过来，她也知是自家小姐使了法子把楚潇潇收拾服帖了，更加上楚潇潇也往司笑霜这里来了几回，云心便也随司笑霜自己去了。 云心略让开几步，楚潇潇就熟络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对司笑霜道：“你看见傅景明没有？” 司笑霜警惕地看了楚潇潇一眼，轻声道：“你别再出什么岔子。” “不会，不会。”楚潇潇连忙摆了摆手，“你知道他怎么才来吗？” 司笑霜心道这坏丫头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哪怕傅景明不是皇子也好歹是个外男，楚潇潇盯着一个男人还要出来和她说道又算怎么回事。 “不知道。”司笑霜回答道，不过既然楚潇潇这么问了，那么她也是很想知道傅景明为什么现在才来的。 楚潇潇早等着说接下去的话，她立刻压低了声音，对司笑霜咬耳朵：“听戏去了。你说这人，大早上听什么戏，还怪无聊的。” 司笑霜觉得她们两个讨论别人无聊的人更无聊。 “真是无聊。”司笑霜不由道。 “所以啊，”楚潇潇拎起司笑霜细皮嫩肉的手摸了摸，“这么无聊又轻浮的人，我们要离他远一点。” 司笑霜便又奇了，干脆问楚潇潇：“我们什么时候离他很近过？” 这个楚潇潇实在令人看不透，说她是假意看她样子也太蠢了些，说她好懂又似乎瞒着些什么。司笑霜思来想去，觉得只能用楚潇潇对傅景明有意来解释，而她所说的“我们”其实内里意思只是“你”，拐着弯让司笑霜别在她之前拱了白菜。 傅景明长得还怪好看的，又是皇子，即便是不受宠的皇子那也是皇子，也难怪楚潇潇喜欢。 司笑霜心中了然，她本也就没想着要嫁皇子，于是拍拍楚潇潇的手，道：“你放心吧！” 两人愉快地入了席，楚潇潇都不往万容卉那里坐了，反而与万容瑶一起一左一右坐在司笑霜身边，看得秦氏连连对司氏夸赞：“可见真是个好孩子，潇潇对她淘气过，她还既往不咎，如今和潇潇两人那么好，倒是我先前多虑了。” 平江侯府虽有些败落，可难得办一回阳春宴还是花了心思的，席间菜色都不错，只不过司笑霜连连几次都转头去看，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每每转头却又无事发生，次数多了她倒怕别人觉得她奇怪又不安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傅景明席间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着，倒也少有人来搭理他，只不过面子上过得去，拿他当个皇子，礼数全了便罢。 他冷眼看着不远处的司笑霜，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戾色，待他难掩饰住时，便立刻倒一杯酒喝下，冷酒一落肚，神色如常。 那个女人大概是知道有人在看她，频频回过头来，几次之后又怕被人发现，于是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还是一贯的聪明伶俐，又善于伪装自己。 傅景明见过柔和婉约的她，也见过最洒脱不羁的她。 那时他以为她是自己枯燥无趣的人生中的一束光，又因着她不为人所看穿的内里而有隐秘的欢喜，这只是他一人所有。 是他错了，这样的人长袖善舞，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的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在她死后，他就开始想这个问题。 嫁给危昭便是危昭的妻子，她很能认清自己的本分，果决到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给他。 明明他已经伸出了手，明明马上就能将她的手紧握。 最后他陷入无尽的黑暗与深渊，再也没有挣扎而出的气力，于混沌中长辞。 再睁眼时他与她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刚被人救起。他再次疲倦地闭上眼，不想去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和她一同在水里。 他亦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处于死前的幻象之中，抑或是将这种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再循环重复一遍。 活不活他已不很在乎，他只是无法再承受一遍失去。 他或许将会灰飞烟灭。 傅景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那便没有交集吧，连看都不能去看。 耳边是觥筹交错之音，喧哗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酒是陈年的花雕，殿下喝得慢些，小心醉了。”万修灏是颇会做人的，见众人都没有去理傅景明，于是便与他交谈了一句。 傅景明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接着往下与万修灏说话，依旧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 万修灏知这位皇子自小坎坷与寻常人不同，孤僻冷漠些倒是正常，也不放在心上，便继续与其他人去攀谈了。 傅景明自很小便学会了喝酒，具体几岁他已记不得，北燕比大周要冷得多，他与陪着他到北燕的老太监在寒冬里围着火炉都冻得瑟瑟发抖，而酒能暖身壮胆。 老太监姓黄，在他十岁整那年没了，死在了北燕，傅景明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他的尸身的，等他要回来的时候，哪里还能找得到黄公公的遗骸。 黄公公一开始也只敢喂他喝一小口酒，到后来他自己学会了拿起酒一口口灌着。 “小殿下要活着回大周去。”这是黄公公经常与他说的一句话。 许是冷酒伤胃，傅景明的胃果然针扎似的开始痛起来，他也不在乎，仍然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直到回了房，他将众人摒退，慢慢倒在床榻上，身子蜷缩起来。 酒可暖身，喝时却是冷的。在北燕的每一餐饭食，他都不敢多吃，生怕里面下了毒，吃得多了立时就要暴毙。 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他倒在床榻上，轻蔑一笑，可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随随便便死了。 耳边依稀还有弥留之际母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母妃只有他，天天提心吊胆终于等到他从北燕回来，盼着他能成婚生子，平平安安到老，他却还是郁结成疾，先母妃一步而去。 “司笑霜......”他念出这个名字，明明在念过无数次，在隔世之后却是生疏的。 傅景明心中一片澄澈，自当年司笑霜自尽之后再也没有这样释然过。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日后他会娶一个真正能与他一心一意的妻子，举案齐眉一辈子。 他不知道同一时间，司笑霜正和楚潇潇一同靠在罗汉床上，楚潇潇一边吃了一块香瓜，一边对司笑霜道：“看见没有，二皇子他酗酒，这种男人不能要！” 饶是司笑霜从没想过要傅景明，这时也忍不住为他说了两句：“他大抵只是一个人喝，旁的表哥们一块儿喝酒并不比他喝得少。” 楚潇潇“啧啧”两声，舒舒服服往引枕上一靠，过来人似得语重心长道：“看看，看看，女人就是心软。你说，他这么个喝法，要是喝醉了打人怎么办？” 司笑霜也不嘴软：“他也没喝醉，他也没打人。” “我说万一。” “万一就是你该回去好好冷静冷静，”司笑霜一本正经地祭出杀手锏，“我看你最近不适合看话本，我暂时不借你了，省得你没事胡思乱想。” 楚潇潇的声势立刻下去，讨好道：“别呀，那我不说他了。” 想了想又道：“我从前看过一个话本子，里头写的不错，我记到今日了，不知你看过没有。” 司笑霜来了兴趣，说：“你先说说看。” 楚潇潇半空里勾了勾手指，那边文玉就递上了泡好的茶，她喝了几口润嗓子，才缓缓道：“倒也不见得有多新奇，说的是从前有一位小姐，她艳若桃李灿若牡丹，美得不可方物......” “你不用讲了，”司笑霜赶紧将她的话打断，“十本里头有十一本的小姐是这样，也值得你再讲一遍。” “她与一个.....家里算是很有权势的男人相恋，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在她与他将要成婚的前夕，那个男的被家里派往他处，而小姐家里遭遇变故被流放边关，然后在途中她就发现她有......” “好了你不用讲了，”司笑霜再次打断了楚潇潇，甚至迅速往楚潇潇嘴里塞了奶油松瓤，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楚潇潇急得瞪大了眼，眸中精光闪过，正要费力咽下嘴巴里的东西，却见司笑霜拿帕子掩了掩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故事，原来还是这老掉牙。” 又指了指身边的云心文玉：“她们在我身边，这样的故事听都听腻了” 司笑霜轻轻捏着帕子的手心有些微微发热，楚潇潇说的这只言片语她似乎是在哪本话本上看过的，看得她朝思暮想还入了梦，正是那日她被从河中救起之后睡过去做的梦，差不多都要忘记了，楚潇潇这会儿偏偏又提起，不知怎的还有些没来由的害羞。 楚潇潇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将奶油松瓤咽下，她不是蠢笨之人，知道自己讲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话本，立时就对司笑霜打断自己起了惊疑，便状似无意地打探道：“看来是我见识短浅了，你难道真看过这本书？” 司笑霜心尖上有根鹅毛在撩拨似的，脸上却淡定从容，笃定道：“那是自然，光说这位小姐接下来必定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样桥段我看过的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了，做什么稀奇的。” “真看过？” “楚潇潇，我干嘛要骗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转过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正是春衫薄的时候，平江侯府的长房小姐万容卉出嫁了。 侯府式微，秦氏挖空了心思为长女筹谋，才将她嫁给了太仆寺卿的幼子，也算是平江侯府的有功之臣，让侯府不至于太过难堪。 万家这一辈的女孩儿虽不如男孩儿多，可也比上一辈只有万琼英一枝独秀要来得百花齐放，见万容卉嫁得不错，一个个心里怎能不有些各异的心思，反倒是从小与万容卉一起长大的楚潇潇偷偷哭了几场。 司笑霜如今也算是与她混得熟了，虽然楚潇潇一开始与她颇有些不对付，但她本就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更兼自小在长天大漠下长大，从来都不拘着这些，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看出楚潇潇伤心，便干脆抱了几本话本子去找她，见她两只眼睛哭得红肿，还贴心地读给她听。 大概是因为万容卉的离开触动了楚潇潇某些敏感的心思，楚潇潇时不时就要握着司笑霜的手，双眸含泪哽咽道：“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夫婿，万家这么多哥儿给你挑，你可千万不能不长眼，就比如二皇子那种人，绝对不能嫁。” 司笑霜好笑道：“他都走了有几日了。” 万容卉出嫁前几天，傅景明就已离开，听说是回了宫里，好似是皇上终于想起他来了。 楚潇潇对司笑霜早就没了当日那些龉龃，爱与恨哪抵得上面前活生生的人来得重要，况且司笑霜与万家哪位表哥若是喜结连理，那就既没有傅景明什么事，也没有危昭什么事了，只要她能保证司笑霜远离傅景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你与表哥们怎么样了？”楚潇潇想着便问。 司笑霜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万修灏对她是一直殷勤的，阳春宴过后连秦氏都开始话里话外撮合他们两个，倒是司氏似乎更中意万修渊，但也没在秦氏等人面前表现出来。 终身大事不比其他，司笑霜也不敢胡乱随口与楚潇潇说，于是只道：“与先前也没什么分别。” 楚潇潇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我听说三太太也很喜欢你。” 这事在平江侯府不是什么秘密，三太太高氏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司笑霜的喜爱，不少人也正在观望之中，彼此心照不宣。 “三太太一向和蔼。”司笑霜想了想道。 “你在我这儿就别装了，”楚潇潇用手肘顶了顶她，“对你的和蔼与对我们的和蔼哪能一样，说起来......” 楚潇潇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司笑霜知道她是故意卖关子等自己去问，便顺着她：“说起来什么？” 楚潇潇这才心满意足地答道：“修渊你知道吧修渊，三太太的独子，他算得上是我们侯府第一等风流人物，阳春宴之后他竟也来问我：‘你旁边那位姑娘是谁？’，果然长得好看才是正经。” 虽则才一面之缘，司笑霜对于万修渊的印象倒是有些深刻，皆因他那日出现得太过光彩夺目，然而也仅止于这一面之缘，往后她也没机会再见到万修渊。 只是司氏常常在她耳边旁敲侧击，说些三太太和万修渊的好处，左不过是三太太为人和善易相处，万修渊姿容俊雅，而三太太只有这一个儿子，往后三房什么都是万修渊的，不像万修灏，大房儿子女儿一堆就不说了，秦氏但凡手头上有点什么，怎么可能不给嫡子反而给万修灏一个庶子。 道理司笑霜都懂，司旭曼的话她也听进去了一些，但内心里不以为然，万修渊无意于她，总不能让她去倒追万修渊。 她好歹是大将军的女儿，矜贵与矜持都是要有的。 司笑霜不欲再多提高氏与万修渊，正要岔开话题去，却听外面楚潇潇的小丫头来报：“五爷来了！” 楚潇潇是养女，自小在这个家里长大怎么也是半个女儿，她私下里对着哥哥弟弟们不必避嫌，司笑霜却不一样。 她听见万修渊来了，立刻便起身道：“我去内室待一会儿，等他走了再出来。” 宁可小心着一些，她自己是不甚在意这些的，但荀氏教她的时候连消带打，直言若她还像以前那么无法无天地野下去，那么无论有没有嫁人，都会被那些和她一样的大家闺秀所耻笑。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谨。”楚潇潇眼疾手快拉住她，她深知广撒网的道理，多个人对司笑霜有意，她与傅景明在一起的机会便渺茫一分。 楚潇潇这边拉着司笑霜不肯松手，若换在她们二人时，司笑霜早就拳头警告了，但此时她怕被外人撞见自己扮凶耍恶，于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样尴尬站着，还不忘狠狠瞪楚潇潇一眼。 一直到万修渊进来，司笑霜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楚潇潇小手拉小手，感情好极了。 万修渊自然是专程为着司笑霜才过来一趟的。 像万修灏那样春雨润无声地接近司笑霜，万修渊觉得太过无趣，直接去找她，既不方便又太轻浮。 知道司笑霜与楚潇潇近日交好，那便不愁没有机会。 司笑霜看见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身影从外面快步迈进来，因那人背着光，她眼神又不太好，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才确定确实是万修渊。 万修渊人还没走到面前，就已朗声道：“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桃子，庄子上刚刚送过来。” 等这句话说完，他人也在司笑霜面前站定，“啪”一下打开了折扇，笑着道：“司表妹也在，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司笑霜只好重新在楚潇潇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劳烦修渊表哥了。” 万修渊观其貌听其音，果然人长得娇艳，声音也甜软得毫不逊色。 这时早已有丫鬟端上洗净剥了皮的桃子，那桃子刚从树上摘下，不软不硬恰到好处，楚潇潇立刻捻了一片吃下，连连称赞：“好甜呀！” “怕是比之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不逊色。”万修渊道。 司笑霜细细咀嚼着甜丝丝的桃肉，听着万修渊的话竟也不由自主点头，北地可没这么好吃的桃子。 “司表妹可还喜欢？”万修渊看到她点头，便问道。 “喜欢，多谢五表哥，我们这才有口福。” 万修渊本就极有自信的，闻言立刻对自己颇多满意，一边又在心里庆幸着，幸好阳春宴上得见司笑霜一面，否则还真要被万修灏钻了空子去，也是他素日太过自负，高氏每回说起司笑霜，他还总觉司家这位表妹或许配不上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秦氏自是不知自己一半为了给庶子和司笑霜拉进关系的阳春宴，竟也让万修渊上了心。 她总道万修灏和司笑霜两人配极，渐渐相处下去是水到渠成的事，且万哲彦也问了她几回，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万哲彦也没有异议，只让她平日里多关心些司笑霜。 结果等到万修渊常去和司笑霜献殷勤的事传入她的耳中时，她气得拧了帕子，先是暗啐一口，骂道：“她们两个是什么想头当我不知道吗？总是绕过我这个做大嫂的，私下里撮合他们，修灏又哪里配不得了？这亲事是我们侯爷亲自与司将军说下的，到头来还得问过侯爷才是。” 司笑霜自个儿其实也有些烦恼，自那日在楚潇潇那里见了一回之后，万修渊便常常出现在她面前，几乎要比她与万修灏见得还多。 万修灏极为守礼，若不是长辈们点了头，他绝不会私下里来见司笑霜，万修渊就不一样了，他比万修灏要随心所欲得多。 及至楚潇潇被秦氏按了头来探听司笑霜的口风，司笑霜便道：“我瞧着倒是三表哥稳重一些。” 楚潇潇虽对她到底喜欢谁没什么所谓，反正只要不是傅景明便好，但此时也松了口气，若是她说的是万修渊，楚潇潇与秦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司笑霜说完心里总觉像是缺了一块儿，又有些闷闷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毕竟万修灏与万修渊比，她确实是对万修灏好感多些，总不至于是她心底里竟然是喜欢万修渊的，这才觉着难受。 越是这样的事，脸上越不能表现出来，司笑霜于此涵养极好，一脸淡然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稳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楚潇潇看她这幅样子，以为事情应该是成了大半了，再下去就该是为两人筹办婚事了，她生出些看人跳出火坑的欣慰感，嘴上却忍不住道：“这就对了，三表哥也好，五表哥也好，都比傅景明好不是。” 司笑霜又喝了口茶水下去，这才慢悠悠道：“贵府上是有谁觉得我能做皇子妃吗？我爹只和万家说了亲事。” “没有的事，你多想了，”楚潇潇道，“这不是打个比方怕你被其他人骗吗？我是为了你好。” 人是不会无事去说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是非的，司笑霜见楚潇潇三番两次提到傅景明，心中也疑惑渐起，她来侯府这么些日子，绝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没听说楚潇潇与傅景明有什么过节，算上傅景明落水那次，楚潇潇仿佛是真的不喜欢他，司笑霜自问也是饱览群书，先前猜测是楚潇潇对傅景明有意，可再看她言行，总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于是司笑霜干脆问道：“你是不是对二皇子有什么意见？” 楚潇潇摆摆手，故作无辜道：“司表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孤女他是皇子，我哪敢对他有意见？” 司笑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不敢还把他坑到水里去，傅景明不与她计较，其他人被楚潇潇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可是亲眼见到当日之事的，虽说楚潇潇不会是真想要傅景明的小命，但绝对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 她本不想多事，但想了想还是出言劝道：“他可是皇子，你以后不要那样了。” 没想到楚潇潇“啧”了一声，反而道：“你看看侯府都对他如何？面子上敬着他是皇子，左右侯府也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心里却未必很把他当回事。听说他在宫里境遇更不好，万昭仪心疼儿子，这才让他来侯府松快松快。” 司笑霜不语，她向来不很关心这些旁的与她无关的事，此刻听楚潇潇寥寥几言便立刻明白了，不知怎的又觉有些心冷，当年万昭仪之事侯府上下包括她都知道，侯府为了一门往后的荣耀费尽心思将女儿送入宫，本想着一朝得势鸡犬升天，没想到万昭仪立刻就被皇上所厌弃，旁人看不起万昭仪和傅景明也不好指摘什么，但唯独侯府不该如此。 楚潇潇是自小放在秦氏房里的，自然听得也多，这时又继续道：“皇后和元贵妃不是咱们能说的，但其他生了皇子的哪个不是早就封了妃的，连生了大公主的丽妃娘娘都是，咱们家这......还是万昭仪，果然是万年的昭仪。” 司笑霜也知楚潇潇这会儿大概只是嚼嚼舌根子，未必对万昭仪真有恶意，但听在耳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便忍不住道：“万昭仪也是可怜人。” 楚潇潇点点头：“是呢，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年府上谁提起她不是先叹一口气。” 也不光是侯府的人，司笑霜想起有一回司旭尧说起万昭仪，都很是叹惜了一番。 “我爹当初想了法子把她送进去，没想到反倒是害了她。” “司将军也是受侯府所托，”楚潇潇想了片刻后又道，“听说当年万昭仪的容貌比如今侯府里小一辈的侄女们都要来得好看。” 说着也不等司笑霜接话，反而凑了头过去，低声道：“谁让她与元贵妃长得那么像，听说元贵妃还是个心善的，不然昭仪的日子可怎么过。” “二皇子已然平安从北燕归来，万昭仪也年岁已大，想来不会再难过到哪里去了。” 司笑霜记得很清楚，两年前司旭尧屯兵驻军当年被北燕所夺的最后一城峪镇，第二日北燕就将傅景明送还于大周。 那晚司旭尧喝得酩酊大醉，他只对司寒和司笑霜说了一句话：“他终于能回来了。” 司笑霜想着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欲与楚潇潇说这些，又听楚潇潇道：“祖母去的时候想再见一面昭仪娘娘，娘娘都没能出宫来，后来祖母念着娘娘的小名，最后眼都没阖上。” 侯府奔着前程，母亲总念着亲生骨肉。若说天长日久下来，有谁还是真正疼惜万琼英的，那也只能是已过世的老太太了。 楚潇潇用手剥了几颗瓜子，还不忘把瓜子仁拨给了司笑霜几粒，然后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说：“我以前也常在祖母身边的，她活着的时候总想着昭仪娘娘的。这些话与其他人不能说，连亲孙女儿都不说，怕她们传给自己的母亲去听多生事端，她只和我说，她极后悔答应了老侯爷将她送入宫，悔不该当初真信了他们，侯府的富贵荣华系在昭仪娘娘一人身上。” 司笑霜不由失笑，要到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个女子身上的地步，也难怪侯府如今这般光景，只是万昭仪实是最可怜的，无法想象她要在儿子都被送去做质子的宫里怎么活下去。 “白月光什么的最讨厌了。”司笑霜听见楚潇潇又嘟哝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明白这奇奇怪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楚潇潇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有些一言难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如此又隔了几日，司笑霜正想着要叫文玉去楚潇潇那儿把她先前借走的话本拿回来，就来了个小丫头说楚潇潇邀她一块儿去扑蝴蝶。 已将入夏，扑蝶倒也不算很不合时宜。 司笑霜欣然前往，她在北地也没见过几只蝴蝶，扑棱蛾子倒有几只，更别提要扑蝶了。 因着她从没捉过蝴蝶没有经验，她还听了楚潇潇传过来的话，人不可多带，最好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样蝴蝶才不会被吓跑。 司笑霜深以为然，只让云心她们在附近等着。 免不了还被云心说了几句：“姑娘又忘了上回咱们放你独自去找楚姑娘，结果给掉水里了吗？” 司笑霜想了想，深沉道：“这回不会，她已经臣服于我的铁拳之下。” 吓得云心赶紧捂了她的嘴：“我的好姑娘，一个姑娘家什么拳不拳，要是给人听见可怎么好！” 司笑霜觉得云心略微传承了她母亲荀氏的精神，并极有可能发扬光大。 当她看见树荫下站着的万修渊的时候，就觉得云心有些话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出了院门走动还是让她们贴身跟着的好。 不过万修渊也没想着让楚潇潇背黑锅，大概也是怕假借了楚潇潇名义被她知道了找上门，于是立刻向司笑霜解释道：“我怕你不肯来才借了她的名头的。” 司笑霜很想直接掉头走人，但她还是很轻松就克制住了，并且后退两步，还是一贯温婉的样子，柔声道：“男女七岁不可同席，更遑论私下见面。还请五表哥恕我无礼，笑霜先告辞了。” 礼数做全了便大功告成，司笑霜刚欲转头，却听万修渊道：“我母亲是知道我来找你的，倒不算私下。” 谁知司笑霜常常和煦如春风的脸微微一沉，竟显出冰霜之意来，继续往后退了一步，低眸颔首道：“三太太有三太太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修渊表哥若真的有事找我，还请正大光明到我那里去，我那里从来不拦人的。” 万修渊有些不快，但一眼望去此时的司笑霜比之往日更有一丝冰肌玉骨，如此美人便是说任何话都能让人听了心甘情愿的。 他脸上柔情更盛，上前一步几欲抓住司笑霜的手，道：“也没什么事，若表妹这会儿不愿意说话，我下回再来。” 万修渊第一次对家里的姐妹说话这么小心翼翼，他从小便在侯府很是张扬，即便是对着姐妹们也是如此，他又乖觉得很，知道司笑霜又和其他人不同，不能和往日一般做法。 司笑霜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低着头其实眼角余光注意着万修渊的一举一动，她眼神又不大好，于是更要仔细着，提防着万修渊在无人处时对她做些什么。 她看见万修渊的手动了动，当即便想好了如果他来握自己的手，她就立刻跑开，连裙摆下的脚尖都已准备好将要迈出去。 好在万修渊并没有动手动脚，她重又添了一句：“修渊表哥下回别这么做了，有什么都可大大方方地，倒也不必如此。三太太知道便也罢了，否则若不小心给旁人看到了，没什么事都能当成有什么事，要别人如何看我们？” 万修渊这会儿只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是，是我欠虑了，司表妹不要恼便好。” 说完又规规矩矩与司笑霜告了辞，司笑霜倒是不知，这在万修渊的生平中极为少见，哪有那么守礼的时候。 司笑霜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悄悄松了口气，倒也不是没想过立刻掉头就跑，晾万修渊也不会将她如何，可到底万修渊是主，她司笑霜是客，见着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煞有介事的反而让别人发笑。 她这时就记起来荀氏的话了，真正的大家闺秀需得要临危不乱，处惊不变。 当日听时一只耳朵金一只耳朵出，到了实处才知荀氏可能是有点道理的。 她一面想着一面转身慢慢往回走，不想却听到背后一个声音传来，有些嘶哑，但很耳熟。 “为何要将他赶走？” 司笑霜冷不丁听见有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跳了几步，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颗树后出现，很快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司笑霜因着眼睛不太好，瞪着眼睛等人到了跟前才发现是傅景明。 她心头一惊，幸好没和万修渊说什么话，否则岂不是全给傅景明听了去，她一向警觉，傅景明就藏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察觉出来，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是一直就在这里。 司笑霜压下那些微的不快，朝着傅景明行了礼，立在那里也不说话。 她脸上依旧是方才对着万修渊的那副神情，果真是一位稳重的大家小姐，傅景明却知道她内心深处大抵是有些不乐意的，怕是对自己窥伺他人的行为有了不满。 倒也不是他故意要来，傅景明那日早下定了决心不再与司笑霜起纠葛，那是说不见就不见的，避开还来不及，又谈何会在暗中窥伺。自傅景明回宫之后便不打算再多往平江侯府来，今日也是赶了巧，侯府要将万昭仪入宫前的院子重新开了腾出来用，因里头还有不少万昭仪在闺中时之物，不知该怎样处理，万昭仪便叫儿子过来看看，也免得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动，顺便捡几样东西回宫做念想。 傅景明原本是出来躲个清净的，没成想就遇上了司笑霜和万修渊，他本来是想掉头就走的，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司笑霜，更不想看司笑霜与别的男人纠缠，但步子到底还是没能迈开去。 “修灏对你有意，看来修渊也是。”傅景明淡淡道，极力遏制住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那时没有修灏也没有修渊什么事，一直便是他与司笑霜。 司笑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被他看了去就算了，还要被他说几句算是什么事。 心里想是一回事，做出来是另一回事，司笑霜诚惶诚恐道：“我与二位表哥并无逾矩之处，殿下误会了。” 傅景明却忍不住逼近了一步，问道：“你对着他们两个也是这幅样子？” 方才对着万修渊，他动动手指司笑霜都能往后退出五里地去，但不知怎的，这会儿傅景明明明都逼到了她面前，她却一点儿都没有提防。 司笑霜后知后觉，连忙往后面退了，很是奇怪为何自己突然那么迟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等在离傅景明三步开外站稳，司笑霜才定了定心神，道：“我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并无分别。”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傅景明，只见他那双极好看的瑞凤眼中光暗明灭，眼角有一颗极小极小的痣，以司笑霜的眼力来说应该是看不清楚的，她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能一眼就看见。 司笑霜早就听说当日在北燕做质子时竟也以容貌出了名，北燕风气较之大周要开放得多，那些贵妇小姐也毫不避讳，常笑说要去见傅景明一面，颇有些掷果盈车的意味，哪怕是男人见了傅景明也要称颂一声昂藏英挺，俊逸不凡。 自傅景明从北燕回来之后，侯府倒常有人说傅景明其实与皇帝长得极像的，只不过那双眼睛像足了万昭仪，长在他那张脸上也不显女气，反而为他添了两分朦胧柔和之感。 傅景明也不在意司笑霜到底在说什么，他是见过司笑霜另外一面的，反正当日司笑霜私下里对着他不是这样的。 她从前从来没在他面前像这样戴着一副面具过。 傅景明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撕了一缕下来。 涩涩地泛着疼，也不大见血。 “任由你挑可要仔细着些。” 傅景明转身离开，明明是忍不住提醒司笑霜要长点心眼，临到嘴边说出来却不是那个意思。 傅景明觉出味来，也不欲再多解释什么，今日此举已是多余，往后并无什么相见的机会，各自安好便是。 司笑霜当然一刻不停地立马误解了，这话听在耳朵里像极了在说她待价而沽，明明白白就是在讽刺她。 司笑霜一般遇到什么事都能将情绪掩饰好，此时望着傅景明远去的背影时，眼中却射出两道凌厉的光。 这么一看楚潇潇那些胡言乱语好像也没什么错，可能还真给她说准了。 明明她还救过他，虽然没救上来。 那也不是他狼心狗肺多管闲事的理由！ 司笑霜压抑着怒气往回走，回房之后又立马叫文玉和安雁烧了水洗澡，一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司笑霜泡在洗澡水里简直要将自己搓起一层皮。 —————————————————————————————————————————— 平江侯府的日子到底悠闲，司笑霜脱了荀氏对她的管束，司旭曼教养孩子又实在太过和蔼，不闹出大动静她就永远不会来说，至多是顺嘴提醒一句，不听她也不会骂你，根本舍不得骂孩子。 过得舒服畅快，时间也会变快，一眨眼便从春入了夏。 盛夏时总是要用冰的，京城实在太热了些，即便是小门小户也有那么三两日要去买了冰用。 那些世家侯门便更不用说了，只不过吹来的风才刚热了些，就开始要备着冰。 当然这些世家侯门里面要剔除平江侯府。 因为平江侯府也只能在最热的那十天半个月里用上冰，这大抵也是高门里头一份了。 又不像小门小户的人少，用几天冰也用得起，侯府人口可实在不少，人人那里都要送到，大抵比小门小户还要难些。 秦氏思来想去倒想出了一个主意，在见到万哲彦的时候立刻就同他说了。 “每年夏季用冰就是好大一笔——冬天还要烧炭。今年司姑娘也在，她是第一年来侯府，不能亏待她，看着和修灏的事也有些眉目了，不如让几个孩子去松风别院散散心。” “倒也便宜，去吧。” 于是万哲彦和秦氏大手一挥，司笑霜就和侯府这些亲戚们来到了别院。 这别院是平江侯府好几代前尚未没落时买下的，占地倒不大，只是胜在位置精妙，依山傍湖，借了山川湖泊之势，便风雅了些许。 定时也需要修葺，因侯府渐渐不太行了，只隔几年去大致修整修整，目标是不塌不漏雨即可。 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大修，秦氏只好挑拣了几个看着还像样的院子出来，抓紧着让人去修，这才勉强能住人。 不过既是这松风别院不大，又有一些地方用不了，便免不了挤在一处住了，好在松风别院风景甚佳，山风吹来又清凉怡人，住着略挤了些也心甘情愿。 司笑霜不知别人作何感想，她确是很开心的，事情定下之后就在心里暗暗偷笑了，她生于北地长于北地，时有辗转也总是在那儿，虽到后来荀氏将她约束住，但心境到底还是不同的，来了平江侯府之后就真的是被拘在一处，她早就闷坏了。 再加之京城夏日炎热，她嘴上不说，其实身子也有些不适应，幸好她身子一向不错，不舒服也只是厌了几天饭食，然后就重新胃口大开了。 秦氏是排着让司笑霜与二房的女儿们住一处的，她对于和谁一起住没多大反应，万容瑶却是最不高兴的，她央了司氏几天让司氏去和秦氏说，把她和容珍换开，司氏不是多事的性子，即便再宠女儿也觉得没必要特意去将二人拆开，小孩子闹着没事，她掺进去反而让人觉得她这个嫡母也偏帮着自己的女儿无理取闹。 最后还是楚潇潇得知此事，于是向秦氏去提议，换了她与容珍，让容珍去与大房的容曦和四房的容蓉住了，自己与司笑霜还有容瑶一处，容瑶这才满意了。 侯府离不了秦氏，她自然不能跟着孩子们一同去别院，司氏又不会管事，去了也是白去，高氏是寡妇，万事更是诸多不便，算来算去便只能让四太太谭夫人跟着去别院照看。 照理高氏才应该是最深居简出的，但其实高氏经常出现在大家面前，真正喜静的反而是四太太，若非不是要紧事，她几乎不会露面。 司笑霜只听说谭氏与丈夫万哲兴夫妻恩爱，三个孩子皆是谭氏所出，两人之间连个妾侍通房都没有，谭氏性子淡泊，只守好自己那一房和子女便罢，平时不轻易来掺和侯府上其他事，用司氏的话来说，谭氏不显山不露水，侯府里头一个得意人其实是她。 司氏是司笑霜亲姑母，对谁不亲热都不会对她不亲热，秦氏和高氏两人或为庶子或为亲子，是以都对司笑霜热络非常，如今谭氏一来，立刻便显出她与她们的不同来，司笑霜倒不觉得有什么，凭什么要人家对她另眼相看，她也不过就是个寄居姑母家的孤女罢了、 谭氏除了对三个亲生儿女，对其他人都是一视同仁，不过大家也都松快，不闹出大动静来谭氏不来管他们。 于是今日去后山上捉野兔野鸡，明日又泛舟湖上，有一回连司笑霜这个夜猫子都看完话本睡下了，楚潇潇的小丫头竟来叫她去月下喝酒吃肉，等司笑霜推脱不过出去一看，才发现大多数人都已在湖边月下玩上了。 万修灏早亲自温了酒，见司笑霜一来便道：“表妹来了，夜里风寒，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大爷万修澜人虽来了，心在读书上，不常来与他们蛇鼠一窝胡闹，只有万修灏出来主持大局，忙前忙后。 这些主意大多都是楚潇潇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几个姐妹里头最会玩的就是她，即使是想一出是一出，万修灏也能让她如意，让大家玩得顺心。 几日下来，各房的兄弟姐妹都对万修灏赞不绝口。 云心跟在司笑霜身边也看在眼里，自是又操了一番心：“虽说三爷是庶出的，但为人实在是不错，看来也是可靠能交托的，只是......只是不知若老爷和夫人还在，又会是个什么想头。” 司笑霜依旧是听过就罢，心里却渐渐摇摆起来，与万修灏的相处可谓顺风顺水，连侯爷和秦氏都乐见其成，她没喜欢过什么人，只能照着话本上写的照猫画虎，大抵对万修灏的也是喜欢，可又说不出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才消停了几日，楚潇潇又坐不住了，因天气越发热起来，众人也都懒怠再动了，万修灏便提议去外面找个戏班子过来听戏，或可消暑解闷。 连同楚潇潇在内，自是没有人不同意的，万修灏又去问了谭氏，谭氏也没什么好说的，还做主去找了戏班子过来，道是自己不爱听戏看热闹，特意叮嘱万修灏要顾好众人。 这日司笑霜梳洗完了正等着楚潇潇过来一同过去听戏，手上正拿着书看着，不想容瑶却突然从外面疾步走来。 万容瑶和司笑霜也是住在同一个地方的，她倒不大和司笑霜来往，除了一同玩乐的时候，平时反而是司笑霜和楚潇潇在一起的时间多些，万容瑶只喜欢在自个儿房里试首饰试衣裳。 见着容瑶突然来了，司笑霜便放下手上的书，问道：“大姐姐怎么来了？一会儿一块儿过去看戏吧！” 容瑶点点头，胡乱应了两声，司笑霜立刻就看出她有事而来了。 她也不开口问，果然没一会儿，容瑶自己就先憋不住了，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小声说：“妹妹，你有好看的首饰没有？” 司笑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才回过味来容瑶真的是来借首饰来的，一时又诧异极了，容瑶是司旭曼长女，一直是娇宠着长大的，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缺，来松风别院的时候东西也定是带全了的，何至于要来问她借首饰。 “没有首饰，借我点钱也成。”容瑶小声道。 司笑霜正了神色，问她：“这是怎么了？姑母知道吗？” 一听司笑霜提起母亲，容瑶先是有些伤心，而后脸上神色又被愤愤所代替，道：“容珍的姨娘又着人给她带了一身新做的衣裳来，听说还有些首饰。” 司笑霜生生将在嘴边徘徊的“好歹也是侯府何至于此”这句话咽下，容瑶是她亲表姐，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推三阻四，只是容瑶为此来问她借这借那实在令人不解，侯府再破落总不至于姐妹之间还要盯着那几身衣服几根簪子。 司笑霜手头上也不紧缺，总归够她过的，便拿了一对金镶红宝石东珠耳坠出来，又取了十两银子放到荷包里给了容瑶。 容瑶见了那副耳坠就已眉开眼笑，连连道：“多谢妹妹解我燃眉之急，这下我不会被容珍比下去了。” 司笑霜笑了笑不说话，容瑶又说：“都知道你手里有钱的，等我手头宽裕了，立刻就来还你。” 此话一出，司笑霜的心又被吊到了半空里，她先还疑惑着司旭曼怎么能看宝贝女儿受这等委屈，这会儿却要将自己的事摆到前头了。 连一旁的云心和文玉都忍不住悄悄拿眼儿去看司笑霜。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这里有多少钱，但平江侯府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有很多钱。 大概是先入为主想当然，司旭尧多年南征北战，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光是俸禄和赏赐就不少，手上积下钱财实属正常。 司家一家四口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司笑霜，东西自然都到了她这里。 她来时又确实是带了很多东西的。 然而事实是司旭尧并没有留下来很多钱财，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司旭尧不知道就算了，若是打听到谁家是孤儿寡母或者度日艰难，便会自己贴了银子送过去，天长日久下来存不下什么钱来也实属正常。 又有一点，司旭曼这儿其实也是笔开销，司旭尧知道妹妹不擅理事，侯府又实在境况不好，于是也往这里送过几回银钱。 这样一来，司家确实是没有什么大财的，司笑霜拿着的也仅仅只能让她傍身。 司笑霜随身带着的除了钱财和话本，其实还有司旭尧和司寒的衣物。 人人都说她的父亲和哥哥活不下来，连荀氏都死了心，司笑霜却不信，两人留下来的东西或是要烧了或是拿几样去做衣冠冢，司笑霜不肯应，照旧将东西运了上京来。 显然很多人将这些东西全一股脑算作司旭尧留下的钱财了。 司笑霜隐隐察觉到他们有些误会，又不好一本正经当回事去说，难不成别人不问，她就跑过去说：“你们误会了，其实我没那么多钱，箱子里都不是钱。” 左右她有没有钱，婚约都是她爹与侯府定下的。 这样想着，司笑霜便回了容瑶一句：“我倒也没有那么多钱的。” 容瑶却道：“你别谦虚了。” 司笑霜心下苦笑，不翻开自己所有东西给他们看他们怕是不信的。 这时容瑶也怕楚潇潇突然进来她不好解释，目的既已达到，便立刻拿着东西溜了。 很快司笑霜就将事情抛一抛，与楚潇潇一同去往别处听戏。 才听了半截儿，外头就来报：“二皇子来了。” 总归傅景明是皇子，于是台上正唱着的停了下来，台下坐着的站了起来，一同恭迎他。 司笑霜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但不知为何一见到傅景明就开始耿耿于怀，一度想立刻低头不去看他。 司笑霜略一沉吟，自己怕是被楚潇潇感染了，虽然她也承认楚潇潇大概是对的，但是作为一个大家闺秀， ——她不可以。 司旭尧和荀夫人，或者说特别是荀夫人，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让她将来有一个安稳的归宿，为此荀夫人死死拘住了她，对她一些不规矩的行为严防死守，而司旭尧左右衡量之后也最终选择了与已然没落的平江侯府结亲，只为京城生活安定繁华，又有司旭曼照应。 这些司笑霜一直都知道，又在他们走后刻骨铭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他们还在，司笑霜也未必会全照他们想要自己去做的做，但是他们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司笑霜所要做的就是做好他们希望自己做的人，温柔贤淑，与世上任何一个自幼饱读诗书，知礼守节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想着，司笑霜对着从不远处走来的傅景明神情愈发恭敬内敛，不让任何人能找出她一丝细微的错处来。 傅景明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翻领锦袍，周身气息便立刻显出凌厉来，倒是头上玉冠高束，使他看起来更加面如冠玉，又添了几分柔和上去，以至于不会肃杀过甚。 周遭纷纷向他行礼，他却看都不看他们，径自走到最前面坐下，手微微一抬，身边便有随从道：“继续唱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如此场合万修澜自是没有到场的，最能顶得起事的算来就是万修灏，他跟着到了傅景明身旁，恭敬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来了？只怕我们要招待不周了，我这就去喊了大哥过来。” 傅景明眼皮子都没抬，冷声道：“不用，我刚从他那里来。” 旁边的随从又适时补充到：“殿下早上便来了，就是怕扰了你们清净才瞒着的，与大公子下了棋，听说这儿在唱戏，便专程过来看看。” 楚潇潇轻轻“啧”了一声，往司笑霜这里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才对她道：“来这儿摆什么谱，装腔作势的。” 一时众人又都跟着傅景明落了座，只是他在了到底要拘束一些，不比方才真正听戏作乐。 傅景明落座后也不与其他人搭话，又仿佛是累了，眼睛一闭，左手轻轻按在一边太阳穴上撑着额头，一边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案，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周遭没什么人再出声讲话了，只剩下戏台上的咿呀之音，楚潇潇不来与她说话，司笑霜也觉有些无聊，于是干脆抓了一把瓜子，自己一粒粒剥着，打算剥出瓜子肉然后一口吞下。 她手上不停下，眼睛也没有消停下来，仍旧一会儿看看戏台上，一会儿左顾右盼。 盼着盼着眼神就一不小心飘到了傅景明那里，他还是一开始那个姿势，若不是手指还在慢慢敲击，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司笑霜因眼神实在不大好，竟还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等她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改正过来，傅景明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似的，突然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 这下司笑霜眯着的眼睛终于瞪大了。 如果马上低下头，反倒像是真的在偷窥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似的，司笑霜倒也不见慌乱，眼睛也只瞪了一瞬便立刻恢复常态，对着傅景明微一点头，然后宛然一笑。 没想到傅景明任何表示都没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再度转过头去。 方才还敲打着桌案的右手却停了下来，慢慢攒成拳。 司笑霜当然没发现，她又谨慎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这才用轻的只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身上也长了眼睛吗？” “你说啥？”楚潇潇立刻凑过来。 司笑霜刚要回答没事，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说：“闷在这里听戏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带表妹出去玩吧。”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万修渊，对她笑得春风和煦。 戏台上正唱到高潮处，没什么人听到这里的动静，但楚潇潇就在司笑霜身边，她拿手肘顶了顶司笑霜，一脸搞事的微笑。 司笑霜自是没那个心的，正要拒绝，却看见前面的傅景明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去。 正唱得起劲的台上人只得再次停下。 傅景明当然听到了万修渊对司笑霜的话，他的耳力是在北燕练出来的，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能听到。 此时他只恨耳朵太灵，偏偏让这句话钻到耳朵里，直将他逼得连戏都听不下去。 他突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要来松风别院。 眼不见为净，傅景明选择离开。 经过司笑霜身边的时候，他还不忘扫了她一眼。 司笑霜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看着不像是什么柔和的眼神，难道是自己刚才看他惹他不快了？ 你看我我看你，这个艰难的世道。 既然这位二皇子看他一眼都像是要少块肉，司笑霜决定以后多避着他。 面对莫名其妙的人，少见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他一离开，戏台上又唱了起来，司笑霜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听了，这时楚潇潇又悄悄与她咬耳朵：“二皇子真是个怪人，突然来就算了，来都来了，哪有正唱到兴头儿上走的。” 司笑霜也早有耳闻傅景明颇喜欢听戏，回到大周之后一个月里面倒有近一半的时间是去茶楼里听戏的。如今看来怕也只是大家随口说的，哪有喜欢听戏的人挑着这时候走人的。 “听人说他平时听戏也没个章法，什么戏都听，还专往茶楼去听——那些走街串巷的哪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角儿。” “怕只想听个热闹罢了。”司笑霜脱口而出。 楚潇潇刚又要说什么，万修灏送完傅景明正从外面进来，听见两人的话，又看了看乖乖立在司笑霜身边的万修渊，于是便过来，先是正色对楚潇潇道：“不可胡言乱语，妄议殿下。” 楚潇潇自小养在大房，算是万修灏半个妹妹，哥哥发了话，她也只好乖乖点头。 万修灏又继续道：“修渊——” “我来叫她们玩，”万修渊不等万修灏问完便道，“这戏也差不多快唱完了。” 万修灏明显比万修渊要稳重许多，他也不接万修渊的话，只是问司笑霜：“司妹妹想如何？” 司笑霜想也不想，直接道：“我怕是要辜负修渊表哥的好意了，天儿太热，我还是留在这处听戏罢。” 又问一旁的楚潇潇：“你是留着还是和表哥去玩？” “我也听戏，”楚潇潇摆摆手，又不忘添上一句，“二皇子不在我们倒是自在些许，他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万修灏道：“听说是来找大哥的，或许还要小住几日。” 见他们又再度提起傅景明，于是司笑霜立马竖起耳朵听着。 楚潇潇一边剥了个蜜桔吃了，一边又问：“殿下先前不是已经回宫里去了吗？” 万修灏这回微哂了一下，并不再说话。 倒是另一边的万修渊闻言答道：“二皇子也该到封王开府的年纪了。说来这回他回宫去，还是陛下看在元贵妃的情面上。” “怎么说？”司笑霜忍不住问道。 万修灏不肯多说话，倒给了万修渊机会，见是司笑霜问的，他立刻道：“恰逢六皇子生辰，二皇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山石做他的生辰礼，上面明明白白有一个字‘宸’，听说是天然就如此的。” 司笑霜恍然大悟，六皇子就是皇上与元贵妃的儿子，今年五岁，是元贵妃从北燕回来之后再进宫生的，母子俩深受皇帝喜爱，甚至有传言的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就是为了六皇子再长大一些好让他做，为此皇后和大皇子急切得很。 如果她没有记错，六皇子的名字就叫傅景宸，正好合了傅景明送去的那块石头上的“宸”字。 至于“宸”为何意，“元”又为何意，人人都心知肚明。 司笑霜那时年纪尚小，却也记得清楚，那年爹爹又夺回一城，北燕为示和，便有意要将质子傅景明送回。 到最后送回大周的却不是傅景明，而是去和亲的余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余沁送来北燕和亲之后，就被赐给了北燕的定王为侧妃，定王对她宠爱有加，几乎难舍难分，余沁不久之后亦为定王产下一子。 无论是大周还是北燕，都以为她就这样在定王身边过完一生了。 所以当大周的皇帝放弃自己年幼的亲生儿子，而执意要让定王侧妃余沁回去时，连司旭尧都被震惊了。 就这样傅景明又被扔在北燕好几年。 司笑霜想着便掐指一算，那时傅景明好像都还没有十岁。 “所以是元贵妃向陛下提了二殿下回宫一事，殿下才被请回去的？”司笑霜问。 万修渊略一沉吟，片刻后当即道：“皇上必定也瞧见了那块石头，亦感念二皇子对六皇子的手足之情，元贵妃与六皇子应极满意这份礼的，只消元贵妃在陛下身边随意一提，陛下自然就能想起来叫二皇子回宫。” 众人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再说就是妄议天家了。 只是大抵心中都有一个想法，皇子混到这个份上，太惨了。 司笑霜先还一来二去地对傅景明有些不满，此时想起种种事情来也起了恻隐之心。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楚潇潇先发了话，“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关咱们什么事？” 一旁大房的庶女万容曦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咱们不说这个，往常母亲也不许咱们多问的。” 人人都知道万琼英不中用，天长日久便难免心灰意冷，倒不如不往耳朵里去。 “——那便再叫一折子戏罢。”万修灏道。 —————————————————————————————————————————— 傅景明出去之后眼看着万修灏回去，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人一静下来就想起还在里头玩耍取乐的司笑霜，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陈全立刻问：“殿下可是累了？” 陈全是十岁上开始跟在傅景明身边的，那年傅景明刚从北燕回来，宫里的人都拜高踩低的，一听要去傅景明那儿，一个两个跑得比狗还快，皆是推三阻四，有门路的早打通了关系，在哪处待着不比在傅景明那里强，最后一来二去差事就落在了陈全身上，让他去贴身伺候着二皇子。 傅景明刚见到陈全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陈全鼻孔下面还挂着两条可疑的液体，若换了旁的主子早就连着总管一块儿教训了，傅景明什么也没说，只递了条帕子给他。好在陈全虽年纪小又没伺候过人，但生得很是机灵，学东西又快，一个抵得上人家两三个。 傅景明记得上辈子他心神俱损将将要西归之时，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万昭仪和陈全。 “院子倒已收拾出来了，殿下不如先回去歇一歇，奴婢给殿下泡茶喝。”陈全又接着道。 傅景明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远处又传来管弦嘈杂咿呀之声，他道：“回去吧。” 陈全正要应“是”，却听傅景明又加上一句：“回宫。” 陈全愣了一下，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很快反应过来，悄声问道：“哪里让殿下不痛快了？快晌午时才刚来的，大公子还等着殿下一块儿去下棋呢！” 傅景明也不接着陈全的话，只道：“去茶楼里听戏也是一样的。” 陈全见主子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往前去引路吩咐。 傅景明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又不由自主想起司笑霜方才的一举一动。 她还是这样受欢迎，上辈子万修灏和万修渊是没有机会，明明是司家和万家的婚约，却被他抢了先。 及至她辗转边关又与危昭结为夫妻，他力排众议后用了三年的时间一路杀至北燕边城临西，司笑霜与危昭一直在那里，在围城五天五夜之后他以为他能成功将司笑霜带回，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眼睁睁看着司笑霜在自己面前自尽。 为了她的夫君危昭，她即便是死也不肯再和他走。 他已经尽了全力，重来一次再也没有力气重蹈覆辙。 危昭此人并非良人，这一世司笑霜提前跟了万修灏或者万修渊也很好。 只是有一事，他既知道了便不能置身事外，否则司笑霜依然难逃危昭之手。 “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傅景明问陈全。 “殿下一吩咐下来便办妥了，人是这些年一直用下来的，皆是信得过的。” 傅景明皱眉，沉默了半响之后，还是放心不下，再次叮嘱道：“旁的事不紧着也无妨，那里一定要盯紧。” 陈全一瞥主子脸上的神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连连应是，其余便再无多出的话。 盛夏已极，往后便要渐近秋日，上辈子危昭正是八月十六，过了这年中秋后一天被他察觉在京中行踪的，那么按照时间推算，这会儿他怕是已经潜入京城，于市井中打听刺探大周那一点微末之处。 危昭正是北燕定王世子。 定王与前侧妃余沁之子。 而此刻司旭尧与司寒就在危昭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大约又在松风别院住了半个月，秋风渐起，大家也开始商议着回府的事情了。 这日司笑霜正指挥着文玉和安雁整理物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三落四，却忽见容瑶那里的小丫鬟绣儿掀了帘子探了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云心将绣儿拉进来，正要倒了茶给她吃，绣儿连忙摆摆手，问司笑霜：“表姑娘这会儿可有空？” “何事？”司笑霜问。 绣儿绞了绞衣角，只好道：“我们姑娘方才去了三姑娘那里，两人几句话说不拢，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司笑霜一听连忙起身，拉了绣儿问：“可有人在旁劝着？” 绣儿这时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带着哭腔道：“姑娘身边还有冉儿和沛兰在，三姑娘那儿也有人，表姑娘快过去看看吧，又不敢让外头其他人知道两位姑娘吵起来了，姑娘只让我们来请表姑娘。” 司笑霜也摸不着头脑，万容瑶这是让自己去做和事佬还是让自己去当救兵。 也不得不去，万容瑶是她的亲表姐，她总不能知道了要出事，人都请到眼跟前儿来了却装作事不关己。 司笑霜叹了一口气，指了外面一个小丫头子来帮着文玉，自己带上云心和安雁便让绣儿前面带路。 一路走着一路细细问着绣儿事情原委，绣儿心里又急又怕，说得颠三倒四磕磕巴巴。 好不容易司笑霜才闹明白，原来万容瑶倒也不是自己找事情吵架去的，挑头的反倒是万容珍。 万容珍的姨娘仿佛又给她送了什么东西去，她便本着好东西姐妹一起开眼的心态来叫了万容瑶。 容瑶本就因与万容珍较劲儿一事心气儿正高着，酸溜溜地去了，两人多说了几句话便顺理成章地起了争执，连谁开的头都说不清楚。 司笑霜一面往万容珍那里赶，一面心中疑惑大起，虽平江侯府败落，可容瑶在司旭曼的爱护下一直可算得上是蜜罐子里长大的，上回容瑶来问她要钱已经够让她震惊了，纵是司旭曼一时有想的不周到的，短了缺了万容瑶，容瑶也总是嫡女，何至于和容珍斤斤计较起这些，如今还几乎要打起来了。 等到了万容珍那里，司笑霜一进院门就看见万容曦和万容蓉的丫鬟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而容曦容瑶不见人影，想必是不欲蹚这趟浑水，正在自个儿屋子里坐着。 几个丫鬟见司笑霜前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作声，既然司笑霜来了，那这架怕是打不起来的，这位表姑娘来的时间不算很长，众所周知她行事却大方得体。 司笑霜竖了耳朵听了，总算还是松了一口气，动静倒是不大。 三两步进了容珍房里，司笑霜叹了口气，并不是没有发生什么，容瑶正在一边哭着，容珍的脸颊也涨得通红。 冉儿年纪小些，只见她正气冲冲站在自家小姐身边，黑着脸一言不发，沛兰沉稳得多，正在轻声哄着容瑶，给她拭泪。 司笑霜从容地挤出一张笑脸来，快步走到容瑶身边，拉起她的手，也不多问什么，只道：“大姐姐怕是热得不舒服了，我们这便走了。” 容珍侧过身子，并没有再说其他。 既是司笑霜赶来打了圆场，本该是容瑶顺着台阶下了与司笑霜回去，没想到容瑶这性子被司氏惯得骄纵，若司笑霜开口先来哄她，她倒平下这口气与她回去，谁知司笑霜不咸不淡一句话，容瑶心里愈发不得过。 “谁要你来做这个和事佬？”万容瑶一把甩开司笑霜的手，又指着绣儿的鼻子骂道，“你这不长眼睛的东西，谁让你自作主张！” 这下饶是司笑霜定性再好，也不免稍微变了些脸色。 平心而论，万容瑶若不是她表姐，她才不来掺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呢！ 她心中后悔不已，早知便不管闲事了，这会儿人来都来了，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容瑶不懂事，她却不能让容珍看笑话，好歹得给姑母保住脸面。 谁知司笑霜不来倒还好，本是打圆场的话，却愈发激起万容瑶心头之火。 司笑霜眼见着她从低声抽泣转变为哭声渐响。 松风别院是谭氏管着，闹大了被她知晓总归不太好，司笑霜只好过去哄容瑶：“我那儿做了大姐姐爱吃的豌豆黄，大姐姐先跟我回去罢。” 迟疑片刻后又接着道：“自家姐妹打闹，给四太太知道就不好了。” 听司笑霜提起四太太，万容瑶这才愣了一下，沛兰便立刻将她扶起身，司笑霜朝沛兰微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拥着容瑶往外面去。 司笑霜刚要松一口气，却见门口容珍的丫鬟正请了万修灏进来。 她看见万修灏便立刻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容瑶任性但这容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又马上将神色恢复如常，几步上前对万修灏道：“表哥怎么来了，我正拉了大姐姐去我那里吃好吃的，表哥是同我们一道走，还是留在容珍这里？” 万修灏只听到万容珍的丫鬟来报说万容瑶在万容珍这里使了性子，虽两个都是隔了房的堂妹，但既是来了他面前，按他的性格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且他也想能调解就尽早调解好，免得再去劳烦了谭氏。 他见司笑霜此刻言行，知她也是被请来当说客的，于是彼此心照不宣，也笑着道：“大哥与我商议着再过几日就回去了，我来看看容曦她们姐妹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司笑霜知道万修灏处事周到，这么说便也是不欲再刨根问底，想要息事宁人，便朝他点了点头，又继续拉着万容瑶往外头走。 这时方才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容珍却仿佛憋不住，哭道：“我好心叫二姐姐来看东西，还特意提前挑了一块儿玉佩给二姐姐，二姐姐就是这样给我难堪的吗？” 说完便拿帕子捂住脸，在一边啜泣着。 司笑霜与万修灏面面相觑，万修灏给司笑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只管先带着容瑶走，自己刚要再去安慰容珍，没想到被司笑霜拉着的容瑶被容珍这么一激，气得立时就甩开了司笑霜的手，几步冲到了容珍面前，怒气冲冲道：“我才不稀罕看！你有什么好东西？假惺惺挑块儿玉佩给我，也不想想都是你姨娘在我爹那儿做娇讨来的！” 司笑霜彻底震惊，万容瑶这脾性竟然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一来，容珍哭得愈发伤心，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抽噎着说道：“二姐姐这是什么话？说我就算了，做什么还要来说我姨娘。” 本来姐妹之间吵架，只消万修灏这个做哥哥的从旁哄哄，气儿大抵也都消得快，只是这会儿两人好端端还提起了万哲远房里的事，万修灏一时还真不知该怎样去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