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二世祖》 第1章 万宗之源01 四月,桃花满城。 日头升上天,暖融融地驱散了清晨雾气中冻人的寒意。 稍显安静的集市也逐渐热闹起来,游商走贩加入其中,一同将这座小城的主干道填得满满当当。 有孩童嬉笑打闹,也有商贩吆喝买卖,来往之人停停走走,让整座凤川城,于这剥芽抽枝的新岁,缓慢凝成了一副在雪山环绕下赏心悦目的画面。 街上凤川的百姓虽多,但更多的则是束发劲装、身后一把佩剑的修者。 驿站前的木牌上一则醒目的告示,昭示着昆仑派即将在今日开启山门,进行每三年一次的弟子招收。 这些前来凤川的修士们,正是为了求道寻仙的。 不过此时此刻,杳杳正专注于眼前一等一的大事。 “无花果干怎么卖” “一袋十文钱,”摊位老板笑呵呵地说,“再送你一袋杏仁。” 听到对方这样说,杳杳眼睛一亮,连忙道谢“您真是好人。” 买了零嘴,杳杳将无花果干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转瞬吃了小半袋,她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注意到前方人头攒动,于是忍不住过去凑热闹。 “三年又三年,不知道这次昆仑能收多少人。” “唉,一共就招三天,却来了上万人,今次的入门试炼怕是又难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过如此啊” 杳杳年纪小,个头也不高,在最外围站了一会儿,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只好虚心向一旁身着青衣的少年修者讨教。 “哎,兄台,这是在做什么呀” 后者闻言向她看去,见问话的是个极其漂亮的红衣少女,便温声答道“是昆仑在向天下广招弟子,无论是不是修士都可参与。每三年举办一次,每次将收七到九十人不等,入了昆仑,就离得大道不远了。” “昆仑啊,”杳杳边吃无花果边想,自己居然已经到了昆仑,真是巧,“参与者可有年纪的限制” 青衣修士摇摇头“只要天资足够。” 杳杳听后,弯起眼睛笑了“好,那上昆仑是往北一直走吗” 青衣修士一怔,压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这么草率就做了决定。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见对方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了条火一般的红裙,乌黑的长发有几个简单饰品,全身上下并无任何武器。 “入昆仑是要比试的,”青衣修士好心提醒,“虽然并没有规定必须带剑,可你若没有武器,恐怕” “容易丧命”四个字,他犹豫着没说出来。 然而杳杳却笑了“知道了,多谢兄台。” 她将那大半袋无花果朝对方怀里一塞,拱了拱手“请你吃零嘴,没武器不是大事,我去买一把就好了。” 青衣修士“” 凤川是雪山群下最为接近昆仑的一座小镇。 镇上不少人以为修士们符箓、刀剑、法器为生,想在这里买一把剑,并不是什么难事。 杳杳四处转了转,锁定了一家武器店。 店内一位鬓发花白、眉长过目的老人,仿佛是掌柜,此刻正单手托腮,半阖着眼打瞌睡。 她迈过门槛,走过去道“老人家,我需要一把佩剑,这里卖吗” 后者掀起耷拉着的眼皮,看了杳杳一眼,然后懒洋洋地一指身后,道“那些都是,普通三尺长的五两银子,短一些的三两,最长的那一柄,十两。” 杳杳走过去,背着手转了一圈,挑出一把不长不短,模样普通的。 随后她摸摸口袋,碰到了瘪瘪的荷包,暗道一声坏了,这一路都没怎么节制花钱,到处吃喝玩乐,现在就还剩下几钱,显然是付不起账了。 老人扭头瞧她“挑好了吗” 杳杳“呃,可以赊账吗” 听到这话,老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当然不可以,现在昆仑广招弟子,我这店里每天来买剑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你赊账,我可没工夫等你来还钱” 三百五百 可真会吹牛。 杳杳看了看那落满灰尘的剑架,撇撇嘴。 “这样吧,”她摘下一只耳珠来,递给老人,“我用首饰来抵。” “首饰”老人接过,却满脸不屑,“能有什么好首饰” 这耳珠乍看之下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此珠的红并非染料,而是绯红在骨,不仅如此,它内里有金沙在缓缓流动,如同囚禁了一只金翅鸟。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 杳杳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成交吗” 她摘下饰品后耳垂空空的,只戴了一边,看起来有些奇怪。 “成交,”老人爽快点头,生怕这姑娘变卦,“我把剑给你包起来。” 杳杳道“不必啦。” 她将剑握在手里,随便挽了个花,觉得很趁手、很满意。 随后,杳杳将这柄剑背好,如同那些千里迢迢赶来拜师的修士们一样,走出店门,准备上昆仑去了。 没想到,走出不到百米,忽然有人将她叫住。 杳杳一回头,发现是之前那位年轻的青衣修士。 对方几步赶上来,有些惊讶地说“你已经买了剑好快啊。”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齐朝衣,是西境来的。” “我叫杳杳,”她很喜欢这个和气的小修士,毕竟多数人面对这种很有可能决定一生的试炼时,整个人都会气质紧绷,但是眼前这个齐朝衣却平淡温和,于是她忍不住说多了一句,“从东境来。” 齐朝衣重复道“东境” 杳杳笑道“是东境附近的一个小渔村,绕湖而建,三面环山。我家祖祖辈辈靠打渔为生,有雨云吹来时,那里会下两个月的雨,雨大的时候,湖水倒灌,还有可能没过村口的石桥呢。” 齐朝衣有些向往“听起来倒是个世外桃源。” 杳杳笑眯眯地说“的确很安逸。” 二人正交谈着,忽然间,一队车马自集市那头横冲直撞而来。 这让原本热闹祥和的氛围,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惊呼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不少摊位被直接碰翻,如果不是修士众多,电光石火间保护住了那些靠近路中央的行人,恐怕会伤不少人。 杳杳远远看着,眉头皱起。 “九婴纹”一旁的齐朝衣喃喃道,“溪茂国来人了。” 杳杳问“那是什么” 齐朝衣答道“是南境的国家,皇帝好战,以凶兽九婴作为图腾,吞并了周遭诸多小国,我家住两国交界的小城里,也时常被溪茂的军队滋扰。” 等马车停稳后,一队人着急忙慌地服侍一名华服少女下车。 那华服少女推开侍女意欲搀扶她的手,转过身来,目光肆意地将周围打量了一圈。她长了一张明艳的面孔,柳眉凤眼,神态颇为傲气。 走下马车后,她也不看那些因为摊位被撞翻而不满的无辜群众,勾起嘴角,大声说“把我的法器都拿出来昆仑这么多的石阶,难道我要一节一节上” 齐朝衣见此又道“万俟槿,溪茂国的郡主。” 杳杳揶揄道“你懂得可真多。” 齐朝衣微微红了脸“不过是因为这郡主的名号太盛,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杳杳觉得自己今日仿佛成了个问话的工具“什么名号” 齐朝衣“凶。” 杳杳立刻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她一笑不打紧,万俟槿的眼神立刻刀子一般地甩了过来“那个红衣服的,你笑什么” 杳杳有些愕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何况前方还有不少修士挡着,能在众人中听声辩位,迅速找到声源,这个小郡主耳朵很好使嘛。 “要拜师了我开心,”杳杳无辜地反问,“还不能笑了吗” 万俟槿死死盯着她,慢慢地重复“拜师你以为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上山学艺了狂妄” 她这话说得不高明,虽然凤川不一定遍地飘郡主,但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一定不少,万俟槿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多少人。 杳杳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说“当然不是,我替你高兴。” 万俟槿被噎了个正着,柳眉竖起,狠狠盯了杳杳一会儿。 这郡主一看就是名声在外,如此凶神恶煞地招摇过市,竟无一人出来阻止。 加之她华贵马车上嚣张的九婴纹,不少人看杳杳的眼神,已经变得同情而绝望了,他们都在想,这个红衣小姑娘,怕是没上山就要折在这儿了。 但奇怪的是,万俟槿将视线从脸上移到发上,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神情一凛,竟然一甩广袖,率先转身离开了。 徒留杳杳站在原地和齐朝衣面面相觑。 杳杳道“这个郡主,还真有点意思。” 齐朝衣见她表情淡定,有些着急地说“你怎么还没上山就得罪了她如果试炼时分到对立组他们溪茂国可是以凶悍著称的” 杳杳看他“刚刚是你逗我笑的。” 齐朝衣“” 看着对方无语凝噎的样子,杳杳忍不住大笑“放心吧,今年足有一万人上昆仑呢,我会这么倒霉吗” 齐朝衣点点头“这倒也是,那我们尽快上山去吧。” 因为围观了万俟槿,虽然仍不到正午,但齐朝衣却有些着急,匆忙带着杳杳一路走过凤川,赶在大部队之前到达了昆仑山下。 远方是延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雪山群。 昆仑八峰的三千宫观均无法看得真切,只能窥见那些飞檐斗拱,游于云雾间。 当站在山下时,杳杳总算是明白了齐朝衣为什么如此着急。 因为如果不着急,恐怕等他们到了昆仑,就只能赶上新弟子的入门礼了。 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数不清的台阶,吞吞口水,不可置信地对身旁人说“你会御剑吧,我们能飞上去吗” 齐朝衣摇摇头“不,大多数修士选择走上去。” 杳杳“为什么” 齐朝衣“虔诚。” 听后,杳杳露出崩溃的表情,懊恼道“我刚刚就应该抱上万俟槿的大腿,叫她带我一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万宗之源02 都说昆仑山阶足有十万,山门不开时,走多久也走不到山门前。 不过现在山门大开也照样没有多少人能走上去。 而此时,杳杳正边走边想这台阶可真是劝退的一把好手,这一万修士,光是爬上山就能刷掉五分之一。 虽然没说不让用法器,但是乘着法器升至不到十丈高度时,雾霭聚来,几乎能将人的视线遮盖个严严实实。 如果还想活命,就只能靠双腿了。 这么一看,那位溪茂国的万俟郡主,还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为了节省体力,杳杳与齐朝衣十分默契地闭了嘴,抛却了这是赏春踏青的愉快心情,安静地一节节向上走去。 他们从日头东斜走到正午,又从正午走到天边晚霞如火。 直到暮色四合,勾月已经挂在天上了,杳杳停住脚步,如有所感一般,抬头看去。 昆仑神山出现在眼前。 山脉绵延千里,如一道上古时期形成的伤疤。 随着晚风吹散雾气,那些宫观逐渐在山间现出原貌,观前一点灯火,犹如不息的银河。它们错落有致地排布着,有的深居叠翠之中,有的则攀附在峭壁上,弟子们屏息凝神地向上看去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神迹。 而杳杳则只能看出昆仑派五座主峰在前,三座辅峰在后。 昆仑八峰,正矗立在她眼前。 他们这些新弟子所在之处,叫试剑台。环顾四周,这试剑台的周遭有可容纳千人的等候区域,也有足够宽敞的比试擂台。 然而这些对于昆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据说有的弟子一生都在昆仑潜心修道,但却没能走遍门派中每一个角落。 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名不虚传。 齐朝衣见杳杳有些出神,不由得问“你不舒服吗” 对方能和自己一路走上试剑台,这着实让齐朝衣惊讶了,原以为只是山下一个随便来凑热闹的小姑娘,没想到体能比起自己来,也不差分毫。 杳杳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最后能留下多少人呢” 齐朝衣却斗志满满“总之一定会有我” 杳杳“” 齐朝衣“还有你。” 杳杳“谢谢。”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山上看去,上方山门开启,有无数身着玄衫的昆仑弟子鱼贯而出。 他们整齐地分成两队,站到试剑台的边缘,纷纷目不斜视、面色肃穆。 齐朝衣又解释道“往年总有修士在试剑台受伤或是遇到危险,这些昆仑弟子就是来保护他们安全的。” 这倒是可以理解。 在弟子们全数走出后,最后方出现的是一名长袍修士,他留着胡须,一道伤疤斜斜地贯穿了整张脸,而且表情冷若冰霜,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 不需要介绍,在见到此人的瞬间,所有在场中的修士都沸腾起来。 “秦暮” 昆仑派的三峰主,五行术天下第一。 据说今年剑峰和五行峰加起来只收五十名弟子,但作为往年来人数最多、外界最认可的两座山门,想要加入这里的修士足有六七成。 想到这里,那些志存高远的试练者们眼中爆出了光亮,仰慕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人。 “你想去什么地方”齐朝衣问,“马上要开始的是夜试,明日还有朝试,秦暮与剑峰峰主黎稚会将留下的弟子,按能力分给八峰。” 杳杳思索片刻“那就剑峰吧,我剑都买了。” 齐朝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随便的回答。 天色转眼漆黑,星空笼罩下,秦暮开口说道“夜试开始。”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位修士的耳中。 既然夜试开始了,那么还剩下三三两两没能上山的人,自然就失去了这三年一次的机会。 “今年的夜试很简单,”秦暮站在高处淡声道,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在夜色掩映下多了几分诡异,“你们只需要用五行术点燃发放下来的蜡烛即可,三次机会,点燃后蜡烛会记得你的姓名。” “成功者,朝试见。” 说着,试炼场四围遮挡收起,无数白烛出现在众人眼前。 杳杳与齐朝衣走到两枚蜡烛前,见这蜡烛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尝试着点火了,但大多都失败了。 齐朝衣道“这是基础试炼,想要进昆仑,多少要有一些底子。假如没有,也要天赋极强,在天明前悟出五行术才行。” 杳杳问道“那你有吗” 齐朝衣点点头。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然后短促地念了句口诀,指间一个黄纸符箓猛地燃起火焰,将二人周遭点亮了一些。 有火了。 见此,不少修士趁着秦暮没注意到这边,纷纷凑上来说“兄台,借个火儿。” 然而他们话音未落,便被那些木人一样站在崖边的围挡弟子拎着衣领,直接扔出了试炼场。 杳杳看着他们忍不住发笑。 齐朝衣却瞪了她一眼,打断她不合时宜的放松“你呢,你行吗” 杳杳轻轻摇头“我没学过五行术。” 她摊开掌心,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掌,喃喃自语“不过我想,我应该可以试一试。” 就在这时,趾高气昂的女声响起,仿佛一道剑光,劈开了浓重的夜色。 “区区点烛而已,昆仑今年这么低级了吗” 杳杳看去,只见在这摇曳的烛光下,那穿得灿烂奢华的郡主万俟槿,正微微扬着下颌,不可一世地蔑视着试炼场中的所有弟子。 秦暮看她一眼,脸色不变“何为高级” “御剑飞行,”万俟槿十分骄傲地说,“起码要让我有高手过招的感觉吧,现在在做什么逗那些三四岁不懂事的孩子吗” 此言一出,立刻哗然一片。 “你骂谁是不懂事的孩子呢” “嚯,溪茂国真厉害啊,是不是刚落地儿就能御剑而飞了” “哈哈哈,那凶郡主是飞上来的吗” 万俟槿在众修士的调侃中竖起了漂亮的柳眉,然后对着其中一位笑得正欢的大喝一声“风来” “什么” 那人立刻被一股诡异的旋风包裹,他还来不及大叫,霎时间衣服上、脸上、手上便多了几道被风刀割伤的伤痕。 “万俟槿,”秦暮收敛了他漫不经心的眼神,然后猛地一挥衣袖,将那阵风驱散了,冷然道,“倘若你再敢私自动手,我就只好请你下山了” 后者却冷笑一声,面无惧色“没了我,今年的昆仑弟子一个也拿不出手。” 杳杳看着这场闹剧,笑了笑说道“她脾气好大啊。” “听闻她第一次结印是在六岁,是个天才。” 杳杳没再说话,她的目光逡巡试炼场一周,只见有些修士成功点火,已经进入朝试的休息区域,而有的弟子抓耳挠腮,盘膝打坐,妄图在这一夜之内悟出点五行术的窍门来。 而那些因为三次失败,所以大叫打滚、企图作弊的,早就被送下山了。 她看着这一切,然后收回视线,将情绪放平缓。周遭纷杂的声音忽然一下去得很远,杳杳慢慢进入到自己的神识当中。 她回忆着结印的手势,效仿那些修士们的样子,屈起手指,浸没了一会儿。 再然后,她睁开眼,对着灯芯轻轻一点 白烛上“啪”地响了一声。 那声响竟然直接爆开了一朵灯花,簇簇烛火,倏然着了起来。 齐朝衣瞪大了眼睛,他不过是晃神看了看别处,听到声音再回头时,烛火竟然已经被点亮了。 “杳杳,你”他不可置信,“你悟出来了” “不算是悟的吧,”后者笑眯眯道,“应该是天赋异禀。” 夜试通过的弟子,要穿过一道门,进试剑台的另一侧等候。 万俟槿早已走了进来,在一处干燥的石阶上闭目打坐,纵然是在神游太虚的状态中,她仍然微微皱着眉,仿佛正在讥讽与不满。 漫漫长夜才开始,杳杳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齐朝衣扭头看她“你困了” 杳杳道“困不正常吗”不只困,她还饿呢。 眼见着这些修士们一个个都入定了,有的不仅不困,还能提早学了辟谷,就为了能在一万多人中脱颖而出,她看了一圈,心想可真拼啊。 齐朝衣很好奇“你就是临时起意,想来修行的” 杳杳点头“当然啦,我不过是四处走走罢了,你告诉我后,我才知道昆仑在招收弟子。” 齐朝衣疑惑道“可你说,你家来自一个小渔村。” 杳杳“没错。” 齐朝衣“那你又怎么会五行术的” 她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能过夜试算什么”一旁的万俟槿睁开眼,目光不善地盯着杳杳,“那不过是五行峰主的一点小把戏,真正的比试在明天。” 杳杳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喜欢剑峰” 万俟槿道“那是当然。” 杳杳道“那我也选剑峰吧,反正剑都买了。” 齐朝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万宗之源03 翌日,清脆的鸟鸣叫醒了熟睡的杳杳。 她随便靠在一块石头上就沉沉睡了一夜,让齐朝衣佩服不已。 日光穿云破雾,驱散了山中的湿气。 经过一夜,昆仑上的修士少了近乎七成,大家离开等候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试剑台上,看着所剩无几的那几百人,忍不住暗自心惊 这次招收弟子,几乎没给那些毫无基础,一心从零开始的人机会。 他们下山之后,恐怕只能去祁连、蓬莱或是蜀山这种小门派了。 清晨的阳光不错,杳杳揉着眼睛重新走回试剑台,发现昆仑弟子们早早已经在崖边等候,据说朝试为两两对阵,一共三轮,三局皆胜者,即可入门拜师。 她视线扫了一圈,看到自己正对面的那位昆仑女修格外漂亮。 那女子逆着霞光而立,气质强势却不跋扈,五官美艳端庄,眼神沉静。 她身边的弟子在一比之下,纷纷成了背景板。 杳杳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充满好感,于是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那女修有些错愕,不过只一瞬,她也牵起嘴角,让艳丽的笑容冲淡了自身些凌厉的气质。 “姐姐,”杳杳十分自来熟地凑上去,“我会抽到很厉害的人吗” 后者勾起红唇“看命吧。” 杳杳道“哇,原来你可以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画中人呢。” 那女子被她逗笑了“我也是捡有眼缘的才会说,我们只是守卫修士,又不是庙里供奉的十八罗汉。” 她先杳杳一步自我介绍“我叫素蛮,是剑峰弟子,小妹妹,你该去抽签了。” 杳杳回过头,见几百人已经在山前排起了长队,于是点点头,十分大言不惭地说“那素蛮姐姐,你在剑峰等我。” 这话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一旁的万俟槿更是脸色不好。 抽签过后,杳杳和齐朝衣在场外等待了一会儿。 后者率先入场,对手是一名姓杨的年轻修士,那人看起来非常紧张,握着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相比之下,齐朝衣显得格外从容淡然。 然后,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二人迅速交战。 齐朝衣身形极快,剑法则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老练。 他一剑递出,恰好是对方的防御死角。 杨修士连忙慌乱急退,几乎被破空而来的汹涌剑气冲了一个踉跄。 场上“叮叮叮”声不绝,转瞬间,二人已经交了十招,这十招里,齐朝衣大约有六招给对方留了空子等他反应。 然而这位修士却实力不济,竟然一个也没看出。 所有修士都屏息凝神着看向场上专注打斗的两个人,然后将自己放入这场战斗中,猜想自己面对这刁钻的剑,能够想到什么办法抽身而退。 最后,齐朝衣一剑刺出,干脆地结束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战斗。 他拿到了第一场胜利 不少弟子鼓起掌来。 他们没想到这个容貌俊秀、气质温和的修士,剑术竟然如此高超。 杳杳等对方下来后,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要让着他” 齐朝衣道“因为我不清楚他的水平,这种战斗,对方很有可能让我一直处于上风,最后却一招把我拿下。所以我故意示弱,但他却完全没捕捉到。” 原来是这样。 杳杳有些明白了,在战场上,不仅要全力以赴,适当的保留实力也十分重要。 没多久,裁判喊到她的名字,杳杳站起身,将自己的剑从背后的剑鞘里缓缓抽出,因为她年纪小,容貌又漂亮,所以周遭不少弟子都注意到这个红裙少女。 然而一看到她手里的剑,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出色的剑。 但杳杳却不在意,她用袖口将剑锋上沾染的铁锈拭掉,轻巧地甩甩手。 “杳杳,”齐朝衣喊她,“小心。” 她笑眯眯地应了,走入试剑台去。 她的对手是一名和自己年纪年纪差不多的小弟子,脸上满是傲气,神态和万俟槿有几分相似,似乎是因为比人多修剑道两年,所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对方昂首挺胸而来,看也不看场上的对手,仿佛不管对面的是谁,他都已经锁定了胜局。 杳杳握紧冰凉的剑柄,然后微微俯身“请赐教” 她话没说完,那傲慢的小弟子竟然一剑刺出,十分无礼地开了场 这让周遭观战的弟子们纷纷皱眉摇头,如此心性,如果不能历经断筋正骨般的重塑的话,恐怕是不适合修道的。 看着锋利的剑光,杳杳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昔日在家和父亲打闹时,自己总是躲避不及的那根小小木棍。 从小到大,她只要不听话了,父亲就喜欢用木棍轻轻敲她。 而她则会用上趴在地上打滚、钻进桌子下面、爬上树等各种方法躲避。 但父亲很强,她从来也躲不过。 电光石火之间,杳杳的身体率先反应了过来,她斜斜地上前一步,躲过了那破空而来的一剑,然后以右手为基,左手辅助,将自己的剑抵了上去 兵器相交发出刺耳的声响,杳杳用剑峰直直划过对方的全部剑身,然后拧身绕过,长剑收回,再反手一刺 招式瞬间而至,就像这小少年的示威第一剑那样。 对方刚要反击,却发现剑尖已经稳稳地停在了自己的咽喉前。 他不敢动了,额上迅速渗出汗珠。 一招。 这个名叫杳杳的红衣少女,只用一招,就赢了这个傲慢的小修士。 试剑台上风大,杳杳提剑而立,红裙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而她脸上的表情仍然很轻松,很明快,带着几分甜甜的笑意。 她道“我是不是赢了” 后者怒目而视了片刻,“咣啷”一声狠狠扔下剑,转身欲走。 杳杳却道“哎,等等。” 那小剑修回过身,仍然昂着头,不可一世地问“有事” 杳杳笑眯眯道“你的鼻孔可真难看。” 此时试剑台下已是一片沉默,要知道,留下来的这些人中的确会有些修为不凡者,但是既可以留到朝试,那就说明已经不是泛泛之辈。 一招战胜对手,在昆仑门派近百年来,还未有过。 不少人不由得开始打量起这红衣少女来,看她简单的装束,看她发上昂贵的头饰,还有背上那把破破烂烂的剑。 这极不协调的搭配,让她整个人反而神秘起来。 “杳杳,”齐朝衣迎着她走上去,错愕道,“你、你竟然” 后者云淡风轻地挥挥手“小意思,都是躲我爹毒打练出来的。” 杳杳面对的第二位对手是个比那杨姓修士还紧张的少年。 大概是见识到了她剑法的凌厉,在比试开始的那一瞬间,对方竟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因为消极进攻,被一旁的裁判修士给予警告。 杳杳则笑眯眯地执着剑,安抚道“别害怕,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说着,拔剑、起势 试剑台上的少女身姿灵动飘逸,如果不是手中一柄破剑,这几乎算得上是一曲赏心悦目的舞。 然而台下人一饱眼福,杳杳的对手却没这么惬意。 虽然已经战胜了一个对手,但他仍然没在杳杳手下撑过十招。 修士发现,这少女有着极强的天赋,不仅在剑修上基础超常,甚至还直接将他苦学多年才练就的“挹西江”模仿了个十成十。 修士心灰意冷下节节败退,直到退下试剑台。 至此,杳杳再胜 这下,那些一直对比赛漠不关心,静心打坐的修士们也彻底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走到台边,好奇又心情复杂地看着台上衣袂翻飞、翩然欲去的少女。 这边,杳杳收了剑,露出一个很单纯、不掺杂着任何傲气的笑容。 她挥挥手“齐朝衣,我又赢了” 一个时辰后,仅剩下的不到二百名弟子即将开始第三轮试炼。 在之前的比试中,有心者已经将前几名强者记录了下来,其中世家子弟以万俟槿为首,均是强于常人,顺利通关。 另外就是些不好不坏,凭运气过关的。 在这些人名之后,便是今次的黑马。 杳杳二字上,被画了个圈。 不只是昆仑弟子们在看着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她的两次拔剑甚至惊动了剑峰峰主黎稚。 通常他只有在弟子入门时才会出现,然而今天却早早地下了山,与五行峰的秦暮站在一处,一同打量着这个有可能进入剑峰修习的奇怪少女。 齐朝衣早早入场,他的三试运气不错,抽了一个前两试靠运气混上来的。 于是少年尽快结束战局,以绝对的优势,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菜鸡互啄”的幻想。 于是,他成了第三个入门昆仑的新弟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杳杳拿到了属于她的三试签文。 剔透的玉牌上,三个字如云般浮动。 万俟槿。 她抬起头,对上后者倨傲的眼神。 怪了,杳杳想,按说她们排名都十分靠前,没这么容易对上才是。 但这疑虑也是一闪而过,昆仑没给她太多准备时间,试剑台上已经清场,该她们了。 杳杳走到台边,看到石阶上一串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个修士留下的。 虽说真刀真枪的比试难免会受伤,但是那些世家弟子,却一个个分毫不让,哪怕是对方已经认输,他们也要见血才会罢休。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万俟槿,对方面色不善,眉宇间隐隐带着杀气看她时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对手,反而像是看一头待宰羔羊。 于是杳杳轻轻一振手腕,对万俟槿莞尔一笑。 要知道,她那暴脾气的爹,可不止教了她拿小木棍戳人。 片刻后,三试开始。 万俟槿的剑法与人一样狠厉暴躁,剑气如一条来势汹汹的雨龙,带着呼啸的山雨咆哮着奔袭而来。 如此大开大合的剑道,很难在少女身上得见。 杳杳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杀意,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莫名其妙得视自己为仇人,然而生死关头,她也绝不会像前两场那样玩笑而过。 于是她不动。 不少修士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替杳杳着急。 然而她却很冷静,这一招,弱点在于越近招式越老,越老就越容易破,和她爹之前教她的“浮天沧海剑”相比,这个不过是区区过云雨罢了。 就在万俟槿靠近杳杳,即将刺中她的瞬间,后者突然一剑递出 这一剑无比刁钻,像是找准了风暴眼一般,让乖戾的郡主避无可避 如果说万俟槿的剑气是雨云,那么杳杳的剑气就是风。 瞬间,云消雾散 但万俟槿不愧实战经验丰富,她立刻收势,将剑气一敛,换了快剑 杳杳却不退,以攻为守,以快打快 场上剑气密布,站在场外的修士们只能看到两个翻惊摇落的影子。 今次一战,男修们都客客气气你来我往,尚无人能拼到这个地步,而这两个女修,却是直接拿出了搏命的架势。 剑峰峰主黎稚居高临下,看得清场上的战局。 秦暮上前来问“师兄觉得谁能胜不如,我们两人都要” 黎稚沉吟片刻,摇摇头“那个杳杳,能不能活下来尚未可知。” 万俟槿率先沉不住气了,两人的实力不分高下,一时半会儿竟然胶着在了这一处,而她自幼天赋异禀,从没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这让这娇纵了十多年的郡主无比闹心。 咬了咬牙,万俟槿猛地抬头,看向对方时的眼神,逐渐转为狠厉 而杳杳这会儿,也恰好打烦了。 她抽身一退,想要引诱对方前来暴露缺口。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杳杳蓦然感觉到手心一麻,她发现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忽然多了几道飞针,仔细看去,那并不是金属,而是冰 万俟槿则看着这些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冰凌入脉,杳杳几乎立刻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不敢相信这样大的盛会,这样大的家族,居然会和她一个无名氏玩阴的 越来越多的冰针袭来,如果不退,那就是死。 杳杳一念之下,忽然一横手臂,剑气平铺而去 昆仑山上栖息在叠翠奇景中的千万飞鸟,皆因此而动,直向天阙。 六鹢退飞 剑气排山倒海般袭来,冰针掉落,万俟槿在杳杳这不要命的招式里慌了神,她连忙急撤,却晚了一步,竟然直接被迎面的冲力刮伤了皮肤。 “啊” 她惊呼一声,捂住手臂,立刻有血丝顺着指缝透出。 杳杳这一剑使出,剑身寸寸断裂,然后她晃了晃,觉得那冷气直逼心脏。 这时,一个人却扶住了她。 杳杳扭头看过去,只见是那个叫素蛮的漂亮女修,后者皱着眉头,十分担忧地看向峰主的方向,朗声问道“师父,谁赢了” 黎稚面无表情地回答“万俟槿。” 在试剑台外,若非视力极佳,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杳杳被暗算了,他们只觉得是万俟槿剑术高超,连最后这同归于尽的一招都能接下来。 于是修士们纷纷鼓起掌来。 这实在是很精彩的一场战斗。 杳杳却很气闷。 她虽然不至于被这冰针冻死,但也算是受伤了。 “你还好吗”素蛮问道,“伤了” 杳杳想了想,没说实话“热身没做好,抽筋罢了。” 素蛮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没再多问。 既然输了,那么杳杳就算是失去了进入昆仑的机会,她遗憾地想,自己真是胡闹了一趟,还白花了一把剑的钱。 然而正当她打算拍拍裙子走人时,忽然,山门一侧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声音不算大,却吸引了所有修士们的注意力。 只见山门中又出现了一个人,他着昆仑宽松长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脸上扣着一半暗银色的面具,气质有些诡异。 那人淡漠的视线扫过试剑台上所有人,最后,居然停在了杳杳身上。 “黎稚师兄,那名弟子可否给我”那人问。 声音不高不低,如淙淙溪水。 黎稚略显意外“今年桃峰也要收弟子了” 那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峰主的眼神未动,只等他回答。 黎稚沉默片刻,然后点了头“如果风师弟喜欢,那便收了吧。” 那姓风之人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自山门前走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注视里,一直走到杳杳的面前。 他捡起扔在地上仅剩的剑柄,递给杳杳。 而后说道“我是风疏痕,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叔了。” 咦 杳杳有些愕然,她没想到自己输了三试竟然也能入门。 可这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还有机会 于是她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从善如流、声音清脆地喊“师叔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万宗之源04 试炼结束,昆仑共招收弟子百人。 在这其中,剑峰只留下了二十,算是严中之严了,其余弟子则按照能力分给其他几峰。 辅峰有三,桃峰最末。 别的峰主前都有弟子排队,桃峰这边却空空如也。 杳杳等了很久,才等到那戴面具的师叔来她们领走。 齐朝衣去了剑峰,而桃峰的新弟子除去杳杳之外,还有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很明显对分配结果十分不满意,嘟着嘴站在原地,眼圈红红的,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 风疏痕走过来,像是领两个迷路的孩子回家。 这人虽说是他们的小师叔,但是年纪很小,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广袖长袍,衣带当风,很随意地系着长发。 他露出的半张脸眉目清隽,眼侧有一颗痣,颜色非朱非赭,眼尖的人立刻便能注意到。 “道服在这里,”他俯身将衣服分别递给两个女孩,“其余回峰再领。” 那漂亮小姑娘忽然哭得梨花带雨,跺跺脚,表情委屈,对着风疏痕大喊“我不要去桃峰,我要去筑峰” 在入选弟子表明诉求后,峰主便会进行小小的测试,这小姑娘在最后落到了桃峰,显然是没通过筑峰的测试。 风疏痕面对弟子的无理却并未动怒,神色反而比与黎稚说话时温和许多。 杳杳伸手拍拍对方的肩“别哭了。” 那小姑娘满脸泪水,狠狠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杳杳看看她,然后慢吞吞道“那你哭吧,我和小师叔先回峰了。” 她不再笑了,看那少女时,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警告意味“试剑台位置靠下,晚上会有狼,你自己想清楚。” 风疏痕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杳杳吓唬人。 不过这一招的确奏效,那小姑娘听到她这样说,立刻收了眼泪,眨眨眼,不敢继续造次,生怕被师门扔在这里喂狼。 其实杳杳并未说错,试剑台位置较低,晚上偶有野兽出没。 而这也就意味着想要从试剑台去到各个峰,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 “小师叔,”她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忍不住问,“我们不能御剑吗” 风疏痕看向杳杳“你会御剑” 杳杳理直气壮“当然不会了,可是这么高,我们走上去岂不是天都黑了。” 风疏痕笑道“错了。” 杳杳“” 风疏痕道“是刚好可以赶上明天日出。” 杳杳“” 一听这话,那小姑娘瘪瘪嘴又要哭了,但是她大约是看出了师姐和师叔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只敢自己默默委屈,不敢哭出声。 既然上山这事没什么转圜余地,杳杳也就不再强求。 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落在了师妹身上。 杳杳率先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杳杳。” 那小姑娘早就见到了她在试剑台上的惊鸿一剑,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我叫傅灵佼。” 说完,就死死闭上了嘴,任凭杳杳再怎么搭话,也再无反应。 好在山中不算静,杳杳可以感觉到整座昆仑的蓬勃生气。 桃峰位置偏僻,起先他们还能看到昆仑弟子,慢慢地,周围变得冷清起来。 飞鸟发出鸣唳,水声与风声融合在一起,而在石阶两侧的密林里,还会偶尔跑过去几只黑影,似乎是山上的野兔子或是野狐狸。 走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层叠的山峦变得陡峭,桃峰便出现在了眼前。 杳杳见到这座峰的第一瞬间,只有惊叹。 与漫山新绿的其他峰不同,桃峰上种满了桃树,现在又恰好是桃花始盛开的季节,于是整座山峰都被深浅不一的桃粉覆盖了。 大片大片,犹如波浪一般浮动的繁花出现在眼前。 这一刻,连一旁的傅灵佼也忘记了不开心。 又走了一阵,他们进入到山中,那些修筑的瑰丽宫观彻底消失了。 杳杳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山门,忍不住想他们这一峰果然够穷 正殿比山下那个不只破败了多少倍,两侧偏房都掩在绿树松竹之后,最北倒是有一处很大的练武场,模样和试剑台差不多,但是要小上几圈。 从他们的位置向上看,还有一些建筑在山间,只是不知作何用途。 正殿前有一名少年正慢慢扫着地,听到脚步声,他侧头看来,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师叔,这是、这是”他扔了笤帚,“这是新弟子吗” 少年瞪着眼睛,又惊又喜,搓搓手,生怕吓到两位小姑娘,笨拙又朴实得不知如何是好。 风疏痕“阿啼,你师弟呢出来见见师妹。” 杳杳看看自己那满脸傻气的师哥,慢悠悠道“原来不是只有我们三个啊。” 风疏痕听后笑道“桃峰人丁兴旺,算上你们,一共师徒六人。” 小师妹一听这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人数,更想哭了。 桃峰的拜师礼简单得很。 别的峰又是沐浴又是磕头又是敬茶,一通流程走下来恨不得要到后半夜。但是在这里,一起吃一顿饭,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的师父名为春方远,一位慈祥的耄耋老人。 除了那名为江啼的大师兄外,他们还有个二师兄林星垂。 杳杳是个很容易熟起来的性格,加之桃峰人少,她和小师妹灵佼把酒一敬,这入门礼就算是成了。 春方远看着没有修真之人的仙风道骨,倒是像个胖胖的弥勒佛,而且烧得一手好菜,见峰中来了两个新的小朋友,高兴之下多炖了一锅肉,边喝酒边热络地给徒弟们布菜。 “练气筑基需要赶早,江啼和星垂都是很小时便跟着疏痕修习,你们两人也要快快跟上进度才是。” 春方远呷了一口酒,十分惬意地说。 风疏痕用三指撑着酒杯转了转,笑道“杳杳剑法不错。” 刚刚听说了朝试上那件事的师兄弟两人都很好奇。 江啼问“杳杳为什么没去剑峰” 相较于大师兄的直白,林星垂机灵多了,他一捅对方的手臂,摇了摇头。 “别问了。” 显然是怕触动师妹的伤心事。 但杳杳其实并不觉得桃峰有什么不好,她十分感谢同门的善意,于是弯着眼睛笑起来,慢慢把口中的竹笋咽下去。 “我喜欢这里,”杳杳道,“很漂亮,很清静,其他弟子没福气。” 最主要是,她感觉到了许久未见的轻松。 她这话说得漂亮,师兄弟两个人立刻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告诉杳杳桃峰有多么舒适不必参与一月一次的会试、桃子很好吃、山南还有葡萄藤、甚至连野味都多一些。 小师妹受到冷落,撇撇嘴,把筷子搁在桌上“我吃好了。” 说完,她也不顾春方远喊她再吃一口,便径直走了出去地方太小,就剩两间房,傅灵佼早就认准了朝南的那一间。 面对娇气又脾气古怪的老小,江啼和林星垂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新奇。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对异性产生朦胧兴趣的时候,风疏痕把酒喝完,没说什么,反而是问杳杳“吃饱了吗” 杳杳笑眯眯道“当然没有。” 春方远立刻乐呵呵地说“还是老三给面子。” 自拜师之日开始,修道就算正式开始了。 每日卯时起床洗漱吃早饭,辰时之前开始练功。 在内功心法与剑法全部温习一遍之后,便要学新的剑式,一直到午饭前方能休息一阵。下午时则是文课,例如淮南子青蚨志等典籍他们也要了解,偶尔春方远还会抽查背诵。 桃峰一共师徒六人,春方远剑道不过尔尔,所以平日里的实战课的都是由风疏痕教授。两人相差六十岁,却师兄弟相称,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杳杳也并未询问过。 这里的井井有条,足以让人忘却一切世俗烦恼。 杳杳有时会想,其实桃峰才是修道者真正追求的与世无争、大道逍遥 刚入门,练气和筑基都是大事,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辟谷。 拜师小半月,从早到晚四餐顿顿不差,杳杳有时候都会迷惑。 原来出门在外比在家吃的都要好 对此,江啼解释道“主要是师父做饭太好吃了,唉,辟谷真难啊。” 林星垂道“也是我们心不恒。” 杳杳“松弛一些嘛,反正师父乐在其中。” 半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她摸清整个桃峰。 这里是个天然的乐园,位置南偏西,日照充足,山上很多水果都味道不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山中动物种类繁多,和猴子抢桃树的事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一次。 飞鸟走兽、花果飘香。 这种身在尘嚣的烟火红尘,是与桃峰一涧之隔的昆仑主峰所不具备的。 这天的午饭吃过,杳杳靠在石凳上往口中扔青枣。 一门弟子四人,江啼热于研究符箓,林星垂偏好铸炼,傅灵佼暂时还没从入错门的悲怆当中出来,半个月光顾着哭哭啼啼,至今没看出有什么爱好。 而筑基此事虽然非一时半刻可以成功,但杳杳却显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的半个月,等于大师兄江啼的一年有余。 天降奇才,桃峰上下,连桌椅板凳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大师兄江啼十八岁,五官柔和气质温润,对待山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有耐心,但难免有些温吞。而林星垂恰好和他互补,剑眉星目,机敏锐利,对山中一切好吃好玩的都了如指掌。 于是,相比较江啼直白的快乐,林星垂则告诉了三师妹许多生存法则。 “别的不说,小师叔的话你一定要听。他叫你背书,通常情况下你是可以背不出的,但是他若让你练剑,你必须要会。” 看着二师兄严肃的表情,杳杳好奇道“可是小师叔脾气很好啊。” 林星垂道“呵,天真。” 见师妹满脸怀疑,一肚子鬼主意的二师兄提议道“不然今天你就说,昨天的剑法没学会,看看小师叔会是什么反应” 杳杳眯了眯眼,玩心大起。 “可以,但我要三斤山葡萄” 林星垂“成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万宗之源05 午休一过,练功时间到。 杳杳在练武场掂了掂手中的木剑,和林星垂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后乖乖在一旁站好。 不多时,风疏痕出现在弟子面前。 他似乎是刚刚睡醒,灰色长衫松松垮垮地穿着,长发未束,平日里系头发的带子勾在手腕上。而脸上暗银色的面具,则遮住了大部分困倦的神色。 风疏痕的笑容有些散漫,一点身负重任的威严都没有。 站定在弟子们面前,他问“昨天你们学的是昆仑剑式四,都记得吗” 大家纷纷点头,连疏于剑道的傅灵佼也乖乖练了。 然而杳杳却转转眼珠,摇头“没有。” 此言一出,不知情的人都有些愕然。 她学剑最快,倘若没学会剑式,一定不是因为笨,而是因为懒。 风疏痕看看杳杳,问她“昨晚做什么了” 杳杳天不怕地不怕“去后山玩了。” 江啼和林星垂立刻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他们似乎都能料想到,一向脾气温和的小师叔会因为这句话发多大的火。 连小师妹也茫然了,一头雾水地看着杳杳。 傅灵佼“你是不是疯了” 然而风疏痕仍然表情淡淡的,径直走到杳杳身前。 下一秒,她几乎没有看清楚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一枚树枝破空而来,剑气四溢,恰巧是昨日剑法所学的起势 杳杳的动作快于意识,立即抬剑格挡,然后顺着锋芒所指的方向反手一撩,身形闪转,已经完成了走位 这一招如行云流水,灵动又秀逸。 杳杳愕然握着木剑“小师叔” 风疏痕看着她“这不是学会了吗” 杳杳“” 弟子学会了剑式,可风疏痕却没有笑“为什么撒谎” 他不笑时五官中的亲和尽数消失,神色淡然,目光中隐隐带有风雷。 杳杳立刻卖了林星垂“和二师兄打赌,看我没学会这招,你会不会生气。” 林星垂一惊“小师叔,我知错了” 风疏痕问道“赌注是什么” 杳杳道“三斤山葡萄。”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忽然扬起嘴角,一甩衣袖“瞎胡闹,至少四斤。” 杳杳“” 闹归闹,剑法还是要继续学的。 风疏痕别的时候好说话,但是在习剑方便却向来说一不二,他拿起教习的木剑回身对弟子们说“今日不仅要复习昨日学的,还要把昆仑剑式其五学会。” 江啼听后叹气“剑峰怕是都练到第四册了。” 杳杳很好奇“为什么你和二师兄还在和我们从头学” 林星垂“学不会呗。” 杳杳继续问“那小师叔就一直教” 江啼道“来来回回教了几年,都是第一册。” 杳杳忍不住打心眼儿里敬佩小师叔,怎么也教不会弟子这件事很打击人,但他非但没有放弃,反而仍旧耐心十足。 她琢磨着,看来什么复习预习学会,很有可能只是对自己说的。 今日的剑式五并不难,风疏痕拿起剑,轻声说“你们仔细看。” 虽然已经见过几次小师叔用剑,但杳杳每次都还会被他的身法所吸引。 她见过会用剑的人不少,但是能像风疏痕一样做到静时停云、动时惊尘,将每一剑都用得精准、刁钻、恰到好处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在汹涌无穷的剑气中,傅灵佼微微后退了半步。 她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力量,但是这力量却并无杀意,只是如被日月而引的潮汐一般,澎湃如海,但是广博、温柔,可以容纳一切。 也可以吞噬一切。 一式结束,风疏痕收剑,微微侧过头,面具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学不会没关系,”他说,“但是一定要学。” 杳杳暗自想,自己用的着木剑,威力大约只有小师叔的不到一成。如果对方用起他自己的剑,那么一百个自己也不是对手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直白地问“小师叔,你的剑呢” “怎么”风疏痕看向杳杳,“你要用吗” 杳杳连忙摇头“不是的,就是只见你用木剑,想看看你的佩剑。” 风疏痕道“等你学会这基础十式。” 杳杳接着又问“那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剑吗” 这倒是提醒了风疏痕,他看向二弟子“星垂,之前的如何了” 林星垂有些惊讶“要用我铸的剑吗” 少年眼眸亮晶晶的,显然是对师叔这个决定感到兴奋,他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一批都已经做好了,次品不少,但是有一把是我造出的第一把极品。” 风疏痕笑道“杳杳可以保持期待了。” 杳杳立刻举手“那我今天就能全部练会” 江啼感叹道“唉,果然有奖励就有动力。” 日头西斜时分,剑习课即将结束。 风疏痕提前回正殿热酒了,杳杳则跟着师兄们收拾练武场。在拿起小师叔的木剑时,她忽然好奇地问“大师兄,师叔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江啼想了想“记不得了,好像是从某天开始,忽然戴上的。” “不是因为受伤了” 憨厚的大师兄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家师妹脑子里全都是绝顶高手在决斗时惨遭毁容的猜想。 江啼道“不是,不过小师叔从那时起,便没有摘过面具了。” 杳杳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不多时,她帮着师兄们收拾了练武场,转身去喊傅灵佼。 后者正满脸不开心,捶着因为长时间举剑而酸痛的手臂。 见杳杳走近,她微微扬起下颌,眼眸中满是警惕“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说要吃饭了,”杳杳露出和气的笑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你别怕。” 傅灵佼咬了咬嘴唇“不用你假惺惺的” 说完,她将木剑朝地上一掷,转身跑去正殿了。 杳杳忍不住奇怪,自从小师妹入门以来,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说话不是夹枪带棒就是大喊大叫,完全不能心平气和可她今早还在和大师兄正常交流呢。 奇怪了。 这么想着,她捡起对方的木剑收好,转身跟着师兄们回了正殿。 回去的时候春方远已经做好了饭。 在修剑道方面,他并不像风疏痕那样上心,更多的则是给予弟子们生活上的关怀比如一定要吃好,哪怕学不会辟谷;再比如一定要早睡,不许熄了烛又摸黑看书;再再比如要背一些过去的藏书典籍,反复巩固昆仑心法。 两人一文一武,堪称素质教育。 小师叔吃的不多,入夏之后,他每天还是烫一些酒,在弟子们吃晚饭时背靠着天边的流霞,一口一口将之啜饮殆尽。 杳杳端着饭碗蹲到风疏痕身边。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呢”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满山的桃花,“赏花” 风疏痕道“随便看看。” 见杳杳不说话,他将视线收回,看着她“剑式学会了” 风疏痕表情似笑非笑,显然是在揶揄杳杳和林星垂联起手来戏弄他的事,这让很久没感受到良心存在的杳杳,多少有些愧疚。 她嘀嘀咕咕地说“早就学好了,那么简单的东西。” 风疏痕看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都在专注春方远的那锅东坡肉,并未注意到这边,这才开口纠正“你认为简单,但别人却未必。尤其是同门之间,阿啼和星垂的资质不在于剑道,学起来难免吃力。” 杳杳却不以为然“大师兄好符箓,二师兄喜铸剑,而且都颇有造诣,师妹虽然暂时没看出什么天赋,不过我知道她在看峰上的藏书。” 风疏痕有些好奇“什么书” 杳杳道“天工巧,大约是机关术一类的。” 她看看对方的神色,继续说“所以也没必要一直要求他们钻研剑道,可以把精力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啊。” 风疏痕问她“如果危险袭来,你会第一时间拿起你的剑吗” 杳杳点头“我会。” 风疏痕道“可他们不会,我至今没有让他们与剑熟悉,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与师兄不能再保护你们” 杳杳打断对方“还有我呢,师叔,我可以保护。” 风疏痕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杳杳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叔充满了秘密。 忽然,后者笑了,他看着杳杳眨眨眼,说道“这样吧,我教你一个剑法,如果你学会了,我就不逼其他人,如何” 杳杳笑得像个小狐狸“那我要加注。” 风疏痕“加什么” 杳杳道“如果我学会了,小师叔你就把面具拿下来一下吧。” 风疏痕听后扬眉“谁教你讨价还价的” 杳杳嘿嘿笑道“不是你今天嫌我和二师兄赌注太少的吗,现在直接与你本人打赌,我觉得摘面具刚好。” 风疏痕此时恰好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他将酒壶放到地上,思忖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就这么定吧。” 杳杳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那一言为定” 风疏痕笑着拍上去“一言为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万宗之源06 自那天起,风疏痕便给杳杳开了小灶。 他的住所在正殿以西,位置十分偏僻,与正殿有回廊相连,嶙峋怪石与葳蕤修竹为掩映,小路崎岖,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天堑峡谷。 而风疏痕的小楼,则有一半悬空山崖之外,飞檐斗拱扬起,直指天阙,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鹰隼。 杳杳第一次去的时候感叹“神仙住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但此时她却捂着脑袋眼泪汪汪。 风疏痕说了教她练剑,那是就一点不会含糊的,杳杳本就有一些修剑底子,但是和昆仑的心法却不完全相匹。 而且她因为修习过快,诸多剑式在没能完全掌握时就已经定型了。 所以风疏痕要做的,就是正骨。 “你的身体记忆力太强,无论所使剑式是对是错,都能很快记住,”小师叔此刻拿着一柄木剑,站在杳杳身前,“所以切勿偷懒马虎,不然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杳杳委屈地摸摸头“我已经学会十式了,不是说好学会就行吗” 风疏痕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可你学会了吗” 想起这段时间二人切磋时自己被揍的惨状,杳杳立刻摇头,决定还是老实点。 风疏痕道“你只是将它们记住了,但其威力却只摸到十之一二,再说了,我指的学会并非是会用,而是可以战胜我。” 杳杳瘪瘪嘴“那就是出师了呀,小师叔你说话不算话。” 风疏痕“哦” 杳杳“我知错了” 风疏痕“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前方空地“从一到十,再来一次。” 通过这段时间的近距离接触,杳杳才明白为什么所有弟子都害怕小师叔,哪怕连峰主春方远,和自家师弟说起事来也是有商有量。 因为他虽然看起来脾气平和,但却是实打实的不好惹。 想到这里,杳杳叹息一声,拎着木剑,乖乖起势。 风疏痕看着她将十式从头到尾复习了一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不是觉得很枯燥了” 杳杳问道“可以学第二册了吗” 风疏痕道“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先教你一招新的剑式。” 杳杳发觉他在说话时,手中拿着一柄剑,并不是他们平日里训练用的木剑,剑身长而薄,通体银色,剑柄上有翎羽样的纹理。看起来并不像是一把寻常意义上的武器,更像是一把藏品。 这是杳杳第一次见风疏痕用他自己的剑,也是第一次见他正经舞剑。 “看好了。”风疏痕道,然后一剑刺出。 他向来气质温和,给弟子们做示范时剑意中也毫无戾气,然而今天却不同。 在他使出这剑式的瞬间,天上的云仿佛同时凝固了,昆仑山间所有声响尽数消失,杳杳只能看到破开云雾的无数剑光。 这一剑如星如火,杀意裹挟着剑气汹涌而来,杳杳忍不住退了一步,而风疏痕仍然是淡淡的,衣袍翩然,仿佛手下如此狠厉一剑,并不是他使出的。 这柄剑的剑峰薄却锋利,哪怕是杳杳离得很近,却也只能看到数道光芒,仿佛羽毛飘落,轻盈无声,却暗藏杀机。她虽然学剑不多,却也能感受到这个剑式中劈天裂地般的威力。 片刻后,风疏痕收势。 “烽燧星落,看清了吗” 杳杳点头“看清了,但还没学会。” 风疏痕笑道“看一遍就能学会,那还要我这个师叔做什么” 杳杳好奇地问“小师叔,这就是你的剑吗” 风疏痕抬手将长剑递过来“它叫飞鹘。” 这剑看着轻便,但却十分压手,杳杳接过来时险些没有拿住,她眨眨眼,连忙握好,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想到风疏痕使用它时轻巧的样子,杳杳忍不住再次佩服小师叔。 “这一招足以让你保护你的师兄弟,”风疏痕道,“好好学吧。” 杳杳应了,而后忽然问“小师叔,我能不能先去剑峰一趟” 风疏痕扬起眼睛看她“怎么” “有一位姓齐的弟子找我,”她如实说,“是我在昆仑山下认识的朋友。” 风疏痕回忆了片刻“齐朝衣” “咦”杳杳十分惊奇,“你记得他啊” “是剑峰很出色的弟子,听黎稚师兄说,也许在三个月后的试剑大会,他可以拿第一名。” 杳杳若有所思“他的确很厉害。” 风疏痕笑道“你不厉害” 杳杳“我更厉害” 笑过,风疏痕将飞鹘取回,然后从一旁拿了酒壶“正好我准备去百草峰打些药酒,一起吧。” 杳杳立刻高高兴兴地放好木剑,两个人顺着另一侧的小路下山。 她来桃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一直没离开过。不过除去禅峰、剑峰、五行峰之外,昆仑几峰之间联系并不算十分密切,大家只不过修习同样的心法和基础剑法,其他内容都互不干涉。 “上次只见过秦暮和黎稚两位峰主,那禅峰呢”杳杳在化身为好奇宝宝,跟在风疏痕身旁喋喋不休。 “禅峰峰主就是昆仑掌门,正在闭关,大概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 杳杳奇道“十多年那还出来吗” 风疏痕笑道“看心情。” 杳杳道“那你会闭关吗” 风疏痕“不会,我闭关了谁管你们” 杳杳“” 风疏痕没听见声音,回首“很失望” 杳杳“不敢不敢” 风疏痕笑道“是不敢不是不想啊” 杳杳“我错了,我回去重练一遍。” 想要从桃峰到达剑峰,需要穿过三座吊桥,桥下是经年不散的云雾,山涧百丈深,从上往下看,摇摇欲坠,恍若仙境。 正当杳杳和风疏痕快要走到对面时,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名玄衫少女。 对方虽然远不如上山那日穿的那样奢华灿烂,但普通的昆仑服饰也无法掩盖她身上的矜贵与傲慢。 见是杳杳,她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我当是谁,原来你还在昆仑山上。” 杳杳悠然道“不然去哪儿我都是正式弟子啦。” 万俟槿一怔,随即有些恼怒。 她周围站着两名剑峰弟子,虽然暂不知时何时入门的,不过对这郡主的态度却十分恭敬殷勤,其中一个立刻瞪了杳杳一眼“出言不逊,向郡主道歉” 风疏痕神色不动,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弟子。 “为什么要道歉”杳杳无辜又好奇地问,“我在陈述事实啊。” 万俟槿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位长辈站在旁边,她看看风疏痕,然后倨傲地问“你是那个姓风的” 那日黎稚在试剑台上喊出“风师弟”三字,她便记住了。 风疏痕和善道“郡主有何指教” “姓风却只在无名峰上做个师叔”万俟槿表情有几分古怪,有些可惜,但更多的则是讥诮,“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喊黎稚师兄喊得这么心悦诚服” 杳杳忽然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万俟槿,长幼尊卑,你没学过吗” 后者顿时有些愕然,她还是第一次见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冷笑“想替你师叔出头好啊,那你可知我是郡主,见了我,你也是要下跪的。” “别做梦了,”杳杳毫不客气道,“风师叔是昆仑的师叔,除非你此时此刻把自己除名,否则就要守礼。而你不过只是溪茂国的郡主罢了,什么时候你爹请我去当了你国子民,再求我对你下跪不迟。” 万俟槿被遥遥这一番话气得脸色发白,她从未被如此无礼对待过,登时急火攻心,竟然直接拔了剑。 剑锋锐利,直指杳杳。 一旁的风疏痕眉头动了动,目光落在这刁蛮郡主脸上。 杳杳却挑眉问“你确定吗私自比武是要被逐出昆仑的。” “谁敢”万俟槿虽然仍旧声色俱厉,但眼神却开始躲闪,明显是怕了。 她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弟子,那些人有苦说不出,她便从未遭到过责罚。但是今日如果动武,却不同于往日。 “我只不过是教训出言不逊之人罢了” 万俟槿愈发心虚,只是强自镇定。 杳杳耸了耸肩“想打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你身后一群跟班走狗,功课闲散,但我不同。所以不妨等到四个月后的试剑会” 她目光如电,漂亮的脸上罕见地没了往日的笑容。 “到那时,我陪你打。” 说完,杳杳转身抬手“小师叔请。” 风疏痕笑了笑,很给她面子,直接从吊桥另一侧的小径离开了。 万俟槿则瞪着二人的背影,久久缓不过神来。 直到走出很远,杳杳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满心疑问,尤其是小师叔的姓氏,但却莫名觉得不该问。 风疏痕侧头看着她,见她并没有扬眉吐气的快意,反而忧心忡忡,于是忍不住笑问“紧张觉得自己说了大话,其实没信心战胜她” 杳杳点点头“她挺强的。” “你的六鹢退飞也不差,”风疏痕道,“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她的剑法很扎实,而且还会五行术,”杳杳有些懊恼地说,“如果我也能在用剑的过程中,以五行术来对付她就好了。” 她伸出手,努力打了打火,但却不得之前的要领。 “那日你输给她,我并未见到你懊恼,”风疏痕忽然道,“我很好奇,你不生气吗不气她暗算了你” 杳杳思索片刻,回答道“并没有规则说不可偷袭暗算,所以我技不如人,没防住她,也算输得心服口服。毕竟修道这条路,也不尽是心思纯正的人,而且那次输了没关系,我不是很幸运被你捡回桃峰了吗”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轻轻扬起笑“还有四个月,足以让你胜过她。” 杳杳道“小师叔,你教我的那招烽燧星落能不能用来对付万俟槿” 风疏痕思忖片刻“此式威力颇大,如果用在一般的切磋上,恐怕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我不赞成。” 杳杳郁闷道“那怎么办啊” 风疏痕听后笑了“你以为我只会一招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万宗之源07 绕过重叠山峦,转眼间,剑峰已经到了。 比起桃峰的山花烂漫,剑峰显得陡峭而嶙峋,仿佛是远古之神的佩剑,自天而降插入这天地之间。 一路将杳杳送到吊桥上,风疏痕看到齐朝衣正在对面。 见到桃峰的师叔,少年抱了抱拳,恭敬道“师叔好。” 风疏痕点头,叮嘱杳杳“早些回峰。” “是”杳杳乖巧答应,然后满脸笑容地转过身,和少年一同走入剑峰深处。 二人并肩行走,身着的玄色服饰并无什么明显不同,只是衣领上的绣纹有些差别,齐朝衣那是剑纹,而杳杳衣领上的,却很难辨别。 沿途偶尔有剑峰弟子路过,却无人打招呼。 “杳杳,我听说桃峰”齐朝衣想了想,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表情纠结地看着对方,片刻后,才下定决心一般说,“桃峰不是什么修习的好地方,要不要我和峰主商量一下,把你调来剑峰,以免耽误你的天赋。” 杳杳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柳条,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我都拜师了,而且桃峰很好。师父好,师叔好,师兄弟们也好,我才不走。” 她甩了甩柳条“据说剑峰人才济济” 齐朝衣颔首“是。” 杳杳笑道“又听说,你成了新弟子们中的第一人” 齐朝衣被突然夸奖,脸上不由得一红,腼腆地摇摇头“不足挂齿。” “你不用谦虚,朝试那日我就看出来了,你比很多人都厉害,”她笑眯眯地转过身,倒着走,“所以呢,我就不去剑峰抢你的风头了。” 齐朝衣一怔,低声说“我倒希望你来。” 杳杳没答话。 她把玩这柳条,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之前你和我说,剑峰有什么” 齐朝衣这才想起来将对方邀请过来的目的,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是六十年前,摘星宴上的那些宝物。分发到剑峰的这个有几分古怪,我想你懂得多,所以喊你来看看。” 杳杳很好奇“分发每座峰都有吗” 齐朝衣点点头“是。” 怪了。 桃峰已经许久没有别峰弟子涉足,而他们也很久没去别的山峰了,对这件事全然不知,看来昆仑完全把他们忘了啊 这个认知多少让杳杳有些郁闷,虽然她并非事事争抢的人,但是特意被忽略的感觉却并不好受。 更何况,这个被特意忽略的是她的师门。 齐朝衣察觉出她神色有异,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杳杳立刻扬起笑脸“没事,我们去看看那样宝物吧。” 日光下,她虽然脸上犹带稚气,但笑起来却有种绝尘的漂亮,仿佛是生于优越环境的天生贵气,加之神色恣意蓬勃,让整个人看起来都在闪闪发亮。 齐朝衣怔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也露出笑“走这边。” 两人深入剑峰之中,路过了气势恢宏的大殿,又遇到了奇巧的亭台楼阁,在层叠的翠丛中,杳杳终于见到放置六十年前,摘星宴宝物的地方。 “摘星宴你可知道”齐朝衣一边带着她继续走,一边说道,“这是每甲子举办一次的修者盛会,但凡能在摘星宴上夺得桂冠,便能将各大门派带来的宝物收入囊中。而且已经连续一百多年,都由昆仑主办了。” “略有耳闻,”杳杳答道,“那些宝物都堆积在这里吗” 她看向眼前这座高塔的匾额。 万物塔,名字起得倒是很波澜壮阔。 塔前围着不少弟子,看来分发宝物这件事儿,也算是昆仑的一大盛况了。杳杳与齐朝衣一同走过去,有人认出了这玄衣少女就是朝试当天,以一招六鹢退飞,横空出世的黑马。 大家三三两两地盯着杳杳,并不避讳地讨论。 “据说入了桃峰,再强的天赋也没了,可惜。” “之前收的那两个弟子,连月试季试都不参加,基础剑法还没学会呢。” “啧,那桃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峰主和那个师叔都很古怪。” 杳杳皱起眉,觉得十分刺耳,然而等她一眼扫过去时,那几个议论的弟子却又纷纷闭上嘴,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他们才不懂,”她并不压低声音,“师父宽厚又会烧一手好菜,小师叔的剑法胜过我千百倍,大师兄二师兄各有精通,小师妹长得还漂亮桃峰有多好,旁人根本不知道。” 齐朝衣伸出手拍拍杳杳的肩“对不起,不该带你来这里。”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也想开开眼,看看都是些什么宝贝。” 竟然还要瞒着桃峰,偷偷发放。 绕过人群,二人来到塔前,只见在一段蓝色绒布上,摆着几颗珠子,其颜色微微泛红,内里如有流火,十分好看。 齐朝衣指指那珠子“就是这些发给了剑峰。” “咦”杳杳有些惊讶地将那珠子拿起,“居然会有这个。” 一旁的剑峰弟子见她伸手便拿,有些不悦“你不要弄坏了啊。” 杳杳道“才没有那么容易坏呢,这是重明鸟的目珠,如果它自然死亡,四个眼珠都会化为琉璃状,取下之后可以照明,也能用它视远物。”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几只根部深红发黑的羽毛“这是重明的翎羽,看样子,它应该年岁很大了,是老死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那剑峰弟子不客气道,“你不是桃峰人吗” 杳杳道“当然是师父教我的了,再说,桃峰就不该知道这些吗” 桃峰有藏书十万,光是看就要看几辈子。 这些别峰弟子,还真是孤陋寡闻。 她随意地把重明鸟的眼珠放下,拍拍手,走到另一处去了。 这些其他门派进贡来的宝物说是贵重,但在杳杳看来也不过尔尔,别说是重明珠了,就连鲛人泪她都有一大把当弹球玩呢。 看过了据说可以传音的青铜鼎,还有能识别魔气的墨玉,甚至还有一坛据说酿了几千年的青梅酒之后,杳杳甩甩手,有些意兴阑珊。 齐朝衣倒是看得兴致勃勃“咦,那不是虚无之海的什么来着” “玄鲸骨,”杳杳道,“可以入药,也可铸剑用。” 齐朝衣奇道“我发现你什么都知道,这全都是在桃峰学的吗” 杳杳笑了“是也不是,我有个很有意思的爹。” 齐朝衣“怎么有趣了” 杳杳想了想,回答“他的最大愿望是拿烛九阴泡酒喝。” 齐朝衣“” 不一会儿,宝物被尽数取出,各峰按顺序取走。 杳杳冷眼看着,忽然问齐朝衣“为何桃峰在昆仑是这个待遇,你在剑峰,听到过什么吗” “没有,”齐朝衣也困惑不已,“自朝试那日之后,我几乎没再听人提起过桃峰了。” 杳杳皱起眉头,看向那个掌管此事的剑峰弟子“桃峰的宝物在什么地方” 那人一怔“桃峰峰主并未说这些东西里还有送给桃峰的。” “不是八峰都来吗”杳杳明知故问,“怎么,叫我白跑一趟吗” 剑锋弟子被噎得暂时无话可说,瞪着杳杳,有些恼了。 掌门闭关多年,而他执掌的禅峰又耽于修行,于是将一切门派事务都交给剑峰峰主做决定。久而久之,这些剑峰弟子也就默认自己高人一等。 尤其是眼前这位,入门几年,还从没见过哪个新来的弟子敢出言顶撞。 “你一个新弟子,竟然如此放肆”他按了按腰间佩剑,语气不善,“虽然昆仑不许私下比试,但是若有人不懂长幼尊卑,还是可以教训的。” 杳杳无辜地问“我不过是求个公平,怎么就成了不懂长幼尊卑呢” 偏巧这时,又有一名剑峰弟子从远处来。 杳杳扭头一看,发现是那日在试剑台上扶了自己一把的漂亮少女。 “素蛮师姐”她立刻眼前一亮,然后跑过去,“师姐师姐,我是杳杳你还记得我吗” 素蛮原本一张脸冷若冰霜,但却在看到杳杳时,眼中露出了细微的笑意,宛如春雪初融,让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和缓了不少。 “自然,”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杳杳假装委屈地说“我听闻剑峰要给诸峰发放上届摘星宴堆积的宝物,所以就来领取了,但是这位师兄说没有桃峰的。我白跑了一趟,正在询问缘由,他就忽然说要替师父教训我。” 素蛮瞟了那弟子一眼“你要替桃峰峰主教训弟子” 后者一惊,连忙抱拳“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忙侧头对身旁的另一位弟子说“师弟,把那块石头拿上来” “石头”小弟子有些犹豫,“那不是个破” “别废话了,快拿上来。” 拗不过师兄,那年纪较轻的剑峰弟子搬着一块深色的巨大石块走过来。 素蛮一看,轻轻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那剑峰弟子回答道“不知是蓬莱还是祁连送来的礼物。” 素蛮道“不妥,未免有些简陋。” 而那弟子却又回“但确实是宝物啊。” 杳杳知道眼前这人是故意刁难,不过既然都是一批送上来的宝物,她当然不可能继续挑挑拣拣,于是立刻道谢“多谢师姐,就这个吧。” 那弟子立刻露出讥讽的笑,暗讽她不识货“师妹真是不挑。” “不挑总比没有好,”杳杳露出甜甜的笑,眨眨眼,说道,“不过我一个人搬不回去,只能麻烦师兄了。” 对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万宗之源08 和素蛮师姐说了几句话,杳杳才知道剑峰峰主忽然处理摘星宴的宝物,主要是因为又一个甲子来到了。 就在明年春日到来之时,各个修仙门派都将受邀齐聚昆仑,开启一轮新的摘星盛宴。 告别了齐朝衣和素蛮,杳杳准备回峰。 运这么一大块石头,对于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说,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好在有这位不怕事多的剑峰师兄在,于是杳杳笑眯眯地甩着手跟在一旁。 而回桃峰的一路,险些没把这位“修习”多年的弟子累得吐了血。 之后,杳杳道了谢,看着对方愤愤不平的表情,心情好多了。 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她也不会强求。 作为桃峰扛把子,杳杳将“有失有得”想得很透彻。 把这一大块石头拖入正院中,杳杳拍拍手,一转身,师兄弟们正巧走来。 师徒六人围在一起,低头看着这块不速之石,啧啧称奇。 春方远伸手在石面上抚摸了一遍,问道“杳杳,这是你去剑峰要来的” 她点点头,十分得意“据说可能是祁连或是蓬莱送的礼物。” 傅灵佼撇撇嘴,显然是很看不上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你别是被骗了吧,这东西看着一点也不新奇。” 风疏痕沉吟片刻,伸出手在石面上一抹。 触手冰凉,似有光过。 倒不像是一般的石头。 杳杳见状也十分好奇,她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能感觉出这石头很瓷实,玄青色的石面上隐隐约约映照出她的模样来,竟然比一般的铜镜还要清晰些。 她伸出手,想要将它擦得干净些,忍不住用了些许灵力。 然而此时却发生了变化,杳杳的手指仿若融入一团水雾当中,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烟气缭绕在石面上。 “这气息”春方远忽然察觉出什么来,隐隐有些惊讶,“疏痕” 风疏痕的表情也变了。 他迅速用手指在石面上一点,然后迅速划开,念了句咒。 紧接着,石面上的雾气散开,内里如同有水一般波光盈盈,向着两方散开,而后忽然有一道狭长的黑影一闪而过。 再然后,石面上霍然展开一副如星团般的纹路,开始在内里缓缓流动。 一圈弟子完全看呆了,林星垂磕磕巴巴道“这、这是什么” “如果我和师兄没猜错,这应该是万里无一的宝物,”风疏痕解释道,说完,他轻轻看了杳杳一眼,似笑非笑“是剑峰弟子给你的” 杳杳点了点头“那这到底是什么” 风疏痕解释道“在万物出现之前,世间一片混沌之地,我们称之为太始或是宙海。后来逐渐分了天地、昼夜、阴阳,但宙海却仍旧存在,只是浮悬于世间,不为人所见罢了。此物就是在太始中形成的,陨落地面,不知是被哪个门派捡到,送为昆仑用。” 杳杳揉揉额头“小师叔,你能不能说点我可以听懂的” 风疏痕笑道“这是个宝贝,你赚大了。” 杳杳立刻眼前一亮“原来如此,那它能做什么呀” 造物并不是几个人的专精,于是大家把视线纷纷移到了林星垂身上,二师兄忽然被注视,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这陨石。 最后得出结论“我看它能当个镜子用,我先打个镜子吧。” 林星垂行动力十足,说干就干。杳杳很喜欢这块黑色的大石头,于是这几天也就疏于练剑,跟在二师兄身后跑来跑去,帮着他做镜架。 但是她动手能力实在一般,于是在榫卯方面,完全是由傅灵佼指挥的。 小师妹对这方面颇有天赋,加之桃峰中相关的藏书都叫她看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做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于是,不到两日,石面打磨抛光,竟然真的叫他们制成了。 春方远啧啧称奇,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这石头黑漆漆的,照人时居然还透着星光,看起来真是怪。” 杳杳问道“师父有没有觉得自己愈发精神矍铄” “去我不照也精神得很。”春方远敲了小徒弟脑袋一下,出其不意,“不跟你们胡闹了,昨日让背的青蚨志其二都背会了吗” “咳”杳杳被噎了一句,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师父,这镜子得有个名字啊,你既然是第一个照的,不妨起一个看” 风疏痕站在一旁并不言语,端着一杯茶,笑吟吟地看着逗趣的师徒二人。 “也行,既然是通体乌黑,”春方远思索着,“那不如就叫玄青镜吧。” “玄青”杳杳笑起来,“好名字,就叫玄青镜” 自那日后,这镜子便被摆在了讲堂里。 但是没过几天,杳杳发现这块从宙海中捞上来的奇石,居然有几分古怪。 江啼从屋外进来,发现自家师妹还呆呆地站在玄青镜前一动不动,于是好奇地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提醒道“你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还没看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吗” 杳杳这时才伸出手,指尖带着修为在镜面上一点。 紧接着,镜子上的画面忽然变了,镜中的讲堂之内多了林星垂,正在将一盆兰花放到窗台上。 江啼一怔“这是” 杳杳轻轻伸出食指“嘘。” 片刻后,林星垂到来,手里端着一盆兰花。 如同镜中所示那样,他先是在窗台上铺了绒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了上去。 桃峰的大弟子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玄青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可以预知未来,至于预知到多远,取决于我们投入的修为有多少,”杳杳兴奋极了,“原来真的是个宝贝啊,小师叔没骗我” 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喊来了林星垂和傅灵佼,四个弟子一商量,玄青镜便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讲台的一侧。 这样一来他们能够勘测到小师叔此时在何处,方便提醒他们在对方进来之前停止打闹;二来也能提前预知到第二日的功课。 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杳杳拍拍手,很满意。 趁着下课,她叼着一根稻草溜达到小师叔所住的小楼处,此时已是夏日,蝉鸣阵阵,山上风不小,后者则在树荫下一张石桌前撑着下颌打瞌睡。 杳杳一看便笑了,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顺手从路旁摘下一朵月见,小心翼翼地插在了风疏痕的发间。 后者无知无觉地睡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插好后走远了仔细看看,小师叔睫毛垂着,不设防时甚至有几分乖巧,再加上发上那朵颜色艳丽的花,不知道有多好看。 杳杳左右看看,只可惜没有纸笔,不能把这一刻画下来。 然而就在她视线偏离风疏痕的瞬间,后者忽然睁开眼,欺身向前,手中一根桃枝,直指杳杳的眉心 “哇” 杳杳大惊之下猛退,然后一掌推向风疏痕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指尖朝向对方的面具,她露出调皮又势在必得的笑容,似乎这一击必能得手。 风疏痕对徒弟的意图心知肚明,他笑了笑,桃枝后劲轻巧收回,而后在她手肘部位看似轻巧地一敲 杳杳立刻龇牙咧嘴,抱住了软软垂下的手臂。 “嘶”她可怜兮兮地嘟囔,“哪有切磋时候打麻筋的” 风疏痕挑眉“哦谁说是切磋了” 杳杳捂着胳膊“那是什么” 将发上的月见摘下捻在手中,风疏痕的表情中有几分高深莫测。 “这算言传身教。” 说完,他将那朵花端端正正地插在了杳杳的脑袋顶。 “这算以德服人。” 杳杳“”小师叔真可怕 盘膝坐在石凳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分食葡萄。 “师兄过会儿要考青蚨志,你背会了”看着对面埋头苦吃的杳杳,风疏痕问道,“别说你还没完成。” 杳杳连忙做了一个噤声手势“我当然没背会,看到那么多字,头都大了。” 风疏痕道“葡萄我收回了。” 杳杳连忙一把抱住盘子“别别别背肯定要背,但是给我点时间嘛,我又不像二师兄和灵佼一样一点就透。” 她在剑修上天赋异禀,但却很不喜欢背书。 见杳杳愁眉苦脸,风疏痕忽然问“烽燧星落练的如何了” 杳杳道“已经学会了,要不要看看” 风疏痕摇头“不。是三日后你将下山,去凤川附近的村落处理事件。前些天有村民说近日被妖兽滋扰,希望能够得到昆仑的庇护黎稚师兄,点名要你去。” 杳杳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我去” 风疏痕看她一眼“且不说朝试上你表现不错,前几日你不是还欺负了一位剑峰弟子,让他背着巨石来桃峰吗峰主想见你,不奇怪。” “那他不会帮他徒弟报仇吧”杳杳紧张兮兮地问,“我可打不过他。” 风疏痕道“那你可以告诉我。” 杳杳“” 风疏痕“我打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少年游01 三日后,昆仑弟子下山。 据说此次事件不算太大,很好解决。于是由剑峰素蛮带队,另外五行峰、百草峰各一人,再算上杳杳,一共四位弟子。 离开昆仑时江啼不放心,塞给杳杳一沓符箓“师妹,这些随便用,遇到危险保命要紧,万万不可逞强。” 而林星垂更担忧,直接交给了杳杳一柄剑。 “本以为再过半个月才能彻底完成,不过这两天加急赶工,总算是赶上了。” “这是我的剑”杳杳瞪大了眼睛,十分惊喜。 眼前这柄剑通体银色,触手冰冷,还未靠近,便像是触摸到一片雪原一般。 她伸手慢慢将长剑抽出,只见在剑柄根部,有一颗墨蓝色的宝石,内里光华流转,犹如临冬。 “绡寒剑,”风疏痕在一旁解释道,“星垂炼出的第一把极品。” 杳杳眉开眼笑,立刻扑上去给林星垂一个拥抱“多谢二师兄” 一旁的傅灵佼有些好奇,但又放不下面子求剑一看,只好眼巴巴地说“你早些回来,别被妖兽吃了。” “知道啦,”杳杳伸手捏了捏师妹的脸,“就知道你担心我。” 傅灵佼怒目而视“自作多情” 拿了符箓和剑,杳杳背上两天的干粮,郑重对着春方远和风疏痕一揖“师父师叔不必担心,我准备走啦。” 风疏痕笑道“不担心。” 春方远看了师弟一眼,依然叮嘱“不管怎么样,一切小心。” 杳杳点头,笑眯眯地说“那这几天就靠小师叔督促他们几个念书啦,我记得昆仑心法还差六章,青蚨志还差三章。” 傅灵佼道“这个人怎么废话这么多” 林星垂道“我后悔给她铸剑了。” 江啼叹息“唉。” 没等两个人对自己动手,杳杳就连忙拎着包袱去和其他弟子会和了。 此次斗兽,剑峰新秀齐朝衣并不去,他生性醇厚温和,做事又极有条理,很受黎稚的重用,据说不让他下山,是为了让他帮忙准备试剑会一事。 杳杳热情地与素蛮打了招呼,得知百草峰的男弟子叫三七,五行峰的女弟子叫白梧,四个人合计了一下,互相分了分干粮,便一同下山去了。 他们晨间出发,御剑到下午才越过凤川,到了大羿山下的村落附近。 大羿山虽然靠近凤川,但是距离也不算太近,村民们对于神话中的那个昆仑神山更是只在传说中听过。 这次,他们竟一次见了这么多修者。 这四名昆仑弟子均是一身玄衫,腰间佩剑,加之面容姣好,十分赏心悦目,于是大家忍不住围上来看了又看,十分感兴趣。 杳杳的目光四处游走,忍不住出声问素蛮“师姐,来求助的人是谁” 素蛮回答道“是大羿村的村长。” 说完,那已经年迈的村长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见被围观的是昆仑人,立刻激动不已,踉跄了几步就要跪拜“各位高人,救救我们大羿村吧” 三七率先走过去扶住了对方,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还是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杳杳发现,在村长求救后,不少人都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她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既然事情不大,至于怕成这样吗 直到进入村里,在祠堂外的会客厅中,他们才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起初,人们只是在窗外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但夏夜植被繁多,没人说得清楚这黑影究竟是动物还是树叶的。 但是近些日子,那黑影开始吃人了。 受害者几乎都是女人,她们没有共同特征,都是性格热情质朴,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的甚至只是在打牌的空当,去院子里打了桶井水。 唯一一个遭遇了妖兽却安然无恙的,是一名叫小银的残疾少女,她是聋哑人,只能通过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 经过村长翻译,杳杳他们得知这名叫小银的少女原本是在溪边洗衣服,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直接落入了水中。 然而她虽然身有残疾,可水性却极好,几乎是在落水的瞬间就奋力上游,然后抓住了岸边的一块石头,蜷缩身体,躲过了来自水中的拖拽。 提起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小银忍不住颤抖。 “我不知道袭击我的是什么,”她比划着,“但它很可怕。” 杳杳问道“那河边可有什么痕迹” 小银答道“我太害怕了,没有注意就跑回了家,但是这几日没有人再敢去河边了,如果有痕迹,应该还在。” 几人对视,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素蛮沉吟片刻,拿了剑“杳杳,你我去河边看看。三七,你与白梧留下照看小银和其他村民,我们很快回来。” 杳杳点头“好。” 二人穿过丰饶的田地,很快走到河边。 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并不湍急,周围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她们先是在附近地面查看了一番,杳杳用剑鞘指着一处痕迹“这是” 素蛮皱起眉“拖痕。” “这不是小银遇险的地方吗,她没受到伤害,怎么会有拖痕”杳杳费解地自言自语,“而且这拖痕就只有拖拽的痕迹,并没有兽类脚印,奇怪。” “原以为事情不大,可没想到竟然发展成了这样子,”素蛮略有些担心,“应该叫师兄们来的,是我托大了。” 杳杳立刻安慰对方“师姐,又不是你的错,村民们脚力有限,就算想通知昆仑事情有变,也需要很长时间。” 素蛮承情地对她笑笑,眉眼柔和了许多。 “怎么这次万俟槿没来”杳杳问出心底疑惑,“她不是也很强吗” 提起这个人,素蛮眉宇间掠过一丝烦躁“溪茂国因受南境玉凰山的庇护,向来不将修仙门派放在眼里,能让郡主屈尊入门已是难事,又怎么可能劳烦她来替天行道呢” 杳杳听着,忽然道“我还以为是修为不足,怕折了面子呢。” 素蛮被她逗笑了“她能力的确差了朝衣不少,这些日子为了试剑会,正在勤能补拙。或许在溪茂国,她的剑法修为已经不错,可是在昆仑” 说着,她摇了摇头,不再继续。 二人边聊边走着,天色渐渐阴了起来,原本稍显热烈的阳光倏然消失,微风一过,竟然带着丝丝冷意。 杳杳敏锐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四下看了看。 风无声地略过丰茂的水草,带起一阵飘摇。 再然后,一阵怪异的腥气蓦地出现在二人鼻尖,久久不散,杳杳神色凛然“师姐,你闻到了吗” “是兽的味道。”很显然,素蛮也感觉到了,她紧紧攥住长剑,警惕起来。 此时,就在一片水草丰盛之地,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儿啼哭。 杳杳与素蛮对视一眼,慢慢停下脚步。 “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素蛮让师妹站在她身后,自己则拔了剑,轻轻拨开那片水草,谨慎地看过去,“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孩子” 她话音未落,就在这个瞬间,一道黑影猛地蹿了出来 素蛮剑法极高,突变之下并不慌乱,她步伐敏捷,先是闪身躲避,然后转动手腕一剑劈上去 杳杳也紧随其后,绡寒一出,周遭温度再度下降。 仿佛苦夏已过,寒冬来临。 此时二人才看清了那个妖兽,它大约一丈高,模样如蛇,却有五个头颅,金色竖瞳中满是暴戾,泛黑的信子一吐一吸,似是有毒。 “九婴”素蛮退了两步,然后再度攻了上去,“杳杳,你躲好” 这上古妖兽,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蓦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古怪。 想着,杳杳挑眉,却不避开。 如果真的躲了,那她桃峰第一剑的称号不就白拿了 一念至此,她并没有听师姐的指挥,反而一脚踏上芦苇中的一块岩石,飞身而起,翩跹如鹞,轻盈又利落地对着妖兽兜头劈下 妖兽立刻侧身躲过,三颗头颅攻击而来。 杳杳提剑就挡,只听“叮”一声,毒牙直接撞在了剑峰上。 这两招对上,她立刻意识到这头妖兽不简单,似乎是对剑法有些了解,身形腾挪间竟然隐隐有着规律。 它五个头颅皆能攻击,对上素蛮时角度刁钻,出招凶狠,加之它的森森獠牙都带着毒,同时袭来让人避无可避。十几招打下来,后者竟然有了颓势。 但素蛮下手也毫不留情,她旋身躲过一颗蛇头的攻击,一抬手,直接用长剑架住了另一颗头的咬合。 剑修眉宇间杀气尽显,手腕狠狠地一转,剑峰刮擦,竟然直接捣碎了这妖兽的两颗毒牙 九婴吃痛,发出嗥叫,竟然全数朝着素蛮疯狂攻击而去。 杳杳立刻飞身上前,绡寒一扬,寒芒刺眼,直逼得妖兽倒退一步。 再然后,她下意识运用修为,竟然在片刻间结印,静静流淌的河水顿时汇聚成湍急水柱,轰然而起,朝着九婴撞去 杳杳借此机会一把抓住素蛮,两人退了三步,逃出了妖兽的攻击范围。 “你”素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湿淋淋的少女,“你的五行术” 她没说出来的是,现下同批昆仑弟子结印,必须要有符箓作为牵引,凭空使出五行术,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道三千,是以自然。 然而运用自然、操纵自然,已是违反了自然,又怎么会容易 素蛮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庞然的九婴被水柱猛地一浇,发出惊天咆哮,打断了二人间片刻的空白。 杳杳一把抓住了师姐的手腕“我们快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少年游02 九婴嚎叫着一路跟随,誓死想要将昆仑二人留在此处。 而杳杳离了水源,便立刻控土,使周遭沙地卷起小小的旋风,阻隔了妖兽的视线,此外她念咒,使土块隆起,以至地面瞬间裂开,直将九婴困在了村子与河流之间。 素蛮见状,立刻抬剑结阵,用昆仑特殊的阵法,暂时将九婴制住了。 “情况不好,”回到村子中,她将情况告诉给了其他两位弟子,眉宇间有淡淡的愁色,“我的阵法只能将九婴困住两个时辰。” 白梧提议“直接去杀呢” 杳杳却摇头“我们要知道这家伙出现在大羿山的缘由。” 她站起身,透过窗子看向河水附近,九婴被困,声音由粗哑的嚎叫转为细嫩,渐渐地,竟然有几分像婴儿啼哭。 杳杳皱起眉,将整件事情串联,大约明白了。 “女人天生对婴儿啼哭敏感,所以成了九婴下手的对象,”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推理着事件经过,“小银无事,是因为她听不到,反而被直接推下水。至于在河滩上发现的拖痕,则是九婴行动的痕迹。” 素蛮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杳杳又道“还有一个巧合,传说大羿杀九婴,而这座山” 三七道“大羿山难道是妖兽复仇” 杳杳道“不清楚,但这个九婴岁数不大,还没有长出九颗头颅来,长此以往肯定会不断骚扰大羿山,我们势必要一次解决。” 素蛮当机立断“杳杳和白梧留下来保护村民,我与三七去看看。” 杳杳道“师姐,三七擅长医术,而我能打。” 听出师妹言语间的不赞同,素蛮蹙眉道“但你与白梧皆是新入门的弟子,这件事的等级已经超出了预估,恐怕三四位剑修来都未必能解决,我不能贸然让你们涉身险地。” “我能打”杳杳上前一步重申,格外倔强地说,“你见过了。” “”素蛮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头了“那三七和白梧暂留下来照看。” 白梧将布袋中的符箓取出,交给二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施术法拖住妖兽,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想到五行术,素蛮忍不住看向杳杳。 她也是心直口快的性格,当即问道“杳杳,我记得在朝试当日,你是以剑术获得桃峰峰主垂青的,怎么近日开始修炼五行术了” 提起刚刚运转自如的术法,杳杳也有些奇怪。 她伸出手看看自己白皙的手掌,摇头“我平日和小师叔学剑术,五行术并没有经常接触,刚刚是因为心急,下意识用出来的。” 素蛮道“而且你是空手结印。” 听到这话,白梧也忍不住吃惊“空手结印” 杳杳并不知道如何控制五行术,茫然地问“这个很了不起吗” “虽然你刚刚的术法威力并不大,可那只是空手。要知道,有很多五行峰弟子利用符箓作为载体,都难以达到你的效果,”素蛮道,“杳杳,也许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 一旁的白梧点点头“没错,我也做不到空手结印,最多只是打火或是浇水。” 杳杳有些犹豫“可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她只知道自己剑练得不错,却没想过还能无意之中使用五行术。 素蛮道“起码我在昆仑这些年中,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的弟子。” 但既然师姐这样说了,她便承下夸奖来,将白梧递过来的符箓收好,而后笑眯眯地拔剑“既然如此,大羿村就由我们来保护吧,现在就去收了那只九婴” 天色逐渐暗下来,原本黑压压的乌云凝聚成团,空气中满是水腥气。 似乎要下雨了。 雨一下,阵法必定会受影响,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在阵法溃散前将九婴制伏。 意识到这一点,杳杳与素蛮迎着乌云一同返回河边,天空中雷声滚滚,刺眼的紫色闪电在翻卷的云层中明灭不已,一场暴风雨已压顶而来。 当第一滴雨落下时,她们发现九婴已经消失了。 阵法已破,地上满是游移的痕迹。 杳杳念了避雨诀,在越下越急的雨中有些着急,九婴突然消失,绝对是从另一条路与她们走岔了,而它的目标,无外乎就是整个大羿村。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妄动剑气会引发妖兽的狂暴,抽出绡寒,翻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剑身上。 “师姐,我们快回去,村民们有危险” 素蛮立刻反应过来“糟了,白梧与三七在祠堂外看守” 大雨转瞬倾盆。 此刻,被九婴滋扰不堪的村民们躲在祠堂中,围坐一团,面前点着烛火。 哑女小银有些慌张地缩在角落里,四处张望着。 三七走过去,倒了一碗调制好的安神汤给她,对她十分温和地笑了笑,而后走到祠堂外,询问同门“白梧,你在看什么” “下雨了,”白梧望着砸在泥土之中的雨珠,“我觉得有些奇怪。” 三七问“什么奇怪” 白梧摇了摇头“说不上。” 修习五行术法之人,对自然中的一切都很敏感,时常会有莫名的预感,不过因为经历得多了,也并不觉得稀奇。 二人站在祠堂正门外,却未注意到自他们身后,一道黑影无声滑过。 下一刻,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白梧立刻转头,看到九婴居然绕到祠堂后,破窗而入,五颗头分别行动,并且已经卷起了一个女人抬到半空中。 它巨大的兽尾一甩,祠堂供奉的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蜡烛倾翻,火苗呼一声冒了出来 白梧立刻取符念咒,烛火成形,朝着九婴攻去 九婴不避不让,一口咬碎了那女人一只手臂,而后另一颗头敏捷地躲过火焰攻击,在撞翻了三七的药桶之后,迅猛地朝着白梧行来 白梧挡在三七身前,取雨作镖,再度攻击 她脸色隐隐发白,对三七道“杳杳和师姐在何处,快去寻” 九婴擅喷水吐火,这二者攻击对它并无太大作用,而白梧却被这妖兽的攻击处处牵制,导致真气运行不畅,着实难受。 一念至此,她迅速退了两步,亮出长剑,决定近身拼了 九婴仍在不断攻击祠堂内的普通大羿山百姓,一时间,犹如人间地狱。 祠堂内,尖叫、惊呼、求饶声响作一片。 祠堂外,滂沱的大雨将蛇行几乎抹去。 白梧一剑劈上去,却被九婴闪开,而后扭头用尖锐的獠牙卡住剑身,逗弄似的不断下压,妖兽的眼中闪过类人的狡诈和凶残。 三七见状也冲了上来,举起短刀就要拼命 “三七白梧闪开” 此时此刻,杳杳的声音忽然响起,犹如断金碎玉,破开了地狱的鬼嚎。 她御剑而来,指尖运力,引着祠堂的砖石飞起,与窗外大雨混合在一起拧成龙形,随着剑光一同逶迤而入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九婴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杳杳落地后一把抓住绡寒的剑柄,对着嚎叫不已的妖兽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她淋湿的玄色裙摆绽开如夜晚,衬得脸色莹白,目光明亮。 “昆仑剑式,其一” 昆仑十式,乃昆仑剑法中基础中的基础。 然而万变不离其宗,这基础十式,则是一切剑法的宗。 此刻被杳杳用起,威力巨大。 她一手驭剑,另一手捻符咒,窗外风云涌动,此刻全为她所用 “不怕水火,那我还有金木土,一样一样,绝不会亏待你” 趁着土块巨垒砸中九婴的瞬间,杳杳转腕一撩,绡寒飞速划过它的皮肉,鲜血骤然迸出 那妖兽吃痛一声,嚎叫着以五颗头同时攻来 杳杳飞身而退,似是逗诱。 “伤人吃人,我没有削下你一颗头已经很仁慈了” 说罢,她拿出符箓,再度结印。 有了它做修为的载体,杳杳简直如鱼得水。 她怎么之前没发现五行术这么好用呢 素蛮剑法扎实高超,在有准备之下,杳杳一人可以当做两人来用。 而白梧此刻缓了过来,也冲上来应敌。 一时间,九婴节节败退,加之绡寒伤处冻结成冰,牵制了战斗力,它几乎是立刻显露出了疲态。 杳杳将剑锋放平,对着它反应慢了半拍的眼皮狠狠一拍。 “谁准许你偷懒了,不是想斗吗”她扬眉一笑,训斥道,“欺负平常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和我们打” 说罢她飞身踩在祠堂立柱上,飞身越过屋梁,调转剑身,对着九婴的脊柱狠狠劈去 雨水在符箓的牵引下不断攻击向妖兽,夹杂着此时正是葳蕤的草木花枝,在九婴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巨大的怪物殊死一搏,年轻的修者步步紧逼。 这巨大差异,竟然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那些躲避在祠堂安全处的村民,逐渐看得痴了。 然而就在杳杳最后一剑落下的瞬间,房顶忽然哗啦一声,破了个大洞。 伴随着砖瓦大雨一同落下的,则是一名身着赭色衣衫的少年,他奇异地从天而降,并引着一块巨石重重拍下 只听“嘭”一声,正中九婴的头颅 这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杳杳愣在原地,举着剑,要砍不砍。 那赭色衣衫的少年轻盈落地,如同一片羽毛。 他一站稳,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了杳杳身上。 少年瞳色犹如琥珀,额上一点艳红。 若非能从身型看出性别,恐怕谁面对他这样一副姣好秀气的面容,也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男女来。 此刻,少年目光一动,倏然流露出狂喜来。 “少” 杳杳却慌了,出声打断“你闭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少年游03 说话的工夫,九婴甩了甩头,似乎是二度醒了过来。 杳杳见状,立刻举剑又要冲上去,但那赭衣少年却直接拦在了她身前“这种小事就交给属我来做” 说罢,他结印控雨,对上了九婴。 少年的五行术明显精进于祠堂内的所有人,连窗棱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喀啦喀啦响,一时间竟有几分撼天灭地的气势。 杳杳立刻收了符箓,转而用剑,劈向那灵活狡诈的头颅。 在素蛮、白梧和三七的助攻之下,原本耀武扬威的史前妖兽九婴,终于显露出了即将战败的迹象。 那少年与杳杳对视一眼,驭草木做阶梯,后者立刻登阶而上,一直越到祠堂吊高的横梁上,然后举起绡寒自上而下一剑劈出 绡寒凛冽的剑光,竟然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而后它们受少年的驱使,一同刺向九婴的十只眼睛 此时,它身上也被杳杳劈开一道巨大的伤口,皮肉翻卷,隐隐露出了兽骨。 九婴吃痛,最后的重创让它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妖兽扬起五颗头颅,对着窗外的大雨声嘶力竭地咆哮 那一刻,大羿山中的动物齐齐有了感知,无数栖息在林间的飞鸟被惊起,哗啦啦地仓皇飞走。 雨仍在下着。 九婴终于庞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杳杳灵巧地落在地上,收剑回鞘。 她背对众人,身前是天际泛白的巨大雨幕。 巨兽、大雨、少女。 万籁俱寂。 还是那少年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他收手后一转身,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啊少” “闭嘴” 杳杳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臂,垫脚捂着他的嘴,连拉带拽地将少年拽出祠堂,走时还不忘回头对素蛮说“师姐,善后就交给你了还有这个九婴它没死,记得用法器捆了,我们回昆仑再算账” 少年被杳杳拽着走出很远,雨依然在下,山中尽是茫茫水雾,但二人的身上却被术法笼罩着,分毫未被打湿。 “少主”少年探头探脑地看过来,“你生气了” 杳杳回过身,做了个噤声手势“别喊少主” 少年不解“那” 杳杳道“叫名字就行。” 少年立刻惊慌地后退一步“不不不,陛下知道肯定要骂我” 杳杳斩钉截铁“总之不能喊少主” 少年为难道“可是” 杳杳道“不然喊我大哥吧。” 听到备用选项,少年立刻如获至宝“好的,少主” 杳杳“” “说正事,”她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降丘,你怎么会在这里” 妖主身边有十将,降丘年纪最小却十分能打,往往是不离开玉凰山的。 此时忽然出现在这里,杳杳不得不好奇。 这叫降丘的少年立刻回答“我是追着九婴来的,原本它出现在虚无海,一路进入中原地区,玉凰山早已注意。虽然它半路并未作恶,但是上古妖兽出现,也不得不提防。” 杳杳点点头。 玉凰山,万妖所居之处,由妖主也就是她爹,一人掌管。所以世间妖物的活动,自然而然也在玉凰山的管辖范围内了。 她继续问“然后呢” 降丘回答道“再然后,这九婴忽然失去了行踪,于是陛下派我出来寻找,我一直追踪到今日才发现它,没想到已经伤了这么多人。” 杳杳皱起眉头“似乎是有人特意引它来的。” 降丘一怔“不会吧” 杳杳道“我也只是猜测,并无凭证。对了,你刚刚好像没有认出我” 提起这个,降丘连忙点头“那是因为少主你平日里穿的那么好看,忽然换了身黑衣服,就是陛下来也不能直接认出吧。” 他说起这话时有些可怜兮兮的,配上这幅好皮囊,恐怕没人会狠心责怪。 杳杳勉强相信了这个说辞。 降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试探道“那个少主你什么时候回玉凰山啊我们大家都可想你了。” “回”杳杳撇撇嘴,“我才不回。” 降丘立刻苦下脸“别啊,你不在,陛下愈发暴躁,成日发火不说,还说完不成任务就要拔光我的毛” 杳杳惊呆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降丘就差给自家少主下跪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我也不回去,”杳杳依然不松口,“我现在是昆仑弟子,要学修习剑道,而且我会了很多新本事,暂时不需要玉凰山的保护,我才不走。” 说完这句,她扭头看向降丘,目光炯炯,直接把对方盯毛了。 降丘抖了抖“少主,怎么了” 杳杳抱着手臂,倏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降丘,我的行踪,你绝对不许告诉妖主,如果他直接来昆仑拿人,那我就拔光你的毛,把你摁在泥里洗澡,知道了吗” “”降丘连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杳杳眉开眼笑“行啦,我要和同门一起回去了,你还有事吗” 降丘想了想,忽然道“少主,不然我和你回昆仑吧。” “嗯”听到这句话,杳杳眨眨眼,有些犹疑地问“你不会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吧” 降丘一摆手“那怎么可能” 他见对方并不太相信的模样,继续解释道“捎个口信回去即可,反正我日常也没事做,妖主又由翎翀照看着。更何况我还没见过天下第一修仙宗门呢,少主就带我开开眼呗。” “也可以”杳杳摸摸下巴,“不过我不建议你用人形。” 降丘立刻道“这个好说” 说罢,他忽然化身成一只苏雀,浑身毛绒绒圆鼓鼓,胸前和额上皆有一点红色羽毛,眨着豆子一样漆黑的眼睛,模样十分可爱。 降丘扑扇着翅膀,站到了杳杳肩上叽叽喳喳地叫,似是催促。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走。”杳杳弹了它的脑门一下,轻快地说。 回到祠堂中,正好赶上村长再次下跪感谢。 “多谢各位昆仑侠士保住了大羿村,不然、不然老夫真的不知泉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素蛮则连忙将对方扶起,温和道“村长不必客气,除魔卫道是昆仑弟子的分内之事。三七调制了一些安神的汤药和外伤药,快让村民们处理一下各自的伤势吧。” 杳杳溜达过去“九婴呢要不要泡酒。” 三七笑道“这个主意好,不过这么大一只九婴,恐怕要准备个房子那么大的酒缸吧” 白梧在一旁边盛药边说“你们忘了可以切块吗” 杳杳忍不住笑“那我就不围观了。” 那边素蛮与村长说完话,走过来时,恰好看到了站在杳杳肩上探头探脑的小苏雀,忍不住好奇道“那名少年难道就是这只雀” “是我之前救下的,”杳杳答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苏雀歪着脑袋看看素蛮,而后拍着翅膀叫了两声,以示友好。 素蛮点点头,未说什么,末了只道句“各自休息,明日回昆仑。” 第二日,天色大亮,窗外无云,是个好天气。 归程比来时速度要快,午时左右,三名弟子便赶回了昆仑山。 任务复盘这种事交给素蛮来做,于是杳杳连蹦带跳地跑回了桃峰。 “师父师兄,我回来啦” 江啼本在打扫,见到师妹凯旋,忙走上去接过包袱,笑道“杳杳,我们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到。” 杳杳道“回来顺风,快多了。” 虽然只出门了两日,但她在看到院子里的师兄弟时,还是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你们都考试了吗是不是师父很严厉,考题特别难” 杳杳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想这次出去真是不亏 不仅带回一个熟人,还逃了一场考试,一箭双雕 院中的林星垂正陪着傅灵佼做一个机簧。 闻言,他抬起头答道,似笑非笑道“想什么呢小师叔说了,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少一个都不行,我们都在等你。” 杳杳“” 虽然已经熟悉小师叔作风,但她还是难免垂头丧气。 放下包袱,杳杳先是去书房和师父打了招呼,然后直接跑到风疏痕的别院,看道对方正在一棵桃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 末伏时节,杳杳跑了一头汗,脸颊泛着红。但反观风疏痕,从容清爽,甚至有微风轻轻吹拂他随意披在肩上的长发。 唉,好看的人自带降暑效果吗 杳杳一边羡慕着,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风疏痕笑吟吟地抬起头,自树荫下看过来,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全身,一直蔓延到棋盘。明明灭灭,波光潋滟。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放慢,杳杳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提早回来了”风疏痕道。 杳杳切一声“听说他们都在等我考试” 风疏痕笑了笑,不置可否,而后视线落在了她的肩上。 从进入桃峰开始,这苏雀降丘便四处观摩去了,直到别院才与杳杳会和,此时此刻,正卧着休息。 意识到小师叔的目光,杳杳莫名一阵紧张。 “哈哈,这只小鸟,还挺可爱吧” 风疏痕点点头“嗯,可爱。” 下一刻,一枚黑子倏然发射,擦着杳杳的发丝,打在了这只苏雀身上。 “啊” 降丘迅速显形,抱着头滚在地上。 那棋子打他并不重,但位置却极好,叫他避无可避。 杳杳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属下,回头战战兢兢地对风疏痕笑了笑“那个小师叔,这是、这是我在路上捡来” 她话没说完,降丘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杳杳大腿。 “呜呜呜呜,大哥,救命啊” 这次倒是叫对了。 杳杳想,可真是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少年游04 一树,一桌,一盘棋。 棋边坐着两人。 杳杳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苏雀也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对面的风疏痕啜了口茶水,和颜悦色道“怎么,去了一趟大羿山,收妖之余还收了个徒弟” 杳杳瘪瘪嘴“这不是徒弟,是我之前救的小妖怪。” 云雀叽叽咕咕地叫,表示赞同。 风疏痕看它一眼,后者一抖,立刻不敢继续叫了。 杳杳看着小师叔慢悠悠地与自己下棋,忍不住凑上去问“是不是昆仑不能带妖进入啊被发现会受罚吗,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风疏痕并未直接回答,他一点棋盘“该白子了。” 杳杳哦了一声,立刻屏息凝神,仔细观察战局。 黑棋此时略占上风,白棋却堪堪活了一个眼,她思索片刻,拿起一枚棋子,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风疏痕一眼。 后者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这样一来,白棋的两条龙都能活了。” 他有些意外“棋下得不错。” “我爹让我学的,”杳杳道,“他说琴棋书画女孩子都应该会一点,所以让我看了很多棋谱,还要背给他听。” 提起童年往事,她忍不住唉声叹气“还是学剑好玩。” 苏雀跳到棋盘上,从一个格子蹦到另一个格子。 看到降丘,杳杳忍不住又问“小师叔,如果昆仑不能收留他,那我就把他放走吧,以免给师父添麻烦。” “那倒不必,”风疏痕就着杳杳的棋继续下,“现在妖族与人类关系和缓,妖又是百年来的中立种族,没道理将它们驱逐出昆仑。只是它不可在山中乱跑,以免被其他几峰的人发现。” 杳杳连忙点头“谢谢小师叔” 风疏痕道“说说这次你们降服妖兽的事情吧,听说不算容易。” 杳杳也正要讲,听到对方这样说,她立刻灌了两口茶,原原本本,将他们此次去大羿山遇到的危机讲给了小师叔听。 末了还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只九婴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羿山呢” 风疏痕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得到的情报太少,无法确定。” 说完,他看向杳杳,询问她“你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杳杳连忙道,“多亏了降丘及时赶到,不然白梧师姐给的符箓都要被我用完了。” 听到符箓,风疏痕有些意外“你用五行术” “啊,”杳杳这才想起来,“小师叔,我会五行术了” 说完,她一伸手,驭草木于指尖,让它们与花瓣糅合成一个团,然后“嘭”一声在棋盘上散开,再簌簌落下。 “看”杳杳洋洋得意,“是不是很厉害” 她一扭头,对上了风疏痕的目光,后者的表情很复杂,有几分惊奇,还藏着几分笑意。 “是,”风疏痕道,“很厉害。” 杳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在你们看来肯定是雕虫小技,不过素蛮师姐说我挺厉害的,居然可以空手结印。” 风疏痕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半晌问她“喜欢剑道还是五行道” “剑,”杳杳毫不犹豫,“我最喜欢剑。” 风疏痕看了她一会儿,倏然笑了。 虽然是很浅的笑,但这一笑,他背后的万丈晴空、万顷苍翠在瞬间全部失去了颜色。 杳杳看得有点愣神,觉得自己面颊上热腾腾的。 “怎么,”风疏痕出声将她的神识唤醒,“发什么呆” 杳杳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我、我总算知道小师叔为什么要戴面具了。” 风疏痕“” 随后,他无奈地笑着弹了一下杳杳的额头,道“你还是去玩吧。” 杳杳立刻嘿嘿笑着躲开,对小师叔挥挥手“那我走啦” 与苏雀一同离开别院,杳杳先是去师父那儿吃了两口冰糖山药。 临近处暑节气,春方远给几个孩子做了不少冰镇的零嘴,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中最适宜食用。 “师父,我看绡寒可以放在这儿镇着,”杳杳大大咧咧一拔剑,寒气四溢,她将剑身贴着铁锅放好,“你看,不用冰也可以。” 春方远被她逗笑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像个菩萨似的。 “你啊,别在这里闹,师父做好了给你们端出去,刚刚剑峰有弟子来传话,说是峰主黎稚请你去主峰,说是降妖的事。” 闻言,杳杳皱起眉“嗯素蛮师姐没汇报吗” “这不清楚,害怕就叫星垂陪你去,那小子主意多,”春方远又给她添了一碗糖水,加了些冰进去“来,喝两口去去热再走。” 杳杳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师父,您真是神仙” 在师父这里吃饱喝足,杳杳把苏雀留下,独自去往剑峰。 降丘看着春方远扎在案板上的刀,还有一地鸡毛,几乎嚎啕大哭“少主我看这个胖爷爷是要吃了我啊” 杳杳“” 不理会属下声嘶力竭的哭嚎,杳杳干脆御剑而行,用半盏茶的功夫到了剑峰。 刚落地,她就看到齐朝衣正在为其他弟子辅导剑道课,他身着绣着剑峰标志的玄色劲装,虽然眉眼间并无戾气,但却威严十足。 看旁人恭敬的样子,齐朝衣俨然成为了其他弟子的课后辅导。 “朝衣”杳杳跑过去,“我还在想能不能碰到你呢。” 原本对方一脸严肃,见到杳杳却立刻笑了,一笑时,还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杳杳,”他叫师兄弟们自行温习,收了剑走过来,“听说峰主传你。” 杳杳点了点头“据说是九婴的事。” 齐朝衣道“你们真了不起,竟然制伏了一头九婴。” “哎,不足挂齿,”杳杳摆了摆手,“你先忙,等我见了峰主再出来找你。” “我哪有你忙,”齐朝衣打趣道,“看你每天在桃峰玩的不亦乐乎。” “忙得很”杳杳弯着眼睛一笑,转身进了剑峰大殿。 大殿之中,有几位弟子站在掌门金座前。 据说昆仑掌门乃禅峰峰主,而禅是修真道中最难的一道,所以他常年闭关,门派中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由剑峰峰主掌管。禅峰弟子也多如他一般,潜心修行,不问门派中事。 好在黎稚处事得当,赏罚分明,昆仑上下都很服他。 杳杳摘了佩剑放到一旁,走过去行礼“见过黎稚峰主。” “杳杳,”后者准确喊出了她的名字,这样想来,朝试那日的印象还在,“正好你们几个到齐了,我们要商讨九婴如何处理。” 与其他几人打了招呼,杳杳听素蛮道“师父,现在九婴在何处” 黎稚道“在后山看押,有百草峰弟子为它治伤。” 素蛮又问道“那么等九婴伤好,是否要联系玉凰山,将它带走处置” 杳杳心头咯噔一跳。 这么大一个麻烦扔回玉凰山,那她爹岂不是要烦死 “不妥,”黎稚道,“送伤人妖兽回玉凰山,其他门派必定会有意见。” 素蛮若有所思“是弟子唐突了。” “峰主,摘星宴在不久后吗”这时,旁边轻轻响起一个声音。 杳杳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一名身着五行峰服饰的少女,一张素净白皙的小脸,睫毛纤长,五官秀气。乌黑长发编成了精致的辫子,有雨蝶金铃缠绕其间。 这话提醒了黎稚,他应了一声,随后道“就在来年四月,既然如此,我们就等摘星宴时,与各修仙门派一同商讨妖兽的归宿。” “这样倒好,”素蛮点点头,“其他门派也会觉得公平。” 听到这话,杳杳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女一眼。 后者脸上并无多余表情,静静垂着睫毛,一副安然乖巧的样子。 片刻后,那少女似是有所察觉,抬起眼来,对着杳杳盈盈一笑。 杳杳一愣,连忙回了个笑容。 她只觉得这少女的笑干净明澈,不含杂质,实在是漂亮得很。 白梧盯着那少女,不解地问“峰主,这是五行峰的弟子我从未见过她。” “她是你们不在这两日才入门的,”黎稚道,“因为天资不错,秦暮师弟格外喜爱,所以破例收了,应该是要喊你们师兄师姐的。” 黎稚道“月灰,来。” 那名叫月灰的少女走过来,对着其他几人一揖“见过师兄师姐。” 她眉眼含笑,唇角两个梨涡“我叫楚月灰。” 关于她的身份,黎稚简单提了几句,杳杳他们方知,她曾被妖物侵扰,是昆仑弟子保护了她。所以自那之后,她独自修炼,时机成熟后,便前来拜师。 “无人指导,能被秦暮峰主赞赏,着实不简单。” 离开剑峰大殿,白梧忍不住说“就算五行峰人才辈出,也从未有过弟子被特例招收的情况。” 说罢,她与三七一同看向杳杳。 “今年的试剑会恐怕会很有意思。” 杳杳摸摸鼻子“我也这么觉得。” 她可没忘了当时在万俟槿面前放的狠话。 正想着,忽然间,那名叫楚月灰的少女迈出大殿,悠悠走了出来。 “杳杳师姐,”她唤,“回峰吗我们一同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少年游05 苏雀拍拍翅膀,落在杳杳的肩上。 楚月灰与她一道回桃峰,走了很久,那苏雀仍然稳稳站着,看到这个场景,少女不由得好奇道“桃峰的小雀都不怕人吗” 杳杳笑了一声“它是来偷偷看你的。” 为了回应她这句话一般,苏雀蹦跶着蹭了蹭楚月灰递上来的手指。 楚月灰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性,立刻惊喜地露出笑容“真好看。” 降丘的原型除去苏雀的名字之外,还叫白腰朱顶,背部的毛发是赭色的,腹部靠下为雪白,而胸前和额上则是一层毛绒绒的红。 加之体型圆乎乎的,所以看起来格外可爱无害。 看着他与楚月灰亲昵的样子,杳杳心想,可真能骗人啊。 “师姐,”与苏雀玩了一会儿,楚月灰弯着嘴角看过来,“为什么不问我去桃峰所为何事” 杳杳笑道“虽然很好奇,不过我想应当不是大事。” 楚月灰先是一怔,随即道“也对,如果是大事,我就不会和你一路闲聊了。” 说罢,她拿出放在油布包中的一叠符纸。 “我是来送符纸的,听说江啼师兄对符箓颇有研究,绘制的成品让五行峰很多弟子都佩服不已,所以我拿来一些,一是送为他用,二是我也想学习一番。” 楚月灰温柔诚恳,虽然看起来与傅灵佼年龄相仿,但却全无稚气。 杳杳对她印象不错,点点头道“大师兄确实很厉害,他应该就在书房,过会儿我带你去找他。” 正说着,忽然听到几声清叱。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她们走到路旁将遮掩的树丛拨开一些,看到万俟槿正训斥一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剑峰弟子。 那人不知犯了什么错,竟然抚到了这刁蛮郡主的逆鳞。 “她是” 楚月灰显然没将几峰的名人都认清楚,此刻有些茫然。 杳杳道“万俟槿,溪茂国的郡主。” 那剑峰的小弟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只能听到万俟槿尖锐的嗓音回荡在这一小片树林当中。 她身后还站着几个弟子,俨然是她的簇拥者,那日万俟槿对小师叔不敬,这几个人也赫然在列。 这郡主眉眼凌厉,眼瞳之中隐隐含了杀意,叫人望而胆寒。不知对方究竟犯了什么错,能让这刁蛮的少女如此动怒。 骂了一阵,那弟子仍旧垂首不语,一旁她的跟随者们似是看不下去了,帮腔了两句,拱得她怒火中烧,继续骂了下去。 说道气急之处,万俟槿甚至狠狠甩了一巴掌上去。 昆仑山内禁止私自武斗,但却没禁止过单方面的殴打。 那弟子红了眼眶,不断地说对不起,手中捧着一枚断裂的木梳,看样子,也许是弄坏了对方的物品。 “要我原谅你弄坏梳子,可以,反正我想要多少都能有,”万俟槿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但是你要把头发都剃了,我才能不再追究。” 此言一出,她身后几个人纷纷讥笑起来。 而那单薄的剑峰弟子却面露恐惧,拼命摇头,几乎要下跪了。 “不、不我不能” “不能”几人对这弟子的反抗有些惊讶,“那你今日便少不得这一顿打了” 杳杳默默看了会儿,放下了掀开树丛的手。 一旁的楚月灰脸上虽无表情,但瞳孔中已透出了浓浓的厌恶。 “师姐”楚月灰唤杳杳,“我们要不要通知峰主。” “暂时不。” 杳杳揪下一片叶子,又拈起袖管中一枚符箓,念咒焚诀,驱使着那片叶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直指万俟槿 “我们吓唬吓唬她。” 后者正无知无觉地发着自己的公主脾气,那叶子已然近身时她才发现。 巨大的气流带来呼啸的风哨,万俟槿大惊之下仓然后退,却仍被那化为利刃的叶片斩断了一绺长发。 她踉跄了几步,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而后,万俟槿苍白着脸色,尖锐地看向叶子飞来的方向。 “是谁偷袭我” 她一抖手腕,长剑出鞘,带着四溢的剑气奔雷一般飞驰而去,巨大的冲力直卷起地上无数枯枝落叶这一抬手,便是一道威力巨大的杀招 若是剑峰峰主在此,必定要夸一声好,毕竟年纪轻轻便能练就此招,着实不容易。 然而树丛之后,空空如也。 杳杳抄了近路,迅速带着楚月灰迅速回到桃峰。毕竟论对昆仑各处蹊径微行,万俟槿可比不上常常游手好闲四处玩耍的杳杳。 刚进到院子里,杳杳就大大咧咧地将万俟槿的事说了出来。 傅灵佼听后皱起眉道“如果那弟子因此更被针对怎么办” “哎,灵佼你不懂,我们跑得快,万俟槿若是没看到伤她的人,必定疑心大起不敢再动手了。毕竟她怎么能确定是我们已经走了,而不是她没发现呢” 杳杳笑眯眯地坐在石桌上,对其他人介绍“这是月灰,五行峰弟子,专门给大师兄送符纸来的。” 楚月灰露出温婉的笑容,对江啼道“劳烦师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江啼憨厚地摸摸头,“还要多谢你来送符纸呢。” 没一会儿,春方远走出来,招呼几个孩子吃他刚做好的冷淘。 酱料菜码布好,老人笑呵呵地一边拌面一边说“天冷了,所以就过一遍水,嫌不够凉自己再去投。” 杳杳正啃沙果,见此道“五行峰的小弟子也在,留她一起吃吧。” 楚月灰眨了眨眼,有些受宠若惊“这不合适。” “哎,没什么不合适的,”杳杳摆摆手,悄悄说后半句,“我师父人很好的,除了在背功课上特别固执以外。” 春方远道“那我明天饿杳杳一天吧。” 杳杳立刻气绝“师父,那我就饿死了” 江啼将拌好的冷淘往她手里一塞“你少说两句,我去喊星垂和小师叔。” “嘿嘿,”杳杳将碗转交给楚月灰,“师妹不用客气,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才有力气讨论学术嘛。” 后者先是温言谢过,然后问“星垂是” “哦,那是我们二师兄,桃峰人少,整个师门就六个,”杳杳回答道,“他和小师叔在铸剑呢,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开。” 正说着,风疏痕走了出来。 几个孩子立刻纷纷问好,并招呼着他一同来吃面。 楚月灰见是长辈,也立刻站起身,跟着道“师叔好。” 风疏痕点点头,承了弟子们的问好,而后说“星垂铸剑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在旁边助他,暂时离不开。” “什么剑啊,”杳杳很好奇,“我也想看” 风疏痕笑道“送给灵佼的。” “我的”傅灵佼很意外,“我也可以有佩剑吗” 风疏痕道“身为修者,当然要有佩剑。星垂有心,你们的剑他都想由自己来完成,所以时间未免等得久些。” “唉,二师兄真好,”杳杳托着腮弯着眼睛笑,“想和他学铸剑。” 傅灵佼忍不住瞪她一眼“贪多嚼不烂。” 杳杳道“我随便说说嘛。” 几个人斗嘴间,楚月灰露出几分羡慕的神情。 杳杳盛好两碗面“小师叔,我送你到铸剑室吧。” 风疏痕看出她的好奇,笑了笑,并没有阻止。 铸剑室内温度极高,杳杳才走进去便感觉到热浪袭来,眼前金光一片,周身兵器碰撞的“叮咚”声不绝于耳,她片刻间出了一身汗,发丝几乎被打湿了。 风疏痕看看她,问道“后悔进来吗” “后悔了,”杳杳可怜巴巴地说,“不让我参观个够,我可能要气哭了。” 风疏痕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你可以留下帮忙。” “杳杳来了”林星垂一身铁匠装扮,虽然温度极高,但他为了防止被铁水烫伤,裹得十分严实,所以满脸都是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杳杳笑嘻嘻道“担心二师兄,所以过来看看。” 林星垂切一声“分明是自己好奇,别拿我当借口。” 杳杳唉,都不好骗了。 她好奇地在铸剑室中转了一圈,昔年桃峰中所有峰主的剑都悬挂在墙壁上。 虽然不知道他们都有过什么经历,但剑身上的斑驳痕迹,却能让人联想到遥远过去中的一场场战役。 “师父有两把剑都挂在这里了,”杳杳看着春方远的名字,好奇道,“他现在在用什么剑” 林星垂答道“现在的叫做不老。” “名字真有意思,”杳杳道,她又看了一遍,忽然注意到一个空缺,“那里为什么没有剑” 她走过去,却发现因为无剑,所以剑的主人也不曾被介绍。 杳杳有些好奇“他也是峰主之一吗” 林星垂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入门时这个空缺就在。” 见师兄也不知道,杳杳便打算去询问小师叔。 对方比他们在桃峰的时间都长,应当是知道的,但当她回头时,对方正看一把已铸成的剑,仿佛已经出神了。 杳杳还从未见过对方这么专注。 “那是小师叔的剑,”林星垂走上来轻声说,“他自己铸的,我都没有碰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少年游06 桃峰上有一处山崖,嶙峋险要,生长着无数奇异花草。 杳杳平日就在这里练功。 较同门其他弟子来说,她进步飞快,炼气筑基均在几个月内完成,且在剑术与五行术上都有令人惊奇的进步和天赋,这让春方远大感意外。 他知道桃峰这次捡了个宝,却没想到这个宝贝的惊人之处还远远不止如此。 此时此刻,在险峰的陡崖之上,盘膝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昆仑心法厚重深沉,所以练功时绝不能浮躁,否则若无人指导,极易出岔子。 杳杳照着风疏痕教授的方法先是复习了一遍前一阶,而后让修为沿着脉络穴位游走,浸入神识。 她最喜欢这个阶段,因为在此刻,人仿佛漂浮虚空,周身轻盈,像是在鼓荡的大风中穿移一般,眼前的草木山石,均变为了星河宿象。 亘古红尘,山河海海。 她似乎可以在这一刻看尽四境万物。 在山崖间如洪般排山倒海的风中,她定定地坐着。 仿佛和这孤崖融为了一体。 时间飞速而过,杳杳不慌不忙地神游太虚,从日出时分,一直入定到太阳西垂。 直到天空中第一颗星如烛火般亮起时,她睁开了眼睛。 山崖风大,杳杳于烈风中稳稳地坐着,眼中如有辰宿,瞬息而过。 片刻后,她站起身,觉得灵台清明,连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杳杳侧过头,看着那柄被自己立在乱石旁的佩剑,轻轻喊它“绡寒,来” 绡寒剑身微微颤动,峥鸣声四溢。 随后,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瞬间飞入杳杳的手中。 “哎,真听话,”杳杳笑眯眯地抚摸了一下剑柄,“没事,你再回去吧。” 绡寒 将剑放置一旁,杳杳低头翻阅着记录了五行术的书籍,这本书的纸张已经很旧了,发黄发脆不说,边角还尽是折损的痕迹。 桃峰有一个布满了灰尘的书屋,还是林星垂无意间发现的,虽然摆设古旧、书本杂乱,但是却有不少孤本。 自那之后,他们几个人没事就去那间屋子里翻旧书看。 她低头照着书中所说的方式,将修为灌入符箓中,而后利用符箓的聚合性,将五行术的威力扩大。 起初,这样朴实的办法在杳杳看来,无异于是将她四下分散的修为灵力聚拢成一个点,让攻击变得更加有针对性。 但却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其实她早在生活于玉凰山时,就已被伐骨洗髓,构筑灵脉。 虽然并未开始练习五行术,但基础却已经打得十分扎实,而将修为寄托符箓这样的办法过于粗浅,俨然不适合她来使用。 思考了片刻,杳杳索性放下了符纸。 她回身拿起绡寒,开始尝试着直接用剑结印。 暮色四合,天逐渐黑了。 这一天的功课修完,杳杳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孤崖上离开。恰逢苏雀拍着翅膀飞过来,在她身边化成人形,兴冲冲地说道“少主,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吧” 杳杳笑道“这几天练功格外顺利,已经超过剑峰的进度啦。” 降丘本着不能让少主受一点委屈的原则,立刻开始夸“不愧是玉凰山的少主,就是天资聪颖人中龙凤本事过人英明神武” “喂喂,打住,”杳杳抬手制止,“大师兄他们在做什么呢” 降丘立刻闭了嘴,转而汇报道“江啼陪着春方远给桃树上药,林星垂暂时没见到,傅灵佼在自己房间里休息,总之,没有人像少主一样这么勤奋。” 杳杳看他一眼“他们三人不喜欢修习剑道,做喜欢的事很正常。” 降丘道“哎,少主说的是” 两人溜达着朝山下走,月余过去,风中带了不少凉意。 秋日已到,转眼就是中秋了。 降丘抬头看看悬在天上那缺了一块的月亮,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少主不回家一趟吗听说陛下近日心情一直欠佳,瘦了好多呢。” 杳杳头也不抬“不回,再等等吧。” “唉,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事,”降丘锲而不舍地劝她,“陛下早就不气了。况且父女之间闹个小矛盾很正常,现在正是回去的时机,中秋啊,玉凰山来了好几位新厨子呢。” 杳杳瞪他一眼“在生气的是我。” 降丘道“可是离家出走的也是您呀。” 杳杳道“有本事他也离家出走。” 降丘“” 暑气消散后,春方远将吃饭的小桌搬到了院落中。 杳杳过去,找了个挨着风疏痕的位置坐下了,看到桌上有菱角,十分惊奇“这个季节也有吗” “最后一批啦,”林星垂道,“昆仑山下温度低,熟得也慢。” 傅灵佼剥开一个,放进盘子里,见杳杳顺手就要拿,她毫不客气地打了她的手背一下,瞪着眼睛“你最后才能吃” 杳杳摸着手背“唉,不就是之前督促了一下功课嘛,就被你们一起欺负。” “我看这下挨得不冤,”江啼难得不替她说话,笑道,“该罚你不吃。” 杳杳可怜兮兮地看向春方远“师父” 老人笑呵呵地别过头,专心吃花生米。 她又看向风疏痕“小师叔” 风疏痕道“心法背多少了” 杳杳立刻闭嘴收声。 见自己这个最皮的师姐被收拾了,傅灵佼哼一声,总算如愿以偿。她为师父的碗里添好饭,然后说“那个五行峰的楚姓弟子,下午时来了一趟。” “月灰”杳杳问,“来找我吗” 傅灵佼一撇嘴“自作多情,人家是来送符纸的。” “唉,多亏了她,”江啼抓抓头发,有些尴尬道,“先前我去申请符纸时,管事的弟子总是拖拖拉拉地不肯给,说是其他峰还不够用,不可能分给桃峰。这下认识楚师妹倒好了。” “唉,”林星垂感叹,“人美心善。” 说完他敲了敲杳杳的碗边“三师妹学着点。” 杳杳好气啊。 提起楚月灰,杳杳忽然想起之前她与小师叔之间的一段对话。 那日她见过黎稚后,楚月灰便是因为要送符箓,才提出与她一同回桃峰的。 杳杳原本觉得有些奇怪,但对方的理由又是合情合理的。 何况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客气有礼地将符纸送来,吃了面后就离开了。 之后提起此事,风疏痕沉吟了片刻,叫她将大殿上的情形重复一番,包括楚月灰的那句话,风疏痕甚至问了两次。 “她问不久后是不是摘星宴。”杳杳回答。 风疏痕问她“你认为楚月灰是什么意思” 杳杳道“她在询问” 风疏痕摇摇头“不止,还有。” 杳杳思索片刻“那她在提醒剑峰的峰主” 风疏痕道“提醒什么” 杳杳愣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受玉凰山管辖的妖兽食人伤人,昆仑如果贸然将它送回,会引起其他门派的不满,认为昆仑在拉拢玉凰山。但如果是在摘星宴时所有门派一同商讨的结果,那么” 那么黎稚就可以将这个决策可能发生的后续失误,与自己撇清关系。 看到杳杳脸上变幻的神情,风疏痕笑了。 “黎稚师兄身居高位,难免谨慎。” “不过这位姓楚的弟子,未免太聪明,也太大胆了。” 此时饭桌上再度提起楚月灰,杳杳下意识看向风疏痕。 后者拿起酒坛,将自己的杯子斟满,而后慢慢地啜饮。 先前他们曾谈过,关于九婴忽然出现一事十分离奇,而降丘也化为人形,将他追踪妖兽却跟丢的失误讲了出来。 昆仑弟子以守卫四境为己任,那么如果此事有异,他们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杳杳忍不住想,将这个祸患留至摘星宴,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马上中秋,这对于昆仑来说是件大事。”春方远夹了几口小菜,慢慢地说,“中秋过后则是试剑会,所有新弟子一展身手的地方,今年杳杳和灵佼都要参加。” 他表情忧虑“杳杳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灵佼” 他话未说完,傅灵佼已然白了脸色。 她完全不擅习武,更对符箓咒法一窍不通,去参加这种舞刀弄枪的比试,就是去送分的。 “师父,”傅灵佼焦虑地低声说,“怎么才能不参加” 春方远摇了摇头“试剑会本就是为剑峰五行峰所准备的,其他几峰不过是充充人数,但却不能不参加,这是历年来的规矩,从未变过。” 闻言,傅灵佼更是一脸要哭的表情。 “师父我害怕。” 杳杳叼着筷子,琢磨了一会儿“不然就说你病了吧。” 傅灵佼摇头“比好几天呢,我不能天天生病呀。” 杳杳又道“我要是能替你打就好了。” 傅灵佼默默瞪她一眼“那我感激不尽,可以帮你考试。” 杳杳看向江啼和林星垂“你们之前也参加了吗” 江啼心有余悸“参加了,很惨。” 林星垂道“不但一轮游,还被揍。” 狠狠啃了一口桂花糕,杳杳很义气“那这次我替你们揍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剑起惊鸿01 大雨瓢泼,落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动静。 这个夜几乎无人能睡着,原本安逸的时刻被这场暴雨的突袭所打断,让整个村落陷入了惶惶不安当中。 小嫣起先是躲在被子里,但子时一过,她口渴难忍,喉咙也是火烧火燎地疼。 她先是细如蚊讷地喊了几声“娘”,但雨声实在是太大,隔着一个正堂的母亲未能听见,于是小嫣咬咬牙,独自爬了起来。 房间里的茶壶已然空了,她只好赤着脚越过门槛跑到厅中倒水。 但就在在踩中正堂的砖块时,忽然有水冒了出来,吓了小嫣一跳。 她不到十岁,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甚至浸透了家中地面的砖石。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抖了抖,扬起头,听着暴雨敲击在瓦片上的声响。 渐渐地,那唰唰的雨声混合了另一种声音。 隆隆作响,遥遥而来。 小嫣的瞳孔猛地缩紧,下意识感觉到不对,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朝着父母的房间跑去。 “娘” 但她的父母却未能及时回答。 因为下一刻,房屋蓦然坍塌,灭世的洪水席卷了一切。 当哭喊声、尖叫声、痛呼声逐渐消失殆尽后 天地重归静谧。 试剑会前夕,整个昆仑山上的弟子都在认真准备。 却没想到这是个多事之秋。 夏季雨水多,洄河的上游蓄水早已经平槽。 但在两天前又下了一场大雨,导致蓄水池骤然溃坝,直接将洄河沿岸的田园民房尽数冲垮,死者无数。 偏巧那个地方背靠昆仑山脉的其中一支,所以山下人有难,昆仑不能不管。 七位峰主在昆仑议事堂开了三个时辰的会,只为了商讨此事。 百草峰弟子需要调制治病救人的药剂,还需要防范水灾后难以避免的疫情,所以在这场浩劫中,他们是主力,并且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损失。 所以其余的苦力人手,就需要其他几峰来出了。 五行峰不太想出,剑峰,照样也不太想出。 这两座峰的弟子要角逐试剑会的第一,昆仑试剑的桂冠,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大几率等于摘星宴上的最终胜者。 他必定会成为整个修真界重点关注的对象。 所以无论是这两峰的弟子,还是这两峰的峰主,都格外看重此事。 拉锯推脱,争锋不休。 几名峰主在上面统领大局,下面的弟子们则炸开了锅。 “百草峰去了那么多人,何必再派其他弟子,多手多脚,徒增麻烦” “只耗损百草峰的物力和资源,百草峰主也不会同意的。” “要我说,就把今年的新弟子统统派去,就当是试剑会的第一场试炼了。” “这个主意好,哈哈” 这大声的哄笑,让齐朝衣和素蛮忍不住皱眉。 赈灾一事,从上面几位峰主,到下面若干弟子,大家都在踢皮球。 万俟槿坐在一群弟子中间,看看自己圆润漂亮的指甲,悠悠地说“桃峰不是素来无事可做吗,我看派他们去就挺好。那几个弟子闲得很,也该历练历练了。” 她这样说,还不忘拉上其他弟子与她站队“剑峰已经这么忙了,大家都在为了试剑会做准备,若是要我们处理此事,难道要桃峰来拿试剑第一吗” 说罢,她嗤笑一声,看向春方远的视线也愈发透着不屑。 此话顿时赢得了不少弟子的支持,大家纷纷觉得万俟郡主亲和善良。 在昆仑山鄙视链中,桃峰一直呆在最末,若是除妖斩兽斗魔修倒还好,赈灾向来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不给桃峰给谁 见获得了支持,万俟槿挑起嘴角得意一笑。 而后她一展裙摆,翩然走向议事堂。 “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去找师父。” 传来桃峰必须前去赈灾的消息时,杳杳他们几个人正在玩玄青镜。 天气一凉,春方远做了几个糖葫芦放到教室里,而在吃和玩这两方面上,桃峰弟子们向来是无师自通的。 “一次别注太多修为,看看晚上吃什么就行了,”林星垂啃着山楂提醒师妹,“贪多嚼不烂,我们不看太远的未来。” 傅灵佼点点头,一点镜面,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凑过去。 别的没看见,黑漆漆一团星云散开,倒是映出了春方远忧虑的面孔。 杳杳“咦”一声“师父是怎么了” 四个人正奇怪着,只见素来不疾不徐的春方远匆匆走进来,眉宇间的焦灼,与玄青镜中一模一样。 “杳杳,”老人开口,语气难得沉重,“你们要去山下跟着赈灾了。” 杳杳一怔,一时间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倒是站在窗边的风疏痕转过身,淡淡问道“师兄,此次下山赈灾的弟子中,有多少是需要参加试剑会的” 春方远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多,几乎都是筑峰丹峰和衍峰的弟子。” 也就是说,那些人无关胜负,并不需要靠着一场试炼来证明自己。 但不同的是,杳杳需要。 傅灵佼立刻反应过来,皱起眉问“那杳杳岂不是少了准备试剑会的时间” 林星垂也问“这是谁的主意” 杳杳联想到议事堂在剑峰,摸摸下巴说“应该是万俟槿的主意。” “那”傅灵佼比自己可能去试剑会挨打还着急,“你少了时间,又一直在惹万俟槿,她万一在试剑会上下死手怎么办” 江啼也忧心忡忡“不然我去找百草峰要些药来,干脆装病不参加了吧。” “不妥,”林星垂摇头“逃避不是长久之计。” 杳杳抱着手臂,并未说话。 此时她深沉的模样,与平日里的风疏痕有几分相似,她不说话,其他几名弟子也都屏息凝神,不去打扰她。 杳杳盯着自己放在桌边的绡寒,忽然轻轻笑了。 傅灵佼跺跺脚,焦急道“你笑什么,是不是傻了” 杳杳认真道“灵佼,我练剑很厉害的,万俟槿打不过我。” 傅灵佼急切道“可你浪费了时间” “那是去救人,”杳杳道,“不叫浪费时间。” 她顺手拿起绡寒,语气平静且笃定“就算没这段时间修习,我也照样可以打赢万俟槿,不,我能打赢他们所有人。” 起先杳杳也觉得委屈不甘,甚至想问凭什么,纵然这是一件该做的事,那为什么那些该做此事的人却可以推辞掉 但转瞬间,杳杳忽然想明白了。 有些事是该做的,比如她练剑。 但有些事却是必做的,比如去救人。 其他三个人被杳杳的模样镇住了,林星垂犹豫再三,只道“你你想好了就行,师兄们都支持你。” “没错,”江啼也点点头“总归是去做好事的。” 傅灵佼犹豫片刻,总算也点了头。 末了却不忘凶巴巴加上一句“我才没有关心你,我只是怕你被揍” “知道啦,”杳杳伸手捏了小师妹脸颊一下,“就知道你爱我。” 傅灵佼“呸” 欺负了心口不一的灵佼,杳杳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发觉风疏痕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对方逆光站在窗边,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浮动,虽然表情不真切,但目光却极为专注,而且其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杳杳愣了片刻,下意识以为他是不赞成自己荒废修习。 但转念一想,小师叔才不是这样的人,只要是正确的事情,自己想做,取舍得失,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她还是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叔,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风疏痕道,“你做得很好。” 咦 杳杳困惑“可我看你不是很开心。” 风疏痕道“我只是看到你,想起了一个人。” “嗯谁”杳杳的好奇心被勾起,于是笑眯眯地问,“是谁能让小师叔一直念念不忘,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江啼三人互相看看,心想杳杳真是胆大包天。 风疏痕却笑了,回答道“我兄长。” 杳杳看着对方说出这三字时的表情,忽然愣住了。 而后,她心头爬上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奇怪。 小师叔在笑,但那却不像是笑。 他好像很悲伤。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 剑峰下令,桃峰弟子必须全员参与治水。于是几个人离开讲堂,回到自己房内收拾了包袱,便直接御剑出发了。 傅灵佼御剑的本事学得不扎实,只好和杳杳一同站在绡寒上,还颤颤巍巍地,生怕摔下去。 昆仑弟子们约好了辰时在洄河见,此时还有半个时辰,杳杳心想左右无事,便把刚刚那一幕的好奇问了出来。 “大师兄,你知道小师叔的兄长吗” 江啼摇头“我与星垂来时,桃峰就只有师父和师叔二人。” 傅灵佼扭头看她一眼“怎么啦,还不许小师叔有家里人” 杳杳拍对方“看着前面,别掉下去。” 她皱起眉,回忆着刚刚风疏痕的语气,那绝非是提到一个家人那么简单。 可是说怪,又说不上来。 不过杳杳向来不喜欢思考的复杂的事情,她摇了摇头,决定把自己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都抛出去。 大不了回去问问就是了。 而此时的桃峰,没了几个弟子,显得有些冷清。 春方远将雪梨羹又热了一次,端到风疏痕的别院中。 后者正在看书,见师兄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疏痕。”春方远将瓷碗放下,唤了对方一声。 之后他面露难色,似乎正在犹豫该怎么继续说。 风疏痕却神色如常地接过那碗羹,用瓷勺搅了几下“师兄有事” “杳杳这孩子心直口快,”春方远道,“忽然提到风霭,你不要怪她。” 风疏痕沉默片刻,笑了“是我提起的,怎么会怪她。” 春方远看着他,叹了一声。 桃峰冷清,而两位先入门的弟子又沉稳循规,一直到杳杳出现,才为他们平添了诸多鲜活的烟火气。 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那年之后,春方远一直害怕自己这位师弟走入歧途。 但这十余年间对方的表现,又让春方远觉得,他好像已经将一切都忘了。 意识到师兄的欲言又止,风疏痕将雪梨羹送人口中,慢慢喝了。 然后才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杳杳和他很像。如果今日被迫下山赈灾的人是我是他,他也一定会说出和杳杳一样的话。”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也些担心杳杳,”春方远道,“担心她锋芒太过,天资太强,而昆仑弟子众多,人心复杂,他们四个平日里跟着我们嬉笑散漫惯了” 风疏痕忽然笑了“所以我才要谢师兄。” 春方远一怔“怎么” 风疏痕道“喝完这碗羹,我便启程去洄河。” “你去帮忙” 风疏痕道“嗯,不能叫人欺负他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剑起惊鸿02 两日后,大水褪去,泥滩万顷。 在被淹没的稻田里,漂浮着被冲垮的房屋残骸和数不清的尸体,虽然现在天已转冷,但是在浸泡之下,尸体还是很快发皱腐烂了,人类的、牲畜的,草木的,混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 傅灵佼紧紧挨着杳杳,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怎么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昆仑弟子们站在高地上,天气阴沉,他们又全部穿着玄色衣衫,远远看来,就如同苍穹下那些成群的蝼蚁一般。 杳杳回身拍了拍师妹的背“衍峰已经在救人了,我们去看看河道清淤。” 她看看天,有些郁闷地想,怎么两次下山全赶上这种阴沉天气。 上次是妖物所为,这次却不知是什么缘由。 桃峰人少,所以并于筑峰,与他们一同清理河道。洄河流域贯穿两个国家,但由于这个村落的位置背靠昆仑,较为特殊,所以灾情一发生,那两国便开始互相推诿,谁也不想担负起救灾的责任来。 又因为洪水是突然来袭,恰逢深夜,很多家庭并无防备,所以除去少量房屋建在高地所以受灾较轻的之外,多数正面遭遇洪灾的村民,都已经死去了。 在淤泥中挖出那些湿淋淋的尸体时,许多弟子见状都忍不住冲到一旁呕吐。 林星垂虽然也怕,但却忍着恐惧,将那些尸体全部运上来,而后用白布盖好,再由百草峰弟子统一淋上祛除尸气的草药。 大灾过后,那些故去之人的三魂六魄会归于天地,但为安息,弟子们要将阴阳坛打造好,便于超度,因为工作量不大,所以这些多为女弟子来完成。 而设坛之后,便可由五行峰弟子进行十方超度,尽最大能力抚平生者与死者的痛苦。 杳杳望着不远处一些受灾的人,他们成群地靠在避雨棚下喝药,均是面如金纸,神色恍惚。其中有一个怀孕的女人默默垂泪,几度哽咽到难以下咽,却不得不再度抬起手。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很难受。 “姑娘,”杳杳走过去,对她温和地笑,“是不是药太苦了。” 说着,她拿出一颗姜黄色的饴糖,放进那女子的碗中。 对方沉默了片刻,而后对着杳杳感激一笑,但她还未说话,杳杳忽然又放了一颗进去“忘了你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苦味,我放两颗糖。” 女子努力牵起嘴角,泪水却滚滚落了下来。 “谢谢你。” 她并未说自己遭遇了什么,杳杳也不想问,况且她的模样,必定是在这一场浩劫中失去了家人,甚至是爱人。 杳杳能做的,就是让对方喝药,然后保护自己。 “不谢,”她道,“你好好休息。” 这时,傅灵佼远远地走过来,皱着眉,看起来有几分担忧。 “你不练剑真的可以吗”小师妹抱着一捆木柴,十分不悦,“听说试剑会被看好的那几个都留下了,我看万俟槿就是在针对你。” 两人忙完了这边的事,继续搭建超度坛。 杳杳听傅灵佼这样说,却并未生气。 她一边将石块垒起,一边笑道“那是万俟槿怕了。” 傅灵佼听后不解“怕了她还会怕” 杳杳道“怕我超过她,所以费尽心思占用我的时间。” 傅灵佼明白过来,仍有些怒气冲冲“应该和剑锋峰主汇报这件事,万俟槿嚣张跋扈,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他们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杳杳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在她们周围,道“你低声些。” “你怎么这会儿倒忍了”傅灵佼虽不服气,但却依言压低了声音,“我记得在朝试上你就输了她。” 杳杳把石头垒好,笑了“所以我才要在试剑会上打败她。” 傅灵佼若有所思“你要让剑峰峰主后悔悔他没收你” “错,”杳杳一摆手指,“我要让师父不后悔,不悔他收我。” 她轻声笑了“其他人的想法与我有什么关系” 傅灵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杳杳,我发现你的表情,有时候很像小师叔。” “大家都是一家剑法,像很正常吧。”杳杳正气凛然道。 傅灵佼白她一眼“少和我闲扯,快下雨了,设坛之后我们去避雨。”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阴阳坛搭建好,田地中的水也几乎全部褪去了,百草峰弟子将祛尸气的药水泼洒下去,然后收殓了在水中泡了近乎两天两夜的尸体。 “啊” 正当他们打算去避雨棚时,忽然,江啼旁边的男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杳杳以为是大师兄的事,连忙跑过去,却发现他们站在淤泥之中,并从泥里挖出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全身大部分埋在淤泥中,露出的一只手惨白浮肿。 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扎着编织精致的辫子,由一条红色的头绳系好,露出来的一截衣服能看出是睡觉时的中衣,赤着脚,腿以奇怪的姿势曲折着。 昆仑弟子们看着,都有些不忍。 这孩子身边并无大人,想来是在洪水来临的那一刻,他们被冲散了。 不知她死去时有多恐惧。 “挖出来吧,”还是江啼开口了,“不能让她就在这里。” 那男弟子却有些不情愿,按说谁发现的就由谁来处理,可眼见着要下雨,他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动手。 “等雨后,说不定这具尸体就冲出来了呢。” 碰巧周围又没有管事的大弟子,他抱着侥幸心理这样说 江啼宅心仁厚,当即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要她在这里再被淋一次” “我、我可没这么说”男弟子自知理亏,却不想让步“不淋她,那就要为了她,淋我这样一个大活人吗” “师兄,别和他说了,”杳杳挽了袖子走过去,“我帮你。” 傅灵佼也放下拿好的防雨棕衣“我也帮忙吧。” 有另外的弟子看不过去了“修齐,你怎么让两个女孩子动手挖尸体” 那叫修齐的男弟子回身瞪了对方一眼“是她们自愿的,又不是我求她” 说罢,他扒住河道,利落地翻了上来。 然后回身看着小心翼翼挖开淤泥的杳杳三人,冷冷地说“当心二次溃坝” “你”傅灵佼向来不敢对外发脾气,此刻却吼了一句“当心二次溃坝的时候你也被埋在淤泥里” 修齐被气得还要反驳,杳杳却面无表情地说“绡寒” “你敢动手”修齐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一个筑峰弟子,断不可能和桃峰弟子中的战力第一抗衡,“你想在这里打我” “怕挨打就快滚。”杳杳很少不客气,此刻却有些动怒了。 修齐这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咬咬牙,只得转身走了。 傅灵佼蹲下身,原本用铲子一点点清除着淤泥,此刻却忽然将工具一扔,直接用手挖了起来。 她虽然不是杳杳那种一看就没怎么做过重活的手,但却也纤细白皙,此刻深深插在泥中,拼了命想要挖出那个小女孩来。 “灵佼”杳杳和江啼都看出小师妹的不对劲,“你还好吗” 傅灵佼重重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红着眼圈,竟然拉住了那小小尸体冰凉的手,哽咽着对那女孩说“我很快救你出来。” “发生什么了”杳杳索性也放下了铲子,“我陪你。” 傅灵佼抽噎了两下,忍不住,还是哭了,断断续续地说着“她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她一定很害怕” 林星垂此刻也到了,他跳下河道,见到小师妹正在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从袖口中拿出手帕,为傅灵佼擦了眼泪。 “别哭了灵佼,”他说,“她现在不害怕了,你来救她了。” 傅灵佼却哭得更凶。 江啼不语,几下将那小姑娘的尸体挖了出来。 虽然在大水中经过撞击,但她也仅仅是额角上一点擦伤,并没有像别的尸体一样已经残缺不全,手中甚至还紧紧攥着一只小小的茶杯。 傅灵佼苍白着脸,抽噎道“我的爹娘不要我才把我送到昆仑来的,我在来时的路上也很害怕,没有人陪我,他们都不要我了。”她抓住那女孩的手,哭着说,“但你不要怕。” 杳杳觉得心忽然被撞了一下,而后不顾对方双手和衣服上都是泥,将她抱进怀里“不哭了,灵佼。” 林星垂也蹲下来,摸了摸两个师妹的头发“我们不会不要你。” 傅灵佼哭着道“我好想爹娘。” 杳杳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也是。” 将那小姑娘的尸体安置好后,四个人回到避雨棚喝水,洄河上游的小国派人来帮忙了,所以清淤和拓宽河道等杂事,便无需再让昆仑弟子来做。 所以大约过三四天后,等各家将尸体认领火葬了,他们便可回程。 然而正当弟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棚下休息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了雷声。 杳杳直觉不对,立刻放下茶杯,走到棚子边缘,只见天空中黑云接连翻滚,转瞬间,一场超乎寻常的大雨瓢泼着隆隆而下,令人猝不及防。 “怪事。”她皱起眉头,伸出手。 雨滴不由分说地密集砸下来,竟十分有力量。 绝非寻常雨水可以达到。 “杳杳,”傅灵佼走过来,有些害怕地拽了拽杳杳的衣角“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我原以为天要晴了呢。” “不知道,真古怪。”杳杳扭头看他们昆仑弟子搭建的临时住所,磅礴的雨水落在草棚上,几乎将它压塌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惊呼声,她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飞鸟落在地上。 它竟被雨水砸了下来。 “不好,第二场雨来了,”杳杳道,“大师兄,附近有没有更高的地方” 江啼一怔“怎么,这里不够吗” 杳杳摇头“怕是不够。” 林星垂四面看了一圈“西面的山洞可以御剑过去,只是” 他犹豫着看向雨棚之外,此时雨越来越大,天色已经下得白茫茫一片,雨滴落下时几乎要砸穿了棚顶,敲击声大得叫人靠喊才能交流。 “我怀疑一部分人无法穿过雨幕。” 杳杳立刻明白了。 那些穿梭于空中的飞鸟都因为雨势而纷纷落下,有的甚至被直接砸死了,可想而知这雨有多大。 他们并非所有弟子都擅长御剑,如果整体迁移,势必会有引发危险的可能。 “怎么办呀,”傅灵佼有些紧张地向杳杳身边凑了凑,“我们要去吗” “我的避雨诀保护你们仨人不成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走,”杳杳回答道,“只是其他人,我也不能不管。” 百草峰弟子来了几个年龄较大的,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更不要提那些其他峰的小弟子。 一时间,大家都慌了。 杳杳思考了片刻,当机立断,找了个放药桶的桌子,干脆站上去。 “听我说”她大声道,却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模糊而飘摇,“能使用避雨诀并带人御剑的弟子,立刻去西面的山洞躲雨。这场大雨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灾难,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必须走,如果沿途见到那些来清淤的工人,记得带他们一起” 林星垂道“我可以带灵佼,大师兄自己。” 江啼点点头“我还可以去寻找工人。” 几个百草峰弟因为三七的原因和杳杳交好,他们几乎没多考虑,立刻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好,我们也能带人。” 但那叫修齐的弟子却有些不忿“为什么要听你的” 杳杳看他一眼,没搭理,继续说“半柱香内,我们要所有人都撤走。” “为什么啊,”修齐继续问,“在这里等雨停不可以吗为什么你说走就要走,你听谁说这雨会引发更大的灾难了我看在原地待命才最安全。” 杳杳皱了皱眉“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仿佛为了证明她所说无误一般,竟有一位邻国派来的工人从远处遥遥跑来,他浑身湿透了,先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随后几乎走不动了,竟然伏在了地上。 “救救我” “我去救人”江啼立刻催气念诀,御剑疾驰,将对方带了回来。 这工人衣服破裂,皮肤上满是伤痕,正朝外渗着血,竟都是雨水浇出来的,看起来颇为可怖。 这细小的雨,竟然也成了能够杀人的利器。 “还有、还有三十多人,都被困在河道里,”工人气若游丝地说,“救命,救救我们” 杳杳点点头;看了修齐一眼“现在你明白了吗” “什么这是、这是下雨造成的”修齐被这眼前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讷讷道“明、明白了。” 解决了这不听话的弟子,随后便有条不紊起来,那些擅长御剑用诀的弟子将不善此道的同门带入西面的山洞中,而后随杳杳等人,一同救助那些困于大雨的普通人。 雨仍在不断下着,天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子,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正当他们大部分人已经撤离,只有十几个弟子仍留在这随时可能垮塌的雨棚下时,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声响仿若奔雷一般,滚滚而来 紧接着,平原上竟冉冉升起一条雪白的细线。 “洪水来了”杳杳道,她不敢耽误,立刻念诀御剑,还不忘瞪旁边的修齐一眼,“二次溃坝了,借你吉言” 修齐被她一喝,吓得一颤“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赶紧御剑” 弟子们全部升至半空中,俯视着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水。 周遭村民几乎已经尽数撤走,再来一次与上次同一量级的,多半不会造成多大危害,无非是再铺满这一次田原罢了。 等洪峰一过,他们便可以引洪水去那些已经修建好的河道。 但就在这时,杳杳忽然愣了一瞬,察觉出这条白线有些怪异,她随后和林星垂对视一眼,二人齐声大喊“不好” 这水较上次来说只多不少,而且漫起的浪,已经达到了西面山洞的高度 也就是说,纵使那些普通人躲在了高处,也并不是全无危险的,倘若洪水全部灌入洞中,那些人的生还可能就更小了。 杳杳想了想,忽然咬牙,狠狠道“师兄,你带着其他人能御剑则御剑,我去下面看看” 林星垂大惊,想要阻止她,却抓了个空“杳杳别去” 但杳杳却没听对方的话,她驱使着绡寒带自己猛地从空中俯冲而下,而后从袖中拈出分水诀,朝着那几乎遮蔽天日的巨大洪潮,不躲不闪地直直迎了上去 “给我退”她叱道,符箓瞬间被无名火燃着。 漫天的洪水中,少女的身形像是狂风中的纸鸢,单薄而飘摇。 分水诀的确将洪水抵住了一瞬,但下一秒,杳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向她袭来,她被撞得狠狠一顿,险些从绡寒上跌下去。 她运转的修为并非无穷无尽,即便有符箓在手,也并不能将洪水完全遏制。 下一刻,那几乎无垠的大水便继续咆哮着,向着一切淹没而去 “可恶”她调转剑身,咬牙切齿,几乎要纵身跃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御剑飞来 杳杳一怔,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剑身薄而纤长、通体银色。 剑上人着昆仑广袖常服,随意束发,脸上扣有半片暗纹面具。 “小师叔” 杳杳喊他,神色中流露出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惊喜。 对方也遥遥对她露出一个笑,紧接着,他停在犹如千军万马般的洪水之前,翻身抽剑,剑式起 这一剑斩云断月,锋芒破洪。 剑光劈开了浮沉的雾霭,更劈开了去而复返的大水。 白虹贯日,炽亮如刃 剑气在平原上犹如飓风鼓荡,更如同连绵不绝的山势,蔓延得无穷无尽。 洪水被逼得齐齐一停,而后避浪分水,竟沿着清除好的河道四散而去 它们如何来,便如何去。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连雨都倏然停止 杳杳不知道对方这一剑中的剑气究竟覆盖了多远,只知他们御剑于空,都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震,退了丈余远。 等他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大水已然四散分开,向着周遭流淌。 风疏痕以一式退水,而后收剑回鞘。 他回过身,神色淡然“杳杳,可以下来了。” 杳杳几乎是立刻跳下绡寒去,干脆利落地扑到风疏痕身上。 “小师叔你真的太厉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剑起惊鸿03 风疏痕好笑地任凭杳杳在身上挂了会儿,然后将她拎下来“立刻去高地。” “是”杳杳立刻依言照做,听话极了。 西面洞口的弟子们全部亲眼目睹了风疏痕一剑退水,见他们一群人御剑归来,所有人都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这位师叔行礼。 桃峰人深居简出,更别提用剑他们从未见过飞鹘出鞘。 而今日一出,竟逆转了自然的力量。 “所有人在洞中躲好,水势已去,暂时不会回来,”风疏痕道,“杳杳,你负责保护他们。” 杳杳道“那小师叔你呢” 风疏痕不答,而是向天上看去。 在奔雷闪电间,黑云下竟有两条影子滚滚而过。 “我去那边,”风疏痕道,他露了点笑意,有些戏谑,“抓条龙回来。” 说罢,他转身要走,杳杳却忽然手指一动,唤绡寒出鞘。 “小师叔,”她道,“御剑去吧。” 风疏痕笑了“多谢。” 说完,天空中一声惊雷滚过,云中的两条龙逐渐显露出它们的模样来,一条颜色比较浅,看起来更像是蛇;另一条通体黑色,龙鳞上泛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 “雨龙”林星垂指着那浅色龙道,“是雨龙” 杳杳问“那黑色的呢” 傅灵佼有些惊讶“好像好像是角龙。” “角龙”杳杳从未见过这神话中的生物,何况虺化蛟、蛟化龙皆是难事,所以现今世上存在的龙不多,而龙中老者角龙,则更是少之又少。 正说着,黑龙在天空中发出咆哮,它俯冲下来,猛地向雨龙撞击而去。 风疏痕此时碰巧已御剑疾驰,于半空中拔剑出鞘,顷刻间,剑气犹如一道平平漾开的浪头,瞬间将两条龙各自隔开 雨龙正要反击,却被飞鹘格退,不由发出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向着风疏痕游弋而来,身边还卷着大量的雨云和闪电,随着移动,一场平原之上的雷暴即将来临。 角龙冲上去想要制止对方,它露出尖锐的獠牙,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愤怒。 刹那间,两条龙再度缠斗到了一起。 风疏痕剑峰向着雨龙,翻身越到了它们的上方,剑气自上下压,铺天盖地,犹如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两条龙打斗的空间不断压缩。 雨龙想要拼死反击,但却无论如何也撞不破那道剑气的屏障。 就这样,它们渐渐地下降到了平原上空 失去了高空作战的优势,雨龙焦躁地咆哮,而后调转方向,直接对上了风疏痕这个不速之客。 杳杳一惊,撑着石崖,干脆直接跳了下去。 “我去帮小师叔” 说着,她一扬符箓,平原上残留的水冲天而起,飞快地凝成一股,如利箭一般直接朝着雨龙电射而去 只听“轰”一声,水势惊人,打在了雨龙身上。 趁着雨龙身形一偏,角龙露出森森獠牙,一口咬住了它的脊背 杳杳立刻控住地面上所有积水,为角龙的攻击保驾护航。 风疏痕御剑疾退,不慌不忙以剑化解雨龙的进攻。 他的招式密不透风,几乎无法让雨龙有攻入的可能,而后者又本就性情暴躁易怒,几次失败便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这一吼,又有阴云逐渐笼罩。 雨龙本就擅长施云布雨,但却与四时节气有着默契的平衡,绝不会以它之力干扰原本正常运行的四季。 夏季多雨,秋季干燥,这是亘古不变的。 风疏痕横剑于前,剑光骤然照亮他漆黑的眼。 既然雨龙先破了平衡,那么也怪不得他。 他从左方再攻,雨龙左边受了伤,本就有些笨拙,而人类更加灵巧轻盈,纵然剑伤微薄,却也给它留下了不断加剧的疼痛。 角龙借势而来,一摆尾,直接将雨龙撞出几丈远,叫它落入风疏痕的攻击范围之内。 洞中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 此时他们才清楚,原来角龙身上也满是伤痕,在雨水的冲刷下,鳞片破损非常严重,有的伤口已经微微泛白了。 杳杳冲上去,借泥土之力将自己送上半空。 风疏痕则拿起绡寒一扔,后者去接,二人错身而过,昆仑剑式齐起 “不要杀它。” 风疏痕只留下这四个字,而后两人便极为默契地攻向了雨龙的爪子和尾部。 醒目、脆弱、难防。 几乎是同时,绡寒刺穿了雨龙的爪子,飞鹘也斩落了一截龙尾。 雨龙吃痛,发出惊天的嗥叫 角龙趁机咬住它的喉管,将它自上而下,“嘭”一声,摁在了泥土中。 杳杳落到地上,倒退了两步,还未站稳,便被风疏痕扶住了。 “当心,”对方道,“雨龙在此地施云布雨多时了,近日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纵容洪水泛滥,这角龙我想是来警告它的。” 正说着,雨龙颓势已现,挣扎了几下未果,竟然乖乖低下了头颅。 角龙一双金色的瞳孔满是冷意,黑色的鳞片犹如盔甲一般,将它包裹成一个古老的战士。 雨停云散,躲在山洞中的众人也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雨龙受了重伤,伏在地上难以起身,杳杳走过去,想着看看伤势。 “雨龙杀孽太重,应昭告天下门派,然后由昆仑执罚,”风疏痕道,“至于这来警告它的角龙” 他话还未说完,角龙身形竟然骤然缩小了。 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一只金棕色的大猫。 风疏痕“” 众人还没能做出什么反应,只见那猫老实不客气地走过来,干脆地向杳杳怀中一跳,后者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接,倒叫这猫安安稳稳地趴好了。 杳杳“” 从古至今,“雷电大至,猫化龙而去”只不过是个传闻,没想到今日在这稀疏平常的田原上,他们不仅见识到了角龙与雨龙相斗,还见识到了龙化猫。 大家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都呆呆地看着杳杳。 直到角龙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风疏痕神色如常,看向杳杳“你打算怎么做” 杳杳发现角龙仍在滴血的爪子,立刻决定“先给它包扎吧。” 天色渐黑,工人们陆陆续续被本国派出的搜查军队接走,雨龙暂时无法处理,所以昆仑弟子们都在这一方石洞中休息,等到第二日的接应到来。 而作孽的那位,则奄奄一息地困于泥泞,气若游丝。 林星垂点了篝火,五人围坐在一起。 风疏痕背靠石壁,盘膝合目,旁人都以为他已入定修行了,但杳杳知道他其实是在打瞌睡。 “哎,你居然是一条龙,”杳杳举起大猫,和它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怎么办呢,你要和我回昆仑吗” 角龙舔了舔爪子,眼神竟然有几分理所应当。 傅灵佼凑过来摸了摸猫“我们不如把它带回去吧。” “不合适吧,”江啼有几分犹豫,“将龙中老者贸然带回,不太尊敬吧” 角龙叫了一声,似乎示意自己不在乎。 “没关系的,”杳杳把角龙抱好,低声道,“就和剑峰峰主说它需要养伤,但百草峰中奇兽灵药太多,角龙又性情急躁不好控制,会惹出乱子。所以思来想去,只有桃峰合适,那它的伤好不好,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林星垂笑了“你真是鬼精灵。” 杳杳得意洋洋,揉了揉角龙的耳朵“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给龙起名字”傅灵佼瞪大了眼睛,“杳杳你真是胆大。” “谁都需要名字啊,”杳杳理所应当地说,“既然马上就要入住桃峰了,干脆就叫桃核好了,怎么样” 角龙乖乖趴着,没有抗议。 名字作为咒语的一种,最大的功效就是拉近距离。 一条活了几百年的龙中老者,忽然被起了名字,几个孩子纷纷围上来,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 “桃核桃核,”傅灵佼最先叫起来,“以后就让你看家护院好啦。” 林星垂笑道“论胆大,小师妹也不遑多让。” 江啼认认真真查看了一番桃核腿的伤势“那雨龙下手可真狠啊。” “没关系,我替桃核打回来了。”杳杳十分义气。 而旁边的弟子碍于风疏痕,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地打坐,但是注意力却完全被这边的大猫吸引了。 他们忍不住羡慕。 为什么桃峰就是师叔练功,弟子在玩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风疏痕睁开眼,忽然问“饿了” 杳杳立刻点点头“小师叔你怎么知道” 她早就饿了,但却不敢明说,毕竟修仙却不辟谷,说出去非叫人嘲笑不可。 “我出去看看。”风疏痕站起身,向外走去。 杳杳立刻把桃核往傅灵佼怀里一塞,跟了上去。 忙了几天,昆仑弟子们东倒西歪地就着篝火睡觉,洞中安静极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杳杳跟在风疏痕的身后,二人一起走到泥滩前,那雨龙仍然困在这里,它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动弹。 “雨龙向来不会私自布雨,”沉默了片刻,风疏痕轻声开口,“这两次下山,你可感觉到了异常” 杳杳想了想,回答道“觉得哪里都是蹊跷,但我想不通。” 风疏痕道“那也说来听听。” 杳杳如实道“起先那九婴事件,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事情不大,和若非素蛮师姐剑术高超,我又会五行术,恐怕我们都要死在那里。” 风疏痕听后皱起眉“继续。” 杳杳看了看小师叔的脸色,发觉他有些不悦“还有就是此事,原本是赈灾,可现在一看,简直是叫我们屠龙来的。” 风疏痕点了点头“没错,你找对了问题所在。” “这是有人要害昆仑,还是只是意外”杳杳问,“我们汇报给剑峰吗” “暂时不必,”风疏痕道,“我先与师兄商议一下,近些日子如果再有人要你们下山,我就去拒绝了。” 杳杳笑眯眯地说;“其实我不怕的,它们都不能打。” 风疏痕看她一眼,也笑“但我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剑起惊鸿04 最终,杳杳跟着小师叔打了些飞禽烤了吃。 其他弟子本在洞中昏昏欲睡,闻到肉味后一个个也都挨不住了,什么辟谷什么修仙统统忘了个干净。 于是杳杳很好心地将鸡腿分给他们。 后半夜,山洞里哄抢食物的声音不绝于耳。 顿时,这位素来在昆仑没有名号的风师叔,成了众弟子心目中除去太上元君外最的崇拜对象。 吃饱喝足,睡过一觉的弟子们围在风疏痕身边。 “风师叔,你怎么做到一剑退水的这是昆仑的剑式第几啊,太厉害了” “师叔,龙皮是不是很难刺穿你刚刚真的无可匹敌” “风师叔,桃峰好玩吗,我们以后能不能去桃峰跟您学剑啊” 别说刚入门没多久的杳杳,就连江啼这种在桃峰多年的,也没见过这阵仗。 桃峰一向不受昆仑重视,春方远的剑法稀疏平常,人又不好争抢,而弟子们对这个风师叔的印象除了寡言、深居和神秘之外,再无其他印象。 今日一战,总算使他们瞠目结舌。 杳杳抱着桃核坐在外围,撇撇嘴,不开心了。 “唉,明明是我们的师叔,”傅灵佼比她还直接,郁闷地说,“怎么这些人就不客气上了呢” 杳杳道“就是。” 风疏痕平日里看不出情绪波动,哪怕弟子们再淘气,他也没生气过。 此刻被那么多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围着,他仍神色如常,甚至在耐心讲解自己那一剑出自何处。 杳杳看着看着,气闷不已。 她犹豫片刻,低头看看指尖手腕白生生的,完好无损。 唉,想骗对方来看看伤都不行。 杳杳叹了口气,抱着桃核,打算先离开。 就在这时,风疏痕却忽然开口“杳杳。” 她眼睛一亮,立刻转过身,期待地问“怎么了小师叔” “角龙的伤处理好了吗”风疏痕站在众弟子中央看过来,他暗纹覆面,眉梢眼角都是只有杳杳看得懂的了然笑意。 杳杳立刻道“还、还没有,缺了一味药。” 桃核停止舔爪子,十分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风疏痕点头“我来帮你。” 此言一出,其他弟子忙不迭地纷纷让路,恭敬不已。 杳杳看看小师叔,又看看其他弟子谦卑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不仅有明珠擦净尘土后的雀跃,也有被发现宝藏的遗憾。 他们的小师叔,怎么就被旁人惦记上了呢 第二日下午,昆仑的接应到了,准备将雨龙带走。 如果没有意外,它将被流放到虚无之海,在那里思过五百年。 临行时,风疏痕走到雨龙身边,看着它的眼睛,忽然俯身说出了一段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发音缥缈悠长,像是某种乐器的鸣音。 周遭人愣愣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听得懂。 雨龙也是一怔,随后喉咙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响动,像是回答。 此时,杳杳怀中的桃核也不安地动了动,一改懒洋洋的姿态,睁开它金红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雨龙看。 “他们在说什么”江啼好奇道,“小师叔在和雨龙交谈” 杳杳道“这是龙的语言,大概已经流传了几千年。大部分的龙能口吐人言,但雨龙在龙族中较为低等,所以不能与人类沟通。” 傅灵佼十分惊讶“那、那角龙年岁这么大,岂不是会说人话” 此言一出,四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桃核身上。 后者仍是舔了舔爪子,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 不多时,雨龙被送走,杳杳十分好奇地询问小师叔刚刚和龙说了什么。 风疏痕道“询问它来此地的原因,还有为何会施云布雨,是否受人指使。结果是它全部否认了。” 杳杳道“那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问” 风疏痕理所应当地答“如果它被问中了,忽然暴起,我也可以把它交给其他人来解决,不需要亲自动手。” 杳杳“” 林星垂远远站着,和江啼说“发现了吗,杳杳和小师叔讲话的时候,脸色总是特别精彩。” 江啼“发现了。” 解决了这件事,百草峰弟子们将药剂熬好,分发给受灾区域的村民们。 杳杳让小师妹去抱着桃核休息了,自己则在药棚附近转来转去,时不时给同门搭把手,或是分发药物,或是运送材料。 熟人三七正捣药,见杳杳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这几天太忙,都没顾上感谢你九婴的事,”他道,“杳杳,你真的很厉害,我看到你斗龙了。” 杳杳有些不习惯地抓抓头发“没有,还是小师叔的功劳比较大。” 提起风疏痕,三七难免有些好奇“为何风师叔如此厉害,平日却从不参与峰主们的论剑呢我看那一剑退水,实力应当在秦暮峰主之上。” 杳杳笑道“但他却一直在督促我们的功课。” “许是生性淡泊吧,”三七想了想,猜测道,“哎,真羡慕你们。” “嗯”杳杳有些好奇,“百草峰不好吗” 三七摇摇头“并不是,是山中弟子众多,平日里想请教峰主,还要看他是不是已经执导过多位师兄弟了。” “人多就是这样,”杳杳笑眯眯地说,“不过很热闹,不是吗” 三七点头笑道“这倒是。” 聊了片刻,杳杳随着对方拎了一壶药汤,走到流民暂住的区域,分发下去。 虽然这里大部分的伤病已被救治好,但是村民们仍旧情绪低落,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有的垂泪,有的魂不守舍。遭此大劫,任凭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都是可怜人。 杳杳想着,倒了一碗汤药,以五行术温好,俯身递给一位瞎眼的老妇。 “婆婆,喝点药吧。” 后者呛咳了两声,接过瓷碗,嘶哑道“谢谢你,小姑娘。” 见对方不舒服,杳杳蹲下身,不顾老人衣服上满是干涸的泥渍,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您需要诊脉吗” 老妇摇了摇头“风寒而已,只是我家人都不在了”她苦涩地说,“现在我身体暂时硬朗,可以后谁来为我扶棺呢” 说到伤心处,她浑浊泛白的眼珠下冒出泪水,在脸颊上慢慢流淌。 “您别这么说,如果不嫌弃” “杳杳,”三七在一旁忽然道,“该去东边了。” 她不明所以地扬起头,却被三七捉住手腕,拉了起来。 “等等,三七师兄” 杳杳在意自己未说完的话,但三七却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出了棚子。 “这里流民这么多,你帮不过来的,”三七眉眼冷静,平日里的斯文柔和,现在看来竟然有几分绝然,“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总有弟子心软想要帮忙。可是苦的那么多,惨的人那么多,到头来,无非是给昆仑和自己添麻烦。” 杳杳起先听着,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但是” 三七摇头叹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不该强行插手。” “这不对,”杳杳道,“她需要我帮忙。” 三七道“这些人,他们全部都需要你帮忙。” 杳杳一时语塞,恰巧风疏痕走来,见两人正交谈,不经意问道“怎么” “小师叔,”杳杳连忙道,“那边有个失明的婆婆,家中人都去世了,我想帮帮她。” 三七皱起眉“风师叔,我在阻止杳杳师妹,昆仑修道之人,最忌讳和红尘杂事纠缠不清,更何况受灾人这么多,她管不过来的。” 风疏痕看着杳杳,沉吟一瞬,淡淡道“怎么想,就怎么做。” 杳杳先是一怔,随即眼睛猛地亮了“是” 她微微躬身“多谢三七师兄。” 说完,杳杳转身跑回了刚刚的地方,俯身在老人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从袖口掏出一样物品,交给了她。 三七不赞同地问“风师叔” 风疏痕道“你是好意,但很多事情,需做过才知对错。” “杳杳终究是太过心善,更何况如果将流民引去昆仑,峰主难免会怪罪,”三七仍旧满面忧虑,“先前百草峰外出行医时也遇到过此类情况,最后峰主禁止我们再管这些事情,我不想杳杳她也” 风疏痕看了杳杳的侧脸片刻,看她上扬的眉梢唇角,倏然笑了。 “没关系。” 他走过去,恰巧杳杳已经起身归来。 后者眉目疏朗,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坦荡和清澈,就像是在明媚日光照射下的淙淙溪流,不见一丝一毫的阴翳。 “杳杳,”风疏痕道,“如何处理” 杳杳回答道“我给了她一些银两,并希望她能去南境。这些钱足以让她到驿站付车费了。”她没说的是,到了东境便有妖族的接应,这位眼瞎的婆婆靠着这笔钱,应该可以安度晚年了。 风疏痕却问“可此去山高路远,如果遇到沿途危险呢” 杳杳一怔“可以加强人手,总之,我给够了钱。” “如果危险是从她雇佣这些人中来呢”对方看着她的双眼,像是潭,“这笔不小的钱,足以让人起贪念。” 杳杳语塞。 她的想法很直白,却也很天真。 “我来处理,”风疏痕道,“你先去和三七会合吧。” 杳杳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疾步离开。 回到三七身边,她安静了很久,满脑子都是刚刚小师叔的话,这让杳杳十分茫然,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不,帮助旁人是没错的。 只是方法不同,效果便不同。 “这药真灵,”三七不再替刚刚的事,更是没注意到师妹的异常,兀自舀了一勺药汁尝味道,“师父用了三年都没能研究出彻底遏制疫情的办法,但这药竟然完全做到了。” “这么神”杳杳好奇地看过去“这是谁的方子” 三七道“是药王谷来的。” 听到这个地方,杳杳有些吃惊。 “昆仑和药王谷有联系” 三七笑道“是也不是,几乎没人见过谷主的容貌,但他帮过昆仑不少。” 提到这个人,百草峰弟子的眼中满是崇拜和向往,药王谷在他们心中就如同神仙一般,峰主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总是能被他四两拨千斤。 久而久之,全天下都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好奇不已。 然而药王谷靠近东境,常年云雾缭绕,谷中气候湿润,多草木虫兽。 好奇之人很多,但也怕有心进,没命回。 杳杳哦了一声,不以为然。而后倒了杯水,放到唇边。 “不过我们都猜,谷主是个老头,”三七道,“他的字非常好看,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练不出来,所以八成是个皱巴巴的老爷爷。” “噗”杳杳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三七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背“杳杳师妹,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风疏痕处理好了瞎眼老妇的事情,走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杳杳” “我们正聊药王谷呢,杳杳师妹不知怎么就呛到了。” 杳杳咳得死去活来,叉着腰摆摆手“我、我没事喝急了” 风疏痕不语,又倒了杯水,递过去。 杳杳接过去一口喝了,好不容易顺了气,却听到小师叔悠然问“谈了药王谷的什么,把杳杳惊成这样” “在谈谷主” “没有没有,”她连忙否认,“只是凑巧了,我都没有听说过药王谷。” 风疏痕听后笑笑,并未说话。 杳杳心里敲鼓,匆匆说“那个,三七师兄,我先去和师妹他们会和了,等回了昆仑我再去百草峰找你玩。” “当然好,”三七客气道“风师叔和师妹先忙。” 说完,便拎着刚熬好的一桶新的药汁,走去北面流民的棚子去了。 对方一走,杳杳转过身,忐忑地看着风疏痕“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嗯”后者扬眉,似乎不解。 “我对那个婆婆伸出援手,这件事没错,但用的方法不对,我没有把可能性都考虑好,贸然援助,也许反而会害了她。”杳杳垂着脑袋,有些郁闷。 风疏痕仍旧是笑。 “我应该变得更强一些,然后再帮他们。” 起码知道这一趟要调动多少人手,并确保这些人并无二心才是。 “小师叔,”杳杳道,“我随心是不是错了” “强者随心,弱者顺势。” 风疏痕道“随心并不错,只是后果不同,要知道承担和弥补。” 说完,他弯着嘴角“明白了” “是我明白了”杳杳立刻点头。 风疏痕侧过脸,看着笑容灿烂的师侄,继续道。 “现在说说药王谷吧。” 杳杳原本已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结结巴巴“药、药王谷怎么啦” 风疏痕瞧着她,不动声色“没什么,只是百草谷在这次救治疫病中耗了不少功夫。届时摘星宴上,或许不会有太多的弟子能参与。” 杳杳又问“那和药王谷有什么关系呢” 风疏痕慢慢道“百草峰峰主与药王谷关系不错,届时或许会拜托药王谷照看一二也难说。” 杳杳“” 她忍不住露出纠结的神色“药王谷也来摘星宴” 风疏痕看着她的神色,慢悠悠道“你都没有听说过药王谷,那药王谷去不去摘星宴,和练剑的杳杳关系也不大吧” 杳杳“” 小师叔真可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剑起惊鸿05 回到桃峰后的两天,杳杳一直精神不济。 冬日近了,窗外刮着大风,略过木棂的缝隙时,发出尖锐的哨音。 苏雀扑棱棱地从桌上飞到她的肩头,先是叽叽喳喳了一阵,随后见杳杳抱着膝盖不说话,便飞到空中,一旋身,幻化出翩翩的少年模样来。 “少主,你怎么不开心”降丘倒杯水递过去,“是不是练剑太累了哎我就说那个小师叔对你要求太严格了吧,我现在就去和他说,必须休息” 杳杳瞪他一眼“你回来。” “是”降丘立刻乖乖回来,垂首站在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可是少主你不开心啊” “我”杳杳茫然地抬起眼睛,“你看出来了” 降丘道“属下又不傻。” 犹豫了片刻,杳杳说道“其实是因为此次下山,我见到了很多可怜的人,他们没饭吃、没家住,甚至只剩自己一人,很可怜。” 回忆起在玉凰山的日子,杳杳背靠着冰冷的墙,低声说“我想我爹了。” 降丘眼睛一亮“想家好啊,那咱们立刻就收拾行李回家” 说着,少年立刻毛毛躁躁地找起了包袱。 “陛下早就不生气了,天天站在鸱张楼上等您回家呢,而且栉风和沐雨每天都打扫您的住所,也是陛下吩咐的” 杳杳阻止他“不,我还不能走,至少摘星宴之前,我不能走。” 降丘十分意外“为什么啊” “我走了,试剑会谁去拿第一摘星宴谁去摘星”杳杳道,“更何况我现在是昆仑弟子,没有别的情况,不能擅自离开昆仑山。” 降丘十分不理解,嘟囔道“那您还是玉凰山的少主呢,陛下万千宠爱都在您身上,钦定的继承者、金枝玉叶,怎么就跑出来和一群修道者混在一起了呢” 杳杳沉默不语。 她的确很想自己的父亲了,但是既然决定了参加试剑会和摘星宴,便不会轻易改变计划,更何况还有万俟槿的账没算。 她又不是什么不记仇的好人,那些嚣张跋扈和出言不逊,都记得一清二楚。 降丘见杳杳脸色不悦,也不敢多问,讷讷地将东西放回原位。 “那、那您什么时候回,也要给个准信吧。” “摘星宴后我一定回去,”杳杳道,“在这之前,我要把剑法练好,不然试剑会输给那个万俟槿可怎么办” 她瞪了降丘一眼“你替我打吗” 降丘从善如流“属下当然愿意分忧其实根本不用少主亲自动手,属下伪装一下,打败那个小丫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溪茂善武,但在玉凰山前却不值一提,您说几招就几招” 这位妖主身侧的年轻武将得意洋洋,说到兴处,甚至打算分享一下最近练成的肌肉。 “我开玩笑的,”杳杳无奈地扶额,“你别当真,我要自己打。” 她沉了沉心绪,去拿了绡寒,准备练剑。 “少主,看天好像要下雪,”降丘十分担忧,“你病了怎么办” 杳杳摆摆手“绡寒只有在寒冷天气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我出去试一试,再不济就去向小师叔请教。” 说罢,她推开门,迎着大风走了出去。 降丘打了个冷战,嘀嘀咕咕“又是那个小师叔,我要赶快向陛下汇报。” 三日转眼过去,试剑会到来。 杳杳有一阵没去试剑台了,上次还是春和景明的四月,转眼间,昆仑山脉上已经覆上了满满当当的积雪。 她遥远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与师父师叔们乖巧地坐在一起。 苏雀不放心,扑着翅膀硬要来,但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落在杳杳肩上,恰好傅灵佼抱着桃核,它便也躲过去,一猫一雀,互相看看,不打架。 “一会儿师妹上场的时候,能打就打,不能打直接认输,”杳杳一本正经地叮嘱最小的傅灵佼,“总之不受伤是最终目的。” 后者脸色发白“我、我害怕。” “不然直接弃权吧,”春方远皱起眉,舍不得弟子受罪,“我去和黎稚师兄说一声,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傅灵佼却摇摇头“师父,我不想给桃峰丢人。” “这怎么叫丢人呢”林星垂道,“你的机关术比筑峰弟子还厉害。” 杳杳看了看小师妹的脸色,下意识问风疏痕“小师叔,灵佼怎么办” 后者却注视着场上“随她。” “可是灵佼很害怕,又在强撑着,那些人没轻没重的,她很有可能受伤” 风疏痕沉默片刻后,回过头,看着杳杳“这一步只能她来走。” 杳杳无言以对。 的确,她担心傅灵佼,但是她不能帮对方上去比。 巳时,试剑会开始。 虽然昆仑八峰弟子们的专长各不相同,但从春到冬的修习,足以让他们将昆仑心法的第一第二册学完。 其他峰的弟子随便比比,最后将主场交还给剑峰和五行峰。 当然,还有拿弟子来试法器的筑峰。 今年的彼时大家都很好奇,这一届弟子天赋奇高者如此多。 谁能问鼎第一 当然,猜测齐朝衣和万俟槿的人最多,二人剑法超群,已经有弟子偷偷喊起了他们剑峰双壁,双壁若是能对垒,一定很精彩。 第一战开始,试剑台上最先上场了两位小弟子,都是名不见经传的生面孔。 战笛一响,两人打在一起。 鉴于风疏痕对杳杳他们一贯都是放养路线,所以比或是不比全由傅灵佼自己拿主意这个决定,大家也并不觉得意外。 杳杳坐在小师妹身边,替她按按手臂,按按肩膀。 傅灵佼平日不常练剑,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更不要提她软绵绵的手臂了。 她盯着手上的玉牌,脸色变得更差了“杳杳,这个对手是谁呀” 杳杳看过去,只见这熟悉的牌子上只有两个字永晁。 昆仑万事通林星垂凑过来,往嘴里扔着春方远晒的脆灰枣,他先是看了看这个名字,随后视线放远,落在对面五行峰一名弟子身上。 “就是他,”他机灵地转了两下眼珠,说道,“永晁这个人我接触过几次,心思不细,五行术也用得一般般,完全不如那个叫楚月灰的小弟子。” 对面,一名比傅灵佼几乎高上两个头的健壮少年,正手握长剑,意气风发。 杳杳若有所思“那么,遇上灵佼,说不定我们还能赢了” “怎么可能,”傅灵佼摇摇头,红着眼眶,“我我做不到的。” 杳杳嬉皮笑脸地说“拿出你平时说我时候的劲头来啊,你就把他们都想象成是我在闹你,是不是一下就有胆子砍过去了” 傅灵佼一怔,忍不住破涕为笑。 试剑会仍是用抽签的方式,但比朝试时难度要高,一人将有六到九名对手,根据获胜方式赢得的分数进行下一场对垒,也就是说积分相等的人更容易对在一起。 杳杳算了算,自己八成是逃不开和齐朝衣比试了。 正想着,只听台上“叮”一声 五行峰弟子武器脱手,剑峰胜。 欢呼声骤起,毕竟最后赢家,也将为自己所在的主峰带来荣耀。 杳杳托着下巴,扭头看风疏痕“小师叔,我会遇到打不过的人吗” “你想遇到吗”后者饶有兴趣地问。 杳杳抱着桃核认真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想遇到,目前来看好像没有几个能胜过我的。” “保持自信很好,”风疏痕道,“但合格的修者,决不能只精于唯一。” 杳杳一阵,下意识问“不能只会剑法吗” “错,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风疏痕看着场上,露出揶揄的表情,“刚刚那五行峰的弟子有三次想要偷袭,但是都停住了,为什么” 杳杳道“他良心发现” “错,是他怕,可他若不怕呢毕竟那剑峰弟子毫无提防。” 的确。 虽然只是试剑会的赛场,但胜负一瞬,与死生之间并无太大差别。 只是倏然,便能逆转战局。 杳杳听得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万俟槿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放暗器,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修者光明磊落,昭日坦坦,根本不屑于用旁门左道,于是便会放松警惕。 而这是一种无可厚非的战术,在未来无数的战斗中,任何可能都会让人性命飘摇,所以怎么赢、光彩不光彩,其实并不重要。 “我认同,”杳杳道,“不过我不会这样做。” 风疏痕听后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似乎有些欣慰“很杳杳的回答。” 一盏茶的功夫后,傅灵佼上场。 “点到为止,”风疏痕轻声叮嘱,“不必拼命。” 小师妹哭丧着脸“我倒是也想点到为止呀。” 战笛一响,在对上那叫永晁的弟子时,傅灵佼娇小的身形和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拿着剑,手指微微颤抖,下意识看向桃峰的位置。 但是永晁却猛地一剑挥出 傅灵佼几乎是立刻退后格挡,但对方的力道太大了,劈天裂地一般,震得她虎口撕裂一般的疼痛,而后连退四五步,拼了命双手握剑,才没能被对方一招打掉武器。 此刻,傅灵佼狼狈的样子,也叫其他峰弟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万俟槿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和嘲弄。 “呃,”永晁此时有些犹豫,“你还好吗” 傅灵佼摸了摸自己泛红的手,抬起头“我没事。” 她咬了咬牙,眉眼间有被这一剑激出的不甘,更多的则是斗志傅灵佼跟着杳杳混久了,对方身上的天不怕地不怕她足足学来了八成。 这么想着,她抬剑,主动攻击 永晁有些意外,在这突然的攻击之下竟然没反应过来,在抬剑阻挡时已晚,竟生生挨了这一下。 他退了两步,揉揉手腕“师妹,来真的” 傅灵佼横剑“来真的” “嘭” 第四十六招,傅灵佼狠狠地摔在地上,但是剑却没有脱手。 杳杳猛地站起身 但下一刻,她却被风疏痕轻轻按住了。 杳杳看过去,只见小师叔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试剑会不像摘星宴,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意外,灵佼只是脱力摔倒了。” 杳杳攥着绡寒,骨节发白,但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她忧心忡忡,拧紧了眉头看着台上。 虽然傅灵佼这次表现很好,没有哭也没有胆怯,但还是技不如人。她之前毫无基础,又不似杳杳在玉凰山打了十多年的底子,能够手握佩剑,站在试剑台上,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最终,在宣布永晁获胜时,桃峰这个不屈不挠的小姑娘也获得了掌声。 傅灵佼走下来时,表情好了很多,眼睛亮亮的,甚至有些开心。 “杳杳”她道,“我好像不是很怕了。” 杳杳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样,用剑是不是很好玩兵器相交那一瞬间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傅灵佼点点头“没错很有趣” 风疏痕看了二人一眼,不疾不徐地笑道“不如一起来学剑” 傅灵佼“那还是算了” 大家一同笑起来。 不多时,杳杳收到了她的第一场的抽签。 照例是玉牌游云字,她低头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而后,她攥着绡寒,慢慢地走上了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剑起惊鸿06 “一招” 人群之中爆发出激烈的喝彩。 “又一招” “第三场还是一招” 这下另七峰的峰主都坐不住了,从观景亭中下来,走到试剑台的边缘,想要看看这个一招制敌的弟子到底是谁。 只见在台中,少女身形窈窕,犹如飞鸟穿雨,剑势凌厉非常,一招便拿下了步步后退的对手。 “第四场,又又又是” 报幕的弟子话都说不利索了,瞪着那气势凌人的少女,憋得脸红脖子粗。 “万俟槿,连胜四场” 他大吼,剑峰瞬间欢呼出声。 杳杳无声地看着,直到第四场之后,她轻轻“咦”了一声。 风疏痕八风不动地坐在一旁,低声问“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没想到这个小郡主这么不收敛,”杳杳不认同地拧着眉头,看有些剑锋弟子们抱成一团,欢呼着胜利,忍不住有些可怜他们,“第四轮了,竟然还没人注意到。” “与剑峰弟子对战,第一时间便是关注他的剑,”风疏痕道,“鲜少有人会猜到她袖口中藏着法器。” “可是被暗算了,为何不说” 风疏痕但笑不语。 杳杳瞬间懂了,且不说大部分人并未察觉,察觉到的那些人也绝不会说。 溪茂难惹,国主不是什么容易相与的对象,而现在他们又国势正盛,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招惹万俟槿的。 想到对方抽到的人,也都是一些身份背景籍籍无名之人,也难怪她能一直嚣张四场。 想到这里,杳杳忍不住疑惑“难道其他峰主看不出” 风疏痕却反问“你认为呢” 杳杳道“我认为他们看出了。” 风疏痕淡淡道“昆仑试剑会,剑锋风头最盛的新弟子作弊,其人还是溪茂的郡主,说出来,是谁在丢脸总归她本就是最有希望的,更何况也从没人说过不可以将法器与剑同用。她用了,也算不上违规。只是那些弟子可怜,输的憋屈罢了。” 小师叔向来话少,鲜少会说如此多。 杳杳眨眨眼,下意识问“你不开心” 风疏痕笑了笑,并未作答。 杳杳却扬起笑脸“小师叔,一会儿我来胜她,管她用器剑法还是五行术,碰上我只能输。” 她眼珠明亮得犹如日光般炽烈,仿佛能劈开昆仑山终年不散的雾霭。 “好。” 风疏痕点了点头,意外地回应了杳杳格外孩子气的宣言。 站在场边,杳杳用山上的雪水洗剑,听闻场边的骚动,她慢慢地抬起眼,看了看,而后事不关己地再度低下头,继续将绡寒洗净。 场上的万俟槿被万人簇拥,眉眼跋扈,与此处的冷清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剑峰人多,好凑热闹的弟子也多。 而他们今年入门的小师妹凌厉泼辣,毫不留情地接连斩落四位对手。 这是什么样的意气风发,又是什么样的胜券在握 如此想着,他们看五行峰时的眼神也更得意了些。 掌门闭关,没人发展禅峰,昆仑的剑峰与五行峰在整个修仙界都是两座难以跨越的山峰,就连只准新弟子参加的试剑会也不例外。 杳杳慢慢洗着剑,眉眼平静的样子深得风疏痕真传,她何尝不想一招制敌,更何况她也有本事这样做。 但风疏痕告诉她,要赢,也要让。 不在同门切磋时锋芒太过,可以保留实力,让对手轻敌。 所以杳杳四场打得磕磕绊绊,还差点玩脱。 傅灵佼却急得直跺脚,冲上去和她嘀嘀咕咕“怎么回事呀,这样难道不会被剑峰那些人看轻吗,你看他们的眼神,明显觉得你不如万俟槿,气死我了” 杳杳擦擦手,拽住小师妹,然后笑眯眯道“着什么急她一招制敌,我一招制她。” “你真的行吗剑拿稳了”傅灵佼一脸不信任,“刚刚你的武器差点脱手。” 杳杳心想那是我大意了。 不过见师妹这么关心自己,她心情十分好地捏了捏对方的脸“放心吧,我现在也打过四局了,按照万俟槿的性格,下一个她必须遇上我,然后战胜我去打决赛。我先洗剑,一会儿等着看好戏吧。” 第五轮抽签,杳杳翻开玉牌。 上面工工整整,用篆书写着三个字万俟槿。 她很平静地抬眼看过去,骄矜的郡主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挑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看过来,眼眸中尽是嘲弄。 “真可怜,你对上我了。” 万俟槿身上的气质似乎变了一些,如果说她刚加入昆仑时是单纯的嚣张跋扈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看起来有几分阴森森的得意。 说着,她走近,在杳杳身前站住,二人隔着一张签桌,互相看着对方。 “那日我在树林里教训剑峰弟子,是你出手了,对吗”万俟槿勾起嘴角,“听其他人说,你学会了五行术。” 杳杳很讨厌对方阴阳怪气的语调,忍不住退了一步。 “你的废话真多。”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说话的时间了,”万俟槿冷笑道,“抽到我是你的不幸,不管你是突然悟出了五行术,还是一贯自诩剑法高超,总之今天,都到此为止了。” 说罢,她缓缓直起身体。 “谁说试剑会不会有意外呢” 万俟槿手中出现了一团火,仿佛示威,横隔在两人中间。 他们周遭都是来来去去的昆仑弟子,也有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 但这昔日里跋扈的郡主却言笑晏晏,面对的又是那试上的手下败将,看来看去,怎么都仿佛是两个谦逊礼让的师姊妹在进行友好交流。 “南境溪茂国,常年受玉凰山的庇护,”万俟槿盯着杳杳的眼睛,笑得惬意而满足,“五行术与剑法造诣相当,受妖主真传。” 她声音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冰冷又潮湿。 “你猜,今天我会用哪一道杀了你” 原来是这样。 杳杳有些惊讶地想,怪不得在齐朝衣和素蛮提起这个国家时,她曾有瞬间觉得耳熟,只是一直想不起来。 她之前几乎不人界接触,对四境历史的了解也仅在四境志当中,今日听她亲口说出,方想起原来就是南境之中最贴近玉凰山,且有一部分与西境接壤,地势险要,情况复杂的小国。 而且一年要倒贴玉凰山十二个月。 “原来是这样,”杳杳客气一笑,“久仰大名。” 万俟槿一怔,没料到对方这个反应。 看着万俟槿转变的脸色,杳杳笑眯眯地把玉牌收好“那么就一会儿见吧,我很期待,你打算用哪一道杀死我。” 说罢干脆地转身离去。 唉,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认真了。 杳杳无不可惜地想,毕竟这是事关玉凰山的荣誉一战。 一炷香的准备时间后,第五轮只剩下十位弟子。 杳杳和万俟槿是第三组对战的。 楚月灰与齐朝衣一起走下台,二人刚战了一番,最后,齐朝衣以不算太大的优势,赢了这位五行峰天资聪颖的小师妹。 下来时,他看向杳杳。 “一定要小心,”齐朝衣低声叮嘱,迂回着说,“万俟槿她有些古怪。” 杳杳笑道“朝衣,我们会是决战。” 齐朝衣也笑“我希望我的对手是你。” 下一刻,杳杳与万俟槿走到台上,二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个中气场却已经悄然转变了。 如果说刚刚只是弟子们之间友好的切磋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万俟槿简直没有克制自己哪怕一分一毫的杀气,任凭它们汹涌而出,如同龙一般对准了杳杳,蓄势待发。 杳杳却很轻松,她手握绡寒,对万俟槿客气躬身。 “找死”万俟槿讨厌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盛怒之下抽剑便砍,但与此同时,她却不敢大意,也在袖管中启动了法器。 法器与符箓的作用差不多,能将她五行术的力量归于一处,最后施于剑身,从而赢的神不知鬼不觉。 万俟槿这一剑带着裂空的风声,撼天动地 剑气密不透风,如同一道天罗地网,朝着杳杳兜头罩来 按理说,小郡主年纪轻轻,在剑法上有如此造诣已是不易,但奈何她心术太过偏颇,让这本该在醇和心境下毫无破绽的剑式,满是裂痕。 杳杳横剑出鞘,雪亮的绡寒剑光一闪,将她白瓷般的面孔打亮。 随后,她手腕一转,不避不让,对准万俟槿的剑阵纵身而去 暴风之中,风暴眼乃唯一活地。 这是她们二人第一次交战时,杳杳悟出的道理。 万俟槿的剑势太猛,但是如此汹涌澎湃,却是为了掩饰其中的破绽。 所以比勇不行,得比巧 杳杳一眼看出了那个七寸。 她白皙的手指夹着剑柄在指间一转,被昆仑雪水洗净的绡寒倏然放出四溢的剑气,找准一处,箭矢般激射而去 霎时间,便震碎了万俟槿连绵不绝的剑意。 后者连退两步,刚打算化去招式再攻上来,但杳杳竟然已经近身 她的速度较朝试那日不知快了多少,剑影之中,身形竟然如蝴蝶穿花一般扰乱了万俟槿的所有攻击路线 杳杳侧身避开万俟槿的剑峰之道,回手用剑柄一磕 下一刻,后者觉得自己手肘一酸一麻,长剑竟然毫无预兆地脱手了 只听“咣当”一声,武器倏然落地。 全场寂静。 一招。 桃峰弟子杳杳,一招完胜剑峰万俟槿。 周遭弟子均是一脸惊愕,他们似乎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这个在前几局中表现平平,甚至局局险胜的杳杳,竟然一招制敌,赢了这个夺冠热门。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杳杳露出笑容。 “我说什么来着我想看看你用哪一道杀我,但是现在看来,你杀不了我。” 她看着震怒的万俟槿,心头漫着舒爽。 “你作弊”万俟槿在短暂的失神后尖锐地嘶吼出声,“你不可能赢我” 杳杳并不打算和她继续扯皮,回身对风疏痕招了招手。 “小师叔,我说一招就一招” 风疏痕起先是笑,银色的面具在那笑容下熠熠生辉,连带着他眼角的那颗颜色古怪的痣都染上了几分风流快意。 但随即,风疏痕忽然神色微变“杳杳” 杳杳动作极快,下意识扭头,而暴怒之下的万俟槿,却已经贴在身后。 法器出手,无声无息地贴上了杳杳的后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剑起惊鸿07 杳杳几乎是瞬间转身, 只听风声擦着她的发丝极速掠过, 而后一排冰针整整齐齐地插在地上,寒芒闪烁。 她双手握剑,对准了万俟槿袖口中的法器, 斜刺里向上一撩 “叮”一声, 偷袭伤人的物件被击上天又落下地, 滚了几滚,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其中的水泼洒出来。 “你作弊, ”在一片静默中,杳杳轻声说,“溪茂国的万俟郡主” 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万俟槿,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竟然不管不顾地二度攻了上来,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 杳杳急退,抬手一架, 两剑相交, 发出铮然响声。 “谁说不能偷袭谁说不能作弊”万俟槿反问,她脸上的笑容近乎狰狞, 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狂, 兜头就砍, 在一片密集的剑影当中, 万俟槿的声音尖利犹如金器刮擦, “我只要杀了你, 只要杀了你” 杳杳也不清楚对方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恨,又是一退。 “昆仑弟子不得斗殴,你忘了” “我们现在身在试剑台,生死在天” 说着,万俟槿单手一抹剑身,一股奇异的声音骤起,仿佛来自渺渺宙海,似琉璃相撞,又似白鹤鸣唳,她长剑如龙,用剑时水汽弥漫,霎时生出一场浩渺烟波的雨雾,牢牢地将杳杳困入其中。 业障入心,万俟槿拔剑而起。 “水龙行” 这是溪茂国的独传剑法,威力巨大,几年也难得现世一次。 此招一出,必将有人命陨落 “杳杳” 桃峰几人霍然起身 与此同时,试剑台外侧,几条人影向着被水汽包裹的两名少女而去 连站在高台之上的黎稚和秦暮都坐不住了,二人拔剑一跃而下,准备将那性命飘摇的桃峰少女救下来。 风疏痕最快,他鲜少出剑,昆仑大部分人没见过他用剑的样子,此时却以飞鹘分水避雾,如同一道快光般,轻巧地滑入密闭的雨雾剑气当中。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进去的。 “杳杳,”风疏痕道,“出来。” 他只身撑开剑气一角,竟已退了万俟槿大部分力道。 风疏痕所在的地方,是杳杳可以全身而退的安全出口。 可杳杳却拒绝了。 “小师叔,我能赢” 在如此极端被动的情况下,杳杳骨子里埋藏着的凶性被激发出来,她执着绡寒手臂一展,仍旧是那一招“六鷁退飞”。 千山鸟飞尽,风哨如鹰隼鸣唳 她这一招,如四个月前一样,只是用得更稳、更快、更锋芒毕露。 破开剑意的瞬间,就像是刀片撬开死死咬合的蚌贝一样,绡寒的剑光快得人目难及,一闪而逝 她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捻符箓。 喝道“土诀起” 随即,地上的土块砖石纷纷隆起,地底下仿佛行了一条巨蟒一般,震得整个试剑台轰隆隆作响,然后“轰”一声,土块自地下疯狂生长,形成了一道实体化的幕墙,瞬间激散了水雾 那些赶来援助的人竟被生生拒之门外。 风疏痕身形不动,但手指却始终牢牢地按在剑鞘上。 杳杳瞳光亮如昀日,身形如白鹤,一剑抵了上去 她是玉凰山万妖之主的女儿,如果她愿意,十方妖将皆听她号令,所以她自小完整学会的第一套剑法并非出自昆仑,而是来自妖主。 名叫,不退 “溪茂”金属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绡寒划过万俟槿佩剑的剑身,留下极深的痕迹,杳杳扬起纤长的睫毛,眼珠清透,脸上带着顽劣嬉笑,“不好意思,今日就算是玉凰妖主来,我也不怕” 两人身形交错,杳杳反身折回,又是一剑 “你喜欢用五行术”她问,“那我来陪你。” “水龙行”一式几乎无人可破,哪怕是剑峰峰主见了也要避让三分,但万俟槿年纪小,功底不扎实、心思又不纯,在剑道上走偏了些,导致没能发挥出它真正巨大的威力。 这便让杳杳有了可趁之机,用一招“六鷁退飞”加土诀直接破了。 万俟槿连退三步,不得已收了这一剑,但自己也被逼得内息翻涌。 可这次不依不饶的人成了杳杳。 对方还没能喘息,她就又是一招昆仑剑式一,紧接着,杳杳的攻击犹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不给万俟槿任何停下的机会。 昆仑剑式其一其二其三其四 杳杳绷着脸,将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纵然万俟槿对水诀的掌握最熟练,但是绡寒过处尽是冰霜,对方的所有五行术都能被冻结。 “嘭”万俟槿被一掌打在肩头,直接倒在了地上。 杳杳并没有追击上去,反而收了手,站在原地,神色冷淡。 万俟槿捂着伤处,目光尖锐“你不杀我” “少废话,”杳杳道,“你不是想打吗,站起来继续” 而万俟槿多年来的修习也并非白费,她迅速翻身爬起,在短暂慌张之后迅速稳住脚步,一个侧身躲过杳杳犹如满月一般的攻击弧,反手一刺 杳杳闪开,攥了攥剑柄,那招烽燧星落就在手边。 但是不行 她答应过小师叔,不对同门用杀招。 于是她再退 万俟槿见她连退两次,扬起红唇“不让人进来救你,那就等死吧。”她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没了理智,全然不顾自己剑峰弟子的身份,脑海中只有一件事。 只要杀了杳杳,她就可以一雪前耻 随着万俟槿的阴森的笑意,试剑台旁一口井中的水骤然轰声而起,被她直接控于指尖,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杳杳 水流之猛,甚至直接撞碎了试剑台边一枚粗壮的汉白玉圆柱。 杳杳飞身躲过,忽然展颜一笑“忘了告诉你。” 万俟槿“” 杳杳“最近我剑法和五行术双修。” 说完,她绡寒一挥,一块土垒拔地而起,干脆利落地阻断了那水龙的来路,杳杳接着焚诀念咒,目光亮得骇人。 这一刻,水与土似乎有了生命力,皆在她身侧缠绕却不攻击,仿若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而后,它们竟然直接调转了方向,对准万俟槿而去 后者匆忙之中来不及抵挡,被那水注浇了个正着。 她咬着牙刚想凝水成冰针,便被铺天盖地的砂石蒙了一头。 此时的万俟槿还想挣扎,但那土垒铺天盖地而来,她抵挡不住,膝盖一软,连退几步,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杳杳转瞬而至,躲开飞散的水注和尘土,在她手腕上狠狠一敲 又是“咣当”一声,万俟槿的佩剑二度离手 但这次杳杳却没有直接放她走,而是移动绡寒,尖锐如芒的剑尖对准了对方脆弱的咽喉。 “咳咳” 万俟槿满身是水和砂石混合的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杳杳这边一尘不染,随着她最后一剑结束,阻隔前来援助众人的土块壁垒也同时消失,震声隆隆,扬起无数浮土扬尘,但却没能遮住她明亮的目光。 于是整个昆仑看到的,便是这一站一跪的景象。 天边起了乌云,炽烈的金色日光半遮半掩。 阴影落下,恰好遮盖住了峰主们脸上看不分明的神色。 剑、五行二位峰主赶来时,两名少女的战局已定,试剑会弟子们杀红眼的几率其实并不小,然而却没有哪次如今天一般惊天动地。 万籁俱寂,整个昆仑都在等剑峰峰主一个答复。 “万俟槿虽然偷袭同门,可念在是初犯,又未果,不妨罚她闭门三月,再抄静心诀一百遍给杳杳道歉吧,”片刻后,黎稚肃声开口,“各位峰主可有异议” 秦暮率先道“并未有异议,万俟槿性高傲,难免一时出错。” 杳杳拎着剑,有些愕然地扬起眼睫。 这就完了 她不由得皱起眉,虽然自己向来不爱计较,但在万俟槿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之下,黎稚和秦暮竟然还可以替她表示谅解,这未免有些过于慷他人之慨了。 其他峰主暂未表态,但二位代掌门打理昆仑事务的都发话了,那么最终结果也无外乎是小惩告诫,并不会真正做什么处罚。 甚至那一百遍静心诀,也会让其他弟子帮她抄。 “怎么可能”场外,林星垂站起身,“这不公平” 傅灵佼气得几乎要翻入场中,怒道“万俟槿袖中藏了法器还不算,输了之后又偷袭杳杳,怎么能说她初犯” 江啼也站了起来“桃峰有异议” 黎稚看向春方远,问道“春师弟认为这个处理有问题” “师兄如此处理,恐怕难以服众,”春方远一改往常笑眯眯的模样,表情严肃地站起身,“难道以后的每一场战争,昆仑都要靠偷袭和暗器取得胜利吗”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本想息事宁人的峰主脸色微变。 的确,虽然万俟槿剑法不错,但终归经常使用那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长此以往,难免会带坏诸多弟子。 黎稚却仍旧平静,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毕竟师弟护徒心切。”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收了剑,犹如一棵挺拔的小松柏一样的杳杳,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么杳杳,你愿意原谅万俟槿吗” 黎稚鲜少如此亲切,仿佛他面前的少女只是个小孩子。 秦暮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却话中有话地提点她“杳杳,溪茂国紧挨玉凰山,国主深受妖主器重,若我们擅自处置了万俟郡主,恐怕会惹恼玉凰山。” 在众人心中,玉凰妖主是个极护短的人。 他手段雷霆,掌两境大权,所谓的妖族与人界的平衡,并非双方共同努力促成的,而是妖主一人的意愿。 也就是说,倘若他不愿了,那便不再会有平衡。 更何况多年来,妖主并不踏足人界,若来年摘星宴想邀请他赏脸,那整个昆仑山便少不得向玉凰山示好。 秦暮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刚好让周遭一众弟子听清。 万俟槿原本跪着,此刻却露出了笑。 她算盘打得很好,从一开始便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玉凰山就像是一块免死金牌,哪怕盛如昆仑,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想到这里,万俟槿微微抬起头,对着杳杳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她微微开口,无声无息地吐出三个字你、等、着。 “怎么可以这样,”林星垂一砸石台,“怎么能这样” 楚月灰被桃峰的动静吸引着看过来,眉梢动了动,并未说话,脸色平静的继续观察事态变化。 黎稚认为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于是二度问道“杳杳,你以为呢” 这下,昆仑上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相比较同门的愤怒,因为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杳杳并没有十分生气,她觉得自己只是顺手解决掉了一个一直粘着的麻烦罢了。 还是花样比较多的那种麻烦。 至于玉凰山 杳杳自小学习的内容当中,并未有以身份地位压制对手的准则。 所以她也不打算自报家门,让万俟槿难堪,反正本就已经够难堪了。 “无所谓,”思考了片刻,杳杳耸耸肩,十分轻巧地回答,“反正我已经把她打得下跪了,一码归一码,欠我的,我讨回来了。” 万俟槿咬咬牙,攥紧了手指。 杳杳见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露出笑脸“况且我也并不怕,哪怕她以后再来找我的麻烦,下跪的,还是她万俟槿,无论多少次。” 万俟槿气急,几乎要起身“你” “退下”黎稚毫不客气地呵斥弟子。 杳杳这话说得外张狂,黎稚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过好歹是妥善解决了,于是他难得和气地露出笑容“既然如此,那么万俟槿就先去思过崖抄书,等到清心诀抄完,我便让她亲自去桃峰认错” “慢着。” 正当所有人认为此事已了,桃峰盛怒而不能言之时,风疏痕忽然开口。 他很少参与昆仑的事务,若不是那日一剑退水,弟子们几乎没什么人在意这个风姓师叔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风疏痕的存在感却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 面具覆脸,广袖长衫,纤长的睫毛下瞳孔乌黑,加上神色冷淡,唇角虽然上扬却无笑意,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被一种难言的神秘清俊所缠绕。 黎稚问道“风师弟有话说” 他颇有些忌惮地看向对方手中的飞鹘,仿佛刚刚闯入杳杳与万俟槿对战的剑阵中时,风疏痕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然而风疏痕并未看他,而是淡声道“今日之举,是不是峰上桃树太多,导致二位师兄忘了它的名字” 听闻此言,黎稚与秦暮皆是神色一变,昆仑弟子也跟着懵了。 杳杳神色迷惑名字难道桃峰不叫桃峰,还另有名字 “这”尴尬地沉默片刻后,秦暮讪笑,而后干巴巴道,“这怎么会忘呢只是春师弟多年来并无接管的意思,而风师弟你又一直深居,所以暂且称为桃峰,也合情合理吧” 风疏痕也笑“接管一事与我师兄何干” 他道“昆仑的正法长老,从来都是我。” 秦暮一窒,说不出话来。 正法 弟子们纷纷屏息凝神,瞪大了双眼,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万宗之源的昆仑神山,忽然露出了它波云诡谲的冰山一角。 “风师弟,”还是黎稚最先稳住心神,“你可是来为杳杳鸣不平的” 风疏痕摄人心魄的眼珠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倏然一笑“我会不特为任何一人鸣不平,只是现在昆仑有不平事,需要我来解决。” 说罢,他不再看黎稚,而是转身向万俟槿。 下跪的少女心头一紧,几乎不敢直视对方冰冷的目光。 “风某乃昆仑正法长老,有权越掌门处理门派中不公之事。剑峰弟子万俟槿偷袭在先,暗算在后,且并无悔改之意,已与修者建术、行道、正心不符。故此,逐出昆仑。” “代掌门黎稚所做虽有失公允,但暂不处理。” 风疏痕白衣如雪,神色冰冷,站在玄衫众人间,犹如万千墨迹中的清隽留白。 弟子们仿佛看得痴了,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但渐渐地,风疏痕口中的“正法”二字唤醒了他们多年前的记忆。 他们无不震惊地想,原来桃峰,便是昆仑已经消失了十余年的正法峰 正德行、严法纪。 可谓是亘古悬在昆仑山上的一柄尺。 但却因一场意外,短短十余年内竟迅速销声匿迹了。 万俟槿先是一怔,随即嘶声大喊“不不可能” 她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风疏痕身前凑“正法长老已故去多年,你不能代替他做决定,更不能将我逐出昆仑” “风某自然可以。” 风姓一出,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凛。 这个自古便与昆仑纠葛的姓氏,历代传人多为掌门或是正法,无一例外。 可以说风这个字,生于昆仑、立于昆仑、且高于昆仑。 风疏痕眉目不动,没有再看万俟槿,甚至并没有过问其他峰主的意思,直接吩咐道“试剑会结束后,由素蛮、齐朝衣二位弟子,押万俟槿下山。” 万俟槿声嘶力竭,尖叫道“难道你想让昆仑与玉凰山为敌吗” 风疏痕轻轻拧起眉头“昆仑真要听玉凰山说话” 听闻此言,杳杳抬起眼,看向二人。 那一瞬间,她很想把所有都说出来,但攥了攥拳后,杳杳还是放弃了。 一来,如果被找到她的藏身地点,难免会有妖族来将她带走; 二来,杳杳极度厌烦以身份压制敌人,毕竟就算没有玉凰山这一层关系在,万俟槿也仍然是跪着的哪一个。 黎稚的脸色几度变换,张了张口,最后道“风师弟此举实在草率,倘若真的惹恼了妖主,招来责难,而掌门又闭关多年这祸端谁来承担” 他说到最后声线不稳,满腔怒火几乎满溢而出。 杳杳轻咳一声,犹豫道“不然,我来承担” 风疏痕扬唇“原来黎稚师兄,还不如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懂得担当她识昆仑二字,不知师兄还认不认识” 黎稚愠怒“风疏痕” 秦暮也道“风师弟,不得无礼” 风疏痕抬眸,淡声问“请问黎稚师兄,这是哪儿又有多少人在看着掌门若是知道师兄说了这句话,师兄觉得自己还能站着叫我的名字吗” “假使师兄忘了昆仑怎么写,便回去抄一遍昆仑经,若是记得” 他声音转冷“我予师兄颜面,还请师兄珍惜。” 言毕,风疏痕转身离去,猎猎白衣,隐约露出领口的一角图腾。 杳杳见状,立刻跟上。 万俟槿不甘的哭声尖锐刺耳,而试剑台上却无一人再敢言。 “得罪玉凰山,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被剑峰峰主亲自带人拖下去的时候,万俟槿尖叫着喊出这句话,昔日趾高气昂的漂亮郡主此刻满身泥水,十分滑稽狼狈。 平日受她欺压的弟子们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经此一事,大部分人心绪难平。 当然,目光的焦点则在桃峰这六人身上。 林星垂一脸震惊,半晌缓不过来,揪着江啼确认“我们是正法峰我们不是给其他峰蔬菜瓜果的吗” 江啼被他晃到吐词不清“星垂,星垂你冷静一些。” 春方远有些忧虑地看向风疏痕“师弟,你” 他犹豫着,有些话将说未说。 风疏痕却摇了摇头“无妨。” 他收了剑,不顾弟子们满心疑问,也不顾试剑台上其他峰主们青红不一的滑稽脸色,兀自坐回自己的原位,合目休息。 “那个,小师叔,”杳杳此时却凑上来,“其实” 风疏痕“嗯” 她抓抓自己的头发,嘿嘿笑着“其实我自己能解决的,真的,倘若玉凰山妖主来了,我去对付他” 风疏痕被她逗笑了“好。” 杳杳眨了眨眼,直觉对方心情不佳,风疏痕冷声时眸中带风雷,而此时,却又仿佛回到了平日里那个散漫亲切的小师叔。 几个弟子欲言又止,风疏痕沉吟片刻,忽然道“看到衣领上的绣纹了么” 杳杳一怔,下意识摸上去。 收到桃峰的道服时,她曾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图案,然而却没能看出来。 不似剑峰五行峰等均能一眼看出含义,桃峰的绣纹犹如巨兽,额上有角,目向苍穹,虽然仅仅只是图案,却绣得外细致。 巨兽的吼声仿佛破开针线布料,迎面而来。 “是獬豸,”风疏痕道,“清平公正,天下光明。” 几人未能料想到这一层含义,都是一脸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江啼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和其他峰都不一样。” 林星垂开口问“所以我们曾是昆仑的正法峰监管掌门职能,像是那些国家的尚方宝剑一样” 他与江啼自小便在昆仑修习,竟不知道此事,所以看起来难免外震惊。 风疏痕波澜不惊“是我这些年疏怠了。” 相比较起小师叔的平静,春方远始终微微皱着眉,似乎满是忧虑。 杳杳走过去“师父,你怎么啦” 春方远立刻舒展了眉头,似乎并不想让弟子为自己担心,流露出慈祥的笑。 “无事,只是怕之后有旁人找你的麻烦。” 三辅之末的桃峰小师叔,当着所有新弟子的面,直接拂了代掌门的面子,纵然那些新来的小弟子不觉得有什么,但那些在昆仑中修炼多年,早已确定了立场的修者们,却不那么容易打发。 他们的风言风语并不会强加在长辈身上,那么杳杳则会是直接承受舆论的人。 想到这里,春方远轻轻叹了口气。 杳杳大约是猜到了师父在想什么,立刻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小师叔早就教会我解决办法了。” 春方远有些意外“哦” 杳杳“我把剑磨锋利点儿” 春方远看着她,忍不住笑“好孩子。”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过去,剑峰的一名小弟子来传话半个时辰后,试剑会的决赛便要举行。 听到这句话,杳杳抬起头,恰逢齐朝衣看过来,两人互相挥挥手。 齐朝衣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容,一如他们在凤川见面时那样。 杳杳活动了几下手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毕竟齐朝衣不是万俟槿,对方不必使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能凭借着超高天赋凌驾于剑峰大部分弟子之上。 这番互动自然被所有人看到了。 试剑会这最后一场,他们也等待多时了。 “你先别动,”傅灵佼走过来,拿着一卷纱布,“包一下伤口再打。” 刚刚在对战的时候,杳杳被一根冰针贴着掌心擦过,虽然伤口不深,但却是见了血的,该上药还是要上药,她不敢拂逆小师妹,连忙乖乖把手递出去。 “小师叔,”杳杳毫不关心自己的伤情,“我和万俟槿那场打得如何” 风疏痕看了看她的伤口,回答道“处事不惊,游刃有余。” “那我下一场”她思忖着说,“朝衣的水平我知道,他前几场我也看了,剑法相当高超,硬拼很难。” 傅灵佼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问道“杳杳,你是不是下不去手啊” 杳杳一怔“什么” 林星垂抱着桃核,大惊小怪“咦,你不会喜欢齐朝衣那小子吧” 江啼立刻也凑过来“嗯谁要拱我师妹” 这下连春方远也坐不住了,絮絮叨叨地叮嘱杳杳“老三啊,别的我不说,总之在对战中心慈手软绝对不是好事,喜欢男孩子情有可原,但是此等情况,也务必要主意自身安全才是啊。” 杳杳“” 她无奈地看了风疏痕一眼,后者也正看她。 “真的”他难得关心杂事。 杳杳道“当然不朝衣只是我在昆仑认识的第一个熟人而已。” 她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不得不说,同门的这一通胡说,到让杳杳轻松不少。 她认认真真道“朝衣是我很不错的朋友,所以我更要认真对待这场比试,我尊重他,也会尊重对他使出的每一剑。” 风疏痕道“既然如此,那就平常心。” 杳杳若有所思地盯着绡寒看“我一定可以做到。” 最后一战,正法峰弟子杳杳,对战剑锋弟子齐朝衣。 二人握剑上场,面对面站好。 片刻后,他们都忍不住笑场了。 “杳杳,”齐朝衣道,“说实话,在你和万俟槿对战之前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看完之后我觉得,我还有很大进步余地。你没能来剑峰,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说话时眉眼带笑,充满了对杳杳的欣赏和佩服。 “你不要急着夸我,”杳杳扬了扬下巴,干脆利落,“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齐朝衣立刻正色“我也是。” 简短交流后,杳杳一抖手腕,几枚符箓从袖口中落下,被她捻在指尖。 下一刻,符箓燃烧,转瞬成灰。 昆仑的观战弟子忍不住惊叹,他们都知杳杳除去剑法超然外,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五行术,但此刻此举,便是直接断了自己一条后路。 对手公平,她便公平。 这是杳杳绝不退却的坚持。 齐朝衣道“多谢。” 言毕,二人剑式起 杳杳的绡寒,在对战万俟槿时充满滔天的寒意,仿佛能够冻结世间的一切,但是在此时却没了那分撼天动地的肃杀,而是转成了春寒。 仿佛初春时杀个回马枪的寒意,清冽料峭,缥缈轻盈。 她手臂一展,迎着齐朝衣月涌江海般的剑意冲了上来, 那一瞬间,她的长发和衣衫被吹得向后,巨大的阻力成了迎面的壁垒,别说是人,就算是飞鸟昆虫,却绝不能再近对方一步。 但杳杳却整个人像是冰面上那第一道裂痕一般,无声无息,令人难以防范。 她破开对方的场,兵器相交 “叮叮叮” 场下人看不出这是一招还是十招,在剑影未能落入他们目中时,声音早已翩然而至。 杳杳的剑气不似齐朝衣那样汹涌澎湃,但却像是被风吹拂后从枝头上缓缓落下的花瓣一般,缓慢、无声、轻柔,但却无法抗拒。 强大的风可以将花瓣吹上天空,但却不能永远阻止它落下。 这便是杳杳悟出的新剑法。 齐朝衣无论怎样用强大的剑气逼迫,都不能使她永远远离而去,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切招档口,杳杳的攻击总是悄然而至。 “朝衣”她折身,反手一剑,“我认真了” 齐朝衣朗声道“我也认真了” 杳杳露出极灿烂的笑容,一剑递出 这一剑看似速度不快,却转瞬已经到了齐朝衣的身前。 随着这一剑,周遭冰天雪地的景色忽然齐齐一震,空气中竟然漫起了淡淡的奇异香气,绡寒破空而至,因为低温而冰冻的试剑台,缓缓褪去它冰冷的模样。 枯木泛青、枝头抽芽。 短短片刻,原本的严冬竟然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感觉到了这一剑中超乎寻常的暖意剑气蔓延,树梢陡崖上的雪,在这一刻竟也悄然消融。 弟子们半晌都缓不过来。 这一幕太过神奇,以至于他们忍不住思考,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枯木回春 就在这个档口,齐朝衣的剑意也瞬间到来,他与杳杳的两柄剑峰相交,刮擦出刺耳的响声。 而那如洪流一般吞噬日月的剑气,也瞬间击碎了绡寒造出的奇特景致。 那莫名的暖流猛然褪去,寒冷卷土重来。 仿佛刚刚春景只是繁花一梦。 剑尖相抵,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周遭弟子连连后退 再然后,二人如飞鸟般各自疾退,站定。 杳杳手臂微扬,身形不动。 齐朝衣保持着挡的姿势,随后,脚步微微一退 观战的黎稚手指猛地一收,而后慢慢放开。 雪山空阔,万籁俱寂。 所有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宣告。 “杳杳,胜。” 片刻后,黎稚这样宣布。 试剑台上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百年来,昆仑弟子已经少有如此天资卓绝的了,而这绝无仅有、精彩绝伦的一战,竟叫他们见到了 齐朝衣摸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杳杳实在是太厉害了。” “你也很厉害”杳杳笑道。 不光是她,旁人都看得十分清楚,这昆仑上下,若非齐朝衣,几乎没有什么弟子能够接下杳杳的那一剑。 桃峰几人直接越过石台冲了上来,傅灵佼扑上去,一把抱住胜者。 “你赢了” 杳杳也反抱住几位扑上来的同门,和他们笑成一团。 “我赢了”她道,“我拿了试剑第一” “桃峰赢了”林星垂大笑,“不、不对,是正法峰赢了” 正法。 杳杳抚摸上獬豸绣纹,看向风疏痕。 她眼眸明亮,朝气蓬勃。 后者也正看她,远远的,露出一个少有的开怀笑容。 “摘星宴”杳杳立刻做出这三个字的口型,然后意气风发地大声道,“我会摘星的” 这句话犹如约定。 风疏痕点头,神色认真“好。” 纵然试剑会繁事不断,却也总算是过去了。 傍晚领了赏,杳杳颇为无趣地翻着那些名贵的典籍。 原本在试剑会后,昆仑要组织一个弟子们论道讲剑的短暂盛会,但摘星宴近在眼前,一来要开始做准备,二来试剑台上发生诸多不愉快,峰主们也无心情同弟子们一起放松身心。 于是便打算放明日一整天的假,让他们自行安排。 “这些我都不喜欢看,”合上书,杳杳从石桌上蹦下来,“二师兄,灵佼,你们喜欢就拿去看吧。” 傅灵佼瞪了瞪眼“你这焚琴煮鹤” “这么多好东西,你一个都不要”林星垂举起一块泛着冷光的陨铁,在手中掂了掂,“这可是极品。” “不要不要,”杳杳嘿嘿笑了两声,溜到春方远身边蹲好,深深呼吸“师父,你在煮酒吗,好香啊。” 春方远正摇着扇子扇火,闻言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闻见肉味了” “哎,剑峰的都闻见了。” 春方远扯过一个小板凳,对杳杳道“下午打了那么多场,坐下休息会儿。” 杳杳听话地坐下了,怀里的桃核正兴致勃勃地抓那只苏雀,张牙舞爪地,吓得降丘几度险些变成人形。 老人正在做蜜酒焖肉,舀了一些放入竹筒中,递过去“尝尝。” 杳杳兴奋地接过,用筷子夹起一些,吹了吹,放入口中。 肉质鲜嫩,肥而不腻,淡淡的酒香与竹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从喉咙一直暖到心肺。 “真好吃,”杳杳道,“师父你也太厉害了” 春方远笑起来,从来都只有旁人说他剑法平平无奇,连正法峰交到他手上都逐渐没落了,还从未有人这么诚恳真挚地夸奖过,虽然只是夸厨艺吧。 “那再多吃些,”说着,他又舀了一些,“今天你是功臣。” 春方远有些怀念地说“我多年未曾见过疏痕露出如此表情了。” 杳杳好奇地问“万俟槿说,正法长老已故” 春方远点点头,低声道“虽然并非不能提之事,但对于疏痕和整个昆仑来说却过于沉痛,久而久之,整个修仙界便一同对此事绝口不提了。这就是为什么阿啼与星垂也并不知道他的缘故,年轻的弟子,大多都没有听过这些。” “他是小师叔的家人吗”杳杳又问。 春方远低下头专心挑拣肉块,并未作答。 桃核闻到肉味也馋了,用爪子扒着杳杳的衣服,拼命想凑过去。 苏雀护主心切,扑扇着翅膀飞来,驱赶这只大猫的靠近。 一猫一雀立刻打作一团。 “别闹了,”杳杳摸了桃核一把,站起身,“师父,我去喊小师叔来吃饭。” 春方远点点头,神色有些犹豫“你去看看吧,若他不来也不必强求。” “是。”杳杳将竹筒放回小桌上,朝着别院走去。 天色黑了,苍穹静静地压下来,犹如仙人俯视。这是个阴云密布的晚上,天空中一丝星月的光也没有,空气冰冷,夜里也许会降下雪来。 杳杳随便拿着一颗从家里带出来的夜明珠照亮,甩着带子,一路小跑到风疏痕的住所。 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在呜呜地吹。 起先她以为风疏痕在休息,但踏入院中,杳杳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风疏痕在舞剑,在无声无息地舞剑。 那是所有昆仑弟子都很熟悉的门派剑法,非常基础。 一招一式,风疏痕都用得快意潇洒,张弛有度,他神色冰冷,毫不收敛,任凭剑气将竹叶片片分割,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破坏欲一般。 杳杳的长发被风吹起,她此刻只觉得周遭铺天盖地满是压迫感,每近一步,便被剑意压得喘不过气,这个院门,就已经是与对方的最近距离。 风疏痕舞到剑式第十,大风鼓荡,枝头叶子尽数掉落。 杳杳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木门,手指收紧,想要向前。 “小师叔” 风疏痕的样子让杳杳没来由得心惊。 在印象中,对方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那些看似平整,却暗藏着混乱杀意的剑气,犹如一场永不停止的风暴,将这个小小的院落席卷得七零八落。 她的声音不大,但风疏痕却硬生生止住了剑。 “杳杳” 后者侧过脸,眼角那颗痣下忽然出现一道繁复的印记,一闪而逝。 而后风疏痕转身,神色自然地收剑回鞘。 仿佛刚刚的冷冽只是幻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春愁01 试剑会后没多久, 便该过年了。 上午上过了剑法课, 四名弟子围在一起,窸窸窣窣,正在密谋。 杳杳率先掏出自己的小荷包, 把里面零碎的银子和铜钱倒出来, 仔仔细细地数了一番“一共就这么多了, 剑峰拨款, 根本拨不到咱们头上。” 她鼓着脸,满是郁闷。 说到底, 自己这个试剑会第一根本没有什么优待,过节款项还是少得可怜。 “你别着急,我这里还有点,”傅灵佼也是哗啦啦一通倒, 竟然比杳杳的多了不少,她得意洋洋,“怎么样, 我把打好的鲁班锁拿去卖, 小赚了一笔。” 杳杳立刻扑上去“灵佼你最厉害了” 两名师兄对视一眼,也纷纷贡献出自己的私房钱。 “我就这么多。” “从十岁攒到现在的, 还有一半是师父给的压岁钱。” 四小堆汇在一起, 总算看起来有模有样了些。 杳杳点了点, 合掌一拍“那我们明天就下山, 给师父和小师叔买礼物去。” “去哪里”傅灵佼跃跃欲试, 她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姑娘, 在这清净的桃峰中修行大半年,早就闷得慌了,“我听说这几日昆仑山也有节日。” 杳杳“嗯节日” 林星垂立刻自豪道“是剑峰派人来说的,严来讲就是放几天春假。大家下山走走,正巧凤川有春神集市,这节日便叫春愁,和过年连上了。” 自打知晓了自己是正法峰弟子,林老二便硬气起来了,要求昆仑的一切通知都要同步给他们。 “听起来挺有意思,”杳杳虽然读过四境志,但那些人文特色风俗节日早就忘光了,她摸摸下巴,决定道,“那我们就趁着春愁下山时,给师父师兄买礼物。” 林星垂点点头“好主意。” 江啼道“就这么办吧。” 四个人神神秘秘,手背相搭,齐心协力。 “一言为定” “在做什么”风疏痕走入讲堂,看向头碰头围坐一团的弟子,倏然出声。 大家哄然鸟兽散,各自回到位置上手背后坐好。 杳杳笑眯眯地找了个幌子“我们在商量春假去什么地方玩,听说凤川可以放河灯,好期待啊。” 今日的风疏痕穿了一身水青色的长衫,虽然是天寒地冻的严冬,但他这件衣服的布料却是轻绡,仿佛不怕冷似的。 除此之外,腰间的扣子上还挂了一条色泽艳丽的络子。 几个人都很好奇,但互相对视一番,谁也不敢问。 风疏痕神色平静,看不出是信了杳杳还是没信。 他拿出一卷书,道“今天的两篇背会,我就告诉你们凤川哪里最好玩。” “哇” 此言一出,四个人立刻聚精会神,瞪大了眼睛,连最怕文课的杳杳也坐直了。 窗外,积雪压断了松枝,“咔吧”作响,山雾缓缓散去,风雪过后,日光暖融融地将教室内铺上一层淡金色。 桃核趴在窗台上甩尾巴,脑袋上站着苏雀啾啾叫。 时间慢悠悠地走。 三日后,凤川的春神集市开启,这也是昆仑上难得的休息日,弟子们纷纷结伴下山,享受这尚未暖起来的初春。 因为可以随意走动,所以也不要求穿道服。 傅灵佼跃跃欲试,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 杳杳坐在窗台上吃枣糕,顺便光明正大的偷看师妹试装。 “这条绿裙子配樱粉色头饰,是不是有点怪啊”傅灵佼扭过头,皱着眉,“可是我没有颜色暗的饰品。” 杳杳道“我觉得都挺好看。” 傅灵佼怒道“敷衍” 杳杳“” 傅灵佼看她一眼,走过来,垫着脚和杳杳比了比。 两个人个头差不多,于是小师妹从箱子里拿出一条鹅黄色的裙子“你要不要穿这个” “我”杳杳立刻摇头,“我就这身吧。” 傅灵佼不解“难得可以换自己的衣服,你不高兴” “太不方便了,”杳杳道,“昆仑这身衣服刚好,到哪里打滚都可以。” 傅灵佼立刻一副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她。 “人人都想着下山过节,只有你想着打滚。” 杳杳眉开眼笑地挽过傅灵佼,理所应当地说“师妹好看就行啦,你先去和二师兄他们会合,我去喊小师叔。” 这几天他们四人都在认真做功课,不但剑法学得飞快,连那些背诵篇目也都一一攻克,于是风疏痕如约带他们下山去玩。 春方远年事高了不打算去,一人一猫,坐在院子里敲核桃吃。 苏雀则站在杳杳肩膀上,听她一路踩着雪跑去别院。 下了一整夜的雪,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风疏痕从房间中走出来,恰好看到冻得鼻尖泛红的杳杳。 往年这个日子,昆仑的女弟子们往往会换上自己的裙装,代表第一缕春意。 但眼前的小姑娘,却还穿着黑扑扑的统一服饰。 “不冷”风疏痕回身关上门,“穿得太少了。” 杳杳摆手“一点也不冷,师兄他们先下山了,我们也走吧。” 她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小师叔衣服上居然还系着那个络子。虽然打得并不是非常精致,但它分别由三股颜色编制而成,在四境中,这三色代表着平安、如愿和长乐。 杳杳有些好奇,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 风疏痕意识到她的目光,好笑地问“也想要” 杳杳转转眼珠“那,能送我吗” 风疏痕摇了摇头“这个不行。” “这么宝贝啊。”杳杳好奇极了,脸上写满了“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 但对方却不接招,无论她怎么好奇,风疏痕都严丝合缝,不肯开口。 “那这么花的络子小师叔你也挂呀”杳杳锲而不舍地问,还跃跃欲试想要伸手摸一摸,但又怕对方生气,于是满脸都写了纠结和挣扎。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被她犹豫的模样逗笑了。 他难得也露出少年气的一面,轻轻打了个响指,语气戏谑地说“追上我,我就考虑告诉你。” 说罢,飞鹘先行,转瞬三丈。 杳杳立刻拔剑出鞘“绡寒,靠你了”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下了山,在御剑过程中,杳杳有几次都险些摸到风疏痕的衣角,但却全部被他躲开,并再度甩下。 纵然御剑的功夫不是每个弟子都要做到精湛,但杳杳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没想到遇上小师叔,她还是差得很远。 下了山,他们发觉凤川早已热闹起来。 身着各色服饰的少女们围在一起谈笑嬉闹,犹如初春第一朵绽开的花。 时隔大半年再度回到这里,杳杳兴致勃勃。 她看到这幅景致,转头就忘了师叔身上这个古怪的络子,集市上什么好玩儿的都有,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去了。 风疏痕站在她身旁,见她对什么都好奇,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等桃峰几人碰面后一合计,打算中午前先去游湖,然后到集市上吃饭,最后去缅江附近放河灯。 大家一拍即合,迅速去租船。 原以为正是初春,又在化雪,免不了天寒地冻,但随着日头逐渐升起,暖融融的阳光竟然消雪去寒,真的带来了春意。 不少人趁着此时温暖,纷纷借了船,划去湖中游玩赏景。 林星垂和江啼刚上船时还纷纷举着竹篙跃跃欲试,结果杳杳举着两包零嘴跑过来,竟然直接燃了一张行水符,船便自行被水推动着前进了。 林星垂一脸无所适从“” 江啼叹息“罢了,省事。” 杳杳还在茫然“怎么了二师兄,一直盯着我看” 一旁的风疏痕目睹一切,轻轻笑出声。 杳杳回头看去,见对方别开视线,看着湖面。日光下,粼粼的湖水映照在他眼底,发丝被和风吹拂,整个人如同水墨画一般,连脸上那半张面具的色泽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唉,”杳杳随便捡了一根柳条抽打水面,看着远方那些游船,悠悠道,“外面真好玩。” 傅灵佼抱着杏干往嘴里塞“平时也没见你只在山上啊。” “那怎么一样,”杳杳晃了晃手指,“还是和你们出来玩比较开心。” 苏雀听后立刻像炸了毛一样叽叽喳喳起来。 “它好像持反对意见,”林星垂笑道,“把它扔下水吧。” 杳杳点了点头“我看可以,这湖这么深,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此时,傅灵佼忽然瞥到了风疏痕衣服上的络子,看了看几位师兄弟的表情,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叔,这个是络子你挂了好多天了是、是谁送的呀” 原本后者正闭目休息,闻言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杳杳立刻作倾听状。 林星垂胆大,忍不住插话“不会是哪个仰慕小师叔的女弟子吧毕竟试剑会那天小师叔震慑八方,无人不从,突然倾心,也不是不可能。” 江啼不疑有他,跟着点头“有道理。” 杳杳立刻道“那这个编功有些差劲吧如果是仰慕,未免不太诚心。” 另外三人仔细一看,的确如此。 这络子的颜色虽然不错,但手法却并不细致,毛茬很多不说,连中央那个最漂亮的环扣也不是正圆形的。 杳杳善良温和,最是捧场不过的性,还难得会嫌弃谁的心意。 风疏痕看了看她,觉得颇有意思,忍不住笑道“这么说,杳杳觉得峰主编功不佳” 杳杳“” 风疏痕道“还不诚心” 杳杳“” 风疏痕笑了“过会儿回去,我就告诉师兄。” 杳杳“等等” 这、这是师父编的 杳杳不可置信地凑上去看了看,感到匪夷所思。 风疏痕看着她分外精彩的脸色,一时间大笑起来,他很少有如此开心的时候,眼睛弯弯,连眼角那颗痣都分外鲜活,让四个弟子都看呆了。 “因为即将本命年,所以师兄打了络子叫我挂上,”风疏痕笑道,“明白了” 四个人连连点头,然后合起伙来暴打林星垂。 杳杳怒气冲冲“叫你瞎说”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个人都饿了,还了船,上岸觅食。 风疏痕知道凤川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面馆,叫做“有肉”,于是带着弟子们前去尝鲜。 虽然此时集市颇为热闹,但因为那面馆的位置较为隐蔽,所以店里人并不多,只有四五桌。 有肉面馆的老板叫莲姑,是个上了岁数的漂亮女人。 “今儿可真热闹。” 见外面来来去去的都是漂亮的新面孔,老板心情颇好地往面碗里多加了两把辣子,边加边朗声笑道“我就喜欢看这群年轻漂亮的小道士,总算是饱眼福了。” 杳杳被辣气熏得眼眶都红了“为什么呀” “除魔卫道,保护众生嘛,”莲姑摸了摸自己耳垂上成色一般的翡翠珠子,热络地笑着,“别看我只开了家小面馆,但是这些事我还是懂得的。这全天底下呀,我第二就是喜欢道士。” 江啼有些懵“那第一呢” 莲姑道“妖主照羽呀。” 杳杳“”可真是巧啊。 莲姑灿烂一笑,将几碗面放到他们桌上,然后走到柜台边上,一拉抽屉,竟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拿出了几片金叶子。 这叶子打造得极为精巧,微雕了细致的纹理脉络不说,金底中荧光闪闪,似乎有碎玉镶嵌其中。 店中立刻有人认出来,道“这不是妖主找女儿的寻人启事吗” 杳杳脸色骤变“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春愁02 莲姑握着金叶子, 喜滋滋道“我这儿都攒了一大把了。” 杳杳扶着额头, 声音有些颤抖“你攒它干什么” 莲姑道“这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不懂了吧金叶子乃是玉凰山妖族的新货币,由妖主亲自主持设计,直接从南境和东境流通到昆仑山下, 名贵异常。唉, 照羽为了找到女儿, 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罢, 她托着下巴,无限憧憬“我怎么不是他的女儿呢。” 杳杳那还是算了吧 “妖主的女儿怎么了”林星垂好奇道, 他们常年深居昆仑,山中日月长,对四境的变化和大事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莲姑款款走过来,热心地解释“据说是大半年前离家出走了, 一直到现在都毫无音讯,消息不久前才传出来,据说整个玉凰山都急疯了。” 杳杳“” 三名弟子听后目瞪口呆, 傅灵佼道“妖主就这一个女儿” “是呀, ”莲姑道,“独女, 可宝贝得不行呢, 当初收养时就宴请天下, 风光无限。不知道这个少主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 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 偏要离开。” 杳杳你才搭错筋了 “妖主为此竟然做了一套寻人的货币”林星垂被贫穷限制了思维, 目瞪口呆地说,“不过南境离昆仑山那么远,她也未必会到这边来啊。” 莲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谁叫玉凰山有钱呢。” 她想了想,继续说“照羽这些年来鲜少外出,就算去处理妖族事务,也从不带女儿,除去十将外,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少主的模样。我还真是好奇,这个任性的小丫头到底是谁。” 杳杳埋头吃面,争取让其他人注意不到自己。 这时,一旁的风疏痕却忽然道“店家,那金叶子,可否借我看一下” 老板娘立刻回身去拿,炫耀道“那当然没问题啦,不过看过之后要还给我。你看这叶子背面他女儿的刻像,真是栩栩如生” 刻像 杳杳脑子一空,霍然起身“等等” 众人望向她。 “这金、金叶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吃饱了吗,不然我们”杳杳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手心里忍不住起了汗,“我们出去转转吧,晚上的灯会就快要开始了。” “杳杳,”林星垂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问我金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江啼道“那可是金子啊。” 傅灵佼点点头“而且还是妖主亲手设计的。” 杳杳下意识绝望地看向风疏痕。 后者笑了笑,神态自若地接过那片叶子。 她恨不得立刻以手遮脸,心道完了完了完了 “咦”片刻后,只听傅灵佼轻轻出了一声,杳杳心彻底凉了,而那不怕死的苏雀还在她肩头叽叽咕咕地叫,十分喜闻乐见。 “这刻像,”傅灵佼道,“根本看不出是谁啊” 风疏痕“嗯”了一声“的确看不出。” 杳杳抬起头,一头雾水“看不出” 她忍不住走过去,低头一看 只见上面的少女梳着繁复的发饰,身着长裙,广袖云裳,裙摆上点缀的金昭玉粹,犹如星宿银河一般璀璨。她以手执扇,扇面挡着脸,只露了一只眼睛,看起来有几分调皮。 虽然看不出妖族少主的长相,但这叶子的雕工超绝,薄薄一片,竟雕出了那少女身上古灵精怪的气质。 风疏痕看了片刻,倏然一笑,将叶子放回了桌子上,道“并非寻人,妖主应该是在炫耀。” 莲姑眨眨眼,没听明白“炫耀什么炫耀玉凰山有无尽珍宝吗” “不,”风疏痕道“炫耀他有这样一位女儿。” 说罢,他状似无意地看向杳杳。 后者正拿着金叶子翻来覆去的看,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心想老爹还真是给面子,没有铺天盖地地撒自己刻像,唉,果然是不生气了。 风疏痕笑道“杳杳,这么爱不释手” 杳杳“” 莲姑立刻柳眉倒竖“小丫头,快点还给我,这些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讨来的。” 说罢,她将金叶子从杳杳手中抽走,而后眨眨眼,重新笑嘻嘻道“怎么样,妖主是不是很有魅力我要是他女儿啊,一定开心死了。” 杳杳还行吧。 之后的半顿饭,杳杳吃得坐如针毡,她总觉得小师叔一直在看自己,然而一抬头,对方却又是神色如常,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她心知肚明,爹弄出这金叶子来,无非就是想告知自己他已经不气了。 这么一想,杳杳又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莲姑的抽屉。 搞得后者一脸戒备,赶快将叶子尽数拿出,揣进了怀里。 杳杳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饭后,一行人告别了莲姑,去逛春神集市。 林星垂等人一直在讨论关于妖主的事情,几个人互换了家里面的事情,一致对照羽感到敬佩,杳杳走在旁边闭紧了嘴不插话。 苏雀啾啾叫了几声,歪着头不解,小小声问“少主,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陛下现在可想你了。” 杳杳吓了一跳,连忙瞪他“你突然说话,当心吓到别人。” “不会不会,我很小心的,”降丘扑扇着翅膀,低声劝道,“您也是时候表明身份了,陛下不是说吗,要以诚待人。”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杳杳摸摸鼻子,“我有打算,你别管了。” “哎,杳杳,”谈话的工夫,林星垂忽然凑过来问,“说了半天,怎么不见你提起自家我们好像谁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杳杳立刻道“我家就是个小渔村,又穷又破,你们一定没听说过。” 风疏痕忽然看她“真的” 杳杳正色道“那是自然家境平庸,不足挂齿。” 风疏痕听后笑了笑,没再追问,但杳杳心中却打起了鼓,她总觉得小师叔好像并不相信自己这一套说辞。 不一会儿,天色转阴,集市上的人却不见少。 几人正因为晚上回去帮师父熬糖浆而吵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匆匆走来,撞了傅灵佼一下。 小姑娘年纪小又瘦弱,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灵佼”杳杳立刻扶住师妹,然后反手要揪那人的袖子,但对方竟然轻轻一闪身,外轻巧地躲开了。 再然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瞬间没入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杳杳拔足要追“等等” 风疏痕上前一步,皱起眉头“怎么” “小师叔,那好像不是人,”杳杳道,“他好奇怪。” 说着,她拍拍小师妹的裙子“灵佼,你没事吧” 傅灵佼摇摇头,疑惑道“怎么了,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妖吗可是他身上并无妖气呀。” “也许有,”风疏痕道,“只是我们很难察觉。” 几人循着那怪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半天,见均是前来逛集市的人,半个怪人的影子也无,想来是已经跑得远了。既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放弃。 “我们去买面具吧,”傅灵佼扯了扯杳杳的袖子,“晚上河灯会时候戴。” 凤川信奉春神,在每年冬春交替时,总有在缅江放河灯的仪式。 届时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戴上仙山三万神的面具,一同祈祷祈愿,预示着来年将被各路神仙所庇佑,风调雨顺、丰沛富饶。 杳杳点了点头,虽然奇怪,却没再追究。 刚到春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转瞬间连风都变冷了。 面具摊位前人不少,杳杳挤进去拿了狐狸的面具罩住半张脸,然后扭头看风疏痕,笑嘻嘻道“小师叔,我觉得这个和你更像。” 风疏痕闻言看过来,看着那粗糙的绘画,忍不住摇摇头。 他在摊位上寻找了片刻,拿起一个红色的面具。 那上面说不上绘制的是什么图案,但是羽毛纹路却栩栩如生。 将面具递过去,风疏痕道“试试这个。” 杳杳接过,眨眨眼,忽然有些遗憾“我应该穿那条红色裙子的。” “我也这么觉得”傅灵佼忽然把脑袋伸过来,她脸上戴了半片白色面具,遮住了大半表情,“当初你红裙执剑,特别好看。” “那你还对我态度那么差”杳杳忍不住和师妹秋后算账。 傅灵佼“哼” 杳杳笑眯眯地气跑了师妹,又拿起一个面具,比风疏痕现在所戴的颜色要柔和许多,如果说对方的面具犹如剑锋出鞘,那么这个更像是皎皎月光。 她犹豫片刻,试探道“小师叔,你要不要换一个” 风疏痕拒绝道“不必了,你们挑就好。”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但杳杳仍然莫名有些失望,她举着面具看了片刻,犹豫着打算放回去。 但这时,后者却忽然改了主意。 “罢了,”风疏痕道,他微微笑起来,“给我吧。” 杳杳眼睛一亮“那这个我付钱” 买过面具后,天色彻底转黑。 不少人提早点了河灯,戴着面具,朝缅江走。 路上,杳杳碰见了齐朝衣,人潮海海,对方竟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面具的她。 “杳杳师姐,”紧接着又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身着白裙的楚月灰,她戴着一对弦月银铃耳饰,恬淡又秀致,“没想到你们也要去放河灯。” “既然都到春神集市了,当然要一次逛完。”杳杳笑道。 楚月灰眉眼温柔,一一和桃峰众人打了招呼,然后道“我和同门走散了,还好遇见了齐师兄,不然恐怕要独自在凤川呆一下午了。” 杳杳注意到,楚月灰说话时,林星垂总是好奇张望。 她这个二师兄,鲜少对异性产生兴趣,但每每这五行峰小师妹到来时,他总像山间雄孔雀开屏一样兴奋。 想到这里,杳杳立刻道“你可以和二师兄交流,他也今天险些走丢好几次,不过你们不一样,他一松手人就没了,总是瞎跑。” 林星垂“胡说,我哪” 他话未说完,楚月灰便柔柔地看了过去。 桃峰二弟子立刻没出息道“那个,月灰师妹你好,在下林星垂。” 在无数河灯的映照下,楚月灰神色如水,但却笑得很开心,眼睛亮得犹如一泓清泉“星垂师兄,你好。” “哎,你们聊你们聊,”杳杳立刻退了两步,跑回风疏痕身边,她笑嘻嘻地打量着对方脸上的新面具,忍不住夸,“小师叔,你戴这个可真好看。” 风疏痕轻轻抚摸面具的边沿“是杳杳挑得好。” 杳杳脸上虽然被遮了大半,但却没能遮住她被夸奖时星彩流辉的眼眸。 风疏痕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按在了她的面具上,然后将慢慢将那上面绘制的羽毛对在了杳杳眼角的位置。 “这样好看。”他道。 杳杳无声地看着对方低垂的睫毛,看他墨色深沉的眼,一时间竟然忘了回应。 就这样,说话间,缅江到了。 江水安静而缓慢地奔腾,偶有拍击两岸的声响。 传说缅江发源地在遥远的北境,甚至直达雪谷,江水常年流动,无论四季或区域变更,永无冰冻之时。 所以将河灯放入缅江中,也有万古不息之意的祝福。 几人绕过拥挤的人群,总算找了一处稍显空闲的地方,而后一同俯身将河灯点燃,杳杳用手扇了扇,火苗摇曳,打亮她带笑的眼睛。 而后,他们将河灯纷纷放入水中,阖眸许愿。 “杳杳,你的愿望是什么”齐朝衣问。 杳杳思忖片刻,认真回答“我希望自己永远像现在一样,你呢” 齐朝衣回道“我希望能在昆仑有所成。” 这是无比广博且正肃的愿望,杳杳温和地笑起来“你一定可以的。” 傅灵佼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我希望师父身体健康。” “我也差不多,不过我还带上小师叔了,”林星垂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偷看楚月灰一眼,“我不只许了一个,但其他的就不说了,说出来会不准的。” 傅灵佼鼓起脸颊“河神听得到我们的愿望吗” 楚月灰望着无数碎光,露出温婉的笑“心诚则灵。” 河灯飘摇,随着并不湍急的江水缓缓远去。 星月皆入水,仿佛一条无尽头的银河,在江边人眼中流淌。 杳杳此时回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风疏痕,对方戴着她买的面具,正看着江面,表情模糊,似乎在出神。 她张了张口,刚想喊对方来放河灯。 但半天,却没能喊出口。 “小师叔”最终还是江啼问道,“你不来一起放河灯吗” 风疏痕却沉吟片刻,拒绝了“天上人从不眷顾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春愁03 春神集市连办三天, 闭市那天,便到年三十了。 杳杳坐在院子里洗山楂, 春方远下午要给几个孩子做糖葫芦和糖画,杳杳久居玉凰山, 对这些四境小吃不甚了解,只吃过一次糖葫芦,对糖画充满了好奇。 春方远担心杳杳用小刀剔山楂核出危险,便让风疏痕坐在她旁边看着。 后者答允, 在她旁边找了个空处,举着书本心不在焉地读。桃核最喜欢春方远平日里那把藤椅, 此刻被风疏痕占了,它只好趴在对方的胸口上, 半眯着眼一起晒太阳。 杳杳坐在小板凳上,随手挨了一下铜盆, 洗山楂的水立刻冒起了热气。 她抬起头, 看向北方五峰的方向。 春日来得很快, 最后的阴冷过去,桃峰上的桃树都有了抽芽的迹象,山中的鸟兽虫蛾逐渐恢复生命力, 这里的万物生长, 总比别的地方要早一些。 “昨日剑峰来人了, ”杳杳把山楂一个个码好, 抬头对风疏痕道, “他们询问桃核的伤势如何。” 风疏痕抬眼“想带走角龙” “是, ”杳杳点了点头“而且特意不让朝衣来问,估计是怕他心软。” “你如何作答”风疏痕将书放下,有些好奇。 杳杳道“我叫三七来诊断的,说桃核尚未痊愈,只能暂时养伤。” 风疏痕却不置可否“下次不必解释这么多。” 杳杳“” 风疏痕道“你只管说角龙由昆仑正法峰负责照看,如果哪位峰主有异议,可以让他来找我。” 杳杳看了对方片刻,忽然笑了“小师叔,你好凶啊。” 风疏痕一怔,略有些意外“有吗” 杳杳笑嘻嘻道“有啊,试剑会那天,你说万俟槿偷袭在先,暗算在后,与修者建术、行道、正心不符,故此,逐出昆仑,当时所有弟子都吓得不敢说话。” “原来是这样,”风疏痕用书本敲了敲手心,倏然微笑着,和煦问道“那杳杳怎么不怕呢” 杳杳被噎了一下“呃,我也怕啊,小师叔剑法那么厉害,谁都会怕的” “风某剑法平庸,不足挂齿。”风疏痕笑意扩大,悠然道。 意识到对方是在回应自己前几日那句“家境平庸,不足挂齿”,杳杳恨不得一头扎进铜盆里。 “哈哈”她干笑,“小师叔谦虚了。” 风疏痕笑意不减“杳杳也是。” 将山楂都清洗过一次后,她开始低头用一把尖尖的小刀剔核,春方远总是怕弟子在这一环节上划破了手,完全忘了杳杳平日里是如何将绡寒舞得虎虎生风的。 风疏痕边看书边看她,见杳杳有些笨拙,忍不住直起身。 “我来吧。” 他接过小刀和山楂,没几下便剔好一个。 杳杳连忙起身,让小师叔坐下,自己甩甩湿淋淋的手,有些无所适从。 “不常做”风疏痕问,“你和灵佼不像。” 杳杳盘膝坐在砖地上,负责给小师叔递山楂“其实是很少吃,那些野果子我一般都是用来当暗器的。” 苏雀叽叽喳喳地叫,控诉自家少主用沙果打喜鹊。 风疏痕却并不继续追问了。 两人无声而默契地做着这一切,没一会儿,忽然有机簧的声音响起,杳杳一抬头,看到一只做工精巧的机关鸟飞了过来。 傅灵佼跟在后面“杳杳你看” 她话音未落,机关鸟在半空中忽然一顿,然后“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呃”小师妹有点尴尬,“我灵力加少了。” 杳杳有几分好奇“这几日你和二师兄忙来忙去,原来就是在做这个” “是呀,”傅灵佼一边修理机关鸟一边道,“只是它没有血肉,又没有金丹,只能靠灵力维持运作。可惜我做不出承载灵力的容器,不能让它活动很久。” 风疏痕道“用符箓呢阿啼也许可以做出来。” “啊”傅灵佼猛地抬头“对哦,如果符箓可以承载大量灵力,那塞进去不就可以了” 说完,她拧紧了机关鸟连接处的关节,将它往杳杳怀里一放。 “我去找大师兄” 小师妹风一样地来又风一样地跑了,杳杳和风疏痕对视一眼,道“最近他们天天在铸剑室鼓捣这些,不知道天工巧中都写了什么。” “拆解、转射、连发一类的机关术,”风疏痕道,“灵佼年纪轻轻,竟可以不觉枯燥地看下去,不容易。” 杳杳道“说得我也心动了,到时候借来看看。” 风疏痕含笑,摊开手道“山楂拿来。” 杳杳哦一声,乖乖照做。 傍晚,正堂中支起桌子,春方远在江啼的帮助下做了满满一桌的年夜饭。 杳杳则成功制作了几个糖葫芦,只不过因为蘸糖不娴熟的缘故,山楂上坑坑洼洼,看起来卖相有些惨。 其他几个孩子拒绝品尝,只有风疏痕肯赏脸。 六人人低头喝着鲫鱼汤,苏雀站在桌上啄着梅子糕吃,桃核则努力啃一块肉不少的排骨,春方远看着看着,慈祥地笑“又一年了。” 杳杳心情很好地重复“又是一年啦。” “师父,小师叔的络子是您打的”傅灵佼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挺好看。” 听到弟子口不对心的夸奖,春方远忍不住笑“羡慕了” 林星垂道“师父,您应该做六条。” “好好好,”春方远拗不过这群小孩,只得连连点头,“等你们本命年时,每个人都有。” “年后没多久便是摘星宴,”风疏痕慢悠悠地吹了吹熬得乳白的鱼汤,道,“届时天下门派皆聚昆仑,共寻摘星者。” 杳杳叼着一块骨头,不明所以地呜呜问道“是要打群架吗” 风疏痕笑“若是这么容易,为何各派要以一甲子来准备” “听说祁连拿了他们压箱底的宝贝,”春方远道,“连言无尽都上了。” 林星垂好奇“那是什么” 风疏痕道“一件知晓天下事的法器,拥有它,就等于拥有了四境所有情报,传说四境志就是以此为依托而编纂出的。” “那祁连为什么要贡献出来”杳杳不解,这么一个宝贝,肯定是要好好收着才是啊。 风疏痕道“因为使用方法失传了。” 杳杳若有所思“原来是为了给它找新主人啊。” 春方远总结道“总之,就是天下各派的奇珍异宝全部送给这位摘星者,而此人在日后,也必定被天下寄予厚望。” 杳杳好奇道“那往日都有哪些摘星者呢” 风疏痕垂着眼睛抿了一口温酒,并未说话。 春方远一怔,道“剑峰倒是有个名册,能够看到。” 他继续道“总之,摘星宴的比试一共三轮,那时你们将见到整个修仙界所有顶尖弟子,我们杳杳,就要去和那些人比试了。” 除去风疏痕反应平静之外,其他几人均是忧心忡忡。 不过杳杳最喜欢挑战,她兴致勃勃地说“我过两天去剑峰打探一下消息,反正朝衣肯定也要参加,没准那时我们还是一队呢。” “就属你天不怕地不怕,”春方远笑呵呵地说,“打赢了师父送你礼物。” “谢谢师父” 杳杳嘿嘿笑着,忽然转转眼珠,起身洗手,而后绕去了课室,拿来两个盒子。 “过年了,我们也给师父师叔准备了礼物,”杳杳道,“保准你们喜欢。” 春方远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个翡翠的手把件。虽然并不非常透澈,但好在成色不错,绿中带紫,算是他们那些小钱中能买来不错的了,他当即感动得老泪纵横“没白养你们几个。” 风疏痕打开自己的盒子,发现里面是把短匕首。 杳杳不说话,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 她记得那一日在铸剑室,小师叔铸了一把剑,似是很喜欢收藏兵器的样子,于是便和二师兄一起回忆着那剑的样子,缩了一柄匕首出来。 很显然,风疏痕也记起来了。 “喜欢吗”杳杳小心翼翼地问,“可能不太像。” 风疏痕看了很久,一直沉默不语。几个弟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半晌,他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师叔露出笑,神色温柔且带着一种缅怀的情绪道“谢谢,我很喜欢。” 杳杳这才长舒一口气。 春方远甚至红了眼眶,连连感叹,还是女孩子更贴心,自从杳杳和傅灵佼入门之后,他真是感受到了带男孩子时所不具备的温暖。 江啼和林星垂对视一眼,对于师父如此偏爱师妹感到无奈。 风疏痕则一直无言地把玩着那把匕首,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一种杳杳看不分明的情绪。 饭后,几个孩子跑去院子里放炮仗,五光十色,几乎全是江啼按照“一硝二磺三木炭”做出来的。 傅灵佼拿着一根线香去点火,片刻后,焰火喷射,犹如一棵璀璨的松柏。 杳杳和林星垂为了抢夺可以握在手里的焰火,甚至已经开始比起了拳脚。 二师兄不敌三师妹,很快被摁在地上揍。 春方远让他们刚吃过饭不要折腾,过会儿到了子时还有一顿饺子,这时的桃核已经偷偷跳上灶台去偷吃了。 不只桃峰,其他峰也明明灭灭,几乎将天际打亮。 火树银花不夜天,这个守岁的夜晚,谁也不肯先睡。 闹过笑过后,杳杳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透过万千树丛朝着南方看去,远方漆黑一片,她却好像看到了玉凰山,看回了家。 杳杳发觉,在这第一个与父亲分开过得年夜里,那些临行时的愤慨和委屈早就变得不值一提。 她真的想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胜者摘星01 转眼, 四月已到,又是一年摘星宴。 杳杳作为试剑会第一, 必须要到剑峰去准备相关事宜。去之前,降丘忽然转为人形, 盘膝坐在了房间的圆凳上。 少年眉心一点朱红,容貌秀美,比窗外的杏花还要艳丽。 “少主,我要回玉凰山一趟, ”他道,“先前在凤川遇见半妖, 我查了一番,但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于是委托了翎翀替我继续查。现在有眉目了,我要回去与她会和。” 照羽身边妖将有十, 年纪最小最相仿的便是降丘与翎翀, 二人一个比一个骁勇善战, 一男一女,亲密无间,号称玉凰山的双壁。 “玉凰山出事了吗”杳杳脸色变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 降丘道“没有, 不过自那日之后, 我独自下山过几次, 发现凤川附近的半妖数量变多了。陛下想要弄清原因, 毕竟之前九婴一事尚未查清, 后来的雨龙又是来路不明,若不提前做出表率,出了事恐怕要怪在妖族身上。” 说得倒也有理,杳杳听后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帮忙,也提早和我说。” 降丘笑嘻嘻地说“是,属下很快会再与少主相见的。” 说罢,他身形一展,化为了漂亮的苏雀,拍拍翅膀,又叽叽咕咕叫了几声,而后越过窗子,向着天际飞去。 与降丘告别后,杳杳又去院子里摸了摸正晒太阳的桃核,便御剑去了剑峰。 此时,大殿前站着二十名弟子,均是这些年来试剑会的前几名。 拿了新道服后,杳杳低头抚摸领口属于昆仑的绣纹,觉得还是正法峰的獬豸比较好看些。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人轻轻扯动她的袖子。 回头一看,是楚月灰秀气的笑容。 “月灰师妹,”杳杳弯着眼睛对她笑,“今天山上好热闹。” 中午一到,便有各门各派陆陆续续来到昆仑,第一第二日暂不比试,是各修真大家乘兴论道的日子,直到第三日,弟子们的比试才算正式开始。 修者们舟车劳顿,在昆仑弟子将他们的住所安顿好后,方齐聚剑峰乾元殿。 “一甲子一次的盛会,想必他们都期盼很久了。” 楚月灰叠好衣裳,又自然而然接过杳杳的,温柔问道“师姐可知道今年第一场的规则” 杳杳一怔“不知道。” “我们要组队。”楚月灰笑着说。 话音一落,大殿门开,黎稚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沉如静水,挨个扫过弟子们的面庞,最后停在了杳杳脸上。 一年的时间过去,杳杳比那个试剑台上被斩落的红裙少女成长了很多,不只是五官长开,拥有了足够傲视昆仑的美丽,更是身上多了锋锐不可挡的气质。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场中,神采飞扬,仿佛振翅欲飞的海东青。 那日试剑会上,桃峰改名正法,未曾对另外峰主有半点客气。 但那之后,黎稚却并未过多责怪,甚至默许弟子将万俟槿押送下山。 此刻他看向杳杳,也是神色平静,仿佛她不是那一日满身反骨的正法弟子,只是芸芸众生一个罢了。 “与以往抽签对战的规则不同,”在弟子们的注视下,黎稚缓慢开口,“今年的摘星宴,第一战叫碎星池,此池中有八个方位的着力点,供弟子们落地战斗,其余地方都是湖水,其中四个方位中有星灯,灭灯者留下,其余淘汰。” 他道“一场四十人,由两个门派参加,按专精分配,非常公平。” 比赛场地由昆仑与另外几大门派共同商议,就在山中一处险地里。 那里山势险要,有一道天堑,聚雪水成湖,天然冒出的石台造就了现成的比武场地,赛中不止碎星,更要防止自己掉入水中一身狼狈。对于弟子来说,这是智与勇的双重考验。 杳杳凑上去看了地图,道“难道要剑修灭灯,符修控场不对不对,对面门派也会这么打,这是最直线的战术。” “或者你去灭灯,”齐朝衣道,“你可以以剑修身份突入,到那时谁也不会知道其实你的五行术也很厉害。” 杳杳笑起来“有道理” “那我可以掩护杳杳,”楚月灰道,“这样一看,其实我们三人也不错。” 齐朝衣嘘了一声“别让峰主听到我们在说大话。” 比起其他弟子的紧张严肃来说,杳杳他们三人可谓是活泼过头了。 自试剑会后,不少弟子便开始有针对性地训练摘星宴内容,类似于一对一战斗等等,但没想到这一年突然改了制度,打了大部分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但杳杳却很淡定,怎么比不是比突然改了赛制,别人也是一样慌张,与其忐忑不安,不如放松心态多玩一会儿。 她琢磨着摘星者这三个字,忍不住向往。 如果她能赢下四境修者,那是不是就等于证明了自己 “碎星赛我已交代过,第二轮第三轮赛制目前尚在保密,你们先行准备吧,”黎稚严肃提醒道,“记得这是摘星宴,大家不可轻慢对待。你们都是试剑会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代表着昆仑的形象。这一年的摘星者,必须出自你们之中。” 他放下这话,大大鼓舞了士气。 齐朝衣忍不住握紧了剑,跃跃欲试。 “朝衣,你与月灰到战场附近,帮秦暮峰主准备,”黎稚道,他将这二十名弟子分门别类地安排到摘星宴的各项工作中去,但大多都与碎星池有关,唯独到了杳杳这里,黎稚语气一顿,道,“杳杳,你去乾元殿,接待那些到来的修者。” 齐朝衣愣了愣,下意识道“杳杳也该提前熟悉一下碎星池。” 黎稚眉目不动“杳杳机灵,是试剑会第一,更是昆仑的排面。” 他这样说,杳杳倒也无法反驳,于是她很轻松地甩了两下手“既然如此,那我去乾元殿啦。朝衣,月灰,晚上宴会再见。” 楚月灰仍是一派温柔神情“晚上见。” 乾元殿就在剑峰中,杳杳溜达着就走到了,其实剑峰峰主的态度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本以为那日折了他相当器重的弟子之后,会被处处针对,没想到对方仍然保持着峰主的风度,并未刁难自己。 杳杳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便也不多想了。 乾元殿中人不少,多数人已落座。 昆仑掌门金座正对两排桌塌,除去六位峰主的,分别是蓬莱、蜀山、祁连、苍山,再之后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门派,顺延落座。 杳杳一进入,便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昆仑试剑会也算修仙界的大事一件,而试剑会的第一,也早就传遍了各门各派为人好奇,他们并不确切知道第一名叫什么,只知道是一名正法峰的女弟子,年纪小,人还很漂亮。 此时三个条件一对上,俨然就是杳杳。 她自小被人看惯了,玉凰山十将轮番抱她长大,所以根本不在乎这些,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挽了袖子进去帮忙。 暮色渐合,昆仑神山中烟气浩渺。星月明光,苍穹之上如有仙人语。 乾元大殿内已聚满了修者,酒茶斟满,大家各坐其位,等待着摘星宴前夕的巨大盛会开始。 人逐渐到齐了,远山的钟音传来,殿门忽然打开。 昆仑七位峰主尽数到来。 这一年,昆仑掌门仍未出关,而他已闭关十多年,何时出关主持大局,仍是一个未知数。 各派掌门皆站起身,互相行礼问好。 风疏痕并未在峰主之列,在此盛会上,他仍穿白衣,随意地坐在峰主之侧的副位上,但由于正法峰忽然重现,不少人仍频频向他看去。 杳杳见了,立刻跑过去,晃晃酒壶“小师叔,喝酒吗” “人还没到齐就饮酒”风疏痕笑道,“倒上吧。” 杳杳立刻眉开眼笑“嘿嘿,这个据说是酿了五十余年的云光冷,千金难求,还剩下半壶,全都给你。” “忙了很久”风疏痕垂眼看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圈阴影,有种莫名的温柔与疏离,“我听说了第一场,碎星池并不简单。” “没太久,”杳杳蹲下身,趁着掌门之间相互寒暄之时,盘膝坐在了小师叔的身边,“有朝衣和月灰在,我对他们实力还是很放心的。”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这一战不是教你与两三人合作争第一,否则没有必要二十人一组。” 杳杳愕然“那是” 风疏痕道“是教你们学会解决自己人带来的麻烦。” 杳杳一怔,瞬间懂了。 二十人,虽然都是试剑会往年的胜者,但是水平仍然参差不齐,大家在战术分配上又不能做到完全的心有灵犀,互相给对方添麻烦必定会成为常事。 所以这一战并非是什么团战,二十个人,也根本无法短时间内磨合出默契。 这一战,其实是内战。 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动手攻击自己人会怎么样” 风疏痕有片刻的怔忡,随即大笑起来。 “我竟没想出你会问这个。” 这边的笑声引来旁人的注意,见是那试剑会出名的玄衫少女正坐在一身白衣的正法长老身旁,二人神态自然,相谈甚欢,一时间,不少修者忍不住对正法峰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片刻之后,昆仑落座。 黎稚一身绛色长衫,虽然年岁已经五十有余,但是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如同三十多岁一般。他今日外和善,各个门派皆远来是客,黎稚自是将威严与亲和结合得叫人如沐春风。 这一日,天下剑修、符修、丹修、器修中的巅峰聚于一堂。 这空前浩大的阵势,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黎稚不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坐下了,摘星赛开始前的宴会,只是修者们谈天论道的普通聚会罢了,佳肴珍馐端上来,大家自行享用便是。 昆仑宗门虽神圣庄严,却也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营造了松弛的气氛。 一时间,天下百家,其乐融融。 然而正当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时,忽然间,一名弟子御剑而来,神色之中略有慌乱,但更多地则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狂喜。 他还未停稳便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恭敬道“黎稚峰主妖主照羽到” 全场猛地静了,片刻后,爆发出剧烈的讨论声。 玉凰山主、万妖之王,将南境与东镜收于囊中,两百年来掌控着妖族与人类平衡的照羽,竟然来到了摘星宴 这还是自他继位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妖主已有百年不涉人间土,不理人界事,这次居然接受了邀请” “据说这两百年间,除了他喜得千金,宴请天下之外,人界曾经数次给玉凰山递去邀请,言辞恳切真挚,但却全部石沉大海。照羽不答应也不拒绝,态度让人发慌。” “那这次是为什么” 黎稚霍然起身 虽然他尚未失态,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在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震惊和激动的情绪。掌门尚未闭关时,最遗憾之事便是没能在六十年前邀请妖主赴摘星宴,而此刻,整个修真界盼望了多年却未能窥其真容照羽,竟然已经到了 黎稚立刻道“请” 他话音未落,原本只开了八扇的殿门忽然三十二扇全开,门外的月光倏然洒了进来,那些身着彩衣的妖族侍从站在门侧,敛眉垂目,神色谦卑。 片刻后,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出现在殿门前。 世人皆知妖主真身乃是凤凰,但凤凰成人是何样子,谁也没见过。 所以当妖主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均被对方毫无预警,便忽然映入眼中的艳色和睥睨所震慑住了。 他的容貌几乎没办法用任何语言形容,那不是一种平和无害的柔美,而是充满了掌控欲与攻击性的艳丽。 这种美模糊性别,无关年龄,只想叫人跪拜臣服。 妖主身披的长衫正红为底,金凤绣上做惊鸿状,还有金翠珏玉点缀其中。 耀眼璀璨,不似人间人。 而后,他就这样于众妖的簇拥和修者的注视中,迈过了昆仑乾元殿的门槛。 殿内寂静一片,不少人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皆是一脸混杂着震惊、钦佩、不可置信的复杂表情。这个四境的传说,两境的主人,今日竟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黎稚张了张口,嗓音干涩,第一声竟没能顺利发出。 他顿了一顿,游移的目光捕捉到了那试剑第一的少女,于是连忙道“妖主辛苦,远道而来,昆仑上下不胜荣幸,快快落座休息。杳杳,还不快给妖主备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胜者摘星02 杳杳原本拔足欲逃, 忽然被点名,整个人僵直在那里。 而后一点一点, 慢慢回身。 妖主照羽与她目光相交,微微侧头, 一双流光溢彩的金红色眼眸看过来,在对视的那一瞬间,瞳中倏然划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这个场面僵持半晌,寂静无声。 杳杳惊愕不已, 与她料想多次的见面就逃不同,和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被她压下的委屈瞬间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让她完全忘记了一年前与父亲的不快。 站在原地,杳杳半晌没能做出反应。 黎稚恐怕妖主久等不悦, 忙乱下干脆直接走到自己左边的席位。 “妖主暂且坐在这里,黎某这就叫弟子看茶。那少女是试剑会的第一名, 平日里很机灵, 今日不知怎么了杳杳”他加重了语气, “来倒茶。” 四境皆以左位为上,黎稚肯这样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 照羽看了杳杳片刻, 而后笑了。 这一笑, 室内仿佛亮了一亮。 “多谢峰主。” “是。” 杳杳此时才如梦初醒, 她犹豫了一会儿, 慢慢站起身, 从一旁的台子上取了煮沸的昆仑雪水, 然后倒入加了茶叶的瓷杯中。 身后照羽并不着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忙忙碌碌。 岩骨花香、烟气氤氲。 热气冲上来,将她的表情半遮半掩。 妖主看着,不语,也不落座。 杳杳眼尖地发现,跟着照羽上山的众随从中,有几人服饰稍显不同,明显是人类中的皇亲贵胄,尤为特殊的是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还有一名华服少女。 那少女眉眼凌厉,气质骄矜,竟是有一阵不见的万俟槿。 她了然地想,那男人应当是溪茂的国主了。 溪茂跟着玉凰山一同来昆仑,这南境小国还真是受重视。 妖主不坐,那些站起来的掌门和修者们也不敢坐。 他们注视着脸色稍显冷淡的照羽,在心中惊疑不定,一边暗暗祈求妖主不要因为昆仑弟子的怠慢而生气,一边责怪这个小姑娘怎么手脚这么不利落,一杯茶到底还要倒多久 “倒个茶而已,怎么这样慢”溪茂国主忍不住先开口,语带责怪,“陛下,不然你先坐下歇息,我叫阿槿为您看茶。” 说着,他回身对华服少女使了个眼色“还不去将茶杯接来。” 万俟槿立刻点头应是,而后眉开眼笑地迎上杳杳,目光流转,得意与恨意一同崩现,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弟子素来不懂规矩,真不知是如何拿下试剑会第一的。”万俟槿冷笑着,意有所指,眼风如刀一般略过昆仑的几位峰主。看到他们倏然转变的脸色,万俟槿忍不住畅快不已。 她今日不同以往,背靠玉凰山,与妖主一同赴宴,岂是昔日那个被赶出昆仑山的落魄郡主能比的 想到这里,万俟槿眯了眯眼,再对上杳杳的视线时,已经起了杀心。 然而她双手触及木盘,用力之下竟未能将托盘拽过来。 “你”万俟槿柳眉竖起,“你想违抗妖主的命令吗” 杳杳挡开万俟槿的手,并不将茶杯递交过去,然后看了照羽一眼,语气平静中带有嫌弃地说“喝个茶而已,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众人一片寂静。 黎稚的脸色瞬间变了“杳杳,你在说什么” 杳杳俯身将茶杯单手端了,放到位置上,并未看任何人。 那模样在众人看来,就是在无声反抗了 但就在气氛略有些剑拔弩张时,照羽忽然笑了一声,这一笑,冲淡了满室的兵荒马乱“无妨。” 万俟槿本要开口责骂,闻言却有些意外。 虽然照羽并非是会因怠慢而恼怒的人,但他也素来不与人界交好。此刻被昆仑弟子如此冲撞,竟然半分不悦也无。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妖主的神色虽然没有不悦,但看起来也并不算和蔼。 想到这里,万俟槿立刻骂道“疏忽怠惰,这就是昆仑山的待客之道” “听说这位,”溪茂国主开口问“还是赢了阿槿的试剑第一” “无非是个慢手慢脚的外人罢了,”万俟槿冷哼一声,丝毫不放过任何能诋毁这个将自己逐出昆仑的的机会,“我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拿了第一的。”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乾元殿内一片寂静,还是叫黎稚听去了。 昆仑众人都暗暗咬牙,这郡主实在是太会顺杆爬,妖主还未落座,便一句话将人界与妖族的势力分割开来,仿佛他们溪茂也能借此脱离人类似的。 “外人”照羽挑了挑眉,对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但笑不语。 万俟槿以为自己的话讨得妖主的欢心了,立刻拢下衣袖,重新去拿杳杳手边那壶煮沸的雪水,她心知照羽最喜流光溢彩的器物,于是连盛茶叶的杯子,都干脆找了个以六色瑠璃石烧制的。 杳杳看着万俟槿殷勤的样子,无奈之余,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一抬眼,与照羽恰好对视。 后者笑吟吟地看着她,不出声阻止,也不开口说明。 真是幼稚,杳杳心想。 “陛下,”万俟槿转瞬便倒好了茶,恭敬地双手奉向照羽,神态乖巧,“您先请坐,再慢慢品这新茶。黎稚峰主平日里最喜饮茶,他拿出来的,必定是珍品。” 她的算盘打得不错,少主此刻流落在外,说难听点就是生死不知,而照羽又那么宠爱女儿,若是能从自己身上找到一两分的影子,那么还愁得不到更多玉凰山的庇护吗 万俟槿反观自己,人类、少女、容貌美丽。 光是这三点,她便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 照羽慢悠悠地拿起了茶杯,却没有看万俟槿。 他目光落在更远处,虽然在笑,却有几分意味不明。 意识到妖主在看谁,万俟槿立刻回过身去,对杳杳厉声道“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打算继续给陛下添堵吗” 杳杳撇了撇嘴,没搭理她,反而问照羽“这茶你不喝” 她的态度太过随意和理直气壮,让所有人的呼吸同时一窒,万俟槿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下意识就要阻拦。 然而此时,一股怪异的感觉划过心头,万俟槿脚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回首看向照羽。 只见照羽慢悠悠地将那五彩的杯子放下了,语中带笑,声音却不高“杳杳,外人都知道给我奉茶,为何你不知道难道是气到见了我这个爹,都不打算认了” 轰一声 万俟槿如坠冰窟,她仿佛感觉到一道惊天之雷从上而下,将她里外劈开。 耳畔都是嘈杂的轰鸣声,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 溪茂国主并未听清照羽压低了嗓音的那句话是什么,甚至还在催促万俟槿“阿槿,为何站在这里不动怎么了你缘何发抖” 万俟槿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句话。 不会的、不可能 在进入昆仑后她便注意过杳杳,已确定她不过是一个小渔村中的渔夫之女,家境贫寒、平平无奇,又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玉凰山妖主的女儿 “不、不”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看向照羽,神色间有溺水之人努力求生,去抓最后一块浮木的绝望和茫然,“陛下,您是在说笑吧,您在说什么” 她摇着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见万俟槿神色有异,溪茂国主忍不住走上前“阿槿,你是怎么了” 众人发现此处的异样,都纷纷看过来。 杳杳见昔日里趾高气昂的郡主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忍不住皱起眉,下意识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她其实并不打算在摘星宴时暴露身份,见到爹也纯属是意料之外的事,杳杳根本没想过对方会上昆仑来找她。 “玉凰山的少主,一年前忽然下山,自此不知所踪。” 照羽看着杳杳,慢条斯理地说。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此。” 杳杳握着杯子,有些不知所措。 “端茶倒水好玩吗,少主杳杳”照羽和颜悦色地问道。 杳杳“” 在一段长长的寂静后,整个乾元殿内犹如往寂静湖面上投放一颗石子,水波蓦然四散开来,起先是嗡嗡的低声讨论,而后满室哗然,众人惊诧。 这个衣着普通秀丽少女,竟然就是玉凰山的少主,照羽的掌上明珠 他们看看杳杳,又看看照羽,最终将视线落在溪茂国主与郡主身上。 完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万俟槿抖得犹如筛糠,脸上精致完美的笑容就像是一张面具,起先是从中间绽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紧接着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再然后哗啦啦碎了满地。 她语不成句地问“少、少主是是谁是杳杳吗” 这垂死挣扎的绝望语气,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垂怜。 此言一出,尘埃落定。 杳杳的身份彻底被万俟槿公布在了乾元殿内。 那些原本紧张再紧张的修士们,几乎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声脆响,百草峰的峰主甚至打碎了一个杯子。 杳杳叹了口气,下意识看向另一边正垂眸饮酒的风疏痕“是我。” 后者扬起眼,在桃峰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微微一笑, 下一刻,本还在喜形于色的骄傲郡主颤抖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后她猛地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地面的声响听了就让人不寒而栗“陛下恕罪我、我不知道杳杳就是您、您的女儿,我真的不知道” 黎稚此刻的脸色也是几次变幻,纵然他竭力控制,却也无法掩盖住那份惊天的不可置信,他沉默了良久良久,最终分外艰涩地确认道“妖主,杳杳她,真的是您的女儿” 随着这声问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杳杳的身上。 杳杳撇撇嘴,将茶杯奉了上去,问“你还喝不喝了” 照羽笑眯眯地走过来,将琉璃杯随手放下,换上普普通通的白瓷杯,最后品了一口茶才回答道“当然是我亲生女儿。” 亲生 所有人心头冒出的都是这个词。 一个是凤凰,一个是人类,怎么能叫亲生 但下一刻大家便明白了,是不是亲生的并不重要。 只要照羽说是,那就是。 下跪的万俟槿并无人理会,但由于其太过碍眼,一名黑衣少女走了上来揪住了她的手,将她直接拽了起来。 这少女的眉眼都是极致的漆黑,瞳孔深深,犹如一口古井,死寂又冰冷。 “你可以离开乾元殿了。” “不、不”万俟槿不死心,“陛下我可以补偿我的过错是臣女妄言是臣女冒犯少主是臣女无知无礼”她绝望地看向国主,企图让对方救下自己,“我可以侍候少主” “万俟槿实在是,”沉默片刻,黎稚开口道,“有些太过嚣张跋扈了。” 秦暮点头,索性将试剑会一事说了出来“那日,若非正法长老公平,恐怕整个昆仑山上的所有人都要被这孩子骗过了。” 照羽看向杳杳“有这事” “都过去了,”杳杳并不在意,“那场我把她打赢了。” 妖主却眉眼沉沉,犹如山雨欲来前的楼阙。 见此,万俟槿吓得几乎站不稳,嗓音尖锐地嚎啕“我认错、我认错陛下,不要责罚我” “阿槿实在是太不懂事,”溪茂国主此刻也改了口风,亦步亦趋的跟着妖主做决定,生怕有所闪失,“有劳翎翀少将了,将她带下山吧,没人想看到她” “不” 万俟槿哭喊着,还想要挣扎,但这黑衣少女却力大无穷,直接将她制住了。 再然后,万俟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了下去,此生再不能踏入南境一步。 杳杳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爹,你怎么忽然来了” “现在愿意叫爹了”照羽笑眯眯地反问,他话里有话,“若非某些人迟迟不愿意回家,我也不会劳师动众跑来昆仑。原来你离家一年,就是在外面做这些事,还有这身衣服,乌漆墨黑,穿的叫什么” “我觉得挺好看,”杳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我现在是一名修者,才不是端茶倒水的侍从。” “好好好,杳杳说什么便是什么。”照羽心情好极了。 说罢,他牵起自己女儿的手,对着黎稚扬唇一笑,室内倏然艳色闪过。 “耽误如此多的时间,还请峰主恕罪。我与女儿许久未见,有些话要聊,大家不必拘谨,大可自行畅谈。既然来赴摘星宴,玉凰山自然也准备了礼物,等三赛过后,将由翎翀奉上。” 翎翀乃十将之一,传说她性冷若冰霜,一双弯刀下从来无人可生还,因此也备受器重。既然由她来递送礼物,可见玉凰山的诚意。 黎稚立刻代表昆仑恭敬道谢,并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光是他,妖主心情畅快起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之后的时间,虽然也有不少修者在看似没被干扰地品茶论道,但目光却始终在玉凰山的席座附近逡巡。 两境之王,玉凰妖主、世间唯一的凤凰。 不少人努力侧耳倾听,恨不得将术法都用了出来,就为知道照羽与女儿究竟在谈论些什么。 “你这衣服像什么话,”照羽打量了杳杳一番,看她玄色的道服灰扑扑的,袖口都有些磨损了,忍不住皱起眉来,“这是你们昆仑最好的衣服了吗” 杳杳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我觉得不错,我平日要练功,这套很方便。” 照羽冷哼“针脚粗糙、用料劣质,不错” “你一来就嫌东嫌西,”杳杳不甘示弱,“再嫌我立刻就跑。” 照羽旋即被气笑了,他金红的瞳孔中犹如有一只涅槃的火凤扶摇其中,带着几分怒意。旁人见他如此神态,早就惊骇不已下跪请罪了,但杳杳却不怕。 对视半晌,还是父爱占了上风。 “算我输了,”照羽叹息道,“女儿大了,说跑就能跑,还绕开重重守卫,扔了珍宝游香,唉。” 杳杳“” 怎么办,她居然觉得自己老爹有点可怜。 见杳杳神色一软,照羽立刻道“但这身衣服实在不适合赴宴,栉风沐雨今日也一并来了,带着你的衣裙。你去换来,再坐我旁边。” 杳杳闻言仍有几分犹豫,她惧怕这种割裂感,仿佛换上玉凰山的衣服,她就远离了师门。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看向风疏痕的位置,而后者专注饮酒,并未理会身旁事。 桃峰其他几人也围坐在后面,正低声交谈。 “杳杳,”照羽淡淡道,“摘星试赛还未开始,今明你都是玉凰山的少主。” 言下之意就是,这两天她都必须与玉凰山一同活动,只有到了摘星宴正式开始时,才能回归昆仑弟子的身份。 这是南境与东境的主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于是杳杳点头“是。” 说罢她起身,跟着等候多时的两名婢女退了下去。 栉风和沐雨是一对双胞胎,古灵精怪,可爱非常。 她们虽然已修炼了几十年的时间,但也算是妖族中的小朋友,见到许久未见的少主,刚一离开乾元殿,三人便抱在了一起。 “殿下”栉风道,“我们好想你” “没想到殿下真的在这里,”沐雨简直红了眼眶,“您都离开玉凰山一年了。” “是啊,”杳杳不好意思地抓抓辫子“时间好快啊。” “转眼又是春天了,过去这一年中的夏日采莲、冬日玩雪、春日赏花都没有殿下,”沐雨难过道,“连陛下都瘦了好多呢。” 杳杳“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 沐雨道“这次殿下可要好好陪在陛下身边啊。” 正说着,栉风眼尖,立刻就见到了那黑衣少女。 “翎翀快过来,殿下在这里。” 十将之一的翎翀押送万俟槿下山,并将她交于玉凰山的军队,此时刚刚折返回来,冷冰冰的面孔对杳杳露出一个笑容“少主,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啦,”杳杳道,“不知你见到降丘了吗” 翎翀点点头“我们在半路遇到了,他先回南境同权羽将军处理事宜,后天便可以赶来昆仑。” 沐雨柔声道“那我们先给殿下梳妆,翎翀也一起来吧。” 翎翀点了点头“我本就跟随少主。” 杳杳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一手挎着沐雨,一手挎着翎翀,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们会来昆仑,我好开心啊” 翎翀微笑道“那少主还跑吗” 杳杳“”怎么连你也开始噎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胜者摘星03 “小师叔, ”乾元殿内,傅灵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呀。” 几位弟子均在震惊中能没缓过来,其中小师妹尤为严重。玉凰山少主离场, 她所在的昆仑正法峰即刻成了众人的焦点, 不少人频频好奇地张望而来。 傅灵佼瘪瘪嘴, 几乎要哭了“那杳杳还是我们的杳杳吗” 风疏痕被傅灵佼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他反问道“杳杳就是杳杳, 为什么要分我们的他们的” “疏痕, ”看到师弟毫不介怀的态度, 春方远却满是忧虑“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他这样一说,林星垂也意识到了。 在大家一同陷入杳杳身份之谜的巨大震惊的时候, 从始至终, 小师叔的表情中连细微的错愕都没有, 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们师妹的身份。 “猜到了,”风疏痕淡淡道,“从杳杳的态度来看,并不难猜。” 傅灵佼却是一头雾水“我没有看出来” “小师叔这样一说,似乎的确,”林星垂道“之前在春神集市上,杳杳面对玉凰山的金叶子, 态度是有古怪。” 江啼仍旧一脸费解“但说她是玉凰山的少主, 我还是” “不可置信。”傅灵佼接上后半句话。 风疏痕笑了笑, 并未说话, 他又为自己斟满酒,一边喝着,另一只手拢在袖子中,把玩着那柄小小的匕首。 傅灵佼难过地吸吸鼻子,偷偷看向照羽,生怕他一时兴起,强行带走杳杳。 片刻后,忽然有几个靠近殿门前的女修轻轻惊呼出声。 众修者们的谈话二次被打断,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去。 是杳杳重回大殿。 昆仑弟子们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此时,他们总算明白这昔日里平平无奇的桃峰少女,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玉凰山的少主。 并非突变而成,是她本该如此。 换下玄色的日常道服,杳杳此时身着一条鹅黄色长裙,裙外层叠着多色的轻绸丝绦,裙摆如荷叶,行走时宛如漾起的和缓温柔的水波。 她长发束起,各色名贵发饰穿插其间,眉心一点月色纹印,眼下绘着不仔细看便难以察觉的凤羽纹图。 此时的杳杳,拥有着站在妖主身旁也足以相匹的美貌。 照羽以手支着下颌,眉眼带笑,看着自己女儿走过来。 “这样顺眼多了,”妖主任性评价道,“我看这几日都可以穿着。” 杳杳撇撇嘴,规规矩矩地让栉风沐雨替自己整理裙摆,然后坐到照羽身旁。 她有些僵硬地承接着无数人的目光,许久不穿如此繁重艳丽的衣服,都有些不习惯了。 照羽看她“这么拘谨做什么来,吃葡萄。” 杳杳接过来,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这衣服太沉了,还有头饰,你就不怕我长不高吗” “听说我女儿去洄河退水,还举剑斗龙,”照羽含笑反问,“如此勇猛,难道还怕这几颗珠子的重量吗” 杳杳向来说不过自己这爹,眨眨眼,赌气地别过头。 照羽眉开眼笑,剥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别一看到我就这幅表情,你偷跑下山扔了珠子还甩掉你权羽叔叔这事,我可没追究呢。” 提起这位十将之首的权羽,杳杳多少有些愧疚。 对方是第一个发现少主跑路的人,在禀报给妖主后,为保证杳杳的安全,便擅自先跟了上来。 然而还没出南境,就被杳杳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权羽叔叔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哪能一直麻烦他呀,”杳杳赶紧扭过头笑了两声,底气不足地说,“我也是为了玉凰山的大局考虑嘛。” 她认真瞧着照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葡萄取过来,乖巧吃了。 “是吧,爹”杳杳总归是心虚,这声爹喊得分外甜蜜,“我真的错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照羽扬唇,当即被哄得心花怒放,于是扯过果盘来,又剥了个枇杷“哎,其实爹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次来昆仑还怕你见了我又跑呢。” 杳杳一摆手“不可能,那我也太不孝了” 照羽眯了眯眼“敢说你没这么想过” 杳杳“” 一大一小两人分食着果盘,聊着分别这些时日各自身上发生的事情。 在面对女儿时,妖主眼神中的隼利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嘴上仍怪杳杳跑了整整一年,但看到她已褪去了被玉凰山精心绘制保护色,照羽还是不免欣慰并感慨。 他的雏鸟,总算生骨振翼了。 “听说你在试剑会上用剑和五行术,赢了溪茂的小郡主。” 提到这件事,杳杳得意地笑道“小事一桩” “等摘星宴过后,我们比划两招,”照羽笑道,“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杳杳“”不了吧 女儿连续语塞,照羽心情非常好。 “我看你瘦了些,是不是功课太累,还是吃不好” 杳杳立刻否认“那倒没有,我师父做饭很好吃,山上还有水果,功课倒是不算繁忙,只是除去练剑之外,我不喜欢背书。” 纵然杳杳说的只是一些生活琐事,例如上课时间过早,她的背诵篇目总是完不成。又或者是山中的野猴子实在是多,常常和她抢零嘴吃。 但照羽却听得十分认真,若是妖将在场,必定会以为妖主在听什么战事汇总。 杳杳说完后低头吃了枇杷,抬起头,她下意识看向桃峰的方向,但却没想到风疏痕此时也恰好看来,两人视线相交。 一时间,杳杳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她有些愧疚,桃峰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家里人,可她却一直不坦诚。 风疏痕遥遥地看着她,视线中并未有责怪的情绪在其中,反而就如每一日在桃峰中练剑念书吃饭谈天一般,露出了一个很平常的笑意。 这个笑容忽然抚平了杳杳皱成一团的心。 她愣了片刻,终于露出了这个晚上第一个轻松的笑靥,并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当然,依照羽要求,这杯子里只倒了些晶莹剔透的葡萄汁。 风疏痕笑了笑,同样举起酒杯,两人隔空一碰。 杳杳心情顿时大好,举着果汁慢慢啜饮。 “刚刚在看谁”照羽忽然看向她,有几分好奇地循着杳杳的目光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一身白衣的风疏痕。 照羽轻轻挑眉“那是谁” “风疏痕,我们正法峰的小师叔,”杳杳道,“用剑可厉害了。” “姓风” 照羽朝对方一笑,然后不再看他。 “那些人都是你的同门” 杳杳点头“正法峰人少,只有我们六个人,但是大家感情很好。” “原来如此。”照羽听后忽然站起身,慢悠悠地伸了伸手臂,脸上竟挂了些许倦色“从南境到昆仑路途不近,我也很久没出远门了。舟车劳顿,今日不便陪各位论道,想先去休息了。” 他一站起来,所有人的交谈声便跟着停止了。 杳杳有些摸不着头脑“爹” “那今晚,我就在你们正法峰休息吧。”照羽粲然一笑,做了决定。 昆仑上下顿时脸色齐变。 要知道,纵然桃峰已经正式更名为正法峰,可在不知情的其他弟子看来,仍旧是衰败破落,杂草丛生的。 黎稚固然清楚在春方远的打理下,桃峰的气候宜人再加上草木繁盛,已是一块人间乐土一般,可却远远不如昆仑其他山门气派堂皇。 若让妖主发现自己宝贝女儿睡在破庙一样的房间里,那他岂不要拆了昆仑山 想到这里,黎稚连忙起身解释道“摘星弟子都有集中住所,便于训练,杳杳今晚也不在正法峰。” “嗯这么说杳杳今晚没有自己的房间了”照羽扬眉,一派怀疑的模样。 黎稚一顿“倒也不是。” 他皱起眉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爹,”杳杳连忙扯扯他的衣袖,也跟着站起来,“你来赴宴,峰主肯定是把住所都安排妥当了,如果不去,多浪费心意呀。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和师父商量,我们明日再见也无妨。” 照羽“这么懂事” 杳杳道“反正我又不会再跑了。” “也是,”照羽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很容易就答应了。随后他露出一个纵容的笑,对女儿说,“好,那明日我去正法峰找你。” 黎稚此时看向杳杳的表情转为了欣赏,这么识大体的金枝玉叶,和他那位剑峰出来的刁蛮郡主一比,后者简直惨不忍睹。 短暂的宴会结束后,杳杳让翎翀先去陪照羽了,自己则从后门溜了出去,她一身繁复华贵的裙子,跑起来哗啦啦直响。 杳杳拎着裙摆,飞速越过门槛和乾元殿侧面的小亭子,迈了几步,看到傅灵佼几人正聚在这里说话。 她一喜,刚打算喊,却“嘭”一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杳杳晕头转向地后退几步,直到被对方抓住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一抬头,看到风疏痕正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 杳杳惊喜道“小师叔” 她一出声,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来。 风疏痕不慌不忙地松开她,提醒道“注意看路。” “是”杳杳连忙点头,一收手,袖子滑了下去。 她一身缀满了珍宝翠玉,在月色下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傅灵佼和楚月灰走过来,两人闭着嘴上下打量杳杳,目光炯炯,就是不说话。 被熟人这么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杳杳连忙投降了。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还是傅灵佼沉不住气,直接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晃“啊啊啊你是玉凰山少主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们说看我们对着金叶子犯傻这么好玩吗” 杳杳被晃得死去活来,连忙道“停停停” 傅灵佼停下手,气鼓鼓地看着她“老实交代” “不是我不想说,”杳杳诚恳道,“我说了,你们难道就会信吗” “”傅灵佼一怔“好像不会,可是、可是” 杳杳立刻笑道“那就对了嘛。你不信我还偏要承认,你岂不是会以为我在说大话” “” 小师妹不敌,很快被绕进去了“似乎也对哦。” 风疏痕抱着手臂,靠在亭子的红柱下,悠悠道“可是灵佼希冀的,是杳杳你坦然真诚的态度,而并非是拿出证据来证明身份。” 傅灵佼立刻明白过来,恶狠狠道“就是” “小师叔,”杳杳忍不住跺脚,“我好不容易才骗过去的。” 傅灵佼大叫“你又骗我” 杳杳连忙讨饶“灵佼,你看月灰多淡定,你们差不多大,你多向人家学学。” 听到这话,楚月灰忍不住笑起来,柔声道“我当然淡定,杳杳只是杳杳,正法峰的弟子。至于身份背景,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怎么和小师叔说的一样,”傅灵佼瘪瘪嘴,“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气。” 齐朝衣此时与桃峰两位少年站在一处,听后立刻摆摆手道“如果生气也要有顺序,那我应该是第一个,对不对,小渔村的杳杳” 杳杳“嘿嘿。” “东境附近,绕湖而建。你家祖祖辈辈以打渔为生,有雨云吹来时,会下两个月的雨。雨大的时候,湖水倒灌,甚至可以没过村口石桥,我说得可有错” 好少年齐朝衣将杳杳胡编乱造的身世背了个十成十,摇头叹息道“不知妖主会打渔这事,他自己知道吗” 风疏痕忍不住笑“果然家境平庸,不足挂齿。” 杳杳“我真的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胜者摘星04 回了桃峰, 杳杳一边走一边摘去发间的饰品。 “这裙子实在是太不方便, ”她抱怨道, “当初从玉凰山跑路的时候, 险些把我绊倒,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 一定要穿行动方便的衣服” “元君在上, ”傅灵佼摇了摇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杳杳手一顿,不好意思地笑“这倒是。” 她仗着照羽的宠爱任性妄为, 一路从南境玩到北面的昆仑山来, 无论降丘如何明里暗里地提示她回家, 她都不接茬。 以至于照羽都待不住了, 竟真的来了这百余年未曾涉足的摘星宴。 这份宠爱,旷古至今, 无人能及。 想到这里,杳杳有几分低落。 她实在是太任性了。 然而其他几名弟子却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各自道了晚安,便回去睡了。 只留风疏痕还站在院中。 杳杳回过身,发髻解了一半, 长发散着, 脸上的妆容还未洗去。 月光落下来, 让她的脸上多了一种陌生的美丽。 风疏痕看了杳杳片刻, 问道“有话想说” “也没有, ”她犹豫了一会儿, 开口道, “就是觉得很不真实。” 风疏痕看着杳杳,轻轻笑了“恢复身份,反倒不习惯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气我一直隐瞒,”杳杳轻声道,“灵佼说我骗人的时候,我还怕她真的生气了。” 她靠在一棵开花的树下,忽然道“小师叔。” 风疏痕正看她“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后者思索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很早。” 说罢,风疏痕含笑道“其实你的遮掩并不算高明。” “只有你看出来了,”杳杳道,“应该算一般高明有多早” 风疏痕到“也许是降丘,也许是药王谷。” 提到这个地方,杳杳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她压下声音嘀嘀咕咕道“还好这次摘星宴药王谷没派人来,不然我就惨了。” “怎么”风疏痕笑问,“谷主也在找你” “”杳杳眨了眨眼,“应该没有,他生气还不来及呢。” 说罢,她迅速转了话锋“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我爹忽然来摘星宴,还点除了我的身份,会不会对之后的战局有影响” 杳杳很怕照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那也太不相信她的实力了。 风疏痕靠在石桌边,淡淡笑道“你想的不无道理。妖主担心女儿,想提前将她笼罩在玉凰山的庇护下,这可以避免很多赛时危险。” 杳杳见对方神色并非是全然的笑意,不由得问“但是” “的确有但是,”风疏痕道,“也许妖主并未想到,他的到来可能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危险。试剑会第一毕竟只是昆仑内部比试的名号,谁也不知昆仑是何时知道你的身份的,若其他门派以为玉凰山早与昆仑结盟,只怕会心生异数。” 他声音沉沉“修者并非全数心思澄澈,一心向大道,从万俟槿你便不难看出,有能力且偏颇诡谲之人,其实并不在少数。” 杳杳听后若有所思,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并不只承担了昆仑的输赢。 还有玉凰山的。 照羽掌控东南两境多年,虽然人与妖尚且平衡,可两境主人,却难免会因为一点问题的苗头便成为众矢之。 “双倍的希望,”风疏痕笑道,“到那时一定有人怕你,也会有人恨你。”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杳杳的表情“紧张吗” 杳杳思索片刻,忽然扬头“当然不紧张。” 她自小与十将混在一起,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了。 而这一年中她又斩过九婴,斗过雨龙,早就将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磨炼得更加无畏,几百个对手而已,还能有张口吃人的巨兽可怕吗 “明日我随你去碎星池,”风疏痕道,“那么多弟子都已提前看了场地,没道理正法峰的第一剑还未见识,对不对” “咦”杳杳立刻兴奋起来“我是第一剑啦” 见她没抓住重点,风疏痕忍俊不禁“对,我退位让你了。” 杳杳立刻抱拳,笑嘻嘻道“多谢小师叔。” 与风疏痕聊了一阵,杳杳踏实了不少,明明对方也没有告诉自己在摘星宴时该如何做,但一颗心悬着飘荡的感觉,总算是没了。 回房后,杳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搂着桃核,闭眼安睡。 这一夜,她虽身处桃峰,但不远处却是爹和家人。 一年多来,杳杳从未这么安心过。 第二日一早,照羽果然早早就来了。 杳杳不敢睡懒觉,爬起来不仅把院子里打扫干净,还试图摘些花来装饰他们看起来外陈旧的大殿。 如果让自己老爹知道,这大殿的作用就是摆桌吃饭,那他非得怀疑起昆仑的基础建设不可。 有栉风沐雨在,杳杳的换装游戏还在继续,她穿上浅绿色的裙子,又梳了个较昨日而言简洁许多的编发,然后漂漂亮亮地出去见亲爹了。 照羽站在院中,披着一件朱色为底的长袍,身侧则是随行的妖将。 见杳杳出来,他轻飘飘地抬起眼,然后一笑 瞬间,周遭开放绚烂的杏花在照羽盛极的容貌下变得黯淡了。 凤凰一族的美丽,足以将世间一切繁花不放在眼中。 “爹”杳杳立刻跑过去,“我还没收拾好呢,你怎么就来了” 照羽环顾四周,笑盈盈地说“别麻烦了,你还能把这里收拾成玉凰山” 杳杳“那不能。” “自然些挺好。”照羽口不对心地夸,觉得全山只有女儿最可爱。 杳杳郁闷地皱了皱鼻子“其实住的很舒服。” “奇了,十多年都没能把你养成养尊处优的性,”照羽点了点杳杳的眉心,“我也在和诸位长老检讨自己,玉凰山出来的,就数你最质朴。” 他目光滑过破损的大殿瓦片,又滑过红漆斑驳的立柱,最终落在了一棵斜刺里生长出,犹在盛放的晚梅树。虽然已经四月,但这棵树上的梅花却仍然大片大片地绽放,和满山的春景不入。 “正法峰倒是奇花异草不少,”照羽轻笑,“你很喜欢这里。” “当然喜欢啦,”杳杳道,“昨晚那很好吃的葡萄,就是后山的。” 照羽扬眉“是么的确很好吃。” 正当父女闲谈的时候,春方远忽然走出来,三人撞见,老人乐呵呵的,多少比那群小弟子的态度要亲和自然得多。 “妖主还未吃早饭吧,不妨一起来用” “爹,这是我师父,春方远,”杳杳见此,立刻将桃峰其他几人介绍了一番,“这一年的时间几乎都拜托师父在照顾,他特别厉害。” “哪里,”春方远笑道“只会做些饭,在剑道上还不如杳杳。” “人各有志,”照羽道,“谁说珍馐佳肴不能成一道” 春方远闻言笑了“只是早饭都是些小吃,还吃得惯吗” 照羽却并不在意“无妨。” “太好啦,”杳杳亲昵地挽住妖主的手臂,“我也很想吃玉凰山的冰糕了。” “做冰糕的越师傅本次也随行了,”照羽对女儿的喜好了如指掌,立刻笑道,“摘星宴过后,叫他做给你吃。” “哇,爹你太好啦” 其实修行到照羽这个地步的妖族,对早饭多半是吃不吃两可了。 但他向来对女儿有求必应,当即跟着桃峰众人去了大殿。跟随的十将早就见怪不怪,在桃峰院落中原地解散,自行安排上午的日程。 听闻与妖主共餐,纵然桃峰几位弟子已经足够胆大,但此时也只敢埋头喝粥。 唯一真正淡定的人只有风疏痕,他表情如常,安静地吃着早饭。虽然话仍然不多,但却丝毫看不出紧张。 杳杳撕着豆包往嘴里塞,左看看又看看,心情好极了。 几个月前,别说是这些人一同坐在桌边吃饭,就是回玉凰山哄开心照羽,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今日,他们居然都在自己面前。 “爹,你再喝点茶,”杳杳今日外乖巧,以火诀将茶煨好,为对方斟满,“这个茶也是山上的,炒过之后特别香。” 照羽依言喝了一口茶。 而后他放下杯子,赞了一句“的确不错。” “是小师叔发现的茶丛,”杳杳道,“就在西面一点。” 照羽沉吟了片刻,忽然看向风疏痕“昨日听杳杳说,你姓风” “正是。”风疏痕不卑不亢,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照羽点点头,神色略有深沉,又问“那么风霭是你什么人” 此言一出,风疏痕的手指忽然僵住了,原本在吃饭的弟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发觉小师叔脸上的神色,正随着这句话一分一分地收紧,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愕然和犹疑的情绪。 春方远则有些慌“妖主,你认识风霭” “唔,”照羽语焉不详,“早些年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还是杳杳率先问出了大家的疑惑“风霭是谁” 风姓在昆仑绝不可能是大姓,小师叔又是这幅反应,难道是他的家人 “是我兄长,”风疏痕平淡无波地说,仿佛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他们的错觉,他垂下眼,淡淡地说,“已经故去多年了。” 这下连照羽也有几分诧异“真死了风霭能死” “不知妖主是何时见的他”风疏痕问道,“家兄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照羽沉默着思忖片刻“大概是十多年前。” 说完,他看向杳杳“那年玉凰山正与重霄羽宫势同水火,我与他们的宫主在昆仑附近动手,还是风霭阻止了我们。” “他居然可以阻止爹”杳杳道,“一定是个很强的人吧。” 照羽道“当年的昆仑第一剑,也是四境第一剑。”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有些许敬意,这让杳杳多少有些意外,爹素来不太喜欢与人类接触,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后来呢”杳杳问,“是发生了意外吗” 风疏痕道“是意外。” 提到这个人,桌上的气氛倏然沉闷了一些,春方远有些担忧地看着风疏痕,似是怕风霭这名字,再次触动自己这位师弟多年的伤心事。 然而在短暂失神后,风疏痕已恢复了淡然。 他道“兄长去世,便是在你们见过的不久之后。” 这话让杳杳的心头陡然一凛,她下意识紧张地看向照羽。 自己既然能听出这句话中有几分怀疑和探究,那么爹必定也能听出,以他的性,非得直接发火不可。 “哦”照羽似笑非笑,放下了茶杯。 杳杳紧张兮兮地按住他的手背“爹” 就在这时,照羽忽然伸出手,摘下了风疏痕的面具。 他的动作不快,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人,看着他们小师叔完完整整的一张脸,终于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剔透漆黑的眼眸,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和淡色的唇,纵然桃峰众人早已知道小师叔长得很好看,但此时却还是被震得鸦雀无声。 风疏痕起先有些茫然,随即竟客气又有礼地露出笑容,仿佛被摘掉面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妖主有事” “你和风霭不太像。”照羽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 风疏痕含笑“所以戴了面具。” 这话前后毫无因果逻辑,照羽却笑了“性倒是有几分像。” “不敌兄长十分之一。” 察觉到二人话中隐隐的针锋相对,杳杳无措地看看小师叔,又看看爹,灵机一动,岔开话题“那个,不如我们吃过饭就去碎星池吧,那么多昆仑弟子,就差我没见过它的模样了。” “好,”照羽闻言,勾唇笑了,意有所指道,“之前是我一直不在,现在你爹来了,那些平日里欺负过你的,轻视过你的,或是明明知晓你被轻慢却不作为的,都可以让开了。” 风疏痕也笑“妖主英明。” “”杳杳夹在中间,慌得可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胜者摘星05 转眼间, 两日一过, 摘星宴到。 碎星池处于山谷腹地,为了观战,昆仑特地搭建了一座出云台,供掌门观摩本门弟子的情况使用, 目力好的,可观全局。 第一战,昆仑对上了祁连。 这两门都是千百年来的修真大宗, 近年来都专于剑道。 只是昆仑山势霸道, 地处四境之中,又几乎贯穿南北,这百年来发展迅速,将原本已堪堪有了不凡起色的祁连稳稳压制。 但是纵然近些年祁连修道略缓,却也牟足了劲头来迎战摘星宴。 昆仑想要稳住地位, 祁连想要一战成名。 更多的门派则希望能在摘星宴中一展身手,好赢得玉凰山的青眼。 这一战, 想必是谁也不会退。 “参加了摘星宴,便不再是试剑会一般供你们切磋打闹的赛场了, ”黎稚对面前的二十名弟子叮嘱道,“能否参加,你们要想清楚。刀剑无眼,符咒无情, 赛时的生死伤痛, 更是无有代者。” 黎稚这一番话说得严肃, 以至于昆仑弟子们听下来,俱心神一凛。 凛然过后,二十名弟子齐声应是,其声郑重,倒还真有几番出自天下第一仙门的架势。 杳杳也点了头,不过相比其他人,她对摘星宴更多的是好奇。 至于自己能否通过前面两轮,进入最终第三轮的争辉,她并不太怀疑。 两派的师门长辈把该交待的话交待好,四十名弟子由阵法进入碎星池,这第一战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碎星池外的阵法是随机传送,在站到池中石台上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会是谁,实力几何。 池外出云台上,有不参加此次摘星的年长弟子在议论 “听说祁连这趟派了程宴来,不知道能叫哪位同门遇上。” “怎么,竟是那个程宴” “对,是那个程宴。” 杳杳身在池中,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 事实上,从进入阵法的那一瞬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杳杳被传送至一座靠近池壁的石台,位置相对偏僻,不知运气究竟算好算差。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比她矮一些的少年,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双唇紧抿,一派蓄势待发的模样。 杳杳想了想,决定主动打个招呼“昆仑正法峰弟子,杳杳。” 对面的少年一愣,但也报上了自己的“祁连天南峰弟子,华仓。” 在真正的战斗中,双方对过来历名号,便不需要额外的开始信号了。 但杳杳瞧华仓年纪小,还是在出手前说了一句“那我们这就开始” 她是想着打架归打架,欺负人的事尽量少做,可惜华仓没领这个情,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甚至在她尾音还没落地之际,就出剑朝杳杳攻了过来。 杳杳有些无奈,从她进昆仑开始,不知道多少次遇上这种事儿了。 传说祁连祖师偷师于昆仑,才创立了这个门派。所以祁连剑式与昆仑剑式,有许多相似之处,说同出一源也不为过。 同出一源的水流,尚且会在流淌过程中分流改道,同出一源的剑法,在抛开那些相似之处后,本质上也难免南辕北辙。 华仓的第一剑,乃是祁连剑式总诀中,入门的第一招。 这一招或许威力不够大,声势不够骇人,但却是所有祁连弟子练得最久也最熟悉的一招,华仓也不例外。 出剑的那一刹,他听到自己的剑锋划破风声,灵气暴涨,在身体里迅速转过一个周天,待圆满之际,恰从剑尖倾泻而出 杳杳见状,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大概知道祁连为什么会派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弟子出门来参加摘星宴了。这个华仓年纪虽小,天赋却很是不错,而且出手选择理智稳妥,想必平日里没少与同门切磋。 杳杳不避不让,旋身抬剑,猛地一挡 双剑相交,只听“叮”一声,绡寒的剑意骤然铺开,使得华仓那运转自如的灵力忽然一滞,竟然硬生生被杳杳这一剑截断了,下一刻,真气回流,华仓不得不抽开手,阻止被她霸道的剑气所侵袭。 “我来真的喽。”杳杳灿烂一笑,绡寒回撤,又对着华仓的空门刺去 她出招迅猛,灵力在剑尖如空花一般接连不断地爆开,那名为华仓的小弟子只堪堪接住几招,便被击中了腰腹和手臂。 但杳杳并不伤人,所以都只用剑身平拍,不消十招,便直接破了华仓的攻击范围,将他的剑气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就在此时,在她身旁的一位昆仑弟子忽然不敌,被祁连弟子逼的连连败退,杳杳看不下去了,找准时机一剑挑了过去,身法极为迅猛,竟生生劈开了他们缠斗在一处的刀光剑影 她一边帮同门迎战对手,一边还要借助华仓不死心的攻击,双重考验之下,杳杳竟然仍显得游刃有余。 见玉凰山的少主加入战局,有几个祁连弟子也纷纷靠了过来。 杳杳一剑逼开其中一人,旋身大喊“朝衣” 齐朝衣刚解决完自己那边的战斗,送了两名祁连弟子出场,闻言立刻前来支援杳杳。 而此时的杳杳,也用最后一击,打退了那名祁连弟子。 对方倒退几步,彻底丢掉了自己的全部分数。 华仓被击中多次,眼见着也要被淘汰,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年纪小,剑法造诣超过同龄人不少,此刻被杳杳压着打,滋味不好受。 但他也深知绝不可恋战,于是在目送同门下场后,华仓侧身一跃,以人群作为掩护,很快离开了东南战区。 杳杳收剑,迎上齐朝衣“灯找到了吗” “都在找,”齐朝衣道,“我刚刚对上了程宴。” 程宴 杳杳有些意外地扬眉,这人她听小师叔提起过,据说是个祁连派的师姐,剑法超绝,隐隐有着赶超掌门的势头。而且听说此人性冷硬、做事毫不留情,对手下弟子动辄便罚,祁连很多人都暗暗喊她剑罗刹,并说她是修罗刹道的。 “如何”杳杳问。 齐朝衣面色忧愁,摇了摇头“很难,我两招后便觉得虎口发麻。” 杳杳听后心头一凛能让齐朝衣握不住剑,这人到底有多可怕 想着,她朝着场上看去,只见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台中,中间最大的那一块上聚集着很多人,大家干脆战做了一团,只能通过道服颜色辨别弟子的归属。 而那地方,应该是有星灯无疑了。 一念至此,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那团混战御剑而去。 此刻的场外,几乎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一场比试,可以说此时此刻,在碎星池中涵盖了修仙界最强新秀们,未来的万千山门,都是他们的。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玉凰山的少主,她刚刚那几剑并不凌厉,可轻盈飘逸,身手可谓是俊极了。 这让不少围观者爆发出夸赞来。 坐在出云台最佳观赏席位的照羽,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另一边,群战之中,楚月灰不慌不忙地站在远处,以五行术进行远程攻击,目标所指,恰好是人群之中剑招连爆,气浪将昆仑地自己尽数掀翻的祁连少女。 杳杳赶到,扶住一位踉跄不已昆仑同门“星灯在何处” 对方磕磕巴巴地说“就在那边的水下,已经快叫程宴捞到了” 杳杳立刻看向那名叫程宴的女子,对方一身祁连道服,神色冰冷中带凌厉,目光锐利得犹如出鞘之剑,她一剑逼退几名昆仑弟子,一抬眼,与杳杳目光相交。 “试剑第一”她轻轻吐出几字,“妖主之女” 下一刻,她竟然放弃了星灯,蓦然出剑,直指杳杳 “月灰,你先去拿第一盏,然后助朝衣拿第二盏,”杳杳立刻拔剑而起,对二人说道,“我来拖住她” 说着,程宴毫不留情地以自己同门当垫脚石,将对方一脚踢开,对着杳杳欺身而近那弟子“啊”地叫了一声,便狼狈地摔入水中。 刚刚的东南位皆是平地,但他们此刻所在的区域碎陆非常多,一不留神就有踏空入水的危险,杳杳提剑反击,丝毫不敢大意。 齐朝衣立刻剑峰入水,对着湖水下一点运气续灵,星灯缓缓地亮了起来,楚月灰立刻接住师兄的帮助,她五行术超然,纵然星灯在沉在湖底,但她却仍然可以借助波涛之力,让它缓缓上浮。 将手放入水中,符咒竟在水下燃起了一团火,楚月灰伸手一捞,指尖碰到了星灯的边沿。 程宴见状,立刻一剑劈下,直直冲着楚月灰而去。杳杳立刻去接这一招,想要阻止对方,然而程宴的剑比往常的剑要宽不少,巨大的力道袭来,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猛地一震,剧痛传来,绡寒险些脱手。 杳杳咬牙,立即双手握剑,向上一撩 程宴退了半步,剑峰被迫抬起,偏离了原本的线路。 “杳杳,未济位”齐朝衣眼见着一名祁连弟子攻来,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立刻想也不想回身一挡,两把剑结结实实砍在一处,对方竟然悄无声息的偷袭,一击不成立刻后退,躲到了程宴的身后。 而此刻,楚月灰猛地运气,一把将星灯捞了上来。 星灯一出,出云台上立刻有鼓声阵阵,楚月灰与杳杳对视一眼,不敢耽误,立刻用指尖捏碎了琉璃灯芯。 出云台侧昆仑弟子立刻欢呼声雷动 “什么” 祁连掌门大惊之下猛地起身,黎稚悠悠地看过去,含笑道“弟子切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无需如此在意吧。” “的确,”秦暮也道,“我看场上打得很不错嘛。” 祁连掌门张了张口,最终愤愤坐下。 的确,打得不错。 这一场昆仑打得外不错 他看着自己得意门生略显狼狈的模样,气恼不已。 场上的程宴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那种平静的冰冷转为了一丝愤怒,若不是杳杳忽然来搅局,那她的第一灯已经拿到了,现在却被这籍籍无名的昆仑女弟子拔了头筹 想到这里,程宴忽然巨剑一横,由左至右平平在空中划过一道,而后剑上的水光凝结成冰粒,混着无比浩荡的剑气超杳杳等人袭来 “斩无天”齐朝衣一怔,“快退” “你们去找新的灯”杳杳道,她用剑身阻隔了些许冰粒,而后用出了她在试剑会上赢了齐朝衣的那一招。 绡寒周身寒气略敛,剑意织起密密的细网,暴涨的和暖瞬间击碎了那些冰粒 杳杳学着对方的模样横剑比在身前,眼眸中风云翻涌,而后吐出两个字。 “春和” 紧接着,她一剑轰去 齐朝衣接不下这一招,程宴却不退不避,甚至向前了一步,旋身对着杳杳的这一招猛地一斩 剑气迎面而来,程宴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可逆转的力量顶住了。 她轻轻皱眉,调转手腕想要劈断杳杳的攻击,但却是徒劳,她的招式已老,反应又慢了半拍,只好倒退躲避 这一躲,便让杳杳彻底有了可趁之机,她一剑追上来,招式极快,而程宴仓促间转身,力道未能续上,便狼狈地退了几步,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出云台上一片惊呼 谁能想到这个满面笑容,用着“春和”这样温柔招式的小弟子,竟然有着如此功法,竟然能把程宴逼到如此地步。 趁着这个空当,杳杳盯紧了程宴轻轻一笑,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玉凰山、昆仑正法峰,杳杳,”她道,“请祁连程宴师姐赐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胜者摘星06 程宴眯起眼“祁连, 程宴。” 杳杳倒退两步“久仰大名” 说完, 她迅速翻身御剑,朝着远方大喊道“朝衣,月灰迅速寻灯,这个程宴太厉害了我真的打不过她” 听到女儿的声音, 照羽忍俊不禁。 一旁有小门派的掌门低声恭维“少主直爽可爱,妖主好福气。” 而妖主看似眉目不动,唇角却逸出一丝笑。 他别开视线, 悠然地拿着一把扇子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 神态怡然,似乎并不担心。 直到黎稚忍不住发出“啧”一声,才继续向碎星池中看去。 只见杳杳上剑奔逃,程宴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喂你就追我一个人,星灯还要不要了” 面对质问, 程宴冷然道“我只要打败你。” 杳杳不敢回头,专心驭着绡寒朝人多的地方扎, 闻言只觉得哑然错愕“你是疯了吧,打赢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摘星宴最后一场比赛, 你难道不是为了祁连山的荣耀吗” 就在这时,齐朝衣又猛然道“杳杳,当心你的巽位、节位和无妄位” 杳杳依言御剑凌空一兜,改握绡寒, “唰唰”两剑打落了三样法器, 几名祁连弟子紧追不舍, 见此情况纷纷落了下来,将杳杳团团围住。 程宴道“不可让她碰到星灯。” 说罢,她飞身一跃,抽剑对上了齐朝衣,剑修眼眸冷漠,对着昆仑剑峰的少年就是两个字“多话” 楚月灰手指犹如捻弦弹奏,指间三枚符箓夹在关节处,然后逐一燃起火焰。 她旋身控咒,灵力对着程宴的手腕腾龙而去,少女面沉如水,不慌不忙地说“师兄,我拖住她,你去寻星灯。” “不行”齐朝衣不肯,与之过招时略有吃力。 楚月灰却慢慢一笑“我可以。” 说完,她催动水力,竟腾起一道水柱扶摇而上,恰似巨蟒,游弋着冲开了程宴的八分剑气。 杳杳正被三人缠得心烦意乱,楚月灰的攻击恰好也扰乱了对面的灵力,她紧跟一招昆仑剑式四便击落了对方的法器 而后杳杳欺身而上,对准了他们眉心的位置,运气用咒,三枚柔软的桃花花瓣自山崖上飘落而来,竟化为了武器,将祁连弟子们一同击倒在地 杳杳转瞬间淘汰了三人,又冲着程宴奔去。 “朝衣,寻灯” “阴魂不散”程宴久久没能拿到星灯,此时也有些烦躁了,而在昆仑弟子的包围下,祁连弟子被淘汰的越来越多,不少人捂着手臂和腰腹一瘸一拐地下了场。 观战者都在想,若是没什么意外,这第一场的碎星人,恐怕不会有第二位祁连弟子。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祁连掌门的脸色愈发不好起来。 这时候,华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他满脸的不高兴,赌气一般,对准了杳杳就是惊天动地的一招“祁连剑式其三”,霎时间剑气凛冽,风云涌动。 杳杳连忙后退,以春风化雨般的招式化解了,而后瞪他“你怎么回事” 她气这个小狗皮膏药阴魂不散,于是也就没再留情,追逐着程宴直接从他头上跃过去了,还不忘横着剑身在华仓的脑袋顶上一拍 “啊可恶”华仓愤怒地捂住头顶,怒发冲冠,对着杳杳就砍。 但就在这边纠缠不休时,第二盏灯被齐朝衣取了出来。 “成了。” 少年扬唇一笑。 灯灭,人晋级。 杳杳霍然露出明亮的笑容“干得漂亮” 现在只剩两个名额了。 而此时,出云台上一直垂眸不语,认真观看比赛的风疏痕忽然轻轻道“杳杳这场,也许要胜得十分困难了。” 林星垂不解“小师叔为何这样说我看那个程宴也不过如此嘛。” “她轻敌了,”风疏痕道,“起初,这祁连弟子并未将杳杳的实力放在心上,对阵时也并不认真,然而春和一出,她感觉到了危机。” “原来如此,”林星垂点头,而后担心道“那怎么办,杳杳会不会受伤” 风疏痕沉默着,似是无法确定。 照羽坐在他不远处,此刻回过身,艳绝非常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犹疑,他开口问道“那杳杳会输吗” “不,”风疏痕道,“杳杳不会输。” 照羽沉默一会儿,道“你倒比我还懂我女儿。” 周遭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息看着这二人对话,只不过风疏痕客气有礼,始终不接招,妖主也并非蛮不讲理的人,说了一句后,二人的注意力又全部回了场上。 此刻程宴已经近乎失去了理智。 在杳杳的干扰下她连失两灯,而在来摘星宴前,祁连掌门却曾对她说,如果可以,尽可能拿到多的灯,决不可给昆仑机会。 她双目发红,手下杀招迸现 程宴对最后两盏星灯,势在必得 杳杳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敢硬抗,边打边退,与齐朝衣和楚月灰两人默契地四处寻找第三盏星灯。 说是二十人的团战,然而在作战之中,杳杳其实并未收到同门多少帮助。除了一早关系亲密的这两位之外,其他弟子们各自为营,大部分都在努力保全自己,哪怕不能抢到星灯,也要保证不被提前淘汰下场。 然而在见到杳杳与程宴缠斗不休,那齐、楚二人又皆已晋级,不可再触碰星灯后,昆仑弟子们便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瞬间,场上的战局变得二度复杂起来。 程宴一剑又一剑,迅猛而凌厉,带着浓浓的杀意,让出云台上的观战者们都不由得跟着心惊胆战起来。 可是反观杳杳,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她却没了那种手忙脚乱,带着大家熟悉的笑嘻嘻的神情,虽然在退,但步伐却不慌不忙。 “杳杳有些奇怪,”楚月灰瞬间发现问题所在,“她竟然保留了两层实力” 如她所说,杳杳以“春和”勾出程宴的愤怒,让她镇定的情绪变得慌张,让她在连失两灯的情况下自乱阵脚。 此时,两人短兵相接,皆是快剑。 昆仑与祁连的两个天才抵剑而战,碎星池中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波动,将池边的桃花纷纷震落;而那些猝不及防的弟子们,有的竟被直接推下了水。 程宴放弃了拼巧,转而大开大合,修为像是潮水一般波涛而至,带着灭顶的压力,直冲向杳杳 “不对,”齐朝衣神色一凛,“程宴也保存实力了。” 下一刻,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程宴剑式再起,她眼眸骇亮如雪,剑风几乎将周遭人的皮肤割伤。 在她手中,一招“风云杀”搅动了天上翻卷的云,剑气被牵引着,像是凌空万丈的瀑流,夹杂着千万剑光,犹如万剑归宗一般,盛大而浩荡地扑向了杳杳 此时池边星芒一闪,华仓找到了第三盏灯。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将那灯扔给了程宴。 杳杳这边承着剑招,只能眼睁睁见程宴将星灯接在手中,轻轻一掐灯芯,眉眼森然,带着决绝的杀意。 出云台上,风疏痕缓缓收紧了捏着杯子的手指。 这剑式几乎有那日斗龙时一半的威力,杳杳立刻左手拈符,以剑引水,冲向对方,但那剑光竟一瞬间破开了水幕,杳杳转而运气在剑尖,调动修为,真气贯彻任督周天,几乎是竭尽全力地一斩 只见两团光猛地撞在了一起,比刚刚更为强力的冲击传来,连齐朝衣都忍不住退了半步,更不用说那些从水中爬出来的弟子们,更是二度落了进去。 程宴在剑波一侧,当即猝不及防地被弹了出去,但她足够灵巧,剑尖在地上狠狠一划,拖出极深的痕迹,而后踉跄着站稳了。 下一瞬,在破开的水幕和剑光中,杳杳猛地冲了出来,剑式卷着那些被程宴震落的花瓣,每一片都锋利如刀 她脸上有些擦伤,一条血痕从眼角流淌,左手背于身后,对准了程宴便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华仓一直在二人周围与昆仑弟子缠斗,顺便寻找空当伺机而动,但是此刻却被杳杳几乎破天一般的剑光卷了进去,他苦苦支撑了很久没丢的最后一分,在杳杳剑式一挑之下彻底失去了。 祁连弟子不断折损,纷纷卷入这两名天才少女的剑意旋涡中。 此时在程宴后方,第四盏灯的光芒一闪而逝,杳杳眼波一动,以花瓣为场控制住程宴,自己直接越过她去水中寻找。 而程宴并没打算放弃最后一灯,紧追其后,以剑将花瓣斩落,转瞬又是一招“风云杀” 楚月灰与齐朝衣上前阻挡,竟然拦不下这风云涌动的一剑 然而就在程宴的剑尖已经触到杳杳的后心时,她霍然回身,伸出左手,离着近的人都能看到她脸色发白,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但是下一刻,她苍白的指尖燃烧了最后一枚符咒。 是五行术。 山川草木,皆为兵卒 在无数飞花落叶拧成一条腾龙冲向程宴的瞬间,杳杳也直直摔入了水中,她立刻伸手一抓拿到了星灯,然后毫不犹豫地在水中将灯芯掐灭。 鼓声骤响。 至此,四盏灯皆有其主。 程宴没想到在绝境之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力,一时间被那威力巨大的五行术直接打飞出去,狠狠撞在一处山石上,咬破嘴唇,吐出一口血来。 齐朝衣连忙到水边伸出手“杳杳你还好吗” 而后者在水中沉着,隔了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她粗重地穿着气,片刻后才断断续续地说“我缓缓让我缓缓。” 这剑伤疼得可以,杳杳摸了摸脸,不出意外的一手血。 出云台上,妖主脸色沉得几乎凝成了冰,他根本没理会旁人,便直接从台上一跃而下,云舟法器在他脚下,转瞬便从上面到了碎星池旁。 黎稚也坐不住了,怎么说都是这一战中最为出色的昆仑小弟子,伤到了难免心疼。他立刻喊了百草峰主,二人一同下去查看。 与此同时,桃峰众人也纷纷跑到杳杳身边。 风疏痕神色发冷“杳杳,左手给我。” 杳杳嘴硬“我没事。” 风疏痕不再多说,干脆俯身将杳杳从水中抱了出来,后者狼狈不堪,脸上的伤口兀自冒着血,但左臂软软垂着,一动不能动。 “翎翀”照羽眉眼凌厉,“大夫在什么地方” “妖主”翎翀低声应是,刚要禀报,却被打断了。 “黎稚、秦暮峰主,药王谷谷主到了” 前来报信的弟子御剑凌空停在了碎星池上,声音中带兴奋。 黎稚猛然起身,面露喜色。 自从新的谷主接掌后,除去必要的医学探讨之外,药王谷几乎不会与昆仑百草峰联络感情,而昆仑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祁连、蓬莱等一众小门派。 所以这一年他们邀请药王谷主,原本也是不抱希望的。 然而不仅妖主来了,连药王谷谷主也来了,此中心情,又岂是“颇感意外”能一言以蔽之的 毕竟这样的盛况,上次出现怕是几百年前。 随着众人的侧目,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碎星池的尽头。 他身着玄色长衫,上面绣着大片繁复暗纹,黑发如墨,发上只有一枚紫玉簪。 虽一身墨色,但其气质却冰冷如皎月,人未近身,清冷之意迎面而来。 在众人目光下,他并未看任何人,云舟停时,已倏然而至。 随着那人的走近,杳杳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有些懊恼,又有些想逃,然而刚动了动,却又被风疏痕摁下了“你受伤了。” “嘘” 听到这话,杳杳更是努力把受伤的手臂背在身后,争取不那么狼狈。 无视女儿神色纠结,照羽眼眸一亮“巫南渊。” “陛下。”那人低声道。 众人惊异。 巫南渊,上任谷主的弟子,在消失了近十年后,竟重掌谷主之位。 但仙门跌宕,昔年人所剩无多,现世对过去事略有耳闻者都想不到,新谷主居然会是他,一个如此年轻的丹修。 无视众人,巫南渊看向风疏痕怀里的杳杳,淡淡道“少主,好久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胜者摘星07 “疼疼疼”桃峰中, 杳杳龇牙咧嘴,“爹救命啊小师叔救命啊” 她脸上包了半块纱布, 颧骨上有淤青未消,手臂涂着药膏,又扎了银针,模样看起来颇为可怜狼狈。 但坐在杳杳对面的巫南渊却神色未变,将煮好的药汁倒入碗中。 “喝。” 杳杳用右手捂着嘴, 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太苦了。” 照羽皱着眉,立刻道“我去拿糖。” “加糖恐怕会药效相抵,”巫南渊道,“杳杳有内伤, 不治不行。” 杳杳“”你才有内伤 巫南渊见她愤怒抗议,并不语。 他气质疏离,身上几乎没有半分烟火气,面容如透玉雕成,眉骨,鼻梁, 下颌俱是恰到好处的线条。然而神色却冰冷异常,未与他对视, 便能察觉到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谁也没想到, 药谷谷主十多年来首次在众人面前现身,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何况他在碎星池, 还二话不说带走了妖主的女儿, 更与照羽十分熟稔, 结合着一则虚无缥缈的传言,忍不住让身在昆仑的众修者们燃起了兴趣。 传说药谷谷主百毒不侵,又是天下顶尖的丹修兼药修,而上任谷主又与妖主来往密切,导致不少人认为,新谷主很有可能是照羽的私生子。 双料齐下,众人怕他敬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这众人中不包括杳杳。 她对着巫南渊瞪眼撇嘴了一通,没办法,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干了药汁。 这药先是极度的苦,然后从舌根漾出诡异的回甜,在口中久久不散。杳杳闭着嘴脸色惨白地忍了半天,刚想推开照羽冲出去吐忽然,她面前有人递来了一瓣橘子。 杳杳连忙接过来塞进嘴里,一抬头,是风疏痕。 “小师叔,”她瘪瘪嘴,赛时所有委屈涌了上来,说出口的却是,“那个程宴太可怕了。” 风疏痕却道“你做得很好。” “谁让你硬拼剑法了,”照羽满眼都是心疼,伸手将杳杳垂在脸颊边的发丝挽到耳后,然后道,“你有很多次可以使用五行术的机会,可惜时机把握得不准,导致错失了攻击她的机会。其实论修为,她是不如你的。” 杳杳连连点头“很多地方细想,其实我能赢得更早。” “你实战不多,做到这个程度已是不易,”风疏痕道,“记得好好休息。” 照羽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气结“参加人类宴会这么好玩吗” 杳杳眨了眨眼,立刻严肃回答道“爹,我不是来玩的,我是要给玉凰山还有正法峰争得荣耀,正当理由。” “还正当理由”照羽点了她额头一下,“你就是贪玩。” 正说着,巫南渊又倒了一碗药汁来。 杳杳吓得要死,连忙揪住风疏痕的袖口“我真的不想喝了。” 风疏痕抬眼看向巫南渊,问道“不会药效相抵” “正法长老多虑了,”巫南渊却并未看回去,冷淡道,“这是药王谷的药茶,杳杳从小喝到大的。她刚落于池水中,需要驱寒。” 杳杳努力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丝果香。 “喝吧,”巫南渊将瓷碗递过去“你风寒了。” 听到对方这样说,杳杳才接过碗来尝了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这药茶的暖意顺着喉咙食道一直温暖了四肢百骸,杳杳轻轻叹息,找回了一些家里的感觉。 见她舒服了些,巫南渊继续道“下面是接骨,还请陛下和正法长老暂时在门外等候。” “行,”照羽摸摸女儿的头发“认真治伤,爹给你弄好吃的去。” “劳烦谷主了,”风疏痕道,“有需要协助的地方可以与风某说。” 巫南渊点头“正法长老客气。” 杳杳一脸绝望地看着两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走出门外,叹口气,回过头来。 她发觉对方仍旧神色冰冷,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南渊,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呀” “没有,”巫南渊如常回答,他垂眸准备好接骨所需要的药汁和器械后,伸出手道,“来。” 杳杳将骨折的左臂有些费力地抬起,搭到对方手上,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她的额上却立刻见汗了。 巫南渊看她一眼“不喊疼了” “喊了也没用啦,”杳杳瘪瘪嘴,小心翼翼地问,“我还能打下一场吗” 巫南渊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问“你还想打吗” “想,”杳杳点头,“我想摘星。” 药谷中人接骨手法略有不同,虽然不必剖开皮肉,省去一些痛苦,但用灵力修复断骨是一件极为消耗神识和修为的事,在大多情况下,巫南渊是不会使用的。 可此刻,他却将修正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推入杳杳的伤处。 “那就去摘星。”巫南渊道。 说着,他手下用力,杳杳还没来得及觉得疼,断裂的骨茬就已经合拢了,在灵力的帮助下,伤处也很快修复。 疼痛逐步减轻,杳杳开始尝试着活动手指。 如同小时候很多次那样,她出去跑跳,每次磕碰受伤,都是对方来医治。 “脸上的伤最好自然愈合,”巫南渊道,“不然也许会留疤。” 杳杳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巫南渊却道“陛下介意。” 的确。 照羽不仅对自己的容貌视若珍宝,对女儿的也不例外,小的时候杳杳跑去山里玩,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脸,吓得照羽找了很多医生来看,生怕会落下疤痕。 想到这里,杳杳乖巧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巫南渊俯身将她脸上贴就的纱布整理好,冰凉的手指划过皮肤,杳杳忍不住问道“你很冷吗已经四月份了呀。” 后者不语,专心处理她的伤口。 “南渊,”杳杳立刻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错了。” 巫南渊却不看她“少主何错” 听到对方这样说,杳杳立刻开始一一认罪“擅离玉凰山,还把游香扔到你的药箱里,爹知道之后肯定很生气,以为是你帮我逃的对不起。” “嗯,”巫南渊从袖中拿出一枚赤色珠子,递还回去“物归原主。” 杳杳立刻有些脸红。 此乃“游香”,是杳杳自小便戴在身上的一样宝物,拥有着人类不能察觉,却能被妖族轻易嗅到的奇异香气,她在玉凰山中玩耍时,妖将们就靠这个找到她。 而在逃下山时,杳杳顺手将它扔在了巫南渊的外袍口袋里。 巫南渊在游香上穿了一条银链,然后俯身将它重新挂回杳杳的脖子上。 一接触到主人的皮肤,“游香”立刻微微一亮。 “为何”巫南渊忽然开口,却戛然而止,他沉默片刻,“罢了。” 杳杳立刻慌张地按住对方的手“别别别,你说你说。” 巫南渊抬眼看她“为何不将离开的事和我说” 杳杳“呃。” 巫南渊道“不想说便算了。” “不不,”杳杳连连摇头,“只是太丢人了,我、我跟我爹吵架来着,一怒之下才离家出走的,现在想想也很幼稚。” 巫南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在玉凰山少主跑路之后,妖族中风言风语也不少,有人说这父女二人本就是一妖一人,难以磨合也是正常;也有人说少主忘恩负义,可能是再也无法忍受与群妖生活,跑去人界了;更有甚者说是妖主喜怒无常,而少主终于看清了妖族的本来面目,积极投诚了。 “你们为何吵架”片刻后,巫南渊问。 杳杳想了想“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嫌我爹管的太多吧,我走前说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是妖族,他也气急了,说走了正好,我太伤心了,所以才没告诉你就直接下山的。” 听后,巫南渊静如止水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杳杳郁闷地低下头“我也不想的,可我爹要关我禁闭。” 巫南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拍拍对方的背,低声道“都过去了。” “那你呢”伤好得差不多了,杳杳立刻又笑眯眯起来,她一边喝着药茶一边询问道,“南渊,你为何会来摘星宴,是我爹叫你的吗” “我并不知道妖主也会来,”他道,“是为了一些私事。” 说这话的时候,巫南渊也刚好看向杳杳,他原本神色如冰,刚来时脸上几乎能刮下霜来,但此时却冰雪消融,连语气都放温了一些。 杳杳并没察觉出变化,反正在她看来南渊只是不爱说话了一些。 “反正你总是有很多秘密。” 后者听后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意,将毯子搭在她的肩头,道“该出去了。” 将桡骨接好后,杳杳与巫南渊一同走出药室,此时风疏痕与照羽正在桌边饮着茶。傅灵佼低眉顺眼地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扇火,听到门那边的响动,她立刻一扔扇子,跑了过来。 “杳杳,你怎么样啦” 杳杳神气道“我当然好啦。” 看到巫南渊,傅灵佼眨着眼睛,小小声地问了句好“谷、谷主好。” 前者点头,并未说话。 “南渊,”照羽起身,“来,我有些事想问。” 巫南渊应了,回首道“小心伤处,杳杳。” “知道啦知道啦,”后者摆摆手,“你们去忙。” 杳杳早习惯了爹和南渊的那些私下谈话,于是拽着傅灵佼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她见风疏痕穿得略薄,忍不住裹着毯子提醒道“小师叔,这里风大,你还是披个外衣吧,刚刚南渊就觉得冷。” 风疏痕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喝了茶。 “伤如何了” “已经好了,”她伸出手活动了几下,“南渊说这一日内不提重物即可,第二场我仍然可以参加。” 风疏痕看去,只见杳杳的手臂细白纤弱,有蓝紫色的血管透过薄薄的皮肤透出来,看起来有极为脆弱易折,他沉吟片刻,温声道“不必勉强。” “不勉强,”杳杳笑嘻嘻地说,“还能再打十场。” 傅灵佼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了一番,好奇地问“杳杳,那个巫南渊和你什么关系呀”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姐不一般,没想到除了是玉凰山的少主之外,和药王谷主竟也如此熟悉。 “南渊呀,”杳杳笑眯眯道,“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掰开一块糕点塞进口中,回忆道“小的时候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也住在玉凰山,不过比我大一些。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是个很厉害的药修了。” “原来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呀,”傅灵佼有些惊讶,“我说呢,他喊妖主陛下,但是却直接喊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奇怪。” “哎,”杳杳摆了摆手,“名字而已,他想喊什么都行。” 见她领口忽然露出一根银色的链子,傅灵佼眼尖地指出来“这又是什么” 杳杳不好意思地把游香拽出来,解释道“这是我从小随身戴的一颗珠子,先前怕我爹跟着它抓到我,就扔给南渊了,他刚刚才还给我的。” “哇,”傅灵佼伸手拿起看了看“好漂亮。” “这是一颗修炼千年以上才会形成的内丹,”风疏痕原本沉默听着,此时却忽然开口,“是非常珍贵的药材,而且有人类嗅不出的异香。” 杳杳点头“没错,每次在山里玩,我都是被十将闻到然后找回的。” 风疏痕忍不住笑“看来逃跑的功夫有待提升” “绝对比一般弟子要强”,杳杳自豪道,“小师叔,第二场的规则我听到了,就算打不过程宴我也可以跑。” 风疏痕点头“是百人战,最后剩十六人。” 在碎星池一战过后,摘星宴第二轮便是在昆仑冰谷中的百人混战,只有十六个胜出名额进到第三轮。 相比较之下,这一轮几乎就是单打独斗,并没有大片的可支援区域。 毕竟经过淘汰,弟子之间几乎不认识,哪怕昆仑剩下三人已算是较多,但若是想在百人中精准找到对方,并施以援手,也并非容易事。 傅灵佼托着腮“你不会真的又对上那个程宴吧” 杳杳沉默了。 她断了一只手臂,费尽力气才从对方手里抢来一灯,可谓是损失惨重。而看样子,程宴似乎并未完全使出全力。 纵然杳杳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却也忍不住丧气。 “你的剑法已超同龄人许多,只是五行术还不能运转自如,所以才会在第一战时吃了时机的亏,”风疏痕道,“妖主到了,你可以向他询问。” 杳杳想了想,问“小师叔,你的五行术如何” 风疏痕含着笑摇了摇头“极差。” 闻言,两个小姑娘都有些吃惊,杳杳道“原来小师叔不是无所不能的” “当然不,”风疏痕笑道“难道要我来接骨你才肯信” “可以,我愿意当第一个试验的”杳杳立刻举起手,十分捧场。 风疏痕忍俊不禁,虚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将披风盖在伤处上“药王谷主不是说叫你小心伤筋动骨,不能着凉。” 杳杳立刻抓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扔了扔,灵活自如。 “其实已经都好啦。” 风疏痕笑问“真的” 杳杳努力点头“真的。” 但就在她第三次上抛时,风疏痕却轻轻一抓,从杳杳手上抢走了棋子。后者张开着手指,手中空空如也,看起来有些滑稽。 杳杳“怎么还偷袭的” 风疏痕道“反应速度还没回来,穿好披风。” “唉。”杳杳立刻垂头丧气“知道了。” 而另一边,照羽与巫南渊站在一棵桃树下,正在谈话。 “你缘何而来”妖主抱着手臂,眉头皱起,正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子,“难道真是为了赴宴这叫你师父知道了非笑话你不可。” 提到故人,巫南渊的眉眼纹丝未动。 “其实昆仑早就向谷中发去了邀请,”他道,“只是我一直迟迟未应。” 照羽道“而后呢,你不会就这样答应了吧” “其中有几本典籍,我看不错。杳杳在山中练功,一直未能找到自己适合的一道,我原想着送她一本剑谱,但又觉得,杳杳未必会看” 照羽笑道“送杳杳她才看不进去。” “后来我见了一样东西,”巫南渊脸上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色,“是用来装药酒的瓶子,材质叫做宙瓷。倒入水可以白天观星,一看宙海,是昆仑筑峰新烧制出来的。我委托他们烧了一个杯子,打算赴宴时顺手取了,之后送给杳杳。” 顺手 从药王谷到昆仑这披星戴月的一路,纵然他看不出丝毫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照羽也清楚,以这小子的性,绝对是日夜兼程,一口气赶来了摘星宴。 此时他却说,顺手 妖主的神情变了变,看向对方的时候多了几分揶揄和了然。 杳杳最喜欢这些花哨的小玩意儿,他也是有心了。 巫南渊察觉出来,即刻别开目光“妖主想多了。” “杳杳调皮,下山时将游香扔给你,”照羽叹息道,“这是你师父送的礼物,天下绝无仅有的宝物,她不懂得珍惜,我之后会说她。” 巫南渊摇了摇头“不必了,家师已故,更何况杳杳也并不知游香来历,她开心即可。” “你倒是比我还顺着她。”照羽神情复杂道。 此时,他们忽然听到声音,于是二人一同看向院中正奋力抢棋子的杳杳。 看了一会儿,照羽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真和姓风的八字不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胜者摘星08 关于药王谷谷主, 世间众人对他褒贬不一。 褒奖的人认为巫南渊济世救人,并一直在研制新药,不仅几乎将每年都会爆发的时疫根治了, 甚至还能抑制一次又一次灾后的大规模人畜瘟疫。 可以说他对四境的贡献,是任何一个药修都无法比拟的。 但制药的过程却并非那么顺利,一个完整药方的出现, 往往是万千次试药后的成果,成本高额, 所以巫南渊也从不救济穷人。 对于那些买不起药的病患, 他会给出两条路 离开药王谷, 或是留下来当试药对象。 于是, 外界对巫南渊有两个极端的评价,有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济世活菩萨的;也有破口大骂,鉴定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疯子商人。 但无论四境传了多少关于药王谷主的风言风语, 都没人真正见过他的模样。于是在这摘星宴一见之下, 外界中盛传的老头、毒妇、甚至怪物的形象纷纷不攻自破,大家看到年轻英俊的谷主,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摘星宴风波不断,先是妖主莅临, 后是药王谷赴宴,再加上消失已久的昆仑正法长老重现,一时间, 整个修仙界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 杳杳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 独自站在冰谷的出云台上, 正好奇地向下张望。 第二战的地形类似于一柄勺子,按照北斗七星的走势天然形成,最南端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占据整个冰谷的六成左右。剩下四成,则是一个巨大的冰场,周遭覆盖着白雪,终年不化。 此时温度较低,山雾升腾上来,并不能将全貌看得分明。 但大约能够看出,在这柄勺子的勺柄处,也就是紧窄的峡谷地带绝对是个易遭偷袭埋伏的地方,而那段路途并不可直接御剑通过,所以如果可以早早通过峡谷,占领冰场,则有更大的获胜优势。 风疏痕在看过地形图后曾告诉了杳杳三个易守难攻的地点,在这三个地方,她可以暂时放弃剑法,专心用五行术与人作战,而倘若还有齐朝衣和楚月灰的帮忙,那么他们的获胜几率将有九成。 看着那三个方位,杳杳正默默出神。 忽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脚步很轻,身法不错。 杳杳回过身,发现是巫南渊。 对方一身墨色长袍,甚至戴上了兜帽,帽檐下神色清冷,略有些苍白。纵然已是四月春日,可巫南渊的周身仍旧带着冰雪般的寒意。 “你怎么来啦”杳杳好奇地问,她看看对方的药箱,“来采药吗” 巫南渊摇了摇头,声音清淡,不见喜怒,只道“你该换药了。” 说罢,对方将药箱打开,将器具一样样拿出。 杳杳默默地看着,一个都不认识。这么多年过去,巫南渊新添了不少装备,很多连照羽都叫不出名字的细针和刀片,还有一股清苦的香气扑鼻而来。 “换手上的吗”杳杳单手一撑出云台边,翻身坐了上去。 “最近暂时别用左手,”巫南渊走近,握住她的手腕,将绷带的边沿仔细地叠好然后抚平,防止在对战过程中脱落,给对方带来麻烦,“也尽量不要用这只手去和人硬拼。” 他手法很轻,犹如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杳杳也难得乖巧,一声不吭地乖乖伸着手臂。 巫南渊低头包扎好后一抬头,恰好与她清澈的眼眸对上,有风拂过,一片花瓣悠悠荡荡地落下,沾在杳杳的发上。 他下意识看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才随意找了一个话题“下一场你打算怎么打” “啊,”提起这个,杳杳立刻来了精神,侃侃而谈起来,“小师叔和我说,第一战对阵祁连比较顺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多年来也在效仿昆仑发展剑道,我们师出同宗,打法也很相近。可马上要面对的蓬莱和蜀山,却都是些不熟悉的法器,所以他叫我提早制定战术。” 巫南渊淡淡应了一声,俯身开始替杳杳脸颊上的伤口敷药。 他神情专注,仿佛眼前的事天下第一重要。 等到脸颊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巫南渊才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杳杳只觉得那药膏凉丝丝的,让一直发热发痛的伤口舒服了不少。 “我去了解了一下接下来的对手,值得关注的除去程宴之外,还有两人,第一个人是蓬莱大师兄公冶澶,这个人是剑符双修的好手,据说秦暮峰主也曾对他赞赏有加。第二个人是蜀山弟子,叫厉音柔,和她打过的人,都说她是个怪人。” 听到这个名字,巫南渊手下一顿“是那个丹修” “嗯你知道她”杳杳立刻凑上去,眼睛一亮,连带着语气也放软了,似恳求又不似,“那你和我说说这个人。” 二人靠得太近了,巫南渊一怔,随后无奈地推了推她的额头,低声道“离我远些,在上药呢。” 厉音柔是丹修,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丹修主攻灵药丹砂,与药修类似,是不可或缺的辅助类修者。 不过他们本不是什么攻击型选手,所以参加与剑修和符修的械斗,多半是靠法器,能通过本门选拔已是不易,没想到竟然还能过了摘星宴的第一试。 昆仑掌门乃禅修,多年闭关,导致这十余年的时间中,整个修仙界在昆仑的带领下,剑道与五行术蒸蒸日上,其他几道却鲜有能人。 此时突然出现一个古怪的丹修,不得不让人觉得惊奇。 “厉音柔的师父是一位很有名的丹修,叫明月孤,在制药和炼丹方面都颇有造诣,我曾请教过她不少的问题,”巫南渊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但面对杳杳时,他却在尽可能地说得详细,“这个前辈人很好,不过半年前,她过世了。” 杳杳有些意外“去世了” “据说是一场意外,我与蜀山不相熟,也无人可询问,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巫南渊简单解释道。 “那你见过厉音柔本人吗”杳杳又问。 巫南渊摇了摇头“只是听说。” 她现在其实颇有些茫然“小师叔说,厉音柔的状态很诡异,而且用符用得出神入化,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杳杳琢磨自己与五行术对战时的情形,再套用于这蜀山弟子身上,估量着胜算。 巫南渊不语,将她脸上的伤口敷好,然后给几处淤青又涂了化瘀的药膏,纵然不是花花绿绿的药水,但因为杳杳肤色极白,所以看起来仍有几分可怜兮兮。 “你的小师叔还说什么了”他垂下眼眸,淡声问,“教你战术” 杳杳并没听出对方语气有些古怪,回答道“他叫我联合朝衣和月灰,协作保存实力,用最快的速度将场上清成十六人,速战速决。” 这的确是一种较为便捷的打法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能够去更加尽心竭力地准备第三场,所以第二场可以在有实力的情况下,以清扫的方式来迎战。 将那些侥幸进入第二战的弟子们统统淘汰,避免更多的麻烦。 杳杳说着说着,发觉对方脸色有几分异样。 “你怎么啦” “我觉得不好。”巫南渊抬起眼,淡声道。 “嗯”杳杳有些疑惑“哪里不好” “你不妨试试针对最强的对手,将他在第二场解决掉,这样省去了第三场抽签作战一对一时的弊病。而且倘若你淘汰了一名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第三战就势必会来一位容易战胜的,长远来看,这样更容易保存体力。” 杳杳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有道理,不过你和小师叔所说完全相反我再想想。” “你与他关系很好”巫南渊犹豫片刻,忍不住问。 杳杳的思维仍沉浸在摘星宴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嗯你方才说什么” 巫南渊重复道“你与昆仑的正法长老,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是我小师叔嘛,”杳杳不疑有他,神色如常地回答,“平日里教我练剑,而且也很厉害,我们都很崇拜他。” 巫南渊听后不语,视线落向了别处。 纵然对方不常露出开心的神情,但如此沉郁,杳杳从小到大还未曾见过,她伸手在巫南渊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南渊,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无事,”半晌,巫南渊看她,“伤口过风,疼吗” 杳杳立刻摆摆手“早就不疼啦,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没法再打下一场了。” 巫南渊摇了摇头,低声道“陛下一定有办法。”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杳杳忽然道,然后有些审视意味地扬起下颌看他,“你来摘星宴,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巫南渊拗不过她,只好无奈道“昆仑医典中有我需要的资料,加之因为洄河时疫严重,我与百草峰主曾有过些许交流,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将药方彻底完善。” “哦,”杳杳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你听爹说了我的下落,跑过来抓人呢。” 巫南渊听后眼中染了些许笑意,对她伸出手“那么下次离家出走,可以优先考虑药谷。” 离家出走去药谷,那还不立刻被她爹逮回去 想象了一下那番场面,杳杳忍不住垂下头吐了吐舌。 巫南渊见状,便也猜到了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于是他佯装冷淡,朝她一挑眉,淡淡问道“怎么入了万宗之源,药谷便再不作考虑了” “当然不是”杳杳可不想惹自己的大夫不高兴,立刻慌张地抬眸解释,岂料一抬起来,就直接撞进了一双比之前笑意更甚的眸子。 她反应过来“你又逗我” 回峰后,所有人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了,杳杳一人甩着手,在山间闲得发慌。 玉凰山的长老不知托十将带来了什么口信,照羽看后脸色极为不好,回房后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穷奇、翎翀等人就在门口等着,谁也不敢进去过问,甚至还想拜托少主去探查一下妖主的情绪。 其实杳杳不问也知道,一定与自己有关。 她想着,之前在山中时,自己是仗着年纪小最爱胡闹的了,那些妖族长老早就不悦,认为与他们并非同族,不应当住在一起。 这还不算,加之自己老爹又一直不婚,压根没有传宗接代的意思,甚至在一次争论未果之后,一怒下说出了想直接将妖主的位置传给自己的打算。 杳杳听后简直吓了一跳 当然,害怕的更是那些长老们。 她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接过万妖之王的位置呢 但双方拉锯胶着,谁也不让谁,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搁置下来了。 这回她独身离家出走,虽然并未惹出乱子,但却动了不少人手来寻找,那些长老必然更加愤怒,十将带来的那口信,恐怕是在联名上书,求自己老爹不要把自己再带回去了。 想到这里,杳杳叹了口气。 早知道离家出走这么麻烦,她就该一头扎进药王谷。 她慢悠悠地绕过正院,循着响动,一直走到后院来。 杳杳发现,此时的师兄弟三人正围着石桌斗促织,看起来战况精彩且激烈,大家都屏息凝神,没有一人出声,唯有蛐蛐的叫声外清晰。 杳杳小心翼翼地过去,猛地大叫“嘿” “啊”傅灵佼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止是她,江啼和林星垂也被吓得不轻,一同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受惊的表情不说,后者还险些跳上石凳。 杳杳笑得前仰后合“你们好专注啊我又不是御剑来的。” “你是不是欠揍了,”傅灵佼冲上来就要锤自己师姐,“比赛场地看完了吗就跑过来打扰我们” 杳杳边躲边点头“看完啦,不过” “嗯”林星垂收了促织盒子,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小师叔和南渊给了我不同的建议,相差很多,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啼道“说说看。” 于是杳杳将二人的打法叙述了一遍,大师兄和二师兄听后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时间也犯了难。 最后还是林星垂脑子灵活,合掌一拍道“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是你打,两个方法都记住了,到时候哪个好用就用哪个。” 杳杳一怔,醍醐灌顶,立刻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还是二师兄说得对,我不该纠结如此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胜者摘星09 摘星宴第二场,是冰谷的百人混战。 杳杳的手臂此时已经完全复原了, 但风疏痕却不让她将绷带拆下来, 暴露一个具有欺骗性的弱点, 往往可以在战斗中抢占主动先机。 在场边, 杳杳活动了几下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峡谷看。 “这一场我们要小心程宴、公冶澶和厉音柔, ”齐朝衣拿到了差不多的情报, “公冶澶不仅剑法无匹,还和杳杳有些类似, 他也会五行术。” 楚月灰听后若有所思“蓬莱已多年未出这样的人才了。” “所以蓬莱将宝都押在了他身上,”齐朝衣道,“那两名侥幸进入的弟子,也一定会拼死保护他。” 为了让所有门派都有机会进入第二战,第一战时把水平差不多的分为一组,所以现在场上弟子还较为齐全, 并没有哪门哪派一轮游的情况发生。 但这也造成了场上局面更加零散且各自为营的景象。 此时祁连只剩下程宴一人,而这个性情冰冷的少女正靠在石崖下,闭着眼安静地打坐,她面色莹白如玉,呼吸吐纳间, 似有寒气微微上涌。 面对她有如深渊的修为, 杳杳决定在第二战探出底来。 准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 由秦暮亲自敲响了战鼓。 瞬间, 那些在峡谷外的弟子们都动了起来。 杳杳几乎是最快的, 既然不可以御剑,她便以风符控制着身形,如同一道利箭一般霎时间进入了这道幽长的峡谷。 这一战最后要剩下十六人,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站立的第十七人都是他们需要击倒的对象。想到这里,杳杳面对着那些与自己一同身处峡谷的弟子们,倏然拔出绡寒 剑出鞘,清越如龙吟之声骤起 大部分弟子都知道她的本事,纷纷避让,争取不和杳杳正面对上。 但她心里清楚,这道峡谷是将大部分弟子淘汰的地方,只要越多的人进入那片冰场,那么给最后对决制造出的麻烦也就越多。 一念至此,杳杳并不手软,和齐朝衣与楚月灰一同合作剑光密布、花叶如刃 几乎是片刻之间,三四人就直接倒下了。 失去行动力即算为淘汰,巫南渊教了杳杳几个制服又不伤人的办法,她剑身立起,以横拍关节作为攻击,下手恰到好处并不伤其筋骨,最多也只是让对方短时间内不能动弹罢了。 再加上楚月灰制作的定身咒,一时间,三人将原本狭窄的山谷硬生生地冲开一道入口。 但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焦糊味骤起。 杳杳心道不对,在疾行时回头看去,就在她停住脚步拧身回望时,一大片爆炸接连而起,隆隆声不断。 地动山摇间,不少弟子被这轰然而至的冲击波撞得四散。 “是厉音柔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弟子们竟然仓皇逃窜。 “杳杳”齐朝衣停下脚步,伸手去拉她,“别停下,我们快走。” 杳杳眉目沉静,低声道“恐怕晚了。” 楚月灰神情一凛,抬手扬起了符咒。 爆炸仍然在继续,在一阵又一阵仿若天崩地裂般的震动过后,烟尘散去,峡谷重归死寂,而后自满地哀嚎的弟子中,慢慢走出来一个少女。 她身形娇小,衣衫古怪,道袍上似乎有十来个颜色拼接其中。 长相虽然算不上十分好看,但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只是神色张扬,头上扎着七八个辫子,手中还拿着一叠爆炸符,正咧着嘴笑。 她这符咒是丹修炼丹时常用的,需要瞬间将炉子里的朱砂、云母等物加热,催动一般术法过于耗费灵力,而燃烧火符又不够快速,所以这爆炸符便被发明了。 只是此物威力巨大,多半不会有人将它拿出来作为攻击用。 毕竟它控制不好便会伤害自己。 没有哪个修士会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 但今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这蜀山的厉音柔不仅像是有无数爆炸符,更是将它贴得出神入化,只要是她想攻击的人,背上总会无声无息地出现这样一张催命的符咒。 此刻这娇小少女站在众修士面前,甩了甩手腕,仿佛地狱之中的使者。 “谁是,下一个”她慢慢地说,诡谲的目光一个个划过眼前的人。 杳杳发现,那些爆炸符被厉音柔团成一个团,如鞭炮一般地散在地上,符纸颜色很浅,几乎与冻土融为一体。。 还有一些则已经稳稳当当地贴到弟子们的背上,等到运功催符,爆炸一起,瞬间就能制服大半的人。 “一群废物”见无人说话,厉音柔立刻大骂道,哪怕这其中有蜀山的同门弟子也毫不留情,随后她一抬眼,看见了杳杳几人,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咦厉害的废物” 杳杳下意识觉得这个弟子的思维有些不太正常,手指轻轻地搭在了绡寒上。 “不好意思,”她道,“你震趴下一群废物,也没好到哪去。” 厉音柔脸色一变“废话多,炸你” 说着,她足下一点,光芒骤起,瞬间围着众修士绕成了一圈。 刚刚的爆炸位竟然只是她预设铺好的灵柱,看似是漫无目的地攻击,实则是在为自己铺阵 “伏虞阵”杳杳有些愕然,这阵位迅速平铺而开,几乎将整个峡谷都包裹在了其中,而后向着冰场不断蔓延。 破此阵需要以伏羲六十四卦位为参考,找到生八门然后迅速破之,否则只有被困在阵中任人宰割的份儿。 这伏虞阵法难学至极,连杳杳也只见过权羽用两次,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这其貌不扬的少女随便驱动了。 不过 杳杳提剑掠阵,对着那厉音柔直直而去。 只是过个峡谷,便用“伏虞阵”,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 阵这种东西往往是地势越开阔,阵法的威力越巨大,这地方的地势,恐怕只能发挥出原本一半的实力。 阵势一起,厉音柔满地的爆炸符同时被催动。 楚月灰立刻以冰封术立起壁垒作为遮挡和防御,杳杳则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欺身向前,剑气横溢,压灭了一些尚未爆炸的符纸。 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自救。 “爆炸符一般只作炼丹用,平日里鲜少有人涉及,她怎么会拿来摘星宴” “而且还用出了如此千变万化的效果,真不知这厉音柔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干脆脑子有病” “别想了,快跑吧” 厉音柔见杳杳前来,并不避让,一亮法器,机簧声响起,经过几次折叠,这法器竟然一道可以快速发射符纸的。 “杳杳小心”楚月灰大惊,手指按在地上,冰层立刻碎裂开来,一条裂缝朝着厉音柔电射而去 后者将符纸塞入夹层,那些被剑气按灭的便不再去管,而后迅速发射并催动符纸爆炸,万千火光,全部对准了杳杳。 一时间,到处都是隆隆的爆炸声,而峡谷两侧的雪也冰也因为不断的震动,纷纷下落,阻断了那道裂纹的蔓延和侵袭 杳杳以剑气灭符,抬手一撩,与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厉音柔极为珍惜法器,见敌人来了,转守为攻,继续朝着峡谷内侧退了退,引伏虞阵于杳杳身后,妄图将她带入死门。 在灭了一些符纸又躲开大部分爆炸后,杳杳被爆炸驱赶得心浮气躁。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她道,“太蹊跷了。” 齐朝衣却拦住了杳杳“不要再上前了峡谷要塌了” 此时她离死地只差半步,厉音柔神色一变,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又变了打法,招招攻击全部对准了山上的冰石 杳杳听闻动静,一抬头,这才发现有片片的雪花已经泼洒下来,这里距离山雪崩塌已经不远,如果再不走,恐怕他们都要被埋在里面。 如此一想,她立刻抽身回撤,朝着冰场奔去。 同时,那些被困在峡谷中的弟子们也一窝蜂地朝外跑。 在雪雾烟尘中,杳杳看到程宴正一边以剑气压制爆炸,一边极速向峡谷外迅速退去。还有那剑意贯日的公冶澶,他在蓬莱弟子之后,护着一群人一起撤,看起来仿佛逃难一般。 而造成这一切的厉音柔叉着腰哈哈大笑,满脸得意。 “你们都不行不行” 说着,她一运灵气,竟然催动符咒,行雪而来。 峡谷自她身后层层的垮塌了,雪山崩裂,山石纷纷落下,发出巨大的声响,漫天的雪沫如风暴般扬起,瞬间,末日降临似的令人悚然。 最后一刻,杳杳他们从刺鼻的雪沫和味中冲了出来,身后的峡谷彻底被毁了,大厦崩塌,轰然作响。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厉音柔却站在层叠碎裂的山石上,晃着她的满头小辫,指着一个心有余悸的蜀山弟子破口大骂。 “废物躲不过” 杳杳飞身立于阵前,双手握住绡寒,由下至上,猛地将之插入了冰层中 她手腕一转,冰层瞬间崩裂 一股气流周游激荡而去,裹挟着巨大的灵力,瞬间将已然用老的阵法击打得溃不成军,片片破碎 阵一灭,那些被催动的符纸立刻碎成了齑粉。 “咦”厉音柔眉头一皱“你破我的阵” “你也可以来破我的阵,”杳杳笑眯眯地说,“我不介意。” 说罢,三人立刻后退。 “这个厉音柔有问题,”杳杳严肃道,“你们听她说话。” 楚月灰捻着几道符咒,确定了她的猜测“语句不连贯,但是灵力很充沛,程度恐怕不在程宴之下。” “太奇怪了,打了这么久,为什么没人向蜀山汇报她的情况” 杳杳思索片刻“也许是因为蜀山默许了” 说罢,她看向祁连的方向,只见程宴眉头紧锁,似乎也对这个疯疯癫癫的对手感到束手无策,但是很快,这些进入冰场中的人在劫后余生的害怕中,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场上只能留下十六人 “不管了,”杳杳当机立断,拔足朝着风疏痕所说的位置跑去,“你们跟我走,沿途先解决掉能解决的弟子。这个厉音柔不清楚立场,我们小心为上,时刻注意着她” 说罢,绡寒出鞘 寒气如箭,在空气中凛冽又迅猛的疾驰而去,直将所有飞扬起来的雪沫浮沉尽数击溃,只消瞬间,所有人视线变得一片清明。 当然,看中那块地方的人不只是他们几个,程宴也第一时间奔了过去。 轰炸仍在继续,厉音柔见没人搭理自己了,不满意地撇撇嘴,一扬手中的一把符纸,像是紧盯着猎物的食腐鸟,露出一个古怪异常的笑容。 “叮” 短兵相接,第一个对上的竟然是齐朝衣和公冶澶。 昆仑与蜀山在之前的比试中还未正面遇上,此刻双剑相抵,竟是这一年摘星宴的首场。 一边是昆仑剑峰的天才剑修,一边是蜀山的绝艳大师兄,见此情景,出云台上的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的战况。 另一边,杳杳与楚月灰合作,占领了一处背靠山窝的位置,呼啸的风自身后有来无回的吹来,冷意像是利箭一样几乎将人贯穿,这个地方无论是阵法还是五行术都难以攻入。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剑势借风起 小师叔说,要在这一战中以清扫的方式解决那些稍弱的对手。 冷蓝色的光芒一闪,冰面上骤然上开一道网状阵图,无数冰棱缓缓升起,在楚月灰的操控之下,与杳杳的绡寒一同势同风暴般飞驰而去 南渊说,要在这一战中迎击强敌,给下一战的自己保留体力。 程宴意识到杳杳的攻击路线,立刻提剑便挡,双剑一碰一划,一道火花猛地窜出然而纵然她的修为高于对方不少,却也在她大开大合的剑法中连退了三步才站稳。 此时出云台上,风疏痕看着场上的杳杳,慢慢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刚开始时的紧张尽数转变为了欣赏和赞赏,此时此刻,这一场对于他来说,已在杳杳的顿悟中成了一场绝无仅有的精彩对战。 黎稚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自主地震惊。 能在摘星宴上如此大胆,恐怕天上地下,也就只有杳杳可以做到。 这份无畏和游刃有余并不来自于身份地位,黎稚想,他已很多年未能见过这种气势,这种宗师的气势。 场上,杳杳提剑再攻,眼眸霍亮。 小师叔和南渊所说的两种战术她全选了。 清扫、迎敌,她一个都不放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胜者摘星10 第一百三十招 山谷中充斥着隆隆的声响, 两个剑修迅速以剑相抵, 又立刻分开。 齐朝衣在对战过杳杳后,一直在研究和剑符双修的打法。 杳杳修为浅, 但脑子灵活, 外加有着玉凰山多年来筑基的成果, 所以爆发力十分惊人, 但因为修行的时间较短, 所以并没有那么扎实。 但眼前这个人,就是十分扎实的打法。 齐朝衣也略有奇怪,公冶澶的五行术用时比杳杳要熟练,然而却不如她顺畅,在剑法与五行术的交替中,灵脉会有片刻的滞涩。 当然, 一般的修者在修炼时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两套功法,不可能完全运转自如。 但是杳杳就可以。 一念至此,齐朝衣换上了他一直在研究另一个剑式。 “消夜永” 这一招, 便是为了阻隔灵脉的。 剑气如汐水, 起先并不觉得有多锋利, 然而却无孔不入,将公冶澶的所有的剑招破口找到, 再入溃坝决堤一般汹涌而入 公冶澶只觉得灵力之前犹如一道天墙围挡, 竟不能再突入分毫。 他立刻抽剑回身, 手腕一挽, 再攻向齐朝衣,竟是直取颈侧 两人剑意均是月涌大江般的狂澜开合,交战时就连天上层叠的云都被搅在了一处,在空中波荡翻腾,跌宕不已。 黎稚仔细看着自己这得意的自己的剑法走势,忍不住心绪起伏。 试剑会上,齐朝衣以微弱的劣势输给了杳杳,然而短短数个月,他竟然又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步,甚至找到了克制双修五行术的法子。 “这招不错。”照羽在一旁,托着腮懒懒道。 黎稚听闻夸奖,面色一喜刚要谢,只听妖主又说“可惜杳杳再练上三个月,便无人可封她的灵脉了。” 黎稚“” 而另一边,杳杳和楚月灰一同合作,直接将二十余名弟子直接打出了场,在二人剑阵笼罩的范围内,几乎无人能避得开杳杳的一剑。直看得其他门派的掌门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昆仑来的小杀神就将他们山门刷得归零。 此时连程宴也不得不小心了,她不知道杳杳怎么突然如此好战,竟然干脆地转守为攻,还抢了她的计划清扫战场。 但此刻,杳杳却无暇顾及她,面前六七名小门派的弟子,各个执剑,将她团团围住,但却都怕得紧,互相使眼色,谁也不敢率先突入。 “不然”她没了耐心,出声提醒,“你们一起上” 其中一个弟子一瞪眼,咬着牙攻了上来,边起剑式边不服气地嚷道“别以为仗着你爹是妖主,便可以行事如此霸道,看剑” 他们的不少同门都被杳杳干脆利落的淘汰了,此时正在气不过。 杳杳惊奇地看他“我仗我爹” 她立刻板下了脸,神色肃丽,对方竟然猛地一怔,剑式都弱了几分。 杳杳借此时机剑柄一转,剑身在对方拇指上倏然拍下,然后干脆利落地将他的佩剑从手中挑开,在绡寒的牵引下,犹如一道寒芒一般没入冰层中,只留了一截剑柄。 “我从不仗着我爹,”杳杳瞪他,“我仗我自己。” 说完,她看向其他人“下一个是谁” 几人面面相觑,并不敢动。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光疾驰而入,将地面的冰层猛地轰起翻落,杳杳见状立刻后退,但另外几个人却没反应过来,纷纷被震倒在地,有的甚至直接丢了兵器。 楚月灰远远地站在对面“杳杳,场上只剩二十人了。” 闻言她侧过头看去,只见在齐朝衣的攻势下,公冶澶退了几步,剑式竟然有些许的疲惫了。而另一边,程宴解决掉她身前的几名弟子,把视线落在了厉音柔的身上。 后者察觉到程宴的不善,立刻叫了起来“你看什么” 说罢,她再度抬起了拿枚机簧巧弩。 在刚刚,厉音柔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垮塌的峡谷之前,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此刻她一开口,竟又疯疯癫癫了起来。 伴随着她的一声大叫,符纸铺天盖地而来,杳杳似乎都闻见了刚刚弥漫不休的焦糊味。 “有点意思,”她道,“月灰,你去支援朝衣,我去搞定厉音柔。” 说罢,她身如行风,剑尖挑起了几许符纸,朝着对方又打了回去。 程宴与杳杳速度几乎相等,两人一左一右,奋力攻向这个一直在战局中搅来搅去的奇怪弟子。 “两个人”厉音柔不满地撇撇嘴,眼中锐芒一闪,“都得死” 说完,她转动机械,填充符纸的弹口瞬间并排成为了三个,杳杳和程宴同时后退四尺,剑式起。这一瞬间,竟然有几分无言的默契萦绕在这两名天才之间。 程宴以快剑做盾,杳杳化剑意为矛,两人在一片连绵不绝的爆炸中,抵着无数烟尘发起进攻。 然而厉音柔符纸一点,又一张巨大的阵法自三人脚下张开,杳杳皱了皱眉,在谁都没注意到的空当中猛地抬头,目力远眺,看到了出云台上一身白衣的风疏痕。 后者也正看她,并不言语,但又仿佛说了些什么。 杳杳立刻垂眸,起剑阵 这是风疏痕教会她的第一个阵法火流尽。 明焰暗火,遇此皆竭。 周遭景象瞬间变得阴沉,杳杳在火流尽的威力之下总算是靠近了厉音柔,对方脸颊上有着不正常的红,不用探她灵脉也能感觉到,此时她的内息全然紊乱。 然而常人若是到了她这个地步,恐怕早已是寸步难行。 可厉音柔却立刻用法器抵挡,竟然和两名剑修动起手来。 这场景过于诡异,但杳杳却不敢停。 遥遥的,齐朝衣的声音传来。 “十七人” 就在这三字出口的一瞬间,厉音柔面颊上忽然多出了一丝鬼魅之气,她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轻轻动了动手指,而后道“听。” 下一瞬间,程宴发觉自己手腕下被贴了一道符咒,然而在大惊之下,她竟然也没有乱了阵脚,而是运气一吹,符纸瞬间燃烧起来。 杳杳同样也是,但她心思电转,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直接反手一扯,竟发现背上还有一张。 “啊,”厉音柔露出懊恼的表情,“被发现了。” 下一刻,爆裂声忽起,程宴反应不及,背后的符纸猛地炸燃,她如一道断线纸鸢般被轰然推远,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剑也直接落了地。 杳杳想也不想一剑挥出,剑气横溢,直接将厉音柔掀翻在地 此时场上十六人已全,程宴出局,结局虽然与杳杳所期望的没有偏差,但这横冲直撞杀出来的厉音柔,还是让她费解且措手不及。 她站在场中,看向那个笑容诡异的蜀山弟子。 后者也正巧在看她,眼中波光流转,一瞬间,杳杳仿佛看到了对方眼眸中另一种倏然而逝的神情,怨怼嘲弄,仿佛是另一个人,正藏在厉音柔的身体里对摘星宴和她冷冷地窥视。 杳杳只觉得背后一冷,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了上来。 人怎么会流露出两种截然不同性下的神色 杳杳定定看着对方,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怎么”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轻轻搭在杳杳的肩头,她猛地一震,瞬间回过头去,发现白衣一角,抬头看去,是风疏痕。 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从出云台下来了,正有几分关切地看过来。 这时,杳杳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庆贺,除去祁连之外,这一场精彩的打斗正被大多数人赞颂着,昆仑山、蜀山、蓬莱、玉凰山春和景明,每个人的神态看起来都自如又放松。 杳杳却觉得冷。 她忍不住看回厉音柔,后者进入了最后的比试,正被蜀山弟子们围着,但她事不关己地站在众人中央,垂着头,神色模糊,看不出是模样。 见她脸色不对,风疏痕立刻握住杳杳的手腕,虚虚搭脉“受伤了还是左手的旧伤没好” “小师叔,”杳杳茫然地看着他,“那个厉音柔。” “她怎么了”风疏痕难得神色之中有几分焦急,“杳杳” 杳杳道“我觉得她好像被人夺舍了。” 静室内,杳杳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战后,风疏痕见她状态不对,便直接将她带回了桃峰,此时此刻,二人正在平日里修思正心的静室中相对而坐,杳杳神色有些低落。 “她的状态从头到尾都不对,说话有问题,而且对自己同门也是毫不留情,”杳杳道,她说着说着有些急切,皱起眉,“小师叔,蜀山的人一定看出来了,但是却没有人管她,为什么” “喝茶。”风疏痕并未直接回答厉音柔的事,而是将茶杯推到杳杳的面前。 他垂着眼抿了一口,见对方迟迟不动,便说“昨日我调查了蜀山丹修明月孤的事情,正想和你说。” 杳杳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小师叔” “喝点茶,”风疏痕笑了笑,“你从回来便滴水未进。” 杳杳立刻捧了杯子喝了个干净,然后乖巧地一亮杯底“可以说了吗” “半年前,明月孤离世,据说是兵解。” 杳杳闻言瞪大了眼睛。 兵解,在这个时代绝非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往往是修道者认为自己无法渡劫得道成仙,才会选择用这种如此极端的方式延续生命。 “自那之后,厉音柔性情便稍有变化,”风疏痕道,“但她与明月孤素来避世清修,少有人熟识他们。所以厉音柔性有变,究竟是痛失师父还是因为真的被夺舍了,谁也说不清。” “你怎么知道”杳杳好奇道。 风疏痕道“我与蜀山一位长老相识,明月孤走后,她照拂过厉音柔。” 沉吟了片刻之后,杳杳又问“那么人死之后,又会如何” “归于宙海。” 这四个字让杳杳心头重重一跳,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她还从未经历过熟识之人离世的情况,自小混迹在妖族之中,他们皆比人类寿命要长,所以杳杳也还未考虑过死生大事。 “人的三魂七魄会直接溃散,所以也不太会发生夺舍的情况,”风疏痕道,“人死后,要在宙海游荡几百年才有重新为人的机会。” 杳杳思索着,手指轻轻搭在了受伤的位置上。 她这几日手臂被包扎着,已经养成了思考时抚摸绷带的习惯。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忽然道“第三场是抽签对决。” “嗯,”杳杳点头,“怎么啦” “没什么,”风疏痕轻笑起来“杳杳还能撑下去吗” “当然可以,”杳杳立刻道,“绝对可以打,我要摘星,我们说好的。”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风疏痕忍俊不禁。 “好,说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胜者摘星11 祁连弟子惨败, 导致其掌门勃然大怒,连见到蜀山掌门时都没什么好脸色。 由于第二战与第三战的间隔时间很短, 而厉音柔的表现犹如一块乌云一般黑压压地盖在了摘星宴上, 导致不只是杳杳, 仅剩的十六名“星辰”, 也想要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然而混战时想要近她身实属不易, 只有一对一时, 方能探其破绽。 第三场开始当天,是昆仑春日难得一见的阴雨天气。 山雾升腾,出云台下浩瀚缥缈, 不见草木。 第一战, 蜀山对蓬莱, 蜀山胜。 第二战,昆仑对青萍,昆仑胜。 第三战, 玄真对苍山,苍山胜。 胜绩叠加, 逐星者开始被淘汰, 所剩的弟子越来越少。 杳杳打过几场后, 排名与齐朝衣、公冶澶胶着。 再然后是她独自上升,一路将众人甩开。 然而在她之后的并非楚月灰,是厉音柔。 这蜀山弟子一路疯疯癫癫着过来, 败绩不多, 咬得很死。 再之后, 鸿元对昆仑,楚月灰上。 此鸿元器修排名十分靠前,打法精妙,灵气流转,又有法器在手,看得出对五行术颇有造诣。 然而她灵巧有余,却不如楚月灰扎实,更何况后者心思缜密,极为聪明,在布局和解局方面,几乎是碾压对方的。 战局基本已定,昆仑这边放轻松不少。 黎稚微微一笑,赞道“月灰不错。” “天资聪颖又勤奋,日后必有所成。”提起这位得意门生,秦暮免不了自豪,若非他当日慧眼识英破收了这少女,想必也不会有今日如此绝妙的一战。 杳杳听着他们讲话,手指第十五次抚摸过绡寒上的纹路。 她此刻坐在正法峰弟子的席位上,与师兄弟们一起,等待着自己的下一场,从胜绩来算,她应当是遇上公冶澶。 不过此人也没什么可怕的,杳杳并不着急,反正齐朝衣与他对战时已经彻底摸清了路数,并告诉了自己破解之法,她便悠然坐在这里喝茶。 楚月灰用术确实好看,犹如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 她可以算得上是祖师爷赏饭吃,并未经过什么刻意的点拨,使用五行术时便秀美轻盈,不慌不忙。 不知道是第多少招,飞花落叶猛地击中了鸿元器修,后者闪避不及,只得就地一滚,刚打算起身,凝成箭矢的水注便已经遥遥对准了她的咽喉。 楚月灰微微勾起唇角,气度谦和,甚至还很好心地俯身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 杳杳拎起绡寒,从一侧的石阶上走下去。 风疏痕坐在靠外的位置,见弟子动了,他扬起眼“这一战之后,大约就该是你对战厉音柔的决胜局了。” “我正想会会她,”杳杳扬唇一笑,“那几次若非是有山石冰棱和其他弟子做干扰,我早就近身与她打上了。” 风疏痕沉吟片刻“一切小心。” “等我摘星,”杳杳重申,“我是要摘星的。” 风疏痕点头“等你。” 昆仑与蓬莱的一战,由杳杳的“鹤雪剑”开始。 坐在出云台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她这快准狠的一剑之下,地面上猛地出现了一道扇形的冰面,在冻土上散发着冰冷光芒。 剑气涌动,所有人都在出云台上感受到了这力量的蛮横。 照羽看着自己女儿下手无比迅猛,犹如一头被关了许久的小豹子一般,腾挪之间剑意中充满了凶狠的杀伐之气。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剑有些眼熟。” 照羽瞟了风疏痕一眼,声音不高不低“风霭将他传给了你” “杳杳学得很快,”风疏痕道,“我并未想到她能学会鹤雪。” “那是自然,杳杳自小便接触各道,只是没什么长性罢了。能踏实学剑,还真让我意外。”照羽意有所指,而后话里有话地对后者说,“看来你这个小师叔,教得不错。” 风疏痕笑道“妖主谬赞。” “只是杳杳这一剑的威力,不及当年风霭拦我时的一成,”照羽道,“你猜在场这些人,能接下杳杳这一剑的人有多少” “十之一二。” 听闻对方如此说,照羽看向他“那能接下风霭的呢” 妖主神色变幻,最终归于锐利的探究“我想知道,风霭是如何死的。” 风疏痕闻言笑了笑。 “妖主,杳杳要胜了。” 照羽神色一变,视线重回场上。 还是女儿重要。 比起摘星宴刚开始使用五行术时的青涩和不熟练,此刻的杳杳灵力运转之间毫无停滞。 她在多次的实战中终于将剑法和五行术结合在了一起,不管是空手、用符或是用剑,哪怕是对方一闪而逝的空当,也是她掀翻战局,重塑胜败的关键。 场上的公冶澶退了一步,刚想以土垒反击,反被杳杳的冰棱压制得毫无喘息机会。而冰后随火,直打得公冶澶连连败退,几乎连顺畅的起势都做不到。 如果说齐朝衣是以剑式封他灵脉的话,那么杳杳则是以更霸道更顺畅的灵力流转,将对方打压得无法站起 又一次,双方灵力涌动,轰然对上 公冶澶孤注一掷,启动了“万剑阵”,以自身修为化成的锋利剑刃即刻铺天盖地而去,杳杳收了五行术,几乎是瞬间转为用剑。 她以“万剑归宗”对这一阵,阵法出自剑招,几乎是瞬间,便已分了胜负 两方剑光雪暴一般扭打纠缠在一起,掀起冰冷的惊涛骇浪 最终,化为剑形的冰棱雪尘散去,杳杳执剑而立,山谷中的风将她长发吹起。 出云台上起先是万籁俱寂,随后是欢呼声骤起。 楚月灰争得了第四,齐朝衣比她积分多些位列第三,现下只差杳杳与厉音柔的决胜局。 再然后,这一甲子的摘星者,便要出现了。 “提前恭喜妖主”立刻有人殷勤道,“杳杳才貌智勇皆全,必是摘星无疑了” 有人帮腔“没错,我从试剑会便看了出来,少主实在是争气” “真是昆仑之喜、仙门之喜啊” 照羽并未说话,他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但是这时,场上的突变惊起 正当众人正为这胜利和短暂的休息时分和而放松时,忽然有一道影子从出云台翻了下去 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厉音柔。 她飞身而下,手执法器,另一只手则是一支笔。 决战并未开始,这蜀山少女竟然直接擅自开打了 杳杳也是神情一凛,并未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而这从上至下的一道阵法犹如一座山峰般猛烈地压来,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碾成齑粉 公冶澶败后未起,眼见着就要被这霸道至极的阵法所伤,杳杳干脆一剑凌云,破了阵法边沿一道较为疏软的屏障,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大声道“你出去我来打” 这少年原本就不善言辞,此刻被杳杳这样大力地一推,踉跄几步摔了出去。 他登时觉得有些丢人,红着脸想要握剑冲进阵法中,然而下一刻,阵法的中心与杳杳剑尖相抵,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冲力。 轰一声,周遭草木俱被震落。 连几欲上前的公冶澶也弹飞出去,在地上滚出了满身的泥浆才重新爬起来。 “我赢”厉音柔声嘶力竭道,她脸上隐隐出现了几缕古怪的斑纹,声音也起了些许变化,但仍在重复着,“我要赢” “厉音柔,”杳杳的绡寒与对方一杆墨色的豪笔对上,力道并不小,叮地一声,如有金石撞击,“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出云台上,照羽神色冰冷。 这突变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然而就在阵法落地的瞬间,风疏痕却已然到了台下,犹如星光入水一般,救出了那还在犹豫不决的公冶澶。 随后,飞鹘出鞘。 他只是单纯执剑而立,场上的战局便已分明。 厉音柔沉默而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手指略有焦虑地敲击着笔身。 “不必管我”杳杳大声道,阻止了风疏痕的上前。 她紧盯着厉音柔如野兽一般的眼眸“小师叔,摘星宴最后一场,我亲自打。” 照羽一怔,随后露出了笑。 “翎翀、穷奇,”妖主淡淡道,“保护少主。” 二人即刻应是。 “不过别让她知道。”说罢他又加了一句。 另一边,巫南渊起身,仍是一身玄色衣袍,在众人注视中,缓步走下出云台。 “南渊,”照羽道,“杳杳不要旁人帮忙。” “但却少不了磕碰受伤,”巫南渊冷声道,“不放心。” 此刻场上,杳杳在第一场战斗还未完全结束的情况下,直接对上了摘星宴最终的对手,厉音柔。 旁人都恐她体力不支,毕竟一场下来体力消耗很大,若是长此以往,灵脉必定会受损。 修者的灵脉若是损伤了,那修为便会如用竹篮打水一般,只出不入,无以为继。 但与众人所担心相违的是,杳杳不同,她的底子是在玉凰山打了一部分,由小师叔带着彻底完成的。 从小有妖族和药王谷两方的灵丹妙药作为地基支撑,她丝毫不担心修为干涸这件事,此时刚打了一场作为热手,现在对上厉音柔,正是时候。 厉音柔有了那支笔,阵法仿若图画于虚空,层层叠叠冲着杳杳而来。 阵法再起,冻土层下立刻宛如张开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仔细看下竟是一团无根的藤蔓,正迅速蔓延开来,随着几声巨响,藤蔓破冰而出,犹如灵活的触手一般,张牙舞爪着朝着四面八方攻击而去 杳杳纵身而起,对准一条藤蔓便砍 厉音柔整个人站在阵眼当中,轻轻动了几下笔尖,仿若在空气中画了一道繁复的符咒,紧接着,整个藤阵犹如被催动了一般疯狂拧动挥舞,几根分支直接插入了山崖当中。 水起木生,阴雨天气助长了此阵的疯狂。 被攻击出的裂缝逐渐扩大,山石落下,整个出云台摇摇欲坠。 不少弟子惊叫出声,险些直接摔下去。 照羽面无表情地站在台边,见此情况,他手指微动,那刺入山崖中的藤蔓立刻被无声召起,齐根斩断,而后竟无比乖顺地围绕在了坍塌了一半的出云台边沿,成了依托。 妖主的五行术旷世难见,此时灵息一动,竟澎湃如海。 得此机会,台上观战的修者们立刻拔出武器,开始迎战漫天的藤蔓。 杳杳见出云台的危险止住了,便直攻向厉音柔,二人短兵相接,杳杳身在阵眼当中,立刻感受到了另一种灵脉的无声推拒。 “是谁夺舍了你”杳杳手下用力,直接将剑锋抵在了厉音柔的喉咙下,“厉音柔,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后者眼珠中透出一点疯狂并绝望的神色“我就是。” 她说。 随后,那些张开向四方猛地收拢,调转回来,如同千万利箭一般刺向了阵眼中的两名少女 杳杳一惊,刚想抽身退开,却发现厉音柔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图。 再这样下去,她们都得死。 风疏痕此时已掠入阵中,抬剑便灭了十多条曲折蜿蜒的藤蔓,飞鹘犹如剑光如雪,为杳杳劈开了一条可以退出的路。 电光石火间,杳杳忽然心思流转,她并未后退,反而折身挥剑 桃树带枝叶灵,杳杳一瞬间觉得它们与自己灵脉无比契合,竟比手中的绡寒还灵巧好用上几分 之前被震落的无数桃叶桃枝顷刻间飞起,灵力中带着剑风,飞速斩向藤蔓 杳杳以绡寒做指引,以桃枝做万剑,剑气竟在场上卷起了巨大的旋风,瞬间阻隔了藤蔓的汹汹来势 “是剑法还是五行术”楚月灰站在出云台上,惊愕地开口。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分不清杳杳是用剑控了草木,还是用草木牵引着剑光。 “夏尽”杳杳报出剑招的名字,与此同时,所有藤蔓被尽数斩断。 犹如夏日最后一缕带来盎然生机的艳阳倏然断裂,这些发狂的植物同时枯萎。 “你”厉音柔瞪起眼,刚要说话,却被剑身一拍,直接飞出一丈远。 杳杳反手夺了她的法器,握在手中,面色沉静如水。 厉音柔翻身爬起来,对着杳杳就是一掌。 后者躲过,抓住她的手腕一拧,厉音柔不受控制地背过身去,杳杳以剑身抵在对方的肩下,将她摁在了地上。 厉音柔虽然有着丹修的底子,却不擅长近距离打斗,阵法随着杳杳的动作在她身下一亮紧接着一灭,算是彻底被破了,而武器又被夺走,她眉眼间纵然还有疯狂的神色,但也只是强弩之末。 摘星宴的第一是谁,已是毋庸置疑。 各门派众人纷纷从出云台上御剑而下,看着失去战斗力的厉音柔,想要恭喜杳杳获得胜利。 但就在此时,几乎无发展起来的厉音柔竟然忽然起身了。 她原本倒在地上,但却不是翻身爬起,而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直直站了起来。 下一刻,厉音柔神色疯狂着咬破了手指,竟以血开阵 杳杳提剑便要阻止 她看得出此乃“血噬”,若是这类阵法启动,必将有活人被献祭其中。 但有一个人却比她更快,他轻轻按下了杳杳的绡寒,飞鹘电射出鞘,而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刺破层云的凌厉弧度。 风疏痕直接将杳杳挡在身后,手腕一转,剑护万物 剑光密影,罡气撼地,竟然一剑便让启动了一半的阵法倏然溃散 “明月孤前辈,”在雪亮的剑光中,风疏痕抬眼看向厉音柔,“适可而止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胜者摘星12 此言一出, 众人惊诧。 然而更加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风疏痕在说完这句话后, 竟然倏然欺身向前,手中一张蓦然出现的清心符咒在半空中灼灼燃烧。最终所剩的晶亮灰烬一闪,被犹如点额一般抹在了厉音柔的眉心。 厉音柔双眼睁大, 眼球都有些微微突出了, 喉咙中有着模糊不清的声响。 最终挣扎几下, 在符的力量下, 直直地向后倒去。 风疏痕将她轻轻扶住,百草峰峰主即刻上前, 手指搭在厉音柔的脉搏上,感受片刻后低声道“她的脉息非常混乱,要即刻医治。” “我师父”在一片兵荒马乱当中,厉音柔强自睁眼,嘴唇翕动, 似是有话要对杳杳说, “我师父她” 然而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 百草峰主当即施针为厉音柔医治,后者阵势被打断, 力量反噬, 本该灵脉遭受重创才是。然而风疏痕手下留有余地,又加上以符咒作为缓冲, 护住心脉, 才没让厉音柔伤势过重。 蜀山掌门此时也走上前来, 脸色大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疏痕见黎稚与秦暮赶来处理了,便未答话,但从始至终,他一直站在杳杳的身前护着她。 此时巫南渊走来,手搭在杳杳的肩上,让她转过身来,“受伤了吗” 杳杳否认“没有,你要不要去看看厉音柔” “不去,”巫南渊直截了当地拒绝,而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身上真的没有伤口,脸上的痕迹也褪得差不多了,才放心地松开手,“有百草峰主在。” 药王谷主性冷僻,自来摘星宴后,除去与杳杳和照羽说话之外,旁人还未曾见过他与其他人主动交谈。 所以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无人敢质疑。 杳杳早已习惯了巫南渊的拒绝,于是道“那我去那边看看。” “不是有正法长老”巫南渊微微皱起眉,并不赞同,但却不由自主跟着她一同走了过去,“陛下不想你管这些事。” “好歹也是对手,”杳杳道,“我得看看她的伤势。” “她暂时无碍,”风疏痕此时回过身来,倏然一笑,“你的比赛结束了,恭喜你,杳杳。”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方如梦初醒。 逐星者摘星,昆仑与蜀山的决战打得实在是漂亮,玉凰妖主的独女竟是个剑符双修,将剑意与灵力结合在一起,流转自如,天衣无缝,可以称得上是百年来修真门派中的奇才。 她以桃枝为依托,竟四两拨千斤般地破了阵,谁也无法想象。 这一战,配得上记录于四境志当中。 顿时,恭喜声四起。 直到接住了风疏痕的赞许,获得摘星宴胜利的喜悦才一点点随着神识一同回笼到杳杳的感官中,她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成了摘星者。 这样想着,杳杳眨眨眼,在多数人善意的目光中,慢慢地笑了起来。 厉音柔的插曲,其实并未影响到摘星宴结束后的晚宴,她在赛后被送往百草峰医治,但由于被夺舍一事在现今几乎不会发生,只有书中偶有记载,所以暂时还未想出应对的办法,只开了些安神的药。 傍晚时,万山宝物依次赠予,全归摘星者所有。 杳杳在玉凰山这些年见多了宝贝,比起其他弟子的大惊小怪,她显得外有大将之风,看到吸引人的也不过拿在手中观察片刻,便放下了。 但无论是祁连的珍宝,亦或是蜀山、鸿元的剑谱孤本,皆不如妖主的礼物。 翎翀奉上墨玉盒,照羽站在杳杳对面,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杳杳有几分好奇地拨了几下锁,“居然放在玉盒子里。” 她还并未觉得如何,但周遭人却早已经盒子出现的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这盒子由活玉打造,与那些从矿山中齐根开凿的普通玉石不同,那些是被斩断的死玉,但这墨玉却是活的,能给予盒中一切生灵缓慢的滋养和哺育。 玉盒开启,绒布之上,一枚玛瑙状的不规则圆珠放置其中。 它以红金作为依托,可以当做饰品佩戴,乍看之下,却好像没什么特别。 只是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不特别,便不会放入这“活玉”的盒中。 “是桃种,”照羽将红金用链子穿起,由它坚不可破地包裹在种子之外,这玛瑙一样的桃种分毫未被损坏,“盘古开天后,世间的第一颗种子。” “”此时的众人,早已被妖主阔绰的手笔惊呆了。 杳杳低下头,仔细看去,只见红金雕琢精美,飞鸟状振翅欲飞,但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种类别。 “这是”离着近的鸿元掌门率先道,“这是迦楼罗。” “什么迦楼罗” 此乃传说中的金翅神鸟,只在话本和传奇中出现过,整个世间还从未有人见过其真身 一旁的人听后,皆是讶异不已,妖主为女儿打造的饰品,竟接连用了两样神迹作为原材料,就连盛放它的盒子,也是百年难寻的玉器。 红金为骨,桃种为心。 在杳杳佩戴上的一瞬间,照羽道“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杳杳抚摸着链子,思索了片刻,“既然是第一颗桃种,那就叫桃源吧。” “随你喜欢,”照羽笑眯眯道,“我的女儿,玉凰山以你为荣。” 随着这句话落下,窗外有风过。 乱红如雨,花间无路。 之后的气氛便开始活跃了起来,纵然让昆仑摘了星,但众修者也算看了数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更见识到了各门各派那些天资无匹的弟子,于是不多时,气氛便再度活跃起来。 此届摘星宴办至最后,已是空前的盛大、空前的好看。 不少小弟子没了一开始的生疏,反正或多或少都交过手,而杳杳作为玉凰山的少主又毫无架子,笑眯眯的十分随和。于是几杯酒下肚后,不少人大着胆子来了正法峰所在的位置,与杳杳攀谈着喝起酒来。 “杳杳,夏尽是你悟出来的剑招吗”苍山弟子好奇地问道。 她听后笑道“不过是从一些剑谱上看来的变式,也算不得我悟的。” “那也很厉害了”对方道,“不仅学会了,还衍生出了变式。” 立刻有几名弟子围了上来“我们喝一杯平时在山中都不许饮酒的。” 杳杳心想,那你们可太可怜了,我师父还会特地酿酒喝呢。 跟着喝了几杯,弟子们之间的气氛更为轻松,本就是差不多的岁数,相差最多不会超过十岁,纵然身份不同,而玉凰山又是大部分修仙门派想要攀附的对象,但弟子们多少都单纯,并不在乎这些。 然而杳杳酒量浅,喝了大半壶“云光冷”之后有些头晕了,毕竟修真修不成千杯不倒,她颇为遗憾地放下杯子,绕开仍在豪饮畅谈的众弟子,走出乾元殿。 料峭的春风一吹,杳杳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从偏门出的,这地方没什么人会过来,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然而没等她走到,忽然看到一个人正在石崖边,面前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有星河流淌其间,山风不小,他脊背挺拔如松,稳稳地站于此处。 “小师叔”杳杳靠过去,脑子有些发昏,她不记得对方是从什么时候离席的了,于是忍不住意外,“你没有在里面喝酒吗” 听到声音,风疏痕转过身来。 看到杳杳走近,还脸色发红一副饮酒过度的样子,他忍不住笑“醒酒来了” “其实没喝多少,”杳杳揉了揉眼睛,“只有些头晕。” 风疏痕站的地方已很靠崖边,见她有些茫然,便走过去,阻止她再上前。 “怎么一人出来了,妖主呢” 杳杳回答道“被掌门他们拉着说话。” 风疏痕不语,看向她。 杳杳此时比往日看起来乖巧多了,有一说一,绝不含糊。 她见小师叔正看着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回视,眼睛亮得几乎盖过了天上星月的光芒。 看了她一会儿,风疏痕忽然笑了,二人一同坐在崖边光滑的石台上,谁也不先说话,无声地看星星。 杳杳穿着鹅黄色的裙子,长发编起,发中穿插着大小一致的珍珠。 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星,胸口中有一团难以理清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离开家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杳杳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从试剑会到摘星宴,她终于成为了一个合的玉凰山少主。 她想,爹这次不会再为难了。 “我拿了摘星宴的第一,”杳杳先看向风疏痕,十分认真地重复,“第一。” 风疏痕被她逗笑了“非常了不起。” “我说过我会摘星的,”杳杳道,“玉凰山,一诺千金。” “我记得,”风疏痕也很认真地点头,而后摸了摸她的头“谢谢杳杳。” “嗯”这下换杳杳一愣了,她认真看着对方的神情,但却因为云光冷的缘故,始终有些晕乎乎的,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小师叔,你为什么要谢我” 风疏痕笑道“我曾和兄长说,这一年的摘星宴,我要摘星。” “而他故去后,我便不能再做弟子,也再也不能摘星。” “啊,”杳杳愣住了,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怎么”风疏痕看她,而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伤心。” 怎么可能 杳杳不语,也不信。 发生过这这样的事,怎么会有人不伤心失去如此亲近的人,小师叔应当是最伤心的了。 她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拍拍风疏痕的背,声音郑重而轻柔。 “小师叔,你不要难过。” 杳杳的神情专注,眼眸亮得像是源源不竭的如水明光,似是可以渗透进任何干涸而漆黑的一隅,抚平那里的枯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胜者摘星13 “小师叔, ”杳杳伸出手揉揉脸, 让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 “你是怎么猜到厉音柔是被明月孤夺舍了” 风疏痕思忖片刻“其实是蒙对了。” 杳杳“蒙的” “没错, 我并无把握也没有证据, 只是随口诈一下她。”风疏痕道,但他却没想到, 从厉音柔昏迷前那几句梦魇般的自语中,真叫人探出了些许端倪。 不少人认为, 或许明月孤兵解, 是为了用元神侵占自己徒弟的肉身。 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蹊跷。 “如果她真的被夺舍了,那我最后一战打的岂不是明月孤”杳杳一脸郁闷地说, “我的对手应该是厉音柔才对啊。” “你觉得自己摘星, 名不副实”风疏痕摇摇头,温声道“但你打败的可是两个人, 其中一位还是德高望重的丹修,很了不起了。” 这样一说, 杳杳又高兴起来“也对。” 看着她笑, 风疏痕神色柔和地竖起手掌“恭喜你,正法第一剑。” 杳杳立刻拍上去“同喜,上一剑” 二人正随便闲谈着, 忽然树丛间沙沙作响, 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几乎是瞬间, 夜鸦惊飞, 云雾遮月。 四周景致蓦然暗了,连乾元殿内的烛火都变得飘摇起来。 冷风一吹,杳杳的醉意散了不少。 她神色冷凝地看向声音发源,攥紧了绡寒“怎么了” “退后。”风疏痕侧头对杳杳道,而后走上前将她挡在身后,银色面具上孤光一闪,神色间几分寒冷。 话音未落,一名少女穿花而来。 她脚步拖沓,长发湿漉漉的,脸色青白如鬼,连层叠的衣服也湿透了,俨然是从碎星池附近一路赶来。然而她目光怔忡木然,行走间关节僵硬,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厉音柔”杳杳认出对方来,目光凛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手中抓着一样东西,听闻杳杳如此问,她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随手一抛,那东西划过一道弧线被扔了过来,而后在上骨碌碌了几下,方才停止。 “送你。”她低低道。 杳杳低下头看,发觉竟是一颗人头。 死者是一名蜀山弟子,眼睛瞪得很大,脸上残留着血迹和恐惧。 见此,绡寒瞬间出鞘 杳杳剑指厉音柔“你杀同门” “是他们该杀”对方眼眸骇亮,神色间混乱又疯狂。 而后她抬眼看向风疏痕,慢悠悠地念出他的名号,口齿清晰,没了起初断断续续的非人般的僵硬“昆仑正法峰,仙门第一剑,你又能做什么” 风疏痕慢条斯理地反问“不知明月孤前辈想要晚辈做什么” “你认出了,”厉音柔倏然笑了起来,她目光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声线低幽和温柔,像是感慨,“只有你能认出。” 风疏痕却否认“不,是晚辈的这位师侄认出前辈的。” “哦”厉音柔将目光落在杳杳脸上,看了她片刻,道,“你可真有趣。” 杳杳并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叹息,而是直接道“别说没用的。你为何杀人,又为何夺舍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错了,”厉音柔笑了笑“我没有被夺舍,此刻也并非是明月孤。” “你们都猜错了。”少女脸上有几分得意,但但凡有修为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的灵力非常混乱,神识里似乎又另一个人在与她拉扯 说是拉扯似乎并不恰当,应该是推让。 厉音柔想要那个人二度掌控她的身体。 杳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举起绡寒的手臂并未放下“但你有两个意识。” “那是我师父,”厉音柔道,“明月孤的元神。” 风疏痕敲了敲杳杳的剑身,示意她先不要如此警惕。 “若非夺舍,为什么你的身体里会有两个元神” 厉音柔笑了笑,反问“你们可知道我师父为何而死” 听她这样说,杳杳与风疏痕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将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蜀山掌门说,明月孤前辈大限将至,但却始终未能在丹修一道窥见仙门,所以兵解自己,保存了元神,方便继续修炼。” “在他口中,我师父竟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吗”厉音柔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摘星宴战后,是不是也有人说,明月孤不择手段,以她弟子肉身做依托,妄图复活” 杳杳不语,等她自己说。 “他在骗你们。”厉音柔果然继续道,她目光冰冷如水,带着淡淡的讥讽,“三年前蜀山掌门身死,新掌门继位,然而新掌门的来头,却没人知道。” 少女转过脸,月色洒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泛着一股非人的光泽。 “只有我师父知道。” 说出这句话时,厉音柔满手鲜血,脸上也有淡淡的血痕,但意外的是她此刻却生出一股恬淡的气质来。 传说那位明月孤前辈就是个极温柔极善良的人,虽然杳杳并未见过她,但此刻见到厉音柔,也如见真人。 “他是三年前我师父在蜀山禁地见到的,”厉音柔垂着眼,低声说,“当时他被折磨得几乎没了人的模样,师父很怕,但他却叫师父别怕,说自己是犯了错,所以被关押在禁地里。” “师父常年在山中修炼,柔弱善良且心思单纯,很快信了,却没想到那人是个祸患,”她道,“我们蜀山的祸患。” 三人身在乾元殿外的死角当中,殿中除非出来绕到树丛之后,否则是看不到这里的全貌的。 杳杳思忖片刻,站到了厉音柔的外侧,挡住了她露出的一截衣角。 在对方的讲述中,二人大致明白了这则故事的始末。 丹修明月孤,在三年前爱上了蜀山禁地中决不能爱上的重犯,并窃取法器,启动禁咒,将对方从森严的牢笼中释放了出来。 然而那人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则是杀了蜀山掌门,取而代之。 陷入痛苦和自责当中的明月孤在多次劝阻无果后,打算将一切公之于众,但反被对方将了一军,直接将掌门之死和禁地被破一事尽数归咎到她的头上。 蜀山的长老们打算按照门规处置明月孤,但后者却提前一步,举剑自刎。 “我师父死后,掌门说她窥得天道,却无实力飞升,所以贪生兵解” 厉音柔的脸上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保留下来了一部分师父的元神。” 她看向杳杳“我要报仇。” “你声势浩大地在摘星宴上捣乱,也是为了报仇”杳杳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报复对象又不是我。” “我控制不住”提到此事,厉音柔露出痛苦的神色。 风疏痕淡淡道“我猜是因为元神影响,明月孤前辈自戕时定是恨透了蜀山掌门的,所以这份恨意传承下来,难免会影响到她弟子的判断和行为。” “是,摘星宴时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厉音柔点了点头,对杳杳说道“不过虽然我与你不熟,但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师父的事情” “免了,”杳杳扯扯嘴角,“你只是觉得玉凰山可以帮你。” 被说中心事,厉音柔一怔,而后道“我只想为师父报仇。” 对方在摘星宴时搞出如此大的阵仗,纵然元神混乱,却也知道该向那个人扑才能引起注意,等到情况短暂稳定后,她以一身二神又越过碎星池来到乾元殿。 目的为何,想必也不必再说了。 “报仇乃人之常情,”风疏痕道“只是你该如何证明自己所说就是事实” “起元符。”厉音柔即刻从袖口抖出一枚赭色符咒,拈在指间,“虽然我师父的元神所剩不多,但你们仍可用起元符将她召出,破碎的元神是不会说谎的。” 她将这符纸递过去,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二人。 虽然她拿出了此物,但风疏痕仍神色未变,也并不打算接过。 “小师叔”杳杳问道,“我们要试试吗” “我想要让师父活过来,”厉音柔道,“哪怕是用我的身体。” “不可能,”风疏痕却击碎了眼前少女的幻想,淡淡道“世间只有一人可活死人,那就是东境王,只是他故去多年了。” 说罢,他伸手去拿那起元符。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们” “厉音柔” 随着一声大喝,风疏痕的话被打断了。 饮酒后出来吹风的祁连与蜀山掌门同时看到了这一幕在绝崖边,被夺舍的女修满手是血,身前还有一颗戴着同样发冠同门。 这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出恶灵夺舍杀人的戏码 “慢着” 见蜀山掌门提剑便砍,风疏痕倏然抬手,以飞鹘相抵,虽并未出鞘,却以轻盈的巧劲,四两拨千斤般将对方风雷涌动的一剑无形化解开来。 他看向对方,淡淡道“事出有因,我看掌门还是不要妄自出剑比较好。” 杳杳此时也上前,轻轻燃去了起元符,并不想让旁人发现。 然而蜀山掌门却不依不饶,声如洪钟,义正言辞道“明月孤夺舍在先,此事我本想不干扰摘星宴,打算等回山再做处理。哪想到她竟杀了同门弟子,今日我不得不清理门户,还请昆仑正法长老成全” 说罢,他手腕一翻,竟然再度攻了上来 厉音柔此时也举起机弩,对准了昆仑掌门“你没资提起我师父的名字” 越来越多的仙门修士听到响动,走出乾元殿想要看个究竟,大家见蜀山掌门与弟子竟动起手来,纷纷愕然,甚至惊动了五行峰峰主。 在众目睽睽之下,厉音柔迎着对方的剑意催动符咒。 “禁地重犯成了蜀山掌门,我倒要问问,这万千仙门管不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胜者摘星14 此言一出, 众人皆惊, 看向蜀山掌门时的目光也变了。 然而蜀山掌门却不慌不忙, 脸上的大义凛然和愤慨丝毫未动,像是一张面具一样严丝合缝, 反问厉音柔“掌门身死,我替他主持大局, 可有错” “那掌门又缘何会死”厉音柔怒道, “你欺骗我师父在先,杀掌门取而代之在后,罪行累累,竟然还在狡辩” 蜀山掌门手中之剑稳稳在握,面对众人目光,他道“原来你师父竟是这样骗你的。” 厉音柔一怔 “是明月孤杀了前掌门, ”长叹一声,蜀山掌门露出不得不说的为难表情,“她窥见仙道想要飞升, 奈何机缘未到, 只能靠兵解。而明月孤身为一派长老,做出如此外道贪生之举,前掌门自然不会允许,自此二人生出嫌隙矛盾。再之后, 她便将前掌门杀害了。” 他表情沉重, 摇了摇头, 可惜道“掌门死后, 明月孤一意孤行,不仅兵解,还将自己元神附着在了她大弟子的身上,妄图重生。” “我是前掌门的旧时,他的师弟。此次来蜀山不为别的,只为安抚大局,拯救大义,并没有别的龃龉心思,”他道,“别被你师父骗了。” 说罢,蜀山掌门握着剑走近厉音柔,循循善诱。 “孩子,我是在帮你。 杳杳看着厉音柔被对方说得有片刻的怔忡,咬牙切齿却不知如何反击,忍不住对风疏痕道“我信她。” “嗯,”风疏痕应道,“我也信。” 说到此处,大部分修士皆对蜀山掌门深信不疑,更有蜀山弟子纷纷拔剑,将厉音柔围了起来,想要将她制服,方能解他们痛失同门之恨。 “我师父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她” 厉音柔说了一半,风疏痕忽然开口。 “我们不如起元来问。”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 黎稚并不想多管蜀山门内之事,忍不住道“在摘星宴上起元” “师兄,”风疏痕看向他,“蜀山弟子在昆仑被同门杀害,将事情经过查清,应是我门分内之事吧。” 昆仑乃第一仙门,又是摘星宴的东道主,断没有将此事推开的道理。 黎稚面色一变,哑口无言。 “起元”蜀山掌门眉心紧缩,不赞同道,“明月孤对厉音柔乃是元神附体,谈话间与正常人无异,她大可将哄骗弟子的那一套说辞重新搬出来,我认为此举并不公平。” 风疏痕悠然一笑“前辈真的如此以为” 蜀山掌门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当然是如此,但我门弟子,还是我带回去自行清理门户比较好。”说罢,他走向厉音柔,想要先对方一步控制住这个小弟子。 “前辈,”杳杳却举起了绡寒,挡住了他,“事情还没有定论。” “你还要什么定论” 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 但有杳杳这个玉凰山少主在,那些维护掌门的蜀山弟子又不敢怎样。 “发生何事”正当气氛一触即溃时,照羽从乾元殿中走出,身旁跟着翎翀和穷奇,妖主虽然并未不悦,但却不怒自威,让一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 问完,他看向女儿,道“杳杳,怎么了” “关于这位弟子,”杳杳一指,“我们要起元问些事情,和明月孤的死有关。” “明月孤”照羽听巫南渊提起过此人,于是淡淡道“那便取吧。” “但起元后也只是明月孤的一面之词,”蜀山掌门道,“妖主,若是她执意颠倒是非,污蔑贫道,难道贫道也要听着” “怪了,”照羽笑道“现在难道不是你的一面之词起元不过是为了方便你们当面对质罢了。” 说罢,他抱着手臂站在了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切。 “起吧,我准许了。” 既得了妖主的允许,风疏痕伸出手,让厉音柔又拿出一张起元符。 紧接着,符咒燃烧成惨绿色的火光。 他手指微动,凭空画出一道繁复的符号,紧接着火光一亮一灭,泯入厉音柔的眉心。 “得罪了。”风疏痕道。 起元术乃一种极为危险偏激的术法,通常情况下是禁用的,由于其违反自然,又极易反噬,所以会的人也并不多。 但此刻风疏痕却用得极为流畅熟稔。 杳杳心道,小师叔这个大骗子,说好的不会五行术呢。 眼下这架势,明显比五行峰主也差不了多少。 六十四划成,厉音柔重重一震。 此时,从她青白的面容间隐约浮现出另一张脸,眼含烟水,眉若远山黛,乌黑的长发披着,表情却并不生动,带着愁怨和悲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蜀山弟子的身前。 元神一出,所有人即刻看出了端倪。 风疏痕悠然道“蜀山掌门,这就是你说的兵解夺舍” 自然不是。 众人齐齐抽气。 他们心知肚明,若是明月孤真为兵解,那么她的元神应当全盘托出,断没有如现在一般只剩三成不到的道理,如此元神残缺,神识混沌,只有一种可能 明月孤是自戕而亡,并非贪生兵解 “既然元神不全,我想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询问,由她作答。” 风疏痕扬起眼,目光如隼般盯住了蜀山掌门“前辈以为如何” 完整的元神与活人无异,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心思,能伪装可骗人,但残缺的元神却只是一缕神识,除了说出真相,并没有其他能力。 祁连掌门忍不住开口道“明月长老真为兵解莫不是蜀山掌门记错了什么现在好了,由正法长老主持公道,有什么想要对峙的,也方便一次问清,以免门派内生出罅隙。” 苍山、鸿元等门派立刻纷纷应和。 “询问一下也无妨,”最终,黎稚道,“早些找到真相,以免影响盛会。” “你诈我”蜀山掌门看向风疏痕,脸色有些僵硬。 风疏痕含笑“前辈言重了。” 此刻,所有人才明白,原来蜀山掌门被算计了。 兵解与自戕不同,起元后的所得结果自然也不同,蜀山掌门一口咬定明月孤乃兵解夺舍,先是拒绝起元,但又因为夺舍后元神所说证词并不能全部当真,所以放松警惕,默许了正法长老这样做 结果元神一现,竟是残破不全的。 看来事实与他所说,应当出入不小。 一念至此,大家再看向蜀山掌门时的眼神,难免起了变化。 难道他堂堂一派之主,却真如这小弟子指控一般,杀人夺位,还曾是禁地重犯吗 “明月孤前辈,”风疏痕道,“眼前此人,你可认识” 随着问句,那摇摇欲坠的元神缓慢抬头,对上了蜀山掌门。 二人目光相交,能看到后者身上的慈爱和仙风道骨,缓慢转为了僵直。 “不认识。”她道。 这回答令所有人皆是一怔。 闻言,蜀山掌门放松了神情,冷冷勾起嘴角“正法长老可闹够了” 他怒然道“昆仑竟叫一个黄口小儿担正法一职,还在摘星宴上动用禁术,只为让我这一门之主与一个死人的元神对峙,是否太不理智” “这样一说的确,”鸿元紧跟其后,转了口风,“正法长老过于草率了。” 风疏痕不慌不忙道“这只是第一个问题,如果一个问题就能窥见真相,那这事实未免也有些过于草率了。” “你”鸿元掌门一时无言。 “前辈,你真的不认识”杳杳皱起眉,询问明月孤的元神。 明月孤不语,显然与之前答案相同。 杳杳知道元神是无法筛选自己的记忆的,因果一概不再记得,只能回答出既定事实的正误,同一个掌门,厉音柔认得出,明月孤认不出。 只有一种可能。 蜀山掌门身上有伪装。 而且他的真面目,恐怕是明月孤见过,厉音柔没见过。 所以明月孤的元神才会在面对这个身份时,对不上他的脸。 因为这张脸本来就是假的。 杳杳此时心思转得很快,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脸颊,只见蜀山掌门的皮肤肌理均是严丝合缝的,但却唯有颈侧,有一条细微的红线,犹如血丝,不仔细看并看不出。 原来风疏痕不慌不忙,拖延了所有人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她发现此处。 一念至此,杳杳立刻道“绯宫何在” 照羽身侧倏然出现了一个长发逶迤的青衫女子,神色阴森森的,仿佛某种冰冷潮湿的爬兽,下颌和锁骨处甚至长有鳞片。 杳杳下令“破他伪装” 蜀山掌门原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本还在暗中自喜,此刻陡然发生的转变却让他猝不及防。 听到杳杳一声令下,他立刻抽身后退,然而剑风起,竟阻了他的退路。 导致蜀山掌门并未能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那叫绯宫的女子倏然近身,一张无限美颜又诡异的面孔放大而来,而后在他面上轻轻一吹 紧接着,他自以为完好的伪装顷刻间片片碎落,露出了本来面貌。 这个转折让所有人都有瞬间的无措。 在场众人有人见过他的面貌,立刻认出“无声起” 三字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此人罪行累累,多年前便掀起过仙门罪事,甚至是四境的战争。在照羽尚未统领东南两境时,东境大片广袤的土地,便是由这无声起所在的金殿魔域所控制。 然而他失踪已久,很多人原以为此人作恶多端,早已被惩戒死去,却没想到是被关押在蜀山禁地之中。 “竟然是这狗贼”蓬莱掌门看来与此人积怨极深,长剑出鞘犹如龙吟,“看来事实已无需多问,杀了他便是弟子退后,我亲自来” 见状,鸿元苍山等门派的掌门也不再多说,纷纷掠阵起势,对上了无声起。 仙门之主同时动手绝非常见之事,弟子们也不可擅自插手,于是所有人纷纷退回了乾元殿内,静观其变。 风疏痕燃了符纸,发觉明月孤的元神看到无声起的瞬间,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刻骨的情绪来,像是恨,又不完全是恨。 她嘴唇翕动了两下,缓慢抬起手,像是想要触摸这个人。 “这一战,需交给厉音柔,”风疏痕低声道,“前辈先去歇息吧。” 听他如此说,明月孤轻柔地点了点头,随着符纸燃烧成飞灰,她身形逐渐变淡了,而后犹如一缕烟雾一般,消失在了厉音柔的身上。 明月孤一旦消失,厉音柔立刻猛然抬头,神智清明。 “这个人,我来杀” 说罢,少女手中三枚符咒拈起,直指无声起的胸腹。 此人冒充蜀山掌门多日,然而什么都能骗人,唯独剑意和剑法不会,可是半年时间以来,竟未有除去厉音柔外的另一人发觉他的不对,可见其城府极深。 若非厉音柔与明月孤能默契的按兵不动,一直等到摘星宴才发难,恐怕也会遭他毒手。 然而无声起纵然不如蜀山掌门剑法高超,但也绝对是一位合的修者。 只是与众人不同,他是一位少见的魔修。 所以在三门掌门围攻之下,他还能勉强脱逃。 可厉音柔念着平日里师父的好,下手愈发招招致命,招式间竟然隐隐冲开了蓬莱掌门的剑意,纵然没有明月孤的意识加成,厉音柔也是蜀山非常出色的弟子,手下雷霆万钧,毫无滞涩。 无声起躲过她灌注风雷的一招,低低冷笑“你却不如你师父善良。” “我师父就是太善良才会被你蒙蔽”厉音柔几乎声嘶力竭,“若非你骗她,她又怎么会自戕如果不是我看到了那一幕,保留她的元神,现在便无人能揭穿你的阴谋了” 她三张符咒齐燃 “无声起,你冒充蜀山掌门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从喉咙中逸出一丝诡异的笑,而后疾退几步,哪怕是燃着的符咒已经将他的衣袍点燃也毫不在意,身后已是万丈悬崖,但无声起仍在后退 “我要送四境一份大礼。”他道。 说着,无声起又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即将坠入深崖的那一瞬间,一股剑风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立在了他的身后,竟把他几乎下坠的身形猛地向上抬了抬。 无声起一怔,厉音柔如影随形的三张符咒分别贴在了他胸前三个穴位上 他下意识扯去两张,然而第三张却没能来及。 瞬间,那张符咒直接炸开 轰一声巨响,无声起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胸腔几乎似是被由天而降的铁锤砸穿了一般,他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在脑海一片轰鸣声中,看向了剑风的方向。 杳杳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绡寒泛着冷光。 她一剑,便又直接阻开了无声起的去路。 后者刻毒地看着杳杳,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然而趁着无声起捂着胸口,暂时不能反抗之际,三位掌门再起,蓬莱掌门看准时机,竟然直接将他按在了剑下。 “你这祸害”他骂道,“此次混入摘星宴究竟为何” 无声起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厉音柔走上前一把抓住对方被火焰熏黑的道袍前襟,怒道“我师父全心全意地信赖你,将你从禁地救出,却落得自戕又背负骂名的下场,你今日必须死” “这不妥,”黎稚此时开口,上前劝慰道,“蜀山长老们此次并未跟随,此人可以暂且关押到昆仑的水牢中,等蜀山人来,大家商讨后,再做定夺。” 厉音柔眉头紧锁“但他害死我师父” “没有人无视他所犯罪孽,”黎稚道,“但此刻绝不是自行处理的好时机。” 听闻此言,风疏痕轻笑出声。 杳杳立刻察觉到了这声笑中的讥讽。 无声起喘了口气,随即又吐出一口血。 蜀山现在已无掌门,但是既然昆仑剑峰峰主如此说了,其他门派也不便再有意见,厉音柔思忖片刻,只好咬牙答应了。 而后她看向风疏痕“风长老,我” 风疏痕抬眼看她。 “能否让师父的元神与我同在” 此乃逆天损身之外道,她话音未落,周遭修士们便齐齐不赞同起来。 “她的元神会暂时停留,”在一众并非善意的目光中,唯有风疏痕耐心解释,“但终将离开,明月孤前辈身死,这是无法逆转的,你唯有节哀。” 厉音柔沉吟片刻,最终认真道“多谢风长老。” 说完,她行礼一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观了这样惊心动魄的闹剧一场,乾元殿外的众修士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此刻发觉妖主仍在此处,于是纷纷夸奖起了杳杳。 “刚刚那一剑真是犀利,稳、准、狠皆不差,哪怕元君在也要称赞一句” “下令时更是果决,小小年纪,未来不可限量” “剑法超然,五行术流转自如,这百年间还未有如此天资的双修者。” 照羽并不理会,而是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杳杳,来。” 她抬头,不解地抓住对方的手“爹” “有些事要对你说,”照羽道,他看了风疏痕一眼,淡淡道,“晚上杳杳在我那边,你不必等她回正法峰了。” 他虽然在笑,但笑中却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杳杳回首看向仙门百家的表情,发觉他们均是神色各异,古怪至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胜者摘星15 “要我回玉凰山”杳杳不解地皱起眉,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爹, 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回家啊” “今天一事,你看出了几个问题”照羽并不正面回答。 杳杳一怔。 问题 今天的事有什么问题 不就是洗清了明月孤的冤屈, 将无声起关押了吗 见自己女儿一副茫然模样,照羽并不意外。 毕竟她自小被保护得极好, 又心思纯良豁达, 并不愿意将人往坏了想,所以察觉不到,也是正常的事。 妖主笑了笑,剥了一小碗炒好的瓜子,递过去。 “第一,明月孤身为丹修, 竟能轻而易举启动禁术,释放重犯,证明蜀山已无看管禁地的人才。” “第二, 厉音柔被元神所控制, 各家掌门都看出了端倪,但却无一人打算代弟子瞧瞧这对手的情况,证明这些仙门均在怕事逃避,妄图息事宁人。” “第三, 昆仑虽为摘星宴东道主, 却不愿出头解决此事, 反而是被你那个小师叔将了一军才不得不承下来, 证明峰主之间军心涣散,各自为营,并无人可以拿主意。” 照羽脸色冷凝。 “这样的仙门百家,已不适合你。” 杳杳虽然起先没有想到,但照羽这样一说,她却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这段时日间她发现各峰之间关系古怪,以及正法峰尴尬的位置,还有对很多事避而不谈、遮遮掩掩的峰主。 想到自己初到昆仑时凤川的热闹繁盛景象,杳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与照羽口中对仙门百家的失望结合起来。 其实自己老爹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不就一个吗修真界要完。 她想了想,说道“可是昆仑弟子下山时,仍被人爱戴尊敬。” “杳杳,你难道指望一只蚂蚁可以窥见树冠上的虫蛾吗”照羽反问,“四境普通人平日里面对的是什么,他们从何得知仙门盛衰” 看着女儿眉心微蹙的模样,照羽伸出手抚平那道痕迹。 “大厦崩塌,我亦难回天。” 杳杳沉默不语。 她身处桃峰,师父和小师叔就如同一把看不到的伞,将一切恶意挡住了,杳杳虽然见过一些,但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此时想想,都是先兆。 很多事情早有端倪,比如横跨两境的昆仑却臣服玉凰山,比如他们在桃峰时的种种不公待遇,比如黎稚在试剑会时对风霭的缄口不言。 瞬间这一年中的事情丝丝缕缕串在一起,杳杳心思电转。 她忽然想到铸剑室的那个空缺,峰主、长老所有淘汰下来或是生前最后一把剑都会挂在那里,然而却无风霭的。 小师叔打造的那把,应当就是他兄长的剑。 杳杳忍不住道“是不是风霭过世之后,仙门百家便像现在一样了” 妖主点头,提起故人,他眉宇间浮现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就算是吧。” 杳杳从未见过照羽如此,不由得好奇“那风霭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言难尽,”照羽回答道,“我从未见过他那种人,不讲理到极致。” 在妖主描述下,杳杳发觉,风霭是个几乎公正严明到冷酷的正法长老,他鲜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从来都是冷静而缜密的。比起人来说,他更像是一个神,用自己的骨髓和血肉,无私地守护着昆仑神山。 “所以我始终没办法相信他死了,”照羽抬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死” 杳杳好奇道“当年他有什么旗鼓相当的对手吗” “能被他称之为对手的,就只有你爹我了,”照羽叹息道,“风霭不只是昆仑的全部,更是整个仙门的支柱,也是因为他的离世,四境变得越来越无趣。” “那”杳杳眨眨眼,试探性地凑过去,“东境王呢他好像也很厉害。” 照羽听到这三个字,脸上露出稍显惊讶的神色,他转而笑盈盈地问“看来你出门这一年,听了不少事情。” 杳杳“嘿嘿。” “他没什么值得说的,”妖主把玩着杯子,淡淡道,“东境王是药谷前谷主的旧识,但其真实身份是烛九阴,能让人起死回生。” “不过他很早就死了,就是因为那无声起在当年挑唆四境仙门围攻他。烛九阴现世乃不祥之兆,修者必杀之,但这些人自己没本事,便推崇风霭去杀。风霭为守护四境,自然无法推辞此事,二人正面对抗,都受了重伤。仙门百家见此,纷纷围上去,捡了风霭的剩,将东境王诛杀。” 回忆起往事,照羽并无喜怒,但语气中却有淡淡的缅怀。 “他是个好人,只是我没能妥善处理此事。后来东境王和药王谷前谷主葬在一起,就在禁地里。南渊认识,若你想拜访一下先人,可以与南渊一起去。” 杳杳道“他们和爹关系很好吗” 照羽笑道“一言难尽,算不得好。” “但也不能说不好”杳杳试探性地问,“他们应该都是好人吧。” 照羽犹豫了一会儿,却并未点头“只能说南渊养得还不错,还有你身上这颗游香,便是他二人送的。” 闻言,杳杳一惊。 “那我岂不是岂不是将南渊师父的遗物,又扔回他口袋里了” 照羽似笑非笑,并不答话,欣赏女儿骤然转变的脸色。 “我得赔罪,”杳杳道,“他一定生气了,居然还在安慰我。” “暮春时的祭祀节日,你陪着南渊去禁地的墓室看看吧,这么多年了,他独身在药王谷中,怕是也没去给东境王和师父上过坟。” 杳杳立刻点头“一定。” 她回味着照羽刚刚的话,忽然笑嘻嘻地说“爹,你不是总说要用烛九阴泡酒喝吗” 照羽笑道“用那傻子泡酒我玩笑的。” “这人傻了点,不过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当初和风霭正面对上,硬是又撑了三年未死,他们谁也杀不死谁,所以我也对风霭的死存疑。” 说到此处,妖主目光中有淡淡的焦灼。 “杳杳,回家吧。” 父亲很少用如此低落的语气说话,杳杳心中一阵难受,但却隐隐抗拒着,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脑海中皆是对方刚刚所说。 犹豫片刻,她敛了笑,轻声道“爹,你觉得此刻的仙门,是一趟浑水吗” “如果仅仅只是一趟浑水,我还不放在心上。”照羽道。 昆仑前正法长老身死、八峰各自为营、仙门百家分散混乱、无声起离开禁地,此时看来,唯有玉凰山尚且安全。 妖主看向自己的女儿“只怕不止这么简单。” 杳杳想了想,仍然摇头“我还是不想走。” “摘星宴已结束,你拿了第一,为何不走”照羽询问理由,“莫非是因为那个风疏痕” 此言一出,杳杳一怔。 她反驳不出来。 一念至此,杳杳的脑子瞬间变得有些混乱,她此时意识到,她与风疏痕之间存在着摘星宴时摘星的约定,但是现在她做到了,这个约定也到此为止了。 如果回到玉凰山,他们之间也并不存在任何未完成的事情。 她不语,居然有一丝烦闷。 “不是,”杳杳忍不住否认,“与小师叔无关。” 照羽并不相信,但也不戳破女儿的言不由衷。 看着对方的神色,杳杳不由得想起接到玉凰山信件时爹的模样,千万妖族、两境之事多数都要经他之手,纵然照羽已是一位明君,但却仍不能面面俱到。 尤其是在平衡山中人族和妖族这件事上。 简单来说,便是玉凰山的长老与自己女儿之间的矛盾。 想到这里,杳杳沉默良久,最终道“爹,山中的长老们并不喜欢我。” “所以呢”照羽眼风扫过她,神色有几分不悦,“别提那几个老东西了,难道你还真因为他们的偏见而打算不回家” 他道“我是玉凰山的妖主,山中事务,还是我说了算的。” “不,我只是不想你为难,小的时候不懂,以为吃吃喝喝,玩乐打闹便是生活的全部事情。但在昆仑这一年,我见过了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更明白像你一样身居高位有多少无可奈何,”杳杳认真道,“我想变成匹配自己身份的人。” 闻言,照羽神色软了下来,他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其实你不必,怎么样爹都可以让你永远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爹这么认为,是爹疼我,”杳杳道,“我若是这么认为,那就是不孝了。” 这话将照羽逗笑,他问“所以你打算留下” “起码不是现在离开,”杳杳想着,“只是摘星而已,我觉得我并未使出自己的所有本事。” 照羽不语,他仔仔细细打量着一年未见的杳杳。 昔日顽劣淘气的女儿身上忽然多了某种稳重沉静的气质,犹如她在摘星宴时的表现一样。握着剑时的模样,竟然隐隐有了一种令旁人难以忽视,更难以模仿的风骨,犹如宗师一般。 “谁说我女儿不是玉凰山的凤凰呢。”照羽含笑。 话已至此,便是妖主松口了。 杳杳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爹,这次你不气吧” “气能怎么办,现在我若是对上你,恐怕想要赢也需要费些力气,”照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与其费力气将你制服,不如随便你。” 他道“看来你那小师叔,对你影响实在不浅。” 杳杳此时也正色起来,认真而钦佩道“小师叔是非常厉害的人,我在洄河时遇见了洪水和瘟疫,他一剑退水不说,还替我帮了一位老婆婆,将她救了。若是换我来,一定无法想到周全的办法。” 照羽扬眉“哦” “是真的,在峰中我们四人各有所长,但无论是谁,都能向小师叔请教。” 照羽点点头“这几日接触下来,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长老。” 杳杳嘿嘿笑了两声,显然很自豪。 “那南渊呢”照羽忽然问道,“二人差不多大,你觉得谁更好” 杳杳一怔,敏锐地抓错了重点, “爹怎么知道小师叔和南渊差不多大” 照羽道“风疏痕身上那络子,我在风霭身上也见过,恰是他二十四岁那年。” “原来如此,”杳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并未直接回答照羽的问题,而是打了个哈欠,困倦道,“爹,今日都这么晚了,不如先休息吧” 照羽见她不答,也不追问“好,我送你。” 二人走出偏室,已是后半夜了。 夜色很清朗,一轮孤光明月悬挂在天空中,衬得天色如墨般漆黑。 有风轻柔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杳杳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真好。” 昆仑山特有的雪寒涌入鼻腔,让她刚刚有些困倦的感觉稍稍减弱了一些。 然而身旁的照羽却并未露出笑脸,妖族敏锐的直觉,让妖主在这无比安逸的月夜,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杳杳在他身边多年,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她神色一变。 “爹,好静。” 昆仑万物,鸟兽虫蛾。 竟然无一发出声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胜者摘星16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的是翎翀。 她原本在妖主偏殿外随时候命, 但却忽然间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妖族的嗅觉极为灵敏,类似游香的气味只有他们可以闻到, 翎翀尤其如此。 且她的原型本就是一种羽毛带毒的鸩鹰,于是在此刻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时, 翎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毒的香气。 想到这里, 她立刻飞身离开剑峰, 去往上空,巡视整个昆仑的情况。 群山漆黑, 万物寂静。 “糟了。”翎翀低声道。 此刻, 除去香气之外, 她还闻到了令人难以忽视的死气。 事发突然,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玉凰山群妖都发觉了不对。 照羽立刻命下属迅速将中毒修者全部集中在乾元殿中, 由翎翀逐个检查。而此时昆仑山中伤亡惨重, 那些修为略深的修者在这如此诡谲的毒药之下尚且能保护住自己, 但有些修为过浅的弟子, 大部分已经毒发死去了。 杳杳完全慌了, 即刻御剑到了桃峰,发觉师父几人无知无觉地昏着, 风疏痕则正在他们身边闭眼调息。 “小师叔”她几乎是扑了上去, 抓住对方的袖口, “你也中毒了吗” 风疏痕此刻脸色极差, 苍白的几乎有几分透明, 连嘴唇也是淡淡的紫色,他虽然神色并未显露出痛苦,但杳杳却可以感受出,对方此刻正在以自己的修为极力压制着澎湃的毒性。 “你、你还好吗”杳杳仰起头看着他,眉头紧锁着,满眼都是惊慌。 睁开眼,风疏痕见是还在活蹦乱跳的杳杳,便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无妨。” “怎么可能无妨呢,”杳杳急得不知所措,伸出手,指尖一亮,想以自身的修为替对方祛毒,“小师叔,你现在什么感觉,痛不痛我先试试为你祛毒,虽然不知道毒物来源,但我先替你们护住心脉。” “不必,”风疏痕摇摇头,将她的手推回,“这是妖毒。” “妖毒”杳杳一惊,随即了悟。 妖族以血做药引,乃天下至毒,而人却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所以纵然万千修者齐聚昆仑山,却也无法提前预知此事。 “怪不得妖族没事,怪不得我也没事”杳杳低声喃喃,下意识抓住了风疏痕的手,感知到犹如冰雪般的冷意,“小师叔,我爹已经命翎翀去查了,现在你们随我到乾元殿,所有人都在那里,南渊一定有办法的你还撑得住吗其他人如何了” “暂时还好,”风疏痕道,“灵佼修为较浅,我替她控制了一部分毒素,其他几人尚无大碍。” “好,我们现在就走。”杳杳立刻伸手搀住对方的手臂,刚要起身,却被拦住了。 风疏痕看她,目光中神色讳莫如深“杳杳。” “怎么” “妖族擅自制毒,自现任妖主继位以来已是不许,现在蓦然现世,肯定有问题,”他道,“你要小心。” 杳杳看着对方的神色,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 风疏痕露出笑,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一顿,转为拍肩“去乾元殿吧,我想妖主应该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然而此刻的乾元殿内,也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妖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这可是妖毒”黎稚尚有神志,与昆仑众峰主和各派掌门靠在一旁,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纵然这些仙家掌门修为深厚,但却也在这霸道的毒素下难以起身。 照羽不答,反而是翎翀道“黎峰主,你们中毒已有一阵了。” 经她检查,毒应该是在摘星宴第二场时下的。 那里的勺型地形再加上由东往西的风,穿越峡谷,能让出云台上所有修者无一幸免,然而此毒虽然毒性猛烈,却有一定的潜伏期,若是施毒人不以灵力催动,短时间内便不会爆发。 翎翀这样一说,众人想来,此事应当与无声起的被抓有关。 “竟是那无声起”蓬莱掌门猛地一拍地面,妄图起身,却又被剧痛生生按了回去,他呛咳着,几乎语不成句,“若我解毒,定将他千刀万剐” “那么无声起现在何处”黎稚问,“在出云台上下毒,那么看守的弟子,想必也已经” “我去追他” 殿门处,杳杳与风疏痕并肩站着,眼眸明亮,语气坚定。 而此时的正法长老身姿挺拔,看起来并无异常,若不是脸色较为苍白,几乎看不出他也中毒了。 “杳杳”照羽不悦,“你要去做什么” “爹,”杳杳道,“翎翀和穷奇要留下来替你保护乾元殿,而一般的侍卫又不是无声起的对手,只有我可以去追无声起。” “不行。” 虽然道理的确是如此,但照羽仍紧锁眉头,并不答应。 “此人城府极深,你未必是对手。” “风某一起去,”此刻风疏痕开口,“妖主暂可放心。” 杳杳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小师叔,你也中毒了啊。” “这点轻微的毒素,并无大碍,”风疏痕道,“妖主说的并没错,无声起此人思虑缜密,手段多变,且极为巧言令色,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可是” 杳杳还要再拒绝,可看着对方的神色,她却说不出话了。 此时照羽的神情也和缓了些,毕竟正法长老开了口,他多少还是放心的。 “我已派人去追踪了,你们可以暂时向南,只要一有下落,妖族立刻可以嗅到游香,回来向你汇报。” 然而正当几人将此事排布妥当时,巫南渊也到了。 他一来,整个乾元殿的气氛顿时变了药王谷主在此时,无异于救世主。 虽然巫南渊回房较早,但山中的异动他仍然清楚,在听到照羽谈起无声起这三个字时,神色冰冷的谷主眼中倏然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如古井般无波地踏过殿外摞在一处的尸体,走入殿中,看向杳杳。 “没事”巫南渊问道。 杳杳立刻摇头“没事,这点毒不算什么” 巫南渊颔首“那就好。” 说罢他看向风疏痕,淡淡地说“正法长老身中剧毒,虽然可以用修为压制,但却不要轻易催动功法,以免毒发,还是我陪杳杳去追无声起吧。” “无声起并不好对付,”风疏痕提醒他,“谷主能保杳杳安危” 巫南渊冰冷地扯了扯嘴角“他该死于我手中。” “谷主可是已自行解毒”黎稚见他无事,略有些欣喜地走上来问,“也已经将解毒的药方研究出来了吗” 巫南渊并不看他,道“我与杳杳自小服用妖族丹药,可抵御大部分妖毒。若他还有后招,我们也并不怕。” 他的视线越过黎稚,对杳杳道“我们走吧。” 见他根本没有留下来治病救人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免不得惊诧。 “等等”黎稚道,“谷主若是走了,谁来制药,谁来解毒” 巫南渊回过头,略有些嘲弄地看着他“我说过我要救人了吗” 这下,整个乾元殿内满室哗然。 “药王谷谷主不救人你身为药修,难道要见死不救”鸿元门派弟子脾气冲,直接骂了出声。 另有蓬莱弟子也稍显惊诧“仙门百家折损大半,谷主不救人,总要给个理由吧” 更有弟子阴阳怪气道“莫非是谷主也对妖毒束手无策了” “我看是药王谷想逃吧” 还是黎稚率先道“不得无礼” 药王谷谷主与妖主的关系向来被外人猜忌不已,此刻多名弟子出言顶撞,而对方一看便知是个难以相与之人,若是他真的一气之下不打算管了,妖主会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尚未可知。 若真的不再管他们了,那这百家,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那几位跳脱弟子被如此一喝,全数沉默。 照羽清楚巫南渊并不喜欢这些人,但也没想到他打算甩手不管。 “妖主,”大约是猜出了对方在想什么,巫南渊压低了声音,对照羽道,“妖毒现世,此事必有蹊跷,且必与妖族有关。叫一般的属下或是人类去,妖主难免会不放心,所以不妨我与杳杳同去,我定能保护她。” “可救人一事” 就在此时,百草峰峰主扶着红柱,慢慢走上前来。 她声音温柔,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各位暂且不要惊慌,若是想要确定毒因,药王谷主必须找到下毒人,以及这妖毒的制作者,否则单让翎翀一样一样来对,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妖毒的原材和组成极为复杂,我们需要先抓住无声起,否则也很难救人。” 说罢,峰主以一种恳求的目光看向巫南渊“还是要麻烦谷主了。” 巫南渊虽不喜昆仑,却一直以来与百草峰主有过书信来往,常常一同研讨医学。 此时他沉默地看了对方片刻,似乎正在思忖。 事态紧急,杳杳没心思与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弟子吵嘴,她与风疏痕一起将桃峰几人安置好,在修为的输送下,春方远与江啼率动了动,有恢复神志的迹象。 “小师叔,”杳杳道,“我现在就和南渊这就抓回无声起来解毒。” 风疏痕点点头,咳了一声“记得用昆仑剑压制,此人在剑道上与你相距甚远。” “你还撑得住吗”杳杳极为担忧,忍不住想要再输送一些灵力驱散毒素。 “没事,”但后者却笑,而后按住了她的手“等你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不见王01 凤川延边的一隅, 其实已经远远地离了昆仑。 无声起破了水牢一路向南御剑,踏着夜幕一路疾行,却始终难以摆脱身后紧追不舍、如影随形的飞隼。 这是玉凰山专用来追击的死士, 一旦被跟上, 那就是不死不休。 照羽敢让飞隼独身前来, 也是看中了他的本事。 无声起一念至此,眼中蓦然爆出狠意,驭着法器将湖水炸起, 轰然一声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水幕, 妄图能够阻挡飞隼的脚步。 然而后者却犹如一根利箭, 猛地穿越了密不透风的水, 电射而来。 “可恶”无声起顿时以法器相攻 然而飞隼却不与他正面相对, 左躲右闪间, 竟然硬生生拖住了无声起的脚步。 他心知肚明, 飞隼如此,必是因为援兵在后。 绝不能再等了 无声起杀招再起,招招致命,对准了飞隼接连而去。 后者在夜色当中就犹如一道看不清面目的影子, 一身黑衣,连脸上也佩戴着精钢的乌金面具, 只能透过面具,看到他一双被雨幕笼罩一般的双眼。 两人打在一处, 顿时爆出金石之声。 无声起狠, 飞隼更狠。 他不光是拥有着天下第一追击能力的死士, 更能咬住目标的咽喉,让他在短时间内断气,论起凶来,飞隼并不弱于翎翀。 无声起恼怒地催动法器,水牢中的囚禁让他隐隐有了几分颓势。 但就在此时,在漆黑的夜色当中忽然一道雪芒迸现,剑气凛冽,瞬间刺破了二人打斗时的灵力场。 无声起下意识以法器相迎,然而在见到执剑者的瞬间,他面露喜色。 “你终于来了” 后者却并未应声,他以剑意追击飞隼,迅猛无匹,让后者无论怎样疾退都退不出他的攻击范围。 飞隼的速度已是天下第一,但此人的剑更快。 剑越来越近,忽然间,血光迸溅 飞隼立刻如拖尾的星辰一般快速坠了下去。 那人戴着斗笠,此刻微微抬头,沿下的眼犹如凶兽。 “是主上派你来的”无声起道,“我已将昆仑笼罩在妖毒之下,但身份也已经暴露了,下一步又该如何做” 他其实并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出手便夺命的怪人,但对方又实实在在地帮了自己,更何况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无声起别无他法。 后者起先是沉默,而后道“既已拖住了照羽,主上将立刻攻打玉凰山,你做得不错,主上很高兴。” “是吗”无声起倒是并未想到他们的后招,他原以为牵制住了妖主,接下来的目标便是已残破不全的仙门百家,毕竟下了如此大的功夫,不将四境的修仙大势一并拔除,将来他们若是恢复了元气,必将又是一个麻烦。 然而他们这不走寻常路的主上,竟然一个回马枪,打算攻上玉凰山。 无声起问“既是如此,那么昆仑又该如何处理” “事情要一样一样做,”那人慢悠悠道,他眼中闪过了晦暗不明的情绪,语气带笑,“主上说过,攻打玉凰山之前,其实还缺一样条件。” 无声起摸不清对方的意思“什么条件难道是少主的命吗” 他无奈道“我现在甚至不是那小丫头的对手。” “那倒不是,”对方答道,“是一个信号。” “信号” 对方点点头,兜里下的双眼盯紧了无声起“自古出兵,都需要战鼓笛号,进攻玉凰山这么大的事情,没人摔个杯子,不合适吧” 听闻此言,无声起心头漫起了无比怪异的感觉,长久以来的算计和谋略让他养成了无比敏锐的直觉。 就在对方话音一落的瞬间,无声起下意识启动法器,猛地张开法阵,企图保护自己 然而那人却一剑破了法阵。 他修为与普通修者不同,无论是剑修、符修、丹修或是药修,为的都是得道升仙,然而此人却并不是。 魔修为强。 所以想要破了此人的剑招,也只有一条路。 比他更强。 无声起同为魔修,却做不到这点,所以他只觉得自己咽喉处蓦然一冷,紧接着自身原本澎湃的灵力,犹如溃坝了一般在身体中乱窜不已,最终尽数从喉咙处滑了出去。 鲜血泼洒,无声起瞪大了眼睛,没料到自己会死。 “你” 他的喉咙已然发不出声响了,赫赫作响的同时,无声起拼尽全力。 “燕饮山,你竟然” 法阵被毁坏,犹如月做舟楫,撞破了天河,漫天星辰落下一般。 到处都是翩然破碎的蓝色。 “这是主上的意思,”这名为燕饮山的人压了压斗笠,弯起嘴角,心情颇好地转腕收了剑,“谁叫你问我最后的信号呢本想让你死得快乐些,唉。” 说罢,他松开手,目送无声起坠落下去。 然而片刻之后,燕饮山看了看自己指尖,发觉上面有几滴朱色的液体,颜色略浅,并非是血。 随后他意识到无声起刚刚那一下攻击,竟然是瞬间捏碎了妖毒之后的成果,对方看来是打算以命相搏了,却未想到拼不拼命,结局都没差别。 想到这里,燕饮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打算飞身下去收回毒液。 然而远远的,灵力倏尔将至,想必是昆仑的追兵到了。 他立刻收了心思,将斗笠戴正,然后默念咒诀。瞬间,在飞隼与无声起坠落的茂密丛林间,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照亮他兽般的眼睛,最后驱动佩剑,电掣离去。 杳杳与巫南渊赶到时,山火正熊熊燃烧着。 这片树林不远处便是凤川的民居,杳杳来不及想太多,立刻驭水灭火,防止火势蔓延,引起更大的灾难。 “小心。”巫南渊以灵力撑起防卫,一团火撞来,转而被弹开。 杳杳紧皱着眉头“不太对,这地方怎么会忽然着火。” 温度升高,她低头将游香从领口拽出来,游香遇火则香更浓,然而飞隼却并没有踪迹。 “飞隼闻不到游香了,”杳杳道,“南渊,我得灭火,他遇到事情了。” 巫南渊点头,从袖中拿出一道积云符在指尖燃了。 瞬间,云行雨动,漂浮在空中的水汽被倏然聚拢,落下雨来。 杳杳蹲在云舟上向下看,这火由咒法引造,那施咒人离得越远,残存的灵力便越微弱,这火也就好灭多了。 此时雨势一涨,火势立刻就弱了。 “那人走远了,”杳杳道,“我们先去下面查看吧。” 巫南渊点头“好。” 说罢他二度启动云舟,两人缓缓降了下去。 杳杳虽是人类,但却因为与妖族生活多年,故此对他们的灵脉极为敏锐,虽然刚刚落入焦黑的树林中,到处都是燃烧过的痕迹和腐败的味道,不少地方还袅袅冒着白烟。 但就在这一片破败当中,她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一丝妖气。 巫南渊同样也捕捉到了,他伸手拂开乱枝枯叶,而后握住了杳杳的手腕。 “这边不好走,小心些。” 杳杳很是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咬牙切齿道“飞隼不会出事了吧” “难说,”巫南渊道,“无声起是个不好对付的敌人。” 杳杳好奇道“你认识此人” “他与我师父曾经有仇,若是我没记错,就是我师父将他关入蜀山禁地的,”提到此事,巫南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无人能想到,不过十多年的功夫,蜀山竟没人能看住禁地了。” “我很少听你提起师父,”杳杳忽然道,“虽然只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那时修仙,还可成气候。” 听到对方这样说,杳杳忽然想到照羽对自己的叮嘱,和关于仙门百家现今已经没落一事,于是忍不住叹气。 林中燃着这样大的火,他们当然知道原由是何,但那些不曾修仙的人却不知道。 所以他们同样不知道仙门的情况,对昆仑、祁连等仍怀有憧憬。 在入门昆仑前杳杳何尝不是这样 但此刻她却忽然觉得,比起那些被遮盖隐藏的龃龉真相,她所看到的的海晏河清,才不过是冰山一角。 见杳杳忽然沉默,巫南渊侧脸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杳杳否认,“前方有妖气,我们去看看吧。” 巫南渊点头,却并未放开手。 二人在这焦枝丛生的乱林中行走,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总算到了起火点。 这里四散着近乎于无的灵力,因为施咒人已经离开的缘故,这点残余的力量会很快消散殆尽。 不远处横卧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黑衣、乌金面具,杳杳一看之下立刻急了。 “飞隼” 她揪着巫南渊的袖子奔过去,往旁边一看,又道“这不是无声起吗” 此刻连巫南渊也有些茫然了。 按照两人的猜测,这火应当是无声起放的,为了困住飞隼所为,而且将情况往坏了想,飞隼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不是垂死也是重伤,否则不会不循着游香来汇报情况。 但现在看来 “飞隼只是昏迷,但无声起死了。” 巫南渊简单检查了一番,淡淡道“飞隼受伤昏迷后吸入了一些烟,离开此处便会好一些。” 他俯身用灵力控住飞隼胸前的伤口,让血流缓慢一些。 伤势收拢,一动不动的飞隼忽然微微颤了颤指尖,仿佛有着悠悠转醒的迹象。 “伤他的人是想杀他,”巫南渊道,“但却忘了飞隼的心脏生长在正中的。” 杳杳垂着眼睫思索片刻“那么此人,应当不熟悉玉凰山的布军。” “飞隼,”这么想着,杳杳唤他,“你还好吗” 因为灵力的缘故,原本陷入了深度昏迷的死士竟慢慢睁开了眼。 他原本濒死,此刻倏然醒来,瞳孔中还是一派苍白的茫然,过了片刻,才逐渐找到了焦距。 他唇角有血,声音低微。 “少、主” “怎么回事”杳杳问,“是谁伤了你无声起又怎么死了。” 飞隼呛咳了几声,血沫从他口中喷出,纵然避开了心脏的那一剑,但他的肺部却受了严重的伤,也是耽误不得。 “不好,”杳杳见状,立刻道“我们立刻回昆仑” 飞隼竭力摇头“玉、玉凰山” 二人均是神色一凛“玉凰山怎么了” “来人的目的是玉凰山。”飞隼道,他在被那人刺了一剑后纵然伤重,却也能强撑着,保持清醒地攀附在夜色掩映下的树冠上,听清他们的所有谈话。 对方在杀了无声起后,飞隼原本想着带着尸体回去复命,却因为伤势过重昏了过去“那人是一个非常强的魔修,似是姓燕。” “魔修”杳杳一愣,“我还没见过魔修。” 巫南渊皱起眉,低低地说“魔修是一条异路,他们幕强,能提升修为什么都肯做。只是修魔这条路终归没有尽头,是邪魔外道,修者甚少,能不偏离本心者更是少。” 他喃喃自语“怎么会和玉凰山扯上关系” “不行,飞隼不能耽误了。”杳杳道,“快上云舟,我们回去还有玉凰山的事情,要立刻告诉我爹,他此刻不在山中,光凭那几个长老,是不能坐镇的” “等” 飞隼摇摇头“无声起的,妖毒。” “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杳杳一拍自己额头,转身跑过去。 哪怕无声起喉咙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婴儿嘴巴一样的口子,全身的血液几乎流干了,整个人呈青白状,但杳杳还是毫不惧怕地在他身上翻找妖毒的踪迹。 巫南渊将飞隼安置在云舟上,而后回身将她拽起来。 “我来。” 说罢还递了一块手帕给杳杳。 在无声起的手指间,隐约有着琉璃碎屑,巫南渊发现后,立刻将从他指甲的缝隙中找到了几许干涸的妖毒,而后他用银针封存,又取了对方沾满了毒液的法器。 “魔修杀他时,他曾试图用妖毒反击,”巫南渊猜测道,“但却失败了。” 杳杳按着飞隼胸前的伤口“我们也将他的尸体带回吧。” “好,”巫南渊点头“即刻回昆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不见王02 无声起的死讯, 让乾元殿中不少人放下心来。 而巫南渊虽并未正面答应众人解毒,但却也没有拒绝百草峰峰主的邀请,回来后便与百家药修们一同商讨解药。 此妖毒十分诡异, 发作时不仅如被火灼般疼痛难忍, 还对金丹有直接的侵蚀。 巫南渊在制作解前,先调制了一些固本稳元的药让众人服下, 纵然是治标不治本,却也可以暂缓剧痛。 杳杳一回来便到乾元殿后寻找到了照羽。 与她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封传信。 “听说无声起已死”妖主扬起嘴角,“我的女儿真了不起。” 他随手扯下那封书信, 见是玉凰山传来的,忍不住皱眉嫌弃道“一定又是那群长老闲的无事,催我回去。” 杳杳立刻道“爹此事没那么简单。” 照羽一边拆信一边扬眉“怎么” 他信拆了一半,神色骤然一变。 里面并非是信纸,而是一根犹如剑锋般的血色羽毛。 是玉凰山的最高求救信号。 “是魔修杀了无声起,还重创了飞隼, 据他所说,那人的目标应是玉凰山”杳杳急切道,“爹, 信号已到,我们要立刻回去。” “你留下,”照羽改口, “玉凰山有变, 你呆在南渊身边。” “不” 杳杳却立刻拽住了妖主的手臂, 阻止了对方。 她目光明亮锋利,犹如出鞘之剑“我来昆仑学艺就是为了不继续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少主此刻玉凰山有变,我必须与你一同回去,一同面对” 照羽看着她,沉默不语。 杳杳却目光坚定“我来保护玉凰山。” 听到这话,妖主忽然笑了,他回身朝乾元殿走,并朗声下令道“穷奇、绯宫速将云舟驭来,翎翀暂且照顾飞隼,南渊留下解毒,其余玉凰山众人与我和少主一同回山” 众妖齐声“是” “怎么”黎稚等人见此状况,连忙上前来询问。 照羽道“玉凰山有些事情需我回去处理,既然妖毒已经查清,配出解药也快了,峰主暂且不用担心。” 黎稚摇摇头,叹息一声“可惜我辈尽数中毒,不然” 说罢,他呛咳几声,艰难地说“不然也能为妖主分担。” 照羽笑了笑“峰主美意,我心领了,各位暂且好生休养,等余毒清了,才算彻底脱离危险。” 而此时的风疏痕正在原地调息。 巫南渊知道杳杳心系桃峰,未等她说,便将第一份调配好的解药给予了她的同门。 正法长老本就功力深厚,解药入口,余毒竟也跟着一起消散了。 另外几人也悠悠转醒,春方远年纪大了,率先一口乌血喷出。 杳杳立刻冲了过去“师父,你还好吗” “没、没事”春方远摆摆手,用袖口拭了自己唇角的血迹,而后伸手将神识还未回笼的林星垂扶起,“杳杳,你无碍吧” “我不怕毒的,”她道,“这几日你们一定要好好调养,南渊给的药都要按时吃。” 听到杳杳这样说,傅灵佼揉了揉眼睛“你要去哪里呀” “我要回玉凰山一趟,”杳杳不想将山中事与太多人说,便含糊不清道,“有些事情需要我爹处理。” 傅灵佼担忧道“那你还回来吗” “那是自然,”杳杳道,“我们不是约好了夏天去虚无海观玄鲸吗” “别让我们等太久啊,”傅灵佼道,“不然桃峰的花都开败了。” 杳杳点头,认真道“一定。” 此时,风疏痕收回落在无声起尸体上的视线,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杳杳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照羽停下脚步,“为何” “昆仑中人多数尚未解毒,暂不方便相助,但玉凰山若有变,仙门自是义不容辞。”风疏痕扬起眼,直视着妖主,“何况杳杳又是我的师侄,风某已经痊愈,更是没理由推辞。” 杳杳听到这话,立刻眼前一亮“真的小师叔也要和我们回玉凰山” 照羽不悦“杳杳。” 妖主似是打算开口阻拦,但却被自己女儿抢了个先。 “爹,就让小师叔一起去嘛,”杳杳道,“他很厉害的。” 其实关于风疏痕的本事,不用她说照羽也清楚,然而妖主既没想出阻止对方的理由,更不愿意拂了女儿的面子,于是只好淡淡地说“既然如此,就都去云舟上等着,我与昆仑峰主还有些事要说。” 杳杳立刻答应“是” “杳杳,”巫南渊将药丸制好,站起身走来,将一个漆黑的罐子交于她手中,而后温声道“昆仑一事处理完,我便回去找你。” “好”杳杳惦记着爹说的扫墓一事,便笑眯眯地点头,“等你。” 自昆仑回玉凰山,纵然云舟疾驰,也要大约花费一天一夜的时间。 照羽不放心,命十将先行归回,若有险情,随时通报。 杳杳已经许久没坐家中奢华又宽敞的云舟了,此时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还扒在船舷边向下看,完全闲不住。 惠风和畅,日光温暖地洒在身上,将舟上紧张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殿下啊,”沐雨端着托盘走来,轻柔地对杳杳说,“越师傅煮了莲子羹,您来喝点吧。” “嗯我去给小师叔送一份”她闻言立刻站起身,拿了自己那碗就要走。 栉风连忙拦她道“等等,少主还是不要去前舟比较好,陛下在与正法长老谈事情呢,神色严肃,肯定不希望被打扰。” 杳杳好奇“嗯在谈什么,我听不得吗” “男人之间的话题,”盘膝闭目的翎翀此时睁开眼,冷声道,“一定都很无聊。” 几个女孩子立刻被逗得笑了起来。 沐雨忽然凑上来问道“殿下,你那小师叔怎么也一起跟来了,玉凰山除了特定的几位之外,都好久没有人类造访啦。” “我也好奇半天了,”栉风也坐到杳杳身边,小心翼翼道,“但没敢问。” “他说要来帮忙,”杳杳道,“我是他师侄,帮忙很正常吧” “帮忙”栉风撇撇嘴,并不信,“才不正常呢,你们昆仑那么多弟子,谁家出事了峰主都要来帮吗” “是呀殿下,而且这么多年了,药王谷主的帮助你都很少接受,怎么忽然接受这个正法长老的了呢” 杳杳愣了片刻“我有吗” “当然啦,我和沐雨都惊呆了,”栉风道,还不忘补上一句,“而且你听说他要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开心啊。” 沐雨弯起嘴角“我看殿下那小师叔,好像也挺开心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杳杳做了个收声手势。 “一会儿让我爹听到怎么办”总感觉爹不太喜欢小师叔的样子。 栉风连连点头“对对,这种事,通常都是要瞒着长辈的。” 杳杳道“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话了。” “倾尽全力地帮助、毫无保留地依赖、还有不能让长辈知道”翎翀再度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一般代表了二人互相有意。” 对方说这话时杳杳正往嘴里送着莲子羹,闻言险些没呛死。 “咳咳咳” 她一通咳嗽,吓得栉风沐雨连忙冲上来,轻柔地拍背。 沐雨瞪了翎翀一眼“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什么叫有意呀,殿下还小呢。” “就是,”栉风道,“更何况陛下也没同意啊。” “咳咳咳”杳杳呛了半天,怒道,“都给我闭嘴” 三人立刻收声。 “都在瞎说什么呢,不许再讨论了” 她被说得心烦意乱,莲子羹也喝不下去了,随手将碗放在桌角,站起身扔下一句“我回房了”,便有些慌张地离了甲板。 留下栉风沐雨和翎翀三人面面相觑。 “殿下不会真的”沐雨惊愕道。 “快别说了,”栉风瞪她,而后郁闷道,“怎么殿下出去了一趟,非但把谷主丢了,还带回了个别人呢。” 翎翀“唉。” 外面的讨论杳杳自然听不见了,她思绪混乱地跑回船舱里,掀开珠帘,还未走到自己房间,忽然看到侧窗前站着一个身影。 明媚的日光落下来,在他面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想着翎翀的话,杳杳犹豫了片刻,并未上前。 听到玉凰山出事的时候,她的确很怕,而且又是她从未见过的最紧急警示,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推着她慢慢踏入深渊的边沿。 然而风疏痕那句“我与你同去”,让她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 杳杳忽然觉得,哪怕是深渊,只要对方在,那也不过是个能填平的沟壑。 从入门朝试上的收留,洄河的一剑退水,到试剑会上的正法决断,对方每次都能给自己一条可以后退的路,但也从不逼着自己安全退下。 有风疏痕的“保驾护航”,所以杳杳从未怕过什么。 这样想着,她有些出神。 大约是站得久了,那一身白衣的风疏痕忽然转过头,对着杳杳无奈地笑了“等你半天,怎么也不上前来在想什么” “啊,”杳杳有些不好意思,“我忽然走神了。” 风疏痕点头“看出来了。” 两人间一时无话,杳杳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呢” 风疏痕道“随便看看,云舟上风景不错。” “爹喜欢这种在最高处行走的云舟,比一般的要高,所以往往可以掩藏妖族的行踪,他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杳杳踮起脚,手指扒着窗棱,也向外看去。 窗外云层叠盖,无垠的雪白游浪翻卷,刺得人眼睛生疼。 杳杳皱起眉,刚想退远,风疏痕忽然伸手遮在了她的眼前。 “听。”后者道。 杳杳立刻下意识凝神去听。 云舟行处,白云惊落。 风仿佛发出了摩挲船舷的声响。 杳杳认真听着,神情专注。 风疏痕的手虚虚覆在她眼前,被她不安分的睫毛扫到了掌心。 因为痒,风疏痕的手指一动,随即收回了手,然后扶着杳杳的肩,让她转过来看自己。 “发生什么了”他问。 杳杳如梦初醒,扬起眼睛,看着风疏痕。 “小师叔,你为什么要来玉凰山” 风疏痕起先一怔,随即扬起唇角“因为我要帮忙啊。” “可是”杳杳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别的峰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我不过是一名弟子而已,弟子家里出了事,难道还要本峰的长辈来帮忙吗” “因为桃峰与其他峰不同,”风疏痕温和道,“你们的事情,无论是谁,我都会帮忙。昆仑的规矩,在我们这里是不管用的。”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稍微踏实了一点。 但更多的是,则是一种怪异的失落。 原来是一视同仁的。 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奇怪的感觉,然后重新笑起来,很认真地用力点头“我明白啦,有小师叔在,这件事一定会很快解决掉。” 风疏痕察觉到她笑容里微妙的纠结,忍不住问“杳杳,你还好吗” “当然好我没事的”杳杳立刻道,“那先不打扰你啦,我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挥挥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风疏痕却在原地站了良久,看向杳杳离开的方向。 云舟在夜晚走得更快,可夜行千里。 于是第二日清晨,日头尚未破云穿雾,到处都是迷蒙缥缈的白汽,但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在这片云雾当中,法器行至其间,犹如荷塘中月色下的一叶扁舟。 杳杳洗漱过后,与照羽一同站在舟首的位置,看着远方。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杳杳一双明锐的眼睛。与走时不同,那个悄无声息,只敢绕过后山守卫,还扔了珍宝的少主,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正法峰弟子。 她看向前方,表情沉静。 大约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雾气散开,千万郁郁葱葱的叠翠尽显眼前。 丛竹葳蕤,草树知春。 玉凰山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不见王03 四月廿九, 玉凰山兵变。 四月三十,妖主抵达南境。 玉凰山的兵力分散于南境各处, 既需要保护当地的妖族, 更要维持与人类的平衡和秩序, 而主山则由妖族十将中掌一半虎符的权羽将军带兵看守, 但由于兵力不足,在一夜之间被敌军攻了下来。 这三支叛军大约四万人, 以东境半妖和虚无海的魔修组成, 一路势如破竹, 直接打入了主山深处腹地,甚至堪堪触及到了玉凰山禁地。 然而妖族七长老誓死看守, 倒让这群人一时半会儿攻不下。 于是叛军停了。 他们不再和禁地较劲,转头占领了金殿。 玉凰山的兵变让南境与东境人心惶惶。 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在照羽的治理下算得上是物阜民熙、海晏河清,纵然势头已压过了修真仙门,但现今妖主是一个并无追逐权力欲望的明君,这让生活在此处的人与妖都是民乐安康, 百姓平定。 但叛军却打破了这分平静。 叛军的首领自称玄避,是世间第二只凤凰。 这让接收到军报的照羽脸色大变。 “胜芥水牢被打开了” 这是在玉凰山绵延不绝的山脉西南处的水牢,也是另一处禁地。 照羽在位的这段时间,主山的禁地曾被打开过一次,放出了什么无人知晓,且在四境志中已全部抹去, 于是另一处胜芥水牢在此之后, 为了保险, 便多加了五层阵法。 权羽将军脸上有伤,但依旧英姿勃勃,闻言汇报道“在此之前,我们并未听说西南有变。” “权羽叔叔,胜芥水牢是什么地方”杳杳好奇地问,她也算是用十多年的时间玩遍了玉凰山大部分地方的,竟从未听过此处。 权羽解释道“那是西南的禁地,因为法阵的缘故,没有人可以踏足那里。一旦靠近,便只可能被传送出来,而且阵法会消除记忆,所以不小心触及此处的人,也只会以为自己是迷路了。” “原来如此,那里关着的玄避又是什么身份”杳杳问。 因为金殿被攻占的缘故,玉凰山大军退至北侧辅山。这里是往日里消暑纳凉的好地方,更有前妖主的两座名为“蛮蛮”的行宫。 此刻的大殿中,只有妖主十将等人,其余侍从尽数屏退。 照羽思忖了一瞬,让风疏痕留下了。 毕竟可为妖族所用,妖主并不担心这个剑修。 既然所剩皆是可放心之人,照羽便毫无顾虑,直接说了“那里关着的凤凰名叫玄避,是我同胞兄长,一百年前因为他率叛军逼宫,被我关在胜芥水牢至今。” 十将的年纪都不如照羽大,对于当年的宫廷事不算了解,还是权羽率先想了起来“竟是竟是前太子” “是他,”照羽道,“知晓此事的长老都以为我将他杀了,其实没有。” 纵然昔年玄避,就曾率领叛军在照羽继位后谋反逼宫,但今日的妖主并未对自己的同胞兄长金戈相向,只是将他关了,而且一关就是几百年。 听闻妖族秘史,一向沉稳的风疏痕也忍不住略有惊讶。 父亲这样说,杳杳问“那他是如何出来的无声起” “不一定是,”照羽坐在布阵桌前,手指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思索道,“无声起原本是东境极强的魔修,但这蜀山禁地十余年的折磨,足以让他变成一个堪堪可执剑的废人,他没本事从禁地出来,只能是玄避放出的他。” 这下,线索串联,杳杳忽然明白过来。 蛊惑明月孤、出逃、杀死并顶替蜀山掌门、渗透仙门、摘星宴发难、最终被弃如敝履,这一桩桩一件件,其实全部直指玉凰山。 这应当就是玄避许下的诺,指使无声起,让他出面并送死。 想到这里,杳杳不由得皱眉“大伯原来是这样的人。” 照羽瞟她一眼“谁说他是你大伯了。” “嘿嘿,”杳杳立刻吐吐舌头“我瞎说的。” “不闹了,”照羽拂袖,坐于众人前,“十将听令,既然是玄避出逃,那么就以最快的时间集合近域所有兵力,一半夜行军从南坡河床之上子时奇袭,另一半由权羽带兵正面上山,降丘翎翀传信七长老,自禁地向金殿发动攻击。” 他道“明日傍晚,我要金殿重回我手中。” 十将立刻承令“是” 杳杳好奇道“那我和小师叔做什么” “蛮蛮宫没什么好玩的,”照羽道,“你不妨在此练琴” “”杳杳立刻怒了,“爹” 照羽逗了女儿心情转好,勾起嘴角道“我玩笑的,今晚有一重要任务,需要交予你和正法长老。” 杳杳信心满满“一定完成任务” 一年未回家,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因如此原因归来。 杳杳转身望向当初渴望逃离的玉凰主山,看着那里一如既往的郁郁葱葱,叠翠万里,然而此时却有战火深埋,隐而不发。 她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握紧了绡寒。 各人的任务分配过后,权羽领命离宫,杳杳却忽然追上去。 “权羽叔叔”面对这位一直疼爱自己的长辈,她低眉顺眼地认错,“先前我下山时甩开你,还引你去药王谷,实属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权羽起先有片刻怔忡,随即笑道“自然不会。” “当真”杳杳问,“我原以为你会和爹一样批评我呢。” 权羽摇摇头“属下并未怪过少主。” “这样最好啦,”杳杳立刻弯起眼睛,“多谢权羽叔叔,那么攻打金殿的事,就拜托你了。” 在接到对方“定不负所托”的承诺后,杳杳转身离去。 而后她表情瞬间变了,带着困惑和犹疑。 “怎么”风疏痕看出杳杳的变化,原在一旁围观,此时走上前来,几乎是瞬间点破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权羽有问题” “对,有些想不通,”杳杳道,“我得找个人问问。” 风疏痕点头“不妨找与他近日关系亲密的。” 杳杳道“有理” 说着,她招来降丘询问。 后者自回山以来便和杳杳断了联系,此刻重逢,活泼的少年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先别急着叙旧,”杳杳道,“权羽叔叔这些时日可有什么不对劲” 降丘闻言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吧,将军他一切都挺正常的。” “怪事,”杳杳摸摸下巴,“他怎么与我生分这么多” 降丘猜测“或许还在气你骗他”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瞪眼愠怒道“我那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权羽叔叔怎么会生气至今” 降丘转转眼珠“不如属下先去看着将军,若有异常,立刻汇报” “好,”杳杳点头,“记得也要告诉我爹。” 降丘应声离去,但杳杳紧皱的眉头却没舒缓。 “这么重要的时候,任何差池都可能让爹输了,权羽叔叔可不要出事啊。” 备军、集结、整顿。 一天过后,全军待发。 此时的杳杳,正灵巧如鵺鸮一般,趁着漆黑的夜,悄然潜入正峰书房。 今晚将是南侧的第一波奇袭,需等玄避兵力调动后再进入正面攻击。 照羽在军力部署的作战台前叮嘱翎翀“南侧山势陡峭,通常玄避会放松对此处的守卫,但你们在攻入时也要小心。” 在黑衣少女点头应是后,妖主转过身,看向杳杳。 这便是杳杳今晚的任务潜入书房,目标是两只黄金杯。 据说那是照羽的父王与母后所留,重要至极,为了将这两只杯子拿到,妖主甚至在兵力尚未调动齐全的情况下,直接进攻,只为将对方牵制住。 而风疏痕则在书房之外执剑守护。 这个阵法只有精通五行术的人才能破解,杳杳本就是玉凰山中人,进入得毫无压力。 没费什么功夫,便从偏殿走入了书房正殿。 另一边,照羽站在窗棱前,看着月夜,沉吟不语。 室内此时又多出几人,十将中年纪小的几位全部站起身来,恭敬地让新来的几位入座。在照羽掌管东境后,不少原先的妖将便退回后方,让自己的弟子接替了十将的位置,这其中就包括翎翀的师父,青鸟。 “陛下,”一身天水色纱绡的青鸟走来,“你在担心打不赢” 照羽摇了摇头“杀玄避的方法我有无数,不然也不会只将他关起来,想杀随时可以杀,并不只在一百年前有机会。” “那你为何”青鸟有些困惑。 照羽道“不谈我了,说说玄避身边那个姓燕的魔修吧。” “是,”青鸟敛目,“此人自无尽海附近的桑墟而来,自有记载时,他便在此处修炼。而且功法有成,几乎单挑了那边的所有魔修,直到十余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忽然销声匿迹了,再出现时,就成了玄避身边的谋士。” 照羽扬眉,缓慢重复道“谋士” 而后他笑了“怪不得,我说玄避怎么忽然愿意放下身段去接触修士,原来是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陛下怎么想”青鸟问。 “抓,”照羽毫不犹豫,“百年前是我心慈手软,这次不会了。” 青鸟不语,但却有些忧愁。 她跟随照羽时间最长,在对方幼年时期,青鸟便是伴读。 那会儿,这玉凰山的两只凤凰,就已经显露出了他们的不同。 玄避善武,在五行术方面的造诣几乎要高过当初的照羽,但他的弟弟与不同,照羽更倾向于治理与国策。但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一直不错,加之老妖主与妖后又十分恩爱,纵使凤凰一胎二嗣寓意不详,也没人将它当做一个凶兆。 虽然是同时出生,但两兄弟长得并不算很像。 照羽的眉眼更类妖后,而玄避则是如战神一般的刚毅俊朗,凤凰身上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并未有什么体现。 “凤凰同胞,玉凰山这是要出明君了,”七长老之首这样评价道。 昔年的玄避听后笑容明朗,灼灼如昀“既如此,等我继位,弟弟要辅佐我当个明君。” “那是当然,”照羽点头道,“你不爱看的折子就扔给我,我替你看。” 说这话时,两兄弟一同剥着栗子,玄避剥了两颗,分给照羽,另一个颗口中扔“那最好不过了,我一看东境那边的战事就烦,这么多无用的半妖和人,一起平了多好,还省得父王母后忧心,连我们功课都不太检查了。” “原来你喜欢被检查功课”照羽笑道,“真稀罕。” “最近战事吃紧,我糊弄过去的那些父王也没看出,”玄避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真不懂为什么东境那么小的地方,我们打了这么久还没拿下来。” 照羽道“东境地形复杂,半妖数量繁多,加之对妖族的恨意又盛他们的胜利,多半是靠性命堆砌的。” “乖乖归顺了多好,”玄避并不知其中利害,也不明这延续了千百年的种族斗争,直白道,“大不了全部清剿了,再多能多过南境的妖族吗” 闻言,照羽将啃了一半的栗子放下。 “战争的胜利,不能靠牺牲。” 玄避闻言立刻摆摆手“我听不懂谋略策行,总之都听你的。” 端了茶水进书房的青鸟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三人自小厮混在一起,早就没了繁文缛节,因此她毫不避讳地调侃道“你若是全都听照羽的,那不如晚上多吃一盘青菜” “什么”玄避立刻跳起来“你能不能做人” 大约是二人都回忆起了曾经,照羽和青鸟之间有着片刻的沉默,记忆中的玄避明亮、灼热、豪爽犹如昀日。 在南境与东境的战争中,他不仅以五行术克敌,还有一柄雪亮无匹的三尺长刀,无论是东境半妖缜密诡谲的机关术诛杀,亦或是大军压境的千军万马,玄避从未怕过。 那时的照羽并未有任何继位成为妖主的想法,站在父母与兄长的身后,全心全意的做谋策。 只可惜、只可惜。 “陛下也别太过忧愁,”青鸟开口,柔声劝慰,“不会有事的。” 照羽扯了扯嘴角“就玄避那样的性,我关了他百年,这次出山想必就是为砍了我的。不过我的担忧并不是因为此事,我只是痛恨战争。” 青鸟点头“我知道,可是陛下,从上古至今,战争都无可避免。” “是我一直天真,”照羽道,“几百年了,也没能改掉。” 青鸟扬起头,看着对方金红的瞳孔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她忍不住低声道“不知少主现在何处” “应该到我的书房了,”照羽道,“我要她去取黄金杯。” 闻言,青鸟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了黄金杯的用途,她忍不住轻轻捂住嘴“陛下” “我没事,”照羽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罕见的疲惫,“你先退下吧,记得继续查那名叫燕饮山的魔修,剩下的事情,我交给穷奇他们去做。” “是,”青鸟点头,转身离去了。 此时,杳杳破了阵法,正向书房内里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回想着父亲提到黄金杯时略有古怪的神色,她迫不及待想要将此物带回去,然后好好询问照羽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书房的光照极好,穹顶上一共有七个窗口,加上围绕在书房四周的窗棱,月色落入,竟然也让杳杳将室内的一切看得清晰。 她摘下戴在眼睛上的水晶片,运气凝神,将屋内摆设看了个清晰。 这地方杳杳从小便喜欢进来打滚,照羽在此处批阅折子时,少不了被她一个劲儿地打扰。 冬日赏雪、夏季赏花,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加之外面有一片漂亮的荷花塘,偶尔杳杳去摘莲蓬的时候,照羽便坐在外台之上看着她。 于是轻车熟路,杳杳一路摸进了书房的深处。 黄金杯就在书桌下的暗里,此时的正峰应当已经开战了,趁着这个没人功夫,杳杳打算再寻觅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带走的有用之物。 反正小师叔在门口看门,安全得很。 她想得很好,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跑了进去。 然而还未等杳杳想好拿什么,刚一步踏入书房最深处,忽然间,她发现在月色的清辉下,一个人影正站在桌前。 杳杳一怔,站住了。她视力不错,可以看到那人的模样,金红瞳孔,面部的轮廓与照羽有几分相似,但却硬朗许多,周身妖气弥漫,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妖都要强 “你是”杳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抽剑。 但却不是攻击,而是挡 而对方仿佛与她有默契一般,在杳杳拔剑的那一瞬间,对方竟然行风如箭,一招便掀翻了她的剑气 杳杳躲避不及,被直接斜斜打飞到书柜上,而后摔下来,藏书散落了一地。 那人大步走上前,轻轻一踢,绡寒滑出两丈远。 失去了武器,杳杳立刻伸手想要控制室内的草木,然而对方只是一挥手,她那运行流转的灵力便被阻隔了。 这是完完全全的碾压,若非照羽在,还没人能将杳杳的五行术轻易斩断 “你是”杳杳背上一阵剧痛,她被对方拎了起来,二人身量差了不少,对方提着她的领子,和拎着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见此情况,她瞬间悟了,“你是玄避” “哦”那人一扬浓眉,目光锋利“你又是谁你是人” “我、我是”杳杳心思电转,琢磨着要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见她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玄避冷笑一声,手掌运起灵力,似乎打算直接将她打死在这里。 “等等”杳杳叫道,“我是照羽的女儿,玉凰山的少主,你先放我下来” 此言一出,这下轮到玄避惊愕了,他并没放手,看着杳杳的脸,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你是他的孩子竟是个半妖怪不得没有妖气。” 玄避语气古怪,唇角逸出一丝嗤笑“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放你回去的理由” 说罢,他掌风袭来,杳杳刚想躲,只觉得额上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昏沉,倏然昏了过去。 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玄避说道“燕饮山,门口那个剑修,你负责杀了。” 然而此时在书房之外,同时进行的又是另一场打斗。 无需玄避多言,那手握长剑的魔修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书房屋脊上,看向风疏痕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玉凰山靠南,终年湿气极大,故而烟雾缭绕,难见其山全貌。 在燕饮山出剑的一瞬间,那雾气犹如断水一般被忽然劈开了,剑出风起,极为古怪。 “实在不好意思,”他咧嘴一笑,“死后你若能化为厉鬼,便去找玄避的麻烦吧。” 然而燕饮山的对面,风疏痕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停住脚步,眼中划过一丝极为震惊和了然的神色。 但是转瞬,这情绪转瞬化为了狠厉,蓦然盯紧了对方。 燕饮山也是一怔,眼前这剑修原本一副淡泊皎月的模样,但却不知为何,杀意骤起。 但他不怕,抽剑便攻,二人直接打在了一处 “你的剑是何处来的”风疏痕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出手便是杀招他下剑毫无余地,快如疾风骤雨一般,密集而毫无喘息空间地攻了上去。而后拔高了声音,又问一遍,“告诉我你的剑从何得来” 燕饮山边退边挡,虽然风疏痕一时难以杀他,但他也绝腾不出手回击。 “你们昆仑竟还有如此剑修,”他一扯嘴角,笑容中有几分讥讽,“我以为能打的都死光了呢。” 听出对方话中暗指,风疏痕眼底泛红,面具未覆盖的面颊上繁复纹路一闪,犹如一道铺开的蛛网,为他整个人的气质添上了几笔莫名的诡异。 下一瞬,风疏痕运气于剑,飞鹘即刻大亮。 雾气涌动,连空气几乎都被撕裂了。 “烽燧星落。”他道。 燕饮山目光一闪,眼底那一点轻视瞬间消失殆尽,而是转为了另一种更为刻骨的情绪。 他举剑相迎,直接破开了那潮水般的山雾。 “鬯奇云终” 双剑相交,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光亮,灵力遮天蔽日似的四散,所到之处草木虫蛾尽数枯萎死去。 然而两人谁也没能伤对方分毫,他们先是疾退,而后谁也不想终结此役一般,再度对了上去 剑光照亮了风疏痕的眼睛,他瞳仁漆黑,映出燕饮山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疏痕几乎有些失控,“怎么会风霭的剑式,又怎么会拿着他的斩雾” 燕饮山盯着他,半晌,竟然笑了出来。 “你是他的弟弟”他问,“就是那个没用的小子” “正好,”燕饮山继续道,“我来杀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不见王04 “就是你杀了无声起, 然后重创了玉凰山死士,对吗”风疏痕神色冷峻, 挡开对方的一剑, 低声喝问, “那风霭呢” 燕饮山转腕再攻, 并不直接作答,两人剑法旗鼓相当, 所到之处草木卷掠, 几乎是一场浩劫。 在四溢的剑气中, 魔修问道“你今晚在此等我” “果然就是你”风疏痕握着剑的手极稳,但神情中却风起云涌“我本想跟着照羽攻入主山后再去寻你, 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哈,”燕饮山躲过对方的一剑,“是你看出了无声起那家伙的伤口” “只有斩雾才会造成那样的伤痕,”风疏痕道,“你到底是如何得了这把剑的你和风霭的死有无关系” 燕饮山一剑反攻, 讥讽道“现在再问,不觉得有些假惺惺吗” 他道“风霭已经死去十余年了。” 听闻对方吐出兄长的名字,风疏痕极力控制着自己,他脸上的咒文时隐时现,就像是某种栖息在他身体中的危险兽类,正在无声地吐纳一般。 “你是他的旧识, ”风疏痕低声问, “这剑你如何得来” 闻言, 对方的剑一顿,竟忘了收势。 这立刻让风疏痕瞬间得了空档,直接朝着燕饮山的肋下攻去 剑光起,血色一闪。 二人错身而过,燕饮山负伤,但他的剑却毫不停滞,手臂后扬,看也不看,一剑刺破了风疏痕的上臂 “风霭早年间到桑墟平魔修之乱,数次进入修魔地却毫发未伤。多年间,昆仑一直怀疑他与魔修交好,此举有违天道,有违仙门规,可我从来不信,”风疏痕捂着伤口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声线中的滞涩,“其实是事实对不对他认识的那个人就是你。” 正法峰的风霭长老,公正廉明,为人行事绝无半点偏私,然而他在昆仑之中唯一被人诟病之处,便是没能除掉桑墟的魔修。 彼时不像现在,有昆仑剑峰、五行峰领头,天下修士皆以剑、符两道为尊。 在十余年前,昆仑八峰各司其职、各行其道,正道正是欣欣向荣之时。 而那些魔修鬼修,便是大家口中的邪门外道,是要将之斩草除根的,加之那段时候桑墟魔修势头正盛,不得不让正派长老出面阻止,以免将整个修仙界的气氛逆转,让新入门的修者们一味地慕强,却忘了修道,乃是修心。 然而为大家所委以重任、抱以厚望的风霭,却没能将桑墟魔修斩草除根。 他与众修苦战数月,而后退了下来,对众人所说只有三个字“我败了。” 风霭绝无可能败,这是当时所有人的想法。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并不想杀死那些魔修。 然而无论如何逼问风霭,无论是以门规相压,又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都不再接这个任务。 自那之后,风霭变得更加冷硬,他守护的天下苍生中,也有修魔之人。 燕饮山听闻风疏痕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眼中厉色起,大声道“仙门虚伪,满身都是那些条条框框我劝过风霭多次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但他不听,一定要去为所谓的修仙界主持公道,一定要守着他那点近乎固执的原则和底线。” “然后呢”燕饮山反问风疏痕,“他死了十多年,你又在做什么仙门又在做什么” 风霭一直在主持着仙门的公道,但他的死,却多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真相。 听到对方的质问,风疏痕沉默不语。 想起昔年旧事,他再度流露出几分被压抑多年的痛苦。 脸上古怪的纹路衬得风疏痕唇色发白,除去握剑的手仍极稳之外,任凭谁都能看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在看到无声起伤口时,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控制着自己没直接逼问那玉凰山的死士燕饮山的去处,原以为这个魔修就是杀害风霭的凶手,但现在看来,这条他等待多年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此人应该是风霭的旧识,并非杀他的真凶。 毕竟风霭没有死于魔修之手。 风疏痕闭了闭眼,收剑回鞘。 见对方的神色恢复了平稳,燕饮山立于偏殿的屋顶上,露出冷笑“你既然想追查风霭死因,为何今日才开始” “你是他故去后的第一条线索,”风疏痕道,“斩雾,他的斩雾失踪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询问同门,你们昆仑八峰八峰”燕饮山如兽般凶狠,“难道无一人知道真相吗” “不,”风疏痕沉默了片刻“是我做不到。” 昆仑并非所有峰主一心向着大道,他们不仅各自为营,而且还和其他门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牵一发而动全身,风疏痕绝不能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让旁人看出自己在怀疑风霭的死因。 “哦”燕饮山讥诮地笑了,他不明其中缘由,只觉得眼前这人是个懦夫,“我知道了,正法长老身死,你是新的长老。你们昆仑正法峰,公正廉明、清和众生,所以你要替你兄长,继续守着这破规则,是吗” “行,”他狠绝地望向风疏痕,带着对正道的嫌恶和痛恨,“那么换我来,我用十年时间,救了玄避、救了无声起,不为别的。” “我就要看着你们仙门百家,自此凋敝。” 说完,他再度攻了上去“你,就也来当我的剑下鬼吧” 杳杳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她看了多年的惊鸿纹幔帐,身下是熟悉的软榻,连玉枕都是睡了多年的那块。 她琢磨了一会儿,险些以为昆仑这一年的生活不过是南柯一梦。 “醒了”随着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杳杳的意识逐渐回笼。 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她精神一凛,立刻翻身爬了起来。 然而动作太大,额上的震伤还没好,杳杳立刻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还险些吐了。 “哼,孱弱。”那人听到动静,瞧不起似的评价道。 随后,珠帘被掀开,玄避一身黑金的袍子,剑眉星目,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锋刀,大步走来。 “身为凤凰半妖,竟然一掌都接不下,甚至需要半柱香的功夫才能醒来,照羽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 杳杳怒道“我废物还不是你偷袭” 说罢她直接跳下床,冲到对方面前“我小师叔怎么了” 见她如此顶撞,玄避也不生气,而是在窗前站定,很是好奇“你是照羽的女儿” “是啊,”短暂的失去理智之后,杳杳盯着对方的脸,慢慢冷静下来,虽然那个魔修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风疏痕的本事更大,没道理会输。想到这里,她撇撇嘴,看向玄避,“不像” 玄避嗤笑一声,又问“那你娘是谁” “我没娘。”杳杳没好气地说。 她并未澄清自己不是半妖的事实,毕竟不是每一个妖族都像照羽一样,可以容纳半妖和人类存在。 眼前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容易相处的角色,贸然暴露身份,只能给自己添麻烦。 更何况半妖身上有一定几率并无妖气,此类半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被鉴定身份,就算玄避起疑,那也没辙。 想到这里,杳杳的眼神更有底气了的三分“没准我一出生就死了,怎么样” 玄避神色一变“照羽死了老婆” “对啊,”杳杳天不怕地不怕地胡编,身世背景信口拈来,“不仅如此,我都十六岁了还没显露出妖族的能力,多半是废了。从小就在山里被奚落排挤,还有那几个长老,没有一个喜欢我的。我爹说要立我当太子,他们七个人居然说要上吊,就吊死在金殿门口。宁可死,也不能让他们妖族的血统被污染。” 说着说着,她也有些心酸,毕竟这其中有三成,也算是事实。 “看来他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样,”玄避轻蔑一笑,冷声道,“没想到储君竟是个废物。” 杳杳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同时和废物偷黄金杯” “你说什么偷”玄避看她,就好像自己面前的少女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动物一般,“那黄金杯本就是我的,是被你父王抢走了而已看来他在你面前营造的慈父形象很成功,那些龃龉和龌龊,你不知分毫吧” “是吗”杳杳满不在乎,而是歪着头看他“为什么你知道当年的龃龉,还能指使人千里下毒,却连我爹有了女儿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大事,也需要我一出山便要知晓吗”玄避反问道。 杳杳摸摸下巴,猜测道“看来你很器重那个叫燕饮山的魔修,所以在胜芥水牢里的时候,很多情报都是听他说的,故此并不知道照羽有了女儿,也不知道四境因为他,一片海晏河清,对不对” “我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玄避慢慢走上前,俯身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只蝼蚁那样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杀了他,至于他娶了几个老婆,生了几个孩子,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杳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此时明白了,这个玄避想必是被那个燕饮山利用了,看似无声起是接触了玄避才会被放出,实际上一直在中间运作的人,应该是那个叫燕饮山的魔修。 他知道了玉凰山当年的旧事,于是将玄避放出,让他针对仙门百家,而后攻占玉凰山。 只是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杳杳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避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二度伸手,拎起杳杳的领子,将她拎到窗口。 “你要干什么”绡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此时没了剑,卧室里又没有顺手的五行物可以操控,如果他们打起来,那她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想到这里,杳杳挣扎得更卖力“你要是杀了我,照羽肯定疯了找你单挑,你真能打过他吗” “打过他”玄避倏然大笑出声,“他当了我几百年的手下败将,我需要怕他单挑吗” 杳杳心头一凉。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我现在并不打算杀你,毕竟你这种废物半妖的命,就算是扔进丹炉里也练不出什么好物。” 玄避道“我是要你向前看。” 杳杳一头雾水,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靠北,恰离照羽他们所在的蛮蛮宫较为接近,而玄避麾下的军队,也都驻扎在这凌霄楼阙之下,此时看过去,竟然绵延无垠,数不尽究竟有多少。 见此,杳杳愣住了。 玉凰山大军多数外派保护东南二境,驻军地点极多,而本地军队却因此被削弱了。 也就是说倘若二军相交,照羽的胜算并不大。 见杳杳脸色变了,玄避饶有兴趣地观摩了一会儿,朗声道“等一会儿燕饮山回来,提着你那小师叔的人头,恐怕你的表情会比现在更精彩。” “哦”杳杳回敬“那如果是我小师叔提着燕饮山的人头呢” 玄避先是一怔,随后竟然大笑“口齿伶俐,可惜本事跟不上。” 他道“那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还给他。” 说着,玄避从上至下打量了杳杳一番,然而看到她衣领上的獬豸纹时,他的神色骤然一变。 杳杳从昆仑走得匆忙,加之要黑夜中取黄金杯,便没换衣服。 将对方目光不善,她稍稍安心了一些,此人果真不喜欢人类,还好刚刚没说实话。 “你入门昆仑”玄避不悦道,“你的师叔,也是昆仑人” “不行吗”她反问道,“现在四境和平,人与妖融洽相处,我昆仑山学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你这是自跌身价,”玄避却有些愠怒道,“你可知那些人类都怀着什么心思当初东境生乱,那些叛逃玉凰山的妖族与人类结合,产下半妖,让他们永生永世恨着自己故土,转而投奔人类。但他们也不是能被人类接纳的,因此战火连绵,民不聊生,都是他们自找的” 杳杳看着对方的神情,忽然道“大伯。” 玄避骤然一怔“你叫我什么” “大伯,”杳杳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啦” 玄避敛了怒意,转为一丝不自然,但语气仍然冷然生硬“照羽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脑筋不灵光的女儿,竟然对着敌人喊大伯,你还指望我能将你放回去吗” 杳杳靠在窗边,目光扫过凌霄楼下的千军万马,淡淡道“你就算此时此刻杀了我,也是我爹的亲哥哥,也是我的大伯,怎么,还不能叫了” 玄避被噎得一时没能回答,瞪眼看了她片刻,最终一拂袖,扭头不再看向那边。 杳杳却笑嘻嘻的,表情得意。 “你与你爹,真是像。”最终,玄避这样说。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爹”杳杳继续问,她在对方的言语间察觉出了他们感情中细微的裂痕,那不是什么毫无转圜的刻骨仇恨,反而像是遗憾,或者说是彻骨不甘,于是不由得好奇发问。 但很显然,玄避已不打算回答了。 因为就在这时,大军的北方倏然火光通天,直照得整个玉凰山天色大亮,犹如白昼一般。 玄避看着直面攻入的军队,脸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好像并不慌张。杳杳心知这一定是照羽的人来了,但却意外于自己这个大伯的淡定,毕竟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为何此时却是一副不慌不忙,胜券在握的模样 然而就在杳杳好奇的档口,玄避忽然开口“照羽正面进攻,让我有点意外。” “嗯”杳杳问,“为什么,不该正面吗” 玄避低头看向她,冷笑道“你爹是个战术奇才,又怎么会贸然正面攻入,是要硬碰硬吗” “那”杳杳偷偷看他,“怎样才算是他真实的水平呢” “你在套我的话”玄避移开视线,“告诉你你又怎么会理解。”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忽然有了几分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这个玄避的战术方面是不如自己老爹的,否则就以他现在的泰然自若,没道理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一个“废物”,避而不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不知道照羽会如何安排。 然而正当她琢磨的功夫,忽然有半妖倏然而至,对方岁数不大,妖族的特征甚至还未褪去。他直接从凌霄楼的窗棱中翻了进来,单膝跪地,语气有些慌张道“主上,照羽大军已经从正面攻上来了” “我又不瞎,看见了。”玄避摸了摸下巴,“怎么,你表情不太对。” “不止正面,还有南侧,妖族的一支军队竟然趁夜奇袭,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金殿了主上,您现在必须立刻下令排兵布阵,不然金殿很快就会被打下来” 闻言,玄避眼中漾起一丝微光,他似笑非笑“只有这样” 半妖不明其意,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那么照羽又在什么地方他是跟着奇袭的十将,还是做了大军的压阵”玄避又问。 杳杳道“你猜呢” “我猜他在军后,正看着我,”说此话时,玄避走到窗前,望向那如在夜色中奔袭的野兽一般的玉凰山军队,目光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多熟悉的场景啊,百年前我也是这样,压阵而来,直逼金殿。” 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缅怀,下一刻,弯刀自他袖中亮出,锋锐无比,竟然如雪般刺目。 玄避拂袖,转身欲去。 “你留下看着玉凰山的少主,我去会会照羽。” 那半妖立刻慌张应是,然后强自一脸镇定地看向杳杳,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不要耍什么花招” 杳杳等玄避离开了,抱着手臂,由下至上打量这个半妖,直到将对方看得近乎毛骨悚然了,才倏然一笑“我当然不会耍花招,玉凰山一诺千金,我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 而与此同时,夜色中的第六百招,风疏痕仍然没能与燕饮山分出胜负。 二人都受了伤,风疏痕白衣上有斑斑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对方的。 天光微明,风疏痕越打越陡然心惊。 “是不是有些奇怪”燕饮山一剑逼退他,笑意盎然,却绝无善意,“你那偷偷溜进去的小弟子怎么如此久了也没出来”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果然提及风霭,你便什么也不顾了。” 风疏痕神色骤变“杳杳呢” “死了,”燕饮山道,“或者在死的路上。玄避发现她了,一个关了自己百年的血仇的女儿,你想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飞鹘与斩雾即刻相交,金石声顿起。 “姓风的,你们风家向来喜欢玩正道虚伪的那一套,为了维护所谓的秩序和平和,甘愿牺牲自己,就连风霭那家伙也不例外。那今天让我来教你做个决定,”剑身上紫色光辉一闪,燕饮山躲过风疏痕的杀招,已然一退三尺远,眼见着就要离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魔修大笑,“你不是想知道这把剑如何在我身上的吗那么我告诉你” 他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但你小师侄必死。” 随着对方的话语,风疏痕的神色一分分冷凝起来。 “我想你来玉凰山并不只是为了帮忙吧倘若妖族易主,一旦危及到了四境,你会立刻拔剑相向,无论那时坐在妖主之位上的人是谁。”燕饮山道,“所以你那小师侄,也不过是你追寻真相与平衡路上的一块小小石子。” 说完,他再退,语气讥讽。 “风长老,且让我看你如何抉择” 燕饮山话音未落,半空中竟然一声啼鸣,响彻天地。 东方泛白,两军开始交战。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凤凰的身影,周身金红绚烂,犹如神谕一般。随着它犹如利箭般飞来,另一道影子猛地迎了上去。 此时在玉凰山上交战的所有士兵都看清了,那是另一只凤凰。 传说凤凰一生只有一胎,若是同胞降生,则视为不祥之兆。 眼下,这纠葛了百年的天地间唯二的凤凰,终于在他们之间充满漫长时光空白之后,再度交战。 在这今生极难得见的奇景面前,风疏痕霍然回首看向金殿。 那是杳杳消失的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不见王05 “照羽, ”玄避一亮长刀,“多年不见了。” 后者看着眼前的兄长, 金红的瞳孔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王兄。” 听闻对方喊自己曾经的称谓,玄避大笑,一拍刀柄转腕握住,飞身上来就是劈天般的一砍“百年已过你是不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从那可恶的胜芥水牢中出来” 照羽后撤躲过这一刀, 运灵力以五行术生生架住了锋利的刀刃。 “我的确很意外你能出来,”他道, “还打扰了我女儿的摘星宴。” “女儿”玄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等冷心冷肺之人,居然还真装成了慈父恐怕经年累月地哄骗那个小姑娘, 恐怕连自己都骗过了吧” 听闻此言,照羽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而后转守为攻。 “罢了,送你重回水牢, 我再为她办一次,到那时你就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在骗。” “而这次,我会要你的命,还有整座玉凰山” 玄避见他开始进攻, 更是兴奋起来, 卯足全部全力, 一刀劈了过去 天地间唯二的凤凰对战, 周遭草木转瞬枯萎塌陷, 所至之处焦黑干涸,近乎浩劫。 他们几乎代表着妖族最强的力量,这一战,称得上旷古绝今。 “没见过吧”看着窗外久久不能散去的烟波,和天底下只有顶级术法才能闪过的炫目光芒,杳杳回首对半妖说,“是不是觉得很壮观” 随着问句,被波及到的侧峰轰然塌了一半。 前方的战火很快南移,看得出是叛军更强一些,正在推着玉凰山大军回到蛮蛮宫。 在地动山摇间,这半妖看得瞠目结舌,他知道妖主强,也知道玄避强,却不知道他们二人交战,竟然是这样一幅天崩地裂的模样。 “唉,”杳杳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模样,“既然爹都来了,那我也不能再等了。” 说着,她趁着半妖没反应过来时,顺手抽了他腰间的佩剑。 半妖被吓了一跳,立刻道“来人啊战俘要跑” 这凌霄楼中很显然不止有一个守卫,在他一喊之下,立刻有四五条身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有的手握长剑,有的使用符箓,均是一身杀气。令人意外的是,其中除了半妖竟然还有魔修,瞬间便将杳杳团团围住了。 她看了这几人片刻,倏然笑了“行,我只有硬闯了。” “这个照羽的女儿废物得很,”那半妖无所顾忌地说,“大家拿下她,万万不能让她去战场上给主上添乱” “没错”另一魔修帮腔道,“这么一个小孩,咱们几下就收拾了。” 听闻此言,杳杳慢慢皱起了眉头。 “玄避说我废物也就罢了,你们居然也说”言毕,她举起剑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你们一起上吧。” 原本杳杳还顾及着自己老爹喜欢这栋小楼,不能随手毁得太惨了,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正好照羽从去年开始就打算重新翻修,于是此刻她便直接控了一切属木的力量,让它们游移在指尖。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发觉不太对。 眼前这个之前毫无作为、花架子一般的少主,竟忽然以极为娴熟的五行术,抽走了凌霄楼上的两根立柱,随后那立柱犹如两根木钉一般,对准他们而来 杳杳轻巧地跳到窗棱上,手指虚虚放在唇边,一声锐哨响起。 “绡寒” 只听“嘭”一声,贮放杂物的凌霄楼偏房窗门大开,绡寒迅猛地飞驰而来 她飞身凌空抓住剑柄,旋身一斩,凌厉的剑光一闪而过,小楼立刻摇摇欲坠,三根基础立柱在垮塌的边缘,似是即将崩溃。 “我是废物吗”杳杳好言好语地问他们,“你们挨个说说,我哪里废物了” 楼内的半妖和魔修们此时也有些慌张,刚想效仿她从窗户钻出来,却被杳杳直接用几块木板封住了出路,她运木又运金,无数铁铆飞上来,直接将窗户钉了个严丝合缝。 魔修想逃,妄图用剑破开其他地方,然而杳杳一挥绡寒,剑气铺天盖地,阻隔了他们的所有逃生之处。 “唉,”杳杳道,“装了半天,我也是有脾气的。” 她不再作声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几个魔修和半妖,在楼中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半天都找不到出路,被玄避压制多时的那股恶气总算是出了。 笑话。 杳杳想,自己打不过玄避很正常,但什么人都能来踩她一脚就是真瞎了。 这么想着,她抬手一剑,又斩断了一根基柱。 整栋凌霄楼慢慢倾斜,眼见着就要带着那群守卫摔得粉身碎骨了,杳杳却再出绡寒,让剑气成为依托,稳稳地将这即将崩塌的大厦扶稳了。 “别、别”那半妖脸色煞白,他们完全无法破开这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哪怕身为妖族能运用五行之术,但是在这古怪的小姑娘面前,一切都成了空谈。 来之前怎么没人告诉他们,这玉凰山的少主人这么强 杳杳轻巧地站着,见对方是真怕了,于是点头“饶了你们也行,跟着我喊,照羽四境第一。” 半妖与魔修“” “不喊”杳杳和蔼又亲切地笑了,抽出剑来,看着凌霄楼整个向着崖下翻倒而去,“关了我那么半天,口头便宜都不让占,大伯带兵真是不讲规矩,礼尚往来都不懂。” 说着,她手腕一转,眼见着就要将那整栋楼斩碎,此时玉凰山大军与叛军已经打入了南方密林中,这边别说是塌一栋楼,就是山崩也不会在一时半刻有人发现。 “主上从、从照羽书房取走的物品已经转移”那最先进来的半妖忽然喊道。 杳杳扬眉,她有些懊恼,怎么把黄金杯忘了 但面对这些人,杳杳却半分讶异也不肯显露出来,而是笑眯眯地说“什么物品呀” 那半妖一窒,不知如何是好了。 “照羽四境第一”有人扛不住了,颤抖着声音喊了出来。 紧接着,与他一同进入凌霄楼的另外两人也撕心裂肺地喊“照羽四境第一” 他们声线几乎吓得变了调,听起来滑稽极了。 杳杳被逗得笑了起来,笑容中的锋利与照羽有几分相似。她心情转好,将那两枚被抽出的立柱二度控制,让它们斜斜立在悬崖边,刚好支撑住了这座饱经风霜、摇摇欲坠的凌霄楼。 “说吧,玄避让你们将那物品送往何处了” 半妖死里逃生,此时趴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在、在胜芥水牢。” 听到这个地方,杳杳其实并不意外,点了下头,轻巧地说“多谢啦。” 随后她控制着绡寒,打算先去前线看看。 但就在此时,忽然远方有一人御剑而来,此时日头刚刚冒出,漫天都是绯红色的霞光。那人逆光而来,起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形,随后他由远及近,便可以分辨出身上的广袖长袍,还有衣袍上的血迹。 风疏痕到了。 杳杳猛地发现对方似乎受了伤,不仅手臂上有一道鲜明的伤口,衣服上的血也并不少。 “小师叔”她立刻迎了上去,不再理会那几个被折磨半天后仓皇逃窜的守卫,一把扶住了风疏痕,而后两人一同收剑落于崖边,“你怎么了怎么会受伤是那个那个燕饮山吗” 风疏痕毕竟刚解毒没多久,纵然余毒已清,但真气却无法立刻流转顺畅,滞涩之下,便在与燕饮山的对战中吃了不少亏。 但他并不会让杳杳知道这些,更不会让对方知道,在看到她生龙活虎的那刻,自己又有多安心。 在燕饮山让风疏痕做出抉择的一瞬间,后者就几乎已经确定,杳杳无事,这是对方牵制他的方法。 然而他却不能不来救杳杳。 风疏痕不是风霭,尚不能端平那碗水。 “无妨,”看起来略有狼狈的风疏痕仍然很平静,他看向杳杳,眼中有关切,“玄避没有为难你” 杳杳立刻摇头“没事,他有点傻,看到我爹之后就直接去找他了,还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空壳子,随便找了几个半妖看住我,刚刚都被我吓跑了。” 见她一副得意的样子,风疏痕忍不住笑,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好。” “小师叔,你的伤要不要紧,我们去找青鸟姨姨,她会治好你的。” 风疏痕摆手“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痊愈。” 虽然听对方这样说,但杳杳左看看右看看,仍然是一脸的不放心。 她抓抓头发,道“我先帮你包扎一下,虽然可能挺丑的,但是起码可以止住血。” 说着,杳杳找了块石头让风疏痕先坐下,自己则扯了块衣服内侧的布条,而后不由分说地将对方的宽袖挽上去,露出那道略有些狰狞的伤口来。 因为受伤不久,血还没止住,一直顺着手臂流淌到掌心,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杳杳看了,忍不住皱眉。 然而比起这道伤口,风疏痕左手上还有十多条伤疤外明显,它们就像是蜿蜒起伏的山脉一样,排布在对方的皮肤上,杳杳见后一怔,盯着那些崎岖的痕迹,欲言又止。 风疏痕看她“被吓到了” “这些都是剑伤,”杳杳道,“是怎么弄的” 她问着,手下却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手臂托起,然后用灵力提了山涧溪水来将血迹洗净,最后把布条绑好。杳杳做这一切的时候极为认真地低着头,但风疏痕却没有回答,而是在专注地看她。 一直到全部做完,杳杳一抬头,撞进风疏痕的视线里。 后者先是一怔,随即如梦初醒一般露出笑“你问我什么” “你怎么啦”杳杳有些好奇地伸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我问你手上这些疤是怎么弄的。” 风疏痕应了一声“多年练剑,难免的。” “练剑”杳杳才不信,“谁会只往你手上砍,风霭吗” 风疏痕淡淡笑了,问她“妖主与叛军首领在金殿之南交战,你不去看看” “不去,十将都在,他们打得那么热闹,肯定没我的位置了,”杳杳干脆地回答,“小师叔,爹这次就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拿到黄金杯,我得把这件事做好了才行。” 风疏痕点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将布条多余的部分掖好,而后问“黄金杯在何处” “胜芥水牢,”杳杳抬头道,“玄避将黄金杯移到那里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西南” “对,”见对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杳杳立刻眉开眼笑,“大伯有我爹收拾呢,我才不要操这个心。” 风疏痕但笑不语,他环顾四周,见这原本雕梁画栋的凌霄小楼已经被拆毁得不成样子了,不由得悠然道“也对,妖主应当很喜欢这里,现下被弄成了这副样子,作为少主,杳杳的确应该把任务完成。” 杳杳闻言站起身,将游香拿了出来。 “怎么” “游香捏碎,可召百妖,我得让他们给我传个话,免得爹担心。”杳杳解释道。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来时已与玉凰山的士兵传话,让他知会妖主,你的安全交给我。” 杳杳了然道“怪不得我爹会容许战场南移,根本就不是打不过了” “是诱敌之计。”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 而另一边,千军万马对阵,战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妖族打仗并非像人类那样,需在开阔的平原上两军对垒,山川河流、飞石草木,一切都是妖族五行术中必备。 玉凰山几乎绵延万里,暂时还尚未波及到南境、东境两地的普通百姓。 然而虽然照羽有心控制,但妖族兵变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四境转瞬间都知道了这场战役的缘由被照羽关了百年的领一只凤凰,玉凰山的前太子,前来逼宫了。 这让远在昆仑治病的仙门都有些迟疑,人族寿命不长,这些昔年旧事他们也无从知晓,但就从现有的情报来看,照羽并不该继承这个位置。 一时间,四境气氛微妙,谁也不愿意做表率声援玉凰山。 此时两军交战,匹亮的刀光一闪,一颗生长了近百年的参天巨木轰然倒塌。 照羽敛了袖口,不慌不忙以五行术分节此木,将之化为千万支利箭,朝着对面的人飞驰而去 这不知是二人对垒后的第几招,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昔日的兄弟在面对对方时,下手尽是杀招 “这么多年,你的五行术竟然精进不少,”玄避躲开一支木箭,又反手一劈,将其中一支从中劈开用手接住,而后碾为齑粉,扔在地上,“可你那女儿,实在是不中用。” 照羽笑了一声“看来你是见过了。” “非但见过了,还成了我的手下败将,”玄避丝毫不觉得自己欺负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冷然大笑道,“她不过是玉凰山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废物罢了。” 照羽闻言露出遗憾的神色。 “是吗看来虽已多年了,但王兄依旧天真。” 说着,二人再度对上。 照羽法器乃一柄短剑,与玄避的长刀欺身相交,瞬间迸溅出火花来。 “杳杳天赋卓绝,宅心仁厚,”妖主盯紧了自己兄长与自己类同的眼眸,“又岂是王兄能理解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不见王06 百余年前, 照羽与玄避都是尚未成年的凤凰,他们在前妖主的教导之下,一起学习术法、国策、谋略、兵法等治国之道,从一张纤尘不染地白纸开始, 成长为一名丘壑铺陈, 山川排列, 星轨棋布的合君主。 二人同样出色,却在治国方面却有着些许的分歧, 但由于玄避乃嫡长子,所以储君之位,毫无疑问是他的。 当然, 一些治国政策上的分歧, 本质上影响不到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 此时东境半妖势力一直蠢蠢欲动,重霄羽宫的叛军卷土重来, 不断在东南接壤的边境滋扰无辜百姓。 纵然妖主已经派去了部队镇压守卫,但当时重霄羽宫的主人青龙却是个丧心病狂之徒, 不仅大力繁殖半妖,甚至奴役人类,导致整个东海附近皆是民不聊生。 战火移动, 他是打算将这样的人间炼狱,一直蔓延到南境来。 知晓此事的妖主极为震怒,决定将重霄羽宫连根拔除。 此地与南境纠葛数百年, 妖族与人类生出的孩子不被任何地方接纳, 而他们又天生被教育得仇视玉凰山, 导致矛盾纷争从未停止,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我赞同父王此举”听闻计划之后,玄避第一个响应,“那青龙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百年前我和照羽刚出生时,他送了花胶作为贺礼,但那其中竟然掺了,若非母后察觉出来,我们二人肯定性命难保。” 说到此处,玄避怒不可遏“这次就由儿臣率军东征吧” “不可轻举妄动。”照羽出声阻止道。 他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把珍珠于莹贝组成的扇子,慢悠悠地说道“青龙军此次南移,应当不是存了决战的心思,不然不会靠奇袭,他是重霄羽宫之主,也要面子。但是青龙军显然已经快要进入南境了,也就是说如果非打不可,那么最后损失的,会是南境的百姓们。” 照羽虽然在笑,但笑容里却有着引而不发的锋芒“所以我们不能正面打。” “哦”妖主眼中带着赞许,询问自己的次子“那么照羽你认为,应该如何。” “让敌人放松警惕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以为自己赢了,”照羽敲了敲桌面,沉吟了片刻说道,“从今日开始,玉凰山大军每三个时辰小规模反击一次,但要降低损失,以防御和撤退阵法为主,目的是演戏给对方看。” 妖主目光沉沉“然后呢” “然后让青龙以为自己已经获胜,亲自率兵入境时,我们再直捣重霄羽宫。” 照羽眉眼间意气风发。 “让他以为他赢了,实际上却是输了。” 妖主思忖片刻,在妖后略有担忧的目光中点下了头“我认为此计可施,既然如此,此役就全数交由你和玄避来打,他负责带兵接应边境军,你负责坐镇营帐中出谋划策,倘若真能拿下重霄羽宫,倒是一件一劳永逸的大事。” 玄避闻言与照羽对视一眼“定当不负所托。” 几乎是第二日入夜,玉凰山的两只凤凰便已经到了南境的边境线上,虽然他们可以化为凤凰,振翼万里,但却不想过早被重霄羽宫的侦察兵发现,故而用了法器,在各种地形复杂的密林中穿梭,等到达目的地时,这两个平日在山中锦衣玉食的王嗣,都已有些风尘仆仆。 “照羽,你实在是太弱了,”玄避见自己弟弟额角出了汗,忍不住奚落他,顺手从袖口拿了个帕子扔过去,“平日里叫你多修术法,强身健体,你总看书,这回要上战场打仗了,是不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照羽闻言笑道“前线不是有王兄去” “”玄避被噎了一下,讷讷道,“这倒也是,你在帐子里歇着吧。” 第二日天明,重霄羽宫的半妖大军与玉凰山边境军开始交战,与照羽所预料地并无太大差别,在边境军连退三次之后,青龙果然现身了,他自东海跨越整个东境腾霄万里而来,瞳孔中满是狷狂张扬,仿佛一爪便能将整座万妖之山碾成齑粉。 “妖族怕了不成”青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边境,“只派两个孩子坐镇,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 玄避长刀一收,化为金翅鸟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玉凰山绕到东南位置,千万大军直指重霄羽宫。 照羽坐于军后,起先以为事情至此,便已经可以解决了,但他估计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青龙的实力,他原本想着将青龙引入南境内直接杀了即刻,然而却没想到在青龙与其军队的裹挟之下,边沿附近还是爆发了一场又一场波及到普通百姓的战争。 然而妖主又在东境围剿重霄羽宫,此时分身乏术,几乎没有办法前来帮助玄避。 照羽思忖再三,走出军帐,去援助玄避。 这一仗打得极为艰苦,在青龙知道重霄羽宫被破,有三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之后暴怒不已,它想退,却又想将玉凰山两只小凤凰的性命留下,于是下手时更加无所顾忌,尽是杀招 照羽又预料错了,他以为只要青龙知晓了羽宫被破,定然会回去,毕竟大军与他们二人比起来,自然是千万将士的性命更加重要。但他以己度人,低估了青龙丧心病狂的程度,后者几乎失去了身后的大半支援,那么仅剩下的愿望,就是要重创玉凰山 而重创玉凰山的第一步,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这一仗几乎打了月余,双方兵马皆已疲惫不堪,在无数次交战中玄避和照羽也已经精疲力尽。 在军帐中时,面对东倒西歪几乎已经站不起来的将士们,永远立着他那三尺长刀的太子眼中一抹厉色滑过,他不顾自己嘴唇已经干裂出血,用指尖狠狠擦过,然后道“我和青龙拼了” “等等”照羽道,“你现在已经很累,如果再打下去,恐怕会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那我也不能在此处坐以待毙”玄避拂袖道,“我必须杀了他不然我们怎么退” 照羽沉吟不语,思索片刻,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为何父王与青龙对战数次,深知它的实力,却仍然允许我们正面与它相抗呢” 玄避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这从头到尾,很有可能只是一场考验,”照羽回答道,“重霄羽宫不像玉凰山,除去父王之外还有你我,除去你我之外还有十将,如果仅仅是一个无人坐镇的宫殿,根本无需父王前去。” “那为什么父王迟迟不来接应” 照羽边思考边说“如果说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那就是父王要亲自去收军,我们接到的消息是重霄羽宫被重创,又不是死了很多士兵,所以父王应该正在来的路上,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延,然后让青龙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军队,为玉凰山所用。” “十将率领的援军,应该就在不远处,如果我们支撑不下去,也会有人来帮忙,”他道,“父王其实是在一石二鸟。” 玄避一惊,他想得很简单,只需要杀了青龙,从此四境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没料到原来自己父王不辞辛苦远赴东境,为的竟然是在重创敌人的同时,给予自己两个儿子考验。 想明白这一点,照羽神色放松了些“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拖住他,如果没有必要正面应敌,你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行”玄避道,“我必须要和那家伙分出个高下。” 照羽摇了摇头“他比你厉害多了。” “哈,”玄避露出了这几日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容,灼灼耀眼,极为明朗,“也不知道是谁咒术用了不到三个,就被那青龙一爪子掀翻了。” 照羽闻言眉梢动了动“我之后会苦修五行术的。”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玄避一摆手,劝慰道,“父王母后不在,起码还有我呢,你就看你的书,动你的脑子就行了。” 这话正中照羽下怀,他笑了起来“还是王兄懂我。” 果不其然,在三日之后,妖主带着重霄羽宫重新编制整队后的五路大军突袭延边,直接杀了青龙一个措手不及,它哪里想得到,自己老窝被端了的真正含义,其实是玉凰山妖主亲自劝降呢 然而虽然羽宫被创,可青龙未死,还逃了。 玉凰山士气大涨,旗开得胜,在料理过战后补偿事宜之后,集体班师回朝。 五日后,金殿内。 妖主坐于金座上,神色不明,对照羽发问“你可知你错了。” “儿臣知道。”照羽点头,并将自己在战中所想到的疏漏尽数汇报,他说时,玄避就在旁边兴趣缺缺地听着,他不善谋略,只觉得这些勾心斗角的排兵布阵挺无聊,还不如硬打一场来得痛快。 在照羽汇报过后,妖主脸色略有缓和,看得出是因为自己用心设下的考验被看出了,他多少还是欣慰。 “其实这一仗,本王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玄避与照羽,无论少了谁,另一个人也绝不可能拖延时间到援军的到来,说是考验,实际也是想叫你们明白,你们不可分开这一点。” 玄避听后不以为然“父王为何不派几个能打的,随我直接追入东境,将那青龙杀了呢” “荒唐,”妖主蹙眉,“你与青龙交手,胜算几成” “呃,”玄避一愣“大约两成。” “算上照羽,你们也仅有三成胜算,”妖主道,“它可是青龙,你们不能妄自杀它。” 说罢,他竟微微叹息“多向你弟弟学学,他在布军治国稳民上,比你出色多了。安抚南境被波及到的百姓,你可有想到你只想着如何争斗。” 说罢,妖主起身离了金殿,只留他们二人。 玄避起先有些茫然,随后理解了自己父王话中的无奈和叹息,心不由自主地绞成了一团,他流露出伤心的神情来,看向照羽,问他“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打打杀杀” “不,”照羽看着对方,摇了摇头,极为认真地说“我会永远帮助你当一个明君,保护玉凰山。” 刀锋的冷光一闪,照羽堪堪躲过一击。 玄避招式用老却并不停止,而是反手一劈,杀招再至 “看来继位之后,你的确认真修习了五行术,”他冷声大笑,带着无尽的嘲讽,“是因为没了父王和母后两座可以保护你的山吗所以昔日最爱动脑的照羽,竟然变得如此善战。” 照羽也笑“不,是因为我要辅佐的那位明君,他不在了。” 玄避闻言脸色一变,他目光中凶狠毕现,刀般电射向前者。 “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套在将我关入胜芥水牢之前的说辞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我不是明君究竟为何,你心里不清楚难道不是因为你虚伪狡诈、哄骗君主吗”他上前一步,劈开照羽的咒法,瞳孔中有金色流转,“照羽,天底下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凤凰,你现在真是好威风” 照羽听闻对方话中的嫉妒远远少于恨意,脸色几乎不可察觉地变了变,手下却不忘反击。 与玄避的生死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迎来死亡的降临。 这一点,他百余年前便已经领教过了。 而此时,凌霄楼的看守们慌乱而至“主上,那小丫头跑了他们正朝着胜芥水牢的方向去” 照羽闻言微微一笑,恰好一道咒术正在启动,直接打了玄避与他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地面上的土尽数隆起,将原本排列极为有秩序的军队冲得四分五裂,而两道土垒也犹如坚实又巨大的臂膀一般,对着玄避撼天动地地攻击而去 听闻杳杳逃跑的消息,玄避脸色一变,一边躲闪一边问道“谁救了她” “没、没人”半妖咬牙汇报道,“她五行术实在是厉害,我们打不过她啊” 照羽见此,倏然大笑起来,语带讥讽道“王兄啊王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依然如此天真,竟以为我女儿真是个废物” 说罢,他一掌拍去。 “告诉你,玉凰山绝不会出废物” 与此同时,离开凌霄楼的二人已御剑多时,正一刻不停地赶往胜芥水牢。 “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爹和玄避反目成仇,”杳杳站在风疏痕身前,专心掌控着绡寒的方向和平衡,“而且自我出生,我爹从未说过他还有这么一位兄弟。” “按理说,如果玉凰山还有另一只凤凰,这应该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你既然都没听说过,证明不仅十将,连山中七长老都对此缄口不言。”风疏痕思索着,也觉得略有些奇怪。 闻言,杳杳下定决心道“那我更要查清楚了。” 风疏痕笑着点头“好,那我陪你查清楚。” 西南处的胜芥水牢建于山中身处,上面笼罩着近二十层的阵法,一般人绝无可能破除。 当天色再度暗下,二人终于在濛濛的夜色中看到了一阵古怪的亮光。 御剑过去一看,只见是一只小雀不小心碰上了阵法,而后被传送出来,然而因为被消除了记忆,它不管不顾地二度冲了进去,如此反复,才引得阵法震动不断,发出光芒。 见此情况,杳杳立刻伸手抓住那只小雀,翻身下剑,轻柔地抚平有些毛躁的羽毛,然后手一松,将它放了。 风疏痕替她拾了绡寒,走上前来“破阵” “我来我来”杳杳自告奋勇,“回玉凰山了,这么多山水草木,五行术不用白不用。” 风疏痕笑道“别忘了,玄避是硬闯出来的。” 杳杳“” 她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怎么忘了呢,找到阵法的缺口就行了,小师叔你休息着,我来找” “不用,”风疏痕摇摇头,“我手臂上只是轻伤。” 说完,他将绡寒交还到杳杳手中,用五指轻轻在阵法上一触,蓝盈盈的光立刻绽放出来,而后在蛛网一般密布的天罗地网中串了一圈,最后在北侧倏然泯灭。 “应该就是那里了,”风疏痕道,“如果不是阵法有缺损,寻光应该会回来。” 杳杳却不语,扭着头好奇看他“先前你说自己五行术很差,可是起元时又那么娴熟,此刻用寻光也毫不费力,小师叔,你有时候真让我看不明白。” 风疏痕闻言一笑,在杳杳额角上轻敲了一下。 “看明白就无趣了。” 杳杳捂着额头,跟着对方的脚步向北面走,她不屈不挠地说“那等我们查明白了当年事,我又得到了黄金杯,你是不是能将你的事情和我说说” “什么事”风疏痕反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有很多了”杳杳立刻委屈道,“你都来我家了,还见了我的便宜大伯。可你的家、你的哥哥,我就只知道一点点,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看着对方的脸庞,风疏痕沉默不语,他思忖半晌,露出一个鲜有的纵容笑容“那么等玉凰山事了,我就将兄长的事情告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不见王07 水牢占据了西南这座山体的很大内空间,穹顶挑高, 几乎足有十丈高。 内里都是又石头凿雕而成, 坚固至极,而且在各个出入口还设立了封印的法阵, 就算外面的保护被打碎,内里也是步步危机, 叫人防不胜防。 但很显然,燕饮山将玄避救走时, 已经将这些全部破除了。 “为何这个姓燕的这么厉害”杳杳抚摸着石壁上那些剑锋留下的痕迹, 有些不解,“这些术法,就算是玉凰山的长老来,也要解上一阵子, 没道理被他如此轻松就破解了。” “魔修与剑修、符修内容并不相同, 他们耗损元婴, 只为求强,所以魔修的力量要远高于其他修者, ”风疏痕的目光淡淡扫过斩雾剑留下的痕迹, 看着那上面的红痕, 温声对杳杳解释, “所以他只需要再以自己血的力量破咒,便会很轻松。” “血”杳杳略有些惊讶, “那他, 岂不是在折损自己的元神” 风疏痕点头“没错, 但是魔修这一路,原本就是没有终点的,他们不可得道,不可飞升,多少人进入魔道之后迷失了自己,变得暴虐嗜血,孤独一人。” “他们真可怜。”杳杳听闻此言忍不住悲悯。 “不,”风疏痕摇头,“是他们咎由自取。” 杳杳闻言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观点“你说得对,这是魔修自己的选择,也轮不到我来同情。” 风疏痕对她笑了笑,一指石阶“我们去下面看看。” 说罢,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立刻驭火照明,二人一同走下水牢去。 “玄避就是在这个地方呆了百年吗”杳杳环顾四周,只见下去一层之后,是一个平整的石屋,地面全部都是金属漏网,可以看到再下一层约两丈的位置处有粼粼的波光那是一道静静流淌的暗河,然而这水牢中并没有风,并不知这道暗河从何处来,又最终归于什么地方。 风疏痕俯身,抬起一片金属漏网来“这边清楚些。” 杳杳立刻凑过去看,只见那下面全都是水,只有一小块地方足以让人站立,然而随着他们走入,被燕饮山破坏的参与阵法仿若呼吸吐纳一般,开始一亮一灭,泛出蓝色的光芒。 只见这些阵法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地下水牢的墙面。 “这些阵法好熟悉,”杳杳慢慢看着,低声说,“全部都是爹设立的。” “妖主一人”风疏痕讶然扬眉,“若是百年前,妖主已经有此等本事,那么就怪不得玄避是他的手下败将了。” 杳杳美滋滋“我爹本事可大了。” 风疏痕笑道“那你为何离开家” 闻言,原本灿烂笑着的杳杳忽然敛了几分笑意,略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玉凰山的七位长老,一直不喜欢我。小的时候还好,他们觉得我爹会娶亲,然后繁衍后代,尽妖主的职责。可是我爹谁也看不上,把我养大以后,本来要立储,结果那些长老用一个月的时间,每天上书,求他收回成命。说是求,实际上就是威胁他。” “无论是谁见了你,恐怕也很难容下其他人。”风疏痕笑道,“妖主的心情,可以理解。” 杳杳原本正深陷回忆,闻言一愣,而后有些雀跃起来“那小师叔也这么觉得” 风疏痕并未想到她会这样问,先是顿了一瞬,而后点头,认真地说“没错,我也是这样。” 杳杳立刻被安慰到了,说起以前的事情也不再觉得难过“其实我是想让爹早日成婚的,尤其是生凤凰这件事,若非父母都是纯血,那生出凤凰的几率就很低。而我寿命有限,肯定是活不过妖族的,肯定也不能接手玉凰山。但我也不想让爹失望。” 二人站在水牢前,身下就是一条漆黑悠长的暗河。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一簇小小的火苗作为照明,风疏痕看着那唯一的光芒,忽然问她“杳杳,你喜欢修仙吗” 杳杳看向对方“我” 她思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真实感受即可。” “好,”杳杳点头,“小师叔,我先问你,修仙修到最后,会如何呢” 风疏痕道“得道升仙,长生不死。” “那四境又有多少得道升仙之人”她又问。 风疏痕道“记录在册的,唯有昆仑的开山祖师,太上元君。” 杳杳闻言,认真道“你和我说过,修仙其实是修心,那么如果修心的目的达到了,能不能飞升,其实我并不在乎。所以从成仙的角度来讲,我对修真一事,并没有什么喜恶。但如果单从它让我认识你们、让我变强来说,我是喜欢的。可若说只有长生不死这一项,那还是算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风疏痕刚好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杳杳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仿佛是一种激烈而绵长的缅怀,夹杂着赞赏与遗憾。 “小”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音节,火苗倏然灭了。 漆黑铺天盖地,灭顶而来。 杳杳心中有些发慌,她其实并未将夜视练得有多精湛,在书房那次纯属月光为衬,此刻在这个光线全然照不进来的水牢里,杳杳开始手足无措了。 她在一片茫然中咬了咬牙,尝试着自己将火打亮。 然而下一刻,风疏痕忽然轻轻抓住了杳杳的手臂。 “别怕,法术到时间了而已。” 只是这一句短短的话,竟然将杳杳所有的慌乱尽数驱散,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唯一一处温暖一样,让她很快镇定下来,然后伸手打了响指。 火苗冒出,重新将这方寸天地打亮。 杳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怕黑”风疏痕问她,将手收了回去,“我走前面,你跟好。” 杳杳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怕,就是黑的太突然了,而且这地方我又不太熟悉,所以才其实我真的不怕,真的” 她生怕对方不信似的又补了一句,不出意外地看到风疏痕笑了起来。 “好,杳杳不怕,是我怕了。” 杳杳“” 她有些慌张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对方。 二人一同走下水牢,这石阶有一半都泡在水里,光滑极了,让人走时不得不小心。原本有四根男人手臂粗的链条,此时已经被斩断了,想必又是那燕饮山所为。 杳杳率先蹦到中间的石面上,看了看四周“这里好冷。” 暗河乃静静流淌了几百上千年的地下水,温度极低,堪比冬日的冰河,杳杳发觉自己说话时,唇边都有些许白气出现了,忍不住多打了几个火苗,供两人取暖用。 “原来玄避就是一直在这里呆着,怪不得性情大变呢,”杳杳将那粗长的铁链拽了起来,认真看了看,“这儿可真冷啊,而且果然是插翅难逃。” 听她说着,风疏痕也来到中心石上,二人并肩而立,四处观望。 “这里所有的阵法都被破坏了,”后者低头看着铁链上似有若无的咒法,“燕饮山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破开这一切,足以见妖主关住玄避的决心。” 杳杳闻言忽然好奇“你怎么知道花了很多年” “”风疏痕难得失言,却又不想骗她,只得到,“之后告诉你。” 二人有约定,杳杳立刻点头“说好的,拉钩。” 见对方这样孩子气,风疏痕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勾住了对方凉丝丝的小拇指,认认真真地拉钩,甚至还郑重其事地盖了个印戳。 就在此时,忽然听闻水牢上方的有细碎的声音响起,杳杳霍然抬头看去,只见那金属漏网正被一个半妖偷偷摸摸地盖上,看样子是想将他们锁死在这里。 她立刻眉毛一挑,收回手,招来一截悬挂在墙壁上多年、长势丰盛的藤蔓,手腕一甩,那藤蔓的一头犹如箭矢般飞驰而去,转瞬间便直接将半妖的手腕缠住了。 杳杳猛地拽住藤蔓,厉声道“你是谁” “啊” 随着半妖被缠住,他另一只手拼死去抓一块凸起的岩石,才堪堪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然而怀中的一样东西,却倏然掉了出来。 风疏痕驱使着飞鹘上前一捞,发现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黄金杯。 他心下了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在崖壁上摇摇欲坠的半妖,轻声道“是玄避叫你来的” “别、别杀我,”半妖磕磕巴巴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做坏事,也没有害人性命啊。” 杳杳拽着藤蔓,并没有打算因对方这三言两语就放过他。 “玄避和你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主上暂时、暂时未说,”半妖哭丧着脸,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了,他并不会飞,看样子法力也十分低微,只是行动较为迅速,适合赶路,若非杳杳眼疾手快,恐怕这会儿早已经逃出胜芥水牢了,“我是不是要摔死了” 听他嚷嚷,杳杳皱起眉头“不会的,你下来说话。” “我、我” 见他磨磨蹭蹭还要拒绝,杳杳干脆伸手一拽,那半妖抓住的凸起岩石一并被带起,他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而后只听“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落入了水中。 他沉了一会儿,又冒出头来。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杳杳与风疏痕无奈地对视一眼,后者将黄金杯交还给她,而后取过藤蔓,将那半妖直接拽了过来。 “你的法力很低,”风疏痕淡淡道,“可是为何玄避如此器重你” 这半妖被说了一句,瘪瘪嘴,看样子十分委屈。 其实法力低微并不怪他,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有灵,若是能够修炼,哪怕是一棵小草也能幻化出自己的实体来,只不过是有强有弱罢了。 说完,杳杳仔细看着眼前的半妖,忽然道“你是凤仙草” 对方闻言,脑袋垂得更低。 妖物中,若是杂食者,则法术提升很快,因为类人。所以相应的,类似于植物这种只能喝露水的妖,便是极其弱小的。更何况眼前这个凤仙草还是个半妖,简直是低微中的低微。 “怪事,玄避为什么会让你将黄金杯送进来”杳杳问。 半妖仍然不语。 风疏忽道“昆仑有一种符咒,可让世间一切生灵口吐真言。” 闻言,他一怔,随后抬起头来。 “只是副作用略大,会头晕恶心,而且有几日说不出话。” 风疏痕语气温和,甚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威胁,但却让这胆小的半妖狠狠打了个寒颤。 “如何”见对方怕了,风疏痕微微一笑,极为亲切,“你来选。” “别别别,别对我用咒,”半妖连忙摆摆手,恐惧道。他半个身体浸在水中多时,现在已经冻得脸色发白了,若是再头晕恶心,那恐怕是要直接将自己这条命交代在这里了,如此,这半妖只好说,“其实我是玄避的画师,已经在这里多年了。” “画师”杳杳一愣,“我大伯还挺有闲情雅致。” 风疏痕微微蹙眉“画什么” 半妖低头道“在在这水牢在中画壁画,你们稍等。” 说着,他手一挥,启动咒术。 随着他的咒语念出,墙壁上的法阵骤然变幻了,原本晶莹的蓝色逐渐褪去,金红色的新图案全部浮了起来,空气中竟然瞬间弥漫起了淡淡的金粉,然后尽数从有光的地方簌簌落下。那一刹那,这昏暗潮湿,充满了水腥气的水牢,仿佛仙境一般。 杳杳看着墙壁上浮现出的画卷,起先是惊讶,而后是疑惑。 再后来,这墙壁上所有绘制的内容都能看清之后,杳杳和风疏痕都有些吃惊。 这葳蕤叠翠的群山、匍匐叩拜的万妖、扶摇凌霄的彩凤,一幅接一幅,铺天盖地,活灵活现入话本地一般带着过去的回忆轰然而至。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壁画。 这是玄避和照羽的过去。 杳杳看着看着,脸色变了。 在画中,玄避与照羽同胞出生,是天底下最盛的荣光,他们接受着万妖的敬重和膜拜,即将一同接下玉凰山, 他们要永远保护四境生灵,永远为妖族而活。 然而分歧、争执、矛盾,让这一对兄弟渐行渐远,在画中,杳杳清楚地看到玄避的所做,让他与照羽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 “他我大伯他”杳杳惊愕地不能自已,“他杀了玉凰山的长老。” 在玄避继位之前,老妖主和妖后准备游历天下,不再垂问世间事。然而就在此时,玉凰山的长老提出抗议,认为玄避不配称帝,论国策胸襟,远不如其弟照羽。 这段在画上一片混乱,大量的金色泼洒如血,映射着玄避和照羽即将分道扬镳却又纠葛不休的命运。 玄避在暴怒之下斩了那长老,尸首分离,悬挂在主殿之前,此举让全体妖族皆是哗然,谁不知玉凰山七长老几乎是凌驾于十将之上的,说杀就杀,可见玄避的心肠有多么狠毒暴虐。 所剩下的六长老联名上书,只求处置太子。 但这时,老妖主却决定给玄避一个机会。 与东境绵延多年的战争还未停歇,有两支军队深入重霄羽宫腹地被困,老妖主原本打算将这件事解决就隐退,此时却打算将它交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分别出谋划策。 倘若玄避显示出治国之能,那么杀死长老一事可以既往不咎,一切以妖族大局为重。 但倘若他做不到,那么便按重犯论处。 之后的故事没有那么清晰,杳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玄避败了。 他输给了照羽。 再后来便是照羽继位之后,他率叛军逼宫,那时的照羽失去了父母,更失去了一直保护他的兄长,一身五行术已练就得出神入化,四境志内鲜有对手。 他早不是那个当年乘法器也会觉得累的帐中谋士了。 照羽变成了合的玉凰山主,南境之王。 “我爹他”杳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其实是被逼的。他那样重情义的人,若非玄避接不下,就算是拱手送上来,他也不会要的。” 风疏痕侧脸看着,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那这件事又和黄金杯有什么关系”杳杳看向半妖,“为什么要你带着黄金杯来这里” 半妖整个人都要缩到水里了,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因为主上说,最后一幅图和黄金杯有关,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杯子,他叫我取了,拿到这里来画。” 杳杳闻言不语,仔细看着壁画的内容。 在黄金杯之前,还有一段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两只凤凰交战的过程,周遭都是大火,只有他们在火中毫发未损,凤凰的力量,几乎将日月的光芒都遮蔽了,除去这里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灰黑的,一切都看不分明。 然而就是这张图,让杳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师叔,”杳杳道,“爹的真身是一只彩凤,可是玄避他他好像有些古怪” 风疏痕也在看着玄避的真身,他的羽毛虽然是红,但却是那种极深若黑的红,而且瞳孔也不似凤凰,他看了一阵,忽然听那一旁的半妖说“哪里古怪了” 杳杳瞪他“闭嘴,一会儿再把你扔下水。” 凤仙花半妖被吓得缩了缩脑袋“那我一会儿可要出去多晒晒太阳,这里太冷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风疏痕忽然了悟了,他道“原来如此。玄避身上有返祖的特征,还有这双眼睛,他很有可能不是凤凰。” “那是什么”杳杳吃惊道。 “金乌,上古金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不见王08 两军交战多时, 双方均已显出疲态, 但却仍然没有分出胜负来。 燕饮山在甩开风疏痕后曾混入战局想要帮助玄避, 然而照羽若说是在五行术上对自己兄长留情的话,那么对于他这个魔修可就招招致命了。 在硬生生接了对方几个杀招咒语之后,燕饮山以玉凰山的军队作为掩护, 迅速撤离开了这里。 原本以玄避的战力来说, 在一天一夜的打斗中拿下照羽, 应该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已然过去多时,两人却的战斗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 一念至此, 燕饮山略有些烦躁玄避心软了。 或者说, 玄避有别的打算。 然而时间不等人,等到昆仑那群人全部治好了妖毒,恢复了修为,再想攻入便难了。所以他需要一些新鲜的血液, 即刻催动这场战争, 让它迅速分出胜负来。 想到这里, 燕饮山驱动斩雾,直奔北方。 离蛮蛮宫不远的一个地方, 有一个常年受玉凰山庇护的人类小国, 叫做溪茂。 虽然此国的人并不多, 但是军队却都是骁勇善战, 国主训练出来的士兵非常能打, 倘若调军加入战局, 那么是否会成为整个玉凰山兵变的助力,让那玄避想心软也没机会呢 想到这里,燕饮山立即飞身前往溪茂国。 按照他估算的时间,纵然那杳杳和风疏痕都是此次计划中未能及时预料出来的变数,但胜芥水牢却仍然可以拖出他们一段时间,调兵之后再解决他们,也并非算是什么难事。 前提是,只要玄避那里没有异动。 这么想着,燕饮山御剑而驰,一把摘了头上的斗篷。 花费了将近三个时辰,他赶到溪茂后又在城市中东绕西绕,好不容易见到的第一人,竟然并非国主,而是一名彩裙少女。 对方在宫殿后墙前的一座小小辅宫里,正坐在秋千上,周身拂珑弄钰,环佩叮咚。 这原本是一副很好看的画面,但她此时却正面色不善地骂着面前的两名婢女。 纵然这少女艳色逼人,但神态过于凌厉,让人心生出几分反感来。 这么巧 燕饮山早就听说过这少女的大名,更知道在昆仑上发生的一切,这少女对他来说,有着莫大的用处。 于是燕饮山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发出了声响。 万俟槿立刻抽剑回头,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眼中警惕的厉色蓦然闪过。 眼前这个男人随意束发,穿着一身黑灰色的衣服,有着非常硬朗的脸部线条和野兽一般的眼睛,与人类的瞳孔不同,此人的眼珠类同凶猛的豹子,周身围绕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可是他却有一把平和宁静的剑。 剑气温柔如午夜间无声无息落下的雪,冰冷,却让人无知无觉。 万俟槿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切,随即她伸手一压,制止了宫女的尖叫声“都退下。” 其中一名宫女犹豫道“郡郡郡主” 闻言,万俟槿竟然抬手就是一挥剑,那犹疑不定的宫女颈侧血光迸现,立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不再动了。 “多话。”她冷冷道。 另一名见状,叫也不敢叫,几乎是压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悲鸣了一声,而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这么狠”燕饮山一挑眉,有些轻佻地笑问,“听说你就是被昆仑赶出来的那个郡主” “你是什么人”万俟槿看着他,“竟然是魔修” “不错,”燕饮山道,“你眼力倒是挺好。” 万俟槿不止眼力好,而且也并不算太笨,她看向对方来的方位,神色即刻微微有变,冷声猜测道“你是不是从南而来与玉凰山的战役可有关系” “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到这一步。”燕饮山这下可是有些惊讶了,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个毫无作为的花架子,没想到这群出自昆仑的弟子竟然各个都不差,比起那群老不死的峰主来说,当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万俟槿冷哼一声“你来溪茂所为何事国主并未回来,不能帮玉凰山了。” “这回错了,”燕饮山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照羽派来的搬救兵的吗当然不是。他玉凰山对你们溪茂在摘星宴上弃如敝履,国主在时竟然当堂就把你这郡主拖了出去,并且赶出昆仑,我现在若是为玉凰山求救,岂非太没有眼色了” 听闻对方如此说,万俟槿神色稍缓,而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轻轻皱了起来。 的确自从昆仑事件之后,她便一直在宫中禁足,没有她父亲和国主的指令则不能出宫。 大跌颜面、失去自由,这些都拜妖主和他女儿所赐 提起平生最恨,万俟槿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杀意。 燕饮山见对方的情绪已经有了波动,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迎着万俟槿并未放下的剑尖,毫无防备、表情和蔼地走过去。 这魔修笑起来时,面庞上的凌厉都被和颜悦色冲散了,看起来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能力。 “所以我今日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同我联手,一起将玉凰山彻底推翻。一直活在妖族阴影下的滋味,我想应该并不好吧”燕饮山压低了声音,用着哄骗的语气对万俟槿说,“南境的主人早就该换了。” 万俟槿一惊,想不到对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登时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帮你这些” 燕饮山笑了,循循善诱“常年屈尊与妖族之下,我想溪茂国的国主应该也憋气已久了吧,毕竟在治国论道方面,贵国也有不少能人异士,然而照羽不喜与人类相处,手下更是有一批自己的心腹,导致贵国根本无法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 万俟槿神色变幻地听着,指尖有些微微发颤。 “但倘若你们今日帮了玉凰山另外一位王,到那时溪茂就是大功臣,玄避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尤其是你,溪茂国天资卓绝的郡主,你和昆仑的账,也该算了。” 听着对方宛若咒语低吟一般的话,万俟槿的呼吸渐渐急促。 这条件太诱人,她几乎没有办法拒绝。 然而仅存的神志却依然在撕扯,拼命提醒万俟槿,这是大不敬,这是忤逆,这是通敌 见眼前的美貌少女神色变幻,燕饮山用手指敲了敲剑身,淡淡笑道“你可知为何溪茂多年来都在南境最北,永远无法将国土深入到南境腹地去” 闻言,万俟槿神色僵硬,想到什么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她咬牙切齿地问“为、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需要在玉凰山有难之前,当做第一个缓冲屏障,而溪茂国地理位置极佳,恰好就是他们的一把伞,首当其冲的那种,说白了就是送死。” 燕饮山轻轻降下惊雷,饶有兴趣地看着万俟槿蓦然震惊而后转为憎恨的神情。 “我那么敬重妖主国主那么忠心耿耿” 她语不成句,怒不可遏“到头来,我们竟然都是替死鬼” “没错。倘若今日玄避大军并非从内里向外扩张,而是从北往南攻来,溪茂国早就不复存在,”燕饮山悠然说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来找你了吗” 他拿出一片流光溢彩的朱色羽毛,那是凤凰羽,必要时可作为妖主令,在东南二境畅通无阻,只是他手中并非照羽的,而是玄避的。 “因为我们缺少一位元老,正需要你与你的父亲顶替上来。” 溪茂国主此时正在昆仑治伤,万俟槿的父亲万俟将军是溪茂整个国家掌握兵马的元帅,可调一半兵力,而且在国中十分有声望,千军万马,莫敢不从。 想到这里,万俟槿猛地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瞳“我帮你。” “你如何帮”燕饮山问,“你要去劝动你的父亲吗我想还是算了,他对国家和玉凰山都是忠心耿耿,听了你的话如果没被气死,恐怕就要将你软禁起来,然后再打上七八十军仗,以儆效尤。” 万俟槿一愣,有些惧了。 父亲忠心,刚正,对方说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她略有纠结“那我该如何做” “去偷调兵符,”燕饮山手把手教她,“到那时,你有军令我有凤凰羽,没有人会不听的。只是你要记得,做这一切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你父亲发现,等二百万大军离国,他想拦也拦不成了。而一切事情结束之后,他已经坐上了南境相位,我想天大的火气,也不会再冲你撒的。” 这魔修说的言辞恳切,让万俟槿眼前一亮,赞同道“的确是个办法,既然你拿了凤凰羽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那我帮你。” 她咬牙恨道“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我要亲手杀了照羽的女儿。” “没想到你这么恨她,”燕饮山有些惊讶,他与杳杳的接触并不多,在仅有的描述中,燕饮山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罢了,没想到竟然如此遭恨。 不过对方既然言至于此,他也绝不会回绝,于是点头道,“那没问题,那时你就算是用她的剑杀她,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万俟槿冷笑着“你等着,半个时辰之后,溪茂国宫殿的东出大门见。” 说罢,她竟看也不看地上躺着的那宫女一眼,飞身离去了。 燕饮山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轻轻吹了声口哨,心情颇好地翻身下墙,在斩雾的剑身上一弹,剑声铮鸣,犹如拨弦。 “风霭,没想到吧,你的仇还是得靠我来报。” 拿到了黄金杯,杳杳任务完成,原本是喜事一件,但她一直想着这桩玉凰山的密室,神色沉沉,始终高兴不起来。 风疏痕察觉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妖主神勇英明,不会有事的。”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玄避要在胜芥水牢中画那么多的壁画,”杳杳疑惑道,“而且看他这副着急的样子,也绝不是打算自己欣赏,难道是他想让爹和他一起看” 风疏痕思索着这种可能性,而后点头“也许的确是此意。” “我刚刚观察过那些断裂的阵法,”他道,“其实都很有规律,像是被同一种咒法,按照一样的方式破坏断裂的。如果这壁画真是让妖主来欣赏的,那么玄避的最终目的,也许是打算将妖主引入,然后以此处作为他们最终的决战之地。这样若是玄避胜利,那么将妖主关入水牢,同时修复咒法,便是一气呵成的事了。” 杳杳听着,忍不住心惊胆战。 那地方又湿又冷,照羽最不喜欢了,如果他真的被引了过去,那么 “所以其实玄避根本没想到是我们会去追黄金杯”她忽然道,“该去追黄金杯的,是我爹。” 风疏痕沉吟片刻,道“但此处有一样说不通,那就是玄避从头到尾,并没有流露出将照羽向水牢处引的意图,至于战中有没有暗示,我倒不清楚,单从已知情报中看,玄避是不打算这样做的。” “唉,”杳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兄弟两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风疏痕从她手中取过一支黄金杯,笑道“事情总要一样一样解决。” 闻言,杳杳忽然问“那小师叔,你有过不能解决的事吗” 风疏痕听后沉吟了一会儿,而后说“我有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至今还在找办法。” “原来是这样,”她认真看着对方的神情,而后很郑重地说“之后你把所有问题都和我讲了,我一定可以帮你的,就算我不行,还有我爹、还有十将、还有南渊呢。” “嗯,”风疏痕点头,连眼角那颗痣都在他的笑意下变得温柔了,“那我提前谢过杳杳。”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帮我就可以。” 杳杳立刻有点喜滋滋,她用三指握着黄金杯在手间转了一圈“那我们立刻去帮爹摆平这件事” 此时的玉凰山战场,战局已是千变万化。 玄避一刀劈断一截巨木,反身向着照羽二度杀去。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原本他以为是魔修和半妖的军队进攻太猛,所以玉凰山大军不得已之下只好节节败退,然而就在他们靠近蛮蛮宫,在其南方约五十里的位置时,战局忽然变得胶着起来。 这种胶着并非是势均力敌的胶着,而是玄避马上就能发现照羽的弱势和缺口,即将上去攻击,然而对方招式一转,那缺口倏然消失的胶着。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之后,玄避总算是感觉出了问题。 然而他深陷战局之中无法脱身,被照羽密不透风的五行术纠缠着,整个大军仿佛成了一体,都在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南移动,玄避心知此战绝对有问题,但却暂时找不到破解之道。 加之十将强悍,十人同心,竟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在外围将大部分魔修牢牢地锁定住了。 就在此时,杳杳和风疏痕到了。 那少女一脸得意灿烂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破开雾霭的光芒一样,瞬间驱散了战局中的肃杀和血腥,她御剑而来,将黄金杯在手中掂了掂,甜甜地说“大伯,没想到吧,我把它拿来了。” 然而玄避却并未露出计划失败的懊恼,只是冷笑道“看样子,你一直在骗我” “当然不是了,”杳杳立刻站到照羽身边,嬉皮笑脸地说,“你那么强,我在你面前自然是废物一个,只是你不该以己度人,认为他们都和你一样强,就那几个守卫,还不如我们正法峰的木人难打呢。” 照羽看到女儿,如霜覆盖的脸上露出笑“辛苦了。” “不辛苦,”杳杳一摆手,“大伯比较辛苦。” 玄避闻言眉毛一挑,眼中含了几分隐而不发的怒意“你还是骗我” 杳杳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说“其实这不算骗,另外一件事才是骗你。” 玄避“” “其实我是人,我没娘,爹收养的我。” 玄避“” 他神色一凛,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 面对天下数一数二强者的愤怒,杳杳却不慌不忙,拔出绡寒“现在我爹和师叔都在,总算能会会你了” 另一边,燕饮山于半个时辰后等到了万俟槿。 此时少女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看起来和昆仑的常服略有些相像,她见合作伙伴正在等候自己,立刻走上前“部队已在南山集结,云舟也启动了,到达玉凰山下,半日即刻” 说着,她将调兵符塞进自己领口,又道“我没惊动我爹。” “多谢郡主,”燕饮山含笑一揖,“我替新妖主暂且谢过了。” 万俟槿闻言神色一喜,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似乎看到了闪闪发光的未来,还有将玉凰山那帮欺辱她的人踩在脚下碾进泥土里的场景。 二人与部队集合,在出自药王谷的一种奇异的迷幻草的掩映之下,悄无声息地朝着玉凰山进军。 燕饮山算了一下时间,如果他们现在出发,那么应当刚好来得及。 只是在去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想着,燕饮山看向身旁的少女,只见万俟槿神色张扬,面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还紧紧握着胸前的调兵符,周身缭绕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气息。 “郡主,如果我们打赢了照羽,你打算如何” 万俟槿一怔“我我自然要先拔了他的舌头” “嚯,”燕饮山忍不住笑,“好大的怨气。” “那是自然,那日我在昆仑山的奇耻大辱,全都拜他所赐,不只是他,还有他那女儿,那个贱人”万俟槿提起平生恨事,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将他们统统砍手砍脚,然后一点点折磨致死” 这郡主露出冷艳又残忍的笑容“只要我立了功,新妖主无论如何,也会同意的吧” 燕饮山看了她片刻“没错。” 此时的山雾很大,士兵们集结在后方云舟上,他们二人在前,身下是翻卷的云雾,一瞬间,好像在仙境中一般。 万俟槿却不欣赏,她最讨厌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鲜艳的花朵和漂亮的裙子来得真实。 “我要赢了这场战争,然后夺回属于溪茂国的一切” 燕饮山点头“我很佩服你。” “什么”万俟槿侧头看他,“你佩服我,你为什么” 然而下一瞬,燕饮山却忽然拔剑出鞘,电光石火之间,万俟槿几乎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只觉得喉咙一冷,那温和又平静的剑峰,如闪电一般轻轻擦过她的咽喉。 再然后,血鲜艳的花朵,一簇簇绽放开去。 万俟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伸出手,勉强想要按住不断喷出鲜血的伤口。 “你你” “不好意思,”燕饮山道,“是我要赢了这场战争。” “我一个。”他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不见王09 有照羽掠阵, 又有风疏痕在一旁辅助, 杳杳竟然可以接住玄避的十几招。 弯刀划过一道弧度,轰然落下,然而这劈天裂地的气势竟然止于绡寒, 一身玄色道服的玉凰少主在极黑的映衬之下,面若白瓷, 眼若锋芒, 以剑气和五行术, 竟然生生接住了这一招。 玄避心情复杂之余,竟然也有几分欣慰。 “你说玉凰山那些长老不喜欢你”他换了一侧, 一刀如流电飞驰,角度刁钻地攻了上去,“我看这帮人, 也是瞎了一百多年了。” 杳杳笑嘻嘻地后撤躲过, 照羽的阵法立刻铺就于地面。 “大伯你这是在夸我吗” 此时玉凰山大军变换队形,改为以弓做武器, 由十将之一的诸怀带兵,瞬间, 夹杂着灵力的箭矢铺天盖地着灭顶而来, 瞬间击溃了魔修苦苦支撑的防护。 纵然那些半妖和魔修的功法并不弱,但是面对这样千军万马的作战,他们终究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 所以看似是占了上风, 实际上是在照羽的步步而退之下, 慢慢踏入了一道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们将我引诱至蛮蛮宫,又有什么计划”玄避面对杳杳的小脸无动于衷,手下杀招再起。 照羽在一侧轻轻一笑“王兄何时看出来的,不会是刚刚吧。” 玄避脸色铁青,转了目标,不管不顾地攻击向妖主“从你开始每五十招便暴露一次失误开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王兄竟然聪明了,”照羽缓缓笑了起来,“杳杳,风疏痕,拖住他。” 随后妖主身形一飘三尺,整个人犹如火焰一般。瞬间以巨大的力量一掌击碎了一棵古树,而后整座辅峰蓦然有金红色的光芒,自古树根部如火树银花一般窜天而起 整座山,竟然全数陷入了一个阵法当中 玄避脸色大变,大喝道“众人退” 然而这提醒却晚了一步,困住魔修和半妖的区域竟然猛然塌陷了下去,阵法像是一道千变万化的蛛网,无数金光包裹,又有率军的权羽将军指挥逐个击破,转瞬之间,竟然将叛军全数压制在了倏然形成的这道沟壑之下。 这是玉凰山的禁术,千百年来能够启动它的人不超过三个。 “缚神,”风疏痕略有惊讶,而后他趁着玄避愕然的功夫,飞鹘一起,一道裂缝在地面骤然展开,“有福同享吧。” 后者措手不及,想要后退,但周围竟然都已处于铺就满地的缚神术之中 他眼神痛恨地看向照羽,脚下可容纳自己的位置已经越来越小,裂痕、金线,正在不断侵袭。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工于心计。”玄避嘲讽地说,然而语气古怪,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嘲讽谁。 照羽淡淡道“身处此位,不得已而为之。” “虚伪,”玄避冷笑,神色愠怒,“你自小便知道如何讨好父王与母后,讨好长老,讨好十将。你的手段,我向来是学不来的,所以我并不恨这个。” 二人隔着一道珠帘般的金色光辉,遥遥对视。 “那你恨我什么”照羽问。 玄避道“我恨你与父母一样,永远只讲对错。你本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片刻后,照羽笑了。 他自嘲道“你说错了,我并未讨好过那些人,我只讨好过你,然而失败了。” 他如此说,玄避也有瞬间的错愕和失神,然而他最终的杀招已起,带着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凶悍,一跃而起。 这一刻,自他所在的位置发出一声金乌的尖锐的鸣唳,似乎要将这天地一同毁灭一般,“灭天”的刀锋一转,劈向“缚神”。 玉凰山两大禁术同时启动,杳杳瞳孔微缩“这样打起来,恐怕整个南境都要被毁了。” 照羽比她还要率先反应过来,为了与玄避正面相抗,他立刻收了尚未完全施完的缚神,看向对方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上了彻彻底底的失望“你完全疯了。” “谁叫你仁慈。”玄避冷笑。 “中孚位”诸怀见妖主即将硬生生抗下一招灭天,立刻指挥道。 弓箭手全数对准玄避,释放箭矢 后者眯了眯眼,一刀劈下 然而那些夹杂着极强灵力的箭矢竟然十分坚固,又有灵力追寻,他不得不断了灭天一击,后撤躲闪。 再看向诸怀时,玄避的眼中已含了杀意。 下一刻,隆隆声骤起,所有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天空中的不对,只见带着九婴凶兽纹路的云舟转瞬而至,溪茂的两路大军,已经在他们缠斗的过程中到了。 照羽脸色猛地变了“你竟然” “多亏了燕饮山,”玄避道,“论谋略,他可并不输你。” 风疏痕抬头望去,眼中逐渐流露出某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妖主,”他回首,“缚神可将这些魔修和半妖困上多久” 地面塌陷,地面上倏然出现的几个坑洞完完全全将玄避的军队尽数困住了,正由汇合的十将看守。 这群将士待在参差的坑底,虽然奋力上爬,然而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如果我想,一万年也可以。”照羽淡淡道,而后忽然下令,“撤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参与此役的玉凰山大军全数应声而退 玄避并未动手,他站在原地,轻蔑地看着对方“这可是杀我的好机会。” “但我并不想杀你。”照羽道。 而后他竟然一转身,径直离去。 杳杳有些嫌恶地看向云舟,还有站于集结大军前的燕饮山,她可忘不了,那魔修是伤了小师叔的人。 “下次,”她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要对方听到,“下次再见,你就是我的对手。。” 燕饮山轻轻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此役打了多日,整个玉凰山早已是疲敝不堪,然而好歹是夺回了金殿,将叛军困在了蛮蛮宫。 此刻两方形势调转,青鸟撤离后,便带着一众婢侍打扫混乱不堪的主宫。 杳杳一路都是满脸的不高兴,她实在是憋屈,千算万算,没想到那燕饮山竟然用了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照羽下令撤军的原因是他不愿与人类动手,而对方恰好带来了两支人类军队,到时若是再逼宫,那便是不想动手也不行了 看出杳杳神色不悦,风疏痕劝慰道“没事的,妖主自有定夺。” “嗯”她惊奇,“小师叔知道我在想什么” 风疏痕笑道“你从离开战场时便一直不高兴,能让杳杳如此,除了妖主被迫收手,还有什么” 杳杳听对方这样说,下意识说道“还有你被燕饮山打伤啊。” 说完她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暗恼自己怎么说话不过脑子,如此唐突。 没想到风疏痕听后神色却无变动,连笑容也未改分毫,只是淡声道“下次再与他交手时,我不会再伤了。” “好”杳杳道,“我也会揍他的。” 折腾多日,在暂时休战的入夜后,照羽的书房却仍然灯火通明。 杳杳在鸱张楼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又看到金殿旁的书房一直亮着光,于是屏退了栉风沐雨,独自拎着灯笼去找爹。 远远的,蛮蛮宫那边的金色缚神丝网正一亮一灭,但却很安静。 想必经历此战,玄避也打算休息一下,然后思考下一步对策。 然而那个燕饮山一直在,终究是个祸害。一想起此人,杳杳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此人不仅先他们一步杀了无声起,更一直在这场战争中搅混水,若非他从中作梗,玄避一定已经抓到了。 这么想着,她满脸郁闷地走去书房。 两侧侍卫见到她刚要问好,杳杳却摆摆手,对他们说“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和爹说点事情。” 将所有人都支走后,她将明珠灯放在门口,而后唤了一声。 “爹。” 原本照羽正伏案看着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对杳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怎么又这么晚不睡” “睡不着,”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脑子里的事情太多了。” “我记得你之前不爱睡觉,都是在山中玩疯了,要么是想抓的蝴蝶没抓到,要么是山中的熊提早掏了蜂巢,让你扑了个空。还有什么,让我再想想,”照羽含笑说道,“怎么忽然有别的事了呢” 杳杳被自己老爹说得无地自容,她捂着额头走过去“我先前实在是胡闹。” “胡闹怎么了,”照羽反问,“爹还偏爱看你胡闹。” 杳杳却道“可我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了,我也不想回去。” 父女二人隔着一盏夜明珠遥遥而望,照羽含笑垂下眼睛“是,杳杳也长大了。” “爹,”杳杳道,“我想和你说的是黄金杯的事情。” 照羽道“怎么” 杳杳道“玄避在胜芥水牢中画了满墙的壁画,那里面有你们的故事,但是唯独到黄金杯时,壁画断了,因为画师不知道黄金杯的模样,所以才被迫中止的。” 她将自己与风疏痕在水牢中见到的一切说了,包括那凤仙花画师接受了玄避的任务,以及整个水牢中阵法的缺口都极为一致,只差一句咒语便能重启等等。 说完,杳杳又道“我猜是他们想要靠这个水牢抓你。” “原来如此,”照羽冷然一笑,思忖道,“不过我想,玄避和燕饮山之间也有分歧。我那个兄长向来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将我骗去抓了杀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所以他才会选择突出金殿来与我正面对抗,他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能力。” 杳杳那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绕一边琢磨“那为什么燕饮山一定要与玄避合作呢,看样子他也并不是非常心悦诚服。” “他一定有非利用玄避不可的理由,”照羽道,“这个人,等我们抓了他再说。” “爹,那些人修怎么办,溪茂国的军队,你若动了,四境之中必定有人有异议。” 听闻此言,照羽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他根本没想到杳杳可以想到这一层,昔日里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的女儿,竟然也开始考虑起四境、天下、修真等事情了。 一念至此,照羽多少有些欣慰。 他道“这些都不足为惧,我不止缚神一咒可以制敌,倘若他们再来,也不过是今天这战的如法炮制罢了。” “那大伯呢”杳杳问,她不由自主换了称呼,“你要杀了他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产生了一股奇怪的念头,她隐约觉得这个造成了一切的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坏,而且甚至不想让照羽将他杀了。 照羽见她满脸纠结,忍不住笑“杳杳觉得呢” “我”杳杳磕磕巴巴地说,“这个人谋反,按理说应该是杀的,可他是你的哥哥,而且” 照羽问“而且什么” 杳杳道“而且他真身并非是凤凰,而是返祖的金乌,身上有着上古时期太阳的遗脉,应该是极难杀死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照羽有些惊奇,“壁画上画的” 杳杳连忙摆手“是小师叔告诉我的。” 意识到他们二人一直呆在一起,照羽不意外地哦了一声,而后面无表情道“的确,我父王说玉凰山已经有数千年没出过携带着返祖特征的凤凰了,所有人都以为金乌会是新的南境主人,没想到最终我还是和他决裂了。” 杳杳闻言,试探性地凑过去“那是为什么呀” 照羽看她一眼,神情极为黯然“其实一切都是注定的。” 在玄避杀死长老之后,妖主出的最后一道题,有关困在重霄羽宫的两支玉凰山军队。 他们分别一南一北,朝着东境进发,然而遭遇了埋伏,导致身处湖沼与沙漠两处险地。以为地势极为复杂,所以玉凰山的援兵也没那么快便能赶到,所以直接被重霄羽宫堵在了困境之中。 妖主问他们二人,如何解决这个危机。 那时的玄避与照羽已经趋于成年,二人脸上纵然还有些许青涩的稚气尚未褪去,但是更多的,则是焕然的沉稳。 他们互相不可让对方知道策略,十将一人带走一半作为帮手,用十天的时间,解决这道难题。 照羽略有心软,将擅长谋略的几位都留了下来,自己则带走了穷奇、青鸟等人。 他制定的计划较为简单,就是将援军分成两路,一路大部队赶去支援,另一路小部队则突袭重霄羽宫,这一路小部队以飞隼为首,都是擅长躲避逃生的角色,在骚扰的敌人的同时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等到他们发现重霄羽宫成了目标,自然会放弃这一团困兽,先保护老巢。 然而青鸟擅长情报,在他们计划实施的同一天晚上,面色苍白地带来了关于玄避的消息。 “照羽,”她道,“玄避已入歧途。” 听闻此言,年轻的凤凰霍然起身。 “他每三小时放出援兵信号,让被困在沙漠的将士们不断燃起生的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突围,与重霄羽宫的士兵缠斗,此时此刻,双方都已经消耗了将近三成兵力。” 此时的照羽连嘴唇上的颜色也几乎褪去了“玄避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作收渔翁之利。” 青鸟道“可是如果这样,他一定会被处死。” 妖主所说的是解决这一道难题,并非说这难题究竟是困军还是敌军,照羽想,这题不在战,而在心。 两支军队所处位置,是所有人心中默认的死地,救或是不救都会造成无可逆转的损失,然而若想要战争胜利,牺牲则不可避免,照羽要做的就是避免牺牲,以及为父王稳住军心。 无论那些士兵是否能回来,大军中决不可有人认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而此时玄避这一举动,可谓是笼络人心中的大忌,他如此做,只会让本就不稳的军心更加分崩离析。 “照羽,”青鸟道,“玄避躲不过了。” 后者不语。 他扬起头,看向军帐上的一笼灯火,此时是夏季,一只飞蛾飞了过来,猛地撞在灯上,而后翅羽瞬间被点燃,成了一道灰烬。 照羽隐约记得他们参与的第一场战役,也是这样的灯光,也是这样的夏季。 “的确,”他沉默良久,低声说道,“我也躲不过了。” 玉凰历中记载,此役过后,便有一阵的平静。 一个月后,照羽继位。 又半个月后,玄避造反,未果,伏诛。 自此,南境归于太平。 “金乌是神话中的太阳,传说九个同时出现在天上时,便是天下大难,民不聊生。”照羽抚摸着黄金杯,淡淡道,“然而金乌本身却是没有错的,只是未被引导,也并未被理解。” 杳杳听后沉默了好久。 她察觉到父亲眼中出现的,这十余年中从未让旁人见过的沉痛与悲伤。 这样想着,杳杳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拥抱住了照羽,而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爹,不要难过。” “当然不,”照羽扬唇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他伸手将女儿披在肩头的长发捋顺,慢悠悠地说“当然,玄避当年假死也是我的功劳,我不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你是怎么做的”杳杳忍不住好奇。 然而就在照羽打算说时,翎翀与降丘忽然到了,两人都是略有慌张的样子。 “陛下,”降丘率先说,“禁地出问题了。” 照羽皱眉“怎么” “七长老有异,现已经张开法阵,盖住了整个玉凰金殿。” 照羽闻言起身“法阵” “那是什么”杳杳问,“我还没听过。” 他脸色变得有些差,玉凰山的禁地法阵乃是一种极为强大的禁术,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会启动,启动之后整个金殿都被笼罩其中,外人无法攻入,而里面的人若是没人会破解之法,则也不能出去。 很显然,破解之法只有玉凰山的七位长老才知道。 “为何会忽然启动阵法,他们在禁地不是呆的好好的吗,”照羽面色不悦,“我去后方看看。” 翎翀却拦住了他“陛下,出问题了。” 她道“不是七长老主动打开的,是权羽将军的命令,他们不疑有他,便直接开了。” 杳杳蓦然瞪大了眼睛。 原以为带兵时毫无异常,之前的事是她多心了,没想到果真出问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不见王10 “你到底在做什么”玄避极怒, 直接掀了桌塌,看向坐在凳子上, 不慌不忙擦着剑的燕饮山,“你为何要控制了那几个老家伙, 让他们把禁术打开” 后者眼也不抬一下, 斩雾的剑柄上沾了些许的血迹, 他垂眸擦干净,而后笑道“这不是怕主上心软, 饶了玉凰山那群人吗我是打算帮您下个决心,这人也借来了,禁术也打开了,只等您一声令下,玉凰山驻军将这群人杀了, 照羽在四境的声望便会一落千丈。到了那时,您再杀了他,夺回王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玄避闻言走近,一把抓起对方的前襟, 将他直接拎了起来。 燕饮山并不矮小, 然而在这返祖的金乌面前, 却显示出几分可怜来。 “告诉我, 你从一开始接触我到放出我, 再到那壁画、那人类军队燕饮山,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玄避狠狠盯着对方嬉笑的面孔, 两只眼犹如鹰隼一般锐利。 “我从一开始便说了, 我要做的事情,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燕饮山并不惊慌,他坦然看着对方,“甚至对于四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玄避冷笑“若你不说,我便不会杀照羽。” “哎,我早就猜到了,”燕饮山耸耸肩,“不过有件事,我需要主上您知道。那就是您杀照羽恰如其分,若我来杀,总有些不合适。可您要是不杀,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动手了。” 玄避闻言哈哈大笑“你能杀了照羽若我是四境第一,他则是四境第二,你只有可能去送死。” “没错,”燕饮山点头,“现妖主的确五行术天下无双,但我为什么要启动阵法呢” “这阵法”玄避皱起眉头,“这是用来保护玉凰金殿的。” 燕饮山和善笑道“那是正着用,反着用就是来埋葬玉凰金殿的。到那时,阵法中的妖族、人类、草木、虫兽,不会有一条命留下来。” 他轻轻一敲剑身“大家脑筋灵活一些,明显正着反着都能用的东西。” 玄避盯紧了对方,一时摸不清燕饮山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如何让权羽劝说了长老”片刻后,玄避问道。 “很简单,我所用的疽逐蛊,是桑墟的一种土特产,那东西对妖最有用,对人反而没那么厉害,用它控制权羽之后,他便成了我的傀儡。我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燕饮山说着,语气遗憾“我本想劝劝那群长老直接启动的,然而他们一个个都是老顽固,什么也不听,我只好全控制了。” 玄避胸口起伏了两下,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意。 “那你为何不控制我”他问,“连照羽一起控制了,然后让他去死,不是更好吗” 燕饮山道“您可太看得起我了,如您与照羽这阶的妖族,怕不是要先把我杀了。” 魔修大笑,纵然他姿态极为恭敬,但玄避却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谦卑。 “现在金殿中只剩照羽、十将之三,还有他那女儿和昆仑的正法长老,”燕饮山循循善诱,“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亲手杀了他” 玄避闻言指尖一颤,似是有些心动了。 “主上,照羽从未与您讲过一天兄弟情谊,所以我想你也不必与他讲。”燕饮山心情颇好地撑着下巴,“云舟已备好了,您如果想清楚了,就去杀他吧。” 玄避回首看向对方“你算盘打得不错。” 燕饮山笑眯眯地反问“什么” “如果我被他杀了,或是我没下定决心,你一定会连带我一同埋葬在金殿里。” 听闻对方如此说,燕饮山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主上,请您务必凯旋而归。” 玄避站在蛮蛮宫空旷的殿中央,慢慢朝窗外的夜色望去,窗外灯火很亮,那些受困于此的军队,还有蓄势待发的人族都能看得清楚。他忽然想到,包括南边被控制的权羽和七长老在内,这些人统统喊他主上。 然而这些人,全部听命于燕饮山。 语气如对方一般恭敬,但却全无谦卑之意。 一念至此,他笑了一声,拂袖走出大殿,走向云舟。 所有人都说,玉凰山玄避暴虐残忍,然而他们却忘了自己曾以明亮如昀日来形容他。 玄避还记得那日天气很差,日光在云层中几乎透不过来,这让玉凰金殿极为幽暗,他逼宫失败,叛军全部伏诛,他也以妖族重犯的名头被押送到新的妖主面前。 彼时,他是囚,对方是妖主,他被迫匍匐,恨透了照羽。 然而那时照羽脸上却一点胜利者的喜悦也无,他淡淡屏退了周围的侍卫,站在玄避面前,轻声开口。 “七长老让我杀你。” 玄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笑“七长老叫你杀我,你杀我便是。反正他们让你当妖主,你也当了。” 他微微歪过头颅,盯着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瞳孔,露出脖子的一侧“我让你杀我。” 照羽却沉吟,没说话。 “你胆怯了吗”玄避仍在笑,“但你不杀我,你的王位不会稳。” “小的时候,父王说我工于心计,有些优柔寡断,不适合当君主,”照羽闭了闭眼,忽然说,“但你又只崇尚武力,倘若信任不可托付之人,必定会酿成祸患。所以他叫我辅佐你,我们一同治理南境,然后将东境之乱解决,维护四境的和平。” 玄避闻言冷笑。 “我那时是当真的,”照羽道,“心性总会变的,我觉得你会是个明君。” 玄避反问“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还是说你愿意和我调换身份,当这个阶下囚,然后让我摘下你的脑袋” 照羽看了他一会儿,回过身,从案子上亲自端来两个杯子。 这杯子由纯金打造,做工精巧,里面盛着酒液。 “换个方式,”照羽道,“我不想砍下你的头颅。” 玄避瞳孔微微缩紧,他看着那两杯澄澈透明的液体,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最后却只化为了怆然大笑,他扬起头,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 “你到现在也不想让自己的手染上血对吗所以才选了毒酒,又何必两杯” 照羽看着他,然后缓缓点头。 “你喝吗”他问,“一杯有毒,一杯没毒,你选。” 听闻此言,照羽笑了“剩下那杯我喝。” 玄避猛地瞪大了眼,他愣了片刻,才说“你是不是疯了” “当然没有,”照羽将两杯酒摆在对方吗面前,然后轻打响指,束缚住玄避的锁链应声而落,与地面的水晶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来选吧,王兄,剩下的我喝。” 玄避指尖颤抖,看着照羽的目光惊疑不定,他分不清自己这个诡计多端的弟弟说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这两杯酒干脆全有毒,不过是为了看一场自己的笑话。 “我从不骗人,”照羽看透了对方的想法,淡淡道,“选对了,你就能活。” 瞪着对方看了良久,玄避咬紧了牙,而后猛地随意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那时他想,有过这个选项,他可能不会那么恨了,毕竟这么多年来,给过他多余选项的人,只有照羽。 见玄避喝了,照羽将另一杯酒端起,慢慢啜饮。 “我们多久没有面对面喝酒了”他问,“是从东境战役开打,还是从我第一道考题赢你呢” 玄避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毒发。自己的毒不发,难道想到这里,玄避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 照羽盘膝坐着,同样毫发无损。 “两杯都没有毒,”他忽然道,“我做一日妖主,便不会杀你。” 照羽的目光中带着悲凉。 “但我也不能放你。” 自他这句话起,不知玉凰山的新妖主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瞒过了七长老,将那年谋反的重犯金乌,关进胜芥水牢当中,足足百年。 弱水不胜芥,进入此牢的人,永生永世,再无自由。 站在云舟上的玄避神色阴沉,依稀像是那年不散的雨云。 “照羽,”他低声道,“我来杀你。” “嘭” 一声巨响过后,这犹如龙钟一般的阵法仍然没有半分裂缝。 杳杳气得咬牙切齿,她都把昆仑剑法从第一册第一剑练到第六册了,竟然不能撼动这个鬼东西分毫。 “爹,这到底是什么,我如何才能出去” 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脸,照羽无奈地摇摇头“玉凰山历代为了制衡,不让妖主揽权太过,都会交给这些长老一些秘法作为制衡。现在这阵法犹如一个罩子,将我们包裹在其中,看似安全,但说不上是保护还是瓮杀。” 翎翀立刻道“我与降丘可以再试” “罢了,省些力气吧,”照羽阻止道,“我们还要迎接一会儿的客人。” 听闻如此,降丘一怔“是谁” “玄避吗”杳杳问,“他要来” “若我没想错,这一切应该都是他的计划,”照羽道,“看似他替玄避卖命,步步为营,实则每一步都在替自己谋划。而权羽和七长老,就是他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照羽自嘲地笑了笑。 “说不定他亲手杀了溪茂那些人修,再嫁祸到玉凰山的头上,明日不必他亲自动手,四境的修者就能攻上玉凰山来杀我,再推玄避上位。” 这设想太过荒唐,然而杳杳听后却心下一惊。 纵然荒唐,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却自己有个估量。 “那我们联络十将,然后让所剩七人联合小师叔,应该可以抵挡一阵,”杳杳琢磨道,“双方一同从内外攻击,应该可以破了这阵法。” 照羽道“你那小师叔与燕饮山,谁更强” “”杳杳如实,“他二人交手时,小师叔受伤了。” 照羽道“此魔修诡计多端,伤了风疏痕并不在我意料之外。只是他目前有两路大军,而玄避,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正在来杀我的路上。综合比较下来,他们的胜算更大一些。” “玄避若想进入,阵法必定会有开口,”杳杳有些急切道,“不如我趁那个时候出去。” 照羽回过身来,金红的瞳孔看向她。 “但是危险。” 杳杳却道“我不怕危险。” 她现在只想亲手宰了那个魔修。 玉凰金殿有异动,十将其余人已尽数在金殿以南会和,他们距离禁地,只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天堑。 风疏痕也早早在此等候,他更是分别以剑式劈斩此阵法,然而未果。 杳杳跑到南面,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小师叔。 她眼前一亮,迅速挥手。 风疏痕也恰好看到了她,立刻走来“杳杳,你怎样” “我没事,”她开开心心道,“飞隼去查过了,玄避正在来的途中,到时此阵应该会有片刻的开启,我趁那时候钻出来,我们立刻去禁地” “这阵法严丝合缝,就算是要趁松懈瞬间出,也有一定危险。”风疏痕道,“等开阵时我试试,看看能否一次性击溃。” 杳杳笑眯眯地说“谢谢小师叔” 她说着就要往前冲,然而这阵法犹如看不见的琉璃罩子,只听“嘭”一声,杳杳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脑门,瞬间红了起来。 “”风疏痕看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揉,却又抓不到。 “嘿嘿,”杳杳尴尬地拍拍额头,“没事,我没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不见王11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 金殿外的法阵突然发出异响。 飞隼传来消息“玄避到了” “这么快”杳杳猛地抬起眼,绡寒出鞘,下令道“翎翀、降丘,立刻寻找法阵薄弱点, 全力攻击” 说罢, 她也与风疏痕同时出剑,以剑气为指路标, 迅速锁定了其中一处术法较为薄弱之处,然后一剑砍了过去 细密的剑影如流云般节次而至,片刻间,这坚固不破的法阵显出疲态。 而玄避进入只是一瞬间的事,于是在这缺口暴露的那一刹那, 杳杳立刻一步踏入, 试图直接冲过去。 但术法散开后又迅速合拢, 察觉到有闯出者,它立刻开始了反击。 杳杳只觉得一道术法光芒闪过,划过她的左臂,血光迸溅 风疏痕神色凛然,抬手替她挡了第二第三道光, 然后伸出手想要抓住穿越光幕的杳杳“向我这里来” 杳杳奋力伸手“小师叔 此时无数光晕袭来,将风疏痕已经布满伤痕的手臂瞬间又被划破了几道, 杳杳感觉到全身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疯狂挤压, 她内息翻涌, 口中充满了血腥味。 玉凰山咒法禁术, 纵然是照羽玄避等人,也决不能无视它的伤害。 “少主小心” 见风疏痕在外施救,但在触碰到杳杳之前几乎没办法救她,降丘一急之下竟然猛地窜了过去,他年纪小,但五行术却功力深厚,几乎是瞬间,便靠着暴涨的妖族灵脉,将本打算关闭的法阵缺口撞开了一道更大的裂缝 然而与此同时,更多光箭呼啸而来 转眼间,少年纤细的影子便被包裹其中。 “降丘”翎翀弯刀扬起,替对方挡了几下光箭的攻击,然而更多的却刺入了少年的皮肤当中,骤然渗出血液来。 降丘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少主快走” 见对方就要撑不住了,杳杳一掌拍出,打向对方的肩膀,对方在这一掌之下迅速脱离了光箭的攻击范围,而她也因为反力,直接飞出阵法被风疏痕接住了。 “可恶”杳杳踉跄着退了几步,被后者扶着站稳,而后她立刻看到光幕内侧满身是血的下属,焦虑地咬着嘴唇问翎翀,“降丘还好吗” 黑衣少女抱住了降丘,迅速用简单术法对对方勉强止住血,而后她抬起头,低声说道“少主,你们先去禁地,这里有我。” 降丘在过量的失血之下竟然还能维持清醒,他苍白向杳杳笑了笑,脖子上一道极深的伤口,若非翎翀迅速止住了,恐怕此时已有危险。 “我、我没事” 杳杳攥着拳头,沉声道“你们等我回来。” 说罢她转身,伸手拉住了风疏痕满是血的手臂,起咒御剑。 “是不是又要重新包扎了”杳杳擎风飞驰,回首看对方。他们两人都不同程度上受了伤,所幸的是都不算严重,她的甚至更轻一些。 闻言,风疏痕笑“只好再劳烦杳杳了。” 与此同时,玉凰金殿之中,那位不速之客也到了。 玄避一身黑金长袍,走入殿中时像是一团日光泼洒进来一般,周身所带的是逼人的明亮,几乎要刺伤旁人的眼睛。 照羽背向殿门,听到脚步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兄来了。” “照羽。”玄避并未上前,他站在被日光笼罩的地方,背上满是暖意,而照羽所处的位置却是明亮所不及,二人一光一影,均堕陷于昔年的回忆当中。 他问面前万妖之上的君王“失去自由的滋味如何” 照羽沉吟片刻,回过身来“此时的你不也一样” 玄避道“如何一样” “燕饮山控制全部兵力,派你来杀我,然后你以为他是在等你回去吗”照羽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其实妖主活没活着,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集权,得到兵力,最后完成他自己的事情。” 玄避无所谓道“如果能杀了你,玉凰山交给他又怎么样” 说罢他大笑“你不会以为我对这地方还存有一丝眷恋吧” 照羽看着对方,指尖从妖主金座上的帝江雕尊上缓缓抚摸过,语气怅然“那也许是我想错了,我本以为百年前我不杀你,你知道原因。没想到多年过去了,你仍然如此恨我。” “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玄避冷笑,“我想杀你和你想杀我,从来都是一样的。你不杀我,不过是过不去心中伪善的那一道坎,而我今日给了你名正言顺重新杀我的机会,照羽,你会放过吗” 照羽闻言,沉吟了片刻,倏然笑了。 他从桌案上拿出那两支黄金杯,扬眉道“没想到王兄占领金殿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它。” “我也没想到你大军还没开始反击,就让女儿来偷。” 玄避毫不客气地回敬。 照羽扬唇,笑意竟然有些温柔。 他忽然手指微动,一样东西飞射出去,落入玄避手中。 后者一低头,发觉是一枚药丸。 “鸩毒,”照羽淡淡道,他拿了黄金杯来,放予对方面前,“入酒用。” 玄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今日这局我交由你来主导,”照羽轻声道,“我太伪善,放不下该放下的,也舍不掉必须舍掉的。所以王兄,毒、酒,都在这里,我们不要打了,用这个方式结束。” 玄避捏紧了那枚药丸“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对你心软” 照羽看着对方,并不催促“怎么会,王兄心如磐石,我从小便知。” “照羽,”玄避手指微微用力,几乎要捏碎了药丸,“是你找死。” 山中雾大,行了没多久,剑鞘上已是细细密密一层的水珠,杳杳伸手一抹,而后甩甩手,与风疏痕朝着禁地中那一抹幽绿色的光处继续行去。 “我从小就不喜欢玉凰山的长老们,”杳杳忍不住出声说话,想要打破寂静的气氛,“他们都不爱笑,比爹和十将的叔叔哥哥们差远了。” “虽然不喜欢,”风疏痕道“可你现在又要来救他们。” “一定要救,”杳杳却道,“小师叔,我记得以前你和我说,叫我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风疏痕点头,看她。 “救长老、救权羽叔叔、抓燕饮山,这是我认为对的事情,”杳杳低声说道,“爹用了一百年的时间维护四境的平衡,我不能让此人将它打破。” “倘若很多对的事情,你做不到呢”风疏痕又问。 杳杳斩钉截铁“那就到我死。” 她说这话时,眼珠微微发着亮,虽然手臂上还有伤,但却丝毫不狼狈丧气。 风疏痕看着,伸手摸了摸杳杳的头顶“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真的”杳杳笑起来,“像小师叔一样” “我很厉害”风疏痕闻言道“那我必须给杳杳做好表率。” 说完,他比剑一挡,一枚飞针打在飞鹘上,犹如丝雨落水的余韵声响。 “杳杳,在我身后站好。” 说着,眼前更多更细密的飞针倏然袭来,中间夹杂着灵力,一看就是有人在幕后操控,绝非单纯的机关所为。 风疏痕运气行剑,剑光骤起,让那些铺天盖地几乎无法辨别清晰的飞针在剑风的引导之下,逆转了原本的攻击道路,顺着剑意流转的方向动了起来。 他看准了在灌木树丛中隐藏着身形的人影,让那被他发射而来的飞针,尽数打了回去 “六长老”杳杳握紧绡寒,拔高了声音,“六长老,我是杳杳” 风疏痕沉声道“备醒神符。” 这是昆仑常备的符咒,专治人在放松精神时,会触发的某种奇异的病症。 往常人们在睡眠中常会被各种梦困扰,轻则做噩梦,重则在梦中受到伤害且醒不来,这都是一种叫做魇的所作所为。 而桑墟魔修的疽逐蛊,便是从这种叫做魇的灵物身上提取的。 杳杳接到命令,立刻从口袋中摸出三张醒神符。 在飞针尽数打落了眼前的灌木落叶之后,一个瘦高的身影忽然出现,他白袍加身,戴着兜帽,帽下一双眼睛,此刻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杳杳飞身上前,一剑逼开对方企图再度发动的飞针,而后迅速将醒神符在他额角一贴 符咒原本卷曲折叠,杳杳指尖一勾,黄纸立刻展了下来,在催动符咒的瞬间立刻熊熊燃烧。 虽然这火并不会烧到宿主本身,可六长老却仍然像是正在经历极大的烧伤痛苦一般,从喉咙中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而后他站不住了似的,靠着一棵树木委顿了下去。 他眼中那奇异的光泽就是玉凰金殿此时地面出现的法阵一角,随着醒神符的燃烧,那光泽花纹忽然消失了。 六长老的瞳孔一变,重回妖物的原样。 随着他的变化,金殿外侧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地面上的法阵逐渐变弱,然后消失。 “成功了”杳杳面露喜色,“燕饮山一定想不到,我们竟然带着昆仑的符咒来,多亏了月灰” 风疏痕将她挡在身后,自己走上前,蹲下身查看那满脸虚汗,几乎脱力的白袍长老。 “您还好吗”他问,“我是昆仑正法,风疏痕。” 后者动了动手指,嘶声道“是是少主来了” 风疏痕点头“她来救你们。” 这样说着,这位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欣慰,他勉强恢复了几分神志,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杳杳“你回来了。” “六长老,”杳杳凑过来拉住对方的手,“是权羽叔叔控制了你们” 后者摇摇头“权羽的神智也有不对,但我和大长老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觉得脑袋一疼,之后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直到刚刚恢复了神志,我才发现竟然已经开了阵法这可恶的魔修。” 六长老虽身上带伤,却极为担忧道“陛下如何了” “我离开金殿时,他正面对玄避,此时不知道,”杳杳不能确定,“反正没什么声响,应该是暂时没打起来呢。” 六长老算是玉凰长老中较为疼杳杳的一个,他闻言忍不住说她“这时候还有心情玩笑。” “有什么不行的”杳杳边笑边将六长老扶着站起来,神态很轻松,“我只剩两张醒神符了,大长老一张,权羽叔叔一张,其他的人自求多福吧。” “没关系,”六长老道,“那疽逐蛊,只要解开权羽,其他人自然就会没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风疏痕的脸上,有几分犹疑道“这昆仑的正法为什么要来管玉凰山的事” 见长老的固执病又要犯了,杳杳连忙说“他哥哥是风霭,四境第一剑,所以他接过了维护和平的任务,自然要来帮玉凰山。何况还是我小师叔,为人正直公平还很强,您就放心吧。” 六长老立刻吹胡子瞪眼睛“你加入昆仑的事情,大长老一定会和你清算的。” 杳杳摆了摆手,完全不在意“等我救了他,看他还要不要和我清算。” 说罢,她立刻抓住风疏痕的袖子,仰起头道“小师叔,这是我六长老,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们最不喜欢人类了,其中也包括我。” “你这孩子”六长老忍不住伸手就要拍她,“还不快去做正事” 杳杳嘿嘿一笑,收好另外两张醒神符,朝着禁地深处走去。 “此地作关押重犯用”风疏痕问。 杳杳点点头道“爹和我语焉不详地说过一些,听说与十几年前四境一次大乱有关,但是我知道的并不完全,那时候我才出生。” 她随手拾起一根落在草丛中的柳条,漫无目的地挥着。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事情都弄明白了。” 六长老所控制的位置并不特殊,所以留他在禁地前作为看守,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杳杳回头看着法阵,与风疏痕猜测其他人应该全部都在禁地的腹地周围,想要逐个击破几乎不可能,只能全力去迎战权羽。 风疏痕只考虑了一瞬,便说“我对战权羽,你去释放大长老。” 杳杳一怔“为什么” 而风疏痕却并没有解释,他尚不习惯将自己所有考量都与旁人分享,哪怕此举与杳杳有关虽然对方口中说着不在乎,但却仍然希望能被玉凰山所有人认可。那么大长老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应该是她。 见对方不说,杳杳虽然很好奇,却也不再问了。 二人又行了片刻,那绿莹莹的法阵犹如一道缓慢铺开的画卷,逐渐显现在了他们眼前。 六个长老围坐一处,每人控制着一片区域。 金殿上笼罩的阵法因为他们的存在,固若金汤。 然而随着二人的到来,地面忽然一震。 “开阵了,小心。”风疏痕低声道,而后飞鹘出鞘,他电光一般,率先攻向了站在阵法中央的权羽。 后者不躲不闪,慢慢地扬起了眼睛。 透过权羽的双眼,风疏痕看到了魔修的冷笑。 是种洞悉一切之后的嘲讽。 “燕饮山,”剑光一闪,风疏痕转瞬而至,“你该败了。” 昆仑剑,十三式 此剑式与剑阵相通,一剑等于万剑,瞬间,千万剑影犹如被召唤一般,自凌霄兜头而来,竟然直接压碎了禁地上的法阵,绿色的光芒倏然大亮,而后犹如被雨水浇灭的烛火一般,渐渐灭了。 几位长老在这霸道的剑式下均是一震,杳杳伺机而动,身形极快,在大长老的额头猛地贴上了一张醒神符。 “醒来”她一点符咒,喝道。 火光大亮,大长老眼中的阵法像是被骤然击溃的琉璃一般片片碎裂,之后他恢复了神智。 眼前的少女一身玄色道袍,眼眸如点墨一般漆黑。 “杳杳”大长老略有惊讶,“你回来了” 杳杳点头“回来救你们。” 因为阵法碎裂,其他几位长老在蛊咒的牵引下,开始试图攻击这两位入侵者。 “你帮我挡住他们,”杳杳飞身展剑,“我去帮昆仑正法” 大长老皱眉,却没动。 他素来不喜欢杳杳,在照羽打算立储时也是第一个激烈反对,曾在一个月之内上书五十,几乎是以死相逼,才让妖主没了这个打算。 而往日在玉凰山里,杳杳和他也是水火不相容的,妖族擅五行术,杳杳偏不好好学,学来的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招数。还时不常将长老院的卷宗引水泡了,名曰自己没天赋,学不好。 在大长老心中,杳杳就是一个顽劣、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废物。 然而一年多未见,眼前的少女却脱胎换骨,犹如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一般,眉宇间直白的孩子气褪去了不少,而且竟然也握起了剑,还会语气平常地说回来救你们。 这让大长老一时心绪难平,忘了该如何做。 “怎么”杳杳见他没反应,“身上有伤” 她一剑挡开三长老的一刀,飞身追上去,用剑身在对方的脖子上横着一拍,三长老浑身一震,直接软软倒地。 这群玉凰山长老五行术虽然强,但是在燕饮山的操控下直接被削弱了一半,再对上杳杳这极其正宗的昆仑剑,其实并不难对付。 大长老一愣,摇了摇头“没。” 他仔细看着这少女,心头又是怅然又是无奈,最后汇成认命二字,在他心头悠悠荡荡地浮起来。 “是,”最后,大长老恭敬道,“属下谨遵少主指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不见王12 杳杳压根没意识到对方复杂又九曲十八弯的心理活动,看大长老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和平日里的固执己见大相径庭, 虽然觉得奇怪,但由于二人关系实在是不好, 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拱手一揖,就算谢过了。 此时风疏痕破了权羽的招式, 也已经将他制住, 杳杳立刻上去, 醒神符贴好后即刻催动,权羽本还想最后挣扎几下,但却被死死摁在地上。 “姓风的”他嘶吼出声。 杳杳却让符咒烧得更快,然后狠狠瞪了权羽一眼“谁允许你代替权羽叔叔说话的, 你这个姓燕的, 闭嘴” 在挣扎无果后, 权羽睁大的眼睛, 随着蛊毒的消失,慢慢合拢。 另外几位长老立刻浑身一震, 醒神起效了。 大长老见此, 叹了一声, 收起武器后转过身“多谢少主。” 率先清醒过来的五长老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大长老恭敬谦卑的态度,又看到执剑而立的杳杳, 连忙也恭顺了起来。 “多谢、多谢少主救我。” 杳杳立刻摆摆手“太见外了。”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大长老淡淡地说, “我不会再阻止妖主立储了。” 杳杳眨了眨眼,心头有意外之喜。 不过她还是道“一切都太早,等到事了再说吧。” 正当他们谈话时,远方沉闷的钟声一响,杳杳与风疏痕同时看到,那笼罩在金殿之上的法阵像是被打破了一样,碎光犹如漫天的星辰落下,悠悠荡荡,悬浮于天地之间,最后彻底在夜色中。 “成功了”杳杳笑逐颜开,然而金殿处的寂静,让她又忧心忡忡起来,“我爹为什么还没出来,他不会真的和大伯打起来了吧。” “妖主决定如何劝服玄避”风疏痕扶起逐渐缓过神的权羽,询问道。 杳杳道“翎翀的鸩毒,爹要了一份,还留下了黄金杯。” 那黄金杯一式两支,风疏痕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照羽的意思,这个心思深沉的妖主,在用他与玄避之间的情意打赌,赌注则是他的性命。 然而 他抬眼看向金殿方向。 妖主赢了吗 就在这时,杳杳忽然嗅了嗅,不可思议道“怪了,这味道是” “是谷主来了,”恢复了神智的权羽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这味道是药王谷的线香,我还没被燕饮山控制时,陛下曾让我传信给谷主,叫他带着前来支援。现在想必是已经到了。” 权羽被控制的时间略久,头脑发昏。 “少主,之前多有得罪。” “小事一桩是南渊来了吗”杳杳毫不在意权羽之前的冒犯,听到巫南渊的名字立刻高兴起来,“这下一定没问题了” 风疏痕闻言略略挑眉,但却没说话。 “这禁地里没什么了吧”杳杳完全没注意到小师叔的神色,走过去朝着地宫里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说道,“我记得我爹说,这地方以前关着怪物,怪物走后,就是个单纯的防御系统了。” 大长老点头“是,地宫湿冷,也不方便进入。” “那算啦,”杳杳道,“禁地什么时候都能来,我们回去看北边如何了。” 而此刻的蛮蛮宫一片死寂,犹如冬夜。 殿前的青砖上两人对面而立,其中一个手握长剑斩雾,另一个并无武器,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兜帽戴起,盖住了半张脸的表情。 燕饮山眯了眯眼,神色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他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极不寻常,更惊讶于这人竟然无声无息,就将那他自溪茂国调度而来的十万大军尽数毒倒了。 他身为魔修,对毒已算得上敏感,然而此人用毒,却在他那支军队的所有好手之上。这让燕饮山有几分犹疑,难道 一念至此,他皱起眉打量对方。 “药王谷主”燕饮山并不敢确定,毕竟昆仑的妖毒是数名半妖历经半年之久才完全研制成功的,没道理这么快便被解开。 更何况那些人刚解了毒,药王谷主身为医者,又怎么可能提前离开 而这黑袍人冷冷地看了他片刻,竟忽然出手 他手中并无武器,施咒的方式与妖族很像,只见他指尖微动,霎时间,二人周身所有草木飞石,水纹暗火,全部蕴含灵力,朝着燕饮山飞驰而去 燕饮山以剑挡,但在一片树叶擦过他衣角的瞬间,魔修的神色一变。 有毒 此人的五行术中,竟然含着毒。 “听闻药王谷主医术过人,没想到下毒的功夫也是一流。”燕饮山边笑边退,似乎并不打算与对方正面交锋。 风吹起黑袍一角,露出巫南渊古井无波的眼眸。 在燕饮山原本的计划中,只要让玉凰山大军杀死溪茂大军,那么挑拨人与妖之间关系的这件事,就算成了一半。哪怕玄避心慈手软难以杀死照羽,但四境修者总会同时施压,届时也足以让原本就有着隐而不发矛盾的玉凰山,全面崩塌。 但眼前这人,竟然先一步让所有士兵失去了战力。 失去战力,便不会有战争,巫南渊兵不刃血,抚平了一场近在咫尺的浩劫。 想起此事,燕饮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转守为攻,手下顿时发了狠,招招迅猛而凌厉的攻击朝着巫南渊而去。 在燕饮山的印象中,药王谷谷主医书天下第一,但并未有人知晓他五行术的本事,今日一见,竟是深得照羽真传的,虽然与妖族灵脉运行有异,但他常年有灵丹妙药打底,行术时竟与妖分毫不差。 这让原本胜券在握的魔修心中一颤。 自他的计划全面爆发以来,不断有变数出现,然而当他以为自己能在最后一局中反败为胜时,药王谷的谷主竟然到了。 一念至此,燕饮山握紧了斩雾,剑气风雷之间,竟隐隐有着拼死也要杀了巫南渊的气势。 然而他好就好在临危不惧,纵然局势几乎已定,但燕饮山也绝对不会慌乱或是讨饶,他挑着嘴角,一剑逼开一道水汽凝成的冰棱,脑内迅速过滤着关于巫南渊的信息。 在处于劣势的时候,燕饮山最常用的法子,就是以讲述出对方的过去来将他击溃,例如风疏痕 想到风霭的弟弟,魔修眼中划过一丝矛盾,他是非常想杀了对方的,然而若是此次错失了机会,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燕饮山,”巫南渊却率先开口,“你有话要说” 后者一怔,随即笑道“没错。我在想,你身为一谷的谷主,为何会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助妖主据说摘星宴时,不少人以为你是照羽与前谷主的私生子,那个杳杳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想这不是真的吧” 他语气轻佻,隐隐含着不屑,但巫南渊听后,眉宇纹丝未动。 “家师如果知道如此传言,应该也会觉得很有趣”巫南渊盯住对方的眼瞳,慢悠悠说道,“毕竟十多年前,并未有桑墟魔修来搅局,实在是无趣得很。” 燕饮山心头一动,并不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巫南渊指尖落了一朵花瓣,他淡淡看着,在手中燃了。 “十余年前,昆仑正法长老风霭奉命去桑墟平魔修之乱,那时正是你称霸桑墟之时,就连半个虚无海也都是你的势力。只是那时魔修一道并未有人走到极致,所以你并不敢向四境进犯,只敢在桑墟周围作恶,然后便被昆仑盯上了。”巫南渊看着魔修如兽的瞳孔,声音不高不低,却如霜降过后的夜风一般,钻入窗棱,令人遍体生寒。 “风霭并不滥杀无辜,他重创了你的五个平日里为非作歹的手下,然后留了你一命。后来他常去桑墟赴约,你们饮酒比剑,你也许答应了他,只要一日不胜,便不会发展魔修,扰乱正道。” 提及故人,燕饮山握着斩雾的手极稳,神色漠然,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 “你想说什么” 巫南渊抬眸,漆黑的眼眸犹如雨中光,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漠。 “你是来替风霭复仇的,对么你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玉凰山,而是整个四境。” 说着,早已在巫南渊低声叙述时就已铺好的阵法骤然张开,几乎是瞬间就将燕饮山吞噬其中 此阵与缚神略有相似,但却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只不过困住一个魔修,还是绰绰有余的。 巫南渊冰冷地看着他“风霭的弟弟,你可见过了” “我正要杀了那小子,”燕饮山满身爬满了深紫色的光纹,他被勒住,几乎不能喘息,但脸上仍然挂着不疼不痒,仿若谈论天气一般的笑容,“这不是你恰好来了,我只能先对付你,然后再去杀了他。说真的,你知道我的当年事一点不差,这是为何怪了,魔修之事,应该没那么多人知道才对。” 闻言,巫南渊垂眸取了燕饮山手中的斩雾,拿在手中看了一番,而后抬起眼,语气淡漠。 “因为四境志中有四境所有事,而我早已熟读。” 他话未说完,忽然遥遥传来一声“南渊” 声音清脆好听,巫南渊死水般的神情忽然犹如一颗石子落入一般,有几朵涟漪荡了荡,再慢悠悠散去。 燕饮山几乎看到对方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 杳杳在看到这深紫色阵法时便猜到应该是对方了,而真当她见到巫南渊时,还是十分雀跃,兴高采烈地地说“你居然一个人搞定了这里的所有事” “不难,”巫南渊轻声道,而后他发现杳杳身边,风疏痕竟然也在,正挂着一脸笑意听杳杳说话,语气一顿,忍不住道,“风长老怎么没在对付这魔修” 燕饮山“喂”了一声“谷主,你不能没收我的武器啊,这人和我有血海深仇,他拔剑砍我怎么办” 杳杳立刻眉毛竖起,用绡寒敲了一下阵法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收你武器怎么了”她瞪了对方一眼,“不光没收,我还要拿你的剑撅碎了喂玄鲸” 燕饮山嬉皮笑脸“那少主你这不是虐待动物了吗” “闭嘴不许笑”杳杳怒气冲冲,“南渊,能不能解了阵法让我和他打一场” 风疏痕笑着拦住她“先去看看妖主,此人不急,可以慢慢解决。” 听小师叔这样说,杳杳立刻点头答应,而后从巫南渊中取过剑来。 刚一上手,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这把剑这把剑好像是小师叔你在铸剑室里打的那一把” 杳杳低下头反复地看,剑身剑柄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风疏痕那把毕竟是伪造的赝品,比不得真品的重量,更比不得真品还没出鞘就已经四溢的剑气。 等等不,不对 杳杳忽然意识到,这把剑,其实是风霭的剑。 是铸剑室中的那个缺口。 她愣愣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但满脸的疑惑已经透了出来。 风疏痕点了头,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接过斩雾,轻声道“这件事我明日告诉你,还有” “杳杳,”巫南渊忽然开口,打断了正法长老的下半句话,“先去看妖主吧。” “哦好”提起正事,杳杳连忙道。而后三人将捆好的燕饮山以阵法继续控制着,一同御剑回金殿。 赶回金殿时,预想中的凌乱狼狈,甚至可能塌陷的地基都没有发生。 玉凰金殿干干净净,地砖光洁,连百宝阁上摆放的古董瓶罐都没打碎一个。 唯有地上有两只碎了的黄金杯,里面空空如也。 杳杳小心翼翼地迈进门槛去,打量四周。 此时殿内十将、七长老均已到齐,照羽和玄避不知正说什么,后者脸色不算很好,但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轻松的舒朗,像是刚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 “爹”没人敢过去,除了杳杳,“大伯”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你们说完话了吗南渊把燕饮山抓到了。” 听闻此言,玄避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他看着杳杳,而后面无表情地问她“为何听你这话的意思,感觉像我们才是一头的” 杳杳理所应当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头的啊,坏蛋只有那个魔修” 玄避“” 照羽大笑起来,然后摸了摸杳杳的头发“我觉得我女儿说得没错。” 说罢他看向七长老“你们认为呢” 大长老起先一怔,而后单膝跪地,直接行了妖族最大之礼“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此言无误。” “嗯” 杳杳下意识皱起眉,不明白怎么对方忽然喊起了太子,她刚要阻止,照羽却拦住了她“我们先将眼下事解决。” 地面上两支黄金杯,酒喝完了,玉凰山的两只凤凰却安然无恙,杳杳一看之下,大致也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她笑嘻嘻地绕到玄避身后,看他一直捻在指尖的鸠毒“大伯,我想看看这个。” 说着,杳杳就要去拿。 后者连忙躲闪,神色恼怒间还有几分落败后的不好意思,伸着手抵住杳杳的额头“你一个小孩子看什么小心学得和你爹一样,阴险毒辣、满心诡计” “原来我爹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印象啊,”杳杳佯装恍然大悟,“既如此,你还藏了毒并未加入酒中,真是菩萨心肠。” 玄避登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金殿内,纵然玄避并不这么认为,但整个玉凰山却都已经默认,两只凤凰冰释前嫌,这件事到现在,算是得到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他们二人同胞而生,彼此心灵相通,自然无法制对方于死地。 照羽也只是用最后这一局,让玄避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已。 而现在,黄金杯已碎,昔日的怨怼与愤慨尽数化为齑粉,纵然玄避仍旧心有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当一国之君治理天下、平衡四境,其实并非他所期望的。 从头到尾,他只不过是希望能够被认可而已。 杳杳喜滋滋地看着自家团圆,刚想扭头喊风疏痕来,却发现他不见了。 燕饮山在门口被看押着,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巫南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绸缪01 南境下起了雨, 细密连绵, 不见远山。 在玉凰金殿的东北侧, 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与山中整体建筑风不搭的是, 这个亭子只有骨架还算横平竖直, 雷公柱、龙角梁、井字梁、下架、坐凳看似有模有样, 但仔细看来却极为粗糙。很多相连拼接之处,都需要术法支撑才能维持不倒。 除此之外,更不要提它古怪的配色了, 该绿的地方是蓝的,该红的地方是绿的,涂得五彩斑斓,让人望而生畏。 但偏偏,这亭子有个极好看的牌匾, 上面写着“钟灵”二字。 “这是杳杳七岁那年,突发奇想建造的,”巫南渊站在檀柱旁,伸手抚摸柱子上透明的漆釉, 回忆起往事, 他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暖意, “长老都说她胡闹,但陛下却拉着我替她完成愿望。最终杳杳在生日之前, 建好了这个亭子。” 风疏痕执伞站在亭外, 沉默不语, 他透过细密的雨帘, 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起名字的时候,我想吉祥二字,陛下却觉得梧桐更好,”巫南渊继续道,“但杳杳不都喜,她最终选了钟灵,叫我提匾挂上去。” “竣工那日,这亭子摇摇欲坠,险些塌了,还是陛下用了五行之术,将它固定住。这术法只有在稳固城池建筑时才会用,多半是为了抵抗战乱,”他道,“但杳杳喜欢,陛下就用了。” “虽然钟灵亭算不上好看,但每到夏日,陛下便叫上杳杳来这里下棋,有时偶有访客,他们也会在这里会面。几位长老都觉得此处有损玉凰山的形象,可陛下却不在乎这些。” 巫南渊鲜少说如此多的话,此刻说着,语气愈发冷锐起来。 “风长老,你可知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一直认真倾听的风疏痕微微一笑,淡淡道“谷主想说,杳杳被整个玉凰山所爱着,纵然玄避率叛军谋反,却也在看到杳杳时喜欢了她。更不要提那些长老,他们更是早有软化态度,同意妖主立储的打算,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未能说出口。” “风长老是聪明人,”巫南渊回首,越过石桌和棋盘,神色淡漠地看向对方,“那么备受宠爱的杳杳,又为什么要被你利用呢” 风疏痕闻言扬眉“谷主这是何意” “杳杳对风霭的事情并不知情,她更不知道其实你是因为是认出了无声起身上的伤口,所以才主动请缨,以一个大公无私、关爱弟子的形象来到玉凰山的。你为的是自己的事情,是杀兄之仇,与杳杳并无半点关系。” 巫南渊转身走来,行动间,他的手指已经隐隐蕴了五行之力。 看向对方时,巫南渊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整个人冷得如同一块玉“你,并不在乎杳杳。”一字一顿,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风疏痕看着对方,执伞的姿势未变。 他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即将动手的打算。 巫南渊盯着他,眼中充满厌弃地单手一敲棋盘,低声问“等解决了此事,你既得了风霭死因的线索,又能在玉凰山的支持下重振正法峰的威名,风长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我请问,在你满盘的计划当中,杳杳又在什么位置” 他声音不大,然而却有一只停息在亭外的飞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雨大了,打得油伞歪斜几分。 看了对方片刻,风疏痕忽然收了伞,走上前。 他打量着这建造得直白又有几分笨拙的亭子,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想起杳杳时才会出现的温柔。 而后风疏痕拿起一枚黑子,坚定地落于棋盘上。 “天元。” 十九纵横、三百星位。 天元在正中。 “谷主说错了我的第一动机,察觉到风霭之死是不错、寻求玉凰山的支持重振正法峰更不错,然而我的心中的第一位,是帮助杳杳,”风疏痕淡声道,“帮她解决家中事,让她成为七长老心中,合的少主。” 说完他倏然一笑,雨幕仿佛亮了。 “谷主的担忧,风某可以理解,不过实在是多虑了。” 回想起那几位长老的态度,巫南渊脸色变了几分,大约明白了杳杳是在对方的帮助下,才能如此快速的促成认可。 但他却并不全然相信“可你无法自证帮助杳杳是有意而为之,还是顺手。” 风疏痕道“没错,谷主同样也无法证明。” 话题至此,二人都不愿再继续谈下去,巫南渊仍然戒备并警惕眼前此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风长老,你如果真的打算为杳杳好,那之后的事情,关于风霭、关于昆仑,便都不必叫她知道了。” 他道“杳杳已成为长老们心中合的继承人,你的目的,达到了。” 风疏痕沉吟片刻,倏然笑“谷主不说,风某也有责任保护师侄的安危。” 他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道“但杳杳有她自己的考量,她想知道的,就一定会知道。这亭子建造得很好看,可杳杳不会被困在这里。” 巫南渊见对方并未答应,皱起眉,刚要说话,忽然听到远远一声。 “小师叔、南渊,你们在这里赏雨吗” 紧接着,他们看到远方的少女并未打伞,只举着一片不知从何处揪来的大叶子顶在头上,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我还说你们去哪里了呢,怎么燕饮山都不管了,”杳杳由远及近,笑嘻嘻地把叶子随手扔在草丛中,迈进亭子里,低头一看棋盘,有几分惊讶道,“原来是在这里下棋啊你们还真有心情。” 巫南渊淡淡道“你看我像和风长老下棋的人吗” “不像,”杳杳抄起那放置在正中的黑色棋子道,“小师叔下棋可厉害了,怎么可能第一子落天元上” 说完,她抬头看向风疏痕“我爹正在与长老们商讨燕饮山的事。” 后者扬眉“如何” “暂时还未有定论,”杳杳道,“爹说,此人既然打扰了摘星宴,那么也应该听听昆仑的意见。” 说完,她目光轻盈地看着对方,似乎正等待他的决定。 风疏痕闻言扬起嘴角,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说“好,那我先回金殿。” “我与南渊随后就到。” 杳杳一直到目送对方走远了,才忽然轻轻地问对方“南渊,你在和小师叔说什么”她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对面的黑袍青年,“还需要将他喊出来,特地说” 巫南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杳杳问他。 这问句让巫南渊闭了闭眼,没能第一时间肯定。 杳杳自发现这两人从金殿离开后便觉得不对,他们二人原本并不相识,仅有的交流也就是摘星宴时的那几句,没道理有什么需要单谈的。 她好奇,但却不会问风疏痕,小师叔嘴严得很,所以唯有问南渊。 想到这里,杳杳上前一步,凑近了对方“你和我说,我就假装不知道。” 巫南渊别开脸,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别凑这么近,像什么样子” “好好,那你回答我。”杳杳道。 看着后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药王谷主算是败了,他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只好说道“我觉得风疏痕不可全信,且不说他来玉凰山的目的究竟为何,此人又是昆仑人,与妖族纵然暂时和平,也不会一直和平。这些事情堆叠在一起,我想” “”杳杳惊奇,“南渊,你何时在乎起这些事来了” 听对方说了这一串,杳杳目瞪口呆。 巫南渊最是讨厌四境局势、利益纠纷等事的,他常年隐居于药王谷,别说四境中药修丹修们的论道会他从不参与,就连偶有门派弟子入谷求方,他也是拒得多,见得少。 然而此时,他竟考虑起了玉凰山与四境的关系。 “要不然有人说你是我爹的儿子呢,”杳杳道,“你真的很关心他。” “”巫南渊,“我并非关心陛下。” 见对方一张俊脸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了,杳杳笑嘻嘻道“我懂了我懂了,刚刚在逗你呢,我不是傻子,这些事我会考虑的。” 巫南渊无奈叹息“若不是将你牵扯上了,我并不会在乎。” “我”杳杳反手指着自己,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转而笑道,“你不必担忧这些啦,他是我师叔,对我们很好的。” 巫南渊问“你为何如此信任他。” “我也不知道,”杳杳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对风疏痕的信任和依赖就是没来由的,和对方强有关系,和对方关照自己有关系,但又不全然是这些关系。她摸摸鼻子,道,“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好吧。” 听闻此言,巫南渊眉头紧锁。 “陛下若是知道,定要说你。” 杳杳立刻一惊,爹不喜欢小师叔,这是她不必问就能确认的事情,且不说风疏痕与风霭有关,单凭他是人类这一点,就足以让照羽对他防范再防范。 “那、那你可不能让他知道,”想到这里,杳杳连忙说道,“他本来就觉得小师叔是个麻烦了。” 巫南渊沉默片刻,低声说“他本来就是。” 杳杳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她知道,对方并未拒绝自己,那就是默默答应了。 “你放心好了,好人和坏人我可以分辨清楚的,”杳杳道,“我又不是什么刚离开玉凰山的小孩子了。” 巫南渊却道“我倒希望你一直是。” “对了,”杳杳忽然想起自己要问的事情,“这个禁地阵法,我从未见过,究竟是为何设置的” 提到这个,巫南渊倒是的确可以解答。 “其实这阵法昆仑也有。” “嗯昆仑”杳杳不解。 这不是他们玉凰山的秘密武器吗,怎么又和昆仑扯上关系了。 “千百年前,妖族退于南境,那一代的妖主与昆仑掌门签订协议,用此阵法保护住了两方的心脏。这两处地方历经数次战乱,均无人可以攻入,玉凰山是妖主所在的金殿,至于昆仑我并不知道。”巫南渊摇了摇头道,“四境志上并没有写。” 杳杳立刻恍然大悟。 四境志乃四境史、地理、要闻、秘史最全的集合,对方很小时候便全部读过了,虽然杳杳也对其中的内容略知一二,但远不如对方透彻。 更何况药王谷有藏书百万,巫南渊平日里除了研习医药,便是念书。 有他在,杳杳才懒得自己去翻找资料呢。 “唉,”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可惜爹让我念书的时候我没好好念,不然我也不用什么事情都来问你。” 巫南渊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你可以随时来问。” 而后他又道“其实起初我也不愿读,是我师父太过恐怖。” 听闻对方提起了那个神秘的前谷主,杳杳立刻感兴趣地凑上去,二人一边往金殿走,一边提起过去的事。 “听说前谷主很聪明”杳杳道,“若她在,这一仗会打得很快。” 巫南渊道“她若是在,你都逃不出玉凰山。” 杳杳闻言立刻打了个冷战,连声讪笑道“那那我还是过一阵陪你回谷中禁地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另一边,妖主与长老商讨出处理燕饮山的三个方案。 本是想此事交由玉凰山全权处理,将之放逐到宙海附近,那里是漫天的黄沙和永远不见光明的黑夜,生死自当,并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四境一步。 但这个决定被多数长老投了反对票,他们更倾向于直接处死此人。 然而当风疏痕到来之后,这几位长老又闭嘴不语了,毕竟是是燕饮山挑起了整个修真界的祸事,由昆仑主办的摘星宴又被他从中打搅,那么最终的决定,还必须由昆仑一同定夺才是。 照羽最厌恶这种推三阻四的追责环节,当即一挥手“风长老,你来定夺吧。” “此人身上还有太多疑点,直接放逐,恐怕无法给四境修者交代,”风疏痕站在殿中,淡淡说道,“他还需要被审问,以及确定是否有同伙。”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风长老了。”照羽淡淡道,“玉凰山大战刚过,还有魔修半妖的叛军没能解决,魔修遣散,但半妖我却不得不处理。” “好,”风疏痕含笑拱手,“不负妖主所托。” 燕饮山在被抓后,就直接困在了地牢中。 傍晚时,由翎翀带着风疏痕进入,开始审问。 纵然大战时魔修输了个彻彻底底,但他现在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听闻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眼。 “我说我的斩雾呢” 翎翀冷声道“已交给陛下。” “怪事,”燕饮山皱起眉头说道,“你们抓人便抓人,扣武器算怎么回事,风疏痕,你就没想着替我要回来吗” “这”翎翀回头看向风疏痕,“风长老” 她话音未落,人忽然定住了。 燕饮山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用手点了点地面,随着他的动作,地上一溜光带忽隐忽现,从他指尖一直蔓延到翎翀的手腕处,此时正如同某种蚊虫一般,轻轻地叮了她一下,瞬间摄住了她的神智。 “桑墟的特产真不少,”风疏痕眉目未动,“你不怕我通报妖主” 燕饮山哈哈笑了两声“少跟我胡扯,就你” 说着,魔修站起来,将自己手指间湿淋淋的光甩落“这是虚无海附近一种叫灌灌的生物的洗澡水,一般人沾了就晕,这点让她恍惚半个时辰差不多了。” 风疏痕伸手在翎翀皮肤上虚虚一抹,以免更多的剂量会遗留不适。 “我的五个兄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明日一早我就会走,”燕饮山勾起嘴角,凑近了牢门,“出去之后,我先杀你,再回来杀了算了,妖主杀不了,那我就杀那个谷主和妖主的闺女吧。” 风疏痕眉梢微微一动“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我可是仅剩不多认为风霭死因有问题的人,我死了,他的仇你报”燕饮山冷笑道,“你报得了吗” 琢磨着对方刚刚的神色,魔修忽然说“你好像很在乎妖主的那个女儿” “有吗”风疏痕垂眸看着飞鹘,淡淡反问。 燕饮山道“我看是有,那我可要在死亡名单上把她画出重点来。” “她不在局中,你没必要如此。如果你伤害她,这世间不信风霭死因的人,便就真的只会剩下一个。” 燕饮山大笑“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风疏痕不语,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喊了对方的名字,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不能调查风霭死因” 后者讥讽地回答“胆怯、无能、庸碌、懒惰,我怎么知道” “因为风霭不许。”风疏痕道。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并未被面具覆盖的脸颊上倏然浮现出一段极为繁复的花纹,一亮一灭,犹如神谕。 他们二人几次交手都在夜晚,燕饮山一直没有看清,此刻看清了,他一直懒洋洋的神情骤然变色。 “这是风霭独创的咒印”他道,“他封了你一脉” 燕饮山吃惊道“这家伙有什么毛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绸缪02 封脉一学, 只有修道接近巅峰, 即将飞升之人才能做到。 千百年来的书中记载不过只有一二,当初风霭习剑极致,无意中学会了封脉咒纹, 燕饮山还调侃过他, 如果不想飞升,不如封一条自己的,以免哪天忽然上天了,下都下不来。 此咒可以将修道之人的灵脉阻断隔绝,但又不影响其本身性命, 若是学到登峰造极, 则连武学也不会影响。 如此一看, 风霭应当是已经将这一手功夫练就得出神入化了。 否则风疏痕今日, 应该是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废物。 “你和我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燕饮山皱起眉头, 单手抓住了牢房的铁栏,“当初你一路从昆仑追我到玉凰山时,我就在奇怪,你是为何如此笃定风霭死因有问题昆仑不是已经统一口径了吗” 风疏痕沉默良久, 然后问“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啧, ”燕饮山烦躁地看他一眼, “你这小子, 风霭怎么养出你这种性磨蹭的弟弟来” 他只得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我们最后一次在桑墟见面时, 风霭受了重伤,那时候我知道,四境的那群王八蛋推他去杀什么烛九阴,那玩意儿只有即将飞升的人才能杀,风霭还差得远呢结果风霭重伤难愈,与我在桑墟连着喝了两天酒,却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把斩雾给我了。他说要回昆仑一趟,来年开春,我们再比剑。” 提及旧事,风疏痕神色冷冽“他并没有活到来年开春。” “没错,他回去不久,我便听到了他的死讯,”燕饮山道,“若是他如昆仑人所说,是什么在围杀妖兽时被误伤而死,又为何要把自己的剑留给我更何况他被烛九阴重创,绝不可能再去杀妖兽” 谈到此处,燕饮山忽然一拳打在铁栏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眼神凌然,咬牙切齿“四境修士受风霭庇护多年,却因为不敢质疑昆仑,所以无一人敢查,真叫人恶心” “他知道自己必死,”看着燕饮山,风疏痕忽然道,“风霭垂死时,我见了他一面。” “什么”魔修的眼珠亮得骇人,“他说了什么又为何会垂死” 风疏痕摇摇头“并无特别,只是他的一些后事,无论我怎么问,他也并不答,然后拼着最后的气力,封了我一道直通心室的灵脉,落了一把锁在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淡淡道“风霭怕我对昆仑发难,故而所有昆仑心法下的人,我都无法杀死。” “”燕饮山一时无语,转而怆声大笑道,“这、这还真是他的做法” 风疏痕面无表情,抱臂而立“他能做正法峰主,就叫我也必须做到,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并没有成功。” “不对呀,”燕饮山扬眉,“你进南境时,可是带着正法峰主的名号来的。” 风疏痕顿了顿,神色虽然未动,但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那是因为杳杳在试剑会上受了不公。” “还是因为她”燕饮山略有惊讶,“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那小丫头的。” 风疏痕道“她只是我的师侄。” “那你挺喜欢你这师侄的,”燕饮山不依不饶,“我想知道,那小丫头可听你说过心锁的事” “没有,”风疏痕摇头,“我不想让她知道此事。” 燕饮山点点头“也对,若她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保不齐要杀上昆仑山。” 风疏痕并不理会对方的调侃,只是淡淡道“试剑会上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昆仑正法是难以逃避的责任,我只能接着。偏巧摘星宴时忽然有了斩雾的突破口,我那时本就有打算随杳杳来一趟玉凰山,没想到与你率军谋反的事情撞在了一起,我只好参与其中,一同解决。” “真是无巧不成书,”燕饮山斜斜挑起嘴角,颇有些遗憾地说,“我当初想得也很好,玄避若能乖乖听话,杀了照羽登上王座,我便剑指昆仑,一路杀上去,把当年那些欺瞒真相的老不死的全杀了。反正总有一个是仇人,我又不亏。哪想到半途多了你们,跑来打乱我的计划。” 风疏痕问道“那么九婴与雨龙,都与你无关” “那又是什么玩意儿”燕饮山一脸费解,“我和那些畜生有什么关系” 看了对方的神色片刻,前者摇摇头,不再多说。 他一直在意那险些伤了杳杳的两只妖兽,然而怀疑过的溪茂、玄避、燕饮山都与此无关,这条线索仿佛又断了。 魔修打量了风疏痕片刻,道“虽然你挺无趣的,但既然与我是一个目的,我便不杀你了。落了心锁,就等于是个残废了,我不会欺负你的。” “多谢,”风疏痕慢悠悠道了谢,“该问的我也问完了。” 说罢,他手指上移,打算为翎翀解了咒。 “哎等等,你我现在也算同一联盟了吧,为什么不替我把门打开”燕饮山连忙道。 风疏痕看他“你的五个手下,不是正在来的路上” “嗯说得也不错。不过你是受那照羽所托,就这么把我放了,不怕他责难” 风疏痕淡淡道“我并不能预测你的帮手何时才来,难道我要在这里一直看着你” “”燕饮山语塞,“你小子,行,伶牙俐齿。” 风疏痕不再看对方,而是催动灵力,将沾在翎翀手上的水渍逐个褪去,后者眉心一亮,神志迅速恢复了。 然而少女的眼神变得清明后,并未意识到刚刚时间的流逝,而是瞪了一眼燕饮山,冷声反问“你意图谋反,还想要自己的武器” “嗯”后者意识到翎翀的时间还停留在片刻之前,连忙道,“不敢不敢,翎翀将军息怒。” 翎翀“”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何眼前这魔修忽然转了态度,刚打算问,却听风疏痕道“让他先在这里吧,我们去见妖主。” 翎翀虽满心犹疑,然而眼前这人不但是昆仑正法,更是少主的小师叔。 再三思索之后,只好点了头,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杳杳自钟灵亭回到金殿后,谁也没见到,听说照羽和风疏痕他们都在忙,于是她只好漫无目的地跟着巫南渊在山里赏了会儿雨,吃过饭后便回去睡了。 这一战打了太长时间,纵然杳杳根基不错,却也极为疲惫,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她向来是个喜欢赖床的脾气,玉凰山进了雨季,天色阴阴的,人也昏昏沉沉。 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了几个来回,杳杳这才坐起身,琢磨了一下,心情不错。 战乱平息了、大伯回来了、长老认可她了、昆仑的毒也尽数解了。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真好。 杳杳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雨打山桃的盛景,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正当她揪着窗外一枝正开得烂漫的桃花时,栉风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见她便焦急地说“殿下,那个叫燕饮山的魔修,他早上时跑了” 杳杳霍然起身“跑了不是在地牢里呆的好好的吗” 她立刻跳下床,随便束了长发,披着外衣就要往外冲,栉风拦不住杳杳,刚要唤沐雨,这猛虎下山一样的少主忽然停住了脚,而后转身问道“那燕饮山的那把剑呢” “剑”栉风一怔,“哦,被妖主拿走的那把也没了,他带着一起走了” 杳杳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对,不对不对。 她站在原地,心思流转,思考着这几日的事情那剑与风霭的剑一样,说不定就是同一把,所以此人应该与风霭有关,而且小师叔肯定是先自己一步知道的。 想到这里,杳杳调转了方向,立刻去找风疏痕。 “少主”栉风在后面着急地喊,“你把厚外衫披上,不要受凉了” 杳杳摆摆手,两步下了楼。 她几乎是瞬间召来绡寒,御剑着到了风疏痕的住所。 对方的院子静悄悄的,杳杳翻身下剑,刚要往院子里冲,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去哪里这么急”风疏痕在杳杳身侧问。 “小师叔”她连忙道,“燕饮山跑了” “哦”风疏痕扬眉,“你都知道了” “和你有无关系”杳杳问道,“是不是你放的” 风疏痕一怔,并未想到她会如此直白,一时竟没能作答,只是略带无奈笑意地看着杳杳,手也忘了放开。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杳杳见他如此,心中猜到了分,立刻道,“只是这件事爹知道了肯定会勃然大怒,但倘若你将风霭的事情与他说了,想必他不会太生气的,那个燕饮山也一定可以抓回来。” 说着,她转身反握住风疏痕的手,想将他拖去金殿。 后者却没有动,轻轻道“妖主知道此事。” “啊”这下换杳杳不知所措了,她眨眨眼,愕然反问,“知道什么知道燕饮山跑了” 风疏痕点了点头“我与妖主说了。” 他眼神很温柔,看着杳杳,问她“你也发现那把剑了” “嗯,”杳杳点头,“虽然与我做的不太一样,可是大体是差不多的。我猜到那应该是风霭的剑,与铸剑室的那个缺口大小尺寸都刚好合适。”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风疏痕一眼“小师叔,你和爹说的时候,他没有怪你吗” 风疏痕摇摇头“妖主也打算放线钓鱼,将一切事情查清。” “原来是这样,”杳杳不疑有他,笑了起来,“那就好,我还担心爹会不开心。” 风疏痕闻言也笑。 他并未说的是,昨日他见过燕饮山后去见妖主,后者几乎是瞬间便知道了他的来意。而后,这万妖之主坐在金座上,淡淡道“既然是为了风霭,那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放了那魔修,只不过此间事了,我还是要将他抓回来。” 风疏痕闻言,立刻谢过。 “不必了,”照羽道,“我并不为了你,你也无需感激。” 妖主眼眸冷淡却锐利“我唯一的条件是,你决不可将杳杳卷入这件事中,如若反悔,我连你一起不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绸缪03 两日后, 燕饮山出逃的消息被照羽放出,天下通缉。 自此, 这由叛军引起, 险些波及四境的战乱总算是被彻底消除了。 此时玉凰山的议事堂内,妖主、七长老、十将齐聚,正商讨要事。 这要事的主角就是此次叛乱的另一位主人公玄避。 杳杳作为长老们首肯的玉凰山继承人,自然也跟着参加了, 坐在离玄避不远的一张桌塌前,正百无聊赖地剥着无花果吃。 在她心里,关于自己大伯的审判早就已经在家务事的范围内了。 “怎么, 你们还打算把我也一起处理了”玄避扬起眉,颇有些无所畏惧的模样。 照羽坐在主位上, 皮笑肉不笑“王兄说笑了, 我们这是在救你。” 玄避嗤笑“反正你最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 随便吧。” “大伯,你这就错怪我爹了, ”杳杳慢悠悠道,“我别的道理不懂,此事还是明白的。两军交战所造成的死伤还有损失,以及燕饮山从溪茂国调兵、包括杀了一位它国的郡主,清算下来, 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若不填平, 爹会很难做的。” 玄避一愣“我以为你这小丫头和我一样打完就完了, 没想到还考虑了这些。” “毕竟是我女儿, ”照羽微笑道,“王兄羡慕不来。” “”玄避茫然,“我为什么要羡慕你孤家寡人带女儿” 大长老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三人谈论,而后及时制止“我们有一份提议。” 说完他出具了这份提议中的一些补偿条例,例如受伤、战死的士兵,以及因此事对溪茂国的贸易拓宽,并允许他们将国家领土继续南移等等,倒是非常详尽,想必有心之人想用这场战争做文章,也难以找到突破口。 他们并未忘了,四境修者的妖毒一解,必将有人来秋后算账。 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照羽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便点头“就这样去做吧。” 说完他看向玄避“不知王兄是何打算” “我”后者反手指着自己,下意识嘲讽,“没想到妖主还想着给我寻后路呢” “那是自然,”照羽含笑道,“何况胜芥水牢永远为王兄敞开。” 玄避“” 杳杳忍不住笑了“大伯你为什么总要做口舌之争。” “还不是你这个爹太气人了,”后者道,“本来我都想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现在又问我的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一百多年,整个四境都不一样了,玉凰山也不会留我,何况我也不想呆,不如放我自生自灭吧。” 照羽垂眸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哪有这么好的事” 玄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位长老一直为半妖的事头疼多年,自重霄羽宫执掌东境以来,妖族、半妖、人类的矛盾就没断过,哪怕时至今日玉凰山已掌东南两境,也未能完全化解干戈,”照羽慢悠悠道,“然而此次我却发现,那些半妖与王兄,好像相处得不错。” 妖主手段多变,既能雷霆万钧斩叛军之乱,也能平复东境半妖的仇恨。 纵然这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血仇,但在照羽的治理之下,现在大部分半妖与南境则是雇佣关系,也就是说玉凰山会为东境财富和物资上的帮助,而东境的军队则为玉凰山所用。 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隐而不发的仇恨,永远是仇恨。 所以东境需要一个新主人。 “我的意思是,王兄代玉凰山去治理东境,”妖主道,“你的真身并未是完全的凤凰,因为是金乌,所以半妖对既觉得同病相怜,又因上古血脉而下意识臣服,这是目前来说较为妥当的解决方式。” 玄避一怔,没有说话。 不仅是他,在座的七位长老和十将都有些错愕。 屋中只有杳杳不意外,她明白照羽虽然懂得揽权之法,却不喜欢独权,与其玉凰山压制四境修士,维持着这种畸形的平衡,不如再将一方势力分出,达到真正的相互制衡。 “东境王这个名号,也多年没人用了。”照羽笑眯眯地说。 玄避很快缓过来,脸色有些古怪“纵然我去了东境,拿了这个名号,也永远屈于玉凰山之下,你怎么确定我会同意更何况若我发展迅速,又反攻玉凰山,那你要怎样” “大伯,四境修士又不是吃素的,”杳杳道,“你先打玉凰山就意味着要称霸四境了,他们能同意” 玄避“” 他一拍桌子,忽然明白了“照羽,你小子的本意,其实是叫我替你看着这烂摊子吧” “还真是,”照羽笑道,“有劳王兄了。” 见妖主这样说,七位长老也并不好否认,大长老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你们两兄弟的事,就由你们自己定夺吧。” “等等,还有妖主立储一事,”六长老率先提起来,“也该提早考虑了。” 照羽扭头看杳杳“他们让你考虑考虑。” “我”杳杳错愕,转而干脆利落道,“我不考虑了,不同意。” 这下,屋内所有人才是实实在在的惊讶了。 甚至连照羽也未能避免,他原先一直以为女儿又是往外跑,又是拜师昆仑,其实纠结和郁闷的根本,都在于没人认可,以及认为自己的实力配不上身份。 现下被所有人认可了,应当会开心,并欣然应下才是。 然而妖主虽然疑惑,却并未出声,只是看着她,想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你们别都看着我,”杳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这个决定很难理解吗” 六长老皱起眉“很难。” “我又没有爹的才能,再让我活五百年也学不会治理两境的本事,”杳杳干脆实话实说了,“何况我也活不到五百年,所以这个差事不能给我。” 玄避大笑“转了一圈,原来继承人自己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杳杳看着照羽,慢慢笑起来,而后认真地说,“能当整个南境的主人,这对谁来说都很有诱惑力,可我当不成,也不能毁了爹的事业。” 照羽闻言,干脆地点了头“既然我女儿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决定了吧。” “可是陛下”大长老连忙道,“那继承人的事怎么办” “现在考虑什么都还太早,”照羽看他一眼,“我又不急着死,这么早考虑未来做什么” 闻言,玄避饶有兴趣地对杳杳说“你这脾气,倒有些像我女儿了。” “这是夸奖吗”杳杳问,“不过我爹是四境第一。” 玄避“” 玉凰山一事自此结束,照羽本想留杳杳多在家住几日,然而她惦记着桃峰那几位,打算第二日就离开。 傍晚,妖主设宴,既是接风,又是送别。 这一夜的玉凰山灯火通明,万妖相庆。 几个与杳杳玩得好的女孩子都眼泪汪汪,其中以栉风沐雨两姐妹为首,实在是舍不得。 “昆仑到底有什么好呀,”她们不懂,“还非回去不行了” 连一直都是沉稳性的翎翀也微微皱眉“不仅如此,少主还拒了太子之位。” “其实昆仑还好,”一旁的降丘道,他身上缠着绷带,虽然穿着外衣看不出什么,但脸色略有不好,毕竟是被禁术阵法伤了,纵然有巫南渊医治,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痊愈,“有几个人很有意思,而且和少主关系也不错。” 翎翀道“不是为了昆仑正法” 黑衣少女说话直白,并未顾忌此时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导致从被点名的风疏痕开始,一直到巫南渊,甚至妖主,都为这句话抬起头来。 “为了什么”照羽问。 降丘连忙扯扯翎翀的袖子“没什么,是她喝多了。” “醉山枣茶吗”杳杳道,“我回昆仑那是因为还有事情没做,反正御剑也很快,以后我勤回来就是嘛。” 她笑眯眯地说“这下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了。” 第一次下山,杳杳坑蒙拐骗,一路跌跌撞撞逃难似的离开南境,这次不同了,她光明正大,还有照羽的允许。 闻言,妖主思索了片刻,忽然放下筷子,唤她“杳杳。” “”杳杳疑惑地回头。 下一刻,妖主伸出手,将她一直挂在胸前的游香摘了下来,那原本随着呼吸而发出微弱光芒的宝石,随着离开主人的身体而瞬间黯淡了下去。 “爹”杳杳问,“你怎么啦为什么要取下游香” 照羽将那宝物放在桌上,淡淡道“小时候怕你走丢,怕你有危险,所以时时刻刻叫你戴着它,算是一种束缚。” 妖主看着眼前举世难寻的宝物,神色间多了一丝怅然“现在你长大了,我可以将它收回了。” 听照羽这么说,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时无话。 “我从没觉得这个是束缚,”杳杳连忙道,“其实我也很安心,感觉和家里一直都有联系。” 她说完有些郁闷,虽然在离家出走之前,自己真的觉得游香很多余,可是它的意义她却是知道的。 这是自己与玉凰山的联系,杳杳想,她舍不得游香。 “陛下不妨将游香给我吧,”巫南渊忽然道,“我来收着。” 杳杳有些意外“南渊” “你在外行走,若是碰上自己人还好说,但若是对方有异心,难免生出意外。戴着它,隐匿、埋伏、追踪都是麻烦,”巫南渊解释道,“不如放在我这里吧,若你回来了想戴了,便去药王谷取。” 闻言,杳杳立刻点头“就这么定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的时间,宴席尾声,照羽对风疏痕道“之后杳杳在昆仑,还请风长老多多照顾了。” “自然,”后者道,“我一定会保护她。” “不用小师叔保护也可以,”杳杳道,“我可是摘星宴的第一,”说罢她晃了晃自己挂着的另一个饰品桃种,笑眯眯地说,“这个种子可以种出桃树来吗” 照羽摇头“不清楚,我得到它的时候,只知道它十分名贵。但上古时期与我们现在差别极大,能否种出,谁也不确定。” “那我们回昆仑之后试试吧,”杳杳回头看风疏痕,“找个好地方,反正答应了灵佼,要去找玄鲸玩。” 后者看着她,刚要笑着答应,忽然间,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闯入金殿内。 众人起先有些吃惊,随后发现竟是飞隼。 死士抬起头,脸上挂着极为震惊的神色,先是看了照羽,而后又看向杳杳和风疏痕,欲言又止。 “怎么了”照羽皱眉,“你不是去探查昆仑修者的伤势了” 飞隼点点头,然后低声道“就在今日,昆仑传来消息,正法峰主春方远毒发不治,已经身亡。” 杳杳听后一怔,松开了握着桃种的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回首万里01 初夏多雨, 雨滴落在最高的树梢上一路向下,再打进泥土里时,只剩下了小小的一滴。 桃花大多已经开败了,仅剩的几朵也已经卷曲发黄,掩藏在嫩叶下, 慢慢枯萎。 过了初春, 桃峰看起来与其他七峰, 其实并无不同。 杳杳执着伞, 站在小小的院落中。 她的目光滑过还未修缮的正殿、磨损古旧的石桌、凹凸不平的青砖, 还有地上的一把油伞。 那个位置有春方远种的辣椒,是清明前埋进土中的, 现在发了嫩芽,过不了多久就能结果。 然而厨房旁的避雨棚还没搭好, 于是他只好先用一把小小的雨伞遮着雨,以免雨势过大,浇坏了辣椒。 杳杳走过去, 蹲下身看着这株植物, 忽然想到它自主地被种在这里生根发芽, 其实是命运不由分说让它留在此处的, 甚至还为它画出了未来脉络, 开花结果,庸庸碌碌。那么这株辣椒是同意的吗, 它会不会也觉得不公 一念至此, 杳杳伸出手, 想要将伞挪开。 然而伸到一半,却又停下了。 杳杳仔细地打量着伞柄,意识到这个部分最后握住的人,是师父。 她不碰这里,师父的温度便会在上面残留得长一些。 沉默了片刻,杳杳站起身,收了自己手中的伞,转身走入厨房中。 虽然这里常年被油烟浸透,她不怎么来,然而却一点也不脏乱。因为春方远的细心打扫,碗筷柜角,都是干净光洁的,有的时候大家还会开玩笑,说二师兄不收拾房间的时候,还不如师父的厨房整洁。 而一个月前,杳杳甚至还偷偷跑进这里,看看有没有师父做好的零嘴吃。 她走到灶台旁,掀起锅盖,意外地发现里面有半锅半生不熟的栗子。 伸手触摸,杳杳发觉已经冷透了,冬日已过,其实现在早已不是吃栗子的时候,不知道是灵佼还是星垂想吃,所以师父才会做。 只是还未做完。 合上盖子,杳杳转身走出厨房,慢慢走到自己的院子里。 雨不小,她却没再继续打伞,任凭初夏的雨将她的头发打湿。 从南境到昆仑,御剑和云舟均要一天一夜,然而杳杳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到了,强行消耗灵脉的巨大脱力还没完全消散,她站在师父的院门前站了一会儿,便轻轻靠在了一旁的梅树上。 到达桃峰的那一刻,杳杳甚至还在以为这只是个玩笑,是师父和师兄弟们嫌自己离开太久,在催自己回家。 也许她进到院子里之后,会看到师父正在晒干菜,或者是做野菜酱,又或者是举着做好的糖葫芦,然后笑眯眯地递过来,问她是不是吓坏了 但当杳杳看到傅灵佼红肿的眼眶,看到受伤的江啼时,她忽然意识到桃峰变得冷清了许多。 没了她每天练功之后一扭头就能看到的炊烟,没了贴近俗尘的烟火气。 春方远不在了,师父不在了。 杳杳在见到盛放师父骨灰的盒子时,满心都是荒谬和茫然。 那么大的一个人,死后竟然放入如此狭窄的盒子中。 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杳杳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嘴唇发白,本就因为玉凰山一战而过度消耗的疲惫与伤痛袭来,几乎让她眼前一黑。 是,师父。 杳杳想,我真的吓坏了。 与她一同回来的风疏痕只留下一句“我去剑峰”便离开了,杳杳想跟着去,然而过速的御剑让她手脚发软,傅灵佼又一直在哭,她便只能留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下起了雨,杳杳在雨幕里,轻声问其他人,“师父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林星垂低着头,神色木然地说“昨日师父去参与峰主会议,大约两个时辰后,便有弟子前来通知他体内余毒未清,在会上忽然发作,已经昏迷不醒了。我们三人立刻赶去,然而到剑峰时,黎稚峰主说,师父他已经走了。” 那么快,走得那么快 杳杳只觉得这雨没完没了,她心烦意乱地攥紧了绡寒,几乎是咬牙问“然后呢” “然后黎稚峰主说中毒后死去的修士太多,恐有瘟疫会蔓延全山,所以在让我们见过师父最后一面后,就直接将他火葬了,”林星垂有些哽咽,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眼眶通红,“大师兄不肯,所以和黎稚峰主发生了冲突,还被罚了十三责仗” 杳杳看向在傅灵佼搀扶下才能站立的江啼,伸手搭在一旁的磨盘上。 那里放着一些还没磨好的小米,被雨打湿了。 “不清除余毒,南渊是不会走的,”她冷声道,“他清楚桃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绝对、绝对没有可能在不确定师父的情况下就贸然离开。” “可师父的确是中毒,”傅灵佼哭道,“用银针试了,除了旧毒复发之外,还有谁会害他呢”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落在衣襟上,落在地上。 “师父他什么也没有做,师父他一直在照顾我们” 杳杳的手开始发颤,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父不可能死、师父不可能因余毒未清而死、南渊不可能辜负自己的期望千万声音响彻脑海,最后汇成不可能三字,在她心头狠狠敲打。 杳杳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握住绡寒的手,剑落在地上,发出声响,然后她捂住心口,缓慢地蹲下了。 “杳杳”林星垂冲上来,“你、你怎么了” 少年意识到眼前的师妹看起来十分骇人,她的漆黑的眼中一丝泪也没有,极为干涩,然而她脸色却白得如同一张纸,整个人仿佛就快要变得透明了,好像一阵风吹过,就会消失。 林星垂伸手抱住杳杳,低声道“杳杳杳杳,哭出来你哭出来” 见此场景,傅灵佼忍不住大哭,她不知道该怪谁,只好说“杳杳,你、你为什么不能早些回来” “我们不信,去找剑峰要说法,但大师兄却挨了打”她哭道,“如果你早一天回来如果你早半天回来” “对不起,”杳杳伏在林星垂的怀里,慢慢地说,“对不起,是我太迟了,对不起。” 林星垂连忙道“不,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是害了师父的人错了我们去查我们查出来” 杳杳下意识低头,胸前却只挂着桃种。 以往慌乱和害怕的时候,她都会紧紧攥着游香,那是她和玉凰山的密不可分的联系,那是她永远的退路。然而此时,那个红色的宝石却在巫南渊手中。这次,她不得不独自面对了。 杳杳有几分茫然地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全部都是师父布置的。 因为太过平常,每天都会见,所以她从未细心观察过这里。 杳杳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视线落在那株辣椒上。 那是师父种的,还曾说等开花结果之后,打算晒干穿好,然后挂在厨房的门上。 他们约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当初笃定到以为一定可以完成。 慢慢地,杳杳的眼神变了。 痛苦、悲切、仓皇过后,转为了满满当当的恨。 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傍晚时风疏痕并未回来,因为昆仑正法峰巨变,而大弟子又受了对代掌门不恭的责罚,导致杳杳等人除去剑峰之外,并不能去其他地方,一切都要等风疏痕回来,然后才能定夺。 傅灵佼哭累了正在休息,江啼重伤未愈,应该已经睡下了。 整个桃峰无比安静,仿佛十方俱灭。 杳杳和林星垂在铸剑室中,并肩而立。 这里常年温度极高,进来的人多半都会觉得十分难捱,然而当停止铸剑后,一切机簧不再运转,这里则充满了钢铁特有的冰冷。 “师父走前,有什么疑点吗”杳杳的目光落在斩雾的缺口上,“比如语言、行为,还有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林星垂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师妹,仿佛意识到她此刻的冷静和漠然只是一触即溃的外壳。 杳杳回过头,平静地说“二师兄,师父的事不查清,我不会哭的。” “好,”林星垂点头,“师父这几日没有什么异常,之前药王谷主为我们一同医治,还说师父肺部有些炎症,所以开了药一并治好了。妖毒之事过后,他低落了很多,但绝非身体上的问题,我们询问过缘由,他并不说,与其他几峰也是照常沟通。在这期间我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和师父交流也不多,但他他真的已经痊愈了啊” 林星垂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他和江啼跟随春方远的时间最长,此刻师父离去,他便没了最亲的亲人。 一念至此,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抹了抹泪水,愤怒道“一定是剑峰的问题我们去找黎稚要说法,他起初却避而不见”林星垂极为愤怒,干脆舍了尊称,“后来大师兄因为情绪激动,说了几句对黎稚不敬的话,他便直接用责仗惩罚黎稚一定知道什么” “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我要去弄明白,”杳杳轻声道,然后走上前去,伸手抚摸墙上森凉陈列的长剑,视线停留在春方远的不老上,忽然一凛,“师父去剑峰时,带了剑” 林星垂点点头,下意识问“怎么剑有问题” 他忽然停了“剑上有缺口” “是。师父不常用剑,何况先前不老也是完整的,没道理上面会突然出现缺口,”杳杳皱起眉道,“难道是他与人交手了黎稚吗师父的遗体上,可有剑伤” 林星垂摇了摇头“师父的确是中毒而亡。” 杳杳缓缓闭起眼,攥紧拳头,全身都在颤抖。 原以为玉凰山一事了结,便是结束。 却没想到仅仅是个开始。 “我现在就去剑峰”她睁开眼,冷声道,“大师兄和灵佼若是问起来,就说我睡了。” 林星垂立刻拦住她“杳杳,此时不好走,整个昆仑都在监视我们。” “那我”杳杳甩开对方的手,眉宇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戾气,“就杀了挡我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回首万里02 夜幕万里,杳杳御剑凌空, 沉默地俯视着昆仑中的数千宫观。 剑峰肃穆庄严, 像是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天神冷刃。 风很大, 她的长发被吹起。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逐渐串联, 从风霭的剑出现,再到师父毒发身亡,杳杳只觉得那一直埋在她心底隐隐的不安, 忽然如冰山一般彻底浮出了水面。 昆仑每天都有弟子在半空中夜巡换岗, 保卫这片区域,杳杳所处的位置在巡逻交接的一处盲区,这里在禅峰顶上,视野很好。若非有修禅弟子御剑,那么这个地方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低头看去。 比起剑峰和五行峰的灯火, 禅峰显得漆黑又寂静。 “掌门, ”杳杳忽然轻声开口,“你不管吗” 昆仑掌门闭关十几载, 不理世事也不问昆仑事务,所以才叫黎稚秦暮等人, 一直独揽大权。 正想着, 忽然一人从剑峰离开,宽袍广袖, 腰佩飞鹘, 正是风疏痕。 杳杳看了他片刻, 忽然自绡寒一跃而下 长风呼啸,尤带几分冷意。纵然已经入夏,但连续几天的雨水让并未走远的料峭春寒去而复返。杳杳本就略有些体力不支,此时下落,她更觉得心肺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压着,让她难以喘息。 好在这痛苦转瞬即逝,她飞身抓住疾驰而来的绡寒,而后轻巧落地。 一抬眼,恰好在剑峰大殿之前。 望着面前最后的一十九节台阶,杳杳轻轻叹了口气,一步踏上。 然而下一刻,她却忽然被拦住了。 “杳杳,不要再上去了。”少年清浅的声音响起,竟是齐朝衣。 今夜是他夜巡。 “朝衣,”杳杳看着对方的脸,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好久不见。” 齐朝衣知道正法峰的变故,忍不住皱起眉,略带心疼地看着她,但却并没有放下手,只是低声劝慰道“正法全部弟子禁足,你现在不可以去剑峰大殿,否则我师父怪罪下来,你会和江啼一样的。” “朝衣,”杳杳道,“我没有师父了。” 她抬眼,目光漠然地看向对方“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在乎你师父的怪罪” “春方远峰主故去,我们都很难过,”齐朝衣道,“可你现在硬闯却并不能做什么,只有抓到了那下毒之人,才能” “我师父的死和黎稚有关他根本就不是因为妖毒而死”杳杳打断对面少年的话,冷声道,“黎稚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齐朝衣呼吸一窒,眼神转为震惊和无措。 眼前的少女说得话太过离经叛道,导致他看了杳杳很久,仿佛在确定究竟是谁疯了。良久之后,少年摇了摇头,更加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不可能,”齐朝衣道,“我不相信这件事和我师父有关。” 杳杳听他这样说,便不再看他“那你让我过去,我要亲自确认。” “不,”少年站在比她高两节的台阶上,伸出手,以剑鞘相阻隔,“杳杳,如果我此时让你过了,你就是违反门规,会挨责仗和关禁闭的我不能让你过” 见昔日好友如此固执,杳杳叹了口气。 “我来剑峰时,曾与二师兄说,拦我者死。” 齐朝衣一怔“你” “对不起了,朝衣。”杳杳眼神悲切,却忽然出手 她并未用剑,而是指尖夹着两片类似符咒折法的草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骤然点着了。 齐朝衣大惊之下不敢贸然相抗,但是那草药燃烧后并非是直接启动的五行术,而是冒出了一缕白烟,瞬间扑向了眼前的剑峰少年 他来不及挥剑阻挡,便接连吸入了几口气体,而后软软地倒下。 杳杳连忙上前护住齐朝衣的脑后,让他靠在了一旁的山石上。 “我知道你一心向道,爱昆仑,也爱剑峰,更敬重黎稚,”杳杳轻声说道,“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才行,对不起,朝衣。”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大殿。 山中露重,窗棱上积攒的水汽凝聚成水珠,正淋漓着滴答作响。 黎稚垂眸看着一卷书,那是祁连掌门离开时赠予昆仑的剑谱孤本,极为珍贵。 正当他看得入神,忘了周遭景致时,忽然间,烛火轻轻飘摇起风了。 黎稚抬起眼,意识到窗子都是关闭的,若是有风来,那一定是从门前来的,而此时已是宵禁时分,除去夜巡弟子,并不会有人来到剑峰大殿。 一念至此,他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警惕。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于黑暗中,一身正法峰道袍的少女忽然出现。 杳杳只将长发随便挽起,几缕落在脸颊边,衬得她眉眼极黑,瞳孔则是这夜中的心头火,照的人肺腑都有种烧灼之感。 “杳杳”黎稚皱起眉,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握住了桌上的佩剑。 “峰主,”杳杳轻声道,“我是来向你询问我师父过世一事的。” 黎稚并不意外对方忽然而至的理由,但却不认同地说“我之前不是叫正法峰弟子暂时不要离峰吗此事我们已经同风长老商讨过了,这几日便会有定论。” “那些话我都不想听,”杳杳道,“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黎稚有几分不解“亲口听我说我现在说与几日后说,又有什么区别” 杳杳道“几日后当着昆仑众人昭告天下,你会说想让人们听到的,这是为了维护整个门派的稳定与平和,但却不一定是真相。” 黎稚脸色骤变“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为什么要骗你” “峰主不觉得整件事都有些荒诞吗” 杳杳不笑时,五官其实总带几分冷意,只是她爱笑,于是便被冲淡了。 然而此时,她眉目冷肃,带着化不去的戾气。 “你们说我师父是毒发身亡”杳杳有几分嘲讽地问,“对吗” 面对这样的少女,黎稚的心中不由自主产生几分陌生的感觉。 哪怕是在试剑会上,对方遭遇到了不公,也从未露出过如此的表情来。 然而碍于她的玉凰山背景,导致黎稚不能将对方如一般弟子那样随便处置和打发了。他此时不明白对方此言的目的,于是点点头回答道“我们猜虽然药王谷主纵然已经为他祛毒,但春师弟毕竟年岁已大,身体禁不起这般折腾” “巫南渊就在赶来昆仑的路上,”杳杳慢慢道,“你们当面对质吧。” 黎稚一怔,随后神色一凛“你这是何意你不相信昆仑吗” “巫南渊医术高超,只要他肯救,没有救不活或是余毒未清的可能,”杳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我最相信的自然是他” “放肆”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黎稚拍案起身,五指直接在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你可知道你在对谁说话纵然你父亲是妖主,但此时此刻,你还是昆仑弟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杳杳反问道“天伦人理,三纲五常,这里面可有一条是教人杀人害人的” 闻言,黎稚脸色霍然变了,他勃然大怒,一双眼中正在酝酿着呼啸而至的暴风雨,他语气阴森,甚至带了几分危险“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怀疑昆仑加害了春方远这是谁与你说的,你那几位师兄吗” “没人与我说,若非其中有问题,你们又要为何如此着急将他的尸体烧了,你分明就是怕我和风长老一同回来,察觉出不对要求再次验毒江啼不肯,你便责罚于他,叫他失去战力这是一个刚失去师父的弟子该承受的吗” 杳杳几步上前,满心愤怒。 她死死握着绡寒,若不是暂时不可让局势难以转圜,恐怕已然拔剑相向。 “就凭你今日的几句话,就该将你禁闭思过”黎稚将佩剑狠狠按在桌上,大怒道,“昆仑教你剑道武学,并未教过你不知礼数你以为这里是玉凰山吗” “还有,你是如何绕过夜巡弟子的,齐朝衣呢你是否已经将他伤了” 然而对方的怒意并未让杳杳有半分惧怕,她冷笑了一声“朝衣无碍,而我来此只为求得三处不解为何着急火葬、为何处罚江啼、为何禁足我们剑峰究竟在隐瞒什么” “我说了多少次尸体不除将会有瘟疫” “峰主真会说笑早在洄河大水时,南渊就已经研制出了控制疫情的药物并交给了百草峰主,”杳杳讥讽道,“若真的有此类情况再次发生,她应该早就已经备好了才是更何况我师父过世已是妖毒清除、众修离山的几日后,各门派的伤亡都已经自行处理了,只有一具尸体,又怎么可能产生瘟疫” 她步步紧逼,针锋相对,目光如刀子一般破开一切,看入黎稚的眼底。 面对质问,黎稚咬牙切齿“看来,你今日非要问出个答案了” “你给不出答案吗”杳杳问,“一峰之主,只能靠责罚堵住悠悠众口” 黎稚的手指摸上了佩剑,缓慢而无声地一用力寒芒骤起 他眼中爆出几分杀意 “或者黎稚峰主今日给不出我答案”杳杳道,“那我不妨问你第四个问题。” 黎稚一怔,手也顿下了“什么” “你可知风” 然而她只说出了四字,因为大殿的门忽然开了。 月色下,竟是风疏痕走了进来。 “在殿外便听到了争吵声,”正法长老缓步走入,神色平常,“杳杳,你是不是又给黎师兄添了不快” “我没有”杳杳怒道“我是来查清真相的” “杳杳,”风疏痕语气加重,略带责备地看她,“师兄离世,我们都很难过。但此事我正在调查,正法峰内部也尚未共同商讨过,你贸然来这里打扰师兄,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可是我” 黎稚见风疏痕如此说,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他原以为杳杳此次发难是正法峰的授意,但此时看来,对方不过是冲动罢了。 “杳杳年纪小,难免思虑偏激,”一念至此,黎稚的表情放松下来,他甚至大度地挥了挥手,与几乎要出招的凶狠模样相去甚远,“念你是悲痛过度,这次便不责罚你了。” 他转过身,从书架上拿了一盒药膏。 “那日责罚江啼,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不然昆仑千万弟子,一个个都如你们这般冲动,峰主又如何管理,如何整治”黎稚叹息着温言道,“快拿去给你师兄上药吧,春师弟的事情,我们也很伤心,然而修道之人,决不可沉湎于悲痛。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将痛苦挂在脸上,杳杳,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算不上明白。” 黎稚这副这慈眉善目、宽悯仁慈的模样,与那日万俟槿偷袭自己未果,他不予责罚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日是要她不追究万俟槿的暗算。 今日是要她不追究春方远的死因。 杳杳下意识看向风疏痕,后者眸光无波,却似有千言。 “是我,错了。”最终,她轻声道。 杳杳看明白了风疏痕的意思,她今日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 然而绡寒极冷,冻得她指尖冰凉。 回峰这一路,二人都沉默无声。 齐朝衣吸入一些迷幻草的灰烬,并无大碍,大约半个时辰后也悠悠转醒了。 少年神色黯然,却并未说什么。 杳杳如此大闹了一场,让原本已经有几分平定的昆仑再度起了波澜。 这一夜注定难眠。 “如果我不来,你是否要问黎稚风霭的事情”回到正法峰,风疏痕犹如猜透了杳杳所想一般,忽然轻声开口,“我听到你喊出了风字。” 杳杳闷闷地点头“我隐约觉得你兄长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斩雾剑现身、春方远死亡,这些事看起来并无关系。 然而冥冥之中,杳杳却觉得它们与整个昆仑古怪压抑的气氛,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说罢,她仰起头看向对方“你之前说,等玉凰山事了,就把一切告诉我。” “我的确说过,”风疏痕沉吟片刻,却摇头,“但现在不能告诉你了。” 闻言,杳杳瞳孔一亮“你也觉得有关对不对小师叔,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查清楚,然后为师父报仇”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仍是摇头“不,杳杳。” 他轻轻叹息“若是可以,你回玉凰山去吧。” 杳杳一怔,眼中浮现起了失望。 “你、你要自己你又要自己面对,是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回首万里03 一声脆响过后, 地上多了几块碎瓷片。 杳杳盘膝坐在床上, 面无表情, 正在摔杯子。 降丘和翎翀两个人都有些无措, 对视一眼,还是降丘大着胆子先劝“少主,要不然我们回家吧风疏痕这人简直就是有病, 他愿意自己扛就自己扛好了, 生死各安天命,我们享我们的福” “不。”杳杳干脆利落,又拿起一个杯子来。 “六个了,”翎翀提醒道,“陛下说过, 气也不能超过五个。” 杳杳闻言,手下意识一顿,将最后一个杯子放下。 她多年娇生惯养,自然也有些暴殄天物的坏习惯, 不过玉凰山里的大部分人也都清楚,能让少主气到摔杯子, 那应该算得上是大事一件了。 “少主, ”降丘凑上去继续劝, “回家吧。” “不回,”杳杳斩钉截铁, “我得查明白这件事。” 翎翀道“可现在并非是旁人阻拦, 而是风长老亲自阻拦。” “”闻言, 杳杳拿起杯子扬手一摔,又是一声,这只摔得更碎。 “我知道,”她冷声道,“但我就是不想走,他越是拦我就越要查正法峰是他开的吗全峰就他一个人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他说什么我就要听” 杳杳声音拔高,说得愈发铿锵有力“我连我爹的话都不听,他算什么” “可是之前,就是风长老说什么,您就做什么啊。”降丘忍不住道。 杳杳“” 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别过头,神色淡漠“以后不会了。” 自风疏痕与杳杳说过那句话后,他们二人便没再见过面,杳杳并不想见他,就连吃饭也是林星垂做好了端过来。期间风疏痕来过一次,杳杳门都没开。 另外几人不清楚其中原委,只当她是心情不好。 但杳杳自己清楚,此事并非心情不好这么简单。 杳杳认为自己已经全然将信任托付给了风疏痕,但对方却从一开始就并未打算坦诚,他们相处多日,杳杳曾有过不小的希望,想让对方不再拿自己只当成一个小小的弟子,而是当做一个同样可以担负重任的修者。 但很显然,现在她得到的失望与当初的希望一样大。 杳杳想,师父不在了,纵然风疏痕不允,但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春方远如我亲人,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去,”思至此处,杳杳扭头对翎翀说,“我知道你和降丘担心我,但我现在走了,就是在逃避,我不能再逃避了。” 翎翀闻言叹息一声“都听少主安排。” “没错,属下们只负责保护少主的安全,”降丘见她心情极差,忍不住乖巧地安慰,想要让她暂时忘却这些不快,“少主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杳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多谢。” 他们三人正说着,忽然间,桃核从窗户跳了进来。 春方远过世这几日,它的食物无人打理,桃核便独自去山中觅食,一直到今日才算是正式露面。 角龙纵然化猫,那也是妖物中较为德高望重的老人,翎翀和降丘见状,立刻态度恭敬起来。 但杳杳却没什么所谓,一把将它抱进怀里。 平日里春方远与桃核关系最好,也不知是用厨艺征服了这条龙,还是他们折算下来年岁差不多的缘故,总是透着一股惺惺相惜。 “桃核,”杳杳道,“我师父离开那日,有什么异常” 大猫舔了舔爪子,忽然张口,声音沉厚如钟,带着肃穆的回响“你不妨去问姓风的那小子。” “我问过,他什么都不肯说,”杳杳道,“连先前在玉凰山说好的那些,也缄口不提了。” 桃核瞥她一眼“你在怪他” “是,”杳杳坦然道,“我觉得他一直在隐瞒,而且说话也不算数。” 提及此事,她忍不住继续气闷,如果旁人对自己这样的态度,那她早就翻脸走人了。唯独面对风疏痕,她竟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除了自己生气,就是跟这些杯碗生气。 杳杳郁闷地抚摸着桃核下巴上的绒毛,忽然想起来“对了,桃核,如果我想要知道某位弟子的消息,我该去哪里呢” “禅峰,”桃核道,“你忘了梯山塔” 闻言,杳杳这才想起这个平日里不怎么被提起的地方。 此乃收录昆仑所有弟子生平典籍的地方,听闻是筑峰的第一任峰主发明出来的天下至宝,无论是在昆仑得道飞升的弟子,或是只在此修炼了一天的弟子,都会有详细的记录。 但这地方好像只有昆仑掌门才能进入 “不管了,我晚上去看看,”杳杳干脆道,“多谢你。” 说完她认真地摸了摸桃核的毛,将它重新抱回床边“你去忙吧。” 桃核看了她片刻,并未再说话,甩了甩尾巴后,直接跳出窗子去。 杳杳立刻回头对降丘和翎翀道“你们暂时在下山等候,我晚上查到想要的内容后,我们就离开昆仑。” “少主,你想通了”降丘喜道,“我就说嘛,早回家早快乐。” “想通了,不过我不是要听他的话,”杳杳道,故意避开了风疏痕的名字,“反正也不会有人留我,我还不如查明白之后,回家问问爹如何处理。” 她从床上跃下去,绕过一地的碎瓷片,语气低落却坚定“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去找他一趟。只是这次无论拦我,或是同意,晚上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望着杳杳的背影,翎翀与降丘对视一眼。 “少主为什么不喜欢谷主”降丘费解道,“偏偏看上这个姓风的。” 翎翀耸了耸肩“我也不懂。” 站在风疏痕的院子中,杳杳有些意外于自己竟然白跑了一趟,她原以为对方会在,毕竟自剑峰回来之后,对方除了在这里练剑,也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 然而此时此刻,院落中空无一人。 以往若他不在,杳杳便直接离开了,但是今日涉事重大,她还暂时不想走。 这样一想,杳杳转身走入了风疏痕所住的小楼中。 他们平时随意惯了,杳杳和灵佼也没少进这里偷吃春方远准备的零嘴,此刻轻车熟路,推门就进。 进入之后,杳杳随便在茶桌旁坐好,掀开茶壶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她有些黯然地想,也对,往日这些都是师父准备好端来的,而现在,师父不在了所有人也都无心生活。 茶水、零嘴,这些都是幸福无忧时才有心情去品尝的东西。 杳杳黯然想,师父,我们都还没学会辟谷呢。 风疏痕的桌上很空,唯有一个做工精巧的香炉正白烟袅袅,杳杳伸手摸了摸炉身,凉丝丝的,并非像里面盛放着香灰的样子,她有些好奇,便掀开盖子看,发觉这其中燃着的好像并不是香料,但白烟却滚滚而出。 杳杳更觉奇怪,指尖便蕴了一点灵力,想要触及那道白烟。 然而就在此时,一旁的柜忽然发出响动,随着杳杳将灵力注入香炉的那一瞬间,原本只摆放着普通花草瓷瓶的子,忽然如蝉蜕一般脱去了它的伪装,显露出本来的模样来。 杳杳不由得怔住了。 比起架来说,它现在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木龛,上面摆放着三样物品香炉,以及两只木盒。 这是小师叔藏在这里的 杳杳皱起眉头,朝着木龛走去。 眼前的香炉与桌上的是同一款式,想必是两处机关所在。 而旁边的木盒杳杳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上面的锁,颜色深一些、看起来更旧的盒子上有三道锁,而这三道却要分别以不同的手法来解,恐怕还要启动恰到好处的五行术,否则应该会被上面的固咒弹开才是。 这种上锁的方法杳杳在书中见过,具体是哪本她记不清了,唯一可知的是,这个锁法已是加密之最,哪怕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前来,也未必能将之打开。 较之深色盒子的复杂,另一个颜色较浅、样式较新的盒子,上面的锁却只剩下了一半,正虚虚地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杳杳捏住看去,发觉这把锁似乎是被暴力劈开的。 她皱起眉,仔细打量着锁上的裂痕,发觉劈开它的那把剑剑峰略厚,而用剑之人也并非是个剑法好手,所以造成的伤痕并不是瞬间割裂的,而是有几分用蛮力砍断的意思。 这是 杳杳忽然一凛,发现了什么。 这是“不老”造成的剑痕 砍断了这把锁的人是她的师父,春方远。 师父剑上的缺口痕迹,杳杳原本以为是他临死前打斗所致,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劈开这把锁造成的。 想到这里,杳杳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混乱,全部都是轰鸣与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而慢慢的,这些声音全部褪去,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声响,叫嚣着,要她打开这个盒子。 也许真相就在这个盒子里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一切。 这么想着,杳杳一咬牙,干脆地掀开了盖子。 里面很空,只有一颗墨蓝色的圆珠。 她认识,这是一种贮藏记忆的法器,叫“廻影”,在四境中不算少见。 只是为什么小师叔要放一颗廻影在这里而师父又是怎么发现这里,并用剑将它劈开的 杳杳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将这珠子取出,看了片刻,而后催动了灵力。 廻影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将极为重要之事从记忆中提取录入,便算得上是复刻成功了。然后需要的时候,以灵力催动,即可随时身临其境。 于是杳杳在催动它的一瞬间,便落入了这段记忆中。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桃峰那棵梅树。 杳杳四处看了一圈,发觉此时的大殿并未有破损,甚至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弟子在殿前打扫,她意识到,这时候的桃峰,应该还是叫正法峰。 而后她绕过大殿,走到风疏痕的院落中。 随后看到了石桌旁正在打瞌睡的,只有十来岁的少年。 风疏痕合眸休息着,手边放着一本剑谱,树上的花瓣不断落下,缀在他的发上和衣服上,杳杳远远地看着,心头忽然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走过去,纵然廻影中的对方并不会发现她的存在,但杳杳仍然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正在瞌睡的少年。 她走得近了,蹲下身,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风疏痕脸颊的轮廓与十多年前并无什么太大分别,只是那时眉眼青涩一些,连脸上那颗痣都带着稚气。他此时并没有戴着面具,比现在多了几分磊落和不羁。 杳杳收回视线,低头看剑谱,只见原本整洁的书页上,被勾画了很多批注。 “太难不练。” “太简单没必要。” 她只看了三式,便被上面飞扬跋扈的字迹吸引了。 若杳杳猜得不错,这些应该都是风疏痕写的。 原来小师叔之前是这样的 杳杳有种发现了宝藏般的惊奇和得意,她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忍不住凑近了看对方。 少年的梦境无忧无虑,唇角尤带笑意。 正在这时,杳杳的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过身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那人的衣着款式与风疏痕后来所着几乎是一样的,杳杳几乎是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十年后的小师叔。 然而仔细一看,他们又不全然相同。 风疏痕的气质像是雨,连绵不绝,细密丝缕,他柔软,沁凉,近乎无害。 而眼前这个人则是冰封万里的雪,冰冷、纷扬,不由分说地将一切冻结。 这个人是风霭。 杳杳连忙慌张地退了几步,生怕对方发现似的。 她犹如朝圣一般地仰着头,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四境第一剑,看他难夺其志的眼和略显凌厉的轮廓。 这个人是扬名万里的昆仑正法,是玉凰妖主最为名正言顺的对手,是风疏痕的哥哥,是离事件谜底最近的线索。 而后,这个人俯身,在风疏痕手臂上拍了两下,淡淡道“该醒了。” 后者几乎是瞬间醒了,眼神略有些涣散,带着倦意和慵懒,然而当他见是自己兄长时,却又立刻笑起来,语气欢欣“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风霭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但此时杳杳却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对劲。 风霭此时的内息非常奇怪,并不如同传说那样,未及其身便能察觉到其澎湃如浪潮的阻力,现在的他似乎是身上带伤,又或者是 杳杳皱起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我功课都做完了,”风疏痕拎起剑谱,甩了甩,这孤本年久发黄,一甩之下险些散了架,他又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接,然后嘿嘿地笑了一声,“真的,不信你去问春师兄,我看完书才吃的饭。” 风霭淡淡应了一声。 “哥”风疏痕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他看着自己兄长漆黑的瞳孔,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还是旧伤复发了” “不是。”风霭否认道。 闻言,意气风发的少年郁闷不已“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那个烛九阴反正他就剩下一口气了,仙门百家的人上去围剿,也不过是捡个漏而已。” 他道“还有这昆仑山上都是一群什么废物他们都打不过,就叫你去打受了伤还怪你办事不利,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是他们的亲爹吗” 杳杳第一次见风疏痕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眨了眨眼,惊呆了。 风霭却摇摇头“烛九阴现世,便必须要除去,这是我的职责。” “大不了不当这个正法了,天天和黎稚他们那些人共事多无趣,还不如我们一同去东海钓鱼呢。” “疏痕,”风霭看着他,慢慢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嗯”风疏痕有些意外,“说吧,这么认真做什么” 风霭看着他,语气和缓,而又极为坚定。 “我房内桌上的香炉是一则机关,打开后,你将会取到一个盒子,”他道,“那里面有风家全部的秘密,是千年前太上元君传下交由风家传人保管的。今日我将它交给你,千万慎重,更莫要擅自打开。” 风疏痕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风霭道,“我要将昆仑正法之位,传给你。” 风疏痕猛地站了起来“哥你疯了传给我那你呢”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你是不是伤重未愈,剑峰和五行峰的那两个人又叫你去做别的事了” “与他们无关。”风霭道。 但风疏痕却在接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脸色大变,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愕然又不可置信,握着风霭手腕的手指开始慢慢发抖,少年嘴唇翕动了两下,看向对方的时候,恰好迎上了对方平静的目光。 “哥”风疏痕颤声问,“你的、你的元婴呢” 闻言,杳杳忍不住捂住了嘴。 她总算感觉出哪里不对了,风霭的内息混乱,如果说修为如水,元婴固之,那么此时的风霭,则像是在用竹篮打水一般。 他的修为,正在永远没有尽头的溃散着。 “风疏痕,”风霭几乎是无视了弟弟的恐慌和质问,语气加重,“我将正法之位传于你,日后这昆仑、仙门、四境,将由你来保护,你必须做到恪守公正,严明法纪,决不可单凭意气做事,明白吗” “我不明白”风疏痕一把揪住了风霭的衣领,厉声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的元婴在什么地方就是因为那破盒子吗我现在就拿来看” “我快死了,”风霭道,语气平淡,犹如谈论一则天气,“很快。”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风疏痕的肩“你虽剑道略有所成,但是心性却不稳,我很担心我死后,你会因为冲动酿下祸端。”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死”风疏痕颤抖着手指,松开了对方的衣襟,“我们现在就去找百草峰主,她一定有办法不然就去求药王谷的那个人” 风霭摇了摇头,平静地说“疏痕,记住我说的,在我死之后,你必须接管并稳于此位,为四境而活。” 他淡淡道“我的死活,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话间,风霭的鲜血自袖管中汩汩留下,白色的衣衫很快染红了一片。 先前因为风疏痕拽着他的衣领,风霭才勉强可以维持站立,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退了两步,扶住了圆桌。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叫我如何稳于此位”风疏痕几近崩溃,他冲上去揽住对方,而后近乎嘶吼出声,“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面对弟弟的痛苦,风霭却忽然笑了。 他鲜少笑,此刻伸出染血的手,在风疏痕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一道明光亮起,那是风霭最后一丝修为。 他将之凝聚成力,注入了风疏痕的灵脉之内。 与此同时,风疏痕脸颊上忽然出现了一幅纹缕,犹如正在被看不见的笔刻画一般,一亮一灭,瞬间渗入了皮肤中,倏然消失了。 “哥”少年眼中有泪,哽咽道,“这是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忍不住抓住了自己衣衫的前襟。 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传来,让他的心脏尖锐刺痛。 “等你将这把心锁打开之时,就有了窥见盒中天机的资。” 风霭声音极轻极低,几乎已然不可闻。 “疏痕,多年来护你太多,是我失策。未来之路必将诸多坎坷龃龉,”他慢慢合上了眼,“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融于风中。 风疏痕跪在地上,眼泪大颗掉落,心脏的疼痛让他难以喘息,他甚至无法分清楚这疼痛究竟来自于什么。 片刻之后,他强忍着不适,勉力用术,最后留住了一丝风霭的元神。 最后将它封入了自己的神识当中。 杳杳看着这一切,站在那棵树下泪流满面。 这一天,这与万千稀疏平常的一天没有半点分别。 但却困住风疏痕十余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回首万里04 从迴影中脱离出来, 杳杳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沉溺于风疏痕回忆的情绪太久, 已经有些影响她自己的神志了。 然而那段记忆中的信息仍然让她震惊不已,杳杳伸手扶着木龛急促喘气, 而且心跳得很快。原来风霭是死在风疏痕面前的,而且死前,他的元婴不见了。 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由得皱起眉, 发现这盒子中不仅没有答案, 反而还制造了新的问题。 将迴影珠放回原处,杳杳盖上盖子, 目光落在那个更旧的盒子上。 在风疏痕的那段记忆中,风霭死前曾对他说“有一个太上元君交给风家人保护的秘密”,想必说的就是这个盒子。 一念至此,她伸出手, 触碰铜锁。 这锁纵然繁复,但也不是不能解开, 她对此物一窍不通,可降丘却了如指掌。 咒印古旧, 想必风疏痕也并未打开过。 杳杳想, 若是自己打开了它, 也许对方也会好过一些。 起码不用再继续一人被服一切。 然而就在杳杳即将触摸到咒印的瞬间,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杳杳,你在做什么” 这二字犹如惊雷, 让她霍然回身, 甚至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水。 风疏痕则站在门口, 起先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而后他沉默良久,反手关上门,看表情,大致已经猜到杳杳看见了什么。 杳杳有些惊慌,她尚未从回忆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此刻看到对方,她忍不住磕磕巴巴地说“小师叔我、我” 她努力整理自己的话,片刻后才在对方的注视下道“我是来这里等你的。” 杳杳思绪混乱,想了半天才开口问“师父是看到这个盒子里的内容了吗” 她握着那半片破碎的锁,剑口朝向对方,痕迹明显,只要是熟悉春方远的人便能一眼看出,杳杳甚至可以想象出师父劈开这锁时的模样。 他年岁大了,剑法又十分平常,一击之下显然没有得手,之后则是靠着蛮劲后力,生生将它斩断的。 风疏痕却闻言不语。 “你知道是谁害了风霭,对不对”杳杳连声问他,“其实你已经有预感了,或者说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等,就为了报仇,对不对”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 “这与你无关。” 杳杳闻言一怔。 她从未听过对方用这种语气说话,纵然以往的小师叔虽然总让人捉摸不透,但始终是温柔和缓的,此刻声音中的冷意和抵触,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冰封万里,犹如记忆之中的风霭一般。 “怎么、怎么与我无关呢”杳杳反问,“我的师父无缘无故地死去了,这理应由我来查出真相,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 说罢,她用手指攥住盒子上的锁,低声问他“小师叔,这里是什么风霭因它而死吗师父也因它而死吗” “放开那个,”风疏痕叹了一声,“整件事都与你无关,你没必要如此。” “你脸上的是什么风霭死前说的心锁又是什么”杳杳并不理会,而是继续问道,“你身上有咒的束缚,是不是它束缚了你什么” 记忆中的风疏痕意气风发,满身都是尖锐的少年气。 然而不过十年,不过十年。 问到这里,杳杳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像是即将溃坝的洪水,混杂着痛恨、压抑、愤怒和无人诉说的委屈。 而后她咬着牙问对方“风霭死前你将他的元神封入自己的神识中,多年来反复起元想寻求真相,所以你的起元符用得那么熟练对不对” “还有你手臂上的那些伤口,元神会随时间而消散,你怕风霭离去,所以用自己的血肉留住他,对不对” 面对厉音柔时娴熟的符术,还有袖口下斑驳的伤口。 少女思路清晰,一桩桩一件件,竟然全数串联。 而风疏痕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眼中有几分悲戚。 他记得朝试上无拘无束、无畏无惧的一招“六鹢退飞”,让原本已避世不现多年的自己察觉到了几分当年影子,那种被事事保护,随心所欲的张扬。 然而此时,杳杳的那种张扬也随着他的沉默,变得愈发黯然。 风疏痕心口发烫,很想告诉对方全部事情。 那些生死天机,那些誓言使命。 但是不可。 于是他依然重复“与你无关。” 杳杳退了半步“为什么” “因为纵然你猜得不错,但这件事是风家的事,”风疏痕终于抬眼看她,语气如冻冰的湖水一般冰冷坚硬,“外人不该插手。” “可你说过”杳杳愤怒地打断他,“你说过桃峰与别处不同,我家出事了你来帮我,那你的事为什么我不能帮何况此事关乎师父” 她看向风疏痕一直挂着的络子,心痛难当。 “我们约定好了那么多的事情” 风疏痕的视线却落在那只已经被打开的盒子上,他脸上的咒印花纹逐渐浮现出来,这是当他有意催动,或是心绪不稳时都会显露出来的。 杳杳立刻想到心锁的成因,手一颤,下意识想要靠近对方。 “小师叔,你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 “因为我并非真心想帮你,”风疏痕忽然垂眸,淡淡道,“是我发现了无声起身上的剑痕,猜测到风霭的斩雾重新现世。但若非有你,我根本进不去玉凰山,于是便随意找了一个由头。” “骗子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赢得七长老的认可” 风疏痕的话杳杳一句也不信,她愤怒质问“你又在骗我” “若你不成太子,我又怎么立稳正法峰”风疏痕看着她,轻轻叹息道,“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骗你。” 杳杳彻彻底底地愣在了原地。 她一时分不清对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朝试上、试剑会上、摘星宴上、云舟上,风疏痕都曾经毫无保留地帮过自己可他又是最早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所以这些帮助究竟出自什么,没有人会比他清楚。 半晌,杳杳颤抖着声音问“你当真吗” “当真,”风疏痕收敛了情绪,目光重回沉着冷静,甚至连脸上的咒纹都消失殆尽了,他神色间带着几分歉意,重复道,“骗了你,对不起。” “我明白了”杳杳扯了扯嘴角,“原先南渊叫我小心你,我还不信。” 她抬起头“我说我信任你,不计一切地信任你,甚至不惜反驳南渊,觉得是他多疑多虑了他什么时候错过我早该想到的。” 风疏痕道“谷主是对的,你该防备我。” “没错,南渊是对的,”杳杳低声道,“是我错了。” 她视线落在盒子上,片刻后又抬起头,神情忽然变得冷锐又坚定“但如果我仍说,要不顾一切地打开它,还要不顾一切地找出杀死我师父的凶手呢” “此事有关天机,”风疏痕道,“除风家传人外,不可被旁人触碰。” 他道“杳杳,不可。” 杳杳冷声问“如果我偏要打开呢” “如果你执意如此,”风疏痕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而后语气一顿,才淡声说道,“那么你就不再是正法峰弟子,也不再是昆仑弟子。” “”闻言,杳杳闭上了眼。 她忽然想起很多画面,她窝在树下吃糖葫芦、和二师兄一起造玄青镜、第一次练就“烽燧星落”剑法、几个人一同给桃核洗澡、吵醒午睡的小师叔、还有春愁时在江边一起许下的愿望。 林林总总,化成了一句话。 “我是风疏痕,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师叔了。” 杳杳忽然笑了一声“好。” 一言未落,她倏然出剑 这一剑并非对着风疏痕,而是对准了盒子上的锁,然而杳杳一剑未至,那锁上符咒竟骤然亮起,将绡寒的剑锋直接弹开了。 下一刻,风疏痕也出手了。 他瞬间以飞鹘将杳杳开,手腕微转,一招便将绡寒从对方的手中打飞出去。 他们平日里并未有过这样的对战,多半是切磋,而且也是风疏痕引导和传授为主,并未真正敌对过。而此刻,绡寒脱手的那一刹那,杳杳才意识到他们的实力相差多少。 切磋时的风疏痕,不知道留了多少情面。 但杳杳仍然不想退。 她飞快侧身,躲过飞鹘的一剑,赤手去抓那木盒。 就在即将触及到盒体的瞬间,风疏痕忽然轻声道。 “对不起。”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道歉。 一次比一次声音轻,然而却一次比一次要坚定。 杳杳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下一瞬,飞鹘猛地向着地面一刺,剑气即刻暴涨铺天盖地的灵力,犹如一颗投放在湖中的巨石一般,在室内撞出波浪。 她下意识要抓住绡寒抵挡,然而却直接被撞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杳杳撞出侧门,甚至撞塌了一堵矮墙。 无数碎石落下,她下意识想举剑挡,然而绡寒却被钉在小楼的立柱上,在飞鹘的剑意之下动弹不得。 在慌乱躲避的间隙,杳杳无意中咬破了嘴唇,口中一片腥气。 她咳了一声,吐出血来。 这轰然巨响惊动了前院大殿中的林星垂,他闻声连忙跑过来,只见别院中一片狼藉,小楼的侧门被轰成了碎屑,杳杳则半跪在院墙的碎石间,灰头土脸,唇边还带着血迹。 “怎么了”他冲上前一把扶住杳杳,“你们在做什么” “我没事”杳杳倔强地抬眼,神情冷漠。 她透过那些尚未落下的浮土飞灰,看向房间内白衣的风疏痕。 后者轻轻转动香炉,那两只盒子转瞬被收了起来。 这动静同样也喊来了傅灵佼和江啼,三个孩子见此情景均被吓坏了,灵佼搀扶着重伤未愈的大师兄,讷讷地看着风疏痕,有些不敢开口。 她心道不对,但却不敢问。 因为此时,杳杳和小师叔的表情都太古怪了。 就像是冬日冰封的水面上,忽然裂开了第一缕裂痕一样。 她几乎听到了那声脆响。 “我与杳杳在切磋,”风疏痕走出小楼,平静道,“是我没控制好力道。” 林星垂看看他,而后又扭头看看师妹,纵然满心都觉得事情不对,却也只好干笑道“哈哈是、是吗那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杳杳你还好吗” 杳杳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觉得浑身都在痛,但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她轻声说。 林星垂道“那就好” “反正我已不再是正法弟子,风长老为何要小心”杳杳反问他。 她眼神荒芜,一招手,绡寒飞来。 “今日是我打扰了。” 而后杳杳执剑而立,对着风疏痕微微躬身。 “多谢照拂,也多谢刚刚手下留情。” 说完,她转身,踏着一地的碎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风疏痕站在原地,并未开口挽留。 林星垂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猛地看向一旁的人“小师叔” “无事,”沉默良久后,风疏痕道,“你们各自休息吧。” “怎么、怎么能没事呢”林星垂气急了,以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你看清楚,她是杳杳啊她是正法峰杳杳啊” 风疏痕恍若不闻,又沉默不语。 “你”少年狠狠咬牙,而后扭头便追了上去。 江啼摇了摇头,道“我也去看看。” 片刻后,小院内只剩下了风疏痕和傅灵佼两人。 少女突遭变故,原本这几日就沉浸在悲伤中,此刻又落下泪来。 “小师叔,你们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伤杳杳师父又是怎么死的”她几乎是瞬间大哭出声,“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安康团圆的吗,你在做什么啊” 傅灵佼盯着对方衣襟上的络子,狠狠抹了一把泪水,大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赶走杳杳” “没什么,去休息吧。”面对弟子愤怒的质问,风疏痕仍然是这句敷衍的话。 说罢,他不再看少女,想要转身回房。 傅灵佼愤怒难当,刚要出言阻止,却忽然发现风疏痕在颤抖。 昆仑正法,心与手一样永远无波、永远沉稳。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回首万里05 杳杳擦干了唇边的血, 坐在屋顶上一直沉默到傍晚。 刚回来时降丘发现了她一身的泥土,甚至还有伤, 纵然杳杳不说, 他大约也能猜到几分,气得几乎想要冲出去, 用翎翀的刀杀了风疏痕。 然而他却被黑衣少女拦下了。 别说降丘根本杀不了, 就算能杀,他们这少主也不会同意。 屋顶上的视野极佳, 能从桃峰一直看到剑峰,而禅峰则在剑峰之后, 犹如一个神秘的隐士, 一言不发。 杳杳握着绡寒,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剑鞘,表情淡漠。 在最初的怒火滔天之后,她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原本那种想要赌气一走了之的情绪也慢慢消散了。看着天边从翻卷的云层中透出的丝丝缕缕的晚霞,杳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没有人说过,风疏痕是一定要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杳杳的情绪逐渐趋于平稳。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擦伤, 口中被咬破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然而这些伤口和疼痛都在驱使着她。 去报仇。 哪怕只剩自己一个人,也要去报仇。 于是她低声安慰了江啼和林星垂, 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只是可能要回家一阵子了, 归期未定,叫他们不必担心。 然后便坐在房顶上,一直沉思到天黑。 她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内容,只是想让自己情绪平稳一些。 当月上梢头,宫观灯火与星光同辉时,杳杳慢慢站了起来。 “少主,”降丘连忙凑过来,“我们回家吗” “不,”她淡淡道,“今晚我要去梯山塔一探究竟,你们二人跟随我,在禅峰之外接应。”说罢,杳杳拿出一只信号焰火,放入对面两人的手中。 梯山塔算得上是整个昆仑的心脏所在,所有弟子的生平皆记录其中。 那么风霭的、春方远的,也一定会在他们这一生结束的那一瞬间,为咒法所收录,成为冰冷的字迹,永远地活在梯山塔中。 翎翀却皱起眉道“少主,也许会有危险。” “自然有危险,”杳杳道,“但我是那种因为危险就不去做的人吗” 降丘连忙劝阻“若是陛下在,肯定也不会允许的啊。” 杳杳道“我爹不是不在吗” 两人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纵然他们认为此举极为危险,但少主的话却不能不听。 “我只是去那边寻找一下进入的法门,并不会多呆,倘若找不到,我也就回来了,”意识到自己的两位下属真的在担心,杳杳忍不住安抚道,“放心吧。” 翎翀这才点头“好,我们随时以焰火联系。” “还有,”杳杳又道,“倘若我被发现,你与降丘立刻走。” 少年闻言不解“为何” “若是只有我一人,还可以说是弟子年幼不懂事,三番五次惹事闯祸,但你们都是玉凰山的人,原本经玄避一事,玉凰山放权出去,四境之中就已经有了异动,你们如果再来帮我,那就让爹太难做了。” “是,”翎翀与降丘连忙领命,“属下知道。” 说罢,杳杳叹息。 为什么自己也开始顾虑这么多了呢。 她不再说话,将视线落在春方远那间小小的屋子上。 师父,你叫我们不要戒断口腹之欲,不要辟谷,也不要断情绝爱,专寻一条绝情灭性之路。但是,无论是哪一条路都真的好难走。 杳杳想,她只是与相处一年的师叔决裂罢了,为何会如此难过 不多时,天色愈发地黑了起来,修习了一天的弟子们逐渐开始洗漱休憩。 当月中天时,杳杳御剑飞驰,到了这座在整个昆仑中显得外神秘莫测的漆黑山峰中。昆仑掌门就是禅峰峰主,然而他却闭关不出,甚至无人知他生死。 据说当年掌门的修为也至臻境,于是有人猜测,也许他直接飞升了。 但如何飞升、法门又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掌门闭关在禁地之中,而禁地以东,就是梯山塔。 禅峰附近的夜巡并不严,不似剑峰和五行峰那样平日里需要处理门派的重要事务,所以闲杂人等会多一些。 其实论荒凉,禅峰比桃峰更加安静一些。 桃峰纵然冷清,但是山中的生命力却是无法忽视的。 而禅峰则好似一位入定的修者。 甚至连弟子平日里都不太离开本峰,尽数各归其位,专心修行。 杳杳收了剑,在夜色中使用咒术掩藏自己的身形,而后一路沿着禅峰的一条小路,走上了梯山塔旁。 梯山塔高耸而死寂,在漆黑的夜晚里就像是一座碑石一般。 平日里弟子们都不会来这里,在日常的学习中,也并没有人会刻意提起到这个地方。梯山塔对于昆仑弟子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概念,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们来这个地方查找的。 “原来就是这儿,”杳杳轻声开口,然后走到塔旁,尝试着用手指触碰塔下的大门,“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话音未落,明光忽起。 无数咒法印记骤然出现,密密麻麻密布在高达十丈的塔身上,那些咒文互相纠缠重叠,不断游动,像是无数锁链一般,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但杳杳却没有退,她三指结印,用妖族独有的解术瞬间破了一道桎梏。 在来之前,她曾经回忆过自己在四境志中看到过的内容,这种保管重要资料的塔楼,往往所使用的咒术都不会十分复杂,而且应该已经历经多年,只要使用现在那些修订过的解术,一般是可以轻松解开的。 果然,此术一出,塔上的锁链立刻如同藤蔓一般缩了回去。 杳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然后指尖连动,几乎是转瞬,就将妖族解术施了一个遍。 与此同时,梯山塔上的咒印也随着解术的出现而逐渐变淡。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那些咒文抽走了一般。 随后杳杳用手轻轻一推门,只听“吱呀”一声。 浮土落下,门开了。 她回首观察了一番身后,发觉并没有人跟上来,便干脆地走了进去。 梯山塔一共十丈高,杳杳进入的部分大约就有七丈左右,里面空空如也,不见典籍。 但是在塔底正中,则有一个书桌,上面有着一页纸。 杳杳走过去,看到那页纸上一个字也没有,但是纸张的材质和普通的却略有不同,她思忖了片刻,伸手在上面用灵轻轻一点 瞬间,书页上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阵法,紧接着,这法器上原本就画好的阵法骤然打开,犹如折叠的书页被展开一般,层层叠叠地向上生长而去。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名。 杳杳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启动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一念至此,她立刻运气凝神,想要在无数人名中找到风霭二字。 百万名字,就像是浩瀚的星河和一样在塔中飞速排布。 很多目前也在山中的,但更多是杳杳从未听说过的。 就在此时,塔中忽然出现了异动,杳杳立刻收回视线,侧耳听去,发觉好像是某种机簧运转的声音,就来自于塔内。 她十分机警,听到这个声音便连续后退,但是却以自身灵气与那法器相连。 下一瞬间,无数光箭飞驰而来,直接刺向杳杳刚才所处的位置 原来是有机关 她旋身一躲,右手用绡寒做抵挡,剑气四溢,瞬间将那些凌厉的光箭尽数挡开,而左手则仍然控制着那份灵力,不断在法阵上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在无数光箭的电射之下,杳杳越退越多,眼见着就要被逼出梯山塔。 同一时刻,她却发现在近百万的阵法文字当中,以古体写就的风霭二字忽然出现,正明明灭灭,似是在等人来寻。 见此,杳杳立刻驱动绡寒,一剑劈开了那发射光箭的法器。 立刻,塔中南侧的攻击消失了。 她剑锋连点,几乎是刹那间,便将所有法器都毁了。 见状,杳杳立刻飞身上去,抓那风霭二字 但塔身一震,她的身形立刻跟着下坠了几分,那两个字自指尖擦了过去 原本平整的法阵忽然收紧,转换为一把剑的模样,剑身森然,泛着冷光。 而后对准杳杳,猛地劈了过来 杳杳下意识要挡,但是双方力道相差太大,又加上这几日连续的颠簸,在这一击之下杳杳竟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身法,直接被击飞出去 她撞破了塔身的琉璃窗,随着那些琉璃碎裂的哗啦啦声响起,在禅峰树梢上的降丘和翎翀骤然警惕。 “少主有麻烦了” 他们一同看到,那少女的身影犹如夜鹞,在飞出三丈远后又转瞬而至。 “我们去支援”翎翀立刻道。 但是下一瞬间,杳杳稳住自己,双手举起绡寒,直接与那法器幻化的巨剑正面对抗只听巨响铮然,周遭的树叶都被震落了不少,那些已经休憩的鸟类也一同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起。 杳杳不敌,再度被打飞出去。 随着她第二次接近失败,忽然间,一个巨大的光阵从地面升起。 她忽然想到巫南渊对自己说的,昆仑和玉凰山都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脏,故而使用了两个类似的巨大法阵,将最重要的位置保护了起来。 现在看来,竟是玉凰金殿和梯山塔。 一念至此,杳杳不甘心地咬住嘴唇,她与风霭的信息几乎是擦肩而过,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想到这里,她第三次飞身而上 那阵法也在迅速攀升着,逐渐就要闭合,将整个梯山塔笼罩其中,杳杳心急之下想要御剑疾驰,打一个时间差钻进去,然而那阵法如同知晓她心事一般,在她还没能赶到时,就已经将缺口闭合了。 电光石火间,杳杳险些一头撞在阵法上。 她勉强紧急停止,才没受伤。 “可恶” 杳杳眼中戾气迸现,下一刻直接翻身握住绡寒,而后运力,剑式起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词,淋漓分明。 报仇。 杳杳此时的剑法与之前又有了不同,之前她的剑从来都是轻巧又温和的,几乎没有情绪蕴含其中。然而此时的这一剑,却包含着愤怒、伤痛、不解,犹如一个带着漫天杀气的巨大质问,对着整个梯山塔兜头劈下 瞬间,周遭草木被狂卷的风吹得翻折枯萎。 来不及飞走的雀鸟,也在这凛冽锋锐的剑气中倒地受伤。 杳杳从未如此用过剑 “烽燧星落。” 她看着那已经完全闭合的阵法,淡淡念出这四个字。 紧接着,瞳孔转为奇异的金色。 这一剑,撼天动地,像是要将整个四境击穿一般 阵法与剑气相接,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气浪,似乎要将这天地一并毁灭了。甚至让从远处赶来的翎翀和降丘都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们眼前光芒大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芒,根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与此同时,山中响起了巨大的钟声 这是整个昆仑门派的最高防御指令。 随着钟声响起,更大的法阵从山涧、草木、宫观之中漫了出来。 “少主”降丘目力好,只见在那道光消散,而钟声又大起的同时,一道纤细的影子猛地自梯山塔的崖边坠了下去 他们看得出,那是杳杳,而且好像全身是血 二人冲了过去,发现杳杳脸上有两刀被气浪割出的伤口,她紧闭着眼,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从她眼中流出的,竟然也是血。 “少主,”翎翀立刻伸手抓住她,止住了少女的坠势力,“少主你怎么了” 杳杳闭目靠在少女怀中,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山涧中忽然刮起了一股古怪的风。 下一瞬,一条通体漆黑的角龙猛地窜出,遮天蔽日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它的瞳孔犹如两盏永生不灭的明珠,幽然却冷酷。 桃核现了真身,竟赶来接应。 “走。”角龙开口,只说了这一个字。 翎翀立刻点头,翻身上了龙脊“多谢前辈。” 整个昆仑都在这防御阵法打开的同时乱了起来,起初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外敌入侵,然而片刻后便查清楚了,竟是有人擅闯了梯山塔。 风疏痕接到消息,立刻去到杳杳房间,发现被褥和碗筷都没动。 她根本没有回来。 风疏痕几乎瞬间便被恐惧攫住了心脏。 而后他立刻去到房间内拿飞鹘,打算去往梯山塔附近一看究竟。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剑峰小弟子前来传令。 “风长老,”那小弟子极为恭敬,“师父说,是外敌入侵,所以启动了阵法,让各峰负责安抚本门弟子不被惊扰。” 风疏痕问道“那么外敌现在何处” 小弟子道“师父说,已被阵法诛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回首万里06 梯山塔前一地狼藉。 风疏痕赶到时脸色极差, 这幅模样让黎稚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外敌在何处”风疏痕走近,冷声问,“为何会如此” 秦暮看着对方漆黑的眼, 还有眼中那一丝奔腾的游光, 竟然有几分胆怯了, 连忙回答道“是那人触碰了梯山塔的防御机制, 导致整个昆仑最大的法阵都开了。这阵仗, 连玉凰山和昆仑交战时都从未有过。” 风疏痕不语,回首看去, 只见残花落叶、琉璃碎片之间,还有大片的血迹。 他拢手于袖中,走过去查看, 然而已经有一阵了,血已然冷透。 “这恐怕就是那小贼的血, ”一旁的黎稚道,“如此出血量,他活不成了。” “肯定活不成了,”秦暮帮腔,“不过也是自作自受。” 听对方的意思,大概是并未猜出夜闯梯山塔的人是谁, 正在调查阶段。 但风疏痕却并未因黎稚的反应而放下心来。 翎翀和降丘是陪着杳杳回来的, 又有人说在现场听到龙吟, 再一联想从刚刚就一直没见到的桃核, 风疏痕想对方应该是并未被抓, 直接被救走了。 但是如此出血量,再加上昆仑的防御阵法的攻击。 风疏痕心头一颤,仿佛被一柄锤子砸穿了。 他闭目不言,只觉禅峰风大,仿佛要将他吹透。 杳杳所做最敏锐的一件事,则是在毁掉那些法器时并未直接用绡寒去劈,绡寒剑锋薄而锐,只要是熟悉她的人一看便知。 她将五行术蕴含在剑式里,导致法器成了齑粉,教人复原也看不出什么。 见此,他仿佛眼前出现了那个少女凌厉又不顾一切的身影。 这些都是都是拜自己所赐。 “风师弟怎么了”秦暮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向来不问山中事,今日却对梯山塔外关心,不知是因为什么,“难道那人也去了正法峰” 风疏痕立刻道“不,此事在正法职责之内,我必须查清楚。” “这倒是,”秦暮恍然大悟,又忍不住讥诮于对方接任后示好玉凰山的钻营,于是道,“春师弟走了,风师弟务必要做好弟子们的榜样才是。” 提到弟子,他不禁又问“不过怎么不见那几个小家伙跟来” “江啼伤未好,正由灵佼看护着,杳杳走后,星垂心情不佳” 电光石火间,风疏痕心思转动,故意将杳杳说在先,似是漫不经心,却成功分散了对方的注意点。 “嗯杳杳走了为何”秦暮果然十分诧异,连忙追问道,“还是因为春师弟的事情吗” 风疏痕点头“加之她前几日闯了祸,妖主便将她接走了。” “原来是这样,”秦暮叹息道,“杳杳终究性太过强硬。” 风疏痕不语,看向别处。 最终,秦暮拍拍他的肩“你也莫要思虑太过。” “不会,”风疏痕转过头来,看着对方的眼睛,意味不明,“多谢师兄。” 他这样一打岔,杳杳的嫌疑就小了很多。 原本经历了夜闯剑峰的事后,杳杳应该会成为他们二人的头号怀疑对象才是。 然而风疏痕却提前一步,透露给对方“她早已离开昆仑山”的情报,直接干扰了黎稚的判断,以对方那样多疑的性,一时半会也绝拿不定主意了。 他神色冷肃,看着梯山塔坚固不破的防御阵法,心头冰冷。 杳杳是我辜负你。 风疏痕想,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如昔年风霭保护自己那样,将杳杳回护成不谙世事、不惹一切凡俗的模样。 然而他不是风霭。 就算他是,这也是风霭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风疏痕想,除了推开,他想不出任何其他办法。 然而正当他转身要走时,黎稚却忽然道“师弟,既然正法峰现在人手不够,我便派几个剑峰弟子先前去帮忙着吧,以免太过冷清了。” 闻言,风疏痕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要派人来监视了 他口中随意又客气地应着,看态度并未有什么不同,但眼神却愈发冰冷。 黎稚与秦暮虽然暂时未怀疑杳杳,但却仍然不相信正法峰,见他们峰中少了两人,便打算将他们打压成从前的样子了。 终究是太心急了。 “此次外敌入侵,也是禅峰平日里夜巡太少,”风疏痕神色淡然,借力打力,“若还有人手,二位师兄务必也要加强此处的看守。并未有人能够确定,那人是独自来的,还是有帮手。” 秦暮一怔“但是禅峰多是清修弟子,怕是不方便派人打扰” 风疏痕看他,眼神中划过一丝嘲弄“今夜不算打扰吗” 秦暮言语滞涩,并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没来由地觉得古怪,以往他们这风师弟,不言不语,对外界之事从来也都毫无反应,原以为正法峰遭此重创,和那年风霭去世也差不多了,他会重新归于沉寂才是。 没想到对方的一连串反应,却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当然有人,”黎稚负手,朗声道,“我们昆仑万千弟子,怎会人手不足” 他含笑,看着风疏痕,眉眼间有着隐隐的机锋“风师弟不必担忧,今日一事提醒了我许多,往后无论是禅峰或是正法峰,都将人手充裕,能够随时听从调遣。” 此时的黎稚,满心满眼都是不满。 他恼怒于风疏痕的僭越,恨不得用自己手边所有心腹弟子将他看死。 但与此同时,梯山塔的重点也已经被模糊了。 风疏痕顺势道“既如此,那是最好了。” “既然那外敌已经死了,我们便这样宣报吧,”秦暮见黎稚占了上风,立刻神色放松道,“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危机。” “可以。” 见他们将入侵者的死定为了事实,风疏痕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他很清楚,地上的血量非常大,无论是功力多么深厚的修者,几乎也扛不住那样的失血。然而杳杳不同,如果有桃核在,便可瞬行千里,回到玉凰山去。 加上巫南渊,将她救回来并不难。 只是他原本想要立刻去南境,此刻却被耽误了。 然而若不将黎稚的视线吸引来,另外六峰齐心,无论怎样查,最后都会怀疑到正法峰这个无故归家的小弟子身上。 风疏痕神色黯然,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笼罩,犹如深秋的雨,细密冰冷。 回到桃峰时,三个弟子聚在一起,见他回来,脑子最灵活的林星垂立刻凑上来问道“小师叔,杳杳怎么样了,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没见过她” 风疏痕答“回家了。” 傅灵佼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她说自己不再是正法弟子,是真的吗” 风疏痕点头“是真的。” “为什么啊”傅灵佼皱着眉头,眼中再度蓄起了泪水,“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闹成这样,师父、师父他才走” 江啼也道“小师叔,如果杳杳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你罚便罚了,又怎么能将她逐出门去呢” 林星垂点了点头“或是杳杳犯了什么大错” “此事我之后会有定夺,”风疏痕道,“但现在先让她冷静一阵吧。” 傅灵佼仍抱着一丝希望“那她冷静好了,会回来吗我可以去南境接她。” 风疏痕却无法保证。 安抚了弟子,他回到自己的院落中。 一夜混乱,此时晨光熹微,即将天明。 东方是隐而未发的明光,此时虽然还藏在云层当中,只等红日逐渐升起,那光便会铺天盖地而来,照尽世间一切。 他坐在石桌旁,看了很久很久。 桌面冰凉,风疏痕曾在这里亲眼见了风霭的死,虽然那时他只有十多岁,在极度惊慌之下却并没有将对方的死讯宣扬出去。他哭了很久,然后在山中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烧了风霭的尸体。 但从那刻开始,他几乎也死去了。 几日后,昆仑宣布了正法长老的死讯,天下人皆以为正法长老死于烛九阴,死于斗妖兽,死于意外。 却不知他死的时候,连元婴都没了。 昆仑与风霭的死有关,风疏痕心知此事,却不能动手。 那心锁成了困住他的桎梏,在面对昆仑心法时,他的剑永远无法出准。 风霭教他剑法,让他剑之所在,回护四方。 风霭教他谋略,让他算心决策,步步斟酌。 风霭教他仁义,让他公平正和,一视同仁。 风霭教了这么多,却从未教过他,世上若只剩他一个人了,该如何 风疏痕望着远方的红日,伸手抚摸扣在自己脸上的这半张面具,他从接管了那太上元君的天机起,便戴着它,从此隐藏起属于自己的情绪、感觉、希冀。 他只留心锁那一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只能为四境而活。 哪怕要因此伤害自己,伤害他人。 但这次他伤害的人,竟然是杳杳。 风疏痕垂眸,看着棋盘上落的树叶和浮尘,忍不住想他已经多久没在这里与对方下棋了 杳杳棋艺不算差,但是心思浮躁,往往算个四五步便不愿再想了。 到那时候,风疏痕则会大大方方吃了对方早排布好的两条龙,然后在杳杳哭天抢地的抗议声中,再让她二子。 也罢。 风疏痕想,这样的日子,原本就是他偷来的。 傅灵佼曾做过一些机关鸟,虽然就传信来说肯定不如妖族迅速,但是加入江啼特质的符箓之后,便可以飞行千里有余。 风疏痕起身从房中拿了,用笔在纸上写了几句问候,然后用法术驱使它,去往南境。 那些剑峰派来的弟子很快就要到了,正法峰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监视中。 他必须要在去南境之前,解决掉这件事。 刚刚如此一想,忽然身后树枝“咔嚓”一声。 风疏痕霍然转身,只见这原本长势就有些歪歪斜斜的桃树上蹲了个人。 黑衣劲装,斗笠覆面。 帽檐之下,一双眼犹如野兽。 “”风疏痕扬眉,“燕饮山” “你果然在这儿呢,”对方从树上一跃而下,一边摘帽子一边发牢骚,“你喜欢的那小徒弟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跟这儿赏花呢心可真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回首万里07 将香炉中的安神香料多加了一些,照羽拂袖坐在床边, 神色复杂。 妖主永远睥睨傲然的眼中闪过疼惜和不解, 似是不明白女儿的这个决定, 以及她为这个决定付出的代价。 沉吟良久,他才俯身替杳杳掖好被角, 然后为她换去眼上覆盖的纱布。 不多时, 巫南渊推开门,见妖主还在, 提醒道“陛下该休息了。” “杳杳还没醒, ”照羽并未回头,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药效, ”巫南渊走过去,俯身查看了一番敷在她身上的草药, 然后将她额头上因为汗水而与皮肤黏在一起的长发拨开, “快了。” “敢去梯山塔”照羽语气一顿, “她还真是我女儿。” 巫南渊轻声道“杳杳也不知道会这样。” 照羽道“你总替她说话,自小到现在。” “”巫南渊一怔, 下意识道,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照羽不言,大概是在梦中也经历着疼痛,杳杳虽然仍然在昏迷中, 但是却并不安稳, 眉心皱出一道痕迹, 无论如何也抚不平。 那阵法不知伤了她身上多少处, 换下衣服时整件道服都深了一色。 照羽见到浑身是血的杳杳时整个人气昏了,不吃不喝地跟着巫南渊为她处理伤势,在情况稳定下来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没收了那把叫绡寒的剑,然后将她一身道服烧成灰烬。 “如果我当初没说那句重话就好了,”照羽沉默良久,才如此说,“她也不必招惹上风霭的那个弟弟。” 提起此人,巫南渊垂下眼,并不想搭话。 “南渊,”照羽忽然道,“等杳杳伤好,你带她回药王谷住一阵吧。” 巫南渊闻言略有疑惑“怎么” 照羽神色冷然“杳杳没做成的事,肯定是要完成的。然而之前她答应了我去探望你师父的遗骨,正好趁伤好,带她去散散心,也远离昆仑这些事情。” 说完,他才想起巫南渊也不是当年那个失去了师父便独自气闷,躲起来偷偷流泪的小孩了,于是道“若你有其他事,那便算了。” “不,”巫南渊摇头,“我没有任何事,药王谷随时对杳杳敞开大门。” 照羽似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一道缝隙。 二人一同看去,只见一只毛色发亮的大猫走了进来,照羽率先认出了对方,淡淡笑道“现在忙的焦头烂额,没时间关照你了,桌上有茶,你想喝就喝吧。 “杳杳如何了”桃核开口,“她伤得不轻。” 巫南渊回答道“暂时无虞。” “我猜到她会夜闯梯山塔,”桃核跳上桌,俯身喝了几口茶杯中的水,“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与昆仑阵法交手。” 照羽神色复杂道“那个阵法连我都不敢轻易抗衡,更何况它又是针对妖族术法特意制成的,杳杳的五行术有多一半都来自玉凰山,所以才会被如此克制。” 巫南渊看着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少女,道“唯有等她醒来,我们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来时,遇见了一个叫燕饮山的魔修,”桃核舔了舔爪子,以与它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沉厚声音说道,“若非他及时护住杳杳心脉,恐怕她的情况不会像现在一样稳定。” “哦”照羽有几分意外,“他在昆仑附近” 桃核道“没错,看样子也是才到。” 想到燕饮山离去的缘由,又想到昆仑的风疏痕,照羽眉眼间多了几分了然,然而转瞬,他似乎更为恼怒起来,他心道,难不成杳杳也是因为风霭之事才会受伤如此 在床边站了片刻,妖主极为不悦。 “若还是因为风疏痕那小子,此事我一定要插手了,”照羽道,“我可不想杳杳跟风家人扯上关系。” 巫南渊俯身换药的动作一顿,沉声道“梯山塔内有昆仑所有弟子的生平,杳杳一定是去查了。” 将纱布揭开,床上苍白少女的脸上有淡淡的血痕。 杳杳在迎上阵法的那一击时,她因为招式用老的缘故,并不能完全躲开,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只能将所有攻击的力道集中在身体的某个部位,然后再以灵脉流转化解。 那个时候她来不及做别的考虑,下意识抬剑一挡,阵法便击中了眼睛。 于是翎翀在抱住杳杳的时候,她的眼下满是血泪。 “她的眼睛怎么办”照羽皱起眉头,“竟然还在渗血。” 巫南渊道“需要休养一阵,眼上的伤不比别的,但大致无虞,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我无法不担忧,”照羽道,“回了一趟昆仑,竟然出这么多事情。” 他道“我就该在摘星宴后将她强制留在玉凰山” 巫南渊却道“以杳杳的性,她绝对不会听话的。不过现在也并不晚,等她醒来之后我来说,也许可以让她放弃昆仑的事。” 照羽忍不住叹息“多谢你。” 妖主这数百年生命中,还从未向什么低头过。 然而在看到自己女儿满身是血,失去意识时,他脸上巨大的无措与痛苦,还是旁人从未见过的。 而他此生唯一一句恳求,便是希望杳杳能够活下来。 巫南渊看着照羽略显疲惫,忍不住道“陛下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我再看看她。”照羽却仍然是这个回答。 杳杳醒来时,觉得天色是黑的。 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然而全身的剧痛却让她动惮不得。 杳杳努力了一下,想要下床去,没想到一伸手,好像碰翻了什么。 此时,她身边忽然有风轻轻刮起,预料之中的碎裂声并没有响起,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物苦香,忍不住道“南渊” “是我。”略带清冷的嗓音响起,“你醒了” 杳杳点头“我脸上好像蒙着东西”说着,她下意识用手去抓,然而手腕却被对方握住了。 “你眼睛受伤了,现在正包着纱布,”巫南渊道,“也许有些不舒服,但是暂时不能摘下来。” 杳杳愣了片刻“原来是这样,我受伤了” 巫南渊闻言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而且很重,你失血过多,灵脉又有些受损杳杳,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去梯山塔,又怎么会启动了昆仑最大的阵法现在整个四境都在传言这件事,并且昆仑放出的消息是触发阵法的外敌已经被击杀。” “啊,”杳杳轻声道,“其实是我任性要去的。” 她动了动,纵然哪里都在痛,但却不想一直躺着“我睡了多久了” “五天了,”巫南渊道,“你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南渊,我去梯山塔是为了寻找风霭和我师父的消息,听说那里有昆仑弟子全部的记录,我想知道风霭是怎么死的,我师父又是怎么死的。昆仑人说,是师父余毒未清,我不信,你怎么会不替他清了余毒呢” 巫南渊暂时没有接话,他走过来,低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也不是”杳杳道,“我不想躺着了。” 见对方执意要坐起身,巫南渊多少有些无奈,显然对方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宜坐直,伤口一定会疼。然而这么多年了,他却一直没有学会拒绝杳杳的要求。于是思考片刻,巫南渊俯身将她扶起来。 杳杳顿时感觉到手臂和肩膀都在疼“好疼” “你”巫南渊扶着她,“你靠着我吧,会好一些。” 杳杳立刻同意了,在一片黑暗中,她向后靠了靠,恰好靠进对方怀里,角度合适,也暂时不会压住伤口。 于是杳杳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 纵然对方蒙着眼,巫南渊也仍然可以察觉到她自然的神色,于是不由得在心头叹息一声,然后揽着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师父身上的毒我早已清除,正法峰众人都已无碍,”巫南渊道,“昆仑是在推诿。” “没错,”杳杳道,“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抓住我,就敢说外敌已经被诛杀,可见这么多年黎稚和秦暮究竟撒了多少谎” 她说到愤怒的地方,手指忍不住再度颤抖起来“还有风霭风霭的死也有问题。” 巫南渊问道“什么问题” 杳杳道“我在风疏痕的房间里发现了迴影珠,他用那东西记录了自己当年的一段记忆,就是风霭死前,他死之前,身体里是没有元婴的这怎么可能” 巫南渊闻言惊讶不已。 然而他却问“你为何忽然喊起了风疏痕的名字” “因为”杳杳有些黯然,“因为我执意想知道风霭的事情,所以被他逐出了正法峰,现在他已经不是我师叔了,我也不是他的师侄。” 她咬咬牙,身体微微颤抖,那日与对方的争执仿佛还近在眼前,甚至口中被自己咬破的那个位置也在痛。 纵然几天过去,早已经痊愈了。 “杳杳,”巫南渊见她难过,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哭吧。” 他知道对方不常哭,小的时候哪怕是学走路摔倒了,或者是见了某些奇形怪状的妖,杳杳也从未哭过。 但此时的杳杳也是如此。 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不会哭的,我要报仇。” “哪怕他不再是我师叔了,正法峰的道理我也还懂,那些仇和债,我要清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回首万里08 杳杳受伤, 妖主心情不佳, 整个玉凰山都陷入了紧张的气氛。 “为什么又要喝药, ”蒙着眼睛的少女满脸郁闷, 她今天好不容易被允许出门吹风,然而没走几步,甚至还没从自己的小楼走到花园,便被巫南渊拦截了, 对方尚未靠近,杳杳便闻见了那股熟悉的药香,“我就不能有一天休息吗” 巫南渊淡淡道“喝药我喂,出行有软舆,你还想怎么休息” 杳杳“就是不喝药那种休息” “那眼睛怎么办”巫南渊反问, “你眼睛上的伤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会留下旧疾。” 杳杳被问住了, 愤怒地闭嘴不说话。 巫南渊低头看着她,唇边扬起一个极淡的笑, 而后用汤匙舀了些许汤药, 附身送上去“喝完药吃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杳杳虽然不满, 但却乖乖张嘴, 吞了那口又苦又涩的药。 巫南渊极有耐心,杳杳不爱喝, 每次都抿一小口, 导致这一碗不多的药汁几乎喝了一炷香的功夫, 但他却毫无不耐烦的情绪, 并一直以五行术温热着碗,一直到她将碗里的都喝完。 最后,药王谷主自药囊中拿出一颗糖果,说到做到。 “来吃糖。” 杳杳沉默地把糖吃了,才叹气“为什么你这么厉害,熬出的药还是苦的” 栉风、沐雨和翎翀三人闻言嘻嘻哈哈地笑。 “殿下真是异想天开,都弄成美味佳肴,被不懂事的小孩子吃了怎么办” 翎翀毫不客气“我看少主就要第一个吃。” “”杳杳,“你们不要欺负我一个瞎子” 听到这话,巫南渊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沐雨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轻声提醒“殿下可不要乱说,等再吃些药,过阵子就能好起来了,什么瞎不瞎的,叫陛下听到,一定会说你的。” “我随口一说,”杳杳满不在乎道,她伸出手,“南渊呢” 巫南渊立刻伸手,握住杳杳的手“怎么” 纵然看不到,但对面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的感觉却不差,杳杳道“我想去后山玩。” “殿下,那里那么陡峭,而且软舆也不方便呀,”沐雨劝阻道,“不如我们就在花园里待一会儿,过阵子陛下忙完,还要亲自看着你换药呢。” 杳杳郁闷道“可是花园太没意思了。” 巫南渊道“我带她去吧。” “那软舆”翎翀不由得皱起眉,“这几日刚下过雨,也许会发生危险。” 巫南渊闻言摇了摇头“我背她。” “啊,但殿下身上的伤” 巫南渊道“我会小心。” 杳杳蒙着眼睛,对准三人的位置呲牙笑了,而后乖乖趴在对方的背上,巫南渊很小心,并未触碰到她还没愈合的伤口,于是杳杳环着对方的脖子,老实不客气地指挥道“我要去后山看猴子” “好,”巫南渊轻声答应,“然后抢了他们的猴子酒。” 听到曾经的约定,杳杳笑起来“你怎么都记得”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多,”巫南渊慢慢向前走,他走得很稳,哪怕穿过花园向后山去的那条路并不好走。雨后地面湿滑,而且满是泥泞,但他却仍然十分稳当,边走边说,“还有你被关禁闭,我去不悔涧找你。” 那是杳杳第一次犯错,不小心弄坏了玉凰山的情报法器,这让一直脾气极好的青鸟都忍不住发了火。 而她调皮嘴硬,还不承认。 照羽一怒之下,便将杳杳关入了不悔涧。 结果饿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巫南渊便着急忙活地跑过去送饭。 杳杳趴在他的背上,听对方慢悠悠回忆着从前的事,一时有些难过。 “如果我还在小时候多好。” 巫南渊听后问她“你后悔入门昆仑吗” 杳杳一怔,随后道“不。” 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巫南渊心头划过一丝烦闷的情绪,他轻轻叹息“那你后悔认识风长老吗” “”杳杳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其实她之前从未想过,在杳杳心中,认识了就是认识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做些假设,完全没有必要。 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她从未后悔过。 一念至此,她道“也不后悔。” “”巫南渊无言片刻,才道,“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都明白的,”杳杳语气低落,“他一直想把我推开,或者说他一直在把所有人推开,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纵然我师父与他朝夕相处,更是风霭的同门,风疏痕也并未想将他卷入事件中。那些高远的、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他永远一个人去做,所以当我加入的意愿外强烈时,他也”她的语气顿了顿,“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他的事情,同样也是我的事情。” “关乎昆仑、关乎正法风,”杳杳道,“我没有置身事外,让他一人涉险的道理。” 巫南渊沉默不语,随后他道“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耳畔是温柔的风声,杳杳很安心地将额头靠在对方的肩上“等到前面那个小亭子的时候,就停下来吧。” 虽然看不见,但是后山这条路他们二人从小不知走了多少次,小的时候虽然也经常磕碰受伤,但杳杳也还是非要闹着出去玩,往往到那个时候,巫南渊便会背着她,他们一同到后山的这个秘密大本营来。 虽然没了游香,但杳杳身上也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从那颗桃种中散发出来的一样。 巫南渊一步一步走着,有些舍不得停下。 又过了一阵,他们才停下“到了。” “我想下去,看看玉凰山。”杳杳心知,这虽然是个无理要求,但对方也一定会同意。 于是巫南渊点点头,俯身将她放在亭子的椅凳上,而后解下自己的黑色外袍,为杳杳披好。 这里风大,小的时候他们来这里玩,杳杳总会被风吹得受寒。 面前是玉凰山金殿的全貌,从这里能越过层峦险峰,一直窥见南境的整个模样,而若是叫照羽他们目力好的来看,则可以一直看到绵延的昆仑山脉在层叠的乱云之后,雪山如巨兽脊背一样的山势,会如世界尽头一般缓缓出现在眼前。 杳杳什么都看不到,在纱布的包裹之下,她连基本的光都感觉不到。 “会好起来的,”察觉到身旁少女的黯然,巫南渊伸手拍了拍她,“等你好了之后,我便去向陛下要回绡寒,你就可以继续练剑了。” 闻言,杳杳却低下头“我不想练剑了,现在我的剑法,几乎全部都是风疏痕教的。” 巫南渊道“那不妨来学医术。” 杳杳“你认真的吗” 巫南渊声音带笑“自然是玩笑话了。” “”杳杳仰头冲着他,虽然看不见,但也努力做出一副瞪大眼睛打量对方的模样来,“你怎么也会开玩笑了” 巫南渊问“怎么难道杳杳不喜欢” “当然没有”杳杳立刻道,“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说罢,她闷闷道“如果我的眼睛一直好不了了呢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盲眼剑修” 巫南渊并不指出对方片刻前才说了不学剑,而是道“很快就能好,大约再换两次药就好了。” “如果我想现在正式开始学五行术”杳杳问道,“爹会不会觉得我很胡闹” 巫南渊道“不会。” 提起这件事,他忽然继续道“其实这么久以来,你的五行术一直停滞不前,并非是因为心思在剑道上的缘故。” 杳杳好奇道“那是为何” 她有些感慨于对方的细腻,此事她不过是在摘星宴上随便提了一嘴,没想到巫南渊却一直记到现在。 “你现在能感觉到什么”巫南渊问。 杳杳想了想“风,微风。” 那些蕴含在空中,无处不在的风,杳杳在这几日一感受到有风,变会没来由得觉得心烦意乱。 好像她的世界里除了风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为什么还不下雨呢 杳杳闷闷地想。 “错,”巫南渊却轻声道,“你应该感受到的是五行自然。” “自然中有五行,但却远远不止这么多,金木水火土只是一小部分,还有风雷,阴阳,这些在修者的身体中天生自带,只是有些人会加以运用,有些人不会,”巫南渊道,“你不能用眼睛寻找它们,你要感受。” 感受 杳杳却并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这里有风,而风中也有其他。”巫南渊慢慢引导,让杳杳意识到那些蕴含在风中的气味、雨汽、云霭。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开始顺着对方的思路,将自己的灵络顺着五行术流转的顺序,慢慢启动。她还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入潜,神识下沉,不用眼睛,而是用那些存在于体内各处的灵力去感知一切。 巫南渊见她有几分进入状态,便问“泥土中有树,而树上的是什么” “是桃叶”杳杳开口,一团桃叶夹杂着还未落下的花瓣自他们眼前飞起。 “树下有水,”几乎不必再用对方说,她立刻就学会了举一反三,声音轻快道,“这水通入山中的河流,被土垒阻隔,而土中有有那些金和铁,”说着,她伸出手,像是要触摸什么一般,“这是风,但风中也会有雷电,还会带来雨水。” 巫南渊在她耳畔轻轻道“那试着控制它们。” 杳杳立刻凝神运气,然而却忍不住皱起眉“我我没有力气,而且眼睛疼。” “那不要继续了,”巫南渊道,“毕竟你的伤还没好。” “不,我再试试”杳杳却有几分固执地伸出手指,低声喃喃,“我再试试。” 下一刻,一朵几乎已经开败的桃花被她的指尖吸引来,如同被什么牵着一般起先是绕着他们二人打转,而后,在一股莫名灵力的指引之下,这朵花瓣已经卷曲枯黄,没有任何美感的桃花却忽然变了模样它获得了水分,重新舒展,在风中轻轻浮动,花瓣柔嫩欲滴,甚至像是刚刚张扬绽放一样。 花的清新气息袭来,一如早春那样,充满着万物生长的生命力。 杳杳忽然觉得自己灵台一片清明,哪怕是不用眼睛去看,她也能够感知到五行的存在。 而后,她趁着自己内息澎湃,灵力汹涌之时,忽然伸手招来桃枝,然后猛地对着侧方一划 片刻的寂静之后,杳杳问道“南渊,发生了什么” “”巫南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和叹息,“满树的花开了。” 他道“你竟然可以逆春行术。” “那是什么”杳杳好奇地问。 巫南渊道“就是在这个季节过去之后,让它重新回来。” “也许是桃种的缘故,”杳杳忍不住猜测,“自从我戴上它,便可以偶然如此。” 巫南渊闻言不语。 杳杳忍不住问“南渊,你五行术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做药修啊” 巫南渊轻轻笑了,而后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这个问题照羽早已问过,那时候他还小,并没有打算,他的师父是个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丹修,但却并没有传授给他什么丹修的典籍,而是让自己这徒弟独立看书,自由发展。 于是在玉凰山借住的那几年,照羽便担负起了管教孩子的责任。 “南渊,你若是潜心研究五行术,也一定是个登峰造极的符修,没必要非囿于草木之间。” 这是照羽在见过巫南渊十三岁以五行术杀妖兽时所说的话。 但巫南渊却回答道“总要有人照顾杳杳。” 照羽听后一时无言,但也没有过多阻拦。 想起曾经的旧事,巫南渊忽然道“杳杳,等你伤好,陪我回药王谷一趟吧。” 杳杳有几分惊讶“为何” “快到我师父的忌日了,”他道,“我不想独自去看她。” 想到爹曾经与自己说的,杳杳立刻了然,而后沉默片刻,点头道“好,我陪你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回首万里09 昆仑高度戒备的这段时间, 燕饮山却天天来, 出入顺畅如无人之境, 有时候还从山下带山楂糖球上来。 风疏痕见不免有些疑惑, 不明白对方是如何绕过昆仑的层层守卫的。 “这还不简单,我那几个兄弟,有专门修习隐身术法的,把你们这帮弟子全弄晕了, 进来还不和玩儿一样”燕饮山大大咧咧的往桌子上一坐,说道,“他们探来消息了,那个小丫头没死,福大命大, 路上被我救了,后来又有那个巫南渊妙手回春。” 风疏痕听后面上一片平静, 却在心头舒了口气。 “哎,你这人真的和风霭一样无聊, 这么大的事儿, 怎么没反应呢” “有反应就要让你看出来”风疏痕反问道, “何况她走之前, 已被我逐出本门。” 燕饮山“” 魔修匪夷所思地问“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师侄吗” “我并不能喜欢任何人,”风疏痕淡淡道, 他飞鹘一展, 地上瞬间出现一道结界的痕迹, 将两人包裹起来, “将她赶走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此事重大,决不可将她卷入其中。且不说她是玉凰山的少主,参与此事必会让四境动荡,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弟子,那我也不忍心让她见到这些龃龉之事。” 燕饮山道“说了半天,还是喜欢呗。” 风疏痕“” “不是我说你,”燕饮山道,“风霭死之前只是给你落了个心锁,让你杀不了昆仑弟子,又不是让你不行。” 风疏痕“” “”燕饮山讶然道,“你不会真的不行” 风疏痕淡声道“昆仑弟子我杀不了,但却可以杀你。” 燕饮山哈哈大笑“我拜托你平时也活泼一些好不好,你们老风家出生以后教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假正经吗” 二人都为风霭一事,在这几日便短暂结盟,而对方又是自己兄长生前较为信赖的伙伴,于是风疏痕道“心锁不仅如此,打不开,我便没有办法打开放着风家天机的盒子,风霭因此事而死,我一定要弄清楚,这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砍也砍不开”燕饮山不以为然,想当然地说,“你和我加起来,总能打开了吧”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行。” “那心锁如何能打开”燕饮山问道,“别是这心锁原本不存在,是你哥吓唬你的吧。” 风疏痕颇有几分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我试过,是真的。” 他道“而且破解的方法,我至今也没有找到。” “你们风家人,我看是被自己人坑死的,”燕饮山道,“要没这个心锁,你直接把昆仑这帮老不死的都杀了,然后自己当老大多好,那岂不是你说公正就公正,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风疏痕再次感觉到沟通困难,他沉默半晌“原本你借玄避夺玉凰山时,我还觉得你有几分聪明。” “”燕饮山道,“我现在不聪明了” 风疏痕不语,表情显而易见。 “要不然这样,”燕饮山单手撑着下巴,“咱们直接上山,你帮我,杀人的事我来做,反正风霭的死左右逃不过剑峰和五行峰那两个人,索性一起报仇。” 风疏痕沉吟着,似乎真的在思索可能性。 燕饮山见他如此,再接再厉“而且说不定那几个老家伙死了,你这心锁就自然而然解了呢” “绝不是,”风疏痕道,“风霭并不是要我报仇。” 他道“他要我成为真正的昆仑正法,而真正的正法,是不会将个人恩仇放于第一位的。” 燕饮山咬牙一拍桌“当正法有什么好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人活这一辈子就像死了似的,你们风家人一个个冥顽不灵” 他扭头看着对方有几分沉郁的神色,忍不住问“难道你真是因为这个,所以对你那个小师侄如此态度的她巴巴跟上来,你非但没有接受,反而将她一推再推,导致她伤重回家” “”风疏痕点头。 “你这样想,”燕饮山忍不住开解眼前这人,“风霭,断情绝爱,一生一碗水端平滴水不漏,修的可以算是无情道。结果呢人没飞升,反而死了,证明什么证明这条路没有好下场。” 对方的话虽然直白,但是风疏痕却意外地听进去了。 但他依然道“我认为自我接下那个木盒开始,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如果你本心如此也就罢了,”燕饮山道,“现在的你决定分明是两个人都不好受,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好歹你们其中有一个人高高兴兴。” 他颇有些替对方那小师侄不忿“没有人有资替对方做决定。” 的确。 最后这段话忽然触动了风疏痕。 他何尝不是在做当年风霭对自己做的事情不听意见、不由分说便直接为对方铺好了之后该走的路,而后自己却甩手离去。 自以为是,他们都自以为是。 风疏痕倏然叹了一声。 “我将所有事情告诉你,”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我们后日开始行动,我去剑峰将春方远的金丹拿回,你则带着你那位制毒好友探查毒素。” 燕饮山一怔“原来你都已经想好了” “没错,”风疏痕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此事,如果想要确定春师兄是因什么毒素而亡,就必须要取得他的金丹。然而我已经查看过他的骨灰了,里面并没有,所以想必是还在黎稚手中。” “然而我若去拿,他们必定会发现我已起了疑心,”风疏痕慢条斯理,“恰好你来,我便在等你,看你的意思。” 燕饮山道“你是要把黑锅扣在我头上” 风疏痕微笑“那你接还是不接” “”燕饮山咬牙道,“你小子,行,我接” “你拿到金丹后找人接应然后离开,我去追你,名正言顺,”风疏痕道,“之后我们在桑墟见面,有些事情我有疑虑,需要当面确定才行。” 燕饮山想了想,而后道“那你那小师侄呢” “去往桑墟的路上,我到玉凰山见她,”风疏痕垂眸,喝了一口瓷杯中的茶水,脸色晦暗不明,“然后看她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道歉。” 他表情淡然,但握着杯子的指尖却微微发白,看得出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 “还有,”风疏痕道,“我刚刚想了,若是你不肯,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燕饮山好奇“什么事” 风疏痕抬起眼,神色冰冷道“风霭死时没有了元婴。” “什么”闻言,燕饮山先是一怔,而后他如兽的瞳孔中倏然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握着斩雾的手指发颤,恨声道“他从桑墟离去时,分明是没事的而我们之间不过隔了一两天,在那之中,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昆仑给出的解释是在西境附近遇见了妖兽,所以才意外身亡。” 提及此事,风疏痕仍然满心恨意。 他心知风霭离去时,并不希望他报仇,然而他却不知道,一味退让却并不能让昔日的罪人收手,他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将有关此事之人赶尽杀绝。 所以,风疏痕想,自己不妨先动手。 燕饮山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许久,忽然敏锐地说“杳杳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被你赶走是不是你那位春师兄的死也与这件事有关” “没错,”风疏痕道,“然而这则消息,我要找一个适当的时候全部放出去。” “嗯”燕饮山忽然挑起嘴角,“聪明,知道的人越多,你们就越安全。” 风疏痕点头“不过此事暂且不谈。若我猜得没错,春师兄的金丹应该存放在剑峰祠堂当中,若那里不在,或是伪造的,你便去黎稚的书房看看。到时我将他的不老剑给你,发现金丹,剑会铮鸣。” “这件事我还是有七成把握的,”燕饮山冷然道,“我早想会会那个黎稚了。” 他视线一瞥,忽然看到风疏痕放在手边的一柄小小匕首。 燕饮山不客气地拿过来,随即有些惊讶,这匕首的模样与斩雾有七八分相像,但却并算不上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 而他又见剑鞘银饰部分泛黑的磨损,一念至此,不禁笑了起来。 “你如果说的能有做的一半坦诚,你那小师侄也不至于被气跑了。” 燕饮山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与她和好,毕竟就算我认识玄避,此等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来帮助桑墟魔修。所以如果有了玉凰山的少主,想复仇应该就不算是什么难事了,看照羽那样子,欺负了他女儿的,一个都别想活。” 说到此处,燕饮山语气一顿“哦,这其中也许还包括你。” 风疏痕恍若不闻他最后一句,只是淡淡道“我的确需要玉凰山的帮助,然而这次我会与杳杳说清,并看她意愿。” 他道“我不会再是以师叔的身份邀请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回首万里10 这三日, 趁着眼睛看不见, 杳杳便靠着灵识感受自然五行,每天足不出户, 在自己的小楼里修习。 虽然药王谷此时并不清闲, 但是巫南渊却直接借宿在玉凰山了。 他亲自为杳杳诊治换药,无微不至,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是你们做出的新药吗”杳杳抚摸着手中微凉的药丸,“那种固灵脉的” 巫南渊轻轻“嗯”了一声“只不过最后的试验还未完成,暂不可在四境推行服用。” 杳杳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效力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 而且尝试过的人, 也会有不同的反应,”巫南渊道,“所以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杳杳若有所思, 点点头, 摸索着将药丸放回盒子里。 恰逢山中沙果熟了, 有个擅长做茶点的大师傅便做了不少可口的点心, 正送来了摆在桌上,却没被动过。 巫南渊看后问道“不想吃吗” “最近天热了,什么都不想吃,”杳杳把下巴放在桌上, 闷闷地说,“想去游湖了。” “嗯”巫南渊道, “现在去吗” 杳杳立刻直起身子“可以吗爹之前说不让我去, 说什么湖上风大, 而且” “这话你记得倒是听清楚,”忽然,照羽的声音响起,而后妖主推门而入,似笑非笑地说,“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还想出去” 杳杳立刻捂起了脸“完了完了,我爹来了。”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湖边冷,想玩去后山玩,”照羽坐到桌旁,顺手拿起一块山楂糕点,淡淡道,“吃。” 杳杳撇了撇嘴,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敢乖乖张嘴。 “先把该吃的吃了,”照羽道,“过会儿让南渊带你去玩。” 巫南渊闻言露出一个极其清浅的笑意,劝道“其实穿多一些便没有关系,她在屋内时间够久了,如果不出门,对伤口复原也不好。” “啊,还是南渊最好了”杳杳立刻兴高采烈起来,“要不然总在房间里,我都要被憋死了” 照羽无奈道“他就是一直惯着你,不像话。” 不一会儿,栉风和沐雨又送来了刚煮好的茶,将窗子打开之后,屋外的明光全数落了下来,杳杳所住的小楼视野极为开阔,眼前就是无垠的苍翠繁花,有风吹来,眼前是一片繁盛的草木波涛。 然而这些,杳杳都看不见。 比起一开始因为眼睛失明的焦虑,杳杳此时的情绪好了很多,她慢悠悠嗅着空气中的花香草香茶香,笑眯眯地一口一口啃着茶点。 “我的眼睛是不是快要好了”杳杳忽然问,“这几日已经能感觉到光了。” 巫南渊点头“很快,不过还缺一味药,药王谷和玉凰山都没有。” “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还有什么地方有”杳杳有些好奇。 “昆仑,”照羽道,“那味药需要生长在寒冷的地方,而东南两境气候湿热,若不去昆仑的话,就只能去雪谷了。” 杳杳想了想,虽然心里有几分别扭,但却没多说什么。 “不过,这味药让谁去取” “燕饮山,”巫南渊道,”是东境王的意思。” 杳杳“” 她有些惊讶,那对方岂不是要深入虎穴了本来妖毒一事昆仑就已经气急败坏,并且发出了针对燕饮山的通缉,此时再让他回去 “这药还能取回来吗”杳杳忍不住问道。 巫南渊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让他争取。” “爹,南渊,”杳杳低头啃了两口山楂糕,思虑再三,终于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轻声道,“昆仑中的事情,我应该告诉你们。” 闻言,照羽不免有几分惊讶,他原以为此伤会让杳杳低落下去,但这几日在伤情逐渐痊愈之后,她的精神明显好了太多,再提到昆仑时也不会沉默了。 而今日,她终于打算开口讲出他们的疑惑了。 杳杳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夹杂着沉痛与愁虑。 “除去那日我对南渊说的,风霭没有元婴之外,其实他死前还将一个盒子交给了风疏痕,说其中蕴含着太上元君飞升的天机,”杳杳低声道,“我猜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人所害。” 照羽皱起眉”竟然是如此” “不止,”她道,“风疏痕将这件事放入廻影珠里保存着,而且留下了风霭部分尚未消散的元神,并在此之后的十年多中,不断地利用起元术,想要询问风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因为风霭元婴被取,死时已是残破不全,所以他并没有成功,而且也不能阻止风霭的元神消散,于是他不断地伤害自己,以血肉挽留对方。” 想到盒锁上的剑痕,杳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我师父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死的,他打开了那盒子,在去往剑峰之后,就毒发死去了。” 见她不开心,巫南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问道”那么你去梯山塔,是为了什么” “那里有昆仑弟子的生平,我可以从里面找到风霭和师父的死因,”杳杳道,“昆仑一直在粉饰太平,并且将他们编出一个合理的死因,为的就是不让人起疑,梯山塔也就不会被打开,所以我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梯山塔的阵法,这么强。” 仙门如此堕落腐朽,犹如一棵已经被蛀空参天大树,从外面看也许没什么问题,然而一片叶子落下,便是大厦崩塌。 其实照羽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他掌南境,现在又有玄避帮忙,大局至此便不会有什么变数了,至于那些修者是生是死,都与玉凰山无关。 他不想管,自然也不想让杳杳管。 于是照羽思忖片刻,道“那么你之后是如何打算的我看你的意思,并没有要放弃给师父报仇的打算。” “我还没有想好,”杳杳低落地说,“仇肯定是要报的,但是风疏痕已经将我逐出正法峰” 她话还没说完,照羽忽然一拍桌子”这个姓风的把你逐出正法峰了” 杳杳”” 坏了,她想,自己怎么无意中将这件事说了。 “就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个秘密,他将你逐出师门,所以你才会独身夜闯梯山塔”照羽迅速猜到了始末,眼中怒意缭绕。 “在收养你之前,我觉得四境之中唯有人类最无趣,而且他们心思复杂,满是肮脏龃龉,唯一有点意思的也不过是巫南渊那师父,还有风霭罢了,”照羽道,“所以我一直将你养在山中,与四境有联系也不让你与人类见面,其实也是不想让你与他们相识。” 他极为愤怒“虽然玉凰山也并非最安全之处,但是在我身边,起码我是放心的。” 杳杳听出了自己父亲话中的意思,忍不住道“但其实也是有好人的,我、我师父就是,而且风疏痕也不能算是坏人。” “你最好不要提他了,”照羽道,”我怕我会杀到昆仑上去把这小子的皮扒了。” 杳杳闻言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照羽侧首看了她片刻,又忍不住心软“罢了,我同你们一起去湖边散散心吧。” 又过了一日,药室内,巫南渊正在为杳杳的眼睛换药。 她始终郁闷于自己说了风疏痕将自己逐出山门的那件事,这让照羽这几日的心情更差了。虽然他并不是什么会随便对属下发火的人,但是阴沉的脸色,也叫十将们都惊疑不定,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让妖主心烦。 “我们什么时候去药王谷”杳杳问道,“其实清明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扫墓,不会太晚吗” 巫南渊一边细心为她调制草药,一边淡淡道“其实我师父并非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只要我去了不,就算我不去,她也不会在意的。” 杳杳十分好奇”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很难形容,四境中鲜少有人提起她,是因为她当年所做之事让四境感到害怕。其实最初昆仑尚能与玉凰山分庭抗礼,但因为她的存在,昆仑才彻底屈居于妖族之下了,”他解释道,“很多人都怕她,说她是个可怕的女人。” 杳杳不禁对此人更好奇起来。 她在四境志中阅读过与前谷主有关的内容,据说前谷主与一样能够将人起死回生的宝物有关,那宝物名为生骨,曾经为天下所痴狂追求,然而最终却谁也没有得到。 个中原因,并没有人将它写清。 “我记得生骨这个东西,”杳杳轻声道,“相传四境中一共有两样能活死人的物品,一个就是生骨,与你师父有关,另一个则是一盏琉璃灯。” 巫南渊“嗯”了一声,轻轻地将杳杳眼上的纱布取了下来。 “能够感觉到影子吗”他用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杳杳点点头“我觉得现在如果睁开,也可以看到啦。” 巫南渊轻声笑了“再过几天,现在如果睁开,看到的并不分明,我担心你又因此不开心,还是等完全康复吧。” “其实不会,”杳杳道,“我已经有点习惯了,而且就算看不到,用你的方法,我好像能够更加自如地运用五行术。” 冰凉的药汁淋在眼皮上,她感觉到后忍不住颤了颤,睫毛微动,但却紧紧闭着眼。 巫南渊看了杳杳片刻,最终垂眸,从手中的汤碗里拿了一颗糖。 “张口。” 杳杳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照做了,片刻后她咀嚼着口中的软糖,有些不明白地问对方“为什么忽然喂我糖吃” “因为表现不错,这是奖励,”巫南渊道,“而且你喜欢。” 杳杳笑眯眯地点头”没错。” 二人正随便闲聊着,忽然听到翎翀在门外道“少主,听闻昆仑传来消息,剑峰失窃,那名为燕饮山的魔修偷了山中极为重要之物。” 杳杳心头一惊,忍不住想,不会是自己的药吧 “什么重要之物”她好奇地问,“不对啊,我的药应该是在百草峰吧。” 翎翀道“的确不是,而是剑峰祠堂内的所有金丹与牌位。” 杳杳”” “然后呢”她忍着发笑的冲动,猜测那个燕饮山没准是去取药的过程中,顺便在昆仑里搞些事情给黎稚找不痛快,不然为什么要偷这么奇怪的东西 牌位和金丹,这也太奇怪了 “然后正法风长老正在追击他,”翎翀语气有几分古怪,“现已快到玉凰山了。” 杳杳道“那燕饮山呢” 翎翀道“大概是回了桑墟。” 杳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回首万里11 燕饮山搬空了昆仑剑峰祠堂一事让四境哗然。 但他们转瞬便做出了应对措施, 昆仑、祁连、蜀山、蓬莱、苍山、玄真等修真门派便集合起来,说是要一同结为联盟, 然后讨伐桑墟魔修。 一时间, 仙门百家接次动荡,仿佛有看不见的雨云, 已经从上空降落下来。 就在昆仑派出上千弟子抓捕燕饮山的时候,玉凰山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嘭” 一声巨响过后,风疏痕第十二次以飞鹘勉强接住了照羽的攻击, 然而玉凰前山的奇松怪石却被震碎了一半, 轰然掉落。 妖主瞳孔是让人无法逼视的赤金色, 并在灵力流转的同时愈发狠厉明亮。 他几乎不必考虑周围有什么,便可以随手催咒。 天地万物,都是玉凰妖主的武器, 凤凰的修为澎湃若海, 无穷无尽,风疏痕在高压之下又不得已地退了几步, 沉重而暴涨的灵力沉沉地压在手臂上, 让他几乎无法出招。 见状, 风疏痕只得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心知还好妖主此时并无杀意, 若是有,那怕是用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求得一条生路。 而照羽却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风疏痕, 在二人错身一过的瞬间, 他立刻用咒, 让那些被震落的碎石顿时如同一条被唤醒的龙一般, 对准白衣剑修,铺天盖地地涌了上去 后者疾退,在躲闪间纵然可以抬剑抵挡,然而这碎石中夹杂着的,却是他无法抵抗的与照羽的差距。 风疏痕的手臂一顿,修为立刻被妖主压制,而后几乎是没有停顿窒涩的被那巨石撞退了几步,拼尽力气才站稳。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内息翻涌,在体内混乱地冲撞着,想要一个突破口。 下一瞬,他一口血吐了出来。 照羽见此,脸色才稍霁了一些。 但他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不只是碎石,只要是能够取到的五行之物,此时全成了照羽指尖的杀招,片刻不曾停留地尽数朝着风疏痕攻击而去 一时间,玉凰山前几乎打得山崩地裂。 昆仑正法毕竟年轻,各方面造诣皆不如玉凰妖主,而他看起来几乎也没有进攻的意图,于是节节败退、步步躲闪,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这与他传闻中剑式凌厉极为不符。 当然了,照羽在传闻中也从来并非凶穷极恶、赶尽杀绝之人,然而今日,他却是动了几分决不轻饶的心思的。 翎翀降丘等人站在一旁看热闹,不敢上前劝阻。 红衣少年搓手看着,满脸兴致勃勃,恨不得亲自上去帮忙“唉,可惜少主现在看不见,不然亲自看到这一幕,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翎翀却面无表情道“那未必,说不定是心疼。” 降丘立刻愤怒道“怎么可能,他把咱们家少主害这么惨,看个热闹都不行还心疼你当咱们家少主是个傻子吗” “自古老丈人打女婿,难过的都是女儿。”翎翀道。 降丘“” 风疏痕咳了一声,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而后问“妖主还继续吗” “你还真不怕死”照羽有几分意外,而后扬眉冷笑道,“我今日就算在玉凰山将你直接杀了,昆仑山也不会说哪怕半个不字。” 风疏痕笑道“是,说不定还会感谢妖主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少废话,如果可以”照羽接着一掌轰碎了对方身后的另一处山崖,满面怒意,“我真想杀了你。” 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风疏痕的衣衫前襟,厉声道“你害得杳杳伤重,还将她逐出极为珍视的正法峰你以为她是谁她是我照羽的女儿是玉凰山的太子你却如此不珍惜” 照羽鲜有如此动怒的时刻,此刻却怒意滔天,几乎能将一切焚尽。 “我要你永远不许将她卷入这事端,你答应过我,可最后呢” “是,”风疏痕垂下眼眸“所以我是来赔罪的。” “呵,”照羽松开手,退了两步,扬唇冷笑,“赔罪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见到杳杳,然后将她拖入你的仇恨里吗” “我不来,她也并不会忘记这件事,”风疏痕道,“妖主不妨让她自己选。” “痴心妄想”照羽咬牙切齿“当初你为何要收她当弟子” 后者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杳杳用剑很好看。” 妖主沉默了。 他心知对方说的是事实,就算自己与巫南渊都阻拦她,那么等待他们的也不过是第二次离家出走罢了。又或许杳杳学会了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法,然后不断以各种理由游说他们。 但是无论怎样,复仇一事,她绝不会忘记。 想到自己女儿的固执,照羽免不了又是一阵头痛。 然而若不顺了她的心意,以杳杳的固执程度,绝对是要自己单独行动的。而照现在四境的混乱情况来看,除去巫南渊,便只有眼前这人,还勉强有几分实力保护杳杳。 一念至此,照羽冷哼了一声,而后毫不迟疑地拂袖,转身离去。 “让这小子原地等着,若非我的命令胆敢上山,立刻杀了” 翎翀也不顾自己有无这个本事,立刻道“属下遵命” 风疏痕微微一笑,并没有跟上。 而另一边,杳杳自从听到昆仑正法来到玉凰山前的消息后,就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做事,她的眼睛没有完全好,还需要蒙着纱布,然而若是非要睁开眼看,也大约能看到不甚清晰的轮廓了。 梯山塔的阵法的确威力十足,但在巫南渊的细心照料下,杳杳身上的伤也都好了个七七八八,比起一开始重伤垂死的模样,可以说是在飞速痊愈了。 身体将将好,她便坐不住了。 “风疏痕来了”杳杳好奇地想要站在鸱张楼上向下看,然而努力了半天,却不能透过纱布看到分毫,于是更着急,“他突然来做什么我爹是不是难为他了打起来了吗” 栉风大大咧咧道“殿下不用在乎这些,他来就来了,叫他在外面呆着,然后随便打发了便是。” 杳杳犹豫道“这合适吗” 栉风道“有什么不合适,没把他打出去就算客气了。” “真的打了”杳杳惊讶道,“我得去看看” “殿下你就歇会儿吧,谷主好像要到了,”沐雨连忙提醒道,这一日,药王谷中有制药之事需要会议详谈,谷中的长老和大弟子来了不少,正与巫南渊商讨,“要不要换了衣服,我们去楼下等” 杳杳摆摆手,有些没心思“南渊忙着呢,让他先做自己的事吧。” 沐雨却道“可是你们约好了今日去赏荷。” 杳杳一愣“昨日约的” 栉风连忙道“殿下你怎么回事呀忘了是不是那个风长老一来,和谷主越好的事情就全忘了呀” “怎么会”杳杳皱起眉,“我们五天后就要一起回药王谷了,我记得呢。” 栉风叹了口气“殿下可不要再犯傻了,那个风长老只会害了你。” “”杳杳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装作无所谓一般地笑着回道,“也没有那么严重,上次是我托大了。” 她虽然心知她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但却忍不住替风疏痕反驳,但转念一想,她也并非是反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如果她能提早料到梯山塔的阵法,或者是回家叫够了人手,便不会受伤了。 这样想着,杳杳忍不住觉得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稳定了一些。 在听到风疏痕已经到玉凰山下的消息时,她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还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杳杳还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夹杂着紧张、矛盾、委屈,最后融化在一起,变成巨大的喜悦。 杳杳很奇怪,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开心。 前些日子的伤痛几乎是一扫而空了。 她觉得自己的期待忽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而正当栉风沐雨陪着杳杳待在房中时,照羽忽然到了。 栉风连忙过去相迎“陛下,山下那个人” “是风疏痕来了。”照羽言简意赅,却神色冷凝。 此刻,妖主这震慑寰古的艳绝容貌几乎能刮下霜来,若非他女儿此时恰巧看不见,不如非得嘲笑不可。 杳杳闻言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要去见吗” “我不希望你去见他,”照羽冷冷道,“你也说了,风家人掌天机,而昆仑现在的动作也许只是一个开始,他能够暂时蒙混对方来到玉凰山,却不能一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所以当他风疏痕的复仇正式开始时,你必将身不由己地与他一同以昆仑为敌,也就是与四境为敌。” 杳杳认真听着,并没有说话。 照羽看着自己女儿的神色,片刻后,却轻轻叹了一声。 “但是这件事在你,若你想见,我也不会拦着你。” 杳杳有些意外“嗯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阻拦没有用,”照羽颇有几分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我曾经总是不由分说地将你关禁闭,叫你悔过,这种蛮横甚至从当年的玄避一事便开始我认为避开是最好的保护,其实并不是的。” “那我可以自己选择吗”杳杳问,“我去和他谈谈,然后再做决定。” 照羽应允“你只需知道,无论是何选择,玉凰山、我,永远为你保驾护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回首万里12 风疏痕从未见过这样的杳杳。 她向来都是热情明媚、充满生命力的, 哪怕有的时候练剑会受伤,会懒散,但却从不会流露出自己孱弱无助, 哪怕伤得再重,她通常也都只是咬牙忍下。 而对方伤重和苍白的样子,风疏痕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的杳杳虽然坐在他对面, 但二人沉默无声,其中如有天堑。 少女身上有几处纱布还没拆下来,能够透过袖口看到手腕上对于骨头的固定支架。她穿着很厚的斗篷, 散着长发,眼睛上蒙着纱布,唇色极淡, 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 一想到此事都是因为自己,风疏痕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杳杳面无表情,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她用手指轻轻捏着一只杯子, 手上有一道伤痕,一直蔓延到衣袖中。 “殿下”栉风皱着眉,不想让这个姓风的与杳杳多接触。 但沐雨却在自己姐妹想要阻拦时, 轻轻拉住了她,而后摇了摇头,轻声询问杳杳道“殿下是否要我们先出去等候” 杳杳点头“你们都先出去, 我没事。” “那一会儿谷主来了呢”栉风问道, “我们是否要通报” “暂时不要问了, ”沐雨低声劝阻, “我们先出去吧。” 杳杳并未搭任何人的话,她的心情变得有些纷乱,说不上是好是坏,此时风疏痕坐在她对面,那种熟悉如微雨般的剑意和气息又重新回来了。 这让杳杳不禁有几分安心,但是她又在隐隐抗拒自己这么容易就卸下防备。 这段时间在家,她频频想起风疏痕。 也许是因为看不到的缘故,对方的声音总在耳边萦绕不去,有的时候闻到在桃峰别院闻过的气味,她都会忽然警觉起来。 但还好。 杳杳想,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就算风疏痕看着自己那也没关系,自己看不到他。而且那纱布同样也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所以此事,他们并不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是什么。 刚这样想,对面的人忽然开口道“杳杳。” 纵然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杳杳心中还是咯噔一声,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杳杳,”风疏痕又喊了她一声,叹息道,“你的眼睛还好吗” 他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风疏痕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杳杳在敏锐地捕捉到后,犹豫了片刻,下意识想要将手边的茶壶推过去,但是想了想,却又忍住了。 自己可是还在生气呢,杳杳暗暗提醒自己。 “南渊说会好的,”她让自己冷淡地说,“瞎不了,还是会继续胡闹,你有没有遗憾” 风疏痕坐在对面无声半晌,慢慢道“我是来请求原谅的。” 说完,他又沉默了片刻,重复之前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我需要你。” 闻言,杳杳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颤,她低着头,纵然看不到也不想直视对方,她怕风疏痕察觉出自己的慌张和无措,更怕自己脑子一热就直接原谅了。 “是吗你是需要我,还是需要玉凰山”想到她离开正法峰之前对方所说的话,杳杳忍不住问对方,“其实在你看来,我没有那么重要吧” 风疏痕叹了一声,坦然道“不,我可以没有玉凰山,但不能没有杳杳。” 杳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重了起来。 “你”她忽然问,“你和我爹打起来了” 风疏痕听后笑了,他一笑,便不小心扯动了唇角刚刚留下的伤口,那是被一片如刀锋般的树叶划伤的,不过纵然疼,他还是在笑“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与我说了。” 风疏痕笑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说你是坏人,”杳杳抬起头,直视对方,她虽然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但却从声音中听出了笑意,有些茫然和郁闷地重复着那些话,“说我应该远离你。” 风疏痕问她“那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杳杳道,“我应该远离你。” “所以我来道歉,”风疏痕看了她片刻,轻声道,“我不想要你远离我。” 杳杳低头不语,她心跳的极快,试着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很想问问对方知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说什么,但又怕这样一问,风疏痕便不会再说了。 “那天我和你说的话,并非是我真实想法,”风疏痕道,“玉凰山一事我绝无利用你的心思,只是当时形势所逼,我不想让你卷入此事,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至于那个木盒,的确是我为了留住风霭生前线索所制作的,而手臂上的伤口,也如你所说,是为了探查他的元神才导致的。他交给我的盒子,因为心锁的缘故,我打不开,然而其中事关太上元君飞升的秘密,是元君飞升前交由风家保管,所以代代相传下来的。” “飞升”杳杳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是飞升的天机” “因为自太上元君之后,四境便无人能飞升了,最早相传风霭离飞升最近,但是他却死于红尘事,之后又说昆仑掌门闭关飞升,至今仍在禅峰禁地,不知死活。但这些,毕竟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揣测,”风疏痕道,“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只有太上元君知晓飞升的法门,却不知他将这法门,早就交予了我们。” 杳杳轻轻抽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也就是说,这盒子中蕴含着四境中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是,若将它公开,四境必将大乱。” “那么此时这个盒子在什么地方”杳杳问。 “在燕饮山赠予我的一个法器里,”风疏痕道,“我此时正带着它,叫乾坤大,是他闲来无事做着玩的,能容纳百物,不然他也不会将那些金丹与牌位尽数带走。” 杳杳犹豫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那我可以看看那个盒子吗” “好,”风疏痕道,“你随时可以看。” 他将杳杳的疑问尽数详说了,而在说出口的那一霎那,风疏痕自己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十余年的时间,他无法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与情绪。 自风霭死后,风疏痕的世界便被无边无际的雾霭笼罩,终年都是冰冷的雨水,他原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被哪怕一束光所照到。 直到他遇见了杳杳。 常年囿于黑暗的人会畏惧光亮,风疏痕也不意外,于是他又竖起了自己的防御机制,想要将这束光拒之门外,然而最终他却发现,纵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再需要温暖和明亮,但却在真正失去这束光的时候,彻底认清了自己。 风疏痕无法预想,若是在梯山塔那一夜,杳杳真的死去了,他该怎么办。 “心锁让我无法对任何昆仑心法下的人动手,纵然我怀疑黎稚、秦暮,也杀不死他们,”风疏痕轻声道,“这十余年我一直在寻找破解心锁的方法,然而每次都失败了。也许只有我放下仇恨这一天,风霭才会满意,然而他可以做到公正,可以做到一视同仁,我却做不到。我不是他,我有私心。” 他看向杳杳“而我的私心,就是你。” 杳杳慌乱地想要收手,却不小心碰洒了茶杯,她有几分哽咽地说“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我就会原谅你。” 风疏痕一边为她收拾桌上的残局,一边无奈地笑“的确,但我还是想来取得原谅。” “你为什么忽然忽然这么想了”杳杳低低地问他,“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是仇人了。” 听闻此言,风疏痕想了想,而后清浅地笑了一声。 “我长久以来将自己关在风霭设下的心锁里,就算做不到,哪怕连他的十之一二都难以达成,但也不想放弃,就像夸父逐日一样,眼中只剩那个此生无法达成的目标,却忽略了很多身边事,”他重新将杯子中倒好茶水,而后牵过对方的手,将茶杯递过去,“但我不是风霭,我也永远成不了第二个风霭。” 风疏痕道“我以为此生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是你让我发现,我还有做风疏痕的可能。” 杳杳闻言低下头,鼻头发酸,一手攥着茶杯,另一手揪着裙子。 “不哭,”风疏痕道,“是我的错。” “我才没想哭,”杳杳恨恨道,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不会再回正法峰了,我也不要再当你师侄。” 她道“而且,我也没有原谅你。” 面对她的固执,风疏痕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好。” “那你又与燕饮山达成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杳杳忽然又问,“他去偷金丹和牌位的事情,是你叫他做的吗” 提及此事,风疏痕脸上浮现出了极度无奈的情绪,然而对方却看不到“春师兄身死,金丹与历代过世峰主的金丹全部被收藏在祠堂中,而他的死因,只能从金丹上寻找。我暂时不能对昆仑发难,只好叫燕饮山去偷。哪知道这个人他竟然全数带走了。” 杳杳“我还以为他在报复昆仑。” 风疏痕摇了摇头“并不是,我们要找到妖毒的成分,还有金丹上的余毒,若不同,那就是昆仑在搞鬼。” “如果的确是昆仑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做”杳杳问,“那么多的弟子,现在全都在听黎稚和秦暮的话,只有这两个人问题最大。” “桑墟魔修可以作为我的支援,但扳倒这两位峰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风疏痕轻轻叹息,“我也在想该如何是好,而我也不想再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杳杳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你说那个盒子,你无法打开” 风疏痕点头“没错。” “那为什么没有旁人来打”她又问。 风疏痕笑道“因为我一直看守它,我想风霭可能也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局面我守着一个放不下也解不开的秘密,独自一人,难寻法门。” “也许”杳杳道,“我可以来试试” 纵然她此时看不见,但风疏痕却也能想象得出若是在平常,她将是怎样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旁人打不开是因为你守着,没有人打过,也许换我来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好奇心终究是占了上风,杳杳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别扭和委屈也终于消失殆尽。 原本在风疏痕到达玉凰山的那一刻,她几乎就已经不气了。 杳杳清楚对方的为人,能让他说出刚刚的那一番话已是不易,而杳杳也清楚风疏痕所保守的秘密有多重大,他肯像这样让出一方天地,让他们站在一处,这便是一种极大的主动和让步。 风霭到死也未让外人知道此事,他一生封闭自己,却落得如此结局。 杳杳想,也许风疏痕,才应该是此局的破解之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回首万里13 他们的交谈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 巫南渊尚未散会时便听说了这个消息,于是遣散了药王谷众人,独身来到鸱张楼。 栉风一见他来了, 立刻眉飞色舞“谷主谷主快点里边请” 沐雨无奈笑道“你怎么像个店小二” “谷主再不来,殿下就要被那个姓风的劝动了” 沐雨皱眉道“栉风,不得无礼。” “风长老风长老行了吧”栉风气闷, “也不知道他哪里对殿下好了,随便说说什么殿下都会听。” 巫南渊脸色如冰,点头谢过后, 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礼且急切的举动,此刻降丘蹲在假山上看着, 啧啧称奇“谷主真是急了。” 翎翀看他一眼“事关少主,当然急。” 原本杳杳和风疏痕正在屋中谈事,门却忽然开了, 她下意识向外看去,然而人未走近,药香已至, 杳杳闻到立刻露出笑容“南渊你来啦” “嗯,”巫南渊点了头,他并不看风疏痕, 而是坐到杳杳身侧, 将药箱拿了上来, “该换药了, 我来看看你。” “其实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杳杳道,“你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影子呢。” 巫南渊小心地将她长发束起“是,再过三天就可以拆下纱布了。” 杳杳立刻为自己的痊愈而兴奋不已“那太好啦。” 风疏痕在一旁垂眸不语,见巫南渊不搭理自己,也不主动搭话。 倒是杳杳,在短暂地开心之后想起了面前的人,连忙说“那你你来请求谅解,之后呢” “之后我们可以一起调查这件事吗”风疏痕问。 巫南渊淡漠道“自然不可,风长老说笑了。” 他眼睛也不抬一下,专注地为杳杳制作敷在眼睛上的药膏,仿佛正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迟到的道歉就是道歉了吗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风长老又有何立场求得原谅呢” “南渊”杳杳有些无措,她还从没听过对方用这种讥诮的语气说话。 风疏痕点了点头“药王谷主的确说的没错,但原谅不原谅,我也只看杳杳。” 他又问“杳杳,你愿意我们一同调查此事吗” 杳杳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调查师父的死因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如果你愿意跟来,那我也不能阻止你。” 巫南渊的手一顿,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皱起了眉。 “不过”杳杳道,“我答应南渊陪他回家看师父在先,所以我们要先去药王谷,然后再去继续调查。” 纵然被拒绝了,但风疏痕仍含笑点头“好。” “那你呢”杳杳问。 “我的计划是先到玉凰山请求原谅,然后去桑墟与燕饮山会和。” 杳杳“哦”了一声,而后正色道“你已经请求过我的原谅了,现在可以做下一件事了吧” “是,”风疏痕笑道,“那我便在桑墟,等你来做下一件事。” 杳杳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不多时,风疏痕便离开了。 他来时就已经与燕饮山有了约定,而对外宣称的则是昆仑正法追凶。 这让整个四境不禁想起当年风霭去桑墟驱逐魔修一事。 冥冥之中,倒有几分宿命之感。 听闻对方已经离开了,栉风和沐雨连忙冲进来,前者着急忙慌,一脸郁闷“怎么样殿下你还要跟那个家伙走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杳杳道,“我的打算我清楚。” 说完,她伸出手,摸索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是南渊好,从来不干涉我。” 栉风眨了眨眼,委屈道“属下也是担心殿下呀。” 沐雨问道“那么殿下与谷主何时走” “明天吧,”杳杳道,“明天就走。” 巫南渊有些惊讶“然而三日之后你才能完全复原。” “没关系,去药王谷养着也是养着,”杳杳道,“我好久没去你家玩了,多呆几天,怎么啦,不方便吗” 她笑嘻嘻地问“我看刚刚那个丹修姑娘对你很有好感。” “没有的事,”巫南渊低声道,“我们明日就走。” 说罢,他将纱布的边角掖好,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收起了药箱。 “你不开心吗”杳杳敏感地问,纵然巫南渊平日里面上没什么波动,但每次心情起伏,她却全都可以感知出来,“我不会乱跑的,而且我的眼睛也快好啦。” 巫南渊“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起身,对栉风沐雨嘱咐道“今日让少主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启程。” 纵然对方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但杳杳却认为也许南渊只在担心自己,怕自己重蹈覆辙罢了。 于是她笑眯眯地应下了,并期待起了许久未见的药王谷。 小的时候巫南渊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已寄住在玉凰山,不过并没有人给他寄人篱下的感觉,照羽又是一个极为宽宏的君主,两个孩子一起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起初杳杳一直以为这个哥哥是权羽叔叔的孩子,后来偶然得知,他其实是药王谷的继承人。 至于为什么不继承药王谷反而住在玉凰山,便无人告诉她了。 “哎,小的时候谷主对殿下多冷淡啊,”送走巫南渊后,栉风道,“没想到他们真的能玩在一起,最开始陛下还怕谷主受欺负呢,没想到现在不必陛下操心,谷主上赶着凑过来。” 沐雨笑道“谁会不喜欢殿下呢” 栉风赞同地点头,然后发表过激言论“如果没有那个风长老就好了” 沐雨听见这话少不得再劝一句“这话你可别在殿下面前说了,若是叫殿下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栉风最不高兴的就是杳杳会因为风疏痕而不高兴,但对她们而言比起自己的高兴,当然还是杳杳的高兴更重要一点。 于是栉风收敛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是真的不喜欢风长老,他,他看起来就会带着殿下去做些危险的事。在没有他的时候,殿下什么时候离开过我们那么久呀” 栉风的隐忧哪里又不是沐雨的隐忧了呢,但她要比栉风更了解杳杳,更理解她些。或许在沐雨眼里,活在玉凰山里得诸人庇护就是幸福,但对于玉凰山的殿下而言她是无翅的凤凰,既是凤凰,便绝不会沉湎于一隅偏安,她想要是这天地浩荡,是这繁华世间。 这其中或许会有危险,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危险只是游戏中的一点趣味,而绝不是会困其步伐的囹圄。 第二天一早,栉风沐雨早早地替杳杳收拾好了一切,送她与巫南渊离开。 杳杳在离开时笑眯眯地同两人道别,说会从药王谷带礼物回来。 栉风双手合十道“殿下养好伤早些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您去药王谷,我们不在身边,可要更注意好照顾自己呀。哎呀,不然我与沐雨还是跟着去吧。” 杳杳连忙道“真的不用,我是陪南渊去见他师父的,你们跟着反而不好。再说南渊会照顾我的,对吧南渊” 巫南渊颔首“放心,我会照顾好杳杳。” 药王谷谷主亲口的承诺,栉风自然没有半点不信,再舍不得,也只能挥着手送别两人。 沐雨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玉凰山这么大,几息间,便连两人的背影都快瞧不见了。沐雨不由感慨杳杳的天赋,一时的目盲倒是没阻了她的修行,反让她更好去体悟五行之道,如今的地行术用得怕是都快赶上权羽将军。 栉风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喜滋滋地说“咱们殿下又厉害了” 沐雨收回了视线,听了话便对栉风笑着道“对呀,论年纪,殿下还比你小上几岁呢。殿下都长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栉风过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她又羞又窘,抬手作要打沐雨的模样,怒道“好呀,你又拿话揶揄我” 杳杳被巫南渊牵着一路向前,先是去照羽的殿里同照羽道了别。 照羽对巫南渊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甚至在风疏痕来了的这个当口,对方将杳杳带回去药王谷修养冷静一会儿,也是他乐于见到的事。 所以照羽也就只在表面上的板着脸叮嘱了几句,便让南渊带着杳杳走了。 倒是杳杳到了这时候又有些舍不得照羽。她频频回首,眼上却还覆着纱布,照羽见了,心里又心疼,沉吟一刻又说“不然你明年再” 照羽剩下的话还没说,杳杳一听见“明年”,赶紧就拉着巫南渊往前,头也不回道“南渊,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爹要反悔啦” 照羽差点被杳杳这句话给气笑,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知道也是杳杳在逗他玩呢,于是便只对这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巫南渊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在他不说话的时候,路上便安静极了。 于是杳杳的耳朵里能清楚的听见露珠滚落砸在了竹叶尖上的散落声,能听见鸟儿展着的翅尖擦过泉涧褐石上的轻扫声。她的耳朵从没有如今这样的好过,她甚至还能听见 杳杳拽了拽巫南渊,兴奋道“南渊,你听” 巫南渊被她拽住了手,先是微微怔住,回首瞧见了她满是笑意的脸。那笑容里没有一点目盲的阴霾,全是因听见了什么而欢悦的快乐。 她总是这么快乐,也总是这么毫不吝啬地将快乐分给别人。 巫南渊顺着她的意思也沉静去听了一耳,片刻后淡笑着说“花开了。” 杳杳颔首道“对呀,花开了。这时候开的花应该是优昙,最大的一片优昙是种在我爹的屋前的,你说他看见了吗” 巫南渊温声道“一定看见了。” 杳杳便点头,又问“我也好久没有去药王谷了,药王谷这时候该开什么花” 巫南渊想了会儿回答“药王谷里有许多药草,花大多也是入药用的,并不具有观赏性。”他说完后,大约是怕杳杳失望,顿了一瞬又补充道“不过有几种很好闻,等到了药王谷,我带你去瞧。” 杳杳立刻欢天喜地“太好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药谷01 虽然已是初夏,但药王谷中却有四季。 此地位于东境边缘, 一部分地形与高原接壤, 谷中地势复杂,导致它几乎囊括了四境中所有存在的气候。药王谷不仅拥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幽深谷地, 被冗江斜斜穿过, 还毗邻东海的入海口, 谷中奇花异草、鸟兽虫蛾不胜枚举。 可谓是一处天然乐园。 因为法阵的缘故,药王谷不允许云舟通过, 于是他们在谷口换了马车。巫南渊担心杳杳又热又饿, 提前准备了一碗冷淘, 让她抱着慢慢用筷子挑着吃。 距离上次到药王谷来玩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以往看惯的路这次看不见,倒多了几分新奇, 杳杳一边侧耳听着帘外的声音,一边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马车有些摇晃, 能感觉得出似是在走山路。杳杳好奇地想要探头出去看, 却被巫南渊按下了, 还被往对方身边揽了揽。 “怎么啦”杳杳好奇地问。 巫南渊将她手中半空的冷淘碗接过来,然后倒了杯茶递去,轻声道“这条山路不少繁盛的枝叶,你看不到, 恐怕会被划伤, 等到了谷中再出去。” “那好, 我喝水, ”杳杳乖巧地点头,刚抿了一小口茶水,就立刻被苦得吐舌头,“又是你的清心寡欲茶” 巫南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去加蜂蜜“稍等片刻。” 马车内部很大,不仅可以支张小桌吃饭,还有可以躺下的地方,杳杳听了对方的话立刻高高兴兴地卧倒了,躺在摊子上快乐打滚。 “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啦,”她胡乱地嚷嚷,“唉,真想一直在谷里呆着。” 巫南渊轻轻笑道“当然可以。” “不可以的”杳杳鼓着脸郁闷道,“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过能短暂忘记也好,我们先聚一聚吧,我都好久没见到云袅了她还好吗” 提到这位助手,巫南渊道“还好,一直在谷中做最后的研制收尾。” 药王谷中等级并不像玉凰山那样层层分明,除去巫南渊是这里实实在在的主人外,就是他的助手云袅了。而其余丹修药修等都相差无几,他们也不太需要侍卫和婢女,多半都是自己打理生活。 至于安全问题,则有一层又一层的法阵,坚固不破地保护着他们。 “杳杳,”巫南渊忽然道,“你可以永远在药王谷,永远不离开。” “嗯”她笑嘻嘻地反问,“那我爹还不急了” 巫南渊沉默不语,他低头往杯子中加了一些不算太甜的枣花蜜,这是对方最喜欢的味道,而后花蜜在热茶中化开,丝丝缕缕的香气冒上来,十分好闻。 杳杳看不见后,嗅觉和听觉的灵敏度直线上升,于是立刻翻了个身,伸着手要茶杯“是不是加好啦,给我吧给我吧。” 巫南渊看着她没大没小又全然放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而后伸手将杳杳扶起来,把茶杯一直凑到她的唇边“当心洒了。” 杳杳低头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顿时很开心。 她听着鸟兽的声响,闻着草木的香气,觉得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如果觉得热,我们便去冗江东南方的入海口住,我先前在那里建了一座临海的别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怕湿热,而谷中地势低,常年都是云雾和雨,也许你会不习惯。” 杳杳立刻兴奋起来“真的吗,我们要去冗江尽头吗” 巫南渊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休息一天,我们明晚就去。” “唉,南渊你真的太好啦,”杳杳道,“那你师父的墓又在什么地方” “在药王谷最东侧的禁地中,不过不是什么墓群,不过就是个茅庐罢了,”提起此事,巫南渊忍不住道,“我师父一贯脾气古怪,人还没走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个茅庐建好,不仅如此,连碑都是亲手刻的。” 杳杳赞叹道“哇,这么厉害” 巫南渊失笑“若她还在,也许会很喜欢你。” “真的吗”杳杳很惊奇地笑,“但我从未见过她。” 巫南渊回忆着,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其实算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你尚在襁褓中,还不会说话,不过据说我师父强行抱过你,还被陛下阻止了。” “爹和你师父的关系不好吗”杳杳好奇道,“不然为什么不让抱” 巫南渊沉默片刻“一言难尽,过去的事,这几日我慢慢给你讲。” 杳杳欢呼雀跃“好” 巫南渊轻笑“马上要到了,你坐好,过会儿我扶你下车。” 药王谷地形复杂,坐马车穿过茂密无垠的丛林过后,便是一处幽深的低地,然而在此处一西却有一片更为广阔的戈壁,生长着诸多珍惜花草。小时候杳杳无意中跑进去过,结果迷失其中,急得整个药王谷半夜提灯寻找。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落于药王谷中的主殿到了。 巫南渊率先下车,然后将杳杳抱了下来。 “我后天可以摘掉这个纱布吗”杳杳将手塞进对方的手中,“现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我还想自己四处乱跑呢,我记得之前你在后谷养了狮子” 巫南渊笑道“如果乱跑,就十天后再摘吧。” “不要吧”杳杳立刻苦着脸认错,“我说着玩的。” “不过”巫南渊忽然俯身,将杳杳覆于眼上的纱布解了下来,低声说,“我会牵着你进去,尽量不要露出自己看不见的样子,好吗” 杳杳立刻明白了。 她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玉凰山时毕竟接触的都是妖族,但药王谷不同,而且很多修士都与四境仙门有联络,自然要小心。 一念至此,她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啦。” 杳杳睁开眼,纵然与往常无异,但眼前的事物却极难看清,只有一个虚晃缥缈的影子,几乎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 她开始好奇,自己后天真的可以完全复原吗 说话间,天色忽然暗了,而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瞬间下起了雨。 主殿是全谷位置最低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几乎见不到太阳,雨云更是说来就来,而且经常一下就是十天。此时雨季未过,经常一个时辰就是四五场。 车夫连忙将伞递过去,巫南渊接了,撑在杳杳头上。 “先进去,免得受凉了。” 杳杳却伸出手,感受着雨丝打在自己指尖的感觉,因为药王谷是整个四境最为严密、精良的药物输出场所,所以在研制期间,为了保证用量和用时的精准,在主殿、药房、炼丹房周围都布满了制衡法阵,在此阵中的人很难实施五行术。 所以偶尔如同常人一般在下雨时打伞,对于杳杳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片刻后,她伸手抓住巫南渊的袖口“走吧,我们进去。” 此时正是下午,不少药修和丹修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此刻见谷主回来了,便放下手头的活儿前来问好,然而见到杳杳,他们免不了惊讶。 都知道玉凰山的少主在昆仑这阵子的翻天覆地,不少人便恭贺她。 “恭喜杳杳拿了摘星宴的第一名。” “我们都听说了这几场比赛,称得上是精彩绝伦。” 纵然看不见,但杳杳也仍然循着方位拱手同喜,她笑眼弯弯,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看出她的眼睛有问题。 “谷主,”此时,一名身着明蓝色绡裙的女子款款走来,“你回来了。” 听到声音,杳杳立刻转过身去,笑眯眯地喊她“云袅姐姐” “杳杳,”那叫云袅的女子温和地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谷主回来前并未说要将你一同带回,导致我们今天就随便准备了些饭菜,路途不近,饿了吧” “没有啦,我杂七杂八吃了一路,”杳杳道,“现在还一点都不饿呢。” 巫南渊并喜欢与人交流,只对云袅点了点头,而后对其他人淡声吩咐“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说罢,他自如地走上前牵住杳杳的手,扭头对她说“我先送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之后处理些事情便去找你。” “不急,我自己玩也可以” 说罢杳杳故意对着药修们的方向挥了挥手,表现自然,毫无破绽。 纵然几年也不见得来药王谷一次,但巫南渊还是为杳杳准备了一栋名为仙谣的小楼供她休息。而且此地与他自己的书房与住所都颇近,杳杳偶尔来住,随便喊一声巫南渊都可以听到。 “好香啊,是什么味道”还未走上仙谣楼,杳杳忽然被气味吸引了。 巫南渊解释道“是杜若,这里地势低洼,温度又高,杜若已经开花了。” 他牵着杳杳一路上楼,走到二层的悬台,轻声道“现在你眼前就是一片杜若花田,等过几日彻底复明,便可以好好观赏了。” “我吩咐了云袅,她过会儿带你去泡药泉,”巫南渊让杳杳在悬台上坐好,“先休息一下吧。” 杳杳点头,而后道“对了,南渊,我有些担心现在身在正法峰的师兄弟,能不能帮我传个信,问问近况” “好,”巫南渊应下,“我一会儿便去。” 杳杳听后笑起来“谢谢你。” 大约是天色即将暗时云袅才到。她进仙谣楼时,整栋楼都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直到去了上层才发现,杳杳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杳杳”云袅走过去,将手上搭着的新衣服披在她肩上,“会着凉的。” 杳杳这才惊醒。 她原本就是有些困,没想到醒过来时天都暗了,她视力原本就极差,此刻更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残存在脑海中的些许声音让她下意识道“云袅姐姐” “谷主将你的情况与我说了,”后者伸手扶起杳杳,“在我面前无需谨慎。” 她这才点了下头“好。” 纵然这样说,但杳杳还是隐隐地有些不舒服,对方与她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了,按理说应该是会全然信任才是,但她在苏醒的那一瞬间,竟然还是下意识选择了伪装自己。 杳杳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多疑。 “谷主自摘星宴离开之后,一直在外,我只好在谷中替他推进丹药的事情。”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叙旧,云袅嗓音沉静又温柔,虽然只比杳杳大三岁,但却心细如发、行事稳重,年纪轻轻便成了巫南渊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好在这个季节,谷中并不算太忙,我听了很久昆仑、摘星宴的故事,”云袅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正法峰的弟子。” 杳杳手指颤了颤,刚想否认,却沉默了。 纵然风疏痕已经来请求过和解,但她想到那日对方的神色,仍然心口发闷。 正因为如此,杳杳才故意说了她绝不回到正法峰。 “这边就是药泉了。” 药王谷地貌复杂,主殿的山涧下有一处特别的石洞,其中是蕴含了诸多草药药效,能够恢复伤痛的药泉。而在这几处药泉之后,则是一处冷泉,终年冰冷,杳杳小的时候将摘下来的果子放进去,甚至冻伤了手。 那是巫南渊修炼时所需的,一般人并不会进去。 “杳杳,”云袅替她将长发束起,“我觉得你变了一些。” “嗯”杳杳有几分好奇,“变了什么” 云袅轻轻笑“我觉得你好像沉稳了很多,但这种沉稳又并非是经历许多事情之后的长大,而是你好像并不开心。” 对方一语中的,杳杳垂着眼由对方扶着入水,一直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爱说,那便算了,”云袅道,“不妨说说,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这个问题杳杳倒是可以回答,她想了想,道“其实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陪南渊去看看他的师父,就是前谷主,清明才过,我们回来为她扫墓。” 闻言,云袅有几分惊讶“你说的可是当浮生谷主” “嗯,”杳杳点头,“好像也是我爹的好朋友。” 云袅沉默不语了片刻,而后才轻声说道“其实这么多年,谷主从未去看过他的师父,甚至也不让我们去禁地附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药谷02 药泉养神, 在连着泡了两天之后, 杳杳精神大好。 身上的淤青消失了, 运气之间,甚至连内伤也几乎痊愈。 这天巫南渊结束了谷中事宜,到仙谣楼来给她拆药,此时杳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上,抓着苞米喂仙鹤。 这是药王谷南山沼泽附近的灵兽, 一般不亲近人,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外黏着杳杳。 见巫南渊走来, 仙鹤亲昵地叫了两声,而后站上了屋角。 “难得的好天气, ”杳杳笑起来,“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没事啦” “来拆药,怕某些人着急。” 巫南渊的手上还带着水, 用手帕擦干净后, 扶着对方下了屋顶。二人到露台上停下,这边景色极美,恰好可以一边吹着风,一边坐在软塌上谈天。 “我没着急,”杳杳立刻对号入座, 先是连忙否认, 但却仍然仰起头, 一脸期待地看向对方, “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全都看到啦” “可以。” 巫南渊轻声作答,而后运灵,慢慢将指尖放在了杳杳的太阳穴上。 那是对方受创最严重的地方,此处的灵络在梯山塔阵法运行的一瞬间,几乎被轰成了碎屑,纵然保住了名,视力却是绝无可能恢复的,但巫南渊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它一点一点地拼凑回了原样。 灵络与人体经络类似,但经络碎裂不可修复,灵络却可以嫁接。 现在处于杳杳眼后,促使她看清万千世界的灵络,便是巫南渊身体中原本的一部分。 因为此术易损医者本身,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贸然使用的,医典中也仅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 纵然治疗过程相当复杂且危险,但当照羽询问杳杳的情况时,巫南渊感受着她重新运行的灵络,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伤势并不严重,大约半个月就能好。” 这段时间他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用尽绝学,将一个几乎不可能治愈的重伤修复了,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打算让杳杳或是其他人知道。 巫南渊垂下眼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是他这些时日没有休息好所致。 而后他细心地将缠绕在杳杳眼上的纱布取下来,用清水一点点洗净了残留的药汁,为她擦净,最后轻声道“睁开眼吧。” 杳杳闭着眼转了转眼珠,听话地睁开了眼。 此时的巫南渊也正看着她,看她慢慢显露出来的,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珠,还有清澈目光中倒映着的自己。杳杳眨眨眼,只觉得自己眼前外清晰,连对方神色中的小心翼翼都看得分毫毕现。 片刻后,杳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然后拍拍巫南渊的肩。 “我看见啦” 后者如释重负地笑了,但神态中却有些莫名的怅然,他点点头“那就好。” 杳杳仔细打量了巫南渊一会儿,察觉出他的疲惫,于是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呀是不是最近一直休息不好” “无妨你要记得,虽然眼睛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也要记得不可过度劳累,”巫南渊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低头准备了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汤和糖水,“还有,因为之前你过度使用灵力,所以身体一直处于疲惫的状态,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对灵脉有所损耗。” 听到对方这样说,杳杳忽然想起了之前无来由的心口闷痛,还有她这些日子的确很容易感觉到累,好像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觉似的。 “那我要怎么办” 巫南渊将药汁温烫,淡淡道“在药王谷的日子,就专心休息吧。” “太容易了,”杳杳立刻笑起来“我本就这么想的。” “不过,”巫南渊又有些犹豫着开口,“你答应正法长老,要去桑墟了” “嗯,”杳杳道,“师父的仇我必须要报。” 巫南渊闻言皱眉,并不认同“可是风疏痕在之前已经将你逐出正法峰,此人行事决绝,如果我是你,是绝不会再与他和好。” 杳杳闻言低头捏着手中的杯子,并没有说话。 她视力变得极好,几乎能够看到杯釉上精致的金色线纹,沉默了一会儿,杳杳才开口回答“其实我也想过干脆永远不见他了,但是听说他到玉凰山来,我却怎么也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风风疏痕要去做的事情太多了,风家保守天机,他又身负血海深仇,离他远远的才是我该做的,”杳杳语气黯淡地说,“但是我做不到,之前有的时候一闭上眼,我就在想那日在洄河退水,他告诉我要做强者,才不会顺势而为。” 说到此处,杳杳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听这个人的话。” 巫南渊的脸色略变了些,他起先是久久地沉默,而后睫毛无声地颤了颤,才将一碗做好后散发着香气的糖水递到杳杳手中。 “你还从未如此依赖过谁,”巫南渊道,“为什么” 听闻对方的语气有些怪异,杳杳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做他想,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不带目的地帮助我,而且在我可以作为一拔剑去报仇的时候,他仍然在将我推开。” “纵然我不开心,可不得不说,他还是在为我着想,”杳杳低头喝了水,片刻后才问,“这又是为什么” “唯有人心难测,”巫南渊道,“你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杳杳点头“我也想过,但我觉得,我更愿意相信他。” 她换上一张笑脸“我知道你在担心,没关系的,我已经长大了,不用爹和你保护,很多事情可以做到的。” 说罢,杳杳站起身。 “云袅姐姐送来了新裙子,我换好,我们去见你师父,如何” 二人相约重见光明那日,便去禁地拜访前谷主。云袅知晓后为杳杳准备了一条杏色的裙子,传闻药王谷前谷主当浮生,有一把漂亮的杏色扇子一直不离手,云袅细心,便挑了相同的颜色。 巫南渊向来对杳杳没脾气,纵然刚刚的谈话让他有些不快,但在对方的笑脸之下,也只好点点头,而后温和道“我去外面等你。” 禁地并不远,杳杳换好裙子之后便和巫南渊步行去了,她很久没有过这种不御剑不乘云舟的出行经历了,一时间倒有些怀念自己靠着双腿满山跑的日子。 恰逢花开的日子,杳杳拽着巫南渊在花圃里绕了好几圈。 “你师父喜欢什么花呀”她问,“琉璃草可以吗,会不会太清淡了” 巫南渊摇了摇头“不知道。” 杳杳皱眉“那她是什么性呀” 巫南渊继续摇头“不好形容。” 杳杳郁卒地叹了口气,随后俯身摘了一把琉璃草,而后用一小根藤条编好,细致地绑成了一束漂亮的捧花,她笑着炫耀“看,青鸟姨姨教我的。” “很好看,”巫南渊道,“我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杳杳闻言三两下蹦出花田,抓住对方的袖子,两人继续向禁地走。 “听云袅姐姐说,之前你根本没有去看过你师父先前爹倒是提过一次,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对方,“为什么呀你们师徒关系难道不好吗” 巫南渊沉默了片刻,斟酌道“不能算不好,只是我师父为人比较随意,将我寄养在玉凰山之后,我们便没有怎么见过了。” “那烛九阴呢听说是你师父的旧友” “他本名叫巫支祁,是我师父所赐的名字,他们二人说是旧友或许算不上,”说到此处时,巫南渊的语气顿了顿,似是有什么情绪堵在喉咙中,让他一时难以将其倾吐,“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 杳杳却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伤心,伸手在他背上抚摸了几下。 “不要难过了。” 巫南渊看着她,微微笑起来“好。” “其实你虽然并未去给师父扫墓,但她留下来的东西却一直戴着呀,”杳杳低头嗅了嗅花香,笑眯眯道,“小的时候你手上总带着的那串珠子,后来倒是不带了,为什么呢” 巫南渊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那珠子他的确很宝贝,小的时候他对外界的感知一向淡漠,情绪也一向都很平稳,而唯一一次难过悲伤,则是在山中采药时不小心被岩石磕掉了那珠串的一角。 起初并未有人察觉,直到杳杳发现了在峰上无声流泪的他。 当年杳杳着急得险些一头扎进虚无海捞珠子。 念此,巫南渊失笑,回答她的问句“因为我长大了,那穿珠子戴不下了。” “真可惜,我觉得很好看呢。”杳杳轻轻叹息道。 说话间,禁地到了。 说是禁地,其实眼前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茅庐,甚至还不及药王谷其他建筑十之一二的恢弘精致。 杳杳跑过去,探头探脑地找了半晌,愣是没发现墓碑在什么地方。 她有些茫然地扭过头,看到巫南渊正朝着自己笑。 “外面应该是没有的,我们不如进去坐坐,”他自如道,“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比外面看起来更破旧。” “好,”杳杳总算是见识到了前谷主的古怪,于是点头,俯身将琉璃草束放在了石桌上,而后笑眯眯地问好,“南渊师父,我们来看你啦。” “你还在襁褓时,曾经被她强迫着喊过一次姨姨。” 巫南渊忽然笑道,似是有意提醒着什么。 “哦”杳杳立刻从善如流,改口道“姨姨,我们来看你啦。” 说完,她才有些疑惑地问“不对呀,我没有娘啊。” 没有娘,哪里来的姨姨呢 “我师父说,为了避免和玉凰妖主攀关系,还是提早占了妖后的便宜为好,”提起旧事,巫南渊眼中也浮现出一缕回忆的暖意,“她却没想到,妖主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未娶。” “这倒是,”杳杳率先去推门,“爹谁也不喜欢,先前长老操心过这些事。” 门没有锁,在巫南渊的命令下,也并没有人敢擅自闯进去,这给了杳杳一种久违的新鲜感不能坐云舟,不能乘法器,也不能御剑,禁地里甚至没有层层叠叠的阵法,这和她在四境流浪,并未入门昆仑的那段日子很像。 刚推开门,忽然,一张发黄卷曲的纸条悠悠荡荡,从门的夹缝掉了下来。 杳杳和巫南渊一同低头看去,只见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话语间还带着几分揶揄。 “总算来了不错,有点孝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药谷03 两个人盯着纸条, 沉默了半天。 巫南渊有些无奈地将它取走,然后随手搁在了窗台上, 他回首安慰杳杳, 生怕她被自己师父的操作吓到了“家师就是这样的人, 这也是为何我多年不来看她的原因, 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那就不要知道了,”杳杳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嘛。” 说完她推开茅庐的窗子, 从外面一条溪水中渡水而来, 将它们蒸腾为水汽, 而后冲洗掉房间内所有浮尘灰土。 屋内霎时间水汽濛濛, 像是下着小雨一般。 “这里空气真好, ”杳杳深深呼吸了几下, 雀跃地看着窗外的云,还有逐渐干净起来的屋子, 忍不住说, “姨姨还是很会挑地方的。” 巫南渊扯了扯嘴角, 语焉不详“她最爱享受。” “奇怪, ”当那些灰尘被清扫之后, 与巫南渊一同扶起因为年久失修而翻倒的桌子,杳杳转了一圈, 看着这狭窄的小屋, 忍不住问, “既然这里是墓, 那么墓碑和墓室在哪里” 巫南渊摇了摇头“师父的心思我从来猜不到。”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多谈她”杳杳问,“你们师徒关系” “曾经还算好,”巫南渊意识到了她的猜测,语气苦涩地说,“或许也只是我一人理解为好。只能说起先相安无事吧,后来她她做了诸多旁人都难以理解的事情,还害死了巫支祁。” 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姓氏,杳杳忍不住问“你随烛九阴的姓氏” “其实巫支祁与南渊,都是师父起的名字,只不过我冠了他的姓氏而已。” 杳杳比巫南渊小了一些,对当年的事情一概不知。 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伤心,还有他自小在玉凰山的沉默忧郁,都是多年来没能消散的,想到这里,杳杳叹息一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不要难过。” “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巫南渊道,“只是我没走出来罢了。” 他看着对方一副小心翼翼,要问不问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伸手摸了摸杳杳的头发“其实也无妨,毕竟过去那么久了。” 在巫南渊的故事中,仙门凋敝、玉凰山崛起,几乎由她师父一手促成。 故事的起因并非是什么情仇恩怨,而是为了保命。在四境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生骨”的传说,据说它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不仅如此,它更是修者们登天寻道的重要法门,然而这么多年,却只闻其名不见其貌。 书中记载,生骨乃是烛九阴身死之后所化,使用此物之人可以逆转生死,甚至永生不死,但寻遍四境仍寻不见该如何是好 巫南渊的师祖很有想法,既然寻不见,那他就自己制造。 于是巫南渊的师父当浮生,便成了生骨的载体,自小就被以一个巨大的修为容器所培养。纵然不能完全继承生骨的功效,但如果以她入药,那么便能功力大增,瞬间拥有近百年的修为。 于是,她也被四境修者虎视眈眈,谁都想上来分一杯羹。 但当浮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所以她找上了玉凰山,并寻找到了藏在山中的真正生骨巫支祁,也就是之后与风霭拼死搏杀的烛九阴,将他待在身侧,目的只为一个替自己死。 讲到此处,巫南渊带着杳杳走到茅庐外的一小片花田,里面东倒西歪地种着一些杂乱的花草,一看就是长久没有人打理。但纵然如此,那些红紫相间的花朵,还有葳蕤繁盛的杂草,却生出一种恣意蓬勃的生命力来。 杳杳忍不住俯身,扶起一朵被压倒的杜鹃。 “巫支祁对我师父极好,但他却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巫南渊怅然道,“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很爱我师父,我们在谷中也有一段很平静的生活,一直到他们的身份暴露那日我们一同去玉凰山赴宴,因为陛下收养了你,所以正宴请四境,当时数得上名号的仙门几乎都到了,却因为无声起,导致生骨的秘密暴露,我师父将巫支祁推出去替死,而后风霭才与他搏杀。” 四境仙门也因为这件事后,仿若被诅咒了一般,迅速凋敝下去。 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日,昆仑才堪堪恢复被大伤的元气,重新举办摘星宴,然而却没有人想到,那个多年前就已经为祸四方的无声起又杀了回来。 “所以你怪了姨姨那么久”杳杳捞起一朵花来,问道,“因为她骗人” “不,我不怪她,”巫南渊道,“此事过错在我,若不是我当年一意孤行,非要让巫支祁在东境称王,便不会把事态发酵到他必死的地步。所以他死这事,其实错在我,而并非我师父。” 他道“我只是难过,我自小是孤儿,没有家,是师父给了我一个家后来这个家却再次没有了。” 杳杳最听不得对方以这种语气说话,立刻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仰着头笑眯眯地说“别忘记了,玉凰山就是你的家。以后我爹就是你爹,我也是你的家人,这样好不好” 巫南渊看了她片刻,也笑“好。” 说完,杳杳忽然道“我先前听爹提到过东境王。” 巫南渊略有好奇“陛下如何说的” 杳杳笑“说他傻。” 巫南渊忍不住也笑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认同道“的确傻,不过我在师父面前,连陛下也吃过亏。” “其实东境王未必是傻,我觉得喜欢啊爱啊这种事,都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的,”杳杳忽然轻声道,“就像是我爹,他谁也不喜欢,所以长老们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她道“我想,东境王应该非常爱姨姨,所以才不会计较姨姨的决定和自己的得失。” 巫南渊闻言惊讶地看了她片刻,而后忽然道“你何时懂这么多了” “四境里那么多茶馆茶楼,故事听得多了,自然懂得多啊。” 她回头笑了笑“不过我们谁都没资替他们怨恨或者原谅,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南渊,不要不开心了。” 花田之中充斥着甜甜的香气,风和日丽,是谷中少见的晴天。 眼前少女的豁达让她看起来明亮又美丽,巫南渊感觉带自己胸口中堵着一团难言的情绪,而后,他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拥抱住了杳杳。 “好,”他低声答应,“我会尝试着放下这些事。” 二人将茅庐里里外外地清扫了一番,然后绕着它转了三圈,没有墓碑、没有墓穴、也没有棺椁。 晴天短暂,很快又落下雨来。 杳杳身体尚未大好,巫南渊怕她淋雨多了生病,于是二人再度回到这间小屋后的避雨棚,一起站在棚子下看雨。 “你不是说,在姨姨回到药王谷之后,有药修看到她亲手给自己和东境王刻了墓碑吗”杳杳好奇地说,“怎么找不到呢,难道他们的坟墓另有别处” “不知道”巫南渊摇了摇头,面上也有几分困惑,“不过若是师父想要藏一样东西,那我肯定是找不到的,恐怕这天下也没什么人能够找到。” 杳杳皱起眉头“可是她纸条又分明表示一直在等你来。” “或许只是想让我在这屋子里坐一会儿吧,”巫南渊垂眸,下意识抚摸上空空如也的手腕,那里曾有一串珠串,是当浮生所戴,临死前叫妖主代为转交给他的,一念至此,巫南渊忍不住道,“我的确很多年没有来看她了。” 杳杳在这棚子下狭小的空间里东摸西摸“我觉得这里应该重新翻修下,既然是姨姨最后的住所,那么哪能如此简陋。还有之前我扔下了游香,其实一直想与你道歉,我不知道它是你师父送给我的。”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巫南渊低声温言,“不用说任何对不起。”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一颗心终于踏实了,她之前甚至害怕因为此事,对方与自己生出罅隙。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转小的趋势,杳杳赏了会儿雨,无意间扭头,忽然看到这茅屋立柱和房檐链接的地方,有一块红色的榫,有些扎眼地斜斜插在里面,看起来十分突兀。 “那是什么” 她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想要触碰那块木头。 然而就在杳杳触摸到木榫的一瞬间,忽然,一阵异动响起,眼前大片的花田倏然下陷,地面的泥土翻卷碎落,有什么仿佛要从地下钻出来一般。 下一刻,原本没有任何阵法的茅庐忽然被千丝万缕的复杂咒阵笼罩了,层层叠叠,似是无穷无尽一般密闭四合,霎时间笼罩了整个药王谷禁地。 杳杳的绡寒还留在玉凰山,没有剑,这让她此刻有些慌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机关,”巫南渊冷声道,他一把揪下了木榫,翻来覆去地看,“做工如此简单,应该是我师父留下的。” “姨姨”杳杳有些惊讶,“她想做什么” 随着她的问句,整个花田彻底塌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漆黑幽深,难以见底的巨大洞穴。冷风不断从其中往外吹出,带着一股难言的水腥和冰凉。 从外向内看,玉石台阶,四壁规整,明灯一盏一盏亮起,仿佛无声的邀请。 这显然就是一座人工修建而成的地宫 “难道这才是墓室” 杳杳话音未落,忽然,一声龙吟打断了她。 劲风刮来,巫南渊立刻抱住杳杳后退三尺。 紧接着,一只通体玄黑,犹如身披麟甲的怪物自这地宫猛地冲天而出,它有角有爪,四肢巨大,咆哮声撼天动地。尾巴一甩,这遮天蔽日的模样,似是要将这四境吞噬。 而后这怪物一飞冲天,地面隆隆响动,几乎让人站不稳。 怪物在上空盘旋了片刻后,忽然没入云中,最后如同雾霭一般,倏然消散了。 随着它的出现,药王谷禁地的阵法彻底形成,而那怪物的嚎叫阵阵,却好像是没有消失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谷中,仿佛带来厄运的警钟。 “这是这是什么”见此怪物,杳杳没什么惧怕的神色,“是妖兽吗它好像没有实体” “”巫南渊脸色略白,回答道,“是烛九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药谷04 烛九阴现世, 四境动荡。 那道不辨真假的影子几乎是瞬间就击穿了仙门百家勉强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已经大约有一千多年,没人能得道飞升了。 然而九阴现世,必有飞升。 先前的生骨之谜叫当浮生破了, 而现在, 她死了。 那困在禁地之外的复杂阵法巫南渊一人破不开, 不得已便遣信到玉凰山, 希望能够得到妖主的支援。 此事一出,最先动荡的,必定是那些迷茫了多年、憋屈了多年的修士们。 无数人发出疑问, 难道继风霭之后,又有人接近飞升 可当年强如昆仑正法, 也只是初窥法门便就意外身死, 这次,能成吗 就在烛九阴出现之后的十二个时辰里, 昆仑率先表示, 他们要来药王谷。 哪怕不是为了飞升一事, 四境也早有规定, 只要烛九阴现世,那就必定要人来斩杀,而现在仙门之中唯昆仑一家独大,此事, 便又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兜兜转转, 犹如一个轮回。 紧接着, 祁连、蜀山、蓬莱、苍山、玄真等门派尽数响应, 从四境的几个方向一同赶来东境,想要一探究竟。 但是对于此事,药王谷是无权阻拦的。 烛九阴必杀之是从太上元君时代便传下来的传统,别说是出自药王谷,就算是从虚无海冒出来,那四境的修士也要先把海抽干了,然后斩龙。 此时的议事堂内,巫南渊脸色如冰“昆仑修士大概还有三个时辰便能赶到。” “可我们没有理由阻止他们,”云袅蹙眉道,“斩烛九阴是四境的事情,当年是风霭完成的,这一次难道要他弟弟” 闻言,巫南渊脸色更差“我看那并非是烛九阴。” “嗯,”杳杳点头,“我也觉得不像,你们离着远,未能见其全貌,但我和南渊看得倒是挺清楚,它像个单薄的影子似的,并不像有实体,而且也没有带起多大的风也许这只是、只是当浮生的一个玩笑” 云袅听着,却叹息道“无论是什么,都已经引起了四境的混乱。” 几人说到这里,她忽然道“当浮生谷主,可曾真的拥有生骨” 巫南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她和东境王的最后一面我都未能见到,就算有,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更何况禁地墓穴的阵法复杂,且需要三十六名修者同时催阵,再加上三日的解阵才能完全打开,单凭我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那墓室中藏了什么,只能等四境修者。” 他脸色略有些阴沉,喃喃道“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杳杳连忙扯住对方的袖子,安抚道“也许姨姨只是只是在开玩笑” “那倒好了,”巫南渊扯了扯嘴角,“她行事我向来摸不到规律,倘若只是玩笑倒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真的事关当年” 他沉吟不语,心思纷杂。 先前照羽将药王谷称作四境最后一块净土,便是看上了这里的与世无争,所以他才放心让杳杳跟着回谷修养,但现在,恐怕要辜负妖主的这一片苦心了。 想到这里,巫南渊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好。”杳杳笑眯眯地回道。 不多时,离药王谷最近的东境王玄避先到了,紧接着就是照羽,两位兄弟对视一眼,叫巫南渊带他们去禁地先查看。 杳杳一路小跑跟着“爹爹我的绡寒呢” 照羽面无表情“融了。” 杳杳“” 看女儿一脸震惊和崩溃,妖主倏然一笑“骗你的,还在玉凰山扣着呢,只要那个姓风的小子一天不死,绡寒我就一天不还给你。” “爹”杳杳急的拖住他的手臂,“那是我二师兄给我打的,和风疏痕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照羽有几分意外,绡寒这把剑的做工极为精细,而且用料是刚刚好的平衡,竟是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加之玄铁带寒,故而在冰天雪地中,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所以杳杳偶尔用绡寒结印,也是十分顺手。 没想到,竟然出自一位孩子的手。 “那他是个铸剑奇才,”照羽道,“还铸过什么别的剑吗” 杳杳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了,不过绡寒是他的第一把极品,爹你可不要一直扣着啊。” 照羽皮笑肉不笑“那正好,让他多多练习,早日铸出第二把剑来。” 玄避被杳杳委屈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已,伸手摸了摸自己侄女的脑袋“怎么样小丫头,你看你爹这幅德行,不如跟着我来东境混吧,要多少剑有多少剑。” 杳杳垂头丧气“可我还是想要绡寒。” “其实陛下已经将绡寒带来了,”巫南渊最怕看到杳杳不开心的表情,当即笑着对她说,“就在权羽将军身侧的匣子中。” 杳杳如同被点亮了一般,脑袋上闪出明光“真的” 照羽忍不住瞪了巫南渊一眼“就你小子眼尖。” 巫南渊垂眸含笑“我也不好看杳杳太郁闷。” 一边说着,四人一同走到禁地前,看着铺天盖地的金色阵法,照羽先是皱着眉头尝试着解开,他五行术运术的方式与巫南渊不同,但纵然尝试着解了三四重,却也没能完全解开,甚至还触碰了另一个防御阵法。 光芒闪过,照羽侧身一躲,他立足的地方生生被光芒击出一个大坑。 “这个当浮生”照羽在一片烟尘中怒道,“死了这么多年,也不消停。” “爹你不要这么说姨姨,”杳杳站在一旁努力打圆场,“这个阵法也许是用来防外人的呢” 照羽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姨谁是你姨你怎么乱认姨” 杳杳“” 巫南渊忍俊不禁,轻咳了一声“是我之前与杳杳说了陛下宴请四境之事。” 照羽闻言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见见当浮生不成” “还是挺想的,”杳杳忍不住道,“听说就是因为她,所以四境仙门才彻底屈居于玉凰山之下的,我我好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古怪的女人罢了,”照羽似是不愿多谈,他触摸了阵法片刻,脸色倏然变了变,冷哼道,“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说罢,他看向巫南渊,脸色不善道“南渊,我们暂且不提那墓室中当浮生到底留下了什么,让四境修士涌入药王谷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人”他语气顿了顿,强压下不满,“总归是各有异心,若真是为了修界平稳也就罢了,可惜。” “陛下的担心,我也想过,”巫南渊道,他神色笃定,语气淡然,“九阴现世,击杀他是四境的规矩,多年前我未能阻止,现在” 他道“等修者们到了便知,药王谷究竟是谁做主。” “你自己心里有打算即可,”照羽叹了口气,而后看向杳杳,“本以为你能好好休息一阵的,没想到你可真是个闲不住的孩子。” 杳杳嘿嘿笑着摸下巴“我也没有想到嘛。” 大约半日之后,四境之中的大批修士尽数涌入东境。 九阴现世,天下皆知。 然而药王谷却并未因外人的到来而大开门户,反而仍然维持着阵法,叫他们入谷便要下了云舟,只不过这次并没有人去接送,修者们要么靠双腿,要么提前买一头牲畜,总之仙门百家一时间被这个阵法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个或者走着,或者骑驴骑马,初时雄赳赳的气势,此时只剩三分滑稽。 杳杳坐在楼顶上,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饶有兴趣地看。 她将绡寒抱在怀中,目光落在昆仑几人的身上。 剑峰峰主、五行峰峰主都来了,一同跟随着的还有齐朝衣和楚月灰,大弟子一个都没有来,杳杳起先不明白对方要这么做,而后转念一想,与巫南渊稍有些面熟的昆仑弟子当中,除去自己,就只有这两位了。 若是带着他们来,说不定就能让药王谷主看在摘星宴的份上,赏三分薄面。 想到这里,杳杳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个黎稚可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算计,”她用手指慢慢地敲着绡寒的剑鞘,神色之中有几分凛然和不屑,“可惜这办法对付我说不定还有些用处,用它来对付南渊,那可真是傻透了。” “那是现在昆仑的掌事”云袅在一旁忍不住问。 杳杳点点头“剑峰峰主,现在昆仑的大小事情都听他的。” 云袅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只和百草峰主有过些许交流,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杳杳,你为何要在昆仑求学” “误打误撞,”她扯了扯嘴角,“我也没想到仙门竟然如此。” 听她语气有几分古怪,云袅忍不住又几分好奇,她与四境修士没什么关系,那些故事与传奇也只不过是听人讲述,此刻免不了想要多了解一些。 然而正当此时,原以为仙门众修都要这样狼狈又滑稽地进入药王谷了,远方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龙吟,与烛九阴的咆哮不同,龙吟清越曼妙,忍不住让人头脑一清。 杳杳立刻站起身。 只见远方层叠的云中,一条通体黑色的龙蓦然出现。 按照以前,她绝对看不清龙背上有什么,然而自从受伤痊愈之后,杳杳的目力变得极好,她立刻察觉到了角龙背上的那几个人,而后忍不住露出笑脸。 那上面一共五人,除风疏痕和燕饮山之外,还有江啼、林星垂、以及傅灵佼。 有意思了。 杳杳不仅雀跃自己要和同门们再度见面,她还贼兮兮地笑。 “我想这下,剑峰峰主又要上火一阵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药谷05 被梯山塔大阵所伤之后, 杳杳便没再见过师兄师妹他们了,此刻在药王谷忽然相见,几个人立刻像是从未发生过不快一样围作一团, 叽叽咕咕地聊起天来。 “杳杳,你不生气了吧”傅灵佼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我们求过小师叔好几次, 希望他能把你接回来,但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关系, ”杳杳大度地挥挥手,瞟了风疏痕一眼,意有所指,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就把它忘了吧。” 风疏痕但笑不语,但看样子, 二人似乎是已经和解了。 于是林星垂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闻言,杳杳看了风疏痕一眼,慢悠悠道“找你们玩可以, 不过我可没打算继续当正法峰弟子。” 傅灵佼大惊失色“为什么你还在生小师叔的气吗” 杳杳想了想, 并没有回答。 “杳杳,你不回来我怎么办呀, ”傅灵佼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师父才走没多久, 你、你又不回家了, 桃峰越来越冷清, 我我好难过。” 听到小师妹拖出哭腔了,杳杳转过身,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这件事你让我也想一想吧,”她道,“现在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我做,等这件事过后,说不定我就想通了呢。更何况哪怕我不是正法峰弟子,想去找你们玩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呀。” 好在傅灵佼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孩子,委屈了一会儿也就作罢了。 毕竟今日的重点,还是药王谷的禁地。 黎稚在见到正法峰这几人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仿佛是惊讶,又仿佛带着一丝不满。但是随即他立刻走上前来,换上了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若非妖主照羽就在旁边,他恐怕还要伸手摸摸杳杳的头发。 “多日不见,杳杳似乎又长高了。” 杳杳笑嘻嘻地冷着一双眼睛“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峰主。” “杀烛九阴,可是四境的事情,”黎稚以为她不懂,甚至在耐心讲解,“当年九阴祸世,还是太上元君将之诛杀,而后才能得到飞升的。” 杳杳哦了一声,抬眼看他“那这次谁又要飞升了” 听到这话,黎稚不由自主地怔忡了片刻,他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起杳杳来,她气息稳定、修为平和,精气神看起来也很好,尤其是一双眼,乌滇滇的底色中又犹如有金沙流淌而过。气质倒是变了些,但变了什么,黎稚竟也说不出。 “哈,”黎稚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四境已经有千年没人飞升了。” 他将语气放得极为和蔼“然而九阴却一直存在,所以作为仙门表率,昆仑自然要来,各家修者心系四境,自然也要来。” “原来如此,”杳杳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我偏颇了。” 黎稚见她如此,便笑道“性过强,终究伤人伤己,这段时日你在家自省也够了,何时重返昆仑” “峰主今天是来接我女儿的吗”照羽在一旁忽然开口,他表情似笑非笑,但眼神却是一等一的淡漠,“有这功夫,不妨尽快与各位掌门商讨一下对策,这烛九阴究竟是寻还是不寻,阵破还是不破,墓下还是不下。” 黎稚又被噎了一下,然而这次对方是妖主,于是他只好轻咳一声,点了头。 “离昆仑的人远些,”照羽皱起眉头,一手抓住杳杳的手腕,低声叮嘱道,“包括那个风疏痕,纵然你打算与他去桑墟,别忘了,这件事我还没点头呢。” 杳杳心知自己老爹不过是一时气话,于是温顺地点头。 “我保证会乖乖的。” 照羽听后这才哼了一声,面色稍稍好了一些。 不多时,在当浮生墓前,聚集着四境顶端的修者。 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阵法,他们发现这层层叠叠,纠缠不休的阵是由不同的手法,像是将丝线织就在一起一样,几乎无从下手。 而精通五行术的照羽更是脸色阴晴不定,刚刚被女儿抚平的心情立刻又泛起了波澜。 “这五行术中,有四境的手法、有玉凰山的手法、还有古书上的手法,”楚月灰在一旁轻轻开口,她对此道颇有研究,而且目光精准,但是见此大阵,也颇有些惊讶,“不知道当谷主是如何做到的,尤其是古书上的,几乎从未有人学成过。” 杳杳道“药王谷中这么多的书,说不定是她看来的” “这是巫支祁的手法,”巫南渊站在一旁说道,“我想应该是他教会了我师父些许,或者干脆直接留下了方法。” 照羽点了点头“玉凰山那部分,应该是当年我派权羽保护药王谷安全时,他使用过的方法,不过能将这么多五行术运行法门融汇一处,当浮生还真让我刮目相看,我以为她就会骗人呢。” 巫南渊轻咳一声“我也有些意外。” “那就不意外了,”楚月灰道,“这阵法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解开,而我觉得,这么多修者,全都各怀心思,下或是不下就得让他们一通好商量。” 杳杳扭头,看向自己师妹笑嘻嘻地脸。 “若是无事,你不妨带着我四处转转,反正我都在五行峰被关了一年了,”楚月灰郁闷道,“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离你们又远,无趣死了。” 杳杳立刻被逗笑了,她怎么不知道对方竟然还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一面 “行,”于是杳杳爽快地答应了,“等过会儿没事了,我带你和朝衣去吃好吃的,留他们在这里慢慢解阵吧。我看我姨姨根本没有让人下去的意思,若不是我犯傻了非要动那机关,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闻言,楚月灰立刻道“是什么样的机关不妨喊上灵佼,叫她看看” 想到自己这精通奇门遁甲的小师妹,杳杳立刻点头“有道理,我也好久没问她功课了,一会儿都查了。” “那”楚月灰眨了眨,又道,“是不是林星垂也一并能叫上” 杳杳起初没明白对方神色间的意思,而后在心头一琢磨,立刻懂了,当即低声地笑起来,忍不住玩笑道“哎,月灰,你这是什么九曲回廊般的心思” “别笑我,”楚月灰拍她一下,“也不要把我的话复述给他。” 杳杳立刻笔画出没问题的样子“包在我身上了。” 然而就在此时,苍山有一位弟子忽然伸手解阵,引发出不小的动静。 “阿然,你行不行啊” “我不行难道你行这阵法别提多麻烦了,我看得需要百八十个人,同时以灵力抗衡才能打开,做阵的人到底是有多深的心思,这法门也太过奇巧了。” 此言一出,苍山那边几个弟子立刻乱哄哄道“不然就一起上怕他不成” “一定要有这么多人都下去吗”杳杳有些不悦,她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清甜好听,瞬间吸引了不少修者的注意力,“我觉得不太合适吧,毕竟下面是姨当浮生谷主休息的地方。” 风疏痕自然也听到了苍山那边的动静,于是道“风某也正觉得奇怪呢,烛九阴分明是飞到了天上,各位道长不寻找而后杀之,为什么总想着到前谷主的墓中一探究竟” “风师弟,”五行峰主秦暮忍不住皱眉提点道,“大家都是担心此事,万一那烛九阴去而复返,四处为祸,给谷主和妖主添乱怎么办” 风疏痕点头“那更应该把视线从前谷主墓中移开才是,只怕再不御剑追去,那烛九阴就要飞到雪谷去了。” “风长老,”祁连掌门摇头叹息,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年纪小,可能不清楚当年事,这当浮生当初没少因生骨一事把四境耍得团团转,此时又从她墓中飞出一条烛九阴来,这绝对是是祸不是福啊。” 那意思就是,此等祸害,撬了她的坟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杳杳冷笑道“奇怪了,谁不知道生骨是玉凰山的,为什么祁连掌门这么惦记” 她说话毫不客气,目光锐利,倒看得那对面的老道有几分闪躲。 “杳杳,不可无理,”秦暮察觉到几缕落在昆仑此处的目光,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忍不住开始教训弟子,“生骨是否存在,究竟存于何处,十余年前那被围攻的烛九阴又生死不明,这都是我们要查清的。毕竟太上元君飞升之前,告诉我们的就是要杀烛龙,而我们既然身为修者,纵然不可贪图飞升,但杀九阴促飞升也可以证明我们的功绩道行,怎可如此轻慢” “我” 杳杳刚要反驳,却被风疏痕轻轻按住,后者摇了摇头。 她瞪着对方,心头顿时一股无名火起,怎么又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一念至此,杳杳张口就要翻脸,反正她此时已经不是昆仑弟子,没道理再听眼前这个虚伪至极的五行峰主说话。 然而下一刻,风疏痕却忽然反问秦暮,语气谦逊有礼,甚至带着几分讨教“秦师兄这样说,证明此行昆仑是为四境众生,而并非为了生骨,对吗” 黎稚察觉出不对,眉头刚一微蹙,但秦暮却没听出风疏痕话中的意思,于是点头,顺着他说“那是自然,在昆仑看来,四境生灵,比那一个传说中的宝物要珍贵得多。” “好,”风疏痕点头,“师兄如此开通,弃凡尘俗理,真乃修者楷模。” 秦暮不语,也隐约有些疑惑。 “那么就要麻烦妖主开阵了,”风疏痕朗声道,他含笑看着杳杳,目光中有飞扬的笑,甚至还有几丝邀功的得意,“风某代表昆仑做主,凡我昆仑人,无论谁下墓得生骨,都要交给妖主和药王谷主,不得有误。” 他转而看向黎稚“师兄以为,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药谷06 风疏痕的不客气, 在场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照羽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后者一眼, 而后客气道“不必给我了, 生骨此物的珍贵,四境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想必只有赠予了药王谷, 才能发挥它真正的用处。且不说此物到底存不存在,倘若存在, 玉凰山中无论谁人得到,交给巫南渊便是。” 他们二人的一人一句话, 直接将昆仑的意图两头堵死。 黎稚眉眼间飞快闪过一丝阴翳和不快,但却迅速消弭了,相比起秦暮的情绪不稳, 他可谓是控制心绪的一把好手。 这短暂的针锋只有片刻,而后黎稚点了点头,甚至露出了笑“一切为四境, 昆仑定当义不容辞。” 杳杳站在风疏痕的身后, 看着对方的神情,心底有些发冷。 黎稚这个人, 相比较秦暮的无作为、浅显易懂、沉不住气,显得外可怕。 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和原则,而且每一次的变动,他都会露出让对方认为正常的神情, 所以几乎是每一次, 杳杳都认为情况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黎稚的情绪来的恰到好处,而走得也合情合理,仿佛他的一切反应都是为了让对方消除戒心一般。 于是就在这一来一走的工夫中,风霭死了,师父也死了。 杳杳甚至不清楚此时黎稚的同意,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没有人能看出对方的虚伪,甚至连师父也没有看出来。 想到这里,她慢慢收紧了手指,一股紧张的情绪瞬间漫上心头。 若师父的死真的与黎稚有关,那么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于是杳杳看着黎稚的双眼,思忖片刻,忽然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代玉凰山下墓室吧。”她语气轻松,仿佛马上面对的并不是惊动四境的生骨,而是春日的一场郊游。 “那既然如此,昆仑便劳烦风师弟带队了。” 黎稚客气道,甚至带着几分劳烦。 此言一出,杳杳的心重重一跳。 风疏痕为了截住仙门百家对于生骨的蠢蠢欲动,自己率先站出来替昆仑表率,却没想到黎稚竟然借力打力,将下墓室一事完全交给他了。 这其中若没有生骨还好,若是有,按照刚刚风疏痕所说,少不得要与仙门他人争执几番。 争不赢也就罢了,若是争赢了,那就是风疏痕代表四境修者,向照羽低头。 而现下情况,又加上玉凰山之前的变乱,想要百家屈服,几乎是不可能的。 兜了个圈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杳杳不由得眯起眼,心头有几分不快,她略有些担忧地看向白衣剑修,而后者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对黎稚的话并没有什么异议。 好在现场所有人都不是吃素的,杳杳盯着风疏痕的神情,见他无事,这才轻松了几分。 而后杳杳扬起笑脸,笑眯眯地夸赞“小师叔真是年轻有为。” 许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风疏痕几乎来不及思索她的意图,愕然和惊讶便摆在了脸上,直到下一刻,他才意识到杳杳话中的意思。 好在祁连掌门反应更快,立刻道“黎稚峰主,正法长老毕竟年轻,杀九阴这样重要的事情,你就交给他了吗这可是风霭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反正这地宫看起来很大,不妨一起下去吧。”杳杳一派天真道。 黎稚几次三番被挑起不快的情绪,此刻看向杳杳的时候,目光沉沉,其中如暗藏着两把锋利的匕首。 而杳杳则毫不畏惧地回视,眼神纯然,唇角却轻蔑。 起码旁人看不到的锋利,她看到了。 经过三日的商讨过后,一共下墓二十余人,其中几乎大部分都是当年经历过四境大宴,之后又围杀过烛九阴的。 巫南渊看着他们,脸色稍有不悦。 当年巫支祁之所以会死,其实并非因为风霭的重创,他们二人势均力敌,谁也不可能将对方置于死地,除非同归于尽。然而那时候风霭守护四境,是不会为了斩杀烛九阴而断自己姓名的。 杀了巫支祁的人,其实是那些围攻了他三月之久的四境修士们。 看着这三十六人共同催阵,昔日种种浮上心头,巫支祁扭头对云袅淡淡道“过一会儿我要一同下到墓室地宫里面去,在我们所有人进入之后,你便将其余人带往主殿休息。” “谷主,”云袅有些意外,“为何” 巫南渊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他刚刚思索,当浮生根本没有必要设这样一个局,引来四境修者一同追寻一个早已不存在的烛九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打算在此处给那些修者一些不痛快。 然而至于是何种不痛快,巫南渊也猜不到。 于是他只能暂时将不相干的人尽数遣散。 “杳杳,”巫南渊并未直接回答云袅的问句,而是扭头看向一旁沉思不语的少女,将她唤回来,“墓室危险,你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杳杳回身,有些好奇,“怎么了你知道姨姨墓室的秘密了吗” 闻言,巫南渊忍不住失笑,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竟然从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变得如此如此敏锐。 “没关系啦,”杳杳察觉出对方表情中的含义,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猜对了,于是道,“我也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块被打散的七巧板,我在一块一块地寻找它们。而且我有预感,姨姨的墓中,一定有重要的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阵法忽然出现了片刻的松动。 此时风疏痕恰巧就在杳杳身边,立刻伸手将她揽住护在身后。 杳杳被吓了一跳,随着对方的力道退了两步,还没站稳,只看到眼前的阵法轰然垮塌,而后如同千万琉璃碎裂一般,竟然顺着那三十六个位置齐齐成了齑粉。 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袖口“竟然如此轻松” “这阵法纵然难解,但也扛不住蛮力,毕竟多年过去,当浮生的修为也已经式微了。所以纵然没有这三十六人,巫南渊一人也能破,只是时间久一些。”风疏痕低声解释道。 他眸光深沉,看向杳杳的时候,视线之中有温暖的笑“我还要多谢杳杳昨日开口解围,不然今日一过,四境便会有传言昆仑正法,甘当俯首称臣的表率。” “我只是不喜欢黎稚以这个理由压着你,”杳杳撇撇嘴,“没有帮你。” 风疏痕笑道“好,那过会儿下墓室,还请玉凰少主保护。” 杳杳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方,一时觉得新鲜,她感觉到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奇妙的情绪要振翼高飞,但却又像雨又像雾,难以捉住。 看了风疏痕片刻,她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那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大约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墓室地宫的通道被完全打开,其中有风吹出来,带着阵阵冷意,虽然已经是初夏,但是入口附近却犹如深秋。 修者们依次进入,看到了墙壁上一盏一盏亮着的,长明不灭的鲛珠灯。 杳杳与风疏痕与昆仑走在最前,身后是巫南渊。 然而就在所有人尽数进入甬道的一瞬间,地宫忽然颤了颤,而后大门竟缓缓关闭了,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这地宫中巨大的阵法与灵力,很难想象当浮生是如何在死去之前,筑造了这样一个如此庞大的墓室。 就在大门关闭时,忽然有声音,悠悠荡荡而起。 像是龙吟,又像是古兽的低语。 “是、是”苍山掌门撑不住了,磕磕绊绊道,“是烛九阴的声音” 风疏痕看他一眼,问“李掌门可亲耳听过烛九阴的叫声” 后者摇了摇头“不、不曾听过。” “那就别在这里吓人了,”杳杳扬眉道,“这不过是风掠过的声响,再加上地宫建造的时候有缝隙,被风一吹,很容易出声的。” 秦暮似是早就看不惯杳杳的态度,此刻忍不住皱眉,语气有些讥讽“杳杳懂得可真多,已经开始教起长辈来了。” “哪里,不过是因为正法峰的大殿年久失修,所以不仅门窗都会响起风哨,甚至连屋顶也未能幸免,”杳杳不客气地回答道,“当然,风比起雨来,不知道要好多少。” “什么昆仑正法峰竟是如此吗”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不可置信,连连讨论了起来,“我还以为这么重要的地方,应当是金碧辉煌才是呢。” 有个蓬莱弟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当初摘星宴,黎稚峰主没让妖主照羽跟着他女儿回住所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奇怪,正法峰究竟是为何才会没落至此” 他们说着说着,几个小辈又忍不住提起了风霭,直到某个门派的长辈轻声呵斥了一声,这几个孩子方闭上了嘴。 “我去过几次正法峰,”就在这话题终止时分,楚月灰忽然柔柔地开口,“的确年久失修,很多建筑都十分破旧,若不是几位弟子勤快,恐怕那大殿早就塌了一半了。” 秦暮被自己弟子堵了个正着,气得瞪着眼,几次想要说话,都没能开口。 杳杳也懒得与此人多费口舌,对着楚月灰扬唇一笑,而后头也不回,越过黎稚与秦暮继续前行。 地宫的路并不复杂,只是此地的空间颇大,这样看来,几乎是占据了药王谷禁地地下的全部空间,巫南渊也略有费解,不明白在巫支祁死后,自己师父究竟是靠什么建造出这地方的。 众人们顺着这一条甬道走到尽头,眼前便是墓室的主室了。 两侧各有偏室,但看起来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墙上有一个需要五行术催动的机关,巫南渊见此走上前,运力催动它,只听一阵机械扭转运行的声响,片刻之后,主室大门缓缓而开。 那里面不过是个装潢十分简单的小屋,看起来平平无奇,见之便有人忍不住猜测,这地方应当是按照当浮生生前所住的屋子建造的,看局和摆设,都是药王谷中比较常见的样子。 墓室这样摆放,在民间倒也不算罕见。 几位掌门互相对视一眼,大约是想起了当浮生昔年的模样,心中都忍不住犯嘀咕,没道理她兜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最后只是为了让四境修者进她的墓穴来参观一圈。 一念至此,祁连掌门忍不住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然而他们刚刚的视线被门口的屏风所挡,真当众人们走入时,眼前的景象才叫人惊呆了。 只见一个女子款款坐在桌角边,长裙逶迤,手臂支起,一柄扇子握在手中,看起来似是因为天热,她正贪凉摇扇。 见此情景,昔年被多智近妖的当浮生算计的可怕记忆,瞬间重回修者们的脑海中。 以祁连掌门为首,几位参事之人忍不住齐齐退了一步。 连黎稚的表情都变了。 当浮生竟然没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药谷07 而下一瞬, 他们便看了个清楚。 许是当浮生没错, 但那已经并不是什么活人了,只不过是个靠椅子才能支撑不坍塌的骸骨。她纵然衣衫翩然,但仔细看去, 布料丝纱却已经泛黄发旧,俨然是多年没有整理过的缘故。 这下几位掌门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轻叹一声,重新端起了架子,祁连掌门更是遗憾地摇头道“竟然如此, 唉,天妒英才。” “当年药王谷主也算是一位奇才了,没成想竟然真的死了。”玄真掌门道, 语气熟稔又遗憾, 仿佛当浮生是他多年的好友一般。 四境仙门中的长辈均是神色各异,看得出是各怀心思,有人懊恼有人犹疑有人不忿, 杳杳默不作声地用视线扫了一圈, 自心底生出几分厌恶来。 “这墓室空间这么小, 如何容纳烛九阴呢”片刻之后, 齐朝衣忽然问, “那不是一条很大的龙吗” 他自然也问出了其余人的好奇, 在他们的印象中, 那巨大无比的怪物是从禁地腾空而起, 然后在云雾中不见了的, 但既然烛九阴之前与当浮生是旧时,那么也许多年以来他藏身的地方,便是这墓室中。 然而此刻,当所有人亲眼见到墓室全貌之后,这份疑虑也被打消了。 这个地方完全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样子,应该是当浮生修建好之后便启动了阵法,而后关上大门,这一关,便是十余年。 烛九阴是不可能在这里生活的。 “的确奇怪,”黎稚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不知谷主和杳杳当时可否真的看清了,那烛九阴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从禁地之中出去倒是没错,”杳杳道,“只不过我瞧着那不像一条真龙。” 秦暮闻言忍不住不满“这又是什么说法” “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曾说过,并不能确认那是不是烛九阴,”杳杳道,“谁叫几位峰主这么心急呢” 被一个小辈当着众人的面撅回去,秦暮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他看了一圈表情精彩的修者们,一瞪眼,打算教训杳杳几句。反正此时照羽又不在,纵然这是药王谷主的地盘,但这新谷主也不过才二十几岁。 “你出生到现在不过十余年,九阴的危害又怎么能懂当年四境第一剑的风霭去斩烛龙,费劲千辛万苦也没能将它杀死,其中利弊,说了也不是你这小孩子能听明白的。” “怎么不明白了”杳杳反问,“不就是你们惹不起,所以强行要求一个最厉害的人去招惹吗” “你”秦暮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咦”就在此时,楚月灰忽然轻轻出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一同看去,只见这五行峰少女发现了地上一样小小的法器,模样有几分怪异,上面还刻着没人看得懂的文字。 “这是这是巫族的文字吗”秦暮脾气急躁,立刻走过去,将那东西从地上拿了起来,放在手中调转着看了一番。然而就在他将法器头朝下,正查看底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东西从中掉了出来。 风疏痕敏捷地接住,一看便知。 “此物类同廻影珠。” 他这样一说,众人尽数了然了。这个法器是廻影珠的放大版,能够作为依托,加强记录的能力,于是原本应该记录记忆的廻影珠,便留下了几分幻象,用来迷惑众人。 只不过它的威力并不大,效果类似于一场烟花,升空之后能够保持一段时间不会消散,这才叫四境众修看到了九阴腾空的那一幕。 原来他们都猜错了,根本就没有烛九阴。 从头到尾,都是当年的药王谷主留下来的一则恶作剧。 “巫族”巫南渊皱起眉头,“我师父与巫族并无关系。” 提到这个神秘的族群,众人都沉吟不语。 纵然四境已有千年未有人飞升,但是各种各样的传说却并不少,比如斩杀烛九阴,还有便是守护着飞升秘密的巫族人。 只是这个族群的人非常少,而且行踪诡异,距离上次被人发现踪迹,已经过去了两三百年。没人知道现在巫族人还剩多少,只知道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字、术法、以及窥得天道的本领。 “也许是因为当年你还小,所以不知道此事也正常。”秦暮道,“巫族人的血脉与天道相连,这是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传说,相传此族人神智天纵,多智近妖,其实与你师父,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但巫南渊仍是摇头,斩钉截铁“绝无可能,何况多年来她一直孤身一人。” “也许巫族人只剩她一个了。”秦暮却道,“当浮生已故去多年,没人能下定论,我们唯有将此法器带回,才能加以研究。” 此时,蜀山的代掌门忽然道“太上元君飞升多年,没人可以证明杀烛九阴是必要条件,也许是别的什么若是当浮生谷主真为巫族人,而又与烛九阴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么她究竟是死去了,还是借生骨飞升了,几乎是无人能确定的。” 提及此事,四境修者们均是神色一凛。 慢慢地,开始有人低声讨论起来。 “也许她根本就是知道什么,所以才借刀杀了东境王,最后方便自己飞升。” “嘶这女人,此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没错,听说就是她将仙门克至如此,若非巫族人,谁有这么大本事” 听闻此言,巫南渊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起来。 “够了吧”杳杳倏然开口,声音不低,成功喝止住了那边纷纷讨论的仙门弟子,而后眼眸凌厉,看了过去,“此事到底有没有发生尚未可知,怎么几位师兄说得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她表情不善地反问“更何况在前谷主墓中就如此放肆,不怕遭报应” “没错。妄下结论,的确不妥,”黎稚此时淡淡开口,“我们要对当浮生谷主心怀敬意,若没有她的悉心教导,四境的时疫又怎能完全被药王谷杜绝” 昆仑出来主持公道,其他门派自然是服气的,那几个被杳杳吓唬后正不服气的弟子也一个个垂下头,不再多说话了。 “但是”蓬莱的一位小弟子忽然道,“若当浮生谷主没寻了生骨去飞升,那么这宝物此时应该就在墓室当中吧,我们还是应该要找到才是,不然明珠蒙尘多年,于理也不合适。” “没错”他身旁的另一位弟子帮腔道,“要尽快找到生骨,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杳杳暗暗地咬牙,低声说“应该把他们全都轰走。” “如果药王谷主不悦,的确可以这样做,”风疏痕在一旁忽然笑道,“我代表昆仑,没有意见。” “但此时若是将他们都轰走了,南渊难免会因回护遮掩,而和生骨继续扯上关系不管姨姨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她被叨扰,总比活着的南渊被叨扰要好。” 杳杳叹了一口气,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正说着,那些四境修者们已经在巫南渊同意的情况下,四处观察起来。 他们认定了生骨一定为当浮生所用,而当走到偏室时,黎稚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台子,问道“这是什么” 那台子大约半丈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金丝木匣子。 “莫不是当浮生将生骨存于此了”其中一名修者惊喜道,“难道这四境之中盛传的宝物,今日真的被我们找到了吗” 楚月灰轻笑道“师兄多虑了,找到了也不归四境。” 此言一出,众修者又是一阵沉默。 目前情况复杂,他们早就忘了下墓之前所说的话了,此时被这昆仑小弟子提了起来,免不了尴尬。 “谷主,可否将之打开”黎稚问道,“纵然此物不属于四境,各位修者远道而来,也想弄个清楚再走。” 巫南渊沉默片刻,点了头。 他同样也很好奇,并不知道自己那个从来不让人猜透的师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这样虚虚实实一番,将生骨一事引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巫南渊走上台子,将木匣取了下来。 还未走近,几位掌门便围了上来。 多年未有人飞升,得道成仙几乎已经成了四境的传说,此刻他们就在这传说之前,再走一步便能窥得法门。所以无论这则传说是否属于自己,修者们只想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他们苦心孤诣地修炼,走上这一条寂寞冰冷的路,并不是错的,也并不是没有结果的。 巫南渊垂眸,手指微微用力,将匣子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柄扇子,主体颜色乳白泛黄,上面镶嵌着华贵异常的珠宝,刚刚一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黎稚十分意外,他原以为当浮生这般设下重重陷阱,匣中此物应当极为贵重才是,却没想到竟然是一把扇子。而作为遗物,纵然这扇子十分美丽,却也不怎么够。 他在心中敲起了鼓难道当浮生真的飞升了 “她果然飞升了” “哎,我就说,那女人只想自己” “我记着当浮生谷主有收藏扇子的喜好,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藏了一把。” 众人见状,几乎是瞬间便哄散了,语调漫不经心地评论起来。 在去隔壁偏室寻找一番之后,他们认定了没有生骨,对这把扇子的态度更是轻蔑,如此重要的药王谷禁地,尘封了十余年的秘密,竟然到头来就是这样一个小物件。 于是他们在看巫南渊时,眼神也多了几分可怜。 跟着这样一个神智不正常,又极端自私的师父,也难怪现在的药王谷主是如此孤僻冷傲的性。 但一旁的杳杳看了一阵,却不顾其他人的轻蔑,美滋滋地将那扇子拿了起来。 “真好看。”她露出笑容,“这是姨姨亲手放进去的吗” 巫南渊看了她片刻,点头道“是,匣子中的香气也是师父最喜欢的。” “那这扇子也应该是她最喜欢的了”杳杳十分雀跃,握着扇柄时,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离当年那个旁人口中古怪的姨姨很近,那上面仿佛还有对方指尖的温度,“她是不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留给我们了” 闻言,巫南渊怔忡了片刻,但看向杳杳时的眼神却愈发温柔。 而后在一行修者纷纷失落的气氛当中,他慢慢笑起来。 “对,我师父将她的珍爱之物,留给我们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药谷08 有当浮生飞升的猜测在先, 看到陪葬品仅仅只是一把扇子后,昆仑祁连等人也并没有很惊讶, 只不过脸色不佳罢了。 他们依次查看了一番这把扇子, 还有垫在扇子下的一张空白的羊皮卷, 然而无论尝试着用何种咒术催动, 这扇子和羊皮卷也全无反应, 这样看来,它们应该不过只是两样平平无奇的遗物罢了。 四境修者这算是白跑了一趟。 “不过能够确定烛九阴身死,也算是好事一桩。”黎稚在沉默良久之后,正色道,“也省得四境再去推选斩龙的修者,平添事端。” 巫南渊点点头, 面沉如水地反问“既然如此, 药王谷也洗清嫌疑了吗” “谷主这是哪里的话,”秦暮生怕惹怒了对方, 连忙讨好一笑,“一切事情都因当浮生而起,但好在我们发现了她飞升的秘密,这才免于一场纷争。” 既然昆仑都已经代表四境说了这些话,其他仙门自然也没有继续纠缠的道理。 在此地纠缠已经足有几日, 没道理再继续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耗着, 更何况这个传说已经被他们亲自认定了结局。 于是杳杳扭过头, 看向风疏痕“我们明日启程去桑墟吧。” 风疏痕自来时便已经看出对方的伤近乎痊愈了, 而且比起之前灵力的流转不畅的问题, 这时的她,似乎五行术又进了一阶,甚至比楚月灰还要更游刃有余。 听她如此说,风疏痕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与黎稚说明了自己要继续去桑墟缉拿燕饮山一事,这个理由自然是合情合理,但他而后又道,因为春方远意外故去,他想带着几名弟子一同去,这几个孩子各有所长,此行既能增长见识,又可以缓解心头的沉郁,还能帮忙,是一举三得之事。 黎稚不疑有他,思索片刻之后便答应了。 昆仑之中一向都有峰主带领弟子下山游历的规矩,不过桃峰一向不参与罢了。 “反正近日并无大型活动,你们一切小心便是,”黎稚道,而后问,“那杳杳跟着一起去吗” 风疏痕回道“也是为了让她解开心结。” “唔,”黎稚点点头,“这样最好。” 他算盘打得仍然响,在此情况下,虽然生出了种种不快,但是毕竟杳杳与玉凰山和药王谷都关系匪浅,若是能继续留在昆仑中,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多时,来到药谷三日之久的四境修者们尽数离开。 纷纷扰扰,终究退去。 杳杳告别了多日未见的齐朝衣和楚月灰,并约好了,等到暑气一散,她就会回昆仑山与他们见面。 在四境修者走后,巫南渊立刻派人修复了阵法,确保修者们已经尽数驾着云舟远去了,这才回了议事厅。 然而一进门,看到风疏痕仍然在,药王谷主的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快,但他最终却没能说出自己心底所想。 只淡淡道“药谷的会议,风长老也要参加吗” “风某只是对当浮生前辈留下的扇子有些好奇,”风疏痕笑道回答,“若是不方便,我现在离开也可以。” 巫南渊看了他片刻,终究是一拂袖“留下吧。” 此时的议事厅内只剩了他们仨人,妖主听说了在墓室中发生的事情,急匆匆与东境王玄避一同赶来,然而一见这扇子,照羽的脸色骤变。 “生骨” “什么”玄避也有些意外,“你说这小玩意儿,是生骨” 杳杳一头雾水,举着左右看了看,发现扇面是绢布的,上面绘着些漫不经心的画,除去那乳白色的扇骨之外,似乎别的没什么特殊。 她惊讶地问“爹,这怎么会是生骨” “烛九阴死后化骨,我是亲眼见了的,”照羽蹙眉道,“只不过当年寄存在玉凰山的是全身骨架,没想到这个当浮生,竟然拿死去的巫支祁做了一把扇子。这女人真是”他语气一顿,似是不知道如何评价,片刻后才说,“真是疯了” “这真是生骨”杳杳拿起扇子,看向巫南渊求证。 后者点了点头,语气低沉“的确,只是羊皮卷上的内容我还尚未能破解,这两样东西,应该都是师父留下来的。” “召集四境修者,闹这么荒唐的一出闹剧,当浮生究竟要做什么”照羽喃喃自语,他曾是对方在世上为数不多,交往算是亲密的人,但是对这个女子诡谲的心思,却不能依然完全猜透。 “师父是要我夺得生骨,”巫南渊执扇,轻声道,“其实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要我拿生骨,也许是想要我好好保存。” 照羽皱起眉“那也不用如此”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夺生骨 照羽一瞬间明白了当浮生的意思,什么四境修者前来探墓,什么烛九阴重新现世,什么当年事,根本就是幌子 对方是要仙门百家,通通来给药王谷主抬轿 “这阵法是你在玉凰山时便已经建成的,目的是在谷中无人主持大局,而她又已经身死的情况下,能够保证生骨的安然无恙。”妖主忽然道,他眼眸骇亮,神情之中有几分复杂情绪,“所以纵然是你,也无法独自解阵,而叫三十六位平庸的药修丹修来更不行,这阵法本就是由天底下最为精巧的五行术所筑” 杳杳忍不住接了一句“所以姨姨才要百家全来,让他们一同当这个钥匙” “没错,”照羽轻轻一扯嘴角,“这群修者,其实就是个开门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浮生谷主还故意要他们发现巫族的文字,让修者们不由自主地将她与飞升联想到一起,所以当他们误以为的这个事实成立之后,便不再会过多怀疑这把扇子了。” 风疏痕颇有些惊叹地摇了摇头“前谷主算无遗策,真令人佩服。” 照羽神色中怅然也有,欣慰也有,最后尽数混合成了复杂的笑意,他伸手拍了拍巫南渊的肩膀,看着对方略微暗淡的脸色,低声说“你师父为你铺好了如此远的路,她还是惦念你的。” 巫南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众人将当浮生的所有意图都猜测清楚了,然而唯有一旁玄避不算听懂,他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那个死了的女修策划了这一切吗” 照羽对于自己兄长的脑子已经习惯了“就当是吧,我就不多与你解释了。” 玄避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我傻” “”杳杳呵呵笑了两声,“好像还真是。” 此事一过,杳杳与风疏痕便要启程去桑墟了。 巫南渊不走,其一因为生骨留在药王谷中,他需要暂时守护一段时间,等此事的风头过去再离开;又加上药王谷的丹药研制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实在是脱不开身,于是只能送杳杳他们一程。 从药王谷离开,一行人需要步行一阵,才能走到云舟停靠之处。 “我好久没和你们一起出来啦,”傅灵佼极开心,“我们不是早早就说要去看玄鲸吗,这下可以看到了吧” 杳杳笑道“东海不知道有没有,等我询问一下大伯。” “啊”傅灵佼小心翼翼地看了玄避一眼,后者面色不善,被质疑智商之后便揪着照羽吵个不停,于是她连忙道,“还是不要打搅东境王和妖主啦,我们自己去看看也可以的。” 杳杳习以为常道“没关系,我早习惯了。” 两位王送了一半便停了。 照羽从权羽手中拿了绡寒,交给杳杳,嘱咐道“虽然有很多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但你也长大了,去自己拿主意吧,爹不再干涉了。” 玄避道“早点想明白多好。” “谢谢爹”杳杳立刻笑眯眯道,“我会很快回家的。” 照羽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一直沉吟不语的风疏痕身上,而后淡淡说道“杳杳也与我们说了你们的一些事情,”他意有所指,后者立刻听懂了,然后只听他继续道,“无论如何,我女儿的安全你必须要负责,倘若再有上次一事我定不会饶了整个昆仑。” 风疏痕点点头,忽而郑重道“我会以生命保护她。” “”杳杳闻言,睫毛颤了颤,扬起眼睛看他。 这实在是十分严重的一句话,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也知道这是自己几乎承受不起的一句诺言,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想阻止对方这样说。 因为风疏痕的保证,杳杳感觉到无比安心。 照羽这才满意地点头“玉凰山一诺千金,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他们兄弟二人离开后,一行人走到药王谷口。 “杳杳,”巫南渊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语气有些低落地说,“这次不能与你同去了,很抱歉。” “我才要抱歉呢,”杳杳连忙安慰对方,“原本想在药王谷多住些时日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等桑墟的事了,我就回来找你,好吗” 巫南渊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那时候应该是盛夏了,”杳杳笑眯眯道,“我们再去摘荷花。” 提及小时候的事情,巫南渊眼中也浮现出温柔,他忽略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风疏痕,低声道“你五行术已有成果,可以多多练习。” “好,”杳杳乖巧点头,“多谢你啦。” “对了,杳杳,听说绡寒先前被妖主没收了”林星垂看着她手中的剑,忽然道,“我这几日又在研究新的铸剑方法呢,到时候再给你铸一把好的” 杳杳眼前一亮“真的吗可是绡寒也很好用” “一人两把剑很正常吧,”林星垂无所谓地耸耸肩,“绡寒是匆忙赶工的,上面连你的名字都没有刻上,这把上我刻个杳字如何” 提起这个,江啼疑惑地问“杳杳是否没有姓氏” “对,”杳杳点头,“妖族都没有姓氏。” “不过你是人类呀,”傅灵佼道,“还是起个姓氏吧,刻印章都方便呢。” 杳杳从未想过这种事,姓氏在她看来完全不重要,爹怎么起她就怎么叫,多年间也没觉得自己这名字有什么不方便的。 但此刻几位同门都这么说了,她转了转眼珠,四下看了看。 风疏痕笑眯眯道“可想好了” “不如就姓阙吧。”她点点头,随手一指,几人循着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座药王谷的小殿,虽然占地并不大,但是却修筑的气势恢宏,犹如一个微缩的主殿一般。 那是会客的地方,所有药王谷的访客,都会进入此处由法器登记。 “楼阙过朝雨,参商动霁光,”风疏痕点了点头,“阙字不错。” 杳杳看他一眼,笑道“那就这个吧。” 看着对方的笑脸,巫南渊很久没能把视线收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雾中宿01 东境桑墟镇, 毗邻东海,是四境魔修常年盘踞的一块地盘。 此地虽然面积不算大, 但人口却十分密集,镇中的局方正端稳,竟如同一个真正的镇子般井井有条,若非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魔修阵法,杳杳简直要以为这地方就是平常人的居所了。 而这块地盘的老大,目前就是燕饮山。 得知风疏痕和杳杳他们到了,燕饮山充分体现出魔修热情好客的特点, 派了三十个小弟去接他们,然后杀鸡宰牛, 说是要宴请昆仑的贵客们。 杳杳有些忐忑“燕饮山这么大张旗鼓,不怕被四境知道吗” “看样子他并不怕, ”风疏痕见此阵仗,多少也有些无奈,解释道, “此地离昆仑极远, 常年在妖族统治下又无修仙门派,所以燕饮山自然不必避讳。毕竟这方圆千里, 都是他的地盘。” 林星垂转了转眼珠“小师叔, 这不是你要缉拿的那个人吗” “哈哈,”杳杳忍不住笑, “看样子其他人还蒙在鼓中。” “什么什么”她的话让林星垂好奇心大盛, “怎么就蒙在鼓里了, 还有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和好的,为何大家都是同门,却仿佛不清楚对方的事情” 杳杳耸肩,看着风疏痕,意有所指“这能怪谁呢” “怪我,”风疏痕立刻从善如流,“等到了魔宫,我便告诉你们所有事情。” 傅灵佼看看杳杳,又看看风疏痕“好啊,你们一直都有秘密对不对” “有时候保守秘密,也是为了保护他人啊,”杳杳对着剑修轻轻扬眉,问道,“你说是不是” 风疏痕失笑,但却只能点头。 傅灵佼见一直叫杳杳吃瘪的小师叔竟然如此服帖,简直好奇极了。 而桑墟也是第一次接待四境修者,燕饮山的一众小弟们都觉得有几分新鲜,忍不住反反复复地看,他们其中有一位叫阿钟的年轻孩子,皮肤黝黑,剑眉星目,此时终于沉不住气了,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不是妖主的女儿吗” “咦”杳杳很惊讶,“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阿钟点头道,“摘星宴时,还是老大派我去跟着无声起下毒呢,你们那几个人我都见了一遍。” “”杳杳闻言有几分无语,那时候他们还是不共戴天的愁人呢,没想到这猫鼠游戏结束得这么快,现在他们竟然统一阵营了。 “那么那妖毒是你调制的吗”她问。 阿钟点点头“没错,我娘教我的。” 杳杳有些诧异“这么说,你是个半妖” “你是如何得知的”被猜中身份,阿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之前妖主说你聪明,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杳杳“因为只有妖族才会制妖毒。” “啊,的确如此,”阿钟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其实我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没有显示出妖族的特征,我娘怕我一直受欺负,所以才教制毒的。” 一旁的魔修听着阿钟与杳杳热络地聊天,忍不住插嘴道“其实桑墟不只是魔修的聚集地,很多半妖也在此处生活。燕老大他没那么多规矩,在这地方的人都很喜欢他。” “那他为什么不在东境称王”傅灵佼问,“明明玄避才是新来的呀。” 杳杳笑道“那你让玄避和燕饮山打一架,看看谁赢。” 傅灵佼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吐吐舌头“玄避赢还不行吗” “其实燕老大并不在乎这些虚名的,”阿钟摆摆手,解释道,“他就想让我们魔修有个能呆的地方,不要被四境修者驱逐就好。之前昆仑没少派人来骚扰桑墟,也就是燕老大本事高,全都击退了,除了那个那个风霭” 提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风疏痕问“你们对风霭作何评价” “他啊,”阿钟大大咧咧地说,“他太厉害了,我们跟他和燕老大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非得说评价,那就是佩服吧。我还记得之前老大和他打了三天三夜,竟然没分出胜负,后来两个人握手言和,喝酒去了。” 风疏痕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霭,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他的任务不是还未完成吗” “嗨,我们燕老大说,干嘛要那么严要求自己呢,反正这里是桑墟,离着昆仑万里之遥,还不如先喝个痛快了,打架斗殴的事情,以后再说。” “哇”几个孩子忍不住张大嘴,赞叹道,“燕饮山说得也很有道理嘛。” 杳杳问“然后风霭就答应了” “对啊,”阿钟点头,“然后就答应了。” 风疏痕闻言不语,他想,这样的兄长很陌生,但也很让人向往。 原来风霭也是会放下剑,拎起酒的人。 见了燕饮山,对方正歪歪斜斜坐在椅子里吃花生米,见几个人到了,立刻起身迎上去,伸手拍了拍白衣剑修的肩膀“行啊,听说你们见了生骨,怎么样,那玩意儿是真是假是不是看着阴森森的” “你可知道现在四境的说法”风疏痕问。 燕饮山摆摆手,屏退了四周人,只留下阿钟在门前等着,然后他才道“说当浮生飞升了,就用那生骨。不过我觉得可信度极低,一个她一个她徒弟,两个人心眼加起来上万,那四境修者信的,就是事实吗” “不错,”风疏痕点头,“不过真实情况是怎样,我也不清楚。” 燕饮山见他不说,也不多追问,借着他的话头下了台阶“反正那姓巫的小子也不喜欢你,提防着也是应该的。” 他将视线落在杳杳和江啼他们身上,奇道“哟,来了几位小朋友” 随后燕饮山笑眯眯地吩咐阿钟“你们平日里喜欢吃的那些甜的东西,做出几份来给他们尝尝。” “谢谢”傅灵佼忍不住扭头对阿钟说。 阿钟嘿嘿笑“不客气” 燕饮山挠挠头发,有点困惑“不对吧,明明是我的吩咐啊” “但是跑腿的是那个人啊,”傅灵佼认真地说,“不过也谢谢你,”她嘀咕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魔修呢,原来是这样的啊。” “哈哈哈”燕饮山笑起来,“杳杳,你这几位同门挺有意思。” 杳杳笑嘻嘻地说“全昆仑最有意思的人,一大半都在桑墟啦。” 片刻后,等燕饮山用好吃的支开了孩子们,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跑到院子里分食糕点和糖水去了。 风疏痕忽然道“师兄的金丹如何了” “当然是已经找到了,那么多的牌位和金丹我可是一个一个慢慢翻查才找到的,然后又叫阿钟那小子替我挨个排查毒素,生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燕饮山伸了个懒腰,“你们在药王谷休息的时候,我就在做这个。” 杳杳不服气地说“我们可没有休息。” “知道没休息,你在养伤嘛,是这个姓风的,原本说好了立刻来桑墟找我,结果半路听闻了生骨一事,又扭头去接你这几位同门,”燕饮山鄙视地看着风疏痕,“叫我这一通好等。” 他耸耸肩,走到书桌旁,拿出一个盒子,嘴里絮絮叨叨“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你们老风家什么了,这辈子专为你们跑腿卖命。” “就这个,”燕饮山打开盒子,“看看吧,就是这颗金丹。” 盒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杳杳忽然有很奇怪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直面过谁的金丹,只知道此物与本人的联系最为密切,甚至超过了心肺。 于是在盒子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几分恍惚。 那种还未消散的灵力,仿佛是师父回来了。 好像那个胖胖的老头,此刻正在屋内坐着扇蒲扇,等他们回来吃饭。 见她愣愣地看着金丹出神,风疏痕伸手轻轻拍了拍杳杳的头“还好吗” “还好,”杳杳低声说,她看着那个金丹,有些贪恋师父的气息,但却拼命克制住自己,压着声音中的颤抖问道,“这上面的毒素,到底是什么” “我尝试着提取了一些,”燕饮山道,“让阿钟帮我的,效果很奇怪,虽然只有一点但是非常非常毒,我曾用山中泛滥成灾的野兔子试了试毒。” 风疏痕沉声问“然后呢” “然后那兔子全身渗血,死状凄惨。” 风疏痕听后不语,只是慢慢咀嚼着燕饮山所说的最后八个字。 “你是不知道,那野兔子叫得太惨了,”魔修啧啧叹息,神色中似有不忍,“以后它们再来啃我草皮,还是直接吃了比较方便,那些血啊,我现在还记得” “等等”风疏痕忽然神色凛然,“你说它全身出血” 燕饮山点头“怎么了我亲眼所见啊。”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而后目光落在金丹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风霭也是这么死的,当时我不知道他的伤在何处,只知道他不断地失血,将衣服都染红了,却始终找不到伤口最后身体越来越冷。” 燕饮山闻言也是脸色巨变。 “所以”杳杳惊骇地问,“杀死师父的,和杀死风霭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样东西,对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倘若有人想要用剑杀死师父,纵然春方远的剑法并不那么超绝,但也绝非一招半式就能降服杀死的。 而且打斗的声音大,必将会将巡查的弟子引来,而如果用当年杀死风霭的那样东西,几乎不需要非什么工夫,便能一击致命 “是不是是不是那几个该死的峰主”燕饮山咬牙切齿地问,“他们的嫌疑最大” “我不能确定,”风疏痕道,“风霭落下心锁时什么都没说,就算不是他们,他也会为了保护昆仑众人而困住我,因为那个时候我急昏了,昆仑又匆匆宣布了他的死讯,我一定会去剑峰兴师问罪” “当初黎稚是如何解释的”杳杳问。 “他说为了四境平稳,就只能如此,那个时候魔修未平,东境王一事又堪堪结束,妖主盘踞东南两境,仙门元气大伤。风霭为第一剑,是军心所在,所以只能最开始宣布失踪,几日之后,循序渐进,告诉四境这个噩耗。” 风疏痕微微扬起头,闭目。 “现在想来,也是我那时年幼,竟然不怀疑本门内的人。” “整个昆仑都知道,妖毒不会是这个效果,黎稚竟然还睁着眼胡说”燕饮山手指发颤,几乎捏碎了茶杯,“十多年前是风霭,现在是春方远,你们这个昆仑,怕是要将自己人杀干净了” “我要报仇”杳杳霍然起身,冷声道,“我一天也等不了哪怕黎稚秦暮并不是直接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但纵容、包庇、推诿,他们一个个谁也逃不了干系” 风疏痕点头“报仇是没错,但我们需要看了风霭留下的东西。” “现在就看吧,”杳杳道,“我倒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秘密。” 风疏痕轻声说“我曾以为,风霭死于天谴。” “此刻才明白,最大的天谴,莫过于我入门昆仑山。” “我与你一起看,”杳杳道,“我来打开它。” 燕饮山闻言扬眉,忍不住提醒“那里面可是几千年前传下来的天机,放出去必将动荡四境,连风霭几乎都难以承受,你可以吗若是真的有天谴呢” 杳杳并不看他,平平摊开手掌,示意风疏痕将盒子从法器中取出。 “你不怕”风疏痕问。 “天谴就天谴,”杳杳无所谓道,“你不是也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看了她片刻,风疏痕点头“好。” 他笑“反正我们一起看,可以互相承担伤害。” 随后他与燕饮山道“这个秘密有关风家,所以你不如先出去等我们,等到我们看过之后,再与你说。” “可以倒是可以,”燕饮山点头,而后他表情隐隐有几分促狭,“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何时杳杳也姓风了” 杳杳“” 风霭留下的木盒上有着几道咒术,还有一把锁,这些东西因为心锁的缘故,让风疏痕十几年都无法打开,然而在杳杳看来却十分简单。 她在巫南渊的指导之下,五行术突飞猛进,此刻几乎没怎么费力气,便直接以六十四卦的方式将咒术破除了。不过原本风霭也并非符修,若是比剑杳杳肯定比不过,但若是比五行术,那还是小菜一碟的。 锁落,木盒“吱呀”一声,开了。 而就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二人身边忽然起了白茫茫的雾气,那雾气缥缈,隐隐带着奇异的冰雪气息,渐渐地将他们包围起来了。 杳杳正觉得奇怪,想要去看盒子里的东西,但却抓了个空。 “不对”她道,一扭头,风疏痕也不见了。 此时的杳杳独自站在一片雪原上,漫天风雪无穷无尽地呼啸着,冰棱碎雪扑在面颊上,几乎是瞬间,她便觉得自己就要冻僵了。 一念至此,杳杳立刻驱火取暖,让火光照亮了身旁的景致。 雪山,全部都是延绵不绝的雪山。 相互连接成型,犹如沉默的远古之兽,正俯首无声地休息,它的脊背上落满了永世不化的大雪,一黑一白,犹如劈下的刀疤,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这个地方是昆仑 纵然很难认,但杳杳还是费力地从那起伏地山峦中看出了端倪。 只是眼前的昆仑与现在的差别很大, 四境志中传说昆仑神山在太上元君的时代,是相连的,不知何时起,才分了独立的八峰。 那么现在竟是千年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雾中宿02 昆仑万山,自古绵延, 杳杳冒着风雪走了很久, 但却兜兜转转,始终无法靠近到山脚下。她伸出手遮着眼前的雪, 睫毛上几乎结了冰珠,而后以探寻之术,驭动冰雪径直而去,却犹如石子投池,转瞬湮灭。 “奇怪, ”她轻声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按照杳杳的猜测, 盒子的打开的一瞬间, 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结界当中,然而这结界中的景致却无比真实严冬、雪原、冰凌,都是真实的,并非幻象。这在她所阅读的“造景术”中, 还从未有过。 这么想着, 杳杳又催动冰雪之力,向着四方猛然发去攻击, 但却被此界尽数吸纳了。这结界稳稳当当,一丝裂痕都没有。 “罢了。”杳杳叹了口气,亮出绡寒, 然后一跃而起 她运气纵力, 绡寒瞬间光芒大炽, 而后,锋锐的剑锋对着那因为下雪而稍显暗淡的苍穹,奋力一斩 剑气四溢,与天相撞。 可杳杳此时却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自上而下,灭顶而来。 她立刻以风雪相抗,自己灵巧地躲过了。 正当她觉得那股推力其中暗藏的剑意有几分熟悉,忽然听到了金石相撞之声,杳杳闻之便觉得熟悉,这是飞鹘的声音 一念至此,她立刻拨云分雪,遇见朝着声音的发源地而去。 然而漫天的风雪稍缓,眼前雪白的天幕仿佛被人撕开了一道裂口,漆黑幽深的其中透过一点光亮,让杳杳看清了此时眼前的景象。 风疏痕一袭白衣,正在与一道影子交战。 对方看不清面貌,似是一缕只凝结出简单轮廓的游魂一般,然而他手中有一样利器,仿若也是一把剑,运用灵转,进退有度。在剑式开合间,一股极为熟悉的剑意四下蔓延而去。 剑锋相交,轰响声撼动天地。 风疏痕在与此人的对战中几乎使出了全力,昆仑剑的最终三式接次自剑尖中犹如江水一般奔腾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漫天雪花激得飞扬,二人像是又制造了一场暴风雪,剑气遮天蔽日,几乎撼动了昆仑山雪。 杳杳被冲击逼地退了半步,而后拔剑而起。 “我来帮你” 风疏痕听到杳杳的声音,并未转头,而是一道剑风劈去,将对方硬生生止在了原地,然后他道“暂时不要过来,这不是你能对付的对手。” 说着,风疏痕再度飞身迎上去,双剑相交,火花激射而出 杳杳仔仔细细地看着拿到影子的身法和剑意,逐渐明白过来了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纵然招式剑法上经过多年的演变,已经不算一样,但是此人所用的,竟然是昆仑剑 风疏痕显然也是明白到了这一点,然而却仍然以昆仑剑相抗。杳杳不懂,明明对方所学剑招并不少,为何只用这几式 然而未等她看出什么端倪,风疏痕的剑招忽然弱了一瞬,被对方逼得几乎退无可退,眼见着就要被刺中咽喉,杳杳心头一紧,立刻冲了上去,迎着那剑峰就是一架,但是绡寒却直接穿过了那道剑影 “什么”她皱起眉,又对着那人影一劈,竟然再度穿了过去 风疏痕却轻声道“杳杳,无事,暂时不必如此。”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无虚一般,人影的剑尖在即将触及到风疏痕的那一瞬间,忽然停了下来。 “我输了,”风疏痕谦逊道,“让元君见笑。” 对方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收了剑,影子如同黑雾一般瞬间褪去,一个穿着白衫道袍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此人霜发长眉,仙风道骨,一双眼中如有金光,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风家之后,不错。”纵然赢了,此人仍然点了点头,眉眼间有赞许,“只是心有旧疾,不能将昆仑剑的全部威力领悟并使用。” 他看着风疏痕,说道“风霭是你何人” “是我兄长。” 杳杳看来看去,忽然明白过来,然后试探性地问“这位是这位难道就是太上元君吗”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算,应该只是太上元君剑意所化,也许是一项考验。” 原来如此,杳杳想,怪不得只能用昆仑剑,怪不得只能风家人接招。 “那他可以看到我吗可以和我交谈吗”她好奇的问。 听闻此言,太上元君看了杳杳一眼,肃穆道“我原本已用阵法将你困住,却没想到被你听到了此处的声响。你不是风家人,小姑娘,你是谁” “我是杳杳。”她干脆地说。 太上元君似是在记忆中搜寻了这个名字片刻,而后道“我未听过。” “那是当然啦,”杳杳道,“我小您一千多岁呢。” 听闻此言,太上元君颇为惊讶“原来已经一千年了。” 他感慨道“岁月更迭,不过瞬息,我竟忘了我已见过多少风家之人。” 说完,他看向风疏痕,眸光闪过,带着些许沉沉的不怒自威,叫人忍不住态度恭敬起来,他身上的宗师之感,是现在四境掌门所不具备的。 “为何你入界中”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风霭身死,”风疏痕道,“所以我想知道盒中秘密。” 听闻死讯,太上元君并没有显露出惊讶的神情,毕竟生老病死,皆是自然,一个人终将会死,那么何时死,怎么死,便不是他会关心的了。 “但你比剑输我了,”他道,“风霭当年胜我,我便将此秘传了下去。你不行,你年纪还小,且剑心不稳,风氏一族可还有其他人” 纵然被拒绝,但风疏痕表情却仍然沉稳“其他族人并未走修真一路。” “原来如此,”太上元君看向对面的白衣剑修,淡淡道,“那么等你将所有剑招练成吧,何日你战胜我,何日我将秘密传授于你。” 说罢,这缕剑意上的黑雾逐渐弥漫,似是要消散。 杳杳心中一急,问道“倘若有人因此而死呢” “风霭是因此事吗”太上元君隐去的身影一顿,忽然问道。 “他被人害死的,”杳杳道,“我们猜与盒中天机有关,在他死后,又有一人也因此死去,所以我们今日,不得不弄清楚” 她说到急切的地方,向前迈了一步“元君。” 杳杳道“风家人只有比剑自证,才能知道真相,但我不是风家人,那又该如何知道这个秘密呢” 太上元君忽然看向杳杳,目光中奇异的神情将她的话制止了。 “你想知此事并不难,但若你也会因此而亡呢” 杳杳一怔“我” “事关得道、事关天机,”太上元君颇有些老神在在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几分好奇地问她,“纵然你剑法不错,五行术也尚可,但你的生命在这个秘密面前,却犹如一点萤光,转瞬即逝。即便如此,你也仍然执意要知晓这天机秘吗” 他道“你与天道的差距,你可想过” 杳杳思考了一会儿,如实回答“并未想过。” 她神色认真“我修真也并未打算得道飞升,我是个耽于红尘俗世的人,今日种种,不是为了高远的目标,更与四境修者无关。我的剑,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指向我的仇人的。” “所以”她道,“如果因此会丧命,我也绝不害怕。” 风家人世代以修心、修剑、修身为己任,朝着飞升目标不断前行。 太上元君千年来也见惯了那些臻于至善、知行合一的风家传人,然而今日眼前少女的理由,他却从未听过。 太上元君道“你说你,不为四境” 杳杳点头“是,起码此时的确如此。” 太上元君思索片刻,忽然又问“那么倘若此事与四境相关,与苍生相连,百万性命,都将握于你手呢” 闻言,杳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那我义不容辞。” “好,”太上元君点点头,“修者的臻境其实并非无我忘我,也并非舍离小爱,而是要一视同仁,能做到这点的,多年来,我也只见过风霭一个。” 他道“你这个小丫头,看着有些意思。” 杳杳与风疏痕对视一眼,后者眼眸明亮,略带笑意。 “那你可以告诉我这个秘密了吗”她问,“你在这里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太上元君笑了一声。 随后他们眼前的景色忽然一遍,那一缕剑意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杳杳与风疏痕正凌空而立,俯瞰昆仑山。 沧海桑田变幻,而昆仑神山矗立不动。 “原来这就是我们之前生活的地方,”杳杳从未御剑飞到这么高的地方过,她此刻看着,不由自主地说,“如果没有这些龃龉之事,昆仑真是一个好地方。” 她想要朝着更远的地方,想顺着绵延的山脊一直看到北境雪谷。 然而四周黑漆漆的,唯有昆仑能看得分明。 “杳杳,此事我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风疏痕看着她,忽然道。 闻言,杳杳回首看向对方的眼眸。 “我与太上元君说那句话时,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她道,“先前我不懂为什么爹拥有掌控四境的能力,却一直管着妖族,不让他们进犯另外两境。而他分明已是东南境的主人,却又放权出去,非要三方鼎立,让四境平稳。” “后来我明白了,是因为他关心所有的性命。” “的确,”风疏痕点头,“妖主乃明君。” “我也是因为此事才意识到,我们其实很像,”杳杳认真道,“我们有一个能够做到一视同仁、平等兼顾的领路者,引导着我们也成为这样。你有你的责任,你是昆仑正法,我也有我的责任,我是玉凰山的少主。” “所以我想,我手上的这把剑,可为家人斩仇者,也能为四境荡不平。” 风疏痕看了杳杳良久,最终倏然一笑。 自他对风霭一事心结解开过后,便不再戴着面具,纵然心锁未解,他却也能够自如地展露自己的情绪了。 的确。他们二人的确很像,像是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儿,在前方巨人的引导下,相携着慢慢前行。 “但我却无法做到一视同仁,”风疏痕道,“我和风霭不同。” 杳杳好奇“为何” 风疏痕道“因为此时你与我同在。” 杳杳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若他能一视同仁,那么今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界中的。 她心跳的有些快,然后不确定地问“这样的例外,多吗” 风疏痕轻笑着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 他话音未落,二人脚下的山脉忽然震动起来,杳杳立刻看去,她目力极好,几乎是瞬间发现了异常“你看那边” 他们一同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山顶之上。 那人身着白衣道袍,手握长剑,再然后,昆仑剑起 “他要做什么”杳杳问。 风疏痕看着那人的剑锋指向,又看着他的剑光凛然,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他轻声说“或许或许此人要斩山。” “什么” 说话间,此人运剑而行,招式开合间风起云涌,地面隆隆作响,山雪崩塌,仿若末世浩荡而来。 “这是太上元君”杳杳道,“他的剑” 然而天地崩塌般的巨响直接淹没了杳杳的声音,只见在太上元君行剑间,山体移动,他竟然想要搬山移峦,逆天而为。 然而剑气横溢之间,与一道又一道剑光闪过的,并非只有五行之术,这术法几位复杂,其中蕴含禅意万印,又有百草之灵,越来越多的灵力,居然直接将原本相连的山脉斩断了。 “一、二、三、四、五” 杳杳低声数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八峰,昆仑八峰。” “太上元君飞升之前,将昆仑分了八峰。” 然而巨变仍在继续,随着昆仑八峰的不断迁移、形成、矗立,无数奇异的文字忽然出现在杳杳和风疏痕的身侧。 “这是什么”杳杳看不懂这些,立刻道,“有廻影珠吗” 几乎是同时,风疏痕将那珠子抛了出去,用于记录这些流逝的字迹。 “太上元君为何要将昆仑分八峰而这些文字又是从何而来”风疏痕低声自语,“为什么要让八峰各司其位,为什么每个峰的弟子都要有自己主修之道太上元君他他似是在阻止后世弟子的修道。” 杳杳为这猜测一怔。 “对,若非八峰形成,弟子们的课业便不会分割得如此泾渭分明,刚刚太上元君也是多道合一,才能顿悟飞升的。” 她皱眉问道“为什么,难道他不希望其他人也飞升成功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雾中宿03 二人看着眼前这一幕, 渐渐明白了。 悟道一事随机性极强, 如人心般瞬息万变, 更不要提得道飞升了。 每个人所修之道是不同的,有人靠生死悟道、有人靠断情绝爱悟道、有人也许因为放下了手中之剑,大彻大悟而悟道, 都有一定的可能,谁也说不准。 但是在悟自己的道之前,有一段路,是所有人都必须走的。 就是修心。 昆仑八峰一共五道,便是修心所必须的。 若要飞升, 便是要修者懂得剑意的运转、符箓的自然、丹砂的炼制、法器的机巧、百草的长势,缺一不可。不然太上元君那一剑中, 也不会蕴含着如此多的道。 但是自他分山劈岭之后, 八峰各司其职,弟子们钻研本峰之道, 对于他峰事几乎不闻不问。于是导致了千年以来, 四境之中, 便唯有太上元君一人飞升。 他是第一人, 更是唯一一人。 那么这四境之中的千万修者, 在这一千多年以来, 便全部朝着一件无望的事情而努力, 他们刻苦修习, 拼命钻研, 仙门百家皆如万宗之源昆仑, 一样地修习某一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只为求成。 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飞升。 “怪不得,”杳杳低声说,“怪不得这是天机。” 风疏痕则淡淡道“此事若是让四境修者知道了,那便会天下大乱。那些一心求道却已经年老的修者,恐怕将是站出来第一个反对昆仑的。” “原来是昆仑耽误了四境,”杳杳道,但是她又觉得此事隐隐有些蹊跷,“不过太上元君的动机是什么他没有道理这么做。” “没错,”风疏痕点头,“在飞升之际,断去旁人飞升之路,这本来就是一种有损功德的事情。倘若他真的如此惦念飞升,又怎么会不忌讳此事,偏要一意孤行呢” 二人如此说着,廻影珠忽然飞了回来。 “那文字我们都不认得,不妨之后随我去问问南渊,”杳杳将它接住,然后放到风疏痕的手中,“他博览群书,应该可以辨别出来。” 风疏痕闻言忽然笑了一下“谷主现在应当十分厌烦我。” “为何”杳杳看他一眼,略有些疑惑,“你不要多想了,南渊只不过是那个性,他对谁都这样的。” 见她并未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也并不明白巫南渊之心,风疏痕多少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依言道“是我妄加猜测。” 观此真相,二人都有些无心说笑。 在八峰成立之后,他们周遭的景色再度变化,回到了那片雪原上。 太上元君执剑而立,身形看起来有几分孤独。 杳杳看着对方笔直的脊背,心头产生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此人绝非是那种贪图飞升而断他人之路的人,因为他的模样看起来太寒冷了,寒冷到几乎生出了一种怆然之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叫眼前这位宗师,走上了一条孤绝之路 “元君,”杳杳小跑了几步,“我们看过了。” 对方并未回头,而是面朝昆仑,语气淡泊“既然看完,那便出去吧。” “可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杳杳见对方有将他们轰出去的意思,连忙着急地说,“我们看到你分八峰,却不知道其中含义,你的所做,到底为何还有那些文字,都是什么” 片刻之后,太上元君摇了摇头。 他回过身来,慢慢地说“我只是他所留的一缕剑意,并不知其他。” “原来如此”杳杳有些黯然,刚刚得知的线索,在此处又断掉了。 风疏痕问“风霭看过这些吗” 太上元君点头“看过。” “那他作何反应”风疏痕忽然很好奇,他想知道当年正直全盛时期兄长,知道了如此惊天的秘密,会不会有过将之公之于众的想法。 “他在此地沉默了很久,”太上元君道,“这个风家小子,思虑太重。他认为将此事说出去,四境必然会乱,到那时修者们之间纷争不断,一定会有伤亡。但是若不说,又违背了他内心公正的准则。” 风疏痕点了点头,的确与他想的一样。 “我也很好奇,”太上元君忽然看向风疏痕,一直冷肃的神色,忽然染上了几分慈祥,“今日你见了天机,又作何打算。” “我需要消化一段时间,”风疏痕道,“然后弄清出现的文字内容。” 太上元君问“你一人” 风疏痕摇头“我与杳杳。” 闻言,太上元君又问“那么你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所有人吗哪怕他们永生永世,都在为一件做不到的事情而奋斗。” 风疏痕点头“没错。纵然飞升一事无果,但四境平稳,所有都在朝着它努力修炼,这便是一个好结果。倘若我贸然将此事散出去,那么必将天下大乱。更何况得道飞升的事情,一讲究修心,二讲究机缘。太上元君只断了修心一路,并未斩断机缘,我又怎么能说四境千年,无人飞升,全因太上元君所为呢” 他道“也许是机缘未到罢了。” 闻言,太上元君大笑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道“你与风霭当年所说,几乎不差分毫,你们果然是风家正统传人,均是有为之才。” “是吗”风疏痕露出意外的笑,“能与他相似,是我的心愿。” 杳杳听了一会儿,有些丧气“可是元君飞升了,如果他此刻在天上,也能听到我们的发问该多好啊。” 风疏痕打趣“四境不是诸多元君观我们去拜一拜,说不定他就听到了。” “你们两个在胡说什么” 太上元君的剑意道。 “他已与千年前仙逝了,并未飞升。” 自风霭留下的盒子中出来,杳杳脸色煞白。 当他们听到太上元君是死去,而并非飞升这则消息时,所感受到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连一贯冷静的风疏痕都半晌没能做出反应。 然而再问剑意时,对方却只摇头,说并不知道。 他们原以为太上元君已经强到可以拆分剑意,并留存自己的意识于其中,却并未想到这是他临死前所做。 他死前将昆仑分为八峰,然后将此秘密收纳,交于风氏一族。 自此,千年流传。 “如果说他分峰之后是飞升了,我们还有可能猜测他是因为私心,所以想要阻碍四境修行。”杳杳站在屋中,神色茫然地轻声说,“但是那缕剑意却说他已经死了,他如果死,又为什么要干涉后人” “这也是我的疑虑,”风疏痕按住杳杳的肩膀,阻止她因为情绪的紧绷而微微颤抖,“别怕。” 杳杳抬起眼看向对方“这太荒唐了。” 她嘴唇发白,仍然无法相信片刻之前的所知。 该飞升的死了,该修炼的错了。 “这个四境到底是什么”杳杳问,“仙门百家到底是什么还有你哥哥和师父,他们究竟为何而死,太上元君他又发现了什么” 在二人说话间,四周的雾气散去了。 那木盒散发着莹莹的光芒,风疏痕轻轻拍了拍杳杳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去看看盒子” “去看,”她点头,“我明白,再怀疑、再恐惧,我们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等到雾气全然消失后,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乌沉沉,带着斑斑锈迹的断剑。 另一样是一块样式古怪,色泽半透明的石头,雾气就是从这石头中飘出的。 杳杳好奇地拿起石头,用灵力探查其中的秘密,她能够感觉到这块石头中蕴含着一股奇怪的力量,有些类似于玄青镜,但二者又不算完全相同。这股力量犹如一个无底洞,将杳杳的灵力尽数吸纳,她心头一惊,连忙收回手。 “造景。”风疏痕道,“这块石头,似乎能够造景。” “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所见,全部都是它所造可是这也太真实了,我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杳杳道。 风疏痕点头“没错,所以太上元君才会用它保管如此重要的信息。” 杳杳心想也对,若是一般的廻影珠,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中的内容便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损毁了。 “那这个又是什么”她问,“一截断剑” 风疏痕沉吟良久,才说“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太上元君的剑。” “他的剑”杳杳一怔,“也对,他需要留着断剑维持着剑意的存活,但他若是没了自己的佩剑,通天的剑道就算断了一半,所以看起来他真的死了。” 风疏痕点点头“那剑意没必要骗我们。” 杳杳忍不住叹息一声,然后将两样东西放进盒子里,再将盒子扣好“既然如此你还是好好保管他吧,我们先去查那个毒素,然后回药王谷。但是在这期间,我想带着灵佼他们去东海一趟。” 这是他们很早便约好的,风疏痕听后只是笑道“好,反正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雾中宿04 燕饮山好奇心旺盛, 傍晚时缠着风疏痕和杳杳, 一定要他们将盒子中的内容告诉他,不告诉就不让吃晚饭。思虑再三,风疏痕只好掐头去尾,告诉了对方一个核心内容不可飞升, 但这也足以让魔修惊讶一阵了, 燕饮山用筷子夹着猪蹄,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杳杳回头望了望提早吃过了饭,此刻正在镇子里闲逛的师兄弟们,然后告诫燕饮山“关于飞升的事情, 我们三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怎么还瞒着”燕饮山问, “很危险吗” 杳杳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 暗示他这句话问得有多没意义。 “好好, 我明白了,”燕饮山道,“很危险是吧唉, 我真后悔多嘴问你们,本来这个危险你们两个人承担就好了,现在多了个我,何必呢” 风疏痕悠然道“现在也晚了, 不过你不是本来就打算给风霭报仇吗” 燕饮山却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当时觉得你是个废物,不相信你罢了。不过现在看来, 你也没那么不堪, 我自然可以半途而废了。” “哦”杳杳笑眯眯地说, “晚了。” 她自从离开那块造景之石之后,就一直在考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想了很久,却仍然有一块盲区,是她不能触及到的。 “我刚刚在想,师父应该是知晓了风霭当年的死因,所以去质问黎稚,然后被害的,”杳杳推测着当时发生的状况,“如果说是黎稚和秦暮两个人有问题,那么他们又问什么要杀了风霭呢他们需要的是什么” “也许正是需要这盒子中的秘密呢”风疏痕道。 杳杳忽然顿悟“也许是他们先知道了风氏一族的秘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招用得好。若非我们能够将中毒症状对上,那就算你们查出来了,也是整个四境都有嫌疑,”燕饮山笑嘻嘻地喝了一口酒,“毕竟四境那么久没人飞升,所有人都在着急呢吧” “不错,”风疏痕点了点头,“不过更奇怪的是,黎稚要风霭的元婴做什么” “这就要等我们回昆仑了,”杳杳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燕饮山想了想,忽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酒窖,起开木制的盖子,拎了一坛酒出来,然后走过来说道“为了庆祝你们即将找到真相,我心情好,开一坛酒喝。” 杳杳看他,忍不住道“不过就是喝点酒而已嘛。” “这就是你不懂了,”魔修拔了塞住酒坛的塞子,立刻有辛辣的香气四溢,悠悠荡荡地飘开了,“这酒是风霭走那年放进去的,本就是陈酿,后来又一直封存了十多年。之前想着等他大仇得报那天我再喝,现在看来算了吧,提前喝了,踏实” “是风霭的酒”杳杳惊讶道,“这也太珍贵了吧。” “嗨,有什么珍贵的,”燕饮山摆摆手,将竹筒递给风疏痕,爽朗道,“第一口归你,当年我就是这么让你哥的。” 风疏痕低声道谢,他看着酒坛中透明浓香的酒液,一时有些语塞。 “怎么,不喝酒”燕饮山见他不动,忍不住问,“还是说又想你哥了别难过了,喝完报仇去,甭管是那个黎稚还是那个秦暮,总之和这俩人跑不了干系。喝完砍了他们,也算告慰风霭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他们都有些沉默。 人死后,三魂七魄会尽数散开,哪怕像是风疏痕那样用自己与对方的血缘牵绊着死者,也没有可能让故去之人多在四境停留一阵。 天上没有风霭的魂魄,他已消散在这世间了。 “算了不说了,喝酒吧,”燕饮山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不提他了。” 风疏痕点头,而后先给燕饮山盛了一碗,然后又给杳杳盛了一碗。 最后他为自己盛好,端起碗来“多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桑墟可没有劝酒的习惯,”燕饮山忍不住奚落他,随后哈哈大笑道,“不过风霭他弟也算半个我弟,你敬的酒,我喝。” 杳杳看着风疏痕,也是狡黠地笑“我爹一向不喜欢我在外喝酒,不过今日他不在,我可以随便喝。” 说完,她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那酒非常辣,比她先前喝过的都要呛。 杳杳咳嗽了两声,眼眶都红了。 风疏痕连忙拍拍她的背,然后倒了一杯水,有些无奈“喝点水。” “不喝,今天的目标就是这坛酒,”杳杳拍了拍那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在短暂的辛辣过后,麻木的眩晕涌了上来,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过还是又喝了一口,然后凶巴巴地对风疏痕说,“你不许管我” 燕饮山瞟了杳杳一眼“嚯,要造反了。” “好,不管。我陪你喝,”风疏痕也给自己倒满酒,他看着酒坛的坛身,忍不住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然后问道,“风霭之前也摸过它” 燕饮山点头“最早就是他放进地窖里的,还有,你们两个人不许喝完了,给我剩一点” 魔修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剑修你一碗我一碗,喝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心疼起来,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用这坛酒祝他们成功了呢 杳杳却一把抱住了酒坛“不行,打开喝就是我们的。” “你们玉凰山是什么土匪世家吗”燕饮山伸手就要抢,“还有,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两碗酒下肚,像换了个人似的。” 酒劲上涌,杳杳不管不顾地抱着酒坛,直接用竹筒盛好,然后一饮而尽。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响,不常接触酒的她对这一坛陈酿更是毫无抵抗力,很快醉了。 风疏痕也不阻拦,他知道杳杳需要一个发泄口,将压抑在心底的事情尽数吐出来,这段时日的伤痛和变故,也让昔日这个天真纯然的少女起了不少变化,她开始学着思考四境局势、求道问仙、是非黑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风霭,还要杀我师父。” 片刻之后,借着酒力,杳杳忽然低垂着眼睛,喃喃地问。 “他们都在骗人,一直骗人,可是四境的追随者还是那么多,为什么” “完了,喝多了”燕饮山伸手在杳杳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喝了多少” 风疏痕听得出来,杳杳话中所指的,便是昆仑。 他伸手将对方脸上的乱发拨开,问她“你喜欢昆仑吗” “一开始,不知道,”杳杳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回答,似是清醒,又似是已经醉了,“我入门其实是因为先认识了朝衣,他说昆仑在招生,所以我就凑个人脑。但是后来我真的很喜欢桃峰,喜欢师父,喜欢师兄弟,喜欢灵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逐渐模糊不清。但片刻后还是吸吸鼻子,又舀了满满一筒酒,送入口中,委屈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 燕饮山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然后问“那你喜欢你小师叔吗” 风疏痕执着酒碗的手一顿。 “他”杳杳茫然地抬头,恰好撞入了对方的视线里,然后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他也不是我小师叔了” “记得倒是很清楚,”原本听了魔修的问句,风疏痕觉得自己也像是喝醉了,心跳变得极其不稳。然而杳杳的回答,又让他忍不住笑了,并有些失落地对燕饮山说道,“不要在这时候问这些。” 燕饮山叹了口气“唉,可是你师叔他很喜欢你啊。” “啊什么”杳杳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风疏痕,“你喜欢我吗” 干脆利落,看来是真的醉了。 纵然被酒气熏染,但杳杳的眼眸依然明亮如辰,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一如当年在昆仑山下,使出一招惊起飞鸟的剑招的少女。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半张面具。 而叫那个他如何成为自己的人,恰好就是眼前的杳杳。 一念至此,风疏痕有些心绪涌动,他脸上的咒印隐隐约约地出现在皮肤上,在心锁的禁锢下,有一条直通心肺的经脉正隐隐作痛,并且时时刻刻敲打着他,犹如警钟。 然而此刻风疏痕也明白,心锁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稳了稳慌乱的情绪,看着杳杳的眼睛,缓慢而郑重地点头,“嗯。” “哦”杳杳恍然大悟地弯起眼睛笑,然后梦噫一般地喃喃自语,“原来你喜欢我,可是我爹不喜欢你,南渊也不喜欢你,你好可怜,”她颠三倒四地说着,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酒坛上,接着,她道,“还好我喜欢你。” 三个人如同小孩子一般说了半天“喜欢”和“不喜欢”,燕饮山终于被幼稚得受不了了,直接把酒坛子一扯,强行让杳杳趴在桌上休息。 而后魔修对着风疏痕挑了挑眉“有事情我想问你,刚刚当着杳杳,不方便。” 风疏痕垂眸喝酒“何事” “我想问,你现在知道飞升之道了,那你会飞升吗”燕饮山道,“别和我说太上元君已死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总之他是离飞升最近的那一个。那么,整个四境都不知道的秘密,你知道了,你会抛开一切,独自得道吗” 后者先是慢条斯理地将酒喝了,而后不慌不忙地说“不会。” “为何”燕饮山问,“知道这秘密的只有你我她三人,杳杳年纪小,五道未必能成,我更不必说了,既入魔道,就没想着回头,但你却是唯一的可能。” “因为杳杳,”风疏痕倏然一笑,“我始终不是风霭,也永远不能成为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雾中宿05 三人一直喝到晚上, 林星垂他们回来一看,吓了一跳。 “杳杳怎么就趴下了”江啼问, “醉酒了” 燕饮山点头“就你们这老三,一口酒都不能喝,还要逞能,就这个, 比你们昆仑那个什么云光冷不知道烈了多少,三杯下肚, 就这样了。” 傅灵佼愤怒地鼓起脸“喝醉酒最不好了以前隔壁家的伯伯喝醉了,就要打他的妻子, 我从小看到大, 还好杳杳喝醉不打人,不然我非得骂她不可” “打人像话吗”林星垂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师叔, 用不用我把她送回去” “我来吧。”风疏痕绕到对面去, 而后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杳杳。 几个弟子互相看看对方,他们隐约察觉到面前二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一旁的燕饮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叹息道“唉,那我多无聊啊,要不然你们三个小孩陪我喝两杯阿钟呢阿钟出来, 你老大我没人陪着了。” 傅灵佼立刻笑嘻嘻地坐下“好啊, 我们来喝。” 阿钟此时也到了, 见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 自然高兴地不得了。 “来老大,我也陪你” 该说的都说了,风疏痕本来就不是个贪酒的人,与几人道别,并嘱咐自己弟子早些休息之后,他便抱着杳杳,回了魔修提早叫属下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此地与人类居住的镇子没什么不同,一间独栋的小院,空间不算小,燕饮山像是意识到杳杳从小锦衣玉食的环境,所以故意为她准备的似的。 房间内很干净,靠西是书桌,靠东是卧室。 风疏痕将杳杳小心地抱到床上,然后从木柜中拿了一条薄被出来,此时正是夏季,东境沿海,气温算不得太高,但杳杳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出了一头的汗。 将被子搭好,风疏痕为她擦了汗,而后站在床边,有些出神。 这一日起起落落,起初有杳杳陪在身边便不觉得什么,此刻安静下来,风疏痕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绪。这一件困了他十余年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天有了眉目,他的剑也总算有了敌人。 若非杳杳坚持要查,想必也不会如此快就有结果。 想到此处,风疏痕坐到床边,将杳杳脸上因汗而有些散乱的长发拨好。 “谢谢。”他轻声说。 与燕饮山提及飞升一事时,风疏痕曾将自己摆到风霭的位置去想,然而为什么自己的兄长在知晓此事之后,也拒绝了飞升呢他不像自己,他才是四境之中唯一有能力问道的那个人。 但是,他也拒绝了。 也许是心系四境,也许是别的原因,风疏痕有些想不通。 正当他沉思时,杳杳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珠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清醒。 “”风疏痕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杳杳你刚刚在假装吗” 杳杳眨了眨眼,费解地问“假装什么” 见她似是将刚刚所说都忘光了,风疏痕在长舒一口气之余,不免有些怅然,他难得坦诚一次,竟然还是在对方喝醉的情况下。 罢了,他想,之后只好找时间,再说一次。 “我头好晕,”杳杳嘟嘟囔囔地说,“风疏痕,你和燕饮山说了什么”她的酒醒了一半,纵然酒量欠佳,但好歹是修者,醉意褪去得也快,在最初的失控和迷茫过去之后,杳杳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逐渐清醒起来了。 “我问了问他东海附近是否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风疏痕道,“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带灵佼在海边转转吗” “哦,对,”杳杳认真点头,她略带醉意的样子,看起来笨拙又外可爱,“先前想带她去看玄鲸,这个季节,不知还有没有了。” 玄鲸乃虚无海和东海都存在的一种动物,体型巨大,皮肤却是透明的蓝,几乎可以看到它体内雪白的骨,若是在特定的季节见到玄鲸成群而游,则仿若落入云端仙境。 “会看到的,”风疏痕道,“我们明日就启程。” 杳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还不算完全清醒了“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嗯,”风疏痕点头,“过会儿我去安顿其他几个人。” 杳杳没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真的黎稚所为,那么你的胜算是多少” “不到一成,”风疏痕很直白,他先前也想过这件事,且不说他的心锁未解,就算是在解开的情况下,又将剑法练到全盛,也不过和对方五五开。黎稚虽然人品不行,但剑法在四境却是数得上名号的。他沉吟片刻,道,“其实对这件事,我还是有些怀疑的。” “怎么说”杳杳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打起精神来。 风疏痕看着她勉强的样子,笑道“你还是先休息。” “不行”杳杳有些蛮横地按住了对方的手,“你说完再走。” 感觉到对方有些微凉的指尖,风疏痕的笑容一顿,然后心中动了动,便在冲动的驱使下反握住对方的手,无奈而纵容地笑道“那我来说完。” “等等”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杳杳有些脸红,她犹豫了片刻,将手抽了出来,磕磕巴巴地说道,“虽然虽然我也不想,但是你这样我就不能思考了。” 风疏痕像是只会笑了一样,弯着眼睛,杳杳从未见过他这么开心。 “你别傻笑了,”她道,“说正事。” “好,”后者点头,慢慢解释道,“其实我的疑虑就是,以黎稚的剑法,未必能杀得了重伤的我哥,就算他用毒,也无法做到完全的无知无觉。那个时候风霭的剑法已经练到就算斩雾不在身边,也依然能用剑意感知一切,包括危险,所以我很怕是还有别的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此言一出,杳杳也沉默了。 她已经清醒了很多,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风疏痕说的没错,和风霭打成平手的巫支祁,在重伤垂死的情况下,连带着逃亡奔波,一直被四境群修围攻了三个多月才力竭而亡。 而风霭在差不多伤势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下毒 “关于毒素,燕饮山什么时候能查出来”杳杳问。 风疏痕道“那名为阿钟的半妖正在调查,应该这几日就会有定论了。” 很多事情堆积在一起,涌入大脑,杳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抱住了脑袋,有些痛苦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先弄清毒素,然后去询问南渊陌生文字吗” “嗯,”风疏痕伸手摸了摸杳杳的头,替她轻轻按着太阳穴,缓解着疼痛,“一件事一件事做,目前黎稚并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想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用于查清楚这些,不要急。” “明日,我将一部分事情告知灵佼他们吧,”杳杳道,“然后让桃核带他们暂时回昆仑,起码正法峰暂时有人在,昆仑也不会起疑。等到一切都查清楚了”说罢她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之后要如何处理。” 风疏痕道“如果让你知道了是谁杀死的春师兄,你会报仇吗” “应该会的,”杳杳斩钉截铁道,“纵然爹说过,要我不要意气用事,但是我想我还是会血债血偿。” 风疏痕笑了。 果然,杳杳仍然是那个杳杳。 他为对方掖了掖被角,嘱咐她早些睡,喝酒过后怕受风着凉,是最该好好休息的,而杳杳也破天荒地没有不听话,立刻乖乖闭着眼,很快就意识昏沉了。 风疏痕一直在床边,等到杳杳的呼吸平稳起来,才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 令他意外的是,在屋外小院中,林星垂正坐在石桌旁。 见门开了,少年起身,迎了上来,并且喊了一声“师叔。” 这一年的时间,不仅让杳杳成长飞速,桃峰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尤其是眼前的林星垂,他的铸剑术进步极大,很快就已经有了第二把、第三把极品的剑。 有时他甚至戏称,等以后正法峰光大了,进门弟子一人一把,谁也不用抢。 “怎么了”风疏痕问,“他们两个人呢” 林星垂道“已经睡了。”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师叔,其实我是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杳杳一直神神秘秘的,而且脸色不太好,我就想冒昧地来问一下。” 风疏痕本就有心告诉他们一些事情,偏巧林星垂聪明,居然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他便也不好继续搪塞隐瞒,于是回身关了门,轻声提醒道“杳杳睡了,我们出去说。” “好,”林星垂点头,而后关切地问,“杳杳如何了她也真是的,分明不能喝酒,还非要逞英雄。” “她郁结已久,若是不发泄出来,总归对修道不好。” 二人行至镇中一棵巨大的槐树旁,风疏痕看着眼前的弟子,慢慢道“我们一直追查峰主死因,现在有了眉目。” “什么”林星垂愕然,“那究竟是谁” 风疏痕道“虽不能确定,但此人应当就在昆仑中,而且牵扯到十余年前,四境的一件大事,那就是我兄长,也就是上一任正法长老之死。” 林星垂脸色微微发白“你们是如何查到的” “有燕饮山帮忙,通过毒素对比猜到的,”风疏痕道,“总之这件事我与杳杳之后会继续追查,你们无需担心。” 林星垂又道“那么之前,小师叔你与杳杳冲突,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是,”纵然心知对方的聪明,但风疏痕仍然有些意外,他无奈的笑了笑,“谁知最终还是将她牵扯了进来。” “杳杳一定不会怪你,”林星垂道,“她她对你的事情最上心。” 风疏痕看他,而后笑了一声,将话题岔开了去“别想了,明日还要去东海看玄鲸,一定会起得早,早休息吧。” “好,”林星垂点头,“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和大师兄一定会照做。” “保护好灵佼,”风疏痕道,“只有这件事。” 林星垂立刻答应了,而后他发现小师叔似乎有些不自然。 这种不自然,在提到杳杳的时候,尤为明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雾中宿06 正法峰集体到东海郊游那天, 桃核也到了, 通体玄色的角龙遮云蔽日地盘踞在天空中,像是一团乌沉沉的云朵一般。傅灵佼见状立刻挥挥手, 喊道“桃核” 角龙听到呼唤, 立刻俯冲而下, 然后在少女张开的手臂中, 化成了一只舔着爪子的慵懒大猫。 “你在药王谷玩够了”杳杳伸手揉了揉桃核的耳朵, 问道。 后者淡淡道“近几日药王谷一直在忙, 我呆着无聊, 只想活动活动。” 桃核有个外憨态可掬的外表,但声音却很沧桑, 无论听多少次还是觉得别扭, 傅灵佼见状忍不住道“你不要招它说话, 太奇怪了, 好像对着一个老爷爷。” 桃核瞟了少女一眼“我本来就是老爷爷。” 杳杳大笑起来“灵佼, 要尊重老人。” 傅灵佼“哼” 东海之滨气候宜人, 纵然已经入夏,但却不是很热, 日头明媚,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而此地仍然为燕饮山的魔修领地,群修知道他们的老大带了一群正道朋友来, 哪怕都觉得有些奇怪, 却也仍然很客气。 闻着海风中特有的味道, 杳杳在街边转来转去。她不常见到壮阔的海, 更是一次东海也没来过。早些年妖主照羽为了稳固东境,曾带着十将来此与魔修谈条件,那时候燕饮山正四处奔走,双方并没见到面。结果他回来之后一问才知道,妖主莅临,早就吓得那些魔修什么都答应了。 “原来魔修的地盘是这样的,”杳杳买了一根糖葫芦慢悠悠地吃,此时不是吃它的好季节,但却可以买到,只是插在草束中没一会儿,糖便在一滴一滴地融化,“我看和平常的街市很像嘛。” “燕饮山将此处治理得不错,”风疏痕道,他伸手抹去对方脸颊上的糖渍,温柔地笑了笑,“比起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安逸了。” “十年前什么样”杳杳好奇地问。 “我也只是听我哥提起过几次,”风疏痕道,“当年魔修猖獗,因为他们与我们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对于力量更为渴求。但是世间的力量是恒定的,不可能因为有魔修的出现而增多来填平他们的渴求。所以大部分魔修,都走上了歧途。” 杳杳问道“什么歧途” 林星垂一直在旁边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时忍不住道“他们用人修炼。” “什么”闻言,杳杳一惊,“用什么人” “有普通人,也有低阶的修者,”林星垂回答道,“我小时曾与师父和小师叔下山过一次,便是平去一部分魔修最后的叛乱。他们那时攻占了一座村子,利用人命修炼,还好昆仑弟子赶到了,不然恐怕那些人也活不下来。” “他们竟然有如此疯狂的时候”杳杳惊讶道,“我以为燕饮山是个很正直的魔修呢。” 风疏痕道“那件事也并非他所为,四境太大了,他无暇顾及到所有魔修,而最初的时候,燕饮山也曾经误入歧途,不过是被风霭影响,而后回归正轨罢了。” 正说着,忽然听人道“刚来就听你们提起我。” 五人一猫闻言一起看去,只见燕饮山与他那叫阿钟的小弟一同来了,两个人勾肩搭背着,还买了一包杏仁吃。 “哟,这不是那个龙祖宗吗”燕饮山笑嘻嘻地走上来,不客气地伸手摸了两把桃核的下巴,然后被对方狠狠用爪子拍了一下手背。 魔修看着龇牙咧嘴的大猫,笑了半天“有意思,你们今天这是郊游吗” “要去东海边,”杳杳道,“穿过这个镇子,就快到了吧” 燕饮山点头“马上就到了,反正我和阿钟今日也无事可做,不如我们陪你们一起,左右我们也是这里的老大,没道理让客人自己玩啊。” 杳杳立刻看向风疏痕“要他们跟着吗” “嘿”燕饮山见眼前这小姑娘一副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倒是依然什么都听这个姓风的。” “这是我们正法峰的郊游,”杳杳做了个鬼脸,“就不带你” 燕饮山大笑道“你还记得你喝多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 杳杳对那天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若说临时酒醒的时刻还能零星记得一些的话,那她第二天早上则是真的脑子全空。听对方这样一说,她忍不住警惕地问道“什么我说了什么吗” “别听他的,”风疏痕解围,然后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到自己身边,“你什么都没说,喝完就睡了。” 杳杳抓了抓头发“我也这么记得。” “哪有啊,”阿钟心直口快道,“当时我到你们喝酒那个地方的时候,正法长老他和你正在互相说” 燕饮山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阻止自己手下说胡话“行了啊,闭嘴吧。你看看那几个孩子,带着他们四处转转去,这地方有个观鲸台,就在不远处,你们去那边玩吧。” 阿钟委委屈屈“哦”了一声,只得去了。 燕饮山笑着看了风疏痕一眼,后者意味深长,而后与杳杳低头说话去了。 阿钟也是个活泼的性,他虽然是半妖,但与常人无异,眉清目秀,也算是生了一张俊俏的脸。他觉得这个叫傅灵佼的人类小姑娘很好玩,动不动就会噘嘴生气,一点情绪的遮掩也没有。 他自小生在桑墟,见惯了半妖内斗、半妖和魔修的争斗、魔修内斗,反而觉得这样的脾气很难得。 “哎,你是第一次来东境吗”阿钟凑上去问傅灵佼,“之前都没来过” 少女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人带我出门。” “啊”阿钟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傅灵佼看了阿钟一样,看少年清澈又坦白的眼神,又想到他那个用毒很厉害的娘,意识到他应该是没有经历过自己曾经的那些事情的,于是道“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啦,没有人管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懂,最后还被送上了昆仑山,上山当废物。” “你怎么这么说啊,”阿钟挠挠头,不知道如何说,“你挺好看的,肯定不是废物。” 傅灵佼一怔,然后被逗笑了“你就这样分辨废不废物吗” 她叹息道“其实我师兄师姐都特别厉害,我们正法峰啊,只有我最差劲了。” “其实我小时候也不顶用,真的,”看着对方的表情,阿钟心一软,立刻凑上去逗傅灵佼开心,“大多数半妖孩子都显示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我就一直没有,把我娘可是急坏了。当时在山里,那群人总是以我为乐,把我关进山洞里,饿上三天三夜是常有的事情,我娘就满山找我,可我几乎没有妖气,她根本闻不出来。” 傅灵佼半是难过半是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学制毒,虽然没有妖族能力,但是妖毒对于我来说却很熟悉。下了几次毒之后,那些人也就不敢靠近我了,”阿钟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这不,认识燕老大之后,他就把我招到他手下做事情了,我的毒可厉害了” 傅灵佼面无表情地点头“哦,我见识过了。” 当初昆仑修者集体中毒,痛苦难言,少女也是其中一个,却没想到这笔账落在眼前的少年头上了。 阿钟“”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嘿嘿,”阿钟见此,连忙嬉皮笑脸地贴上去,“那个,灵佼是吧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你呀,如果知道要毒你,我肯定留好解药” 林星垂轻咳一声,瞪了对方一眼“别贴我师妹这么近。” 阿钟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他自小和半妖与魔修生活在一起,对什么男女有别没有那么深入的概念,此时也不觉得什么,被对方一喝,反而纳闷起来。 “为什么灵佼这么好看,就只能你靠近吗” 林星垂“” 正法二师兄立刻拽开了小师妹“你离这个傻子远一点。” 几个孩子立刻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有阿钟一头雾水,而傅灵佼也笑了,不过她却没有听林星垂的话离对方远一点,反而饶有兴趣地走上去“那你再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吧,我觉得很有意思。” “真的”阿钟有些兴奋,“那我们去观鲸台,边走边说。” 林星垂看看杳杳,又看看傅灵佼,叹了口气“唉,师妹大了不中留。” 江啼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己二师弟的肩膀。 这叫阿钟的少年不仅下毒是一把好手,而且深谙机关术之道,与傅灵佼二人聊了聊,发现颇为投缘。和少女严按照典籍中研究制作不同,阿钟的办法颇有些野路子的感觉,但是其中又蕴含了一些上古时期典籍的技巧,是昆仑藏书中没有的,据说是妖族一直收藏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一直做不成大的机器,”傅灵佼道,“你说得对,无论是不是机巧,它们都是要有心的。” 阿钟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妖族更在乎万物之灵吧,所以在此道研究的时候,总比人类想得多一些。如果想要大型的机器更加灵活,我想,在各处关节加入灵力引导也不是不行,我娘先前给我做了一只机关鸟,就是这样的。” 傅灵佼立刻从背着的包袱中拿了一只出来“可是这样” “咦”阿钟接过来,欣喜地看了看,赞叹道,“做的真精巧,而且样子也很好看。” “那是,”傅灵佼忍不住得意,而后她催动鸟中的心脏,以灵力唤醒了它,“这只机关鸟的外形是妖主的十将之一,那个叫做降丘的男孩子。” 阿钟愣了愣“嗯他这么好看吗” “那当然,降丘非常好看,”傅灵佼点点头,随后她注意到阿钟的表情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惊奇地笑,“怎么啦,你们妖族都这么喜欢比美吗” 阿钟想了想,道“都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比。” 两人闲聊着,一同走上了观鲸台。 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此地却不是人工修建的,不知是用了几千年,人们都来此处观东海之景的缘故,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天然开阔的露台,周围植物算是茂盛,而且凌空虚置,仿若仙人下凡观鲸。 每年玄鲸迁徙的时候,四境中总有不少人前来观赏。 此时不是恰当的季节,海面上静默一片,只有连绵不绝的波涛,还有雪白的飞鸟。 海风不大,此时吹着刚好凉爽,一行人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景,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杳杳沉默地看着海,纵然不是心事重重,却也并不轻松。风疏痕猜到她应该还是在为春方远的事情烦心,非但一件事没有解决,反而徒增了许多新的秘密,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问道“杳杳,我再问你一次,此行绝不安稳平顺,你确定要与我一起吗” 后者并未看他,漂亮的眼中映满了蔚蓝的海。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杳杳道,“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便难以置身事外。大概是从我送你那柄匕首开始。” 她提起了新春时的赠物,眼睛里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些。 “十多年的时间你一直是一个人,这次不会了。” 杳杳回头,温柔而坚定“我们可以一同承担。” 她话音未落,海面忽然起了波澜,一道蓝盈盈的庞大影子骤然跃出水面,在日光下划过一道流光溢彩的弧线,然后落入水中,掀起浪花。 傅灵佼尖叫起来“是玄鲸这里竟然真的有玄鲸” “哇,你小心一些,”阿钟立刻攥住少女的手腕,阻止她因为太过激动而跳下观鲸台,“有一头出现,证明这里有一群,我们可以慢慢看了。” 仿佛为了印证少年所言非虚一般,立刻,又有两三头玄鲸自水中跃起,伴随着鲸特有的阵阵叫声,越来越多的玄鲸聚集在了此处。它们虽然体型巨大,但看起来却飘逸非常,身体中雪白的骨随着肌理运动而弯曲伸展,极为赏心悦目。 “也许是因为桃核,”风疏痕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致,轻声道,“角龙在此,这些鲸应该是前来拜谒的。” 闻言,傅灵佼兴冲冲地跑到江啼身边,抱住桃核,然后对阿钟说“快,阿钟,你也来拜一下。” “叫我非钟吧,”阿钟默默后脑勺,笑道,“这是我的名字。” 傅灵佼细细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点头“好,非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雾中宿07 在桑墟混了几日, 林星垂因铸剑之事仍要继续,而杳杳他们又必须回药王谷询查盒中文字一事, 所以众人不得不分开了。因为玄避的缘故,燕饮山不方便同去药谷,于是只得坐镇东境,等着风疏痕他们的联络。 有桃核在,他们便不必再乘云舟,只需要一日就能回昆仑。 临行前, 风疏痕再三叮嘱, 只需在正法峰做好自己的事情,认真修习即可, 其他事项不必再管, 然后又让桃核保护三个孩子的安全, 这才放心让他们回去。 傅灵佼没心没肺,只在走的时候略有些舍不得阿钟。 不过后者允诺, 一旦桑墟的事务平稳一些了, 便会去昆仑探望她, 到时二人再一同研究机关术之事, 总算是让有些黯然的少女开心了些。 此间事了, 杳杳与风疏痕乘云舟回了药王谷,一路上她都有些惴惴不安, 盒中事像是一块阴云一般在心上阴雨连绵, 杳杳看着舟下渺茫浩瀚的云海, 一时间竟毫无欣赏的心思。 她鲜少这样, 而这危机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灵佼他们回去,昆仑会暂时放松警惕,而桃核又在,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才对,”杳杳道,“但是黎稚这个人心思复杂,我总是不放心他。” 听她如此说,风疏痕忽然想到当初试剑会最后一场,杳杳吃的亏,于是忍不住提起了旧事,问道“那日你受了委屈,若我不出面,你会怎样” “我不会怎样,”杳杳漫不经心地说,“那天我就已经说了,我的委屈,已经以我的方式解决了,如果万俟槿仍来烦我,我再打她便是。” 她抬起眼,看向风疏痕,而后笑了一声,“我竟忘了,她已经死了。” “待我们查出那个文字的意义,”杳杳道,“然后你会做什么” 风疏痕道“若我哥的死和春师兄的死都是黎稚所为,那我便将此事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以四境那群修者的心性来看,他们必定会喜欢昆仑峰主跌落神坛,我不会叫他如此容易地死,他死之前,一定要声名狼藉。” “听起来,好像你与风霭行事准则不太相同”杳杳忽然揶揄道,笑嘻嘻的盯着风疏痕的眼睛看,“若是他在,一定会拦着你。” 而后者闻言也笑“但这是风疏痕的行事准则。” “到时我帮你,”杳杳一跃,坐上了云舟的边沿,她脸上挂着笑,晃了晃双腿,“我与此人的仇,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解了。” 她看着远远的云,眼眸中满是复杂难解的情绪“若非因为他,师父今日也会在桃核的背上,已经入夏了师父竟然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杳杳说完这话,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别想了,”风疏痕拍拍她的肩,将杳杳揽入怀中,“会有结果的。” 刚回到正法峰,三个人正叽叽喳喳地讨论下午吃什么解暑的零嘴,傅灵佼却眼尖地看到他们院落的石桌旁,坐着一名少女。 她并未穿昆仑的常服,大约是今日并不修炼的缘故,一身白衣,更衬得她黑发如墨,肌肤如瓷。见正法峰的主人们回来了,楚月灰站起身,露出一个娴静的笑,然后说道“又是新月,我来提前送符纸。” 江啼连忙迎上去,客气道“怎么好麻烦楚师妹总跑来。” “反正我也是无事,”楚月灰温温柔柔道,“近几日师父忙碌,弟子们都有些疏于修习,我也不例外,但朝衣却很刻苦,我又不想打搅他,只好来正法峰叨扰。” 林星垂摸摸自己的头发,难得在此时没了什么舌灿莲花的机灵,略有些磕绊地说道“我们正要做些东西吃,你不妨也、也留下吧,只不过杳杳她不在,你别嫌无聊就是了。” 傅灵佼立刻瞪了自己二师兄一眼“你说谁无聊呢” “我无聊我无聊,”林星垂连忙改口,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月灰,“当然,你若是有事,也可以先去忙。” 楚月灰摇了摇头“自然没事。” 她将五行峰上好的符纸递给江啼,然后挽了袖子,笑眯眯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记得你们也离开正法峰有一阵子了,春末初夏风又大,应该需要将大殿打扫一番吧。” “怎么能让你帮忙”林星垂连忙跑过来,阻止道,“你这一身白裙子,就在一旁陪我、呃,我们聊天就行。” 楚月灰见他如此说,也不再坚持,笑着点了点头“好。” 几人刚从桑墟回来,自然是很多事情要忙,傅灵佼负责将大殿之前的落叶残花扫拢到一起,抛入山涧泥土中,作为其他植物的养料。 江啼则开始清扫除去大殿之外屋舍的灰土。 林星垂在殿中忙着,楚月灰站在门前,以五行术,徐徐送了些干净的泉水。 “谢、谢谢。”不知怎么的,林星垂一旦与楚月灰说话,便有些紧张。 后者弯着眼睛轻笑起来“没关系。” 说完,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林星垂向来是活络热情的性,生怕自己这位师妹觉得尴尬,连忙随便找了些话题“不知我们在桑墟这几日,五行峰都在做什么” “师父很忙,时常无暇顾及我们,但好在这一年的修行大致已有了规划,而几位师兄师姐也能帮衬着,所以也无大碍,”楚月灰回答道,“在妖毒清除之后,我们便下山了两趟,都在离凤川不远的地方。” 林星垂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修行而已,”楚月灰温柔道,“然后帮助了一些人,他们都是之前因为仙门争端,被伤及无辜的普通人,这几次下山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 “的确如此,”林星垂点点头,将一些被风卷进大殿的叶子扫了出去,站在少女身边,与她说,“之前治水,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楚月灰道“不过我也明白,纵然我力微弱,也要出手相助,这才是修者的职责所在,不是吗” “没错”林星垂大力点了点头,“这点你和杳杳说得几乎一样。” 提到杳杳,楚月灰好奇地问“她去什么地方了为何还不回来朝衣先前问了我很多次,在药谷时看她神色倒是无异,只是一直不回正法峰,究竟所为何事” 林星垂也不清楚她与风疏痕的关系到底怎样了,想了想,便摇摇头,做出一副无法回答的为难表情来“这事要听她自己的,我这个师妹,主意大。” 闻言,楚月灰笑出声“主意大的人,往往可以成大事。” “这话倒是不错,”少年赞同道,他用对方引来的泉水洗了手,拿着一张帕子慢慢地擦,忽然道,“楚师妹,你过会儿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们几个人这些日子吃饭一直在凑合,师父不在了怕你吃不习惯。” 楚月灰微微睁大了眼,而后摇摇头“怎么会,你师父的事情” 她咬了咬嘴唇,并未将话说明白,而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其实往常我在家中时,都是我下厨的,只不过来了昆仑便没了什么机会。若是你不嫌弃,不妨今日让我来试试” “啊”林星垂抓抓头发,“你是客,怎么好意思” 楚月灰见对方脸有些红,忍不住笑“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昆仑弟子,怎会有主客之分而且你也不必再叫我楚师妹,月灰即可,不然太生分了。” “好好,”林星垂连连点头,“那月灰” 楚月灰很少笑得如此开心“多谢,星垂。” 二人相视而笑,然后楚月灰也进了大殿,与少年一同将剩下的事情收尾。 “不知魔修的事情如何了”她问,“前些日子,那个偷盗金丹的燕饮山,闹得整个四境沸沸扬扬,听说正法长老亲自去缉拿,但是久久未有回音。” 想到桑墟的一片繁荣,还有那个看似不靠谱,实则十分有趣的魔修,林星垂也不好说实话,只得回答“我们见到小师叔时,他似是尚未成功,我想之后应该还在桑墟附近平乱吧,总之那个燕饮山他也跑不了的。” “我总觉得此事有些奇怪,”楚月灰道,“若是说此人将金丹尽数拿去修炼,魔修和我们本是两种修炼体系,并不相同;但若说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来找些麻烦,却又太大动干戈” 林星垂并不清楚其中始末,只是大约知道应该与师父的死有关。 然而眼前的少女聪明至极,他总怕对方猜出什么,纵然楚月灰是杳杳十分好的朋友,更是信得过的同门,但他却仍然不愿将对方卷入此事。 于是林星垂道“将这件事交给小师叔吧,他可以解决的,再说还有杳杳和玉凰妖主,我想再过一阵,便能水落石出了。” “那我不想了,”楚月灰从善如流,甩了甩手上的水,“我们去做晚饭” 林星垂立刻点头“好” 几人花了两三日的时间,方将正法峰打扫了出来,齐朝衣忙完了自己剑峰的功课,于是也跑来这里找几个人玩,原本稍显冷清的正法峰因为他们的加入,竟然又恢复了曾经的热闹。 “我竟不知道,原来灵佼的机关术这么好”楚月灰赞叹地看着在灵力驱动之下,一个慢慢站起身的巨大木人士兵,他抬手时关节各处活动自如,只是稍显僵硬罢了,但却可以进行简单的挡和攻击动作,若是傅灵佼的灵力再强一些,那几乎是真的可以用它去打仗了。 傅灵佼一边用锉刀打磨木人的关节,一边笑嘻嘻地回过头“其实原本它还站不起来,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嗯”楚月灰好奇地蹲在她身边,“昆仑中还有精通此道的吗据我所知,就算是筑峰弟子,也未必能造出这么大的木人来呢。” “唔” 意识到非钟的身份,傅灵佼含糊其辞“是杳杳带我认识的,并非昆仑弟子,我想应该与玉凰山有些关系吧。”她随便说着,反正半妖和妖就差一个字,她便隐去燕饮山这层关系不提了。 “原来如此,”楚月灰点头,“来,我帮你将最后这块木头做好。” 在一旁,齐朝衣正将几块瓦片修补好,然后递给站在梯子上的江啼。 “杳杳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他有些郁闷道,“我都有一阵没能好好与她说两句话了。” 江啼想了想“应该是快了,别着急。” “也不知她剑法练的如何了,”齐朝衣靠在一旁,轻轻敲着剑鞘,“药王谷匆匆一面,到觉得她好像有些变了。” 林星垂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怎么” “不大爱笑了,”齐朝衣道,“而且也不怎么爱说话。” 少年听后不语,他对杳杳和风疏痕之间的事情都知之甚少,更不要提一直身在昆仑的齐朝衣了,但若说对方提及的那些变化,这倒是真的。想到这里,林星垂忍不住有些担忧,但却又只能等他们回来之后,才能问清楚了。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清朗的少年音响起。 “哇你真的做成了” 傅灵佼吓了一跳,甚至险些将手上的木人关节崩飞,她回头看去,只见非钟笑嘻嘻地蹲在大殿院外的墙头上,正探头探脑地向里面看来“这么多人在啊,都是正法峰的弟子吗” “当然不是了”傅灵佼连忙起身,磕磕巴巴地介绍,“这是这是非钟,我提到的那位机关术天才,他是杳杳的朋友。” 非钟的眼睛转了一转,猜到此时自己的身份不方便泄露,便笑着点头。 “没错,是杳杳让我过来看看的,”说罢,他直接自墙上一跃而下,朝着大殿前走来,“回来这几日一切都好吗” 江啼不明所以地点头“一切都好。” 大师兄没看明白,但林星垂却一清二楚,眼前这个半妖小子,多半是看上自家师妹了,不然也不会如此上心,甚至还传授机关术之道。不过此人又是燕饮山的亲信,想必是个靠谱的人,于是林星垂只好一边怀着自家白菜被外来野猪拱了的复杂心情,一边客客气气地接待他。 “你是如何进来的”傅灵佼好奇地问,“这山中都有禁术,若非本门弟子,其他人是上不来的。” 非钟笑眯眯地说“桃核前辈带我来的。” 这时众人才看到趴在树下懒散舔毛的大猫,傅灵佼道“桃核,你这样莽撞,也不怕被其他峰主发现了” “正法峰侧面来的,能发现才怪了,”桃核懒洋洋道,“这地方连夜巡弟子都不曾涉及到。” 听到对方如此说,傅灵佼这才放下心来。 她看看非钟,又看看楚月灰和齐朝衣,忍不住笑着问道“那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吃饭啦正法峰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林星垂轻轻叹气“唉,我单纯的师妹。” 楚月灰对他笑“我可以理解。” 傅灵佼极为开心,在非钟的帮助之下,木人很快站了起来,而一旦用那灵力驱动它,木人便更加行动自如,加之它的关节都已经被打磨得极为圆滑,若是再握着一把剑,远远看去,竟然分辨不出与真正的修者有什么区别。 “真的成了”傅灵佼欣喜道。 “你看,我就说吧,”纵然不是自己的作品,但非钟仍然极为自豪,“你不但长得漂亮,对这些事情也颇有门道。” 傅灵佼眨眨眼,略有些羞赧,但犹在嘴硬“你不说我也知道” 在正法峰用过晚饭,齐朝衣打算回峰休息。这几日他将功课做得差不多了,明日再帮几个师兄弟复习一番便可以向峰主交差了。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近日发生的事情,还有突然产生了几分变化的杳杳。 然而正当他越过正殿时,忽然看到了黎稚。 剑峰峰主原本正在与夜巡弟子说着什么,听齐朝衣路过,却如有所感,竟然转过身来,神色间有几分警惕和隼利地问“朝衣,你从正法峰回来了” 见黎稚又说了一句什么,而后屏退了夜巡弟子,齐朝衣这才点点头道“是,师父,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黎稚沉默片刻,率先转身走向大殿,而后道“朝衣,你跟我来。” 齐朝衣忍不住皱起眉,以往这个时候,师父已经准备歇息了,哪怕有弟子些今日修习时的疑惑需要解答,黎稚通常也会放至明天统一处理。 今日这是怎么了 然而纵然觉得有些不对,但齐朝衣仍然温顺地点了头,而后跟着对方进入主殿中。 大殿中烛光摇曳,有些昏暗。黎稚一挥手,以剑风点灯,而后转过身,在明亮的火光簇拥之下,神色和蔼道“正法峰可有客人” “什么”齐朝衣不明所以,“什么客人” 黎稚解释道“我察觉到你身上沾染了不同的灵力,并非是我昆仑心法之下的,怎么,你不是去了正法峰” 齐朝衣素来不怎么会说谎,登时有些语塞。 “不、不是我” 黎稚仍是温言“不必太过紧张,我问你此事也并非为了责罚。只是正法峰那几个孩子,遭那大劫之后我还一直未能关心,此时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灵力,会略有些好奇和担心罢了。若是他们的朋友,那也倒无妨。” 齐朝衣听对方这样说,才点了点头,低声答道“是杳杳的朋友,与傅师妹他们相识。” “哦”黎稚扬起了眉,“竟是玉凰山的人吗” “应该不是,”齐朝衣思索片刻,回答道,“他并未称呼杳杳为少主或是陛下,应当是旁的地方认识的。” 黎稚脸色起先是有些讳莫如深,但转瞬,他又慈爱地笑了起来,而后拍拍少年的肩膀,对他说“好,若正法峰今日有什么困难,你与我说便可。” 齐朝衣点点头,恭敬行礼“多谢师父。” 先前他对黎稚并非没有怀疑和警惕,但对方却又并未作出什么事情来,这叫齐朝衣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加之对方今日忙碌,摘星宴与药王谷一事四境震动,收尾工作仍在继续。 黎稚百忙之余,应当没什么空来管杳杳他们吧。 这样一想,齐朝衣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而后退出大殿去。 而大殿之内,烛火明灭,将黎稚的脸打得光影交错,犹如巨兽之影,匍匐其上一般,带着一股狰狞而骇人的气息。 他沉默良久,慢慢地,将自己的剑按在了桌上。 退魔之剑正在轻微的铮地鸣不已,这是有魔修出现在昆仑神山之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哈”黎稚慢慢地笑了起来,但却是无声的。目前所有事情犹如东海之珠,一颗又一颗于丝线上串联,最终成为了现在整件事情的完整脉络 剑修大笑不已,笑得整个大殿都在微微震动,被澎湃汹涌的灵力重装,甚至有浮土自红梁之上簌簌落下。 片刻之后,他的表情冷了下来,像是北境雪谷永生不化的冻土。 而后“吱呀”一声,大殿门再开。 秦暮大步走了进来。 “师兄”他皱起眉头,“怎么了,竟然叫夜巡弟子如此急地将我喊来。” “怎么了”黎稚冷笑一声,抬起眼,看向对方,“我们都被风疏痕给耍了”说罢,他狠狠将手按在剑上,压抑着剑峰因为魔修灵力的涌动,恨声道,“什么替昆仑消除魔道,他分明是在与桑墟魔修合作” 秦暮闻言脸色骤变 “什么怎么怎么会” “那魔修为何忽然针对昆仑我并不清楚,能猜到的是,他偷盗金丹,一定是风疏痕授意的,为的是比对春方远金丹上的毒素。你我当初下毒杀他,便是因为不愿让打斗之声多生事端,却没想到被这小子惦念上了,”黎稚咬牙切齿,神色如兽一般狰狞凶狠,昔日的慈祥尽数消失,此刻的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血液之中翻涌沸腾的澎湃杀意,“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与魔修联手” “那怎么办”秦暮道,“这小子的剑法超绝,又有风霭真传,若是真的打了起来,师兄,你有几成把握” 黎稚闭目不言。 而后,他睁开眼,看向惴惴不安的秦暮“若是单杀他,此事并不难,纵然他剑法超绝又如何,别忘了,风疏痕根本没有杀过什么人,他所受教育又都是风霭的那一套,是不足为惧的,但是” 黎稚眼中爆出狠色“跟在他身边的杳杳,却是个祸患。” 此言一出,秦暮瞬间明白了。 他们不可能因为此事去得罪东南两境,现下纵然照羽将东境分权给了自己的兄长,但是四境之人皆知,他们兄弟二人尽弃前嫌,若是联起手来,那便是大于二的战力。 仙门百家,难为一战。 “那、那怎么办”秦暮问道,“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等他来昆仑问罪” 黎稚恨声道“当然不可,只是那个玉凰山的杳杳也万万不能轻视,她若是个废物也就罢了,然而不对”他忽然又如想起什么一般,脸色大变,“梯山塔的大阵,难道就是被杳杳启动的所谓她回家,其实是被击伤了” 听着师兄如此猜测,秦暮心头的不安愈发扩大,他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不知多少年前,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逐渐浮现了上来。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绝然于四境的白衣剑修。 秦暮磕磕巴巴地说“师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 他道,“或者,也许我们可以向玉凰山求和若是东南两境一同打来了若是那个妖主,他不想要这伪装的和平了” “不。” 就在他们二人都有些无措之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厚重而深沉,只是单单一个不字,便让整个大殿内隆隆回响,一听之下便可以知道,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深厚功力。 四境之中,还从未有谁的功力,能够达到如此。 黎稚起先是一怔,而后转过身,看向大殿的另一端。 只见殿门开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尽头。 那人银发白须,正自黑暗之处走了过来,他双目之中金光流动,锐利非凡。而侧脸的那一道伤疤,又在肃穆中透出半分阴郁。他手握一串打造精致的铜珠,缓缓而来,伴随着他的动作,铜珠相互磕碰,室内宛如响起了阵阵禅诵。 “掌、掌门”黎稚瞪大了眼睛,似是不信。 昆仑山闭关十余年之久的掌门,此时竟然站在他们的面前 “您出关了”秦暮更是惊讶万分,“我们都以为您您” 昆仑掌门面色冷凝,看向面前二修时,眼神悲悯,但面上却如有嘲讽,犹如一尊永不会垂怜人间世的神佛。他并没有回应二人的惊讶,而是淡淡说道“你们不必因此事烦扰。” 他声音淡漠,犹如神谕“十八年前如何杀风霭,现在便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雾中宿08 将那些古怪的文字研究了三日, 总算暂时有了些眉目, 巫南渊将身侧的几乎摞成小山的典籍推开, 微微舒了一口气, 而后用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 “谷主”云袅端来茶水,蹲在他身边, 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和责备,“已经三日没合眼休息了,您并非寻常修者那样的身体,这样对于精神太过损耗,总归是不好的。” 巫南渊应了一声,而后拿来瓷杯,抿了一口。 “杳杳在什么地方”他侧身看了看日头, “已经中午了她吃过饭了吗” 云袅敛目, 低声道“已经吃过了,有风长老陪着。” “这样”巫南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随手将瓷杯放到一边, 开始低头继续查阅古籍, 然后将它们一一记录, 一一比对。 其实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想要寻找到一个文字的源头,而且是已经失传的文字的源头,需要在浩瀚如海的文字典籍中逐一排查, 需要从今天返推至昨日。那些笔画的更迭、偏旁部首的变幻, 还有那些难以被察觉到的细枝末节, 都是找寻昔日知识的蛛丝马迹。 如巫南渊这样自小接触书籍典律的学者都需要查找许久,更不要提其他人了。 而他也已经整整查找了三天。 “谷主,”云袅轻声劝慰,她脸上满是担忧地神色,“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将这些事情布置下去,药王谷人多,总能找到的。” 巫南渊闻言摇了摇头“杳杳并未说明她所需文字的来由,我怎么能贸然将之公之于众更何况现在药王谷又在制药推行的阶段,大家已经很忙,我又怎么可以让私事占用他人时间” “但是杳杳也是在占用你的时间。”犹豫再三,云袅还是说了。 她总是气质温和大度的,然而事关巫南渊,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就算是玉凰山的少主,也不能一回来就麻烦你。她还是这样任性,从扔了前谷主的游香时便是如此,那次妖主发了多大的火,还以为是你们串通一气,将杳杳放下山。” “好了,”巫南渊淡淡道,“这茶不错,送到她那边一些。” 云袅摇了摇头“谷主,你不能总为了她如此。” “为她怎样”巫南渊扬起眼睫,看向对方,他目光平静如海,清俊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云袅再说一万句话,也不能撼动他的决定分毫。 巫南渊道“她是杳杳,又不是旁人。” 云袅咬了咬唇,终是不好再说什么。她清楚自己这谷主的脾气,若是决定好了的事情,任凭别人怎么劝,也不会改变。 “但是谷主,”她低声道,“杳杳喜欢谁,你分明也知道。” 巫南渊垂眸翻着书页的手忽然顿了一顿,因为对方的这句话,他的情绪起了一些细微的波澜,然而却转瞬即逝。随后巫南渊淡声道“你何时也开始关心起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这不无聊,”云袅有些悲切道,“谷主,切莫再追逐无果之事。” “话多,”巫南渊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他很少显露出不悦的情绪,但一旦此事涉及到杳杳,他总会失了那股淡然和笃定,变得外起伏起来,“一切事情我都有定夺,你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不必挂心。” 云袅的脸色变了变,她清楚若是能要巫南渊说出这种话来,此事已经是非常严重了,她若是再管,那就是僭越。 攥了攥拳,强忍住不快的情绪,云袅点了点头“对不住,谷主。” 而后她垂首收了瓷杯,端着走了出去。 仙谣楼下,杳杳正攥着一根桃枝,与风疏痕说着什么,远远地他们看到云袅款款走来,杳杳立刻弯着眼睛挥手打招呼,然而一贯温柔娴静的云袅却没有笑,反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开了。 “咦”杳杳有些奇怪,“云袅姐姐这是怎么了” 风疏痕看着云袅的方向“大约是刚从药王谷主的书房出来,难道是那文字的推演有什么问题” “应该不会呀,”杳杳道,“南渊说一定没问题的。” 见对方对巫南渊如此放心,风疏痕失笑,然后道“那文字极为晦涩复杂,若是想要推演出来,寻常人几乎没有办法。纵然是药王谷主,也已经花去了三天的时间。杳杳,此事不易,若是能成,我一定会重谢。” “我知道啦,”杳杳道,“不过南渊不是寻常人,他懂的最多了。” 她想着小的时候对方在玉凰山中看那些妖族的典籍和藏书,那些都是杳杳最不耐烦看的了,然而对方却能静下心来,泡在书房中一天一夜也不出门,只有她实在是闷得发慌了,跑去喊他上山中抓虫子,巫南渊才会动一动。 “算啦,”杳杳笑起来道,“不说这些了,若是南渊看出什么端倪,他自然会和我说。”她举着手中的桃枝,“我们继续我们的实验吧。” 他们二人在仙谣楼呆了三天,主要在研究灵力和桃枝融合一事。 先前杳杳的五行术在巫南渊的指点之下颇有进步,于是在这漫山的桃树都已最为成熟润泽的夏季,风疏痕忽然提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将灵力与桃枝一同使用,倘若遇上较为坚硬的桃枝,便可以剑意代替剑峰。 杳杳听后觉得有点意思,便尝试着开始训练。 她手执桃枝,将灵力灌入其中,因为世间植物均有导灵的作用,而桃枝则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它自身本就带灵,于是便可以在灵力充沛的人手中,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杳杳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剑破空递出 昆仑剑法与灵力流转稍微有些出入,并不能很好的将五行术蕴含其中,于是杳杳只得随便舞些妖族的剑法,纵然招式算不得精妙,但是在澎湃的灵力催动之下,桃枝的尖端更有滔天的五行之力倾斜而出。 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能催水控土,将这自然界中的元素、风雷、阴阳尽数运用于自己手中。 风疏痕看着看着,忽然道“春和。” 杳杳心头一动,立刻依言用了这剑招,这是她先前看着繁华落下时无意中悟出来的,用的不多,也加上之前的灵力并不怎么趁手的缘故,然而当她知晓了五行运行的秘密,又将之投入桃枝之后,春和剑式,便展现出了它无穷大的威力。 剑意如春意,剑风如春风,几乎是瞬间,已经枝繁叶茂的桃树,瞬间在枝丫上生出了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这是一种几乎可以逆转自然的力量,四境之中,尚无人能悟得出来。 杳杳一剑收回,只觉得灵力澎湃,在周身灵络之间飞速流转,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昔年因为筑基而服下的玉凰山的灵丹妙药总算在这一日起了作用。之前她原本只是站在五行之外,并不能窥其里,但就在“春和剑式”用出的那一瞬间,花与剑,几乎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天啊,”杳杳有些惊讶,“刚刚那是我的剑招” 风疏痕点头“没错。” 她心思电转,在春和的剑风尚未尽数消散的瞬间,忽然又是一剑“夏尽” 这是杳杳在春和之后悟出的第二招,她当时猜测,五行与四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能用灵力控制自然,那便算是达到了爹所说的那样,生于自然,长于自然,最后以灵力,回馈自然,并让之为吾所用。 随着这二字吐出,原本还华盛葳蕤的枝头,忽然犹如被秋风掠过一般,叶子瞬间生出卷曲的枯黄,而后纷纷落下。 先前杳杳使用这两个剑招时,剑中的灵力并不能改变既定事实,也就是说若现在是夏天,那么看到的冬景则是幻象。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真的以自己一人之力,扭转了四时轮转。 这一招用出,杳杳胸前的桃源微微一闪,似是有所感应。 “嗯”察觉到桃源光亮,她停下剑风,用手握住了那颗种子,“怎么这是发生了什么” 风疏痕走近“这是上古第一颗桃种,是桃源,更是自然之始。所以我猜,能够感觉到你的力量,于是有所反应,应该也正常的。” 杳杳有些惊讶“可是可是它都成千上万年了,难道还活着吗” “当然,”风疏痕道,“无论是活玉,还是这只迦楼神鸟,其实都是有生命力且彼此交缠的。” 说到这里,杳杳忽然转转眼珠“那倘若我将这颗种子埋入土地里,能长出桃树来吗” “或许可以,”风疏痕思索了片刻,然后慎重点头,“只是我们现在的土质与千万年前不尽相同,若是贸然种下,说不定会影响它的存活。” “原来是这样,”杳杳有些失望,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项链塞进领口中,“那还是算了,宁可让它一直当迦楼罗的心脏,也好过被我弄死呀。” 说完,杳杳伸了伸懒腰“我们去看看南渊吧。” “好。”风疏痕点了点头,“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谷主。” 杳杳好奇道“什么事” “你猜。”风疏痕忽然起了玩心。 “嗯”杳杳摸着下巴,和对方并肩走着,一边走一边想,“难道是心锁的事情” 风疏痕有些惊讶“没错。” “我真聪明”杳杳笑嘻嘻地说,“一猜就准。其实我先前也想问南渊此事来着,但是他太忙了,我不敢打搅。不过你是怎么啦,为什么忽然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旁人了” 纵然被揶揄,但风疏痕仍然笑着“因为是杳杳的朋友,所以我很放心。” “话是没错”杳杳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别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对方的信任让她雀跃之余也有一丝紧张,“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却没有什么值得告诉你的,好像你很吃亏。” “哦”风疏痕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想,“好像的确。” 杳杳道“可是我的确没有秘密可以交换。” 风疏痕思索了一会儿“那你只能一直跟着我了。” “”杳杳一头雾水,“这句话从何而来” 风疏痕冷下脸来,语气阴森森的,但是眼眸却很亮,一看就能看出,他其实是在说玩笑话,但还偏要装作一副正经样子“不然这样天大的秘密,如果你叫旁人知道了,我难道不要灭口吗” 杳杳看他片刻,笑出声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吧,”妖族少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答应你了。” 二人一直走到巫南渊的书房,敲开门,后者正垂着头翻阅典籍。 见是杳杳到了,他站起身,面上如春雪初融一般露出几分清冽的笑意“我刚查出些眉目,你就来了。” “什么眉目”杳杳小跑过去,自然而然抓了一把巫南渊桌上的葡萄干,“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天都在忙这件事。” 巫南渊摇摇头“无妨。” 说罢他抬眼看向风疏痕“在解释出处之前,我想请问正法长老,可以告诉我这段文字是从何而来吗” 风疏痕点头,而后讲述了他们在风霭所留盒中见到的一切。 巫南渊仔细听后面色并无什么明显变化,只是片刻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是,”风疏痕道,“也许风霭也不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巫南渊点了点头“这文字,是巫族的文字。” 杳杳一怔,耳畔恍若响过沉重雷声,隆隆作响。 竟然是那个三百多年前最后出现在四境的神秘族群 “然而我只能通过零星的文字辨别出来,但是这段文字的含义,我想世上已经无人能懂了,毕竟已经过去千年,巫族就算还在,那他们的文字也是日更月迭,恐怕也无法辨认。” 巫南渊道“不过若我猜得不错,这文字中,应该蕴藏着飞升的真正秘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雾中宿09 为风疏痕诊脉片刻, 巫南渊挑起眉,对这个脉象略有惊讶, 而后他转身又取了自己的针袋来, 一言不发, 直接为对方施针。但是令他意外的是, 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下针, 对方的经脉之中永远有一股“气劲”,正将他缓缓向外推。 风疏痕见状不由得苦笑“若是不行, 那也就算了。” “风霭封脉一术实在出神入化,”巫南渊轻轻摘了针,表情复杂,“我这些年也不算从未见过类你症状之人,只是谁都没有你严重。当年他封你这一脉,究竟为了什么难道是怕你举剑杀上昆仑不成” 想到风疏痕曾经的性, 杳杳笑嘻嘻地说“还真是。” “嗯”巫南渊斜斜看了风疏痕一眼, 淡声道, “原以为风长老冷静自持, 没想到真的干得出拔剑对同门的事” “那都是曾经了,”风疏痕道,“现在想对也对不成。” 施针不成, 巫南渊又敛目去翻书, 然而风霭独门的封脉之术, 在后世的医术当中并未有过什么记载, 可以算得上是他延续了旁人的创造, 自己革新的。若是想要完全解开,恐怕只能按照风霭的指示。 “他去世之前,可有说过叫你做什么事” 风疏痕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记得很清楚,他只要我守护秘密。” “也没有告诉你如何才能解开心锁”巫南渊又问。 风疏痕仍然是摇头。 对于这个十多年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巫南渊实在是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在玉凰山宴请四境的聚会之上,那个人犹如镇守昆仑的神祗一般,仿佛周遭的一切欢欣愉悦都与他无关。 “我对令兄也不算了解,”巫南渊最终道,“为今之计只有继续翻阅典籍,看运气了,若是能找到破解相关,我便知会于你。” 药王谷主都没有办法,这天底下恐怕也无旁人有办法了。 总归此事已经困了风疏痕十余年,他也不在乎多一阵,于是便点了点头。 “有劳了。” 杳杳托着腮看看风疏痕,又看看巫南渊,忍不住道“既然没办法,就暂时不提这个了。对了南渊,我先前在四境志上看过,巫族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雪谷附近。现下又比对出了他们的文字,我想,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该去雪谷附近一趟。” “雪谷”巫南渊看她,“我不赞成,妖主也不会赞成。” 就知道对方会这样说,杳杳嘿嘿笑着,然后拍拍胸口,保证道“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而且我爹那边我去说,他会同意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巫南渊并不理会她的撒娇和保证,冷下脸来,“雪谷冰封万里,多少人去了就走不回来。而且那个地方有怪石雪山相互应和的阵法,积雪一天不化,阵法便一天不除,你如何去又如何回来” 风疏痕先前也在考虑这件事,听巫南渊这样说,忍不住道“不妨你先回正法峰,巫族在雪谷出没一时也不过是传言,未必是真的,我先去探查一番,若是真有什么端倪,我们在从长计议不迟。” 杳杳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我好奇,现在就想去。” 巫南渊叹了口气,他明白虽然杳杳脾气好,但性却是极为倔强的,决定了的事情鲜少有人可以撼动,于是他看了风疏痕一眼,问道“风长老有何打算” “只是打算先去看看,然后回昆仑,”后者道,“心锁不解,一切事情都无法做。” 听闻对方如此说,巫南渊终是和缓了眉目,杳杳一看便知道此事有戏,于是连忙说“放心好了,我能保护好自己,而且现在我的剑法和五行术也又升了一阶,寻常人想伤我也难呢。” “你再说”巫南渊看她,“再说我就改主意了。” 杳杳立刻双手捂住嘴,含糊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听你的。” “雪谷常年冰封,气温之低常人难以忍受,不过药谷有火磷珠,你们拿着便可以驱寒保暖,”巫南渊面无表情道,“只是若是去了,半月之内务必要回,而且雪谷大阵复杂,我之后将遣云袅书一份地形图给你们,以免你们兜兜转转,被彻底困死在里面。” 杳杳闻言瞪大了眼睛“云袅姐姐识得雪谷的地形吗” “她于此处有些渊源,”巫南渊道,“你们会用上的。” 杳杳有些好奇“是怎样的大阵我不能御剑飞出来吗” “不行,”巫南渊道,“那阵势极为复杂,下方是布阵的石垒,上方则有暴风雪,非常危险。你们若是要进入雪谷,最好是走路进去,御剑极容易失去方向,徒增危险。” “好,我明白了。对了,刚刚我看到云袅姐姐,她好像不是很开心,”想着云袅的表情,杳杳忍不住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巫南渊起先一怔,而后摇了摇头“无事。” 随后药王谷主站起身,淡淡道“至于巫族文字的内容,我会继续查找,如果能够破译出来,自当会告诉你们。” 杳杳盯着对方漆黑的眼,一时捉摸不透巫南渊的意思。 “那,我们先离开了” 而后者微微皱起眉,露出了鲜少才会出现的不耐和烦躁,片刻后,巫南渊点了点头,表情恢复正常,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杳杳的错觉“明日我将地图给你。” “好,多谢”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你没事吧” 巫南渊摇头“没事,我继续查书了,你们四下转转吧。” 另一边,傅灵佼也完成了她的作品,一个在非钟指导下制作而成的巨大机甲,其中灵力流转,关节自如,行动起来与活人没什么太大分别。少女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林星垂走过来看了一圈,笑道“不错啊师妹,打算让它做什么” “看家护院吧,”傅灵佼笑嘻嘻道,“反正这事是指望不上桃核了。” 一旁正在打盹的桃核甩了甩尾巴,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看过去。 “当然是要立在家门口,”桃核道,“让杳杳他们一回来就能看到。” 傅灵佼眼睛一亮“说得也是” 随后她燃了一张符纸,驱使着机甲人动了起来,随着机簧摩擦声起,只见那机甲人一步一步走到门口,而后真的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卫一般,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那里。 “有意思。”江啼在一旁点了点头。 桃核这个时候却忽然起身,他亮极的眸子中厉色一闪“奇怪。” 林星垂跑过来“怎么了什么奇怪” “昆仑山的灵力有变,”桃核是龙,更是龙中老者,对于灵力的细微波动和变化都十分敏感,它仰起头,察觉到昆仑的大阵忽然变了几分,原本只是蛰伏在云层里,若是没有外敌,便不会随便启动。但是现在,却显然彻底张开了,有些靠近昆仑神山的小阵法,在瞬间就可能被击碎,“我去别处看看,你们先玩。” 随着桃核的话,原本天上有一羽白鹤飞过,然而大阵却瞬间启动,冰蓝色如电光一闪,直接将它吞没了,唯有一片羽毛落了下来。 傅灵佼目瞪口呆“这是、这是什么” “昆仑大阵开了,”林星垂脸色有些不好,“灵佼,你和大师兄先在山中等我一会儿,我去五行峰看看。” 傅灵佼伸手要抓他“哎,可我们还不知道” 少年扭头就跑。 他看出了不对劲,不仅是他们头顶的大阵出了问题,包括蕴藏在昆仑草木之间的各种阵法,似乎都在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单凭他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所以他得去问问楚月灰。 然而就在林星垂跑到正法峰下山的吊桥附近时,忽然,隆隆的声响传来,他霍然回首,发觉自己周遭的景致竟然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凸起的山石落如峡谷,草木被泥土翻卷覆盖,只消片刻,就仿佛到了一处陌生之地一般。 而近在眼前的五行峰也不见了。 “出事了,”林星垂低声喃喃了一句,好在他一直带着剑,见眼前的灌木忽然发疯似的生长了起来,他两剑砍过去,强行破了一条路出来,然后在林中以五行术寻找去往别处的通道,“可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林星垂想,这事情多少有些不对,他们回正法峰之后,整个昆仑山显得一直很安静,他担心的被峰主传唤根本没有发生。而黎稚他们仿佛也根本不知道关于桑墟魔修的事情但若是他们一直不清楚,又怎么会变幻大阵 昆仑大阵若非遭到大难,几乎是不会变化的,因为只要一变,出山入山的路也要跟着有些许的变化。 也就是说在今日之后,风疏痕和杳杳想要进来,就变得难了。 难道是桑墟的事情被发现了 林星垂忍不住皱起眉,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起码要保证师兄和师妹的安全才是。 然而一转身,他忽然看到一道影子,正缓慢走上了正法峰。 赭色长衫,腰间配着退魔之剑。 竟是黎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雾中宿10 “这么说, 你们所做之事, 叫风家那小子知道了”听闻黎稚与秦暮将多年来的事情简要描述一番之后, 昆仑掌门陆时宜沉声问道,“为何如此不小心” 黎稚眉眼间有着些许戾气,语气中也隐隐有着压抑的怒意“还不是因为玉凰山的那个小丫头。若非她将风疏痕带去了玉凰山, 春方远也不至于这么早发现风霭的事情, 这糟老头竟然还来剑峰向我问罪, 我只好将他也杀了。” 陆时宜面沉如水“嗯,然后呢” “然后他们便与魔修合作, 盗了春方远的金丹, 也怪我此事思虑不周, 我若是将他金丹化了便无此事了,偏偏我觉得” “觉得他的金丹可以一用”陆时宜抬眼看向黎稚, 眼中风雷尽现。 黎稚心头一跳, 连忙低头恭敬而谦卑道“若是他的金丹也能为掌门所用,岂不是更好毕竟他和风霭师出同门,我这不是怕、不是怕” “不必多说了,”陆时宜冷声打断他, 他微微合眼, 在明灭的烛光下, 整个人犹如一尊远古的神祗,慈悲却冰冷, “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是、是。”黎稚点头。 他俯首间, 与秦暮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二人共事多年,几乎不必多言就能猜测到对方想要说什么。此时此刻,面对闭关多年,潜心修炼的昆仑掌门,他们心头只有一个疑惑,那就是此人的功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一念至此,秦暮忍不住问“掌门,你为何忽然出关难道是功力已成” 陆时宜并未看他,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此事我自由断论,出关一是修炼有所成,风霭的元婴已全数被我所用,他的修为,也已经被我吸纳。二是我听闻了一些昆仑中事,知道你们捅了不少篓子,若我不出山,你们该如何” 他语气之中有责怪,叫秦暮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 黎稚与他两人都是昔日里凌驾于四境仙门的人,但唯独在昆仑掌门面前,他们却统一做小伏低,原因只有一个得道飞升,唯陆时宜一人可以。 “不知掌门,是如何得知”秦暮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现下剑峰与五行峰几乎遍布了他与黎稚的眼线,而禅峰弟子又素来不怎么与外界交流,平日里都鲜少看到他们,这掌门又是如何得知山门之事的 陆时宜淡淡道“你以为梯山塔之变,我会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了飘摇的烛火旁,盯着那簇蓬勃的火焰,语气如冰“此物阵法与我心脉相连,昆仑弟子的生死,我均能查到。” 黎稚道“那何不以此监视杳杳和风疏痕” “做不到。风霭临死之前,不知给风疏痕身上施加了什么术法,将他与昆仑阻隔开了,而那个叫杳杳的少女”陆时宜道,“她与妖族生活多年,我也并不能窥察道她更多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黎稚有些忧心忡忡,“那么倘若他们上山复仇来,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黎稚师弟怕了”陆时宜看了对方一眼,瞳孔中闪过晦暗不明的讥讽,“你是怕风氏一族与玉凰山为难昆仑” “只是”黎稚并不好讲出,这十余年中,若说寻道,昆仑其实并未有过什么明显的增进,只不过带的四境修者,都以剑符两道为尊罢了。他顿了一顿,而后说道,“现在东南两境都是照羽的势力,我们不得不防。” 陆时宜不由得扬眉“你们可知,为何仙门没落” “这”秦暮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分析道,“也许有当年四境斩九阴一事的成分在,那药王谷的女人实在是邪门,说不定也是她诅咒了四境” 陆时宜冷笑,似是在看一个傻子“诅咒” 他断声道“错,是因为四境千年来,无人飞升,我们的道看不到尽头,所以才叫那些玉凰山低劣的妖族踩在头上。而倘若我们寻到了飞升之法,便能让四境修者联合起来,组成足够的力量,将东境与南境从妖族手上夺回。” “而我,也已经寻找到了飞升的办法。” 黎稚的瞳孔猛地缩了缩“什么是何” “暂时还不在我手中,所以我需要那风氏小子的命,”陆时宜淡淡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秦暮想了想,猜测“应该还在桑墟。” 陆时宜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那么先将正法峰这些人杀了吧,然后将风霭勾结魔修,隐瞒飞升之法一事散出去,叫四境联合缉拿风疏痕。至于玉凰山的那个杳杳,是生是死,看她自己如何选。” 黎稚心想,这还用选吗正法峰那几个人好得就像一家人。 只是要与玉凰山为敌,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见他怔忡未动,陆时宜讥诮道“怎么,黎稚师弟难道是因为这点事情慌了当年围杀风霭,你去刺了他一剑时,也未见你如此,难不成是年岁大了,而剑道又尚未完成,害怕日月更迭,岁月将你抛置” 昆仑掌门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黎稚常年居于高位,四方修者来朝,先写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难缠的师兄,一时微微有些怒意。 然而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对方杀了风霭,取了他的元婴,此时功法已超自己五成,在这世间恐怕寻找不到什么对手了。 一念至此,黎稚不免有些烦躁,但是陆时宜知道飞升法门,这又叫他不得不臣服。 “先去将我们的事情处理好,”陆时宜捻须道,“至于玉凰山,你还不必放在心上。以妖主照羽的性,你认为他是会与四境为敌,届时打得生灵涂炭,还是会带走他的女儿,叫她永远不回仙门” 黎稚一怔,随后了悟“明白了。” 陆时宜点头“杀了正法峰那几人吧,你去就行。” 闻言,黎稚立刻明白了,此事不能声张,最好是先杀了他们,然后放出风疏痕的罪行去,告知昆仑弟子们正法峰这几人逃了,叫四境一同通缉这几个死人。唯有这样,才能不打草惊蛇。 “好,”黎稚点点头,恭敬地问,“那师兄呢” 陆时宜露出冷笑“我去会会那条角龙。” 他略有些感慨道“我这一生寻仙问道,该杀的不该杀的我都杀了,但总有一事是我此生之憾恨,那就是那条烛九阴并未死于我手。所以今日,我便拿那条角龙开刀,老是老了些,不过,也算斩龙了。” 草木移行,山川逡游。 林星垂紧跟在黎稚身后,他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昆仑大阵忽然打开,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那就一定不是好事。而这个黎稚林星垂想,杳杳他们说师父的死与昆仑内部人有关,现在大阵一变,这人就来了,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事与剑锋峰主有关。 他紧紧攥着剑,手心里都出了汗,他此时并不敢御剑,不然便会被对方直接发现踪迹,然而若不御剑,则无法给傅灵佼他们传去消息。桃核不在,能打的就只有那个魔修。 林星垂忍不住皱起眉,从袖中掏出一只机关鸟。 那是傅灵佼先前量产的一种小机巧,做了不少,虽然不能如那些妖族一般千里传讯,却可以短距离发去信号。这样一想,林星垂立刻将灵力注入,这机关鸟的翅膀有三色,朱红便是警戒。 那颜色一亮起,林星垂一抬手,机关鸟立刻顺势而飞。 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少年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当他又跟了几步,一个转弯,在密林之前,黎稚竟然失去了踪影。 这让林星垂的背上漫起了寒意,对方突然消失,要么就是这山中的阵法又有了变化,要么就是他发现了奇怪之处,正在观察。总之若是毫无察觉,便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在去往主殿的路上。 一念至此,纵然他剑术平平,却也直接拔剑出鞘,一转身,赭色衣袍,执剑而立,正是黎稚峰主,站在不远处,目光冰冷地看着林星垂,犹如看一个死人。 “你”林星垂起先拔足就要走,然而他却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行站住了,只是眼中惊魂未定,带着明显的恐惧,“黎稚峰主。” 后者淡淡问道“你为何在此” “阵法有变,我想去五行峰问问究竟,”林星垂不卑不亢道,“然而还没走出去便看见了峰主,我见这山石又动了,怕你找不见去路,所以跟上来想一看究竟。” “原来如此,”黎稚毫无笑意,“那为何不见了我,又要拔剑” 林星垂一时语塞,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那是因为,怕峰主遇到危险。” “哦” 见对方显然已经不想在此地上演什么师慈徒孝的戏码了,林星垂眯了眯眼,拔出的剑并未回鞘,他冷淡而警惕地问“峰主前来正法峰,所为何事昆仑的大阵怎么又变了” “为了挡住叛徒。”黎稚道。 林星垂一怔“谁是叛徒” 黎稚道“昆仑正法峰,勾结魔修,难道不是叛徒” 说罢,他前了一步,手腕一抖,袖口中一只精巧的机关鸟掉了出来,黎稚看也不看便一脚踏上,只听木料碎裂声起,那报信用的机巧,便直接被损坏了。 完了。 林星垂感觉到自己的汗毛都在对方这森森语气中竖了起来,他忍不住死死攥着拳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少年的心头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魔修一事的此时还在外面的风疏痕和杳杳又会不会有危险而且既然昆仑已经知道,又为什么不直接通报,还要他亲自跑来一趟 心思电转,林星垂很快明白了过来。 对方是来私下处理此事的,然而处理手段是什么他目光落在对方的退魔之剑上,黎稚经常佩剑,却不曾这般将剑握在手中,此等作战之态,是他们还未见过的。 那么此事将会被如何处理,便是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林星垂又倒退了两步。 见对方有些怕了,黎稚冷冷勾起嘴角,而后拔出了剑。 与此同时,他们二人身后草木游移,几乎片刻就是一隅新的天地,林星垂立刻越入一簇草木当中,以此作为掩映,扭头就跑 黎稚根本不追,他抬手便是风雷涌动的一剑,剑气撼天动地,以劈天之势,猛烈地压了下去 林星垂只觉得背上一痛,他整个人前扑而去,接着一口血喷出 少年扑在地上滚了滚,扭头狠狠瞪着黎稚,张口问“是你杀了我师父” “你们果然已经知晓此事,”黎稚并没有错愕的表情,反倒是了然,他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任凭身侧的景致仍然在变,他却稳稳当当,犹如穿花拂柳一遍轻巧地走了过来,“不错,春方远是我杀的。” 林星垂努力翻身爬了起来,面前却忽然横了一块巨石,挡住去路。 他转过身,片刻之前的慌张忽然转为了愤恨和嫌恶,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徒有虚名的剑修,想他被四境修士奉为四境第一剑,却都做了什么下作之事。 “你为什么要杀他”林星垂咬牙切齿地问,“我师父平日与你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了风疏痕所说,那件十多年前的大事。 少年瞳孔微微紧缩,脸色也逐渐发白。 难道小师叔的哥哥,那个叫风霭的前正法长老,也是被黎稚所杀 看着林星垂表情变幻,黎稚纵然猜不到十成他的想法,也大约揣摩了个七七八八,事已至此,他也再不必总挂着那副伪善的面具。提及春方远,他忍不住冷笑,面上浮现出不屑和讥讽来。 “你师父那个废物,能死在我的剑下,也算他的荣幸。” “你闭嘴”林星垂一剑刺出,“我师父宅心仁厚,岂是你这种阴险狡诈的伪善之徒能比得上的” “是吗”黎稚不再与对方废话,干脆地动了剑式,“那等你与春方远在宙海重逢,再好好叙旧吧。” 然而这剑式启动,原本是无可逆转的。 连林星垂也侧过头,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瞬间,阵法却又变了,黎稚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一剑刺上,想要再追上一击,却已经是徒劳。他见此心头不由得凛然,自己在踏入这片阵域的同时分明已经用剑气将之稳固住了,也就是说一个时辰之内,这里是不会有变化的。 而现在的情况 一块巨石隆隆作响着落下,黎稚反手劈开,想要再攻,却发现少年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不知何时,林星垂已经悄然消失了。 “有帮手吗”他咬牙,恨声道“也罢,那我便先杀了另外几人。” 说罢,一道信号自他袖中飞出,在原本正法峰与五行峰所连接的吊桥上倏然炸开一道光影那是黎稚与秦暮联系的方式,此信号一出,代表计划顺利。 五行峰主便可以立即召集四境仙门,声讨叛徒风疏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雾中宿11 “嘘, 先别说话” 楚月灰一把捂住了林星垂的嘴, 将少年按在山石之后。然后双指竖起, 灵力瞬间暴涨着,开始移动他们脚下的泥土和草簇,少女干脆利落地造了阵中阵出来, 不过片刻之间, 两人便已经被传送到距离黎稚较远的位置了。 林星垂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却没想到能够绝处逢生,命遇贵人。而这个命中的贵人, 恰好就是他此时极其想见的楚月灰。 “你, ”少年磕磕巴巴, 简直忘了背上的伤痛,“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月灰扬起唇角, 难得有些俏皮“我察觉到大阵有异, 所以就来找你找你们了,”她垂下眼睛顿了一顿,“不过你为何会与剑峰峰主交手” 林星垂正在惊魂未定,此时看到楚月灰, 险些头脑一热, 将一切事情都说了。 然而少年冷静了片刻, 意识到此事应该关乎昆仑最大的丑闻,他若是说了, 那么对方也就危险了一分, 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也并不愿骗她“事关重大,我暂时不能和你说。” 楚月灰救了人还被搪塞,却也不恼,弯着眼睛,手中灵光一闪“好,那等你想说时再说。我先将你的伤止住血,还好你躲得快,不然就伤及心肺了。” 柔和的光驱散了林星垂伤口的疼痛,纵然暂时不能痊愈,却也可以之血消肿,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楚月灰四下看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来,说道“你抓住我,我带你出去,既然黎稚会对你动手,那么想来,你们山中其他人也并不安全了。” 林星垂点头“对,只是桃核现在不知在何处,我们要赶快走。” 少年起先没注意到少女说的那句抓住她,等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时显然吓了一跳,心立刻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犹豫了片刻,林星垂咬咬牙,看着对方的坦然,还是慢慢地抓了上去。 楚月灰的手很小,也很柔软,掌心中微微有汗。 原来她也会觉得害怕 好奇地转过头,林星垂认为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自己这位月灰师妹,总是一副淡然笃定的样子,哪怕刚刚面对的是剑峰峰主,也在移行换位间,显露出了绝佳的沉稳气质。 但她也是紧张的,这多少让林星垂感觉到新鲜和可爱。 “我其实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少年握住楚月灰的手,低声说,“这原本是我们一山的事情,你是秦暮峰主的得意门生,若是叫他知道了” “秦暮与黎稚交好,”楚月灰打断他,淡淡地笑,“倘若黎稚这人有问题,那么秦暮也绝对逃不了干系。正法峰的人我都认识,你们都是好人,更何况若是真的犯了门规戒律,他又为什么要来私下处理” 楚月灰道“具体原因我不多问,我只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救你们。” 说完,她竖起符纸,分别驱使他们去到两人身侧的八个方位,这飞移术虽然不算难,但是在一个正在不断变换的大阵中却很难是用出来。这需要修者极为精准的计算,才能在大阵变幻的瞬间见缝插针,稍有不慎,两人便会被困死在这阵中。 楚月灰素来不喜富贵险中求,但此情此景,也无旁的办法了。 这咒术极为消耗灵力,纵然少女精通五行属,如此消耗下来,额上也不免见了汗。只见她一手驭灵,一手紧紧抓住林星垂,低喝道“起” 楚月灰干脆果决,只是一瞬,他们周遭的环境又变了。 正法大殿前。 少女以三指捻符“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她话音未落,二人忽然听到到撕心裂肺的叫声“啊” 他们眼神凛然地对视了一眼,不敢多耽误片刻,便打算一同冲入院落中。 “等等”林星垂在踏入殿前的瞬间,忽然意识到楚月灰的境地,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向后一扯,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楚月灰猝不及防地退了两步,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后以榕树为遮掩,躲在榕树后面,捻着符箓,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做准备。 只见正法峰大殿前一片狼藉,昔日里温润的江啼满身是血,傅灵佼则伏在他的身上大哭不已。 “师兄”林星垂冲进来,看到黎稚又抬起了剑,他立刻冲了上去一剑挡住对方的攻击,然而他们终是实力相差太多,他几乎是立刻被黎稚震得倒退了几步,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江啼,然后憎恨地看向剑锋峰主,“你做了什么” “你的帮手呢”黎稚森森地问,“怎么不见他” 林星垂冲道“我没有帮手” 黎稚剑锋上也都是淋漓的血迹,林星垂见他攻击暂缓,便忙查看起了江啼身上的伤势,然而对方是被那一剑穿胸而过的,鲜血不断地向外冒,脸色几乎是瞬间就白了下去。 林星垂意识到,自己大师兄的灵力已经开始溃散了。 “跑,”纵然重伤垂死,但江啼依然眼神清明,他轻轻吐出这个字,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快跑。” “不,不”林星垂咬着牙,反手一剑指向剑峰峰主,“黎稚” 后者闻言冷冷一笑“跑你们三个人,还能朝什么地方跑” “为什么为什么”傅灵佼尖叫着问,她的眼泪大颗落下,几乎打湿了江啼胸前的衣服,与他的血混在一起,“为什么你要杀了我们” 话音未落,傅灵佼怒极,竟然直接冲了上来,手中举着一支混了灵力的机关,对准黎稚便直接电射而去 黎稚举剑挡下,被少女的声音刺得微微皱了皱眉,他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沉默不语,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她。 傅灵佼满脸泪痕,对着黎稚,再度举起了。 这次她没了早前试剑会时的恐惧和紧张,满心的愤怒让她眼珠发红,手指因为恨意在轻微地颤抖。 她手中这一共三十六道孔,在第一箭射出之后,便有机械的声音响起,转瞬,孔道展开,尖锐的寒芒自孔洞中闪烁,甚至透着诡异的蓝光。 那是傅灵佼在上面淬了毒。 “二师兄,”少女声音发颤,“你先带着大师兄走。” 黎稚冷冷勾起嘴角,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纵然这三十六道值得在意,但是将它们全数打落,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执剑而立,慢慢地走了过来。 “桃峰现在被大阵笼罩,已是在昆仑之内,人世之外,”黎稚道,“你们指望能逃到哪里去或者说,你们希望风疏痕和杳杳来救” 林星垂咬咬牙“不,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和小师叔当对手” 傅灵佼道“我们是正法峰” “哦”黎稚没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劈了一剑的小子,此时此刻竟然还有力气说这样的话;他更没想到的是,正法峰这几个孩子,竟然如此有骨气。 一念至此,他不打算再废话,退魔之剑再出 察觉出倏然暴涨的杀意和剑气,傅灵佼干脆地发射了,三十六道蓝光瞬间飞驰而去,带着破空的力道 江啼在旁边被剑气逼得一口血喷出来,趁着这个机会,他拼尽全力,以自己全身的血转瞬造了个新的阵法,也是同时,他的血几乎要流尽了。 “星垂走”他已是垂死,几乎是靠着回光返照的那一口气,才能如此大声地喊,“走”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黎稚剑法如龙,便已经斩断了那些箭矢 然而就当他一剑刺出时,忽然,又一道影子猛地扑了上去 非钟 那清秀的魔修少年伸手一沾,指尖立刻染上几许江啼的血。血红色的亮光在正法峰大殿之前蓦然亮起,他奔来之时顺手帮对方完成了最后的阵法,而同时也以血催毒,对着黎稚攻了上去。 “别废话快走”非钟回头看向傅灵佼,“去找燕老大” “非钟”傅灵佼的心一瞬间被揪紧了,她知道对方根本不是黎稚的对手 “灵佼,”林星垂一把揪住她“我们走” 说罢,少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师兄。 后者伏在地上,再无声息。 黎稚目色冷然,抬手一道剑光袭来,傅灵佼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要跑,然而那无匹的剑光如影随形,眼见着就要将她劈成两半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剑光打在了她背上背着的一样东西上,竟然瞬间无声消散了。 包裹着那样东西的绢布四散,少女连忙回身去够,一块玄色石头露出来。 是玄青镜。 “走”非钟再道。 傅灵佼哭着抱住镜子,几乎不敢再看眼前的场景,便扭头猛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楚月灰正在外面接应,见二人出现,她立刻控制着九张符咒凌空竖起,阵法层层叠叠而上,瞬间将大殿封住了。 “月灰”最后的画面中,傅灵佼看到非钟被黎稚刺了一剑,鲜血猛地泼洒出来,但少年却不退,反而是以自己的血,催生出更强烈的毒来。少女拖着哭腔,觉得那一剑又一剑好像砍在自己身上,“非钟会死” 楚月灰面色冷凝,手中却不停,不断改变着山石走向。 “他知道自己会死,”她抬眼,“你们不能死。” 忽然,龙吟声起,在禅峰之上,一条通体玄色的龙腾云而上,几乎是瞬间,风起云涌,天色变得漆黑,只有正法峰上阵法的光亮在昏暗中极为明显。 整个大阵在角龙游动的瞬间开始发出声响,仿佛是即将碎裂的琉璃瓦,正在受着强大暴风雨的冲刷一般。 紧接着,剑光忽然暴涨,有一道流星似的光芒,快到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到它的轨迹,竟然直接没入了角龙坚固不破的麟甲中。 角龙吃痛嘶吼,全身倾斜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它却依然仰头长啸,一爪拍向了昆仑神山上那座历经过无数风霜雨雪的石雕那石像是一柄剑的模样,未经雕琢,仅有风雨磨砺。 世代相传,已有千年。 只听一声巨响,山石碎裂,大阵都随之抖了抖。 而后角龙蜷缩身体,竟然再度俯冲而下,似是要和那道剑光不死不休 “我们需要桃核,”楚月灰回头看了看自己封住的大殿,那里面属于非钟的血红阵法越来越微弱,对方显然已经撑不住了,“我要把你们送走。” 林星垂大惊“那你呢” “我没事,”楚月灰摇了摇头,在如此情况下,少女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坚韧和冷静,“并未有人看到我,何况此时的昆仑,已经乱了。” 仿佛为了印证少女所说似的,剑峰、五行峰、禅峰,越来越多的弟子,因为大阵的刺耳声波和龙吟的冲击被重伤。 他们身在正法,却能听到那边越来越嘈杂的呼喊和尖叫,有一瞬间,林星垂觉得自己并不在仙门,而是身在地狱。 “非钟怎么办”傅灵佼回头看向那因为道路扭转,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桃峰大殿,最后一个画面是少年的血自背上喷涌而出,她揪住自己的头发,大哭道,“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 “下山,”楚月灰道,“立刻。” 而另一边,角龙仍然在与那道光鏖战不休。 就在它再一次被剑光击中的瞬间,角龙仿佛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竟然歪歪斜斜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倾斜着落了下来。 “桃核”林星垂瞪大了眼。 漆黑的角龙从天而降,速度极快地俯冲而下,那道光似是没有料想到自己的攻击对象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时间也停了下来,似是正在犹豫是否要追击。 楚月灰却瞬间明白了角龙的意思 只见角龙飞来,速度极快,甚至直接撞塌了前山的大部分山石,朝着正法峰西侧的深渊而去少女见此,眼神一凛。 就是现在 她伸手运符,猛地用灵力将林星垂和傅灵佼向前一推 两人猝不及防,便直直坠落了下去 “月灰”林星垂想要反手抓住少女,“月灰” 楚月灰却背过手,摇了摇头。 角龙将泥土草木撞得七零八落难成样子,山石蹦碎,此时的正法峰已经崩塌的不成样子了,然而它却在深渊之下,接住了急速下坠的两个人,如同一道游云一般自低谷之中冲天而起,直上苍穹 楚月灰见两人无恙,弯起唇,露出娴静的笑。 “谢谢,星垂,”她低声说,“真的谢谢。” 与此同时,整个正法峰因为大阵的空洞,还有自身叠加了太多的阵法,导致被角龙一撞之下,那些阵法开始互相吞噬侵略。 无数光耀一层一层的冒了出来,让整个正法峰隆隆作响。它自万丈之下的最下方山石开始迸裂,那些裂缝罅隙逐渐扩大,山体隆隆作响,而后,正法大殿率先响起了猛烈地爆裂之声 几乎是瞬间,正法峰便被无可逆转的崩塌与大火,吞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雾中宿12 七月廿八, 昆仑正法峰被大火吞噬,四日之后方扑灭。 但全峰却已经付之一炬。 在这期间, 昆仑山门也发生了两件事,其一是调查出了正法峰起火的原由, 七峰对外宣称是因正法长老风疏痕勾结魔修而起,他甚至还命弟子将外敌自桑墟引入昆仑, 而后剑峰峰主为诛魔修,与之大战,虽然将那魔修诛杀,但自己也受了伤。 其二乃是昆仑掌门, 终于在闭关十八载后出山, 只为处理山中此事。 四境一时哗然。 随后祁连最先表示了支持, 毕竟上一任正法长老风霭,就有迟迟不对魔修动手的前科,而且并无人知晓他死前是否对他亲弟弟吩咐过什么, 加上正法峰沉寂了十余年,又复出得太过突然, 这其中必有问题。 祁连一支持,蓬莱、蜀山、苍山等门派也纷纷响应了。 陆时宜多年未出山,而一出来,便重创了那条曾经威慑东海的玄色角龙, 若非它狡猾逃了, 此事应该已被抽筋扒皮, 此等功力, 恐怕更甚于昔年的风霭。 四境修者心中都清楚,对方这时候出现,目的应当就是为了统领仙门百家。修仙者,凭实力说话,既然陆时宜能以剑屠龙,那能力已经不言而喻,他们自当愿意臣服。 然而就在又两日后,昆仑再度放出了消息。 这个消息一出,又如惊涛波洪,席卷了一切掌门已经明白了多年来并无一人飞升的原因,正在准备处理。而压抑着四境让所有修者都难触大道的原因,就在于风氏一族。 因为风家,所以他们都修了一条旁门左道。 起先那些修者都还有疑虑,毕竟若说风氏一族知道什么,但是昔日的风霭,和之前风家的几位族长也没有飞升,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寻道 但是这疑虑也就持续了半日左右,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情,无人飞升的千年来,所有修者都在做着一件看不到尽头的事情,他们潜心寻仙途,正衣冠,知行合一,却始终没有结果。 他们走着正道,却与那些求强的魔修毫无分别。 那么既然如此,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便已经不重要了。 陆时宜恰到好处地给了四境修士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哪怕风氏一族并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也无所谓,因为所有人需要的并非一个既定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针对的人。 于是形势瞬间定了下来,四境的修者分为了两路,一路缉拿风疏痕,另一路清剿天下所有魔修。 桑墟只是一部分愿意追随燕饮山的魔修,然而更多的魔修,则在四境其他处独自修炼着。他们与普通修者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昆仑有令,魔修的修法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侵占,所以若想将天地之灵全部纳为己用,魔修必除。 于是退魔剿风之役,便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杳杳与风疏痕在事发的第三天,接到了在山林中一路跌跌撞撞的傅灵佼和林星垂,两个孩子几乎不敢停下,但却也不能御剑离开,怕会被修士发现,但是凤川又离昆仑太近,导致无论他们往哪里逃,到处都是被抓捕的消息。 一直到第三天,他们离开了凤川,到达了昆仑以北一个叫做邻汛的地方。 那时候杳杳和风疏痕原本打算去北方的雪谷,正在路上,事情爆发之时他们二人也是措手不及,他们先是在邻汛城外遭到了蓬莱弟子的伏击,在将他们击退之后,在密林之中发现了一滩龙血。 最后循着血迹,找到了林子深处,正四处躲藏的二人。 篝火劈啪作响,静静地燃烧着,傅灵佼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在发现自己安全的那一瞬间,她便脸色发白地晕了过去。 风疏痕寻了一处山洞,让他们暂且休息,他顺便为桃核和林星垂医治伤势。 杳杳在一旁往药罐里加了一味安神的草药,熬了一会儿,她俯身嗅嗅,见没什么异常,便盛出来走到林星垂身边。傅灵佼此时还没醒,她累了很多天,精神又一直高度紧张,一睡便十分昏沉。 “小师叔,”林星垂背上的伤虽然经楚月灰的短暂治疗,但这几日没有休息,导致有些略微感染了,他发着低热,抓住了风疏痕的手臂,烧的干涩的嘴唇吐出几个字,“给师父和师兄报仇。” 风疏痕点头。 他已听对方有些颠三倒四地说明了事情,心下了然,阿钟跟着傅灵佼回昆仑山石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更没想到此事竟叫黎稚知道了,然而最让他没想到的是昆仑掌门,竟然出山了。 “星垂,这次我和杳杳不在山中,对不起,”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安抚他道,“仇一定会报,黎稚、秦暮,还有陆时宜。” 林星垂咳嗽了两声“桃核桃核怎么样” 杳杳俯身查看了猫身上的伤口,虽然敷着草药,但是很容易便能看出来,它是被剑锋所伤,而且对方用的剑,还是昆仑剑“以桃核的能力,昆仑中几乎没有人能伤了它,所以你们看到的那束光,应该就是陆时宜了。” “或许是,”林星垂烧的脑子发懵,他想了想,点头道,“从我们逃离昆仑,到四境下令追杀,短短片刻的时间,能作出决断又亲身经历了此事的,就只有陆时宜了,只是他为什么要如此”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出山,”杳杳声音冰冷地说,她想着昔日桃峰那个温润的少年,想到他永远长眠于那座被火吞噬的山中,胸口中再次涌动出了杀意,让她端着瓷碗的手都有些不稳,“但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那你怎么办”林星垂忽然意识到杳杳此时的尴尬,若是她也参与此事,那么四境必定会拿玉凰山少主的身份说事,但她若是不参与少年摇了摇头,这个师妹他了解得很,怎么会不参与 “我爹传讯给我,但我没回,”杳杳道,“爹和南渊的打算,我都知道,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垂着眼睛,声音有几分黯然“原本我和风疏痕打算去雪谷,一探巫族的究竟,但是现在看来,恐怕” 风疏痕接道“我觉得还是可以去雪谷。” “嗯”杳杳有些愕然,“为什么” 风疏痕道“这是昆仑之外的情报,黎稚等人一定不知道我们来邻汛的原由是什么,所以这个时候到雪谷一探究竟,能够不受打扰,也可以暂缓局势,毕竟若是在四境之内搜不到我们,修士们也不会继续耽误时间。” 对方说的没错,杳杳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于是她点头“那休息一阵,等星垂和灵佼好一些了我们再走。” 话音未落,傅灵佼忽然做了噩梦,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然后大哭着坐了起来,还将一旁的药碗打翻了。 杳杳立刻过去“灵佼” “啊”傅灵佼尖叫着,像是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胡乱挥舞着手臂大声喊,“江啼非钟对不起对不起” 她边哭边道歉,满脸都是泪水。 杳杳连忙将她牢牢地抱住“灵佼,是我,别哭了。” “杳杳”傅灵佼这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对方,又看向林星垂和风疏痕,最后视线落在趴在地上休息的桃核身上,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眼眶中立刻又蓄满泪水,“江啼死了非钟也死了,正法峰、正法峰没有了。” 杳杳抓住少女的手,摇了摇头,安抚道“还好你们还在。” “不、不,还有楚月灰”傅灵佼忽然想起那个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们二人性命的少女,连忙看向林星垂,问道,“月灰呢她怎么没有来” 林星垂闻言又咳了几声,胸口发痛。他脑海中都是楚月灰背着手,对他弯着唇笑的模样,一如当初她来桃峰时的温柔娴静。 而对方最后那几句“谢谢”,少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得低声说“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们和桃核一起逃离的时候,正法峰正在崩塌,她她也许逃了,也许没有。” “是她救了你们”杳杳忍不住收紧了手。 傅灵佼扑进她的怀中,大哭了起来“怎么办,大师兄也被害了,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以自己的血肉做阵,还有非钟,是他们救了我们可是他们是黎稚黎稚杀了大师兄和非钟” “我知道。”杳杳冷声道。 风霭、春方远、江啼,或许还要楚月灰,昆仑到底葬送了多少条性命 “他会死的,”她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傅灵佼哭得极其伤心,杳杳为对方擦了擦眼泪,看向风疏痕。 “陆时宜应该已经知道了飞升之法在你身上,否则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剩下的就是查清楚巫族的事情,还有当年风霭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总有预感,更大的危险来了你哥哥的元婴,也许一直在陆时宜手中。” 风疏痕不语。 他在接到昆仑缉拿风氏一族的消息时,心中便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 多年来他一直在想,风霭的元婴离奇消失,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才能在下毒之后重创他然而昆仑的此举,却让风疏痕忽然意识到,陆时宜这么多年的闭关,也许就是在对风霭的元婴下手,目的无外乎一个修为。 “桃核几乎是在陆时宜的手下死里逃生,”风疏痕道,“而我心锁未解,我们又不能靠近东南两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北境了。” 杳杳点头“不过燕饮山怎么办,若是昆仑找不到他们,他肯定是他们的第一个发泄对象,我总怕牵连他。” “魔修的战力并不弱,”风疏痕道,“抵挡一阵暂时无碍,何况陆时宜也不会让峰主亲自下山四处清剿,这种事情,只需要让其他门派来做就可以了。” 杳杳闻言放松了一些,刚要说话,所在的洞口之外忽然出现了嘈杂之声。 几个修者在洞口聚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就在此地” “让这几个村民先进” 杳杳神色凛然,站起了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雾中宿13 “进去”不知是谁喝了一声, 随后洞口响起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好在这个山洞比较深, 若是想要走进来, 则会有很多视线盲区。这些修者知道杳杳和风疏痕都是难缠的人,也不会贸然突入。 杳杳看向风疏痕,用口型说你在此地,我出去看看。 然后她握着绡寒,收敛了气息, 慢慢地走了出去。 在山洞的外面, 被苍山弟子压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普通的村民,男的看着木讷老实, 一直被推搡着。而女的看起来却有些主意,虽然垂头低眸,但却暗暗转着眼珠,似是寻找时机, 打算偷偷逃跑。 “我刚刚看得清楚, 他们是躲进这里面了,”女人想了想,忽然说,“不如我先进去将那个年轻的小姑娘骗出来, 然后你们就放了我和我丈夫。” 这几个苍山的修者压根没想到这农妇竟然如此有主意, 一时愣住了。 “我只是想活命, 其他人的死活, 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女人稳了稳心神, 神色急切,咬着牙解释道,“那几个人无论你们是想杀还是想抓,都随便吧” “发俪”男人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些道长对我们有恩” 这名叫发俪的女人被丈夫一吼,眉眼间也有些瑟缩,但更多的是不顾一切,她压低了嗓子吼道“阿山你闭嘴不然你有办法吗我是在救你,你会什么你只会种地” “哈,有意思,”苍山大弟子露出笑,饶有兴趣得说“按说昆仑也算曾经护你们周全,何况我听说当初洄河有疫,还是这个妖族少主和她的师叔、同门、朋友们一起救的你们,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他言语讥诮,让那叫发俪的女人面上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白。 “我不过是为了求一条命罢了,”半晌,她低声道,刚刚那点愧疚彻底烟消云散了,“再说她来洄河治水,也不只是为了我,根本算不得对我有恩” 说罢,发俪回头看自己丈夫一眼,眉眼狠厉。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那个小姑娘引出来。” 这苍山大弟子自小在山中修炼,几乎不怎么下山,他们小门小派的,也无需担着回护四方的责任,于是当他看到这群山下人恩将仇报,反而觉得有些意思。 怪不得师父会如此重视飞升一事,这红尘三千,还真没什么好留恋的。 发俪浑身抖着,攥紧了拳头,慢慢走入了山洞。 石甬道不短,她七拐八拐,忽然看到漆黑的洞中有了一点烛火的明光,纵然她也算心思决然,但诱拐对象是妖族的少主,又是个资质不凡的剑修,面对这样的情况,发俪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这么想着,她忽然踩到了一块滚落在地上的碎石。在即将摔倒的大惊之下,发俪惊呼一声,然而随着她的惊叫,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因为下一刻,她便被一股奇怪的气流稳稳地拖住了。 若是没有它,发俪仰面栽倒,非磕伤后脑不可。 “是、是谁”她颤巍巍地问。 随着发俪的问话,杳杳慢慢从洞口的拐角走了出来,让女人不由得一惊她原以为那几个修者都凑在一起,她需要费些力气才能将他们分开,没想到无需自己多做什么,他们就已经在各自行动了。 “你是谁”杳杳问,“是被那群苍山弟子送进来的” 发俪连忙点头,作出弱势的样子来其实无需假装,她现在也极为紧张,眼前这个少女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身上透出的气势却十分不凡,竟然比她曾经见过的那些修炼了五十多年的老头还要让人感到压迫。 “他们抓了我和我丈夫,让我们进来、进来探探,”发俪全身发抖着说道,“我太害怕了,就在洞口挣脱,但却无处可去,只好先跑进来。” 杳杳皱起眉“这样” “小姑娘,”发俪生怕对方不信似的,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哀哀地求,“我是洄河附近的村民,我们那千亩良田,还是你救下来的。我知道你心善人好,这次也帮帮我吧,我、我全家都指着我丈夫干农活呢,不然我和我的三个孩子,可怎么活啊” 听闻对方是洄河附近的,心头的警惕放下了一些,她好歹算是和那边的村民打过交道,巫南渊拿来的药还替他们医治过瘟疫,的确是一群淳朴又热情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我去帮你救你丈夫,”杳杳道,“那边来了多少人” 发俪闻言一喜“四个,都是苍山的弟子,这苍山小派,我都没有听说过,竟然就敢来围攻昆仑剑修,我看他们也是” 杳杳看了这农妇一眼“若是四个昆仑弟子,我怕是要打上一阵了。” 发俪察觉到杳杳话中有些嘲讽的意味,连忙低下头说“不不不,无论如何,总之谢谢你能帮我,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关系,”杳杳道,“就当是为了当年在洄河遇上桃核的情分吧。” 发俪一怔“什么桃核是什么” 杳杳并未作答,虽然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农妇的态度绝对有问题,但却并没有揭穿,反正门口无论是谁,实力都不足为惧。 两人一同走到洞口,忽然,雪亮的光一闪,剑锋递出 发俪尖叫了一声,扭过身子就要去抓自己的丈夫,然而驱使着师弟去攻击杳杳的苍山大师兄,却忽然出了一剑,贯穿了男人的胸口。 杳杳侧身躲过伏击,手指一弹,山石瞬间落下,让眼前的苍山弟子不得不退。 她几乎没出手便直接化解了危机,刚抬头,却听到农妇尖锐的哭嚎声,杳杳看去,只见那个男人趴在地上,后心处一片血迹,正在地上慢慢泅开。 “你杀普通人”杳杳皱起眉,“苍山掌门没和你说过,此举有损道行” 苍山大师兄冷笑“师父只说过,抓了你们,四境就能飞升。” 果然是疯了。 杳杳心想,在昆仑放出这则消息的时候,整个四境就被飞升一事逼疯了。先前隐而不发的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龃龉念头,这下都有了出口,他们渴求得道成仙,渴求变得强大,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哪怕以人血为祭,也绝对不在乎。 “阿山”发俪伏在男人的身上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农妇尖锐的声音在洞口处回荡“我已经依照预定将她引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哦”苍山大弟子剑上的鲜血串串滴下,“我答应你了吗” 杳杳看了那女人一眼,她猜到自己也许是被算计了,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蠢到这个地步,去随随便便和一个半疯的修者与虎谋皮。 “我不想杀人,”她淡淡道,“你现在跑,也许还有机会。” 苍山大师兄闻言大笑不已,口气张狂“在摘星宴时没遇上你就颇为遗憾,现下我苦修数月,也很想与你一战。” 说罢,他一剑亮出。 “来” 杳杳冷眼看着对方,一时没有动。 所有人都在逼她,所有人都不给他们退路走,因为身份和立场,那些桎梏、枷锁变为了囚笼,风疏痕有一把心锁在身,而她又何尝不是被万千的责任所困扰着 就因为她是照羽的女儿,所以她不能与四境修者为敌,所以她要忍让,因为她身居高位,所以她就要吞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凭什么 杳杳忽然觉得手心发烫,绡寒嗡嗡作响。 她低头看剑。 昔日她得到绡寒时,桃峰其乐融融,杳杳还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练剑、读书,过大道逍遥,与世无争的日子。 不行,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不行。 好。 那一剑递出,转瞬便到了杳杳的身前,但是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中,她却考虑了很多事情,再然后,杳杳抬起头,眼瞳中金色的光芒暴涨。 绡寒剑气四溢,带着龙吟一般的声响,倏然出鞘 只消一道雪亮闪过,周遭的五行之力和剑气竟然彼此融合,巨大的剑阵铺开,让苍山大师兄在感受到危机的一瞬间,退无可退,他察觉到比自己高出几倍有余的修为将他牢牢束缚 再然后,他的喉咙一凉 杳杳收剑回鞘,冷冷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变化从不可一世和嚣张傲气,变为了永恒的不可置信,因为下一刻,他的头颅就直接飞了出去。 起先因为剑太快,头与脖子断裂的地方只是一道白色的痕迹,再然后,鲜血猛地从腔子里喷涌而出,浇了那跪地大哭的农妇,和苍山派其他弟子一身 她退了两步,心口中杀意蔓延。 “你你杀了我们的大师兄”其中一名弟子举起剑,“我和你拼了” 杳杳勾起嘴角,觉得有意思,分明是他们先挑衅上门,还找了无辜的人当垫脚石,拼的就是不死不休的一口气,现在竟然变为了受害苦主。仿佛因为她,才遭了多大劫难似的。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确定吗”杳杳问,“你们的大师兄,被我一剑杀了。” 此言一出,那弟子也有几分犹豫和迟疑,而后拼着浩然正气,怒道“你们这种心术不正的修者,谁知道和那些魔修串通一气,修了些什么邪门歪道自然、自然要比我大师兄强你杀我们师兄,这仇我一定要报” 说罢,他的剑尖在地上一点,那死去男人的血液竟然如同活了一般,游弋着向着剑锋凑过去。 这是苍山的不传秘法,杳杳曾在书上见过,以血为锋,可斩万物生路。 这一招都用出来了,可谓是要拼命了。 然而她刚打算拔剑,忽然,剑光如电连连闪过,熟悉的剑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如雨雪一般清冽又冰冷的气息。 再然后,包括那农妇在内,尽数倒在了地上。 每个人咽喉上都是一道伤口,正向外汩汩冒血。 杳杳回头看去,白衣飞鹘,是风疏痕。 “你们你们”发俪倒在地上,拼着最后一口气,竟然死死揪住了杳杳的裙角,瞪大了眼睛,刻毒又怨恨地问,“你不是要救我吗” 杳杳看了她片刻,觉得心底冰冷一片,而后以剑气拂开了对方的手。 “我骗你的,和你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雾中宿14 邻汛以北, 有一条通往雪谷的捷径, 御剑加上步行, 大约四日可达。但是按照他们拖家带口,还有病患在队中的速度, 则大概需要五六日才能走到。 雪谷中气候极差, 狂风暴雪,冷到人的睫毛上都能挂满冰霜, 并且眼下药王谷的火磷珠又只堪堪够用, 一个多余的也没有,几人合计了一下, 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去冒险比较好,捷径可以走, 但就不要御剑了。 一是他们很可能因为灵力被追查到,二是进入雪谷之后的风雪,很容易让御剑时发生意外。 在邻汛附近的集市买了一些必备的物品,杳杳伸手挎着小师妹傅灵佼, 正低声安慰着她。后者清醒之后亲眼看到外面躺了一地的尸体,又想到长眠于正法峰的江啼和非钟,忍不住悲从中来,又哭了一通。 杳杳也恨, 但是在恨极的心情中, 她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就像是长久以来背负的枷锁忽然被甩开了, 有种空落落的释然她和风疏痕终于成了四境通缉的对象, 再也不用与那些虚伪的修士们虚与委蛇了。 她终于在面对那些讨厌的人时,对他们拔剑相向。 邻汛附近的巡逻由苍山负责,那位苍山大弟子其实原本有两把刷子,小门小派中不少人都以他为学习的对象,却没想到他在杳杳手下甚至接不下半招。这让杳杳也有些惊奇,原来明白了五行之道,她竟然会如此突飞猛进。 解决了这个人,他们在邻汛的活动便稍微自由了一些,出城也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若是一路上都这么平顺的话,那么六天左右进入雪谷,应该不成问题。 吃过午饭,林星垂陪着傅灵佼在附近的花圃散心,杳杳一边随便夹着盘子里的野菜一边低头看地图,这张地图是云袅赠予的,对方来自北境,曾经在雪谷边缘的山村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对这边还算熟悉。 但是据她所说,她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什么巫族的事情。 “吃些干粮,”风疏痕往杳杳的碗中添了一碗汤,见她慢悠悠地夹菜,吃了半天却吃不到半碗,忍不住担心地皱起眉头,“不管因为什么事,总是要吃好一些,你们并没有系统地练过辟谷,长此以往下去,有损身心。” 杳杳无所谓地一笑,扬起眼睛,有些狡猾“其实我练好了。” “”风疏痕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疑问,“什么” “师父走后,我便试着辟谷,现在吃也可,不吃也可,没有什么分别,”杳杳轻声解释道,“吃不过是为了陪着灵佼和星垂他们,图个气氛罢了。” 风疏痕一怔,随后叹息。 辟谷之术其实戒的不过是一个“瘾”字,人都有口腹之欲,想要戒断欲望绝非难事,毕竟不是所有修者练就的都是无情道,能断绝一切欲望情感。修道之人,一般筑基成功了,就有了辟谷的底子,即便不吃,大半个月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突破的就只是心中的那层障碍。 多少人反反复复多年,始终辟谷不成,心中那层障就是对于食物的渴望,加上修行不够、心思不诚,所以哪怕身体完全支撑得住,也总会在几顿不吃的情况下认为自己快要被消耗殆尽。 别看辟谷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却是极大的考验。 能够倏然辟谷的人,一般都是生活突然出现极大变动,或者是遭受了极大的创伤,只有这样才能心思转变,在没有任何戒断的情况下辟谷成功。 风疏痕在听到杳杳说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会是,他看着对方,心疼地说“杳杳,你切莫独自承受所有情绪,这件事本就是被我牵连,应该与你道歉的。” “我不会接受的,”杳杳干脆地说,她仰起脸,甚至还笑得出来,“师父和大师兄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每天哭成灵佼那个样子,她年纪小,难过就哭,但我不能哭,我得报仇。” 说完,她放下筷子,看着地图说“我们走的已经是一条最近的路了,但是我们无法确定苍山弟子在寻找到我们之前,有没有传信给其他门派。毕竟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出现在邻汛,有六成可能,他们会猜测我们的目的地是雪谷。” “或者等我们到陇余的时候,可以换一条路走,”风疏痕发现了地图上的一个五岔口,然后敲了敲那个位置,说,“两天,我们两天就能到陇余,到了那边,被追上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杳杳托着腮看他“行,反正听你的,我对巫族的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 风疏痕微微扬起唇角,伸手在她发上轻轻揉了一把“杳杳。” “嗯” “倘若,我是说倘若,”风疏痕道,“我们遇上了昆仑的修者,对方很有可能是我们熟悉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带着灵佼与星垂先离开。” 这个猜测杳杳在夜晚想过无数次,还好他们第一个遇上的是苍山,还能直接下了杀手,如果是昆仑修者如果是齐朝衣呢。 杳杳抿着唇不说话,她脸色慢慢变白了一些,风疏痕杀不死他们,而她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对他们动手,最好的就是,他们不要相见。 “好歹是一起生活了一段时日的师兄弟,”杳杳勉强牵起嘴角,干涩地问,“他们不会这么赶尽杀绝吧” “若是齐朝衣,那应该不会,”风疏痕道,“但昆仑早就不是往日那个昆仑了。”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而后自嘲地笑了。 “不。或许昆仑一直都是这个昆仑,只是我一直生活在风霭的庇护之下,他死之后我又深居简出,所以才对昆仑有什么错误的判断吧。” 杳杳看了他片刻,伸出手,轻轻放在风疏痕的手背上。 后者起先是一怔,随后将她的手握住。 “我和爹说过了,不必管我的事情,”杳杳道,“我现在孑然一身,只有正法峰的你们,我的每一剑,都是为了正法峰挥出的。” 风疏痕摩挲着她的指尖,仍然略有顾虑“然而昆仑那些人,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玉凰山少主的身份,到时,恐怕妖主仍要作出选择。” “到时候再说吧,”杳杳脑子一团乱,这些时日的事情都汇聚在一起,互相纠缠杂绕,但唯有复仇两个字外清晰,她用力握了握风疏痕的手,说道,“我爹虽然是个好爹,但更是个好君主,他清楚应该如何做。”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桃核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几日傅灵佼和林星垂的伤都好的极快,唯有桃核身上的伤迟迟不好,哪怕杳杳已经拿了药王谷最高效力的灵丹妙药,但仍然无法让它复原。 “桃核”看到它澄澈的金色眼眸,杳杳连忙凑上去,“你还好吗” “暂时无碍。”桃核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风疏痕倒了杯茶,放到它面前“你怎么昏睡这么久” “伤得太重,”桃核舔了几口,终究是四肢无力,慢慢趴下了,“我现在甚至无法做到现原形。” 这几日桃核一直在昏睡,导致杳杳他们想要询问它一些事情也做不到,现在它醒了,杳杳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可算能有了答案。 “是陆时宜伤了你”她猜测道,“灵佼他们说只是看到了一道剑光。” 桃核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是他。” 风疏痕闭了闭眼,大约已经理清了事实。在风霭死前,陆时宜根本没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别说是斩龙,就是日常与正法长老切磋,也是鲜有胜算。若是他猜得不错,对方一定是设法害死了风霭,然后取了他的元婴,并用这多年时间来将其中的修为纳为己用。 成功出山的那一日,他必定要斩龙,来显示自己已经今非昔比。 “那剑很奇怪,”桃核说话有些艰难,但仍在慢慢地说着,“或者是剑风,是带毒的,我一直想要看清那是什么,所以才耽误了救江啼,不然,也许我们有时间能逃出来。” “这并不怪你,”杳杳伸手,抚摸了几下对方背上的毛皮,“谁也没料到陆时宜会出关,更没人料到,他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 “可惜没能查到更多的事情,”桃核摇了摇头,又趴下了,“我年岁大了,竟然连一个剑修都打不过了。” 风疏痕看着他笑“你是自然规律,而那陆时宜,是抢了我兄长的元婴。” 这个猜测他暂时没和杳杳提起过,忽然说出,少女眼中倏然划过一丝惊讶,随后整件事情串联,杳杳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那么陆时宜用来对付桃核的那种毒,应该就是当年他杀风霭,后来又杀师父的了。” “有这种可能。” “你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桃核问,“这附近的气温已经开始低了,你们在向北去” 于是杳杳将他们去雪谷寻找巫族的打算告诉了对方,桃核听后沉吟片刻,它往常流光溢彩的眼眸此刻都因伤势而有几分黯然,片刻后,它点点头“巫族我略有过涉及,上次见到他们,大概是四十年前。” “四十”杳杳不可置信,“四境人见他们,已是几百年前。” 桃核低笑一声“他们巫族保护着一样天机,我不知是什么,也不关心,只是多年前顺手帮过他们的忙。因为那天机不同寻常,所以他们也避世不出,应该藏入雪谷的最深处了吧,我再养几天伤,等进入了北境,便带你们腾云过去。” “这个不急,”风疏痕道,他看得出桃核身上的伤不同寻常,劝道,“你还是多多休息,我们打算暂时去陇余,到了那边也许可以休息一阵,而这一路也免不了与那些修者缠斗,届时你也不要出手。” 桃核眯了眯眼,声音隆隆,已经显出了老态“你小子是瞧不起我了” “这怎么会”风疏痕弯着唇角,“晚辈还要等桃核前辈痊愈之后,多多仰仗你的庇护呢。” 听他这样说,桃核这才作罢,舔了舔爪子,再度埋进竹筐里,休息了起来。 决定好了路程,杳杳背起桃核,准备和风疏痕一同离开这家小店,去寻找林星垂和傅灵佼。他们换了原本的修者打扮,穿的与平常人无二,兵器则统统塞进了筐里,杳杳还十分认真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些炉灰,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水灵的农村小姑娘。 “哎,近日不太平啊。”结账的时候,掌柜的一遍叫账房打算盘,一遍摇着头叹息,“走在路上都要当心是不是会忽然暴毙了。” 杳杳听了好奇,忍不住问“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 后者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在意这里,而眼前的又是个漂亮小姑娘,便说“最近四境不太平,昆仑山东北方位,发现了不少死人。” “怎么死的”风疏痕问。 掌柜的见他搭话,愣了愣“这这这,小姑娘,这是你什么人” “”杳杳扭头看他一眼,在哥哥和叔叔中间难以抉择,刚打算张口搪塞过去,这老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嗨,我这脑子,看你们年岁也不稚了,多半已经成亲吧” 风疏痕“” 四境人早婚,虽然他早已到了岁数,但却从没考虑过这件事,认识杳杳之后便任由他们水到渠成地发展,并未考量过他们的关系,还有未来将如何。忽然被对方这样一说,他破天荒地竟有几分窘迫。 杳杳却无所谓地笑了,玉凰山没什么人成亲过,她更没想过这个词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用在自己身上,登时感觉到新鲜,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没错,这是我家隔壁的渔夫,我爹为了十两银子,把我卖他了。” 一听价钱不低,掌柜的立刻肃然起敬起来。 “嚯,看不出还是一位有钱的小哥。” 风疏痕并不揭穿,只是悠悠笑着接道“已是倾家荡产了。” 然而风疏痕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风吹日晒的渔夫,哪怕他戴了个斗笠,单单站在那里也是气质出尘的。这小店的掌柜是个活络的人,他觉得眼前的一男一女虽然打扮得朴素平常,但是绝非常人,于是嬉笑几句,便不再多问了。 “据说是昆仑山的东北部忽然失踪了一些农户,找了多日没找到,结果几日后下游人喝水生病了,到上游一查才发现,那些失踪的人几乎都成了骨头架子,被人抛尸河中了。”掌柜的说道,“怪不得今日这么多修者呢,说是什么魔修所为,叫我们这些寻常人都小心一些。” 杳杳闻言皱眉,早些年魔修虽然会以人修炼,但是在燕饮山的强压之下早已没人这么做了,毕竟他们已经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又怎么可能重新舍近求远呢 与风疏痕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你们若是出行也小心些,”掌柜的十分热心,给他们找了钱,叮嘱道,“如果遇上麻烦啊,就去城中客栈,那边来了挺多修者,听说祁连和蓬莱的都来了,估计用不了几日,昆仑就要管这事了。” 杳杳点头谢过,转身欲走,风疏痕则站在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神态轻松,看样子并未将刚刚那掌柜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眯眯地调侃“十两银子就卖给我了,这件事妖主知道吗” 原先杳杳还没什么,这话被对方一重复,她忽然脸上有些发烫,但却仍然装得一本正经道“还有只猫呢,买一赠一。” 哪想到桃核根本没睡“别算上我,我不跟着你们打渔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雾中宿15 还没到陇余, 杳杳他们先遇上了一件事。 在她的概念中,应该是所有妖族都是生活在东南两境的, 在其他几境出没的也是少数,类似于出来游历,过几个月就会回家的那种。 没成想在北境边界,竟然有一族生活在此。 这天他们正在路上走,听到关于怪物吃人的事情愈演愈烈,不少仙门弟子都在这附近巡视, 通往北境的路愈发难走了。 杳杳心生不悦,虽然分神对付那些别派弟子不是难事, 但是终归会耽误他们的速度, 又加上四境修仙之人足有十几万,他们是没办法完全击退的。来一批揍一批再引来下一批, 最终被拖累死的, 只能是他们自己。 但就在他们打算绕开陇余, 从别的地方走的时候,忽然被一伙人围上了。 杳杳皱起眉, 感觉到对方身上浓烈的妖气,然而这群人看着和常人无异,若是叫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来看, 肯定看不出他们是什么。 在东南两境之外见到妖族,杳杳忍不住警惕起来。 毕竟非我族类, 又不在自己老爹的管辖之内, 谁知道这些人是好是坏 显然, 其他几人也感觉到了,傅灵佼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林星垂的衣服下摆“二师兄,他们是谁啊” “嘘。”林星垂示意她安静,随后也拔了剑。 那几人走近,而后齐齐一躬身。 “少主。” 杳杳“” 几个人都有些错愕,杳杳更是瞪大了眼睛。 为首的那个人发中有些许的白,但却十分年轻,他搓搓手,十分有礼“在下叫奉辞,是陇余妖族的族长,你是妖主的女儿吧” 杳杳很意外,她自小见过不少族长,多半都是耄耋老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如此年轻。随后她点头“我是,你认识我爹” “多年前曾受过妖主的照顾,”奉辞客气道,“妖主猜到你们要途经此处,所以提前来了信,让你们到我族中休息半天,然后拿些补给。” 说罢,围上来的一圈妖族齐齐行礼。 “少主辛苦。” 杳杳不太习惯在外面被人如此对待,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看风疏痕,后者笑吟吟的也正看她,然后道“没想到妖主还留了这一手。” “我也没想到,”杳杳道,她接过照羽的信件,只见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与妖主本人性不差分毫,只简单下令,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会给对方造成麻烦。见此,杳杳忍不住皱起眉,“你们与人族同在一处,应该知道我们几人是什么身份吧” “那是自然,”奉辞道,“不过我们与人族从不来往,少主大可放心,还有那些修者,就算来我族中,那也是有去无回。” 对方说得恳切又自信,杳杳细想了片刻,最终答应了。 另一边,几具尸体倒在地上,他们分别在八个方位,地上有大片的血迹,头顶几只乌鸦盘旋不休,仿佛一曲哀歌。 能看得出,这以人血为祭的摆放是个法阵,聚魂养气,其中灵力充沛,倒是个极好的修行之地。先前魔修就会用这个血祭阵来修炼,所以才杀了无数的人,后来燕饮山窥得魔修的另外一条路,那就是与普通修者一样,走天地五行,这才让他们免了杀孽。 然而此时此刻,血祭阵竟然重现。 厉音柔踏入血中,她低下头,眉毛一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死了这么多的人。” “师姐,”蜀山弟子连忙道,“今日在附近听了不少传闻,说是这聚魂的血祭阵又出现了,想必这就是阵法被发现的地方,你看看那些人,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完全拿去做祭品了呀。” 随着蜀山弟子的话,周围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这弟子人小胆子也小,连忙躲到厉音柔的身后“师姐,是不是那群魔修又来了啊” “少胡说八道,”厉音柔道,“你怎么确认就是魔修呢” “怎么不是”倏然,一个声音响起,三名昆仑弟子忽然出现。 厉音柔一怔,随即道“不知这位修士是” “昆仑,修齐。” “在下蜀山厉音柔,”少女道,“不知你刚刚所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血祭阵真的是魔修所为据我所知,魔修早已走出了一条新的修行之路,用不着再继续这损阴德的勾当了。” 修齐冷冷一笑“不是魔修还能有谁燕饮山带着他那帮兄弟,明面上打着不再聚魂的旗号,实际上有多少人因他们枉死魔修最是狡猾狠毒,你不要被他们的表象骗了。” “你好像与我修行时间差不多,为何对此事如此笃定,”厉音柔皱起眉,“不论如何,这片地方由蜀山来查,究竟是谁,我会查清楚的。” 修齐见她软硬皆不吃,有些烦躁地提醒“我记着摘星宴上,你是不是承过风疏痕的情他们现在可是四境的叛徒,别忘了。” 盯着对方戾气横生的眉眼,厉音柔慢条斯理道“你们昆仑事我不想管,蜀山只为苍生。” “你”修齐瞪起了眼,“不与我们一同阵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决断。” 厉音柔点头“多谢提醒。” 见她如此,修齐总算是用完了最后一些耐心,他看着眼前少女毫无情绪波动的面孔,心头一口恶气出不去。先前在洄河治水的时候,他便被杳杳狠狠羞辱过,然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她从高高在上的妖族少主,变为了四境喊打喊杀的叛徒修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然后将她斩于剑下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了厉音柔一眼,而后转身,带着另外几个弟子离开了。 这实在是很不客气,又没什么礼貌的行为,不过厉音柔见了也并不意外,毕竟当初摘星宴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昆仑上没什么正常人了。 等几个人走远,她忽然一怔。 “怎么了师姐”蜀山小弟子凑上来问,他看到厉音柔原本没什么起伏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忍不住有些担心,“是不是那个人太凶了” “不,”厉音柔摇了摇头,“不是。” 她沉吟不语,手却微微收拢,将散在空气中的那一缕气息留了下来。 丹修对这些较为敏感,也许旁人没有察觉,但是厉音柔却明显感觉到,修齐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而且正在刻意用法术遮盖着。若非她主修万物气元,恐怕也会被忽略。 而这血腥味的源头,就是血祭阵。 厉音柔的脸色变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腾起来也许这个血祭阵的缔造者,就是昆仑的修齐。但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她思索着,又想到修齐对魔修的态度,不由得猜测道,难道是为了将此事尽数嫁祸给那些魔修,然后挑起争端吗 昆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这是下达的命令,还是他个人所为 一念至此,厉音柔的脸色变得更差,转瞬她又想到风疏痕和杳杳被四境通缉的事情,这一场变更来势汹汹,其实若非陆时宜掌握了飞升之法,并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听他的。但是四境修者,现在却只认飞升二字了。 察觉到整个事情都不对,厉音柔勉强让自己稳住心神,然后扭头对身旁的弟子说道“没关系,既然昆仑的师兄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们便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即可,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我在驿站中守夜。” 蜀山小弟子一愣“师姐,怎么能让你来” “也该我了,先前你们念我一直受师父的事情影响,”她毫无笑意地扬起嘴角,眼神却很冰冷,“现在由我来保护你们吧。” 小弟子并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于是连忙点点头“好。” 修齐冷着脸向前走,他心里都是那个丹修对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先前在昆仑时,他就因为资质平平,所以并不被人看好,甚至可以说是籍籍无名,好不容易能去洄河治水,还叫杳杳和那个姓风的抢了风头 所以在陆时宜提出要通缉他们的那一瞬间,修齐立刻就响应了。因为他最想看到的,就是那两个高高在上的人坠下神坛。 在陇余妖族的村落里,杳杳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款待,此地与北境的雪山一部分接壤,而村落则在两座山峰之间,易守难攻,有山峦作为天然屏障,大阵就设立在山峰上,这样无论是从半空中袭来,还是从山谷中走,都很难到达腹地。 加上杳杳一路用了药王谷的迷幻草,刻意修改了门口的迷阵,所以休息得还算踏实,并没有什么追兵在后的顾虑。 他们所在的村子在这四面环绕雪山的冰天雪地中,却是一处低洼的雨林谷地,看起来就犹如沙漠中的绿洲一样。田园排布规整,屋舍错落有致,不少族人停停走走,见到杳杳他们,都十分礼貌地打招呼。 据说大概是百余年前,照羽曾到北境附近游历,结果误入了这里。那时候恰逢两个部族打仗,奉辞所在的部族节节败退,而且族中多得是能人工匠,并没有什么战士,老弱妇孺又多,眼见着对方凶狠残忍,要将他们一族杀尽了。 照羽却忽然出手。 毕竟是玉凰山的大妖,又是天地间的凤凰,照羽没费什么工夫就擒住了对方的首领,然后按着他,让两个部族握手言和。 照羽亲自为他们划分了地盘,叫他们此生都井水不犯河水。而那对方部族的首领不依,在照羽假意离开之后,破了他们的约法三章,二度杀来,这本就是照羽的计谋,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后,照羽便不再留情,干脆利落地斩了那妖族,最后亲手将两个部族归拢在了一起。 几代相传之后,他们也不再分清彼此,本就是种族混杂,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哇,”傅灵佼看着他们捞上来的冰谷鱼,十分好奇地瞪大了眼,陇余此处已经与雪谷的些许冰川相连,有的湖深不见底,他们经常可以从里面捞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小姑娘们看了都惊奇不已,“这个鱼是可以吃的吗” “自然是可以的,”奉辞笑眯眯地点头,“别看样子不好看,吃起来却是外鲜美,而且我们以法术加入其中,让它能够多保存一段时间。” 说罢,他回身吩咐族人“为少主他们装一些,还有鱼干,多来点。” “不用这么麻烦了,”杳杳笑道,“有干粮就行,何况一路上也有商家,我们若是饿了也可以去店里。那些修士追得并不紧,你们不必担忧。” 奉辞道“那些东西总归没有我们做的好吃。” 杳杳也不常见到这些,转了一圈之后,看到一条挂在晾衣架上的珍珠链子,她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她伸手触碰,忽然觉得和“游香”的感觉有些相似,于是询问“这是蚌类的内丹吗” “没错,少主你居然知道,”奉辞道,“这就是由蚌精内丹做成的法器,不过因为没有完全制成,还需要一些日光,故此在这里晒着。看起来,是不是像海中的那些白菜一样” 杳杳绽开笑“有点。” 因为杳杳他们的到来,这个一直很宁静的小村落忽然热闹了起来。 很多人都想来看一看照羽的女儿长什么样,而当他们真的见到杳杳时,又觉得她气质出尘,长得也漂亮,不愧为玉凰山的太子。 奉辞有个妹妹,年纪不大,按照妖族的岁数来算,也是刚刚成年。她一直住在村子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更不清楚修者之间的恩怨,和傅灵佼、林星垂两个人聊起来时,完全听得入迷了。 三个小孩围坐在火炉旁边,周围还有一些更加幼年的妖族,听林星垂口若悬河地为他们讲当初洄河大疫时,风疏痕一剑退水的故事。 奉辞去准备晚饭了,杳杳和风疏痕两个人坐在高处的石台上,俯瞰着下面。 “听闻在昆仑的西面,风氏一族也过着这种生活,”风疏痕看了片刻,忽然开口有些感慨地说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这样,自给自足,生活悠闲。” 杳杳看他,问“为什么你和风霭会上昆仑修炼” “起初我也不懂,为什么风家一定要挑一些人,送上昆仑,”风疏痕道,“后来当我看到盒子中的内容便明白了,这大约就是风家的命运。” 杳杳想了想,单膝屈起,将手肘支在上面,慢悠悠地说“命运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原本就是个弃婴,不知道为什么被爹收养了。现在我在这里,在外族的家中,被当做贵宾一样对待。”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穹窿无垠,偶有飞鸟掠过。杳杳能看到大阵泛着金绿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能量,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 “如果不是爹,我早就死了。” 杳杳慢慢说着,她忽然喃喃自语“可是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风疏痕看着她,慢慢扬起嘴角“之后的事情都由你来决定,你和妖主相识也许是天上的神仙安排的,但未来如何,只有你自己说了算。” 杳杳笑眯眯地点头“等我们杀了陆时宜,以后就不要风家的人再上昆仑了。” “我也有这个想法,前几年偶有书信来往,族中人一直在说风家下一代大多资质平庸,想来是不能上昆仑接任正法一职了,”提到此事,风疏痕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来呢如果风霭不来,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剑客,也不会死。” 他们二人想法一致,杳杳不由得觉得开心“我觉得单纯找个地方,教风氏一族学剑也不错,为什么非要飞升呢” 她道“四境所有人都在做一样的事情,好像学了武艺不开始修道就是不正常的事情,可是并没有人规定人的一辈子应该如何过,或许当所有人都不在对修仙执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少很多纷争吧。” 风疏痕有些讶然,他并没想到杳杳会这样说。 毕竟千百年来,修真是四境的大势所趋,而现在,这个修真界的新秀却直言不讳地说,如果没有修真,四境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纷争。这话任凭谁来听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风疏痕却很开心,他觉得这才是杳杳的回答。 “等到一切事情都结束了,我便带着风氏一族离开昆仑,永远不再回来。” 杳杳专注看着石台之下,人们忙碌的生活,他们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界的纷争困扰永远不会涌入,静谧得就像是一块人间仙境一样。 “我们在这里吃个晚饭,然后尽早离开吧,”杳杳忽然轻声说道,“虽然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可是我们现在毕竟是被四境通缉的罪犯,长时间停留,我怕会伤害到他们。” “好。” 杳杳深深呼吸,然后靠在对方的肩上。 “希望爹不要再帮我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我们会遇见什么事。” 在奉辞族中吃了一餐,北境天色黑的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入夜了。 傅灵佼看着桃核正慢悠悠地喝着乌骨汤,仰起头对杳杳说“我们真的要连夜走吗我还以为要在这里住一晚,可是这么晚了,我们该从哪里走呢,就算到了陇余也没有办法找驿站了吧” “但是我们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奉辞的危险就变大了,”杳杳说,“我的迷幻草并不能保证让追来的修者们一直在阵法里绕到天明。更何况他们在见到药王谷的迷幻草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猜到我在什么地方了。” “原来是这样,”傅灵佼有些闷闷不乐,但却依然站起身,回首喊林星垂“我们该走了,要连夜赶路。” 杳杳仰头看着天,天色沉沉,似是要下雪了。其实他们刚离开昆仑山脉没有多远,但是转瞬就已经到了入冬的地方,南境湿热,北境寒冷,她生长在春暖花开的地方,还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冰天雪地。 不过虽然有些阴沉,但是却没有风,是个适合御剑的天气。 风疏痕也注意到了这点,走上前来,将绡寒递给杳杳“我们接下来的路程大概要御剑两个时辰,你带着灵佼,我带着星垂和桃核。” “我已经好了很多,”桃核掀起眼皮,懒洋洋地说,“若是你们几个不想御剑的话,也可以换我来带着你们。” 杳杳笑眯眯地伸手摸它的脑袋“等你再好一些吧,等真正到了雪谷,我就一步都不走啦,就靠着你。” 桃核舔了舔爪子,对杳杳的潜台词心知肚明,而它的伤的确没有怎么好,且不说陆时宜那一剑实在是威力无穷,它身为角龙,也已经到了暮年,对上陆时宜全盛时期的昆仑剑法,能够逃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这些事情,杳杳与风疏痕都明白,却没有人说出来。她非常清楚,桃核的情况如果说了,只能徒增傅灵佼的难过和焦虑,他们亲眼目睹江啼和非钟死去,又看到了正法峰的彻底坍塌,杳杳实在是不想让他们再接触真相了。 吃过晚饭之后,纵然奉辞再三挽留,但杳杳他们仍然要离开这里。 “如果我们从雪谷顺利回来,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杳杳弯起眼睛笑道,“听你们这里的医师说,在雪谷中有一味药叫雪信子,对吗” 奉辞一怔“的确,那是个很珍贵的草药。” “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一定会带来给你们的,”杳杳道,“也算是为了感谢你们今天的款待。” 奉辞听她如此说,连忙婉拒“是我们在报答妖主的恩情,怎么好麻烦少主去替我们采药呢” “那药在谷中,好像不是很容易求得,我现在也只是说个大话而已,”杳杳笑着说,“若是没能带回来,希望你们也不要介怀。至于我爹的恩情,以后你们再亲自向他报答吧,今天多有打扰了。” 说完她挥挥手,向着村子中的所有妖族。 对方立刻成群结队地躬身行礼“恭送少主。” 夜色中,四人御剑于风,他们飞得很高,几乎在山云之中穿梭。 “我们不会让其他门派的弟子探查到灵力的波动吗”林星垂问,“大师兄他,先前给了我们一些符,是他拿来研究用的,据说是可以暂时让灵力隐去,能够掩藏我们的行踪一阵子。” 杳杳听后沉默不语,虽然江啼性有些内向,但是却绝对疼爱她和灵佼,师父不在的这段时日中,多半都是他来照顾正法峰上下的。 他一向不喜武,只喜欢自己做做符箓的研究,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竟然以自己的血肉作为阵法,困住了黎稚,为师弟师妹们挣出了逃生的时机。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在杳杳想,她拼了命也要杀了黎稚。 “好,”风疏痕点头,而后一边控制着御剑的方向,一边在空中使用了两张符,让他们原本四溢的灵力猛地收拢,然后被风彻彻底底地吹散了。这下,就算追捕他们的四境修士是一条狗,也不可能立刻跟上来。 几个人放松下来,继续前行。 然而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他们即将靠近陇余的时候,地面上忽然出现了如同蛛网一般不断蔓延的红色光芒,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在地上蜿蜒爬行。 杳杳看后有些介意地问“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一种血祭阵法,”风疏痕皱起眉头,向其他几个孩子解释道,“一般是魔修会用,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燕饮山早就将这法术列为了禁咒,魔修随便使用,也会遭到惩罚。” “什么竟然还在有人使用”杳杳皱起眉,“那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血祭什么的,一听就觉得其中有蹊跷。” “此咒以活人为祭,倒让我想起了那天,那家店的掌柜说的话。” 听对方这样一说,杳杳忽然也想了起来。 “不对,这个地方,距离那掌柜的所说距离很远,没道理会同时发生。” 风疏痕看她,提议道“那我们不如下去探查一下,若是遇上修士了,也可以直接离开,反正符咒的效果还在。” 听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谜,傅灵佼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师叔,你们在说什么这个阵法怎么就和魔修有关系了” 杳杳回头笑笑,向她解释了那天的原委,说话间,他们也回到了地面上。 他们看到那红光的时候,地面的阵法其实是正在逐渐消失,于是等道赶到时,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此时,在地上按照八个方位,一共躺着八具尸体,已经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样,皮肤干皱发黑,眼白却是雪亮,看起来极为骇人。 然而不仅如此,在他们身边,又另外躺着几个修者,被一剑贯穿了胸口。 杳杳走过去,伸出手按在他们的胸前探查。 “是魔修。”她脸色有些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莫向天涯01 抵达陇余的第二日, 风疏痕寻了一处小宅子供他们几人休息。 桃核睡睡醒醒,精神一直不算太好, 但此地又不是什么修真胜地, 并无如同昆仑百草峰的那种灵药供它服用。 傅灵佼很着急, 她慢慢开始意识到, 桃核真的老了。 “我能不能去集市上找点草药”少女急切地抓住杳杳的手, 迭声问,“桃核的伤一直反反复复的, 我很担心。” “不如我去看看吧,”杳杳思考片刻说道,“你们在这里休息,顺便提前将玄青镜复原了。我回来之后要用一下,探查巫族的方位。” 林星垂一愣“嗯你要用玄青镜” “没错, ”杳杳道, “如果能用这面镜子直接找出位置, 我们会省去很多时间。” 她先前一直不喜用玄青镜,则是因为有些抗拒命运一事。万事皆定的感觉并不算好, 杳杳更喜欢的是去摸索和探查未知,但是时至今日, 她却发现很多事情不得不提前知道。 “好,我试试。”林星垂将被布包裹的玄青镜原石取出,他们走的时候拆卸十分匆忙, 导致这块石头的周围被不同程度的破坏了一些。 杳杳见状, 轻轻叹了口气, 不抱希望地说“辛苦了,二师兄。” 她与风疏痕一同出去,途中后者去寻找给桃核治伤的药了,杳杳在城中转了几圈,无所事事地攀上一棵树,坐在枝杈上发呆。 这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竟然在冰天雪地中开出了一树的红花。 杳杳坐在上面,面无表情地盯着陇余看。 “支开风疏痕,又跑到一个打起来不伤及无辜的地方,”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带着十足十的恶意和阴森,“杳杳,你是如何猜到我到了” 听着这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杳杳头也没回“你们沿途留下的血祭法阵还不够吗” “原本我并没有往任何一个地方猜测,”她淡声道,“只不过所有的线索都太明显了,像是要将这一切往魔修的地方引。而燕饮山又并非是个愚蠢的人,在这个时候破了魔修的戒,加剧矛盾,是嫌他们魔修人多势众,生怕不能被全数清剿吗” 说罢,她站起身,转了过来,脸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修齐。 “那我呢”修齐问,此时的他看起来与先前那个浮躁的少年有了些许差别,眉眼间尽是掌控一切的笃定倨傲,隐隐含着戾气,“你又是如何猜到我的。” 杳杳认真看着树干上的纹理,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算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猜到是你” 她微微扬唇,不客气道“我只猜是某个搅浑水的昆仑弟子罢了,万千人渣,只有你上赶着承认。” “你”修齐扬眉,“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说这些” 杳杳无辜地反问“风疏痕就在不远处,桃核也已经痊愈,我一声令下即可号令方圆十里的群妖,你说我死到临头修齐,你杀人血祭,残害生灵,我没有一剑砍了你,已经算是客气至极了吧” 修齐并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这个昔日里嘻嘻哈哈,全无烦恼,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少女竟然也长了一身反骨逆鳞,寒森森的,像是丛生的荆棘。 他露出恶意的笑,志在必得地说“你也不必在此虚张声势,掌门吩咐我们清理门户之时,已经将全部的情况告知我们了。若是那条角龙的伤势已经痊愈,你们又何必多在此处停留,早早到北境不好吗” 修齐的眼珠一转,像是某种黏腻潮湿的兽类“你以为躲去雪谷,便万事大吉了” 杳杳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个没什么脑子的修齐竟然还能分析出这些来。 只不过猜错罢了。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要去雪谷的”杳杳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意外和慌张。 修齐洋洋得意,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炫耀“看方位就能猜出一二了吧雪谷易守难攻,难道不是你们这群叛徒最喜欢的地方还有,你可知道为什么那条角龙的伤一直不好那是因为掌门用了专门的武器前来斩龙,没想到吧”他特意咬重了斩龙二字,死死盯着杳杳的表情,想要看到她的无措和惊慌。 杳杳心中一动。 若说昆仑之中有什么用于如此重大用途的宝物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个诛杀风霭和春方远的毒物了,她一瞬间有些想明白了,这东西对于掌门他们三人来说,比起武器更像是某种象征,在计划一步又一步推进的时候,那些阻挡在他们前面的人,便全部用这个东西杀死。 原来桃核的伤情一直反反复复,并非是因为年老,而是因为它中毒了。 她脸色变了变,没有擅长制毒的人在,他们对这种情况完全束手无策。 “你是怎么知道的”片刻之后,杳杳稳住神情,充满怀疑地看过去,“只凭你,就能知道昆仑掌门的想法” “你少小看我,那是我听到的” 他话说一半,眼珠转了转“你套我话” “怎么敢呢”杳杳冷然笑了起来,现在天下修者因为陆时宜的“飞升宣言”先疯了一半,大部分都在四境之中地毯式搜索,就为了将他们找到,然后拿到得道成仙的法门。眼前这个修齐,显然也不例外。 她慢慢将绡寒抽出,八风不动地说“你想要单打独斗吗” “呵”修齐倏然祭出法器,那是一个模样有几分怪异的东西,似香炉又并非香炉,正在袅袅地冒着古怪的烟气,转眼便将这棵树包围在了其中,“前来杀你,我岂能不做足了准备” 周遭烟雾茫茫,似是生成了一个新的界域。 这小子有些时日不见,竟然增进了不少。 “你匆忙窜逃,也一定不知道魔修和正道的战争已经打响吧”修齐恶意地笑了,他手中这个法器邪门得很,不但能够造出一块新的空间来,让原本窄窄小小的一条枝杈,扩张得几乎无限大,甚至能够让这块地方随着他的心意肆意扭曲翻转,对付起敌人来就如瓮中捉鳖当然,杳杳不想承认,自己此时,好像就是这个鳖。 “是吗”杳杳一剑刺出,云涌风起,“还请修齐师兄详谈。” 修齐放声大笑,眼中狠厉之色暴涨,不退反上,以法器凝雾,对抗杳杳的剑风“你们那名为燕饮山的朋友早已节节败退,直接退回东境去了。四境魔修折损过半,他自己手下十员猛将失之有七八,你还指望他们来当你们的后援吗” 杳杳并不知道对方的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是在四境修者围剿的情况下,燕饮山的日子应当并不好过。何况他在东境桑墟收留的魔修也并非天下所有,诸多常年在外惹是生非,早已与他划清界限的魔修遭此大劫,恐怕也要前去避难。 只不过,东境。 杳杳轻巧地露出笑意,并不下死手,而是游刃有余地与修齐周旋。 东境还有东境王呢,她一点也不担心。 短兵相接,修齐手中的短匕被打飞出三尺远,杳杳并不离她原本的位置太远,而是逗弄一般引着对方来着附近与自己相抗。前者大约也察觉出了杳杳的心思,骨子里的急躁逐渐浮现出来,他眉毛立起,重新拾起匕首,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杳杳轻轻递出绡寒,化解了对方兵刃与雾的杀招,有些困惑地问“你恨我吗” “自然恨”修齐咬牙切齿地说,“若不是你们,四境又怎么会无人飞升” “陆时宜说什么,你便信了”杳杳不由得反问道,“你的昆仑掌门如此神智天纵,为什么飞升法门却会一直留在风疏痕的手中,你想过吗” 修齐一怔。 其实四境中不是没人不相信昆仑掌门的说辞,然而无人飞升的群情,已经让这些声音逐渐被掩埋了。 修齐的想法很直白,他想要飞升,陆时宜说是风疏痕阻止了他们,那么就是风疏痕的问题,所以眼前的少女和那个白衣师叔,就是他的敌人。至于旁的什么,既然所有人都这样说了,那么至于真假对错,也便无需做多顾虑。 一念至此,他厉声道“掌门不会骗我们” 杳杳“” 她转了转眼珠,既然眼前这个小子能偷听到陆时宜说用一样东西伤了桃核,那么应该就有别的,眼下他是不会主动交代了,所以她就合该用别的办法,继续探探他的虚实。 想到这里,杳杳剑招再起,几乎要将这雾气蒙蒙的界域劈出一道裂隙似的。 她下手五分力,但在修齐那里,却已经是十成十的接不住了,之间少年踉踉跄跄地后退,宛如鼠猫游戏中窜逃的那一方一般,慌张又恐惧的神情自他脸上流露出来。 修齐不清楚杳杳这几个月在外有怎样的奇遇,而功力身法又已经练到了什么程度,只知道现在对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由旁人拿捏的小姑娘了,登时有些愕然和慌张。 “来人” 修齐低喝,立刻,几个修者出现在他身后。 杳杳仔细一看,立刻将他们手中的佩剑与那些魔修胸前的致命伤对上了。 “冒充魔修害人性命,将这种滔天的罪孽嫁祸给旁人,引起四境混乱,昆仑就教了你们这些”她忍不住皱起眉问,“存善念、斩不平、修正心,这些都忘干净了吗” 修齐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杳杳见说不通,有些无奈“既然如此” 斩不平,她来做。 另一边,风疏痕在药铺中挑挑拣拣,正寻找着能给桃核治伤的药。 这药铺的斜对面是个酒铺,门口坐着几个穿戴明艳娇俏的漂亮女子,正热络又大方地招揽着生意,其中一位蓝衣姑娘瞟见了这边买药的风疏痕,虽然见他穿着普通,可容貌清隽,气质除尘,于是忍不住大声道“公子不来喝两杯吗” 风疏痕回身,忽然觉得她口音有几分熟悉。 “姑娘是哪里人”他问。 “哟,”另一位红衣女子笑起来,“小哥是什么意思看上云姐儿了” 蓝衣女子面上挂了薄薄的红,用团山轻轻敲打了姐妹的肩头一下,叫她不要胡说八道了,然后笑嘻嘻地对风疏痕道“公子听出来了” 她并非关中人,说话时虽然语调缠绵,但却有一丝不和谐在其中。 尾音和起音僵硬变调,这都是常年说另一种语言才会行程的习惯,风疏痕听那云袅说话时,也有几分这个意思,而且那红衣女子还喊她“云姐儿”,种种猜测下来,他不由得试探着问“姑娘可去过雪谷” “我家就是那里的,”云姐儿道,“只不过多年不回去了,怎么,公子也是那儿的人” 风疏痕摇了摇头“不,只不过凑巧认识一位雪谷中人。” “嗯”云姐儿有些好奇,“从我家乡出去的人可不多,不知公子认识的那一位,姓甚名谁” 红衣女子娇笑道“我看这小哥就是看上我们云妹妹了吧,不然怎么认真挑了那么半天的药材,又忽然过来聊天” “倒是有一事要请教,”面对几个姑娘的调笑,风疏痕淡然笑道,“这味药,什么地方能够买到” 云姐儿凑上来一看,有些惊讶“公子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药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早些年间,山中的猎户被伤了都用它治外伤。那是因为我们雪谷气候不同,所以要用这极阳极烈的药性,不然很有可能被冻伤,导致伤口恶化。不过雪谷现在人越来越少,用此药的人也不多了。” “是一位认识的人告诉我的,”风疏痕道,“她应该也曾住在这附近。” “原来是这样,”云姐儿若有所思,“如果公子真的急需这味药,我可以替你寻来。” 风疏痕面上并无喜色“姑娘又有何要求” “我们近日正酿酒,需要凰叶,就是西面那一丛极美的红色花朵,劳烦公子替我摘些来吧。” 风疏痕循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这小镇的西面仿若被一场大火笼罩着,凰叶火红地挂在天边,极美极绚烂,宛如不是人间景色一般。 “除此之外,我还能送公子一些东西。” 听着对方的话,风疏痕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风过叶不动,事情有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莫向天涯02 血从剑锋上流淌而下, 闻讯而来的昆仑弟子已经负伤躺了一地, 正不住地哀嚎呼救着。而杳杳轻巧地后跳,重新落到了原本自己所站枝杈的位置上,随后她平举绡寒,打算破阵。 少女的目光像是横隔夜空的灿烂星河,没有什么黑夜,是她刺不穿的。 “修齐,”她轻声道, “你真的不该只带这些人来的。” “呵”后者挑起嘴角,“你在说你的帮手吗” 杳杳心头一动, 并不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但她却隐隐觉得, 好像又是一条她并不清楚的线索, 于是她目光平静而讥讽, 无声地催促着修齐往下说。 果然, 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修齐,他道“先前我们在南边杀魔修的时候, 不是你的帮了他们吗,怎么,那些人现在也在这周围吗” 怪不得有的地方只有血阵, 没有尸体。 杳杳有些好奇地想,会是谁呢难道是爹 然而她却不再多废话, 一切都可以等解决了他们再去讨论, 是她驭动五行, 眸中明光一闪“就到这里了,修齐,”杳杳淡淡地说,“你作孽这么多,也该付出代价了吧” 修齐的眉梢忍不住剧烈地跳了跳,心头漫起不好的预感,杳杳下手有多狠他今日算是见过了。先前那个在洄河和摘星宴上都步步留情的少女像是消失了一样,若非她们长相相同,而杳杳胸前又带着照羽赠与的桃源,修齐真以为是谁冒充了玉凰山少主 这段时日,她究竟又有什么经历,为何会如此突发猛进。 而且连心性都变得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桃峰一事 “杀了其他人容易,你以为你也能杀了我”纵然有几分胆怯,但修齐仍然稳稳地压着嗓子,不让颤抖溢出,“你可知我这法器,能够让我迅速脱身” 说着,他狠狠一拧香炉底座,场景瞬间一变。 “也许你不知道,当初桃峰被毁,这法器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呢,”在不断升腾的烟雾之中,修齐的模样变得有些狰狞和疯狂,他完全不打算管那些受伤的同门,而是狠狠道,“草木阙改,瞬行千里。” 杳杳淡淡笑了“巧了。” 她道“我正打算破阵呢。” 说罢,景中所有即将改变的草木,瞬间成为了杳杳的兵刃,几乎是刹那间就扭转了战局,那些荆棘顷刻暴涨,像是刀刃一样劈开了这些虚无的景色。 修齐掏出短匕,冲上来还想负隅顽抗。 然而杳杳提剑就挡,一招就将他的偷袭化解了,她轻巧转腕,剑刃在修齐的颈边轻轻地划过,虽然没有划破皮肤,可那森冷冰凉的寒意,就已经透过皮肤,带着死亡的气息渗入了他的骨髓。 她一剑创伤了修齐的灵脉,然而因为这一剑,杳杳也向前了一步。 景域碎裂,地面也成为了虚无。 杳杳没料到这一出,脚下一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树不算太高,电光石火间杳杳想要召来绡寒,然而没等她伸出手,便落进了一个怀抱里。 奇异的香气传来,杳杳抬起头,看见风疏痕的脸。 “杳杳”风疏痕横抱着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然而听到几声“扑通”和不住的哀嚎之后,他脸色变了变,“有敌人” 两人距离很近,杳杳耳垂有些泛红,她点了点头,连忙在落地后抓起绡寒,一剑制住了想要偷偷逃跑的修齐。 “先前我早有怀疑,就是昆仑的人以血祭法阵杀人,然后嫁祸给魔修,现在看来果真不错,”她轻咳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淡然地说,“就是修齐。” 就在说话的空当,忽然有一名昆仑弟子挣扎着站起来,举起剑,刺向风疏痕。 “叛徒” 他怒吼道“将飞升的办法交出来” 杳杳目光一凛,侧身绕到风疏痕身前,一剑隔开,然后几乎是毫无停滞地取了对方的性命那剑修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女,意识到自己喉咙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颤抖几下,倒在地上,死了。 “杳杳。”风疏痕皱了皱眉,他心知自己无法杀死同门,这一步必须要杳杳来走,然而真当她走出这一步时,风疏痕又无法抑制地感到心疼。 “没事,”少女摇了摇头,抽出绡寒,朝着其他几人走去,“我本来也是不想伤人的。” 但此时的修齐却又变了一副模样,他捂着自己肩上的伤口,踉跄到负伤弟子身前,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站定了“你不能杀同门” 杳杳看着对方的样子,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难道还要等你们通知昆仑” 说完,她微微抬起绡寒。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地面猛地一阵,来自昆仑的五行之力霎时撕开了仅剩不多的瘴雾,然后有几道藤蔓,像是被士兵跑出的矛箭一般飞驰而来,将那几个坐在地上的负伤昆仑弟子穿胸而过 这变故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就在风疏痕打算去前方看看的时候,一个少女的身影忽然显露出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的裙子,黑发未束,眉眼都是极致的漆黑。指尖缭绕着明亮的光芒,几乎耀眼过这一树的火焰。 杳杳怔住了,不可思议地喃喃“月灰” “好久不见,”少女扬起唇,“总算找到你们了。” 说罢,她看向修齐,目光中有淡淡的厌弃“我先杀了他,然后我们叙旧。” 修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抱住头,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看到楚月灰的时候宛如见了鬼,话都说不清了“掌掌、掌门说你与桃峰叛徒私通,早早已、已经处死了为什么你、你会在这里” “区区山火,”楚月灰勾起嘴角,“又怎么能杀得死我” 杳杳立刻想起林星垂所说,忍不住道“可把我二师兄吓坏了。” 楚月灰的神色一敛,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杳杳终于展露出她几日里来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容“这么惦记,不妨亲自去问问至于这个修齐”她回首看向风疏痕,“绑了吧,其他人已死,想必昆仑弟子会很快追来,我们往雪谷中走,路上再审审这个小子,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修齐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别别” “别什么”杳杳倏然一笑,反问,“现在你可是我们的好帮手。” 楚月灰的到来,让低迷了许久的林星垂打起了精神。 少年脸上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点燃,眼睛亮的如有明光,他站在不远处抓了抓头发,嘿嘿傻笑着,眼眶都红了,却也没有上前来。 “师兄你是不是傻了”杳杳道,“月灰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 林星垂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跑过来,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吃什么喝什么是不是累了,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还有你” 面对林星垂,楚月灰又恢复了秀秀气气的模样,和刚刚她杀死同门时的不顾一切和狠厉完全不同,她垂下眼睛,抿唇笑着“可以一会儿慢慢说,我们抓了昆仑的修齐。” “没错,”杳杳点头,“还有,桃核中毒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和师父所中之毒是同一个,但因为体质有差异,所以它暂时没事,可我们必须尽快上路,去雪谷找办法。” 说完,她拎着修齐的领子,将他掼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打算今晚把该说的都说了呢,还是等到了雪谷再说” 修齐吓得不行,眼前都是桃峰的叛徒,在他们昆仑弟子心中那可谓是穷凶极恶之人,为了逃离山门,甚至不惜放火烧山,毁了整个正法峰的千年基业 一念至此,他颤巍巍地说“雪、雪谷再说吧。” 他觉得自己如果此时不说,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如果今晚就全交代了,那他岂不是立刻就得死然而那法器又被杳杳拿走了,他一边装作做小伏低的样子,一边思量着其他帮手什么时候能到。 林星垂抹了抹脸“我去准备晚饭。” “我去吧”傅灵佼懂事地说,“你陪月灰聊聊天。” 杳杳不跟他们争这个,她和风疏痕对视一眼,然后蹲下身,直视着不住颤抖的修齐的眼睛,目光清凌凌的,像是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事先和你说明白了,雪谷有多冷,你可能不清楚,到了那边我们并无多余的宝物让你舒坦。但是也不会叫你死,你现在不说,我们便不是盟友,我也就没什么立场帮你,所以说是不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看着修齐沉吟的模样也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有些话,便一定要一开始就说清楚。 风疏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需多言了,进了雪谷,就算是昆仑弟子也不能在一时片刻追上我们。现在昆仑山还需要有人坐镇,我想,就算是将你杀死在雪谷里,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的。” 修齐一怔 洄河治水时那个清隽飘逸的人逐渐和眼前的修者合二为一。 他想,风疏痕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冰冷至极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莫向天涯03 “陛下”权羽看着眉眼焦躁的照羽, 犹豫了几番,“少主现在应该和风长老在一起, 最后有妖族见到她是在邻汛, 之后据说是往雪谷去了。”他声音变低变犹豫, 盯着眼前妖主阴晴不定的脸色, 这位久经沙场的十将领袖有些艰难。 “雪谷”照羽猛地拍桌,站起身来, 目光如电,“立刻准备云舟, 我去将杳杳接回来” 雪谷那是什么地方, 多少修者认为那里适宜修炼身心,不管不顾地就去了,最后死在那边尸骨无存。而且传说雪谷中奇珍异兽颇多,大部分都是尚未被四境学者发现的, 所以那些修者究竟是被冻死了,还是被怪物咬死了, 一直没有定论。 照羽被自己这个想当然的女儿气得脸色发青,艳绝四境的容貌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诡异的狰狞“我说怎么一直避而不答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还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是跟着那个姓风的跑到北境去了” 妖主震怒, 导致侍女侍卫全部垂首贴墙站着, 大气也不敢出。 “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青鸟送来军情后便坐在一旁, 此时开口, 她退居十将之后已久,如今为了少主的事情再度出山,已是不易。说完她抬起眼,叹息不已“杳杳现在一定不想见你,她清楚四境的局是什么,你若动手了,昆仑必定也会动手。到时候受苦的是谁,我想陛下不会不知道。” 照羽闻言沉沉地拧起了眉头。 他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但也绝不可能看着女儿一步踏入险地。 “东境王呢”照羽问道,“我听闻东境近日无事,他能否调兵”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玄避对杳杳的疼爱其实并不比自己少,妖主对这一事颇有自信。 青鸟闻言,目光落在白瓷茶杯上,表情有些复杂“四境对桑墟魔修发难,最先扰乱的就是东境徒弟,且燕饮山不仅收留魔修,还收留半妖,此时此刻,那边也乱做了一团。” “荒唐”照羽一把掀了桌上的茶碗,任凭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时宜这个老头莫不是得了什么疯病,他想要掌控四境吗” “陛下,”青鸟微微皱起眉头,“昆仑看来是铁了心想要打破平衡。” 照羽闻言不语,他不是什么嗜好杀戮的性,先帝在他年幼时,第一个教会他的,便是“仁义”二字。仁义,不止是对妖族仁义,更是对四境、对天下、对万物苍生仁义。于是照羽学了,也如此做了,更将此道教会了杳杳。 他抚摸着另一只茶盏,眼中风云涌动。 权羽知道,妖主露出这幅神情时,便是将有大策。之前一次,他以雷霆手段镇住了在东境作乱的半妖组织重霄羽宫。再之前一次,他将自己兄长关入牢笼几百年一念至此,权羽心头有些微微的震动。 “陛下有打算了” 照羽冷着脸,片刻后道“昆仑实在是狡猾至极,他们并未说明与风疏痕同行的人是谁,只说将同伙一起抓回。但天下谁人不知,杳杳也是其中一员,倘若出了事情,他们便可以将此事推卸于杳杳,乃至玉凰山的身上。” “干脆和他们拼了”谈话间,降丘和翎翀一同进入,少年眉宇间一点艳红的朱砂犹如血迹,他目光炽烈,充满了难言的愤怒,甚至不顾礼数,未经传唤便直接闯了进来,“陛下,昆仑那群老家伙我看是一个都不想活了,他们所谓的魔修经过查实,实际上是一位半妖,桑墟燕饮山的手下。” 扬起眉梢,照羽有些意外“你继续说。” 权羽在一旁胆战心惊,这个降丘看似嬉笑顽劣,实则胆大至极,而且对杳杳十分衷心,若不是这样,换了旁人如此不知礼数,恐怕早就被拖出去责罚了。 “这是属下查到的消息,”翎翀垂眸道,“昨日我从桑墟回来,得知此事。属下先前有一事不明,原本魔修和四境早已没有愁怨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又有流落在外的魔修,利用人命修炼,导致昆仑发难。” 照羽冷冷勾起嘴角“当然是因为昆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将魔修斩尽杀绝,便无人知他们肮脏事的理由。” “也是因为这个,属下才因好奇,查到了那死去的魔修,其实是一名半妖,不过他一直没有显露出妖族的特征来,这才跟着燕饮山,一直修习制毒之术。” “原来如此,”青鸟眸中厉色一闪,看向照羽,“陛下,那么” 他们二人想法几乎一致。 照羽点了点头“半妖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权羽立刻明白了,他有些惊讶“那如何与东境王说” “无需和玄避说,只需让他将桑墟的死亡降至最低即可。”照羽淡淡道,他对这件事情想得很清楚,既然昆仑可以给杳杳和魔修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么他们便必须付出自食恶果的道理。 无论是妖族还是半妖,都不可随意诛杀。 “传令下去,三日后我约昆仑掌门,在储雨台相见,”照羽璀璨的瞳孔中杀机迸现,“为求一个说法,为何无故杀我妖族” 青鸟敛身“是,那杳杳呢” “给药王谷主写信,”照羽道,“这么胡闹,我不相信南渊没帮她。” 翎翀和降丘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能去雪谷接应少主吗” 照羽道“秘密去,不要将他们的行踪暴露。” “好”翎翀露出浅浅的笑容,转身走出大殿,打算去通知飞隼。 另一边,昆仑山之中此刻也是暗潮涌动,并不如外界传言一般首尾一心。 掌门陆时宜忽然出山,一出山便颁布了几件大事,全门派上下弟子大多感到错愕,更何况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尊敬风疏痕,并在洄河治水时被他所保护,纵然这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屈于掌门的威严,但也有小部分集结起来,讨论对策。 以齐朝衣为首。 “朝衣”小弟子探出头来,悄悄喊正在低头查看竹简内容的少年,“峰主来了,你快把东西收好。” 齐朝衣点了点头,然后将竹简往桌下一塞,站起身,走到窗边。 桃峰付之一炬,峰中的那些藏书也几乎都化为了灰烬,然而其中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疑点,昆仑便避而不答了。 齐朝衣在愤怒痛苦之余,也悄悄聚集了一些对此事存疑的弟子,共同商讨。 他不断地从剑峰藏书中借阅读本,想要知道两件事第一,十多年前陆时宜闭关,那个时候他并未有如此高深的功力,而十余年的修炼,也不可能让他变得如此强。第二,斩龙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什么那个夜晚,陆时宜会对一条角龙痛下杀手不死不休 齐朝衣慢慢地收紧手指,想到楚月灰,他心头涌起不太舒服的感受。 这名在那个背叛之夜消失的少女,被列为了死亡人口。 但他并不相信楚月灰会死,他知道对方与桃峰弟子交好,一定是利用各种方法帮助他们了,但若说她会抛弃自己的性命,那齐朝衣还是不信的。 “朝衣。” 沉思间,黎稚忽然到了,他仍然是那副冷面而严谨的模样,山门中的巨变并未影响到他什么,但齐朝衣看着他,心中却隐隐生出警惕来。 “师父,”齐朝衣道,“今日不忙” 黎稚微笑“还好,过来看看你们的功课如何了。” 齐朝衣如实回答“剑谱正在向下修习,书也在读,师弟师妹们最近都很勤奋努力,转眼要到洗骨节了,不少人告假回家,我们是否也要在山门中,为那些不能回家的弟子们准备洗骨仪式” 洗骨节,乃是一种自北境流传而来的丧葬方式,没人知道源头在哪里,但因为人死后三魂七魄归于宙海,而洗骨则能洗清罪孽,让故去之人以最洁净的姿态拥抱死亡,故而这种方法便在四境传开了。 “哦,今年,此事暂停吧。”黎稚状似无意地说,他走入学堂里,这个时候早课已经结束了,整个教室里空荡荡的,往常剑峰峰主并不会到这里,这让齐朝衣忍不住怀疑对方的来意。 他姿态恭敬地问“为何洗骨节不是大事吗”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了,”黎稚缓缓地走,声音中带着笑,“为师知道你与杳杳他们交好,现在一定不好受,可是朝衣,人心是会变的。昆仑不是没有给过杳杳机会,是她要护着那个叛徒。” 齐朝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自风疏痕被逐出昆仑之后,他因为与正法峰交好,暗里不知遭了多少议论,但至今为止,并未有谁当面提及此事。 闻言,少年低头道“好。” 黎稚点了点头,然后顺手从桌下抽出竹简,放在了桌面上。 “朝衣,”剑修语气不明,“今日叫我发现还好,若是让掌门发现你有二心,纵然是我,也不能保护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莫向天涯04 桃核的确中了毒, 修齐没有说谎。 先前他们以为桃核孱弱只来自于他的年老,并没有往毒上面考虑, 然而经修齐一提示, 他们忽然意识到, 陆时宜对于“斩龙”这一事有着超乎寻常的偏执。 他并非真的对桃核恨之入骨, 陆时宜缺少的是一个仪式。 将这件事与风疏痕和楚月灰说过之后,三个人沉吟了良久, 风疏痕道“我大概可以猜到是为什么。” “嗯”杳杳好奇地咬了一口桂花糕,“因为什么” “陆时宜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飞升, 你还记得太上元君是如何飞升的吗” 提起这个, 楚月灰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杀烛九阴,然后飞升成仙,”杳杳明白过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烛九阴了, 所以他认为,杀了桃核, 这件事是和杀烛九阴一样的。” “对,”风疏痕点了点头, “而且一定要用那个杀了风霭和春师兄的武器, 这在他心中, 是一种飞升的前置仪式。” 楚月灰看看白衣剑修, 又看看杳杳, 笑眯眯地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一个人如果偏执太过, 那么无论他有多么强, 都不是无坚不摧的。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个急功近利的缺点,让风师叔一举将他诛杀呢” 此言一出,杳杳抓抓头发,有些为难地说“恐怕不太容易。” “有吗”楚月灰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状似不经意地说,“先前我也见识过了,那陆时宜虽然修为高,但是我们三人联手,最后再让风师叔击杀,应该不算大问题。” 她道“毕竟玉凰山不能动手,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降到最低吧。” 少女虽然语气平淡,可是却有着隐隐的逼迫之意,杳杳向来不会和自己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她眨了几下眼睛,下意识看向风疏痕。 后者道“我杀不了陆时宜。” 听闻此言,楚月灰仰起头,沉默了片刻“你们总算说了。” 杳杳“” “先前我就在奇怪,为什么江啼都死了,你们宁可当被抓捕的叛徒,也不回昆仑山说出答案或是和他们正面对抗,原来是风师叔你杀不了陆时宜吗” 这一路,楚月灰帮他们摆平了不少事情,甚至将救助的魔修都安置在邻汛之外的山洞中,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暂时无法赶到东境去。于是楚月灰便找了一处山洞,将送他们进去养伤,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些如非钟一般,没有显露出妖族属性的半妖。 风疏痕道“我杀不了昆仑的任何人,只要学了昆仑心法,我都无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楚月灰十分惊讶“这是为什么” “说来话长,”杳杳道,“之后有空我和你慢慢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撬开那个修齐的嘴,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楚月灰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今夜最好就进入雪谷。” 风疏痕道“我御剑四处巡视一圈,若是没事,我们即刻出发。” 三个人分开之后,杳杳去见了林星垂和傅灵佼,让他们也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然后她转过身,去找了修齐。 这个倒霉的小修士被捆着扔在柴房,不仅如此,他脑门上还贴着一张符咒,这是限制他行动力用的,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亟待封印的怪物一般。 见到杳杳,修齐想要猛地站起来,然而他一直盘腿坐在地上,膝盖已经有些麻了,于是没能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杳杳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激烈又精彩地演了这么一番,淡淡道“来说说吧,修齐。”她蹲在了对方面前“你见过陆时宜的那个武器了,对不对,那个给桃核下毒的东西。” “见到了又怎么样”修齐露出冷笑,“那毒世上无人能解,你根本找不到救角龙的办法,知道了也是徒劳。” 杳杳点点头“你这样认为,对吗” 修齐冷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办法解决,未必我也没办法。药王谷谷主是我的好朋友,我父亲是玉凰妖主,大伯是东境王,这些需要我重申吗”少女虽然敛着表情,可是眉眼间也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傲气,“纵然这毒足够凶猛,我也有把握找到解毒的办法,所以,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说完,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符纸,全部都是江啼研制,还没来得及使用的。 “这些符咒你可能没有见过,”杳杳道,“全部都是大师兄叫我们用来自保的,他说如果遇上了敌人,我们可以用它来” 她说到这里故意卖了关子,修齐果然有些急了,追问道“做什么用的” 杳杳粲然一笑“严刑逼供。” 说罢,她瞬间燃了一张符纸,干脆利落地贴在了修齐的额头上。 后者一怔,随机趴在了地上,他表情扭曲痛苦,只不过是转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是什么”修齐挣扎着问,“你在、你在做什么” 修齐此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一起了,滔天的灵力将他裹在中间,像是要把他挤碎一样。 这是江啼制作的一种灵压符,看似轻飘飘一张纸,实际上对于修者来说,却如有千钧,杳杳冷眼看着,根本没有帮助对方的打算,她只是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问“你打算说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修齐改口,“放过我,杳杳,啊” 他想要滚两下,卸去背上的力量,然而却动弹不得,四肢和躯干都像是被巨石压着,胸口气血翻涌,口中都漫出了血腥味。 修齐摇了摇头,继续嘴硬“不不不,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饶过我吧” 杳杳毫无怜悯之心地看着他,然后又抽出一张符纸。 “流火符,”她道,“让你体验一下酷暑,如何”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这一叠古怪的符箓,让修齐看了几乎肝胆俱裂。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叫江啼的家伙,究竟研制了多少这种奇怪的东西 “我再问一遍,”杳杳道,“那个有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拔高了声音,彻底没了耐心,符纸在手中燃烧,而后毫无停滞地将咒术施加在了修齐身上。 “我说”修齐彻底崩溃了,高温与灵压带来的痛楚让他意识不清地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我说我现在说,那个东西那是一朵花” 杳杳并不信“你找死” “不”修齐挣扎起来,白皙的脸上满是恐惧,“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一朵花” 见他彻底怕了,杳杳伸手揭掉一层咒语,面无表情地让他继续说“是什么花,做什么用的,又有什么功效以你的性,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些。” “我只知道是剧毒”修齐缓过来一些,不住地喘息,眼神惊恐地看向杳杳,“你在这里对我动用私刑,实在是有违昆仑的规矩,若是让掌门他们知道了” 杳杳好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她垂眸将那一叠符纸收好,淡淡道“对我同门时,我自然会遵循那一套规矩方圆,但是对你” 杳杳冷笑“我还是用玉凰山的那一套吧。” 最后,修齐在杳杳的逼迫下不得已交代了那朵花的模样,杳杳听后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毒物或许也是宙海之中的,被陆时宜无意中得到了。 将此事调查出后,一行人准备进入雪谷。 这个夜晚实在是有些对人不友好,在其他三境都是暑气未消的时候,但北境却是大雪纷飞。 杳杳用起了火磷珠,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暂时抵挡了寒意。 修齐被他们捆的结结实实,扔在临时寻找到的一个山洞里,等到天明其余人开始休息的时候,杳杳拎着剑,走到洞口,看到大雪中如同冰雕一般的风疏痕,忍不住走了上去。 “不睡”风疏痕并未回头,“已经天亮了。” 杳杳单手一撑,翻身上了巨石,与风疏痕坐在一起。 她换下了昆仑的衣服,但色调仍然是乌沉沉的,看着有几分压抑。杳杳仰着脸,冲对方露出笑“陪你待一会儿,等到可以走的时候,你御剑,我在路上睡。” “我问了修齐,那个毒物的事情,”她看着前方,忽然说,“那东西似乎也是宙海的。” “嗯。”风疏痕的反应倒是很平淡,他伸出手,放在了杳杳头上,替她挡住风雪。 自己得到的情报没有被看重,杳杳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啊,如果我们能拿到那个玩意儿,然后把它交给南渊,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风疏痕被少女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捏了捏杳杳的脸,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杳杳好奇地问,“如果我们在这边找不到什么线索,我回昆仑偷那个东西,也是另一条路吧” 风疏痕摇了摇头“太危险了,杳杳,我不能让你涉险。” “这哪里叫涉险,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只要陆时宜一天有那个毒物,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威胁。而且那是杀了风霭和师父的凶器,我一定要把它毁去。” 说到此处,风疏痕忽然笑了笑,然后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杳杳问。 “是一名姓云的姑娘给我的,她似乎是云袅的家人,他们都和巫族颇有渊源,那日她委托我去找些药材,我找来之后,她便给了我这个地图,”风疏痕道,“这个地图,就是巫族的位置。” 杳杳瞪大了眼睛,她拿过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然后飞快地叠好,塞回风疏痕的袖口中。 “你保存好,这可是震慑四境的大秘密。” 风疏痕笑道“我已经记下了。” “那也要收好不对”杳杳忽然拧起眉头,瞪着风疏痕,不悦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姑娘,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是什么药材,我记得你对百草术也不那么了解,还比不上我,怎么忽然就避开我了” 风疏痕起先一怔,随后看着少女略有些不悦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杳杳,你不开心了” “嗯”杳杳想了想,自己的确是不开心,于是气呼呼地承认,“云袅姐姐这么好看,她家人肯定也差不了,你平白无故找个漂亮姐姐说话,我还能开心吗” 少女说这话时,目光清澈的就像是一泓溪水,坦荡而明澈,丝毫没有遮掩。 风疏痕看了她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了。 他发现自己此时也有些紧张,看着杳杳时,他心跳得很快。 “我不和她说了。” 杳杳愣了一会儿,眨眨眼,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她笑出声来,头发和睫毛上都是落下来的雪,然后杳杳抓了一把落在石头上的雪花,扔了过去“不说这个了。” 风疏痕笑着躲过,问她“你不回去休息” “不想休息,”杳杳歪歪地靠在对方的手臂上,慢悠悠地打着哈欠,她随手在他们二人头上撑出一小片隔绝风雪的区域,“灵佼抱着桃核睡了,二师兄正和月灰说话呢。” 提起楚月灰,杳杳忍不住道“她真是好厉害。” “心思缜密,意志钢坚,”风疏痕称赞,“她让我惊讶。”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来昆仑山之前,她是做什么的,”杳杳抱着膝盖说,在这片不被风雪侵扰的区域中,万籁俱寂,除去洞中的声响之外,一切都被隔绝在外,“总觉得她经历了很多事情。” 风疏痕笑道“等我们见了巫族人之后,你可以与她谈谈。” 杳杳点头,随后靠着靠着,逐渐有了几分倦意。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总会觉得很疲倦,尤其是在大量使用灵力之后,破修齐的那个阵,虽说算不得什么死生大事,但却让她没来由得怠惰。 这些她暂时没和风疏痕说,一行人都舟车劳顿,没道理只有她觉得累。 “你唱个歌我听听吧,”杳杳迷迷糊糊地提议道,“随便哼什么都行。” 风疏痕没有拒绝,他轻笑,然后说“如果被吵得睡不着,不要生气。” “那不会,”杳杳道,然后乖乖地闭上眼,“可以开始了。” 之后的时间里,风疏痕轻声哼了一首小调,那是早些年间,他下山无意间听渔民们唱的,为求世间风调雨顺,连年和美,据说河神喜欢听。 杳杳喜不喜欢听,风疏痕并不清楚,因为他在唱第二遍的时候,少女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这段时间她睡的一直不算好,梦中也是充满愁绪的,但今天却显得不错,眉心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 风疏痕伸手抚摸了她脸颊片刻,依旧轻轻哼着,让她安睡。 北境的夜晚很长,风雪吹着,却也并不觉得冰冷。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杳杳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前面仍然是冰天雪地的景象,天色也如她睡前一般漆黑,好像只过去了片刻一样,然而就在她清醒过来,想要扭头看向风疏痕的瞬间,忽然,一声惊叫从洞中响了起来。 杳杳神色一凛“出事了” 二人一同冲进山洞中,只见其他人都无事,然而修齐却不见了。 “修齐呢”杳杳皱起眉。 楚月灰立刻用灵力探查四周,而后发现,在修齐被捆绑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石缝,与山体不是一体的,他虽然被绑着,丧失了行动力,但是灵力却可以小范围的施展。 竟然叫他跑了。 “走吧,这里不安全了,”杳杳道,“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回去搬救兵了。” 楚月灰用一种敬佩的语气说“冰天雪地,他不和咱们一起走,自己身上也没有火磷珠,难道不怕冻死吗就算这样也要跑,真让我惊讶。” “怎么办,会不会昆仑的人要追来了”傅灵佼有些害怕地问。 林星垂拿起斗篷披在她身上,然后又把桃核裹好“我们先走。” 风疏痕也点头,而后他们一行人立刻御剑,片刻不耽误地启程了。纵然现在漫天的风雪并没有减弱,但也不能继续在这里了,修齐一走,昆仑的追兵就要来了。 “桃核,你怎么样”杳杳担心它的伤势,“还能支撑多久” 桃核摇了摇头“这毒对于人来说基本无解,但是对我还好说,一时半刻要不了我的命,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多休息。” “快了,”杳杳凌空御剑,安慰道,“我们就快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莫向天涯05 夜晚很黑, 也很冷。 在没有烛光的情况下,修齐竟然也可以跌跌撞撞地跑了很远,这一路上山石密布, 荆棘丛生,他跑几步就要摔倒, 在雪地里滚上几圈,然后被掩藏在厚雪下的草木划伤面颊。 他跑得血流披面, 但也不敢停下。 天太冷了,虽然修齐在不断跑动着, 但是冷风刮来, 像是刀子一般一刀刀割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穿的单薄, 又没有火磷珠, 这样北境是不可能撑过一夜的,想到这里,修齐有些绝望地咬紧了嘴唇。 然而就在这时,在不远的前方有一点光芒,修齐眯起眼睛看了看, 发觉并不是幻觉, 应该是有人家在前方。他心头一喜,更加牟足了力气向前跑去。 “可恶”修齐喃喃自语,“若是叫我找到了援助,一定要杀了他们” “杀了谁” 就在修齐跑到那火光之前时,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他先是一怔, 随即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是催命的号角一样。 “秦、秦暮峰主”修齐匍匐在雪地上,也不顾自己脸色发青嘴唇发紫,马上就要被冻死了,颤颤巍巍地说,“怎么是您” 秦暮冷冷地看着他,表情讥诮地问“怎么,我派出去的人做事不利,难道我就不能来帮忙了吗” “不、不是的”修齐道,“并不是弟子办事不利,是那个杳杳,我已经用了法器,可是她却完全不怕。弟子完全没料到,只有这么短的功夫,她竟然能将修为精进至此” “是吗”秦暮问,“那与我呢” 修齐心中一抖,趴在地上抬起了头,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之下,秦暮像是鬼一样站在雪地中,表情狰狞、五官诡异。他一直知道这位五行峰峰主脾气乖戾,沉不住气,对弟子也是动辄责罚打骂。 他将这件事的命令下达的时候,修齐斗志满满。 成仙这么好的事儿,谁不想呢既然风疏痕和杳杳阻止了四境飞升,那么他们就是敌人。他想的很简单,找到他们然后或者生擒,或者杀死,最后完成任务,得到峰主的褒奖。 但是此时此刻,心底没来由的寒意和恐惧,让修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杳杳和风疏痕所说的话。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自然不如峰主”修齐连忙恭敬地说,“杳杳虽然有天赋,但是后劲不足,光是破开我的阵法就费了不少力气,而且她一路舟车劳顿,正是疲惫,所以我想、我想” 他结结巴巴地说“所以弟子想,现在应该是个好时机,能够将他们一举诛杀。” 秦暮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但脸上仍旧是冷冰冰的,保留着师父的威严“杳杳他们也走不远了。” 修齐一怔“为何” “你看天空,”秦暮道,“他们若是往北,那就是自寻死路。” 修齐闻言连忙抬头,只见天空中一团血红的云雾,正笼罩着北境的上空,而且此时的风雪更大了,眼见着就是一场更为剧烈的暴风雪正在酝酿南移。看样子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达他们这个位置,而风疏痕他们在更北一些的地方,正打算深入雪谷腹地。 再往前走,便会直面暴风雪。 秦暮懒洋洋地翘起嘴角,语气嘲讽“我们现在只需要稍加追赶,他们便会自己进入死地。” 修齐趴在地上,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说“是、是”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神色不明的秦暮,又看看他身边那几个犹如雕塑一般冰冷无波的弟子,心中涌动着古怪的心情。风疏痕那一行人他是见了的,他们温和融洽,和之前在昆仑时别无二致,并不像现在的昆仑,人与人之间都是防备和冷漠,所有人都对飞升一事狂热执着,像是、像是疯了一样 修齐摇摆不定,甚至开始怀疑,他自己这样贸然跑出来,究竟是对是错。 “峰主,”他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要去追赶他们吗” 秦暮看了看修齐,问道“你带走的那些人呢” “他们”修齐心绪难安,心中翻腾着无数的情绪,最终化为了一句话,他道,“峰主,楚月灰还活着,我带走的那些人,便是她杀死的。先前我没能杀死的魔修,也都是她救的,从头到尾,楚月灰与正法峰那些人就是一条心,而且也根本没死” 此言一出,秦暮略有惊讶。 楚月灰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这个少女虽然年纪比杳杳还要小一岁,但是在五行术上的天资,却并不输于被灵药仙丹浇灌出来的玉凰山太子。因为正法峰叛逃一事,楚月灰死在了混乱中,这让秦暮非常愤怒,然而他却没办法以此事向自己的师兄们问罪。 然而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没死。 秦暮简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惊喜有之、意外有之,但是得知她仍然与风疏痕他们混迹在一起,那么愤怒、怨恨也有之。 “修齐,”他道,“你去缉拿楚月灰吧,若是见到她了,就将她带回来。” 修齐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暮,为难道“弟子,弟子根本打不过她” “那是你现在打不过,”秦暮道,“但是很快,你就可以打得过了。” 说完,秦暮拿出了一刻丹药,在雪月的映照之下,能够看出是紫红色的。 “这是” “这是昆仑的灵药,”秦暮道,“可以短时间内提高功法,掌门说了,这次谁先抓到了风疏痕,那么到了飞升那日,他可以与掌门一同成仙。修齐,你去不去” 修齐的手指开始发颤。 他的心思电转多次,一直在犹豫。 原本有些动摇,但在成仙面前,却又逐渐变得坚定了。什么杳杳,什么风疏痕,百年之后不也只是黄土一抔而他不同,若是能成仙,那便是可以活千年,可以活万年,可以永生永世地存在。 风疏痕真的是叛徒吗 这件事在他心头飞快地划过,如同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了。修齐想,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能为所有人主持公道,更何况现在四境缉拿他们是大势所趋,他一个人,也无法将自己的疑惑问出。 那么,便让它过去了吧。 想到这里,修齐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一粒药丸。 “多谢多谢秦暮峰主,”他道,然后一口气,将那药丸直接塞入了口中,“我现在就去追他们。” 药丸一入口,首先自结丹的位置,一股暴涨的功力猛地蹿了出来,这让在寒风中一直瑟瑟发抖的修齐,瞬间感觉到的温暖,他近乎冻僵的手指也热了起来。 那功力让他的面颊微微发烫“峰主,等我凯旋” 秦暮没什么笑意地勾起嘴角“让这几位弟子陪着你,若是杳杳他们阻拦,杀了便是。” 风暴起了。 远方的雪几乎拧成了一条龙,天色已经完全变得昏暗,他们已经不能分辨是什么时候了,太阳的方位、星辰的方位,在这一刻全部都隐藏在了密布的阴云后面。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像是要吞噬这地面上的一切一样。 杳杳御剑回到地面上,满身都是冰霜,她小跑了几步走到巨石后面,对其他人道“这次风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止,我们现在这里躲躲,风疏痕去找食物了,大家别怕。” 傅灵佼往石头后面躲了躲,抱紧了桃核,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机关鸟“我不怕。” 少女喃喃自语,像是要催眠自己似的“我一点都不怕,真的。” “灵佼,”林星垂犹豫了一下,把自己一直用来盛放玄青镜的竹筐拿过来,“要不然你把这个套头上吧,看不见就不害怕了,这个雪的确大的有点吓人,我都不敢看。” 听到这话,傅灵佼狠狠地瞪了林星垂一眼“你少说两句吧,杳杳叫你修复玄青镜,你搞定了吗” “唉,快了快了,”说起这个,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时拆卸得太着急了,竟然损坏了一些。” 楚月灰听后凑上来“需要我吗” “啊那多麻烦,虽然修复玄青镜,好像是需要一些灵力。”林星垂抓抓头发,“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你先休息吧,我们等会儿还要赶路呢。” 楚月灰摇了摇头“没关系啊,我可以的。” 说罢,她为了方便,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厚厚披风脱了下来,仗着有火磷珠加持,搓了搓有些僵住的手,然后凑到了林星垂的身边。 傅灵佼笑嘻嘻地看着他俩,而后老实不客气地说“那我用披风过着桃核啦” “当然可以,”楚月灰眉眼弯弯,“你也离火近一些。” 在如此大的风暴之下,他们只是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显然不够,不过这块区域是杳杳一五行术开辟来的,山石草木都灌注了灵力,只要杳杳不倒,这里便是一块安全无虞之地,连篝火都能稳稳地升起。 说罢,楚月灰开始观察玄青镜。这块石头她之前见过,就摆在正法峰的学堂里,此刻近距离来看,不像是普通岩石,也不像是什么矿石,其中有金光流转,看着有些奇异。她尝试着用手放在上面,灵力缓缓流淌而出,玄青镜的镜面随即一亮又一灭,像是被填满了一样。 “我之前修了很久都没反应,”林星垂惊讶道,“现在居然有反应了。” 楚月灰微微笑起“也许是因为灵力的种类不同,而它恰好与我契合吧。”说完,她再次尝试着修复,让灵力充满玄青镜内里的每一个角落,让它整个镜面都能微微发起光来。 “它有什么用吗”楚月灰问,“我之前看你们放在学堂里,一直盖着,好像也不是一面镜子。” 林星垂道“它可以预知未来,但是对灵力好像有损,杳杳一般不让我们用。这次她想窥探未来的事情,也是因为正法峰的变故,没想到这么多天我都没能修好它,今日倒让你做成了。” 楚月灰温柔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凑巧,它应该怎么用,我要试试吗” “之前都是杳杳做的,”林星垂看了一眼站在暴风雪中的少女,后者的目光注视着远方,正在等待风疏痕回来,少年觉得不便打扰,于是道,“不如等师叔回来了,我们一起试试看” 楚月灰却摇了摇头,外执拗“我来试试吧,我也想见到未来。” 说着,她伸出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点。 光滑又死气沉沉的石头,忽然像是变成了水一般,因为这触碰泛起波纹,然后波浪一圈一圈地散开。楚月灰只觉得这镜子像是个无底洞一样,瞬间抽走了自己不少的灵力,真的如杳杳所说,对修者本身有所损伤。 然而灵力灌注一些之后便停住了,那波纹静止,下一瞬间,一片血红迎面而来。 楚月灰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她定定地看着那道血红的印记,然后发现一切画面都是掩藏在血色之后的,她想要看清楚,但却像是隔着一层纱,怎么样也看不到全貌。 一向淡然的少女有些着急,她伸出手指,想要再运用一下,林星垂却匆忙拦住了“这个一天之内,不能多用,否则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月灰,现在你不可” “是,”楚月灰打断他,慢慢地点头,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急切和慌张有些没来由,她勉强压住了自己心头翻涌着的难安,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应该没事的,是我想得太多了。” 林星垂笑起来,然后对杳杳喊“你要不要先回来,师叔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找到食物呢。” “再等一会儿,”后者回答道,她皱起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其实一晚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但他却执意要离开想到这里,杳杳既是回答林星垂,又是安慰自己道,“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呢。” 然而与此同时,在被风暴侵袭的一处密林当中,风疏痕缓缓拔出了飞鹘。 他对面站着的人,一身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纵然如此,身上却也没有半点仙风道骨。 “风师弟,”秦暮翘起嘴角,“好久不见。” 风疏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却没有回答。 秦暮似是不太满意他这个反应,笑吟吟地说“这么久不见了,为什么也不打个招呼呢还有,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为什么要好奇”风疏痕反问,“这一路上昆仑神山安排的惊喜那么多,师弟简直应接不暇,连好奇的工夫也没有。” 秦暮盯着对方白玉一般的面庞,不笑肉不笑“为何不见师弟感谢” 风疏痕看着对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有些恍惚,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剑气已在他周身缭绕,瞬间冲散了围绕着的雪粒。 “我现在就来谢。”他道。 他第一剑砍向秦暮的时候,对上了对方的裂石阵法,之间无数巨石自地下钻了出来,直取风疏痕所在的八个方位。然而他却在巨石收拢下落,想要将他裹挟的那一瞬间挥剑 锋利的剑气瞬间斩断了三块石头,风疏痕自半空中俯冲下去 秦暮没想到他的反击来得这么快,立刻驱动冰雪,在他身前化为天然的屏障,企图阻挡住风疏痕的攻击。 然而剑气涌动,几乎卷起了又一场风暴,风疏痕深入其中,白衣猎猎,恰像是其中的某一片雪花一般轻盈又凌厉,瞬间便轻巧地击碎了对方的屏障,而后剑尖毫无停滞地对准秦暮而去 秦暮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风疏痕这一剑有多厉害,飞鹘之中蕴含的惊天剑气像是化为了拥有着实体的神鸟,在他面前张开巨大的死亡之翼。 “风疏痕”他大喝。 这一剑承接自四境第一剑风霭,天力万钧,无有抗者。 在自上而下的压迫之中,秦暮想要自救,他被卷入剑意中难以寻觅到突破口,情急之下,他只能飞身急退,想要在四面环绕的剑气中寻找到一条退路。 但就在这个时候,风疏痕的剑忽然停了。 这几乎带着不死不休架势的一剑,将北境地面的冻土尽数震碎,无数浮雪碎冰被激得漫天扬起,地面生生凹陷了五六尺深,雪被拂去,几乎已经露出了最下层的黑色部分。 秦暮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风疏痕为什么停了。 而后者面色如冰如雪,嘴唇淡的几乎没了颜色。 “你有伤”秦暮敏锐地感知到什么,但却没有抓住,只是下意识问,“不然你为什么不杀我” 风疏痕并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出来。 心锁在他一剑刺向秦暮的时候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一样,瞬间将他的心脏钳制住了,然后猛地收紧,那些尖锐的荆棘倒着刺入,让他现在心口气血翻涌,若非有意压制,恐怕已经一口血吐出来了。 “你竟然受伤了”秦暮见他不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而后重新启动五行术,并且慢悠悠地告诉他“或许你不清楚,现在你的那几位小徒弟,正在被修齐追杀的路上。” 他道“而修齐也不同往日了,掌门大度,赐了些修为,助他们杀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莫向天涯06 风疏痕闻言咬牙“秦暮” 说罢, 他再度起剑,无视了心口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疼痛,凌空而起, 剑气所经之处动土寸寸裂开,甚至连不远处的湖水冰面也瞬间化为了齑粉剑意浩荡, 似是要将天地劈碎 秦暮不敢大意,他也运足了自己的十成功力, 将周身的冰雪草木全部化为了承接的兵卒,整个人飞身而起, 带着撼天裂地的气势, 一掌轰向风疏痕 另一边, 杳杳走回巨石之后, 见到玄青镜已经修复完成,扬起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见漫天的风雪之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小师叔回来了”傅灵佼立刻站起身, 想要跑上去迎接。 然而杳杳却觉得有些问题, 她一把揪住少女的手腕,低声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了”傅灵佼有些委屈地踉跄了两步,扭头看向杳杳。 然而那个在风雪中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动,四个人并排站着, 逐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如果是风疏痕回来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尽快过来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杳杳的眸光逐渐转为凌厉, 她握紧了绡寒,让另外三人暂时在原地等待,自己则慢慢地走了上去。 雪雾散开,人影从模糊转为了清晰。 修齐站在那里,手握法器,眼中厉色一闪,像是血色掠过。 “你还敢回来”杳杳不由得扬眉,但却没有再向前一步,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少年的状态不太对劲,呼吸变重了,而且身法看起来也略有不同,这让杳杳警惕地问他,“风疏痕呢” 修齐咧开嘴笑了,然后十分恶毒地说“死了吧。” “别胡扯了,”杳杳不客气地回敬,“就算是你死了他也不会有事,说吧,你为什么回来找了帮手” 然而修齐却没有想继续废话的意思,忽然开启了法器,整个人像是一道迅猛的闪电一般,极速攻了上来 杳杳早就有了防备,用绡寒一剑抵开,但是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退了一步。 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看着修齐发红的眼珠,发现自己的户口微微发麻,可见对方与自己的力道修为,几乎已经接近了。 “奇怪吗”修齐有些疯狂地笑问。 那颗丹药此时起了作用,在药物的催动下,让少年原本白皙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他祭出法器,在一片红光之中,风雪翻卷,又有几个人忽然出现了,模样和修齐差不多,看起来也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修齐笑道“你知道对上风疏痕的人是谁吗” 杳杳不语。 只听少年又道“秦暮师叔,亲自来了。” 昆仑峰主,五行术天下第一人。 意识到战局有了变化,杳杳眯起眼,不由自主攥紧了绡寒,然后转过头对楚月灰叮嘱道“月灰,保护好星垂和灵佼,先去雪谷深处。” 说罢,在另外三人撤退的那一瞬间,她腾空而起,凌厉如隼一般迎着对方五人而去,像是一道永远不会回头的箭矢。 与此同时,修齐也扬起嘴角,状若疯癫“把他们都杀了。” 楚月灰带着两人立刻后退,驱使风雪,阻挡敌人的视线。 而杳杳也起了剑式,努力阻止眼前这五个人。 然而修齐经此一助,原本就已经有些长进的修为竟然变得极为浩瀚澎湃,似是深不见底,杳杳一剑刺过去,就像是刺入了大海中,根本翻不起半分波澜。 她与少年错身而过,杳杳将五行术运于剑峰上,霎时间融化了周遭不少凝聚成团的风雪,然后一转手腕,剑锋险险擦过修齐的面颊有一点血红飞了出来,像是这冰天雪地之中的唯一亮色。 杳杳目光如电,迅速出手 “叮叮叮叮叮” 在视线来不及捕捉的速度之中,她就已经和修齐过了三十招,原本只拼剑法,少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杳杳的,但是有那奇怪的药加成,不知怎么的,他的剑法竟然也突飞猛进了。 在缠斗中,有两个人突出杳杳的剑意范围,朝着楚月灰他们追去。 “可恶”她狠狠骂了一句,然后猛地欺身靠近一名弟子,以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破开他的防御,旋身一斩只见一只手臂猛地飞上天,鲜血泼了出来,染在杳杳白皙的面庞上。 但是那弟子被生生砍断一只手臂,竟然也不呼痛,他的攻势只是一缓,然后再度冲了上来 杳杳以一对三,在那古怪药物的加持下,逐渐显示出了疲态。 她死死咬着牙,目光看向远方。 风雪旋转,不见天日。 她在心中低低地想,风疏痕到底在什么地方他有心锁在,是不可能杀了秦暮的,那么也千万不要被秦暮杀了。 雪谷之中,楚月灰带着林星垂和傅灵佼没了命的跑。 已经到了极寒之地,桃核开始缓缓复原,但是整个过程中它都是休眠的状态,对于外界的追杀和颠簸无知无觉,也根本不能帮助他们分毫。 好在虽然路途坎坷,但是楚月灰却极为冷静,她带着两个人跑入一道幽深漆黑的峡谷,然后凭借着指尖一点火光,将山石草木的形态全部扭转了,一时间倒也阻挡了对方的脚步。 “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你们就继续往前跑,”楚月灰道,“前方有光,一定是个通路,我在这里挡住他们,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暴风雪就要停了,”说完她仰起头,此事的天空无比漆黑,丝毫看不出要放晴的样子来,但是楚月灰却能感知的到,那种冰天雪地的力量,正在逐渐消退,“相信我。” 这无比冷冽又危险的一夜,就快要过去了。 “这怎么行”林星垂登时就皱起了眉头,“你是女孩子,当然是你带着灵佼走。” 楚月灰回过头,认真地说“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再说了,我引开他们可以自保,你就不要和我争了。” 傅灵佼低下头,跑得一直在喘气,此时总算能休息一会儿,她把桃核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森冷的空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为什么我什么也不会” “别这么说,”楚月灰对她温柔一笑,将机关鸟又往竹筐里塞了塞,“你很厉害了,这么冷的天气,机关鸟竟然还可以活动,如果有了危险,就用它传信息,在风雾里不容易被发现。” 傅灵佼有些郁闷地点点头“那我们继续” 她话音未落,忽然,石头爆裂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一同扭头,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个追击者。 “竟然这么快。”楚月灰低声道,她惊讶地发现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破解了法阵,而是将这与法阵有关的一切排布安置都打散了,在这样暴力的拆除之下,她架构在法阵上的灵力几乎不值一提,只需要三两下,就能完全去除。 想到这里,她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猛地扭头对林星垂二人大喝“走” 他们从未见过楚月灰如此有失风度的时候,少女永远是春风化雨,不疾不徐,然而这般声色俱厉,还是第一次。 林星垂感觉得到,事情好像真的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于是一把抓住傅灵佼的手,扭头朝着峡谷深处跑去,他大喊着“楚月灰,你说好的,你可以自保,我们前方再见” “前方再见。”少女低声回应少年的喊话,指尖凝聚成澎湃的灵力,操控着山上的巨石,让他们犹如天空崩塌一般隆隆地滚落下来,带着近乎同归于尽的架势,俯冲了下来 林星垂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忽略身后恍若末世一样的声响。 “师兄”傅灵佼边跑边哭,吸入了不少冷气,冻得哆哆嗦嗦,“我好害怕。” 少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不会有事的” “轰” 山石落下,雪沫飞扬。 仔细看去能看到一个身影嵌在巨石中,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了一些尘土,虽然有些狼狈,可眼眸却仍然骇人得明亮。 风疏痕轻咳一声,一点血迹从唇角滑落,染在衣服上。 秦暮见状大笑,而后不可置信地讥诮道“风师弟,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为剑修,竟然先天有缺” 他道“而风霭又是如何这么多年隐瞒你的病情的,让你装作一副健全人模样的” 胸口的疼痛几乎压过了其他伤处的,但风疏痕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淡淡拭去了唇边的血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杀不死眼前的人,当他起了杀心,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时候,心锁就开始发挥作用,不仅反噬,还会让飞鹘不由自主地偏离几寸,导致无论如何,风疏痕也无法刺中那一剑。 “昆仑的正法长老,竟然是个废人”秦暮哈哈大笑起来,他并没有想过禁咒的事情,下意识认为风疏痕无法使用杀招不过是因为先天残疾,他的心肺上有病症,导致他难以自控。 一念至此,秦暮更加得意,然后片刻不停,便又二度攻了上去 风疏痕在对方的攻势之下只能做到勉强抵挡,然而他原本就是修的剑,心锁又落在他剑道一脉,导致每一招都用得痛苦不已。 为了不让自己的攻击显示出疲态,风疏痕眼神冷冽,招招如破冰散雾一般。然而在这几乎不要命的打法之下,竟然也叫他将秦暮击退了几步。 好在今日来的不是黎稚,否则风疏痕根本没有把握和他对上三十招。 “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殊死顽抗”秦暮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他不忘字字诛心地说,“你那几位弟子现在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风疏痕闻言扬眉,反问道“那么亲手杀死自己得意弟子的感觉又怎么样” 秦暮一怔,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眉毛竖起,显得有些愤怒。 “月灰若不是受了你们的蛊惑,怎么至于直接违逆掌门她当初在五行峰时就三天两头的往正法峰跑,这一切,难道还不是怪你们”秦暮极为愤怒,他门下的得意弟子不算多,虽然现在四境以剑道和五行为上,但是总归在这两门中也有上下差异,而剑道就是上,五行就是下。 想到这里,多年来被黎稚压抑的恨,让秦暮咬牙切齿,手下杀机迸现。 “风疏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道,“这次没有人来帮你了。” 风疏痕面色不动,回身急退,风雪在他们周身卷成一团,像是要将这开阔的冰原整个摧毁一般,他的剑意在四境之中已是极为罕见的霸道巅峰。秦暮心中微微一冷,他想若非对方身患疾病,倘若是全盛时期,那么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风疏痕手中全身而退。 这个年轻的剑修,当真是不可估量的。 然而谁叫他是风氏一族的人,谁叫他又挡了昆仑的路 就在秦暮运用五行之力,将天地都遮蔽时,风疏痕的剑忽然变了,他似是一路从冻原逃到山道,终于将体力都耗尽,微微喘息着,剑也不再精准。 于是转瞬,秦暮便直接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你不行了”秦暮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会有撑不住的那一天”他盯着对方开始发白的唇色冷笑不已,风雪穿梭在他们之间,泾渭分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风疏痕一身白衣,呼吸渐渐有些疲惫。 秦暮得意极了,但是他却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进了山道。 风疏痕的剑越来越偏,秦暮几乎不需要躲避也不会被伤到,他以冰雪做为刀刃,驾驭着这股冰寒之气飞驰而去,直接从对方的肩头擦过,撩起一片血光。 正当秦暮扬起嘴角,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山道之上忽然发出了隆隆的声响。 “什么”他的神色瞬间警惕起来。 风疏痕却像是一道雪光,倏忽退离一丈,而那隆隆声更加巨大,秦暮大约是猜到从他头顶的后方袭来,于是也追了上去。 但是昔日里一直斯文的剑修,此刻眼中是冷冽的恨意,二人欺身而近,秦暮能看到风疏痕眼中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滔天的杀意。 “你该死了,秦暮师兄。”风疏痕轻声道,然后他运足了全身的力量,一掌拍出 这一掌也偏离了要害,然而却能将秦暮原原本本打回刚刚的位置。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便就像个断线的纸鸳一般冲入了正在不断崩塌的山道之中,漫天巨石飞雪倾塌,像是末世倏然降临。 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秦暮想要自救 他运用五行术,为自己搭建出一处可以遮蔽伤害的安全之所,那些巨石纷纷以千钧之力砸上去,竟然暂时也不能撼动他。 风疏痕淡淡地笑了。 这一笑,那种笃定和运筹帷幄,好像又回来了。 秦暮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却看得清清楚楚。 白衣剑修忽然使用了五行术,他的五行术并不精湛,也并没有直取秦暮的性命,但是在这样的时刻,随随便便地控制落石,却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他在用自己的力量,帮助那些下坠的巨石,让它们彻底砸穿秦暮的保护。 “不”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之后,秦暮慌张极了,他大吼,“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风疏痕反问,“当年风霭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此言一出,秦暮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白,他抖着嘴唇,拼尽自己的全力,指甲里甚至已经渗出了血液,但他仍然想要活下来。 无需多言,风疏痕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回答。 “既然如此,你、黎稚、陆时宜,你们全都逃不掉,”他慢条斯理道,“我会一个一个地报仇。” 秦暮躲避不及时,被一块漏网的石头擦破了脸颊。 “不是我、不是我”他说,“是陆时宜的主意黎稚率先呼应的可我没有办法,我若是不攀附黎稚,他也一定会对付我我有那么多的弟子要照顾,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不能不听” “别、不要”秦暮说,“你若是想要复仇,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你,那毒物我可以替你拿到,就在黎稚的书房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风疏痕听后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牵引着那些石头,铺天盖地直接落下,最后埋没了秦暮。 他看得很清晰,因为他的帮助,那些巨石只需要三块就瞬间击穿了秦暮的咒阵,有一块将他的腿压住了,有一块砸中了他的脊背,还有一块落下来,直接将他的头颅砸得四分五裂。 秦暮凄厉的惨叫声传出了很远,在山道之中不住地回荡。 风疏痕定定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秦暮死了,虽然尚不能确认当年杀死风霭的一整个计划是什么,但却确认了长久以来他的猜想。而且那个毒物,也被秦暮说出了具体位置,从他口中说出的,基本可以确认是事实了。 巨石和雪仍然在不断地落下,风疏痕有一点腥红从雪中透出,秦暮彻彻底底死了。想到这里,他立刻飞身御剑,去援助杳杳。 风疏痕忽然觉得自己心头的那把锁,微微松动了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莫向天涯07 楚月灰倒退了两步,衣服上沾染了血迹。 眼前的弟子名为陆匀九, 是她的同门, 早些时候她没有与昆仑决裂的时候, 陆匀九和她关系尚可, 甚至会在她偷偷溜去正法峰的时候,替她搞定学堂上的点名。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人几乎已经疯了,他双目赤红, 手下都是杀招,在进攻的时候不管不顾,哪怕身上挂了彩, 也仿佛完全不疼一般。他们服下的药, 还有陆时宜的修为, 竟然能将一个人影响到这个地步。 “你醒醒”楚月灰运动一块巨石,将陆匀九打退了几步,“清醒一点” 后者脸上已经满是伤痕了,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想要退却的意思。 见状, 楚月灰死死咬住下唇, 然后倏然蹲下身, 用自己的指尖沾着地上的一小片血迹, 飞快地凌空划出几道符印。然后她周身的血竟然变为了猩红色, 旋转着像是一头巨兽的触手, 攻击向了陆匀九和另外一名昆仑弟子。 她飞身上去, 手中执着一支巨大的冰棱作为武器, 与昆仑弟子的匕首短兵相接。 一时间,少女身后的雪统一攻来,像是背后延伸出无数的藤蔓一般,在这样风雪漫天的夜里,显得务必诡异。 “陆匀九”楚月灰不死心,在靠近对方的时候猛地在他额上点了一下,这是当初她和江啼一同研究出来的方式,比清心符要来的迅猛一些,但是会对此人的神智造成一定损害。可是眼下如此危急之时,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是楚月灰啊” 在听到这个名字和清心咒的双重作用下,陆匀九好像有一瞬间的情形。 但是很快,那种诡异的赤红二度卷土重来,加上身边还有一个不管不顾,只知道进攻的昆仑弟子,楚月灰的招式也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就又开始以退为进,只能艰难防守,给林星垂他们争得更多的逃亡时间。 她心一横,干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不再借用旁人的血。 “对不起了。”少女轻声说。 这是楚月灰从一本书上看来的禁咒,一般名门正派弟子是不会用的,甚至连魔修也对它退避三舍,这个咒术损人不利己,在伤害旁人的同时,也会给施法者自身带来无可逆转的灵脉损害。 然而在这个时候,楚月灰几乎也快要失去了速来的淡然和笃定,她只知道自己要变成一堵攻不破的墙。 唯有这样,她才能保护林星垂。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昆仑弟子像是窥破了她的意图一样,剑气暴涨,猛地攻来。 楚月灰咬着牙,死死扛着那几乎要将她压入地下的剑意,将咒印的最后一笔堪堪画成了。 她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鲜血不断地涌出来,但是阵法却迅速起了作用,一道红色的光猛地蹿出,那昆仑弟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穿透了心脏,只轻轻发出了“啊”一声,然后倒在地上,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一般,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该你了”楚月灰呛咳了两声,然后扑上去,用冰棱直接划破了陆匀九的脖子,鲜血漫出来,染了她一手,“既然你醒不过来,就别怪我了。” 然而陆匀九想比较之下,显然是技高一筹,竟然可以堪堪躲开另一道红光。 现在楚月灰的阵法已经成了,诡异的阵法上下对应,像是一面镜子的里外一样,在这其中有无数的光箭在乱撞,形成了一个无比混乱又复杂的咒圈,无论是施咒者还是敌人,都暂时困在这里出不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楚月灰死。 然而她现在是不能死的。 陆匀九一边用五行术抵挡着攻击,一边还可以腾出手来还击,一时间,两个人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寸步难移。 楚月灰咬咬牙,手中猛地凝聚风雪,再度幻化出冰棱,对准了陆匀九刺过去 她近身攻击并不如杳杳那么生猛,但是也并不算若,一旦从斗法转为了比拳脚,陆匀九便弱了一些,那药力仿佛只能存于一道之中,只见少女在这一片红光中腾挪起跃,像是轻盈的鸟类,转瞬间便打中了对方三四处。 陆匀九的血淌了楚月灰满手,她甩了甩手,然后躲开那些光箭,冰棱又是一刺,直接刺中了对方的喉咙。 对方整个仰面倒下,楚月灰被带着,也一同摔在了地上。 红色的光箭袭来,几乎没给她半分的准备,就擦伤了她的手臂。 但因为阵法中一人濒死,咒术一收,红光暂缓。 楚月灰轻轻舒了一口气,低头看向陆匀九。 “月灰”他喉咙上的伤不断汩汩冒着血,只能用气声说话,看起来有些困难,“对不起我不该我控制不住自己” 楚月灰摇了摇头,十分冷静“你吃了什么” “是掌门给的昆仑已经疯了。”他艰难地说,想要伸出手,抓住楚月灰。 少女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悲切,她这个同门,或许刚开始的确是想要在掌门面前表现一番,但是药一入口,便感觉出了不对劲,如果只是普通的灵丹,又怎么会让他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理智 楚月灰低声道“这不怪你。” “一定要逃走”陆匀九说,无比坚定,“永远不要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指动了动,咽了气。 楚月灰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认真地点头,像是发誓一样郑重“我一定不会回去。” 少女站起身,天边有什么飞鸟正在鸣叫,竟然可以穿过呼啸的风雪,到达地面。 楚月灰想,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大约是已经到了北境的缘故吧,也许到了这里,他们就算是安全了。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然后撕下一段衣角为自己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重新打起精神来,然后手指一竖,飞雪如短翅的鸲鹆一样扑来,将她在冰原上架起,而后一刻不停地继续赶路。 血泼了一地,将雪融化了几分。 杳杳满身都是血,几乎已经将她厚实的外衣浸透了。 其中有不少敌人的血,也有她的血。 地上七零八落地碎着一些尸块,都是修齐叫来的帮手,在这场浩大的战争中沦为了牺牲品,被绡寒砍得已经看不出了人形。 甚至有半个头颅滚落在崖边,从血污上勉强可以看出,死者甚至没闭上眼。 杳杳用绡寒支撑着自己,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抹了一把蹭在脸上的血痕,最终抬起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修齐。这时候她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了,修齐在继承了一部分掌门修为的情况下,实力几乎已经与昆仑峰主不相上下。 “已经山穷水尽了,你居然还不认输”修齐也有些惊讶于杳杳不折的脊背,嘲讽地翘起嘴角,“但事到如今,恐怕你那位师叔,已经死了吧” “闭嘴。”杳杳再度举起绡寒,“不会的。” 修齐错愕“嗯” “死的一定是你。” 修齐大笑“我” 话音未落,少女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像是那些伤痛和疲惫都不存在一般,犹如一道电光,冲了上来,抬手就是碎星一剑 修齐驾驭法器,在这界域中得心应手,旋身避开攻击,然后引了一块山石来。 杳杳一跃,反手劈开石头,又是一剑跟上。 此时她的体力已经接近于无了,满口都是腥气,原本因为激烈战斗,身上的伤口还不觉得疼,而此时休息了片刻,疼痛忽然涌了上来。这让几乎没有怎么受过严重伤的杳杳感到一阵不适。 她能察觉出来,此时自己身上大概有四五处伤口,分别在手臂上,腿上还有背上,血仍旧在不断地渗出,从里到外,将衣服浸透。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一道剑光凌空劈来,直指修齐的后心 后者一惊,迅速利用法器闪开,然后发现,风疏痕竟然到了。 修齐不由得扬起眉,实在是想不出对上秦暮师叔,眼前这个剑修究竟是怎么胜出的,但是那昆仑灵丹的药效正在逐渐褪去,如果他再继续耽搁,那便不容易脱身了。 想到这里,少年猛地一拧香炉,在杳杳晃神的一瞬间,整个人退出三丈远。 “多说无益,”修齐道,“一会儿见分晓。” 说完,那因为法器而出现的界域猛地一收,风疏痕意识到这比先前只是堪堪遮盖住整棵树木的范围,要广了不少。 而风雾褪去,杳杳用绡寒支着,晃了两下,终究是单膝跪下了。 “杳杳”风疏痕迎上去,接住了她,“你怎么样” 杳杳脸色发白,但神智还算清醒,她咳嗽了两声,有血从唇角渗出。 而后摇了摇头,她道“你还好吗” “是秦暮来了,”风疏痕道,“不过已经被我杀了。” 杳杳有些惊讶“心锁” “还在,”风疏痕道,“我用别的方法。” 杳杳意识到对方身上也有血,应该也是受了伤,她喘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回复了神智,好在这伤并不怎么重,而疲惫也是由体力透支造成的,并无大碍。 在风疏痕的搀扶下,杳杳慢慢站起身。 “还能走吗”风疏痕问,“修齐一定还有后招。” 杳杳皱着眉,思索着对方最后的那句话,然后猛地瞪大眼睛,明白了过来“他要去找月灰他们了,我们必须马上过去,就算灵药中的修为快要散尽,但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雪谷的风雪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暂时却还没有减弱的迹象。 林星垂和傅灵佼都已经跑不动了,躲在一个背风的洞口,等待着天亮。 “师兄,”少女哭累了,疲惫地靠在石头边,丧气地说,“如果我们死了,其实也挺好,起码不用再拖累杳杳了。” 林星垂皱起眉,不悦地说“师父、师叔、师兄,还有杳杳和月灰,都在那么努力地救我们,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可我真的太累了,”傅灵佼忍不住又哭,“我只想回桃峰,大家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喜欢修炼,我只想有一个家。” 林星垂想起洄河治水的时候,那个深陷在淤泥里的小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疼惜地摸了摸师妹的头发。 “会好起来的,”他说,“我也很喜欢在山上的生活。” “可是、可是桃峰都没有了。”傅灵佼低低地啜泣,“我好想念师父,还有山上的桃花。”说罢她紧紧搂着裹住桃核的斗篷,磕磕巴巴地说,“会不会还是有什么误会呢我总是在想,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等某一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学堂上睡着了。” 林星垂听着,忍不住低声笑“那多好啊。” “我多想一睁眼,就是杳杳在背书,背不出来,大师兄在旁边提醒他,”傅灵佼说,“我们没有任何烦恼,生活里的选择就只有晚上吃什么。我们不辟谷,师父舍不得,师兄也舍不得,我们只需要学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可是、可是”傅灵佼道,“为什么,没有这个选项了” 林星垂听着对方低声回忆,几乎已经陷入梦魇,忍不住说“灵佼,往事已不可追。” 傅灵佼狠狠一颤,抬起头,眼中流露出茫然。 “为什么”她问,“也许是什么误会呢,也许小师叔的哥哥,我们的师父,都是因为误会才死去的呢或者掌门出山了,我们去求一求他,让他赶走黎稚和秦暮这两个坏蛋,那么正法峰、正法峰是不是就回来了” “不会的,”林星垂摇了摇头,“四境一同追杀我们,就是昆仑掌门的命令。” 傅灵佼眼眶中蓄起泪水“为什么”她又问。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得不到解答,傅灵佼很困惑,她不明白原本安稳的日子怎么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明白原本都是同门,为何会忽然仇深似海。 “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林星垂道,他伸出手,在师妹肩头按了按,“记住,灵佼,我们没有错。” 傅灵佼满面泪水,睫毛上几乎结了冰,她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们话音未落,忽然,从前方的雪慕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少年。 林星垂猛地站起身“修齐”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又是你” “没想到吗”修齐走出来,亮出匕首,“杳杳已经被我杀了。” 傅灵佼尖叫了一声,捂住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什么”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林星垂眼底熊熊燃着怒火,冷笑着讥讽对方,“来的人只剩你一个人了吧,所以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胡说” “是不是真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修齐道。 他这次也是存了殊死一搏的心,风疏痕既然能来,说明秦暮已经落败了,而落败在正法长老手中,那便不会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修齐并不服气,他想,自己一定要杀了他们其中一人。 这样就已经比秦暮要强上不少了。 一念至此,他再度祭出法器,攻了上去 没有师叔、没有杳杳,也没有楚月灰。傅灵佼一瞬间已经绝望了,她惊恐地抱着还在沉睡中的桃核,下意识喊“星垂” 林星垂拔出剑,勉力挡,然后倒退了两步,回头看傅灵佼。 “灵佼,”他道,“一直往北方跑我会保护你的” 傅灵佼眼中全是泪水“师兄、我、我不敢” 说话间,修齐又劈了上来。 界域开始起了作用,但是因为他刚刚与杳杳交战,又失去了大半掌门修为的缘故,整个场闭合得非常缓慢,林星垂厉声大喝“别管那么多跑” 说完,他几乎没有挡修齐的那一击,反而打了傅灵佼一掌 “嘶”林星垂背上被短刀劈开一道极深的伤口,他脸色一白,反身躲开如影随形的第二击,咬着牙抬剑反击 只听金石撞击之音大作,修齐竟然没能在这把剑下讨到便宜,不免有些焦虑地皱起眉。这是林星垂为自己打造的第一柄剑,在这把之前,还有一把已经铸好,放在正法峰,想要送给杳杳。 修齐退了半步,惊讶于这把剑竟然有如此威能,而后有些恼怒。 正法峰这些人,一个个都难缠至极,偏偏还互相照应着,倒让他们昆仑真的做了恶人一般,可是阻止四境飞升的,明明就是他们 一念至此,修齐眼中杀机迸现。 傅灵佼惊恐地看着逐渐闭合的界域,咬了咬牙,几乎动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胆量,一扭头,直接向外面跑去。 林星垂听到师妹离去的脚步声,抬起看,重新看向修齐。 他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了,但是握住剑的手却非常稳,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用剑最稳的一次。 “我难道还杀不死你吗”修齐充满恶意地勾起嘴角,冲了上去。 林星垂不避不让,以剑相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莫向天涯08 风雪逐渐停了。 傅灵佼昏昏沉沉地跑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慢慢地她停下脚步, 看着从云层中出现的日光, 踉跄了几步,然后摔在雪地里。 她怀中有桃核,背上的竹筐里又有玄青镜, 早就已经体力透支, 此时看到了久违的光和热, 傅灵佼终于到了身体和心理上的极限, 那根一直支撑着她的柱子彻底坍塌了, 她倒在地上, 脸颊贴着冰冷的雪,分不清楚那些事融化的雪水, 那些事她的眼泪。 “星垂杳杳大师兄”少女喃喃自语, 泪被冷风吹干了, 脸上的皮肤出现几道裂痕, 正缓缓淌着血。 她想着最后时分林星垂的那一眼, 想着自己不管不顾,将他抛弃在了那里。 傅灵佼实在是不懂, 为什么她是最没用的那个,可是所有人都在保护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怀里的那个机关鸟。 傅灵佼翻身爬起, 把它拿出来, 然后颤巍巍地伸出手, 尝试向机关鸟的心脏中灌注灵力。她不确定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又在这种极寒之地,机关鸟还能不能动。 但就在她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盯紧它的一瞬间,机关鸟活动了几下翅膀,忽然飞了起来。 傅灵佼的眼泪重新涌出,她磕磕巴巴地说“去找去找杳杳。”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呆了多久,而走散的同门又怎么样了,虽然出了太阳,可是雪谷的气温仍旧很低。这里天寒地冻,天气又不稳定,下一场风暴随时都有可能来,倘若又来了,那么傅灵佼就只能等死。 少女半梦半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一直到日头升到头顶上,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睁开眼,白衣剑修正在不远处,朝她走来。 傅灵佼愣了愣,而后眨眨眼,已经哭肿的双眼几乎流不出泪了,可她还是大哭着,勉强站了起来。 “小师叔” 风疏痕看着她,伸出手来,像是朝式结束的那个清晨一样。 昨夜的风雪让他们走散,而天空有没有星光和月亮作为方向指示,导致他们只能在雪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这才耽误了如此多的工夫。 杳杳和风疏痕找到楚月灰之后,边走边替她简单处理了伤口。 得知修齐不见了之后,楚月灰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她大约是猜得到对方的下一步举动,一直淡然的眉眼中少见地出现了慌乱和焦灼的神情。 然而晚了一步,就会晚每一步。 一群满身伤病的人,按照傅灵佼机关鸟给出的提示,重新回到了昨夜,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修齐的地方。 这里好像没人来过一样,被大雪覆盖着,十分平整安静。 “星垂就是在这里”傅灵佼焦急地说,“就是在这里和我失散的,他叫我先走,那个修齐拿出了一个香炉,四周都是茫茫雾气,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按照他说的,我、我、星垂去了什么地方” 杳杳伸出手,皱着眉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你就算在这里,对上修齐也是没有胜算的,你走的很对。” “可是、可是星垂去了哪里”傅灵佼大哭不已,说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他去什么地方了,他说会保护我的,可是他在哪” “他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月灰忽然开口,眼珠黑漆漆,空洞洞地看着地面。 傅灵佼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猛烈地呛咳起来,她嘴唇颤抖,疯狂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 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上去,一把抓住楚月灰的手“月灰,你怎么会知道” 楚月灰却甩开了傅灵佼的手。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冷淡的举动,然而此时此刻,她眼眸乌黑如夜,整个人像是寒潭一般深邃凄幽,仿佛不会有任何事情再能引起她的波澜。 “月灰”杳杳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楚月灰却不答,朝着那片血地中走去。 随着她的走近,那层浮与表面的雪全部都融化了,冻土重新裸露出来,却并非是黑色的,而是猩红。 大片大片的猩红土地,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血腥气,就这样撞入人的感官之中。 楚月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像是没有看到这些血一样,她俯身,从地面上拿起了什么。那个物件在她指尖有一缕流光闪过,杳杳看清楚了,是一个弦月银铃的饰品,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记起当年在缅江之畔,大家手挽手许下心愿的时候,楚月灰穿了一件极美的裙子,容色娴静温柔,耳垂上戴的就是同样的首饰。 林星垂那年想必也是见到了,因为喜欢她,所以也为自己打造了一个一样的,挂在剑上。 少年不喜剑道,但却因为这个挂在剑穗上的饰品,所以一直佩戴着剑。 杳杳的视线落下,看着那大片的血迹。 没有一个人能够承受这样的出血,她想,没有人。 她又失去了一个人。 “你没有杀死修齐,”楚月灰将那月饰攥在手中,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杳杳,“所以他才能追上星垂,然后将他杀死。只是这里没有尸体,或许是他将星垂的头割下来,回去复命了。” 杳杳看着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一般的楚月灰,心头发冷,口中全是腥甜的气息。 刚刚经过极寒的一夜,她一下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自欺欺人地想,没有找到尸体,就或许星垂还没有死 “对不起。”片刻之后,杳杳开口,她发觉自己的眼睛很干涩,流不出泪。 比起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嘶声尖叫,大哭不已的傅灵佼,杳杳显得冷淡而寡情。 “对不起。” 见楚月灰不说话,杳杳又重复了一句。 风疏痕在一旁,忽然闭上了眼。他知道楚月灰的感觉一定没有错,精通五行术者,对死生的气息都外敏感,她一定是感知到了雪下血,所以才会走过去,拨开这一切,让他们看个清楚。 “我不该帮你们,”楚月灰忽然说,她就这么死死地看着杳杳,眼中毫无预警地落下了一颗泪,“我应该直接带走林星垂,就在正法峰崩塌的那个晚上。他疼你宠你,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这其中应该也包括保护好傅灵佼吧,对不对,杳杳我们四境的救世主,大善人,活菩萨。” 少女讥诮地看着杳杳,尖锐的弦月扎破了她的掌心,血珠不断渗出,疼痛清晰而分明,让她醒了。 杳杳说不出话。 “死了也好,”见她不语,楚月灰道,“我也懒得再装了。” “月灰,”风疏痕见她眉眼凌然,隐隐透着杀意,不愿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道,“此事追根溯源” “那是你们的事情”楚月灰忽然拔高了声音,扭头看向风疏痕,“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林星垂有什么关系”她伸出手指向杳杳,“如果不是你们,春方远会死吗江啼会死吗林星垂会死吗” 她咬牙切齿地厉声道“这个根,这个源,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傅灵佼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月灰,在她的印象中,对方永远是安静而温柔的,好像天大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都不算是问题一样。楚月灰永远亲切、永远和蔼,无论何时,她永远在笑。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好意,那些热血相照、赤诚真挚,全部转为了荆棘利刃,楚月灰人如其名,像是月亮灼烧过后,仅剩的灰烬。 “月灰我们、我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吵架,”少女结结巴巴地说,她有些畏惧地看着对方,尝试着,想要让那个娴静的姑娘回来,“我们一起去找昆仑报仇,好不好” “不,”楚月灰却冷然道,“那是你们的事情。” 她神色冰冷,目光逡巡了一圈,发觉这里没有任何林星垂的气息了,而他唯一的佩剑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大概是修齐见财起意,拿走了吧。想到这里,她讥讽地牵了牵唇角,毫无留恋,转身打算离开。 “月灰,”杳杳开口,让她的脚步一顿,“我们已经进了北境,如果再出去,外面千军万马,四境都是你的敌人。” “有什么关系呢”楚月灰反问,“你可知我是什么时候见到林星垂的” 杳杳一怔。 “我五岁那年,家在昆仑山下,遭遇妖兽袭击。风长老带着桃峰弟子下山平乱,林星垂就是其中一个,”提起往事,楚月灰的眼中出现了几分柔和的颜色,“他剑法不精,人也只比我大两三岁,短手短脚,怕得不行,但是一直站在我身前,安慰我,保护我,还告诉我如果怕了,就去修道,当一个厉害的人。” 她回头看着杳杳“所以千军万马,四境修士,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她道“自我家人死去那日起,四境就只剩林星垂,他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你时听了他的话,所以等到修炼有所成,才来昆仑”杳杳忽然理清了,为什么楚月灰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帮他们,为什么之后她一直外关注林星垂,为什么她天资聪颖,还能运气极佳地被秦暮挑选为弟子。 这些都是这个机敏又睿智的少女,亲手为自己逐一安排的。 为的就是让幼年时的一句诺言,得偿所愿。 然而楚月灰并未理会杳杳的最后一句话,她只是头也不回地,一腔孤勇地径直离去。 雪地中,她拖出了细密的脚印,像是留下最后的痕迹。 “杳杳,”楚月灰的声音自风里飘来,“下次再见,林星垂的债,我会向你来讨。” 昆仑山上。 修齐奉命归来,带回了一把佩剑和一颗人头。 “秦暮师弟,竟然死了”黎稚拍案而起,满面都是震惊和错愕,“是谁杀了他风疏痕还是杳杳” 修齐道“应该是正法长老。” “都到了这个时候,便无需喊他长老了,”陆时宜对自己这位师弟的死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林星垂的那柄剑,云淡风轻地说,“昆仑已无正法峰,以后世间,都无正法峰。” “是。”修齐连忙颔首。 “掌门,秦师弟死了,我们” 陆时宜将那把剑放到桌上“可是风疏痕还没死。” 黎稚连忙点头“是,那我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听说他们已经进入雪谷了,不知道要躲多久。” 提及此事,修齐想到了那个夜晚不同寻常的巨大暴风雪,他思来想去,忍不住说“雪谷那种地方,冰天雪地,一天几乎要刮三场暴风雪,普通人进去了就是个死。他们纵然再接近飞升,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听说桃峰那几个小的,连辟谷也不会,所以” “所以他们进入雪谷,一定有别的目的,”陆时宜打断了少年的话,而后沉吟片刻,并未想出雪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既然风疏痕在意了,那就定然与飞升有关,与整个四境有关,也与昆仑山有关。一念至此,陆时宜立刻说道,“这次再派几个禅峰弟子去看看吧,邻汛和陇余附近,切记不可没有我昆仑弟子。” “是。”黎稚应了,但却在原地站着没动,似是等待别的吩咐。 此事的陆时宜看起来心情不错,修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而后忍不住说“掌门,这把剑” “你喜欢”陆时宜眯起眼,随手拔剑出鞘。 剑锋薄而凌厉,隐隐透着一股森然的寒光,虽然是精铁铸就的,但是剑身上却犹如有金沙流过,看起来像是笼罩了一层月光一般,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一把上乘的宝剑。 修齐点了点头“而且它也是弟子的战利品,毕竟秦暮师叔因他们而亡,这东西也算是我替师叔报仇了吧。” “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陆时宜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修齐喜出望外,欢天喜地拿走了这柄剑。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忽然,一名弟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掌门妖主又宣” 陆时宜闻言,原本怡然的脸色蓦然一沉,像是乌沉沉的天空,马上就要滴下水来。 之前玉凰山突然发难,将非钟一事怪罪到昆仑的头上,完全不顾那人是魔修的身份,将他纳入半妖之中,借此机会,不光是玉凰山,连东境王也立刻响应,非要昆仑给一个说法。 谁都知道妖主此举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然而这讨说法的借口合情合理,又极大程度上笼络了东境那批半妖和魔修的心,可谓是一石三鸟,让陆时宜像是吞了鱼刺一样,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在储雨台会面一事,陆时宜以身体抱恙推脱了,但是照羽却穷追不舍,他不仅没走,反而在储雨台住下了,而且不紧不慢,每隔一天重新发一次邀请,大有不见不散的架势。 陆时宜并不怕一对一正面地对垒,但却因妖主不阴不阳、不黑不白的态度而烦扰。 “其他门派怎么说”询问那弟子。 “回掌门,祁连、蓬莱、苍山已经应了,他们不堪南境和东境的施压,选择先去看看,之后再做定夺。” “一群废物,”陆时宜喃喃道,他眉心紧锁,显然也对现在这个情况有些束手无策,“这个照羽决不能小觑,我当年与他交锋过几次,无论是修为,亦或是谋略,在四境都是登峰造极的。而且他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东境王,我们便不能再以当年斩烛九阴的理由,对他们发难了。” “那么”黎稚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去吗” 陆时宜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若不去,妖主的雷霆之怒,你来承担” “若是我们因为杳杳一事,让四境共同抵御妖族也好,”黎稚道,“就像是当年太上元君退妖一样,东境和南境如此广袤的两块土地,怎能都让他们占着” “此事我再思量一下,”陆时宜道,“你去回话,昆仑掌门三日之后,定会赴约。” 言毕,室内寂静一片。 片刻之后,陆时宜忽然道“黎稚,我听闻你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剑修弟子,确有此事” 黎稚点头“名为齐朝衣,虽然与玉凰山太子同年入门,但是修为已是不低,几乎已经赶上了我四十年的修为。” “哦”陆时宜略有惊讶,“既然如此,不妨命他率领众弟子去雪谷” “什么万万不可”黎稚连忙道,“我这位弟子,素来与玉凰山那位太子交好,我这几日已经在拼命安抚他了,若是让他们会和,那岂不是”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没讲出来。 “好能有多好”陆时宜轻笑一声,“在得道飞升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黎稚“唤他来吧,我与他谈谈,既然如此有能耐,我想他定能砍下那位妖主女儿的头颅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莫向天涯09 100 坐在雪地里, 杳杳正在发呆。 他们走了许久也没能走出那道古怪的峡谷, 而这里似乎又有阵法加持, 导致难以御剑, 被困得久了, 所有人都是心浮气躁,哪怕风疏痕也有些焦虑。随后他意识到他们不能再走了, 于是便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稍作整顿。 傅灵佼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她死也不放下背上的竹筐,好像背着它, 就是背着林星垂。 杳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也沉默着,独自一人走到旁边,抱膝发呆。 林星垂的死就像是将她最后一根支柱砍断了, 比起伤心和痛苦来说,现在她心头熊熊燃烧的, 就只剩下了恨。 原来恨可以烧干一个人的泪水。 杳杳第不知道多少次眨眼,试图让自己哭出来,但又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失败了。 她哭不出来。 风仍在吹着,但没有夜晚那么猛烈了, 杳杳看着远方, 那白色无穷无尽, 像是一片海。 她只见过一次海, 是和正法峰的人一同见到的。 杳杳反复地想着楚月灰说的那些话, 若不是她多管闲事,若不是她好奇心旺盛,若不是她入门昆仑,若不是她离家出走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原来楚月灰一直就在怪自己,杳杳想。 天地如此广阔,她看着前方的风景,慢慢地想,没有边际,望不到尽头。就像是她现在一样,不知道下面该朝哪个方向走。 杳杳手指颤抖着,慢慢一根一根地收紧。 她多想亲口和林星垂说一句对不起,她不想让对方因保护谁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她没想过害死谁。 她没有想过。 如果可以的话,杳杳想,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但转瞬,便像是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如果死的是我”杳杳低低地说,“好像并不会怎么样。” 风疏痕听到了她的低语,心像是被击穿了一样感到阵阵的痛,他摇了摇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杳杳。一次次别离来得凶猛又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他不止一次地想,若是自己当初就放弃了寻找事实真相呢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杳杳他们也可以在正法峰,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了回头的机会,自责、愧疚、痛苦像是三座大山,压在风疏痕的心上,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伸出手,握住了杳杳冰冷的指尖。 “你还好吗”他问,“杳杳,这件事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杳杳反问,“如果不是我没有拖住修齐,如果不是我忘了他们逃离时的方向,如果不是我”她说不下去了,手指发颤,想到最后一次,他们在海边嬉闹时林星垂说的话,他想给杳杳铸一把新的剑,然而还未完成,正法峰覆灭,林星垂身陨。 “风疏痕,”杳杳低声说,“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杀了陆时宜,我想不到别的。” 少女双目发红,但眼底却仍然干涩,已经整整一夜了,她根本哭不出来。比起可以肆意发泄情绪,甚至一走了之的楚月灰来说,杳杳被困在这里,身陷樊笼,而且短时间内,也无法挣脱。 “嗯,”风疏痕点头,而后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我们会报仇。” 风声呜咽,像是天地间的哭泣一般,卷着雪和冷,飞速地穿梭流淌在这片石坡上。 然而正当他们安静地说话时,忽然,远方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歌声悠扬缥缈,但却听出来是用什么语言演唱的,音调古怪,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正色的肃穆和哀伤,像是正在为某个人送行一般。几乎是一听之下,杳杳就辨别出来,这应该是某种送葬的曲子。 “杳杳。”风疏痕道,“你看。” 循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杳杳他们身居高地,看到自他们所在的山坡之下,走来了一支队伍。 他们其中脸上戴着怪异的黑色面具,面具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是一种痛苦而向往的神情。身上穿着统一的麻布白衣,歌声就是他们一起唱出的。这支队伍身后跟着一个由六人抬起的棺椁,木料仍然漆黑,看起来沉重异常。 那些戴着面具唱歌的人,在这棺椁四周边唱边跳,歌声哀伤又通透,杳杳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竟然有些难过。 “这是什么”杳杳问,“这些人是他们是雪谷的人” 风疏痕道“我们也许已经到了巫族的地方。” 说罢,他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四周峡谷围绕,尽头一线洞天,恰好是那姓云的女子标红的地方。 “那他们在做什么”杳杳问。 风疏痕道“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洗骨葬。” “洗骨葬”杳杳迅速回忆起四境志上的内容,然后道,“这是洗骨甦歌” 这曾是在四境之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首离魂去魄之曲,为了让故去之人早登极乐,在四境里化为雨雪,永生永世,自由自在。很早之前就有传言这是从北境雪谷传来的,但是并未有人证实,今日一听,倒好像的确如此。毕竟这首歌在四境按照原曲重新做了词,而现在这首,一共三段歌词,每一段都是不同的,听起来倒像是原本的那一版。 那群人自山坡下走过,为首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率先看见了他们。 他慢慢地停下脚步,歌声也停了。 “你们是谁”他开口问,声音利落缠绵,很好听,咬字有些奇怪,似是不太习惯说四境的官话。 风疏痕走上前,道“昆仑正法长老,风疏痕。” 杳杳也道“玉凰山,杳杳。” 那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黝黑、粗糙,却十分英俊硬朗的脸“你们是四境修仙的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们又是如何来的”他不悦而警惕地问,“若是不说出来,就请出去。” “我们是来找巫族人的,”杳杳上前一步,解释道,“你们是巫族吗” “巫族”那男子皱起眉,仍然十分怀疑地看着他们,“找巫族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一旁忽然有个略微纤瘦的人又摘了面具,他较先前那男子来说更年轻些,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锋利,带着一股冲劲儿,立刻说道“云三,你废话什么我们不知道什么巫族,北境向来和外面修仙的人没关系,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们做正事” “我们并无恶意,”风疏痕道,“只是来问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那少年瞪了他一眼,“你们是如何进来的这地方分明布了密密的法阵,你们还能御剑不成” “就是御剑,”杳杳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们快飞升了,所以来这里。” 此言一出,这些带着面具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那少年,惊惧交加几乎写在了脸上,他瞪大了双眼,磕磕巴巴地问“你说什么飞升你” “是我们,”杳杳重申道,她敛了笑,认真起来的模样,竟然有几分让人不敢质疑的笃定,“所以我们来北境,你也明白所为何事了吧。” 这群人虽然警惕性极强,但大概因为与世隔绝的缘故,所以城府并不深。此时叫杳杳这么一乍,这个蛮横的少年,和一开始那个冷硬的男子,便有些六神无主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并不能相信,”那叫云三的男子说,“所以还是请回吧。”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么我们这就回去,禀报元君。”风疏痕接着杳杳的话,又自己发挥了一段,成功让对方愣住了,太上元君这个名字,像是一段他们的噩梦一样,慢慢侵蚀了回来。 “等等”那少年急了,直接冲了过来,“你们是太上元君的人” 他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风疏痕的衣服前襟,而后者并未挣扎。 少年大骂“这个老不死的,他还活着” 杳杳“” 听到这个称呼,杳杳和风疏痕都有些错愕,他们对视一眼,还是杳杳先说“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不然我们也不能放心飞升。怎么,现在相信我们了你们可以自报家门了吗” 少年人和男人也对视一眼,而后其他人纷纷摘下了吗面具,他们都是一群极为年轻的人,眼中满是震惊。 “他是云三,我是云九,”少年道,“我们是巫族的旁系,但是住在一起,你们来的前一天,巫族的最后一个族长已经因病过世了,就在这个棺椁里。” “去世了”杳杳无比诧异,怎么会这么巧 “没错,巫长老年岁已经很大了,不过她的重孙女还在,如果你们所言无虚,那我便可以带你们去找她。” “自然没有半分虚假,”杳杳道,“等见了人,你们自然知道我们所说是真是假了。” 云九想了想,低声道“那么,我们要先葬了长老。” “请便。”风疏痕做了个手势。 杳杳忽然有几分好奇地开口“为什么巫族长老过世,下葬却是如此简单的规。” 云三扣上面具,刚要走,闻言解答道“这是族长生前的要求,洗骨葬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说,“若是你们所说为实,便一同来吧。” 看起来,这位叫云三的男人,是这里能说上话的。 听他这样邀请了,那杳杳他们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扶住眼眶红肿的傅灵佼,跟着风疏痕一起,与巫族的送葬队伍走在了一起。风茫茫地吹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但是这样的日子,杳杳却没来由地觉得适合告别。 令他们意外的是,洗骨葬的过程外简单,所谓的洗骨,并非是现在要洗,而是先将故去之人土葬在一个植被茂盛的地方,十年后由后人将骸骨请出,再进行洗骨的仪式。杳杳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穿着一身繁复服饰的族长被缓缓下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冰天雪地的,云九却忙出了一身汗,少年站在土坑旁边,悠扬地唱着一支葬歌。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整个仪式都结束了,云九和云三走过来,云三说道“我们现在回族里,一起吧。” “会有人守灵吗”杳杳问,“我记得四境是有守灵的。” 云九摇头,语气仍是很冲“不了,族长这一走,魂魄归于天地,肉身归于山川,整个四境处处无她,又处处都是她,没有必要去守灵,更何况这是守不住的。活着的人,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习俗与四境不同,杳杳听着,倒觉得有几分意思。 “杳杳,”傅灵佼忽然低沉地开口,自林星垂死后,她除了哭便没说多余的一句话,此刻见了这下葬的场景,忍不住悲从中来,想起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难过得难以自制,“刚刚那支歌,星垂是不是也能听到。” 杳杳回首看她,然后点了点头“那首歌有超度之意,星垂他” “不”傅灵佼忽然斩钉截铁地说,“在报仇之前,星垂不要走。” 杳杳听后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而后忽然听云九好奇地问“星垂是谁你们在进入雪谷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的确遇到了,”风疏痕道,“等见了新族长再说吧。” 云九见他不愿多谈,忍不住撇了撇嘴,嘀咕道“巫涟可没打算当新族长,她只是老族长的外孙女罢了,替她处理一些身后事。” “那巫族的族长又是谁”杳杳问。 云九仔细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脸色略有苍白的少女,心软了软,语气也放平缓了“没有了,巫族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打算终老在雪谷里,然后断了这一支血脉。”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穿过了峡谷的一线洞天。 总算到了,杳杳抬起眼,看向前方。 稀疏的住宅房屋,甚至不能聚集成一个村落,冰天雪地的,十分寡淡疏离。 “我们平日里不太互相走动,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不会聚集在一起,”云九说道,随着他说话的工夫,不少聚集在水边洗衣服的女子好奇而戒备地看过来,云九连忙解释,“他们是来找巫涟的,好像是巫族曾经的故人。” 不知巫族有什么传说,总之这些人一听这话,便纷纷收起了目光,作出一副不愿意参与此事的模样。 不多时,云九和云三带着他们到了巫涟的住所之前。 被人注视的感觉不太好,傅灵佼一直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们走了一路,一直走到石屋之前,她怀中的桃核忽然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少女一惊,连忙问“桃核,你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桃核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对方问起这个,傅灵佼的眼眶又红了,她吸吸鼻子,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说了,桃核听后沉默了很久,然后道“已经到了北境” “对,”傅灵佼点点头,“现在已经是雪谷的腹地了,而且我们也到了巫族的领地。” 桃核想了想,忽然道“你让开。” 说完,他从少女怀中钻出,忽然化身为一条巨大的漆黑角龙,遮天蔽日地盘踞在巫族领地之上。 那些原本闲聊或是做着农活的人见状一怔,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忽然从记忆中冒了出来,相传太上元君飞升就与一条龙有关系,而巫族又和那千年前的修者颇有渊源,故此,多年来他们虽然避世不出,却也将龙作为他们族中最受尊敬的图腾。 此时,他们竟然见到了真正的龙。 原本对杳杳他们还有疑惑的巫族人,立刻朝着桃核的方向下跪朝拜,连云三和云九也不例外。 “你们、你们竟然真的是”匍匐在地上的云九磕磕巴巴地说,看样子是有些吓傻了,“而且你们竟然是和角龙一起来的,先前为什么没看到它在什么地方,又是怎么出来的” 风疏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角龙身上有伤,你们若有草药,记得替它医治。” “好好”云九连连点头,然后手脚并用地跑上石屋去,敲了敲门,“巫涟,太上元君的人来了” 随着少年敲门的举动,门忽然开了。 一个身着繁复花纹夹袄的少女站在门内,她脸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毫无血色,但是长发、眉眼都是极深极深的黑色,加之她五官秀丽姣好,叫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森凉的鬼气在周身缠绕。 少女的长发梳成了辫子,上面缠绕着一条银色的链子,她就这样认真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率先开口。 “你们就是太上元君的人”少女问,她声音很轻,一阵风来就能卷走,而后她说,“那人如何了死了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莫向天涯10 巫族族长住所的二层, 有一个平台,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概况。 风疏痕、杳杳和巫涟三个人就坐在这里,泡了一杯茶,气氛虽然算不得十分融洽,但这位巫族的小“族长”,也并没有将他们两个人赶出去的意思,看起来情绪还算是平和。 这茶水就是雪谷的雪水,用它泡出来的饮品清冽好喝, 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太上元君没有告知你们, 他当年和巫族的关系吗”巫涟低头呷了一口茶水,好奇地问,“算算时间,这个人若是活到现在,恐怕应该已经一千年了,怎么, 难道是他已经飞升成功,以仙人之躯,回头告知你们巫族行踪的” 巫族在四境早已成了传说, 若非他们还有人自雪谷出去, 若非云氏姐妹, 他们又怎么可能在暴风雪中找到巫族真正的领地 每当想起这一点, 风疏痕总觉得这些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太上元君, 好像真的在什么不可知的地方, 正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事情接近死局的时候,他就仿若天神一般伸出手,随便拨弄一下棋局。 “他并未将这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只是留下了一段文字,然后告知我们,需要找到巫族才能解开。”风疏痕说着,将那誊写好的字条从袖管中拿了出来,递给巫涟。 少女结果,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抬起眼“这是元君给的” “怎么”风疏痕扬眉,“这不应该是他给的” “这倒不是,”巫涟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其实巫族的语言,早已在四百多年前失传了,我们现在的所说所写,不过是不少族人离开雪谷在外游历之后,所学来的四境官话。” 少女有些遗憾地说“我可以去村子里询问老人,看看他们是否知晓这张字条中的意思。你也知道,语言的传承是很难,而消失却又是很快的。” 风疏痕点了点头,心头漫起遗憾。他清楚,这是四境之中唯一能够解开元君谜题的地方,若是在这里都找不到答案了,那么这个秘密变成了永远的秘密,起码在他存在的这些年月中,无人能够给出答案。 巫涟见他面色沉稳,并没有大起大落之感,忍不住笑。而后她目光看向杳杳,客气地询问“这是玉凰山的妖族她是第几代,是妖主的什么人” “女儿,”杳杳自从进入巫族村落之后,一直都很沉默,此时开口,也是惜字如金,“新的妖主你大约不认得。” “那一定是不认得的,”巫涟道,“巫族人没有长命百岁,永生不死的本事。我们也只是如常人一般世世代代地生育繁衍,而且多年来族人只出不进,慢慢地也就人口越来越少。我们都说,大约再有两代,巫族便永远不在了。” 她道“所以,外婆过世,我便不再承担巫族族长的职位,已经没有巫族了,我们只想在这里安静地消失。” 听闻她如此说,杳杳和风疏痕也有些唏嘘。 “那么,巫族和太上元君又有什么过节”风疏痕问,“我看好像无论是巫族,还是云氏,都对这个人颇有意见。” “这也是一则传说,太上元君在我们巫族的传说中,是一个衰神。相传他当年飞升,借助了巫族的力量,导致原本拥有奇能的巫氏一族,慢慢泯然众人。大家只能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不得与天相抗。但至于究竟当年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巫涟笑道,“但我们都讨厌太上元君,就像是四境其他人,会忌讳扫把星一样。” 她的解释让杳杳一直如水般沉着的表情微微起了笑意,虽然这笑容一闪而逝,但却也驱散了一些阴霾。 “所以,太上元君真的在吗”巫涟问,“他真的在寻找巫族” 风疏痕点了点头“只是最后一面没有人见到,他只留下了一点线索。” 巫涟听后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人良心发现,打算把奇能还给我们呢。” 杳杳默默品着茶,忽然对巫族与龙的传说好奇起来,于是巫涟又再度讲述,相传当年太上元君飞升,是烛九阴阻止他汲取全部的巫族奇能,这才叫他们没有迎来灭族之灾。所以在那之后,巫族世世代代,都以龙为图腾,无论是雨龙、角龙、烛九阴还是角龙,在巫族看来,都是他们唯一的神明。 “既然你们这么匆忙,我们不妨先去找老人询问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呢”巫涟起身提议。 杳杳坐着没有动,她问“族长为什么相信了我们又为什么打算帮我们” “你很警惕我”巫涟笑着说,她看起来甚至比杳杳还要小,说话也很轻柔,但是气质中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虽然苍白,但却绝不会消散,“大概是宿命吧,巫族的天命要我来帮你们。” 她淡淡道“你们来雪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夜暴风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她问起这个,杳杳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覆在自己腿上的裙子,她嘴唇发白,轻声说“我们是昆仑的叛徒,为求当年事的真相,一路追查的雪谷。那夜暴风雪,我的师兄死在了昆仑弟子的手下。” 风疏痕闭了闭眼,将手轻轻搁在少女的肩上,然后淡声道“昆仑现在的掌门为寻求飞升之法,纠集四境修士对魔修大肆屠杀,四境的道心近乎崩塌。我们想从巫族这里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我们究竟能否飞升” 闻言,巫涟有些茫然,她错愕地问“太上元君他” “他已经仙逝近千年了,无人知道原因。最后的线索,指向的就是巫族。” 巫涟微微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这张字条上不过是一个流传千年的传说的补充,和人们编出来的万千故事没有区别,却没想到,这上面竟然是一个答案、一个谜底。 “昆仑变成了这幅样子吗”听闻他们二人这样说,巫涟感慨地说,“听我祖上说,昆仑是非常大气庄严的门派,四境之首,在我们进入雪谷之前,他们就已经发展成了天下第一修真门派。” 杳杳道“日光所照射的地方,总有不化的阴影,那些龃龉昆仑一直都有,不过是因为飞升的事情,被激发罢了。” 他们三人边说边走,离开了族长的石屋。不远处,傅灵佼正在为桃核敷药,它的毒伤几乎已经要被逼干净了,而且雪谷的草药又十分有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桃核便恢复了精神。 “你好起来了”杳杳有些惊喜,这是近些时日唯一的好事了,“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桃核摇了摇头“好多了。” 他们蹲在一起,旁边竹筐里的玄青镜掉了出来,傅灵佼这才想起来,这面镜子已经修好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块漆黑的石面,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楚月灰和星垂,将它修好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昆仑的人就追上来了。月灰月灰她” 傅灵佼忽然想起来,在预言里,楚月灰看到了一片猩红色,当时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想起来,与林星垂死去的那个地方的颜色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预言又准了。 听傅灵佼说出预言一事之后,巫涟好奇地看过去“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有宙海的气息。” “能够看到未来的一些事情,但是要消耗不少的灵力,而且强行催动,还有可能损耗真元,”杳杳低声说,“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驱动它。” “原来如此,”巫涟点了点头,收回手,她是个寡淡又平缓的性子,并不喜欢窥探未来,“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询问族中老人,若有消息了,我立刻回来告知你们。” “杳杳。”傅灵佼忽然道,“我” 杳杳蹲下身看着她,柔和地问“怎么了” “我想给星垂立一座衣冠冢,”傅灵佼道,“虽然他什么也没留下,而且也不能历经轮回了,但是我还是想留下一些纪念他的方式。” 说着,少女将玄青镜拽过来,露出一块新打磨出来的平面,还有上面的一个字。 阙。 杳杳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这是她随口说出的姓氏,林星垂说要在新的剑上留下这个字,没想到他率先一步,刻在了玄青镜上。这个由她向昆仑讨来,师父赐名,上面又有星垂刻字的宝物,就这样静静地搁置在杳杳面前,像是一种无声的证明。 或许杳杳想,林星垂早就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了,他那么聪明,楚月灰看到猩红色的一瞬间,他很有可能就已经料到自己的命运了。 可惜,可惜。 杳杳想,这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下次再见到月灰,她们就是仇人,但是杳杳伸出手,极快地拭去了眼泪,她希望月灰能将她这条命留的久一些,毕竟她还有那么多的罪孽没能赎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莫向天涯11 两日后, 妖主照羽在储雨台约见了昆仑掌门,陆时宜。 四境俱寂, 仿佛一场山雨的前夕。 天下人都在关注着此事的动向,而且有些好事之人,已经开始猜测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了。 四境修者多, 但是玉凰山的妖族也多。 更何况现在东境和南境几乎已经成了一条心,妖主为枉死的半妖发话,几乎在短短十几天内, 就将多年来仍有二心的半妖一族笼络了。更不要提东境王还是妖主的哥哥, 再加上桑墟大片的魔族,若是这两方真的打起仗来, 四境的修者大概只有不到四成的胜算。 所以这次会面, 人族胆战心惊。 但就在见到陆时宜的那一瞬间, 照羽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竟然敢连妖主的女儿也敢通缉。 多年前他们曾经短暂见过一面,在妖主收养女儿, 宴请四境的那天。 那时候的陆时宜平平无奇,是个好说话到几乎有些怯懦迂腐的无能掌门,在那个宴会上, 代表着四境的并不是他, 而是四境第一剑, 风霭。 而且那个时候陆时宜的修为也并不高, 也不过只是和一只一百多年的妖族相匹罢了。 但是今日一见, 照羽却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压迫力, 折算成妖族的寿命来说,陆时宜如果没有千年的修为,那么他是不可能到达这个地步的。 问题是这些修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照羽虽然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却看得十分清楚,陆时宜此人,虽然在修行上仍有上升空间,但是却并不大,换句话说,就是这人修炼到当年那个境地,基本已经顶头了,不会再有什么重大进展,更不可能破碎虚空,或者是飞升。 所以今日看来,照羽便觉得更加奇怪。 陆时宜怎么会忽然如此精进 而当年他身上的那中怯懦和迂腐也尽数消失了,整个人清风朗月,修为更是浩瀚如宙海,人只需要轻轻巧巧地站在那里,便可以填充满整个空间,让与他相处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太奇怪了,照羽想,这人若不是突然有了什么奇遇,恐怕就是入了邪门歪道。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陆时宜虽然身怀绝顶的功力,但却没有要与玉凰山为敌的意思,他的模样相当客气,并且直接许诺整个妖族,若是杳杳能够主动回来,那么过去的一切事情便既往不咎。 而那死去的半妖,陆时宜竟然也认认真真地赔罪了。 照羽扬唇笑着,与对方虚与委蛇,然而心中的问题却一个又一个的冒了出来。 陆时宜实在是古怪,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如此,这件事便被昆仑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让一众在山下等着打架的群妖十分不满。不过纵然非钟是妖族,却也是在魔门之下,照羽并不好一直替燕饮山说话拿决定。不过在昆仑众人退走之后,他暂时没有离开储雨台,而是在那里等待另一个人。 大约半日之后,东境王玄避到了。 一看到照羽,他便大大咧咧地走上来,命属下将桌椅板凳擦了一番,然后换了茶杯。 “你和那糟老头子聊完了”玄避皱起眉问,而后他打量了自己弟弟的这身袍子,忍不住说,“真难为你了,竟然能和他共处一室那么久,我看你这身衣服回去也要全都换了。” 照羽扬眉“你何时变得如此多事了” “这怎么是多事呢”玄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被苦得直咧嘴,“怎么回事,探出深浅了吗” “探出深了,”照羽道,“他的修为在你我之上。” “噗”战无败绩的东境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你认真的” 照羽八风不动,面无表情地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感觉得出来,若是我们和他一对一,几乎没有胜算。如果二人联手,或许还有可能。” “不对吧,四境有这样的能人,昆仑还至于变成这幅德行”与燕饮山相处久了,玄避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如果四境有这种人,他们也不至于一退再退,把整个南境和东境让出来吧”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照羽三指拈着酒杯,在指间转来转去,若有所思,“你不在四境的这几百年中,我却不是避世不见的,但是陆时宜在杳杳出生那年,还没有这样的修为。” 玄避冷笑一声“那是怎么回事,这修为还能凭空出来不成” “刚刚翎翀与我在一起,陆时宜进来的时候,灵压已经让她开始不舒服了。” 听到这话,玄避略有惊讶。 翎翀既然可以接替青鸟的位置成为十将,证明在妖族中已是修炼得出类拔萃。能让她都感觉到不舒服,那么足以证明此人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和照羽。 “那怎么办我的探子说,你们聊得还算可以,并没有打起来。” 照羽倏然一笑,室内被他笑靥染得一亮“若是打起来了,你还能在这里喝茶” “这倒是,”玄避抓了抓头发,“那我那大侄女呢,杳杳什么时候回来” 提到杳杳,照羽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据说跟那个姓风的已经进了雪谷。” 说到这个,玄避忽然对翎翀道“你这个小丫头不是最关心少主了这次怎么老老实实地跟在照羽身边” “属下原本是想去雪谷接应的,甚至都和降丘打好招呼了,”提起这个,翎翀就不太开心,她原本一张冷冰冰脸,难得露出委屈的表情,“但是少主特意隐去了身形,甚至在他们的足迹旁边放了迷幻草,这这谁能追上除非让药王谷主亲自去追。” 照羽低低地冷笑“但偏巧,进入雪谷这条路,还是巫南渊那小子的。” 体会到当父亲的不易,玄避摇头叹气了一会儿,然后问“不过你今日约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人与妖族之间,必有一战,”照羽道,“我想叫你提前做好准备。” 玄避有些茫然“什么准备” 照羽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失败了。”巫涟有些失望地说,“没有老人认识这上面的字,没有人知道太上元君留下的谜底是什么。” 杳杳沉吟片刻,不死心地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巫涟摇摇头“能问的都问了,整个村落里最年老的人也问过了,这里面的内容,恐怕真的难见天日了。” 她想了想,忽然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则传说,也是巫族老人的,他们说当年巫族其实是被太上元君坑害了,所以才会险些灭族,而且巫族和元君又是分割不开的关系,因为我们共同守护着一样的秘密。” 巫涟道“所以我想,也许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们的猜测,其实就是这个谜底。” 不可飞升吗 听对方这样说,杳杳的心情反而变得沉静了,这些族中的传言,尤其是在少量人数中流传的,可信度往往极高,而且传错率也很低。他们在盒子里看到的内容,加上巫族的传说,还有太上元君剑意的指示,放在一起,都指向了这个问题不能飞升。 但是,为什么不能飞升呢 杳杳皱起眉,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线索已经断了,她也没地方再去寻找答案。 “杳杳”巫涟侧过头看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杳杳点头,脸色放缓了一些。他们这一趟也并非全无所获,而且昆仑的人暂时进不来,他们便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喘息一阵,然后再做打算。 “不知巫族,可否有一个女子叫做当浮生”杳杳又问,“她也是一位修者。” “当浮生。”巫涟一字一顿地琢磨着,然后摇了摇头,“巫族人越来越少,几乎每一个人的出生和陨落都会有记载,如果我族出生过此人,并且起了这样的名字,我应该不会没见过才是。或者,她曾经叫什么这是不是她离开雪谷之后改的名字” 事关巫南渊的师父,杳杳知道的并不多,而且也不好多问,于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了。 “那可以和我再说说传说的事情吗”杳杳问,“我对这一部分很好奇。” 巫涟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另一边,另一支队伍正在行进的过程中,他们千里迢迢,从昆仑赶往雪谷。领头的人,是四境剑修中的新秀,也是修炼了两年变成为佼佼者的齐朝衣。 此时此刻,齐朝衣心情复杂。 他一直在暗中调查风疏痕和杳杳的事情,但是关于正法峰的内容被毁坏太过,而且自黎稚起了疑心之后,他也被看得很紧,导致多日以来,调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但就在齐朝衣有些着急的时候,忽然,昆仑掌门派发了一个新的任务给他。 那就是去雪谷捉拿昆仑的叛徒,风疏痕。 齐朝衣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立刻答应了,前因后果他暂且不想考虑,此时此刻,他就想见到杳杳,然后仔仔细细地问她到底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师兄又在发呆”一个略带揶揄的声音响起,让齐朝衣缓过神来,看过去。 少年人的脸在火中明灭修齐,一个始终忙碌在缉拿叛徒第一线的昆仑弟子,齐朝衣看了他就烦,总觉得他那副谦虚恭顺的面具背后,是滔天的恶意。 但是此时此刻,周围都是昆仑修士,他也不好对同门不理不睬,便点头道“有些累了。” “这里地势高,常人走走,很容易就累,”修齐道,“当初我在这边缉拿杳杳的时候,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呢。” 齐朝衣的心跳了跳,然后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响起“然后呢” “然后那自然没什么事,”修齐冷笑,“杳杳和风疏痕两个人为了逃命,甚至连同门都能杀。” 他说得很巧,并未道清因果,就叫齐朝衣往最坏的地方想“正法峰现在,好像就剩下三个人了。” 齐朝衣闻言,脸色变得煞白,他心思纯良,被对方骇人言论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什么杀同门” “原本不想叫你知道的,”修齐装作沉痛的模样,低声说,“林星垂死了。” “你说什么”齐朝衣愣住了,那个聪明活泼的少年,竟然死了他并不敢相信,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会的,难道你见到他的尸体了” 修齐叹息一声“我亲眼所见。” 齐朝衣的手指攥紧,而后冷声说“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此事因为杳杳” “是是非非,在没有见到本人之前,就算我说你也不信,”修齐故作淡然地说,他云淡风轻地直接将责任祸水东引,让齐朝衣的思路全然扑在了杳杳杀死林星垂这件事情上,想到这里,修齐好不得意,但仍然克制着语气,“等见了面,你仔细询问一番也就知道了。” 这是他们在出发之前,黎稚峰主教给他的,虽然修齐并不清楚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在他看来,掌门想要杀死杳杳和风疏痕,这简直是不能更简单的事情了,为什么要大费周折,还要挑拨离间呢他们的征途,难道不是天道和成仙吗 但是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一个也不敢问出来。 因为前几日有一个小丹修,在炼丹的时候因为质疑了掌门的选择,然后便被直接扔进了炼丹炉里,炼了个魂飞魄散。这件事看见的人不多,修齐却是其中一个,从那之后他便乖乖闭上了嘴,掌门让他做什么那他就做什么。 并且修齐也知道了,为了飞升,他们掌门,他们昆仑,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齐朝衣见他说得信誓旦旦,虽然并不相信,可也有些不悦了,他呼吸两下,让冰冷的空气安抚他的情绪。而后少年转过身,坐在树下,闭上眼静静打坐起来。 修齐并不打扰他,脸上挂着冷笑,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有意思的地方。 他们那么信任对方,在生死关头,林星垂那个蠢货居然还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师妹赶紧跑,如此愚蠢和无趣,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显得有意思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莫向天涯12 103 “你最好不要再碰玄青镜。”风疏痕看着坐在镜子前的杳杳, 忍不住说。 少女已经消耗体力太多,此时又要消耗修为,如果一直这样透支, 难免会留下病根。 “我好奇, ”杳杳用袖口擦了擦镜面, 然后扭头看巫涟, “你也好奇, 是不是” 巫涟立刻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她虽然成为代族长,但年岁不大, 也是个孩子, 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于是也没有否认。 “我们一起来试试, 如果我撑不住了, 就让巫涟帮我。” 巫族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传说中的什么神智天纵、多智近妖根本不存在, 而他们的血脉和天道相连,更是无中生有的事情, 巫涟活了这么大了, 完全没听过这个传言。 不过虽然事实让人有些失望, 但杳杳也没有非常失望,毕竟此时此刻, 他们算是安全的。 “我开始了。”沉默了一会儿, 杳杳运气凝魂, 伸出指尖,在玄青镜上轻轻点了一下。 水波漾开,如之前一样。 随后,一片广袤的田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秀丽的山水,碧蓝的天空,一切都透着和缓和春日的气息,这是北境和昆仑附近不曾有过的美丽风景。杳杳仔细看了一阵,觉得和湿热的南境也不太像,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注入了一些灵力,想要将这一切看得更清晰一些。 然而在之后,一抹桃色忽然出现在画面中,这颜色由远及近,最后布满了整个镜面。 “这是”巫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杳杳摇了摇头“不知道,之前也有过,看得十分模糊。” “这个地方你去过吗”巫涟又问。 杳杳仍然是一问三不知“没有,我的活动范围最远不过是雪谷了,这个地方,还真是从未见过。” 他们正说着,忽然,一个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族长”这显然是那日一同唱洗骨甦歌的其中一位,面色慌张,身上甚至染了血,“北境来了昆仑弟子,云九出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好像和他们口角起来,然后、然后” 杳杳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什么他们是如何来的,云九又怎么了” 那年轻人哭哭啼啼,不愿多说,但是杳杳已经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出来了,云九恐遭不测 “是谁是谁”杳杳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她冲上去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襟,大声问,“是不是白皙清秀,个头不高的那个” “是”年轻人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的力气,“还有一个拿着剑的,那个人看起来好说话一些,但是魂不守舍的,还没反应过来,云九就被、就被”他说不下去了,磕磕巴巴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杳杳猛地一伸手。 “绡寒” 与此同时,飞鹘出鞘,风疏痕推门想要走出去。 “你留下”杳杳厉声道,“昆仑弟子,你不方便,带着巫族人找个地方躲起来。” 杳杳道“桃核,你是不是休息足够,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雪谷入口再度刮起了风雪。 巫族人都已经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杳杳和巫涟二人,带着桃核出去迎战。 她想过很多很多很多再次见到修齐时候的场景,并且无数次地想应该如何杀死他,但真当见到对方的时候,杳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洄河治水那次,那个天真又莽撞的小弟子。 但比起再见修齐之外,齐朝衣更让她惊讶。 “朝衣”杳杳茫然又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是你来” 齐朝衣着急地向前走了两步“杳杳”他说,“你怎么样我听说、我听说” 他想了半天,发觉自己听说了对方很多事,而且多半都是不好的,忍不住叹息“你一直都在这里吗还有,风长老呢星垂他们呢” “你不妨问他”杳杳淡淡地说,“修齐应该更清楚。” 这次来的昆仑弟子有十个人,杳杳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被陆时宜强化了,所以并不打算贸然动手。但是看起来齐朝衣的神智十分正常,在庆幸之余,杳杳也多了几分安心。 修齐冷笑了一声“抓住他们,还有旁边那个和叛徒在一起的。”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巫涟一番,然后道“真叫你们找到巫族人了” “云九呢”巫涟问,“你们把云九怎么了” 修齐挠了挠下巴,故作疑惑“是哪个挡在雪谷口不让我们进来,语气很冲的吗哦,你现在去看,也许他还没被风雪埋上。” 巫涟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杳杳懒得与这些人多废话,她原本不想让巫涟跟着出来,这小姑娘身上虽然有着巫族的血,灵力很强,但是没有人引导,导致她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如何运用。真的打起来,她还要分心照顾对方。 但是巫涟说她现在身为巫族的代族长,有责任和义务去看看云九究竟怎样了。 一念至此,杳杳也懒得继续废话了。 “你闪开吧,”她道,“我把这群人杀了,我们再出谷看看。” 说完,杳杳拔出绡寒,慢慢走上前。 修齐讥诮地煽风点火“看啊,面对同门,就直接拔剑了,齐朝衣师兄,你不打算帮帮忙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杳杳却忽然出招,抬手就是一剑,直接对着修齐而去 齐朝衣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立刻举剑挡住,动作如电,两剑相撞,冲击波将周遭的风雪吹散,那些跟在修齐身后的昆仑弟子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杳杳这一剑虽然没用全力,但也有六七分的力道,齐朝衣一接之下略有心惊。 但他又隐隐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一剑虽然看似凶猛,但是真的接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杳杳好像真气有异呢 “让开,朝衣,”杳杳平静地说,“之后的事我再与你解释。” “杳杳,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杳杳蓦然看向他,目光之中满是震怒,她不再废话,又是一剑击出,与此同时,无数冰棱自她身后飞起,直接冲向了那群昆仑弟子 弟子们大惊,但这些时日也算有过不少实战演练了,立刻撑起灵力的防护,想要抵挡。 然而杳杳这一击却满是杀意,不少冰棱直接穿透了防护,刺中了他们。 顿时,四五名昆仑弟子倒地,喉咙处有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杳杳”齐朝衣并未想到眼前的少女一上来就是杀招,他没有得到正确的情报,以为杳杳等人与昆仑不过是有误会没有澄清的关系在先,又被修齐哄骗挑拨在后,见此情景,便有几分恼了,“你看清楚,害死你师父的并不是他们你怎么可以肆意戕害同门” “同门”杳杳盯着齐朝衣,也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眼,“同门便能随便害死我师父同门便能害死我师兄” 齐朝衣并没意识到杳杳所说是林星垂的事情,忍不住道“那晚的事情我们都不在,谁不清楚” “算了,朝衣,”杳杳道,“我不会对你动手,如果你让开,现在就可以回昆仑。” 齐朝衣握着剑,眼底有失望透出。 看到对方的神情,杳杳别开视线,又起了一剑。 这一剑风驰电转,周遭的雪沫仿佛都成了这一剑的力量、这一剑的锋芒,杳杳将五行术全然运用于剑道之中,又加上绡寒本就在冰天雪地中流转自如,齐朝衣看着,意识到这是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接住的一剑。 但他咬了咬牙,却打算硬抗。 就在这个时候,桃核忽然出现,猛地冲向了他 齐朝衣的剑招被全数大乱,他可没想过自己应该如何斗一条龙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杳杳的剑已经到了。 那几个侥幸在上一次攻击中逃脱的弟子尽数被刺破了心脏,鲜血涌出,将他们玄色的道服打湿,而在这样的天气中他们失去了法术的庇佑,转瞬全身血液缓缓凝结,在痛苦的挣扎和抽搐中逐渐死去。 有不少没死成的,便在地上呼喊哀求,被冰冷和死亡逐渐捏住喉咙的感觉太过恐怖,他们在濒死间只想求一个痛快。 杳杳低头看着,面无表情,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笑意。 “杳杳”齐朝衣就地一滚,躲过桃核的攻击,“杳杳你疯了吗” 她不清楚今日齐朝衣为什么如此烦人,也料想到了大约是有什么不对等的信息,导致他们从中有些误会。但是在此情况之下,杳杳根本不想解释那么多,她抬起眼看向修齐,慢悠悠道“该你了。” 这一瞬间,修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没有再度服下灵药,因为黎稚峰主说齐朝衣完全可以与杳杳抗衡,而那条龙也基本快死了,根本不会有问题。 所以他才按照要求,将事实颠三倒四地说了,给了齐朝衣错误印象。 剑光闪过,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甚至还没来得及祭出法器,一只手臂就上了天。 现在修齐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送命在此,然后将杳杳和齐朝衣之间,挑拨出最大的裂隙 他根本就是来送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无情01 杳杳却没给他那么多的反应时间。 桃核冲天而起,带起的雪光漫天飞舞, 旋风一般卷起些许贴地生长的草木, 然后麻绳一般拧成了一股, 对着齐朝衣轰然而至 后者倒退两步,仓皇地以剑相抵, 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下意识想要提醒修齐迅速逃开。 但杳杳不会再给修齐第三次机会了。 这个狡猾又残忍的少年做了多少错事, 一桩桩一件件, 她都牢记在心。 与此同时,少年忽然发现, 虽然此时的日头尚在, 然而一轮血月竟也出现在了天上。 这样奇异的天象令现场的幸存者都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 尤其是修齐,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杳杳背对那红月而立, 眼眸凌然, 像是两道剑光一样锐利, 仿佛自万里遥遥飞驰,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你、你不能杀我”说着, 修齐祭出法器,想要尝试着逃脱。 然而有前几次的教训, 杳杳早就防着这一招, 立刻抬臂一挡, 然后旋身与对方错列而过, 又一扬剑锋 修齐只觉得手腕处猛地一凉,紧接着“哗啦”一声,那香炉摔在了地上,香灰立刻撒了一地。 他颤巍巍地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右手已经没了,落在地上,鲜血从他手腕的切口处喷涌而出。 “啊”修齐尖锐地叫喊起来,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剧痛几乎瞬间吞噬了他的神智,少年又惊又怕,像是要将肺腑之血都喷出去一般,“齐朝衣救我” 杳杳面无表情地说“桃核,拖住齐朝衣。” 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对方,像是看着一件死物“这个人,我要慢慢让他死。” “杳杳”齐朝衣慌乱之中,抽身而退,想要前来阻止,“你不能这样” 然而少女却什么也意识不到了,修齐的血充斥着她的双眼,让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杳杳忽然意识到,生杀大权握在手中,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绡寒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死里逃生的昆仑弟子就依次倒下了,他们喉咙上是一道剑伤,只是那电光一闪的功夫就几乎深可见骨。足以见得,这剑的主人,究竟有多恨。 修齐捂着自己的断肢嚎啕大哭,模样丑陋滑稽极了,杳杳饶有兴趣地看了片刻,一抬手,削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修齐叫的声嘶力竭,在血月之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凄厉。 齐朝衣一剑挡开桃核的攻击,然后拼了命想要去挡住杳杳的剑。 然而又是一式,修齐瞎了一只眼。 少年血流披面,和之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犹如厉鬼一般,满身都是血,但偏偏还死不了,只能在雪地上痛苦的打滚嚎叫,口中说的是什么几乎无人能听出来。 血流了很多,在地上拖出了长而逶迤的痕迹,像是天人的书写一般。 绡寒快准狠,那一剑几乎是瞬间就击碎了修齐的眼珠,那种刺破鱼泡般的触感尚停留在剑尖,杳杳闭了闭眼,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齐朝衣却能感觉出来,这个少女是在享受。 “杳杳”齐朝衣失败了,但桃核也不再进攻,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修齐身边,将他护住,然后以法术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勉强止住,“你不能再这样了,杳杳,你在斩断自己的回头路” “我还有什么回头路”杳杳反问,“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闪电般的一剑,又刺透了修齐的肩胛骨。 “他杀了林星垂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杳杳愤恨地看向齐朝衣,“修齐怎么和你说的昆仑怎么和你说的你根本不知道事实是什么,就胡乱相信他,然后怀疑我。” 齐朝衣愣住了,有些迟疑道“我” 他自然是不相信杳杳会杀害自己直系同门,但是修齐说得言之凿凿,而杳杳又性情大变,纵然温厚如齐朝衣,也难免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陆时宜给了修齐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灵药,他便服下,然后率领几个修士一起追杀我们。那夜暴风雪,我二师兄为了保护灵佼,被他杀了,尸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说着,杳杳走了过去,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的修齐,用剑指向他,“林星垂的尸体呢” “不知道”他大叫,“我不知道” 杳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一剑,顺着刚刚取走他眼珠的那个位置,插了进去,随后鲜血猛地冒出来 “还不打算说吗”杳杳问,“我再问一遍,林星垂的尸体,去什么地方了” 修齐大声哀嚎着,凄厉的声响几乎惊动了雪原上的兽类。 “被我、被我震碎了”他道,“我只需要他的头,所以其他部分,索性碎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这个时候倒知道说对不起了,接连不断地认错和叨扰,以至于全然没发觉齐朝衣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可怕。 这个猜想和杳杳所想差不多。 她神色淡然,而旁边的巫涟却轻轻捂住了嘴。 “杳杳,”她道,“节哀。” 杳杳点头“杀了他,我再考虑哀不哀。”说着,她走上前,冷锐地看向修齐。 齐朝衣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立场再去劝阻了,林星垂也是他的好兄弟,一朝身死,他也痛苦不已。何况杀死的他人还在自己身边骗了那么多天,齐朝衣再好的性,也忍不住想要跟着杳杳一起拔剑。 “林星垂死前说什么了”杳杳忽然问,“你告诉我。” 修齐不知道该捂哪里好,浑身疼得他不断痉挛,语焉不详“不记得了、他、他没有求饶、我让他求饶” 杳杳面无表情地听他颠三倒四地说着,想到林星垂那样机敏又坚韧的性,死前绝不会说什么好话。 而修齐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杀不了自己,他一定会把怒火洒向林星垂。 所以不问也知道,她的二师兄,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杳杳想着那片地上的血迹,觉得心肺在一同燃烧,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眸沉沉地看向齐朝衣“你还会阻拦我吗” 齐朝衣看着少女,目光中似有不忍,然而他们多日未见,他并不知道对方这段时日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能妄加评判,于是摇了摇头“我不拦你,但是杳杳,你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杳杳道,“从我师父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将一切都想好了。” 修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似是知道了自己即将死去,也没了什么求生挣扎的念头,只是趴在这冰冷的冻原上,奄奄一息地等着致命一击的来袭。 “如果可以,我多想让你爬回昆仑去。”杳杳却并没有因为他丧失求生欲而心慈手软。 然而她终归是不喜欢鲜血和杀戮的,见对方喘息着,呼吸随着失血越来越微弱,杳杳抬起绡寒,不再看他,而后一剑贯穿了修齐的喉咙。 修齐只来得及发出轻轻一声。 说不上是挣扎还是什么,然后便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再动了。 “”齐朝衣看着杳杳,叹了一声,然后说,“先前误会你,实在是抱歉。” “没什么,”杳杳说,“且不说我这一路上已经被误会很多次了,更何况修齐还在一直骗你,你没有不管不顾上来取我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齐朝衣愣了愣,然后说“你在说什么,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你是我的朋友啊。” 杳杳毫无笑意地牵起嘴角“修齐死了,我需要一个人回昆仑传话。” 她抬起眼,看见对面清俊的少年“只能让你来。” 齐朝衣有些茫然“什么” “我没有办法将所有事情都与你说,唯一要告诉你的就是,如果陆时宜拉着你商讨飞升一事,千万不要跟着他一起。还有,我师父是黎稚杀的,在他书房中有一样毒物,我们将不日去取,在那之前,雪谷也不安全了,我要寻找到一个新的地方。” 齐朝衣点了点头,下意识问“什么地方” 杳杳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玄青镜上出现的那个地方,她尝试着描述了一下,齐朝衣一愣,然后说“那是西境。” “西境”杳杳并没去过,但是听说气候宜人,很多门派也在那边,“若是我去了,那就是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不过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昆仑的人,一定想不到我躲回了西境。” 齐朝衣点了点头“那么你要走吗” “我要走,”杳杳道,“桃核已经伤好,我们很快就能到。” 齐朝衣闻言若有所思,然后他掉转了剑锋,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割。 杳杳的眉梢动了一下“朝衣。” “做戏做足,”齐朝衣摇摇头,“杳杳,”他声音沉沉地说,“此去山高水长,虽然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昆仑也无法困住你。那么未来,我会看到更强大的你吗” 杳杳闻言,忽然笑了。 “自然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无情02 修齐已死, 但是他却提早让弟子传了话, 说是此行在雪谷之中, 发现了消失已久的巫族人。一时间, 四境哗然, 惦记了飞升许久的各门各派状若癫狂,见此情况昆仑又派来五路弟子,想要沿着前军的足迹, 寻找到巫族所在的地方。 然而大约七日之后,不止是昆仑人到了, 祁连、苍山等各门各派也都派了弟子前来, 所有人心照不宣,都想要寻到这个据说血脉与天道相连的神秘族群。 然而事情发展却令人措手不及, 就在修者队伍靠近雪谷时,忽然从下午开始刮起了新一轮的暴风雪, 来势汹汹, 转瞬即至, 甚至比之前的那一场还要猛烈。 瞬间, 学沫遮天蔽日, 将他们的视线和方向感彻底搅乱了。 整个暴风雪持续了一天一夜,来到雪谷的弟子并不是所有都修为深厚,也有不少能力低微者,没有法器和法术护体, 熬不过严寒, 直接冻死在了冰原上。 据说第二日, 当风暴散去,云霭被吹开,不少死里逃生的修者从无垠的皑皑白雪之中爬起来时,他们身边匍匐着的,则是无数自己人僵直扭曲的尸体,那样的场景,比地狱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等他们跋涉万里,历经了千难万险,总算进入雪谷到达巫族世世代代生活的村落时,才发现他们早就来晚了。 这里虽然还有不久之前的生活痕迹,然而大雪一过,房屋都被积雪掩埋了一大半,很显然是没有人在这里居住了,不然不会没人出来融雪。 “这是”苍山弟子愕然地四处看,“师叔,难道是我们来迟了吗” 有些修者不愿意相信,他们生怕巫族人遭了大雪的浩劫,被困在房屋中了,然而经过仔细排查之后,这才确信,巫族已经全体撤离了。 祁连的大弟子不愿相信。 “这是为什么”他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想到死在风雪中的那些师弟师妹,他茫然无措地问自己,“难道是我们的心不够成否则又为何会这样”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飞升”一个弟子忽然开口,“他们走了,可房间里会不会还留有卷宗典籍一类的物品,我们能否从中获得天机” 这下,所有人都像是被点醒了一样,立刻冲往巫族人所居住过的房屋,他们脸上逐渐浮现出狂热的情绪,似是正在奔赴朝圣,场面顿时混乱做了一团。 而另一边,接到这个消息的齐朝衣正在昆仑养伤。 除去剑伤之外,他还被人运用五行之力打了一掌,肺腑有创,需要至少卧床休养一个半月,能从杳杳手下死里逃生,山中不少弟子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敬佩了。 黎稚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刻到齐朝衣的住所,关切地询问伤情。 在齐朝衣表示伤无大碍之后,黎稚咬咬牙,对弟子们下令,继续在四境中继续搜寻杳杳。这次昆仑损失惨重,他还不知道如何和陆时宜说,虽然掌门一向对折损弟子不甚在意,但是这次的确有些超乎寻常了。 “杳杳她”黎稚犹豫再三,问道,“为何会杀人” 在他的印象中,杳杳是个极其乖巧聪慧的少女,而且近乎心慈手软,这也是他一致认为那少女不配做玉凰山少主的原因。 齐朝衣思索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导致性情大变。总之那日见面,就直接虐杀了修齐,而且在场弟子也无一生还。我则是因为与她有些交情,所以只刺了我一剑,又打了我一掌,要我回来向掌门和峰主们说明此事。” 黎稚听后脸色极差地思索。 “那么她的修为” 齐朝衣道“自然是有所长进。” 黎稚点了点头,最后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见自己师父走了,齐朝衣坐在房间里,很久没有缓过神来。 想到那年上山成为昆仑弟子,齐朝衣满心都是自豪,在试剑会和摘星宴上崭露头角,他也觉得自己一直在朝着大道修行。 然而最终他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 不只是师门中的兄友弟恭、师慈徒孝是假的,连天道也是假的。 他忍不住想,倘若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那杳杳又有什么能力与天抗衡,又有什么本事去查清这一切呢她不是凤凰,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又为什么这样从没有人质疑过抗争过的事情,要她去做 想到这里,齐朝衣不免有些烦躁,他起身从床下拿出了一本册子,是他这段时日记录的昆仑之中峰主们的态度和势力分布,从上到下看下来,目前唯有百草峰峰主仍然坚信杳杳和风疏痕和无辜的。 能相信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齐朝衣并不觉得怕,他想,至少我要做到我能做的事情。 西境。 有了伤势痊愈的桃核,带着巫族一行人到西境便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加之修齐临死之前留下了他那个古怪的法器,于是不过三日,杳杳便将所有人都转移到了西境的边境。 又查找了三四日,杳杳他们发现西境这边有一个从未有人到过的山谷,应该就是玄青镜中浮现出的画面所在地。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玄青镜会投射这里,但他们仍然暂时驻扎了。 这个时候,寻找巫族人的呼声,已经遍布了四境。 “多谢你们,”巫涟在知道外面一片混乱之后,忍不住和杳杳说,“还好你们带着我们一起走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杳杳却没有接受她的谢意,而是实话实说道“这件事本就因为我们而起,如果不是我们,巫族也不会被昆仑盯上,雪谷也不会被人发现。我们祸水东引,自然要由我们来解决祸患,这是应该做的。” 西境四季如春,气候湿润,而这个山谷又是个天然拥有诸多植被的地方。 初来此地,在雪谷呆了多年,几乎不见草木的雪谷巫族,简直以为自己到了人间仙境。 “其实我也早就想带他们离开了,”巫涟道,“我们不能守着这样一个莫须有也无法证实的秘密,永生永世地呆在冰天雪地里。” 她微笑道“还是谢谢你。” 杳杳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对方道“这几日大家可以暂时居住在这个山洞中,我去四处探查一番,若无什么别的事情,这里便可长住。” 说完,她安顿好其他人,便走了出去。 刚出去,忽然看到傅灵佼从一个花瀑下走出来,这是从山顶而下的藤蔓,上面结满了各色的花朵,像是瀑布一样。杳杳没想到这下面还有空间,登时有些愕然,然后伸手摘去对方额角蹭上的花朵,笑道“去什么地方了” “杳杳那后面别有洞天,我先前没发现”说着,傅灵佼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一同钻进花瀑下。 杳杳没想到这下面竟然有个通道,他们东绕西绕的,竟然穿过了山体,到达后方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小空间中。 这里有一小块泉水,水流速度很缓慢,所以几乎听不到淙淙水声。 日头高悬,泉水波光粼粼,上面有无数蝴蝶飞舞翩跹,简直如画一般美好。 “你看,我刚刚和桃核钻来钻去,无意中找到的,”傅灵佼扬起笑脸,“是不是很有意思”说完,她跑到另一边去喊,“小师叔,你快出来,我把杳杳喊来啦。” 杳杳一抬头,看到风疏痕从一块石头后面走出。 “我把玄青镜暂时安置在这里了,”他道,“此地隐蔽,就算昆仑人来,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杳杳点了点头“好。” 傅灵佼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小师叔和师姐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她左右看看,抱着桃核不敢说话,于是干巴巴地道“我先出去啦,饿了半天了,看看巫族人要不要吃饭,那个,你们先聊” 说完,少女转身猫腰,连忙钻了出去。 杳杳并未阻拦,她等傅灵佼离开之后,询问风疏痕“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明日回昆仑,”后者道,“我要杀了黎稚。” 杳杳道“我陪你一起去。” 风疏痕摇摇头“不妥,巫族人刚来这里,一切都还不熟悉,如果有问题,需要一个人能照应。很显然,灵佼不行,只有你。而且我也并不打算和陆时宜拼命,先前我尝试杀死秦暮的时候,心锁已经逐渐松动,我想,解开心锁,应该是需要我独自对战昆仑峰主。” “”杳杳不语,但表情却略有担心。 风疏痕看着她,轻轻笑了“无需这样,我肯定会活着回来。” 杳杳思考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垂下眼,忽然解下了自己的项链。 她先是掰开迦罗神鸟的心脏,然后将桃种拿出,最后将这挂坠放进了风疏痕的手中“传说迦楼罗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我是相信的,所以这个给你。” 风疏痕没想到她竟然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予自己,一时怔住。 而后他目光温柔,知道杳杳送出的东西绝无收回的道理,也不再多说,而是郑重地点头“我会活着回来。”他重申。 “那,这个桃种又该如何”风疏痕问。 杳杳四处看了看,忽然顿下了“种了吧,我看这里气候挺好的,万一能长出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无情03 风疏痕带着桃核离开西境的第二日, 巫南渊到了。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 日光明媚,西境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将春日留了下来, 好像炽烈的日光和冰封的暴雪永不会侵袭这里一般, 所有草木都坦荡而自由地生长着。 而药王谷谷主就这样, 只有一个人, 背着一个药箱, 如同一个普通的医者一般, 站在了山谷之外。 听闻有人来访, 杳杳好奇地走到谷口。 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 她只在安顿好之后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告知了照羽,杳杳心知肚明,自己这次有些任性得离谱了, 在逃命的这段时日中, 照羽费心费力集结了东境, 这才勉强将局面前置下来。 有东南两境从中制约,昆仑也不可能再以一山之力号令四境。 所以杳杳猜测, 这次来的人要么是权羽叔叔, 要么就是自己那老爹亲自来问罪。 最好的结果, 就是来的是青鸟姨姨,这样还给她留下了撒娇的余地。 然而到谷口一看, 眼前的人挺拔冷峻, 如玉的面容上全无表情。他的装扮很简单, 只穿一身黑色衣袍, 风尘仆仆,带着几分舟车劳顿的疲惫。 杳杳愣了愣,然后才说“南渊” 巫南渊看向她,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很淡,却很有力,几乎是上上下下将杳杳打量了一遍。 见她似是无事,表情才柔和了几分。 然后开口,唤她的名字“杳杳。” “南渊。”杳杳起先是慢吞吞地走上去,而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扑进了对方的怀中。 她没想到见到巫南渊之后,这段时间在心中竖起的所有防御竟然会全数崩塌。 她像是不会说话了,只能喊对方的名字“南渊。” 巫南渊意识到杳杳在哭,他抱住对方,伸出仍带几分冷意的手指,擦去她的泪“你还好吗” “我不好”杳杳终于可以毫不掩饰地说实话了,“二师兄死了,大师兄也死了,他们都是因为我月灰也在怪我,她也走了,我害死了好多人。我还杀人了,我杀了同门杀了好多同门”她哭得语无伦次,眼泪又快又急地落下,几乎来不及擦去。 巫南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不哭了。” “我好想回玉凰山,我还很害怕,”杳杳把脸迈进对方怀里,还毫不客气地将泪水抹在巫南渊的衣袍上,“可是我救了人,他们都在等着我。” 巫南渊拍着杳杳的背,用一种温柔到几乎在哄她的语气说“那就回家吧。” “我不能回去,”杳杳猛地摇头,“陆时宜杀了那么多人,我还要报仇。而且现在就算是我回去了,也只是给玉凰山添麻烦,我不能再让爹继续帮我了。” “但你一直在外,妖主也很担心。”巫南渊说,他俯身,小心地将少女脸上的泪痕擦干。 杳杳看着他,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虽然有些红,但非常明亮,见对方满脸都是自己熟悉的无奈表情,杳杳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也一样。”巫南渊见她笑了,也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 听到这句话,杳杳的笑意逐渐褪去了,她眼底浮现起几分恐惧和痛苦,咬了咬嘴唇,然后低声说“我不一样了,我我变了很多,我开始杀人了,我居然会杀人。” 巫南渊闻言却并无诧异,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然后点头道“变了就变了。” “嗯”杳杳有些茫然,为什么变了就变了她变了那么多,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在杀死修齐的时候,她甚至都有几分厌恶自己。为什么到了巫南渊这里,就如此轻描淡写 巫南渊直起身,将杳杳的手认真握在手中“人都会变的,你还是杳杳就可以了。”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巫南渊眼中的神情有些晦涩难懂,杳杳一时没能明白他这幅表情下的含义,然而在面对对方时,她的思路市场跟不上,杳杳早就习惯了。无论如何,能够见到巫南渊都是一件好事,她露出暌违已久的笑容,笑眯眯地说“我来带你参观一下吧,这里是我给巫族人找到的暂时避难的地方,我也住在这里。” “好。”巫南渊点了点头,他手指无意间搭在杳杳的手腕上,忽然发觉对方的旧伤仍然没好,而且隐而不发,几乎已经与某种心头郁结的疾病融为了一处,长久这样,会有危险。 他看了看杳杳的脸色,忽然问“你最近睡眠可好还有,会不会感觉到疲乏,低热” 杳杳有些愕然“会,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南渊的眉头皱起,他暂时没有回答,就这样牵着杳杳,向山谷中走。 他意识到,这种疾病多半来自于心情,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混杂着之前的旧伤,就成了埋在杳杳体内的一把利刃,朝向心脏,几乎是随时随地,都有爆发的可能。 到了那个时候,灵脉受损、元婴有缺,杳杳的剑修之路,有可能彻底毁了。 “怎么啦”杳杳很好奇,“有时候的确会这样,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之前修齐他们吃了一种灵药,里面有陆时宜的修为,可以用来暂时提升能力,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会”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巫南渊的表情,然而后者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却又没有反应。 杳杳忍不住抽回手,快走了两步挡在对方身前,眯起眼胡说八道“南渊,你怎么神神秘秘的,难道是我受伤了,而且伤很重,马上就要死了吗” “乱说什么”巫南渊忍不住冷下脸,“我只是觉得你这段时间消耗过多,想要劝你罢了。” 说罢,他快步走上前去。 巫南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急,和平日里平缓的样子完全不同,杳杳觉得有些蹊跷,然而却觉得南渊向来是一个不喜欢讨口上不吉利的人,也就没再继续耍赖,追上去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说了,你别生气啊。” 两个人一同回到谷中,杳杳兴致勃勃地和巫南渊说,自己将那桃种种下了。 巫南渊听后有些惊讶,那是一颗上古桃种,会种出来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来看看。”杳杳扯着对方的袖子,两人一同穿过花瀑,到达谷中西面的那一方小天地中,巫南渊见这其中别有洞天,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与她一同兴味盎然。 “我就种在这里了,每天都浇水,但是暂时还没反应,”杳杳蹲下身,尝试着用灵力灌注于土壤之中,“说不准哪天就忽然发芽了呢,我就期待着啦。” 巫南渊看着她,慢慢地笑,而后左右看一番,忽然问“风长老不在” “他”杳杳垂下眼睛,手指在泥土上不经意地划着,“他回昆仑了。” 巫南渊有些惊讶“去做什么” 杳杳将陆时宜那毒物的事情说了,巫南渊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段时日也在研究他们带回来的毒素,但是进展一直十分缓慢。可是即便如此,巫南渊也知道,那是一种霸道至极的毒,沾上就是死。 “此行很危险,”他道,“风长老,可有把握” 杳杳闻言,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必须要去的理由,风霭死的时候,给他留下的那个枷锁,也许就需要靠那几位峰主来解开。我原本想跟着一起,但是巫族人都在这里,如果我走了,他们遭遇险情,便没有人能帮忙,所以我只好留下了。” “辛苦了。”巫南渊听后,伸出手摸了摸杳杳的长发,安抚道。 杳杳大大咧咧地说没有关系,巫南渊一来,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多了。那些巫族人都有些惊讶,原来这个暮气沉沉,稳当果断的少女,原来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带着对方在山谷中转了一圈,巫南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傅灵佼,打过招呼之后,他们两人一同在搭建出来的简易厨房里,琢磨晚上的饭菜。 “杳杳,”巫南渊几乎不下厨,他并不太喜欢油烟味,会做的几乎都是杳杳爱吃的东西,“你真的不回玉凰山” 言外之意是,这地方如此艰苦朴素,也不知道眼前这个锦衣玉食,从小长在黄金堆里的妖族太子,是怎么适应的。 杳杳抹了一鼻子的烟灰,她摇摇头,果断地说“不回不回。” 巫南渊听她这样说,只是无奈地笑,然后伸手将她脸上的灰迹擦干净。少女的皮肤原本十分细嫩光滑,但是经历了雪谷的一遭,吹得有些干燥了,巫南渊看着杳杳,目光中流露出心疼。 “那如果你那位风师叔,报仇成功了呢,”他沉默良久,忽然问到,“你要不要和我回药王谷” 杳杳一怔。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没能完全捕捉到,呆呆地看着巫南渊,半天没有说话。 巫南渊却极为认真的继续道“我并没有说笑,你愿意和我回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无情04 杳杳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勉强笑着说“如果所有事都结束了, 我更要四处玩玩。这次下山我才知道,原来四境这么大,有趣的地方这么多,还没玩够就回家,那岂不是太亏了。” 巫南渊听她如此说,扬起嘴角, 缓缓地笑了, 然后道“那么, 我是不是能陪你一起” “以后的事情, 以后再说吧。”杳杳慢慢松开下意识扯着的对方的袖子, 状似无意地说, “对了, 虽然这几日没什么好东西吃,不过西境的水果很不错,我去洗一些来,你先在这里看着炉灶吧, 我等会儿就回来。” 巫南渊知道她有意逃避, 却也没说什么, 点了点头, 温和道“好,不急。” 杳杳几乎是慌张地逃了出来。 她忽然意识到巫南渊看着自己时目光之中难以捉摸的情绪代表了什么, 又想到之前他毫无私心的倾囊相助, 加之云袅姐姐那莫名其妙的冷淡态度, 杳杳站在厨房不远处的水边,愣了半天神也没能缓过来。 她将巫南渊当做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对于他付出的一切,杳杳都可以进行回报。 然而只有他最希冀的这一点,她做不到。 想到这里,杳杳叹了口气,又慢慢折返回去,去拿遗落在洞穴之外的水果。 巫南渊的到来,让雪谷的巫族不由得士气大振。纵然他们几乎不出谷,却也有在外游历过的族人,向他们说明四境的势力划分,让他们知道这位药王谷的传人,有多么妙手回春。 一行人围凑在一起吃过饭,巫南渊又替他们诊了脉,然后开了几副药房,其中所需的草药都是西境方便找到的。 “谢谢你,谷主,”巫涟在喝过一碗特质的药汤之后,走到杳杳和巫南渊身边,语气诚恳温柔地说,“如果不是你,恐怕族人们水土不服的症状,还要再持续好几日。” 巫南渊向来不喜与人交谈,闻言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无需挂怀。” “不知道谷主是哪里人,”巫涟在被如此冷淡对待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好奇地询问,“方便告知吗” 巫南渊仍是淡淡地说“不清楚。” 杳杳看看巫南渊,又看看巫涟,轻轻拍了对方的手臂一下“怎么啦” “我是被师父随便捡到的,”巫南渊这才多说了几句,“父母早亡,连名字也是师父起的。昔年记忆早就所剩无几了,所以也并不清楚来处,叫族长失望了。” 巫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打扰了。” 说完,少女站起身,拿着药丸走去了自己族人的方向。 杳杳与巫南渊在他们借住的山洞中,背靠石壁坐着,少女好奇地问“为什么说你是姨姨随手捡到的” “她当初找我很匆忙,而且似乎巫南渊只是一个代号,找到这个代号即可。” 杳杳抓了抓头发,仍然想不明白,然而当浮生谷主已经去世多年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为何找到巫南渊不可,也没人可以作答。 一同在这山谷中生活了几日,昆仑那边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先前风疏痕走之前,曾经说他要先去将风家人安置,以免自己此行出了岔子,昆仑拿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问。所以可能会耽搁几天,让杳杳不要担心。 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然而又过了两日,傅灵佼在谷中实在是没事做,所以与巫涟二人出谷转了一圈。有巫涟在,杳杳又将自己的灵力给予了对方一部分,用于示警。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两个少女便携手出去玩了。 然而回来的时候,傅灵佼却是苍白着脸。 “怎么了”杳杳正拿了几颗葡萄往嘴里塞,巫南渊到来之后,因为对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少女又重新开朗了起来,脸上也有笑了,见傅灵佼这副模样,她也并没有第一时间警铃大作,“难道有昆仑人进了西境。” 傅灵佼摇了摇头“不是的,西境很安全。” “那是”杳杳好奇地看着她,顺便往对方嘴里塞了一颗水果,“别害怕,灵佼,你直说就是。” “杳杳”傅灵佼抬起眼看她,眼眶通红,满是泪水,“楚月灰她” 杳杳神色一凛“怎么” 从少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叙述之中,杳杳这才知道,楚月灰离开雪谷之后,其实并没有回昆仑她也是叛徒中的一名了,就算回去向陆时宜透露了他们的行踪,也难逃惩罚或是一死。更何况以杳杳对楚月灰的了解,对方也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 原以为楚月灰会回家,或者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暂且修养,然而让杳杳没料到的是,楚月灰竟然将那些被她救下的魔修聚集在了一起,而后随便在靠近南境的地方找了个山头,成立了新的门派云水宫。 成立这一日,便昭告天下。 “然后呢”杳杳面色冷凝,她明白既然傅灵佼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此事就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傅灵佼道“然后她说,风霭、春方远之死,以及昆仑正法峰的崩塌,全为昆仑内斗所致。” 杳杳“” 他们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楚月灰,按照林星垂的性,虽然他喜欢对方,但是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楚月灰自己聪明过人,虽然情报收集得并不完整,但也七七八八,拼凑之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杳杳闻言皱起眉头“这样,四境的反应岂不是很大” 傅灵佼点了点头,并说现在四境一片哗然,不少人站出来觉得昆仑这段时间的反应有失正常,也有一部分人去翻当年的旧账,想知道风霭的死因究竟是怎么回事,又问什么会先被宣布失踪,然后才宣布死讯。 “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巫南渊听后淡淡道,“尤其是对于风疏痕来说。” 杳杳慢慢思索,然后道“之前我们因为被追杀,事出仓促,一直没有机会放出消息去。其实最早我也这样想过,但是这件事由我们来做,或者是由你们来做,都不妥当。” “没错,”巫南渊点头,“楚月灰这样说,相对来说较为客观。而且她这般举动,也为风疏痕了便利,这能想到这个时候,他会亲自杀上门去呢” 事情峰回路转,杳杳有些措手不及。 云水宫。 她咀嚼着这三个字,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月灰应该非常恨我才是,然而这件事,其实算得上是帮了我们,”杳杳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究竟是为什么呢” 巫南渊道“我虽然不了解她,但听你叙述,大概也能猜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叫林星垂保护师妹的是你,但是直接导致他死去的,却是昆仑人。她恨你是情之所至,而向昆仑寻仇,才是最终目的。想必在将这个事实昭告天下的时候,她也明白你们近日要有大动作。” 听对方逐一分析,杳杳的思路逐渐清晰了,她忽然明白了楚月灰的意图,还有她最终所说的那句话。 “可是这样,她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 巫南渊摇了摇头“越是这样,昆仑便越不能动她。” 杳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陆时宜现在的伪善面具还没有撕去,如果贸然对楚月灰出手,那么最终被反噬的还是他自己,以及整个昆仑上下。他要飞升,他还需要自己的那些徒弟。 想到这里,杳杳不禁牵起嘴角冷笑了一下“陆时宜现在一定气死了。” “听说他变得很强,”纵然不在四境中活动,但巫南渊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关于昆仑掌门的事情,“风疏痕有把握能够答应他” 杳杳并不确定,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好“我不知道,暂时不敢去想这件事。” “再过一日,他就该有动作了,”巫南渊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帮他。” 杳杳闻言一惊,她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此时对方也正回看她,目光之中除了一贯的温和之外,还多了几分试探。杳杳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再把巫南渊拖到险境当中,更何况她若是答应了,对方必将会伤心失望。 对她伤心失望的人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再多加一个。 正如巫南渊所说,就在楚月灰成立云水宫的第二天夜里,昆仑忽然遭袭。 整个昆仑山都看得十分清晰,风疏痕以一人之力,重创了黎稚峰主,将他一掌打下了山涧。 这个白衣剑修的功力虽然尚不如当年的风霭,但是却更加锋利,锐不可当。他的剑意蔓延,甚至远远超过了昆仑的大阵,并且将整个大阵震出了无数的裂痕。 与此同时,梯山塔那道防线也溃裂了,并且因为秦暮峰主已死,导致不能修复,这让昆仑弟子的生平,就这样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风疏痕的忽然出现和惊天的一剑,仿佛在昭告四境,当年的事实,究竟是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无情05 昆仑一役, 几大峰主都元气大伤。 黎稚更不用说了, 被人从深渊中捞出来的时候全身骨折多处,灵脉几乎被风疏痕那一件毁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血葫芦似的,被百草峰峰主用灵丹妙药塞了不知道多少,才勉强保护住了性命。 陆时宜脸色铁青, 站在梯山塔的大阵前, 尝试着用五行术恢复它。 “掌门, ”百草峰主走来, 向他汇报情况, 峰主们接连折损, 目前整个昆仑比较有威信且说得上话的峰主, 就剩她一位了,“黎师兄吃过药已经休息了,然而他灵脉毁坏太重,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如初。” 陆时宜闻言并未说话, 这阵法已经超出了他对五行术的认知和研习, 没有秦暮在这里, 而他那最得意的女弟子又自立山头, 剩下的峰里弟子要么就是修习时间不够长,要么就是心性不足, 几乎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但是他必须尽快将阵法修复好, 现在昆仑弟子的生平四溢, 无论是谁想要探其奥秘,就都可以轻易看见。 一念至此,陆时宜冷着脸道“百草峰主,若是有信得过的弟子,不放将他们调度来梯山塔,此地有机要内容必须看护,如果泄露了,对昆仑也是一场劫难。” 百草峰主闻言微微白了脸“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陆时宜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杀意和冷肃,想到那几个仇家,他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拖得久了,对于昆仑和我们来说,都是一场祸患。” 百草峰主退了两步,连忙点头称是。 “还有,不少弟子被剑气所伤,”陆时宜道,虽然他们二人并没来得及交手,但是仅凭黎稚一人,也算和风疏痕打得昏天黑地,导致整个昆仑几乎都遭了灾,花草树木倒了一片不说,山石被削掉边角、削出痕迹的更是不胜枚举,除此之外,便是那些因此受了外伤的弟子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好不可怜。一念至此,陆时宜忍不住对百草峰主提醒道,“你也去看看吧。”他可不想大事未成,山中弟子便已经折损过半。 “好。”百草峰主应了下来,然后拿着汤药,转身去了丹房。 她走的时候心里有几分疑惑,昨夜的那一战她围观了整个过程,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被剑气所伤。 其实百草峰主这才放心了,毕竟她之前与正法长老的关系还算融洽,真到了刀剑相向的这一天,本就不爱理会世俗纷争的百草峰主,同样也很为难。 她不想与风疏痕为敌,但自己身处昆仑之中,若是不与他为敌,又无法立足,更无法保护自己一峰的弟子。 然而 一念至此,百草峰主有些奇怪地想,为什么风疏痕的剑法那么高超,几乎已经有赶上当年风霭的架势,这分明是一件可以用剑解决的问题,但却需要以其他手段来间接地杀死他若非风疏痕将他打下深渊,黎稚又怎么能死里逃生,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这个问题百草峰主没有办法证实,只好垂眸敛目,打算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百草峰主,可否等等” 她闻言回过头去看,只见黎稚最喜爱的弟子齐朝衣手臂上缠着绷带,走了过来。这时候百草峰主才意识到,昨晚如果不是这个弟子提早被杳杳打伤了,黎稚有他在旁边伴剑,也不至于被风疏痕打得节节败退。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吗” 齐朝衣摇了摇头“不是的,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是想问问,我师父还有掌门那里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百草峰主一怔,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而后她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梯山塔的大阵没了,需要找些弟子前来看守。” 齐朝衣眼前一亮,立刻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百草峰主迟疑地点了点头,“你是黎稚的亲信弟子,他们自然放心你,只是你这手臂上的伤,难道不会加重吗” 齐朝衣摇了摇头“不会的,已经完全好了,原本就是些皮肉伤。” 见少年如此执着,百草峰主便也不再说什么,点了头,晚上打算将对方报上去。 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先前和杳杳交好的少年,在这个关头,竟然也是这么一副努力钻营的模样。 傍晚时分,陆时宜回到禅峰。 梯山塔设置了七名弟子看守,其中一位就是齐朝衣。 他拆下了绑在胳膊上的绷带,活动了几下因为受伤而有些僵直的手臂,握着自己的剑,走到塔下,与另外六名弟子共同坐镇,以自身之力成为阵眼,将这个地方牢牢地镇压下来。 他们与阵法互相保护,又互相牵制,就算是秦暮在场,想要凭一人之力将它打开,也是不容易的。 “齐师兄”其中有三个弟子与齐朝衣关系不错,见他来了,都热络地打招呼,“你伤如何了” 齐朝衣笑了笑,将自己的情况粗略说了,而后便抱着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他们七个人围绕着梯山塔,一共占了七个方位,因为塔占地很大,所以他们互相是看不到对方的,在镇守的时候无聊极了,只能趁着这个时候练练固本的心法。除此之外,基本不可能靠聊天打发时间。 齐朝衣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黑下来,他能感觉到另外几个人都已经浸入灵识,便站起身了。 这才是少年此行的目的梯山塔中记录的弟子生平。 他需要找到这些文字记载,而后孰是孰非,便一目了然了。 想到这里,齐朝衣小心翼翼地绕过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挑的地方离塔门很近,无需经过任何一位弟子,就能进入。 但就在他马上要靠近梯山塔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在做什么” 齐朝衣猛地回头,只见百草峰主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峰主开口“为什么不在自己的位置呆好来这里做什么” 齐朝衣的心猛地跳了跳,他盯着对方的脸,脑子飞快地转动,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要说出实话来,但是就目前而言,昆仑这几位峰主,只有她看起来还算公正一些,并未与陆时宜沆瀣一气。 但是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你打算做什么”百草峰主又问,她眯了眯眼,神色警惕,“这不是黎师兄给你的命令,对吧” 齐朝衣惊讶于对方的敏锐,又觉得她语气之中好像隐隐指着什么,于是道“我也并非所有事情都听师父的。” 百草峰主问“那你听命于谁掌门” 齐朝衣思索片刻,犹豫着是否要说与你一样,但又觉得这样太作故弄玄虚状了,于是便老实回答道“我只听从我的心。” 百草峰主看了他一会儿,虽然仍然有所警惕,但是满满当当的戒备却少了些。 “你要去看什么”她问。 齐朝衣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我想去看看风霭的死因,还有春方远的死因,在梯山塔大阵修复之前,我想要把事情全部看清楚。” 百草峰主一惊,随后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齐朝衣咬咬牙,低声道,“我想知道我崇拜的、我敬重的、我向往的昆仑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门派,它是否亏欠过很多人,是否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他道“就算掌门和师父让我去恨正法长老,让我追杀同门,我也要知道对错,我要知道我做的这件事,是否对得起四境,对得起我自己。” 百草峰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见他说得的确诚恳,便叹息一声,道“你进去吧。” “”齐朝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峰主” 后者道“我就当没见过你,看过之后,立刻出来,不然时间久了被人发现,今晚在这里与你一起结阵的师兄弟,都要陪葬。” 她轻声道。 半日过后,西境边境。 杳杳在这里接到了风疏痕和桃核。 那一夜的战局不算复杂,为了避免麻烦,桃核没有出手,以猫的姿态一直在旁边守候,等待风疏痕得手之后将他借接走,毕竟在这个时候,和陆时宜硬碰硬是非常不明智的决策。 白衣剑修身上有斑斑血迹,暂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脸色有些白,走到杳杳面前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笑。 而后他看向一旁的巫南渊,轻声道“谷主也来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照拂。” 巫南渊淡声道“无妨。” “怎么样你将那东西拿回来了吗那究竟是什么,我看昆仑秘而不发此事,就知道这毒物一定是阴损至极,上不得台面的。”杳杳说得火急火燎,几乎是要扑到了风疏痕身上,“我能看看吗” 风疏痕笑了笑,说道“好,这东西很奇怪,就像是一根花枝。” 说着,他将那毒物从怀中拿了出来,放在手掌上。 那是花枝一样的形状,看起来温润美丽,却不算起眼,似木非木,似玉非玉,仿佛有光华流转。 杳杳好奇地看去,伸出手,想要碰一碰。 然而下一刻,她的动作却因巫南渊的一句话而顿住了。 药王谷主面色如冰,声音冷锐,看向风疏痕的时候,带着责难“正法长老,在查看这毒物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已经身中此剧毒两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无情06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杳杳问,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艰难,几乎有些尖锐得失真了,“风疏痕他中了什么毒” 巫南渊看她,叹息道“就是这朵花枝的毒,与风霭、你师父一样。” 杳杳猛地抬起头“怎么会” 风疏痕知道杳杳在问她,笑了笑, 笑容却有些勉强,带着几分疲惫。 “黎稚催动此物,我并不知其原理,所以想要夺过来时, 无意间被花枝蛰了一下, 便中毒了。”他的语气极为轻巧,就像是在谈论山河天气一般。 杳杳闻言立刻冲上前去, 想要抓那花枝“如何会被蛰,这样碰它” 风疏痕摇了摇头, 仍是不紧不慢地说“此物见风才成, 风不息长势便不停止, 此时无人催动它, 它就是这副死物的模样。” “你的手”杳杳抓起对方的手腕,看到他指尖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 然而沿着这伤口,血脉都成了淡淡的白色, 已经在整个手背蔓延开来, 没入衣袖中了。 “两天了, ”巫南渊眼神复杂,“你一直在用内息压抑着毒素” 风疏痕点头“若非如此,我根本赶不回来。” “荒唐”巫南渊难得流露出几分厉色,他看向对方,压抑着愤怒,反问道,“在已知一件毒物危险后,你怎么能随意触碰,如此不设防地被蛰伤如果你死在路上了,可想过会怎么样杳杳他们在西境的安全,你又怎么保障” 他冷然道“风长老报仇心切,已经到了这般不管不顾的地步了吗” 风疏痕却只苦笑道“谷主教训的是。” 杳杳没工夫思考这么多,她只知道风疏痕中了世间无解的剧毒,这毒杀得了风霭、杀得了春方远,连桃核也因为它缠绵病榻多日,证明此毒,也绝对杀得了风疏痕 一念至此,她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怎么办,南渊,有办法吗” “没办法,”巫南渊摇了摇头,“风长老先随我们回去吧。” 风疏痕也明白,自己中了这个毒,几乎就是回天乏术了,他一路奔波,内息涌动,然而又要强行压制着,不能催动太过,导致现在精神放松下来,毒素的疼痛和修为反噬立刻来势汹汹。 他点了点头,脸色却白的犹如一张纸。 杳杳难过地咬住嘴唇,伸手挽住对方的手臂,想要支撑着他。 在路上,经桃核的说明,他们才明白当夜昆仑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先风疏痕拿了桃枝准备离开,然而在临行前,黎稚忽然不管不顾地攻击向了梯山塔,那里面有着昆仑前年来弟子的生平记录,也就是说陆时宜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都被不受控地记录在内。 先前无人可以看,那是因为这个阵法唯有昆仑掌门可解,所以黎稚的决定,是打算销毁一切证据了。 风疏痕没有办法,只能进行阻拦。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黎稚那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在风疏痕警惕性转弱的那一瞬间催动花枝,以毒物攻击他,两剑相撞,梯山塔的大阵被误打误撞地波及了。 而等到风疏痕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因风而起的藤蔓逼退了三丈远。 手也是那个时候划伤的。 杳杳听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咬着牙问“那你的心锁呢” “解开了第二重,”风疏痕道,“所以我才能几乎折了黎稚的灵脉,他现在也形同废人,没有几十年的工夫,是没办法恢复到鼎盛时期的。” “可是你中毒了,”杳杳看着对方越来越白的面色,“你中毒了” 她颤声道“这是必死的毒,你怎么还能这么无所谓” 风疏痕却没有说话。 他中毒已有两日,先前发觉自己被花枝刺伤的时候,他的确茫然了很久,大仇未报,他却即将身死。风疏痕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他本想着不如在临死前,干脆拼上一把,将陆时宜杀了,或者与他同归于尽也好。 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回西境。 风疏痕轻声道“因为我不想叫你看见一个黯然痛苦的我。” 巫南渊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转身进了自己的医馆。他与这些巫族人外交好,大约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众人便七手八脚地将医馆搭好了,这样一来族中很多人的疾病,也就方便诊治了。 片刻后,他走了出来。 “风长老,可方便让我号脉” 杳杳慌张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期待“南渊,你有办法吗” 巫南渊却暂时没有说话,他将手指搭在风疏痕的手腕上,沉吟了一会儿,抬起眼看他“风长老最多还有两日可活。” 杳杳的手指一动,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碎了。 两日两日 她急促地喘息,心口的疼痛几乎将她全身筋骨拧断。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杳杳说,她一扬手,“桃核,带我回南境” 巫南渊看着她的样子,眉心皱起,疼惜而无奈,最终提醒道“杳杳,就算妖主来了,也未必能够医治风长老。” “那怎么办”她猛地回头,“我不能看着他死,决不能” 巫南渊打断她“回东境,回药王谷。” “你”杳杳看着他,“你有办法吗” 巫南渊道“我只能试试。” 说罢他看向风疏痕,不冷不热,甚至是语带讥讽“看风长老的意思吧,若是你已打算放弃报仇的那些事,便可以不去了,还有两天的时间,足够买一口不错的棺材。” 听他这样说,风疏痕也只是含笑,好像快死的不是他“风某自然不想死。” 巫族之地暂时有巫涟和傅灵佼看管,杳杳又布了几层阵法,直到算得上密不透风了,她才放心离开。 只是那桃种迟迟没有动静,但在此关头,她也没有心思去管了。 大约半天之后,他们乘角龙横跨昆仑山南线,直达东境。在云层之上,杳杳低头窥去,只见昆仑的大阵已经破败不堪,而风疏痕的剑意在这几日之后,竟然还隐约存在着,没能全部散去。 但是在进入药王谷后,真正让杳杳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先前风疏痕一直以内息压抑着的毒素骤然反噬,来势汹汹,几乎如海啸风暴一般将他的神智摧毁了,风疏痕开始如风霭一般于全身出血,就连巫南渊施针用咒,也不能全然止住他的失血。 而风疏痕在失去意识之前,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是拼尽全力,伸出手,捂住了杳杳的眼睛。 别看了。 杳杳猜测,对方应该是这个意思,他不愿意让自己再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 可是自他昏迷之后,杳杳就没再闭眼休息过,她进不去药庐,所以就坐在门前一直一直等,等巫南渊面色凝重地进进出出,甚至连与她交谈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杳杳不怕,也不绝望,既然没空说话,就说明风疏痕还有救,说明他还没有完全被放弃。 一直到半夜,巫南渊才从药庐中出来。 他面上有疲乏的神色,眼底也有血丝,不点烛火,借着月光看也明显得难以忽视。 “谷主,”云袅连忙迎上去,拿了打湿的手帕,递过去,“你还好吗” 巫南渊接过帕子,淡淡应了一声,然后看向石桌前的杳杳,看她眼底忽然亮起的光,还有充满期待的表情。巫南渊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这件事。 风疏痕回天乏术,很快就要死了。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在救治对方的过程中,巫南渊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风疏痕就这样死去,那么一切都会解决,昆仑的事情会被妖主与东境王摆平,杳杳重新当上玉凰山的太子。妖族有那么多的方法,足以让她的寿命延续百年,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忘记曾经的事情。 但是想到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巫南渊却忍不住痛恨自己的私心。 他为医者,便应当治病救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杳杳喜欢的人,他的命,非常重要。 所以他只能全力地救,之后的事情,便能听天由命。 “怎么样了,南渊,”见他不说话,杳杳走上来,急切地问,“风疏痕救下来了吗,那个毒有解决办法了吗” 巫南渊用手帕擦去指尖的血迹,然后命云袅端些食物来,他站了一整天,已经极为疲惫。 杳杳看出他的苍白,连忙让他坐下,然而巫南渊这次却没有听话,在云袅依言离开药庐之后,他忽然欺身向前,拥抱住了杳杳。 “我尽力了,”他说,“可是,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对不起。” 杳杳闻言沉默了。 良久之后,她伸出手,慢慢地拍了拍巫南渊的背,声音木然而冰冷“所以风疏痕,还是会死” “是,撑不了多久了,”巫南渊深吸了一口气,对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让他清醒,他停顿片刻,继续说,“不过明早我会换一种方法,再试试,也许还有用。” “谢谢。”杳杳说。 巫南渊不答,只是紧紧地拥抱着杳杳,像是抱住一样会随风飞散的珍宝。 杳杳仰起头,看向头顶悬挂着的月亮。 冰冷刺目,照的人心发慌。 在无数念头涌动之中,她忽然轻轻地开口,询问巫南渊。 “如果风疏痕死了,我该怎么办” 巫南渊闻言一怔,想要替她作答,如果对方死了,她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甚至可以回归正轨,不必再为琐事忧心。 然而杳杳却在下一刻自问自答。 “我可以帮他报仇的,”她道,“只要我入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无情07 “杳杳”巫南渊愣了片刻, 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问的是什么。 而杳杳却垂着眼睛, 像是个没有知觉的木偶。 半晌, 才又说了一遍“如果我入魔, 就算风疏痕死了, 他想做的事情我也可能帮忙做到,对不对” “当然不是”巫南渊抓着她的肩膀, 看着她茫然的眼睛, 厉声道, “杳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修道中途入魔, 你知道自己要经受多大的痛苦吗还有如果你要修魔, 那是绝对没有结果的,你只能段时间内提升身法功力,但对之后却是长久的伤害” “我都知道。”杳杳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怎么会不知道入魔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一直想要为风霭复仇的魔修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她, 魔修是一条注定孤独且没有结果的旅程,然而那又怎么样。 杳杳静静地想,她其实根本不想要什么结果, 她只需要变得更强。 耳边忽然响起了齐朝衣的话,少年问她“在未来,我会看到更强大的你吗”。 那时候的杳杳踌躇满志, 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 她甚至认为, 只要是自己愿意的, 那便能做成。 然而现实告诉她并非如此,她所敬所爱之人,马上就要以与十几年前同样的理由死去,然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复仇这件事都岌岌可危。 “我会变得更强的。”杳杳的声音很轻,恍若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对谁说。 却更像是一句誓言。 “你不能这样,”巫南渊说,“我们仍有其他办法,杳杳,如果你以自身修为强行入魔,很有可能会死了。”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甘心吗” 其实此时此刻,巫南渊更想问的是,只是一个风疏痕,值得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吗 然而他犹豫再三,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他明白杳杳虽然是个好性,但却非常执拗,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改,在对待风疏痕的这件事上同样如此。 巫南渊不清楚他们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 也许爱慕有之,责任有之,敬重有之这些,他并不想清楚。 “我甘心,”杳杳近乎偏执地说,她思维清晰,全然不像是气话,“南渊,以我现在的水平,就是死上十次八次,也未必能杀了陆时宜。” 巫南渊道“可你还有我” “我怎么能叫你去替我身处险境”杳杳反问,“药王谷和玉凰山,都不能参与这件事。” 巫南渊却摇了摇头“不,杳杳。” 他道“我的意思是,天下并非只剩风疏痕一人了,他死你去报仇,我没有意见,但我只想陪着你。” 夜里忽然起风了,东境药谷此时已经入秋,风中有几分凉意。 杳杳在月下看着巫南渊,像是在看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先前那些捉摸不定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全部清楚了,她看着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男人,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悲切和内疚。 “对不起,”杳杳说,她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巫南渊皱起眉“杳杳” 杳杳仍是说“对不起” 巫南渊扬起声音,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 “只有一个风疏痕,”她沉默片刻,轻而坚定地说,“任何人都不是他。” 听完这句话,巫南渊的脸色逐渐变得更为苍白。 杳杳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她有些慌乱地抬起眼睛,心中一团乱麻,夹杂着痛苦、茫然、酸涩和歉疚,她先前从没有意识到南渊对自己的感情,还曾提出过那么多的无理要求,任性、跋扈、娇气,对方都一一忍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她又要对方去救风疏痕。 药王谷主从不亲手施救无关之人。 而风疏痕让他破了此规。 杳杳伸手扶住石桌,那些伤痛和郁结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次,杳杳第一次觉得,她非常无能,也非常无能为力,没有爹在身边告诉她,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南渊,”她轻声说,“不要拦着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巫南渊冷声问她“若你出事,妖主怎么办” “南渊,”杳杳看他,“爹会明白的,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既然已经身在局中,就绝没有半途离开的道理。” “这局本来就不该由你进,”巫南渊道,“若非风疏痕的牵扯,你现在不过是昆仑” “我连昆仑都山都上不了,”杳杳打断对方,“我很感激他。” 感激那个昔年戴着银色面具,笑意盎然的小师叔。 感激他收留自己,感激他一剑退水,感激他在试剑会上站出来主持公道。 “南渊,不必再说了,”杳杳说道,“我意已决。”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与陆时宜抗衡,在这么多年为风霭复仇的路上,风疏痕一直都是一腔孤勇,现在,轮到自己继承这份勇气了,杳杳沉默地想。 两人之间有这一段长长的沉默,巫南渊面色冰冷,冷到杳杳以为,他不会再与自己说话了。 但是过了片刻,他终究看过来,淡淡道“一切事情等明天过后再说。” 杳杳正不知如何作答,云袅带着饭菜到了,她温柔而娴静地说“谷主,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们可以去吃些东西。” 巫南渊点了点头,示意杳杳跟上。 药王谷的饭菜她很久没吃过了,仍然是之前的味道,但是杳杳却吃的味同嚼蜡。 她毫无胃口地假意吃着,也不知道该和巫南渊说些什么,虽然以前因为对方不爱说话的缘故,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算太多,但是好在气氛融洽,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尴尬的氛围。 可巫南渊看起来就很自然,仿佛并不在意此事。 杳杳担忧风疏痕的病情,却也不好一直追问,便低着头,盯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巫南渊吃好了饭,面色淡淡的,像是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这鱼是云袅特意为你做的,”他道,“不合口味” 杳杳忙否认“不是,只是不太想吃东西。” 巫南渊道“你身上有伤,绝不可时吃时不吃,而且舟车劳顿了这么久,你身体疲惫却又一直在修行,这是非常耗损灵脉的。虽然你已经辟谷有术,但在此情况下,最好还是按照正常方式修习。” 杳杳一愣,点了点头。 巫南渊继续道“先前我教你五行术,还有一部分内容在书上,我也没能完全学会,不过你可以进出藏书阁,自己拿来看,有些东西比起我教,还是自己体会,然后让妖主稍加点拨比较好。” “南渊”杳杳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巫南渊沉默了片刻,道“无事。” 说完,他站起身,打算离开“风长老那里还需要人,我要暂时离开。” “好,”杳杳想要扭过身体看他,“你” 然而下一刻,她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这是 杳杳猛地瞪大眼睛,想要站起身,然而却四肢无力,软绵绵地倒下了。 这是药王谷的迷药小的时候巫南渊曾经拿它,制服过一头老虎 一边想着,杳杳的神智逐渐涣散,眼前的光亮四面闭合,她来不及说出任何话,便直接晕了过去。 云袅正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见此,忍不住惊呼“谷主,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巫南渊最疼杳杳,断没有让她一个人晕倒的道理。 将杳杳打横抱起,巫南渊面色如冰,对云袅吩咐道“以咒让她睡下,四日后转醒,这期间命五名药师用阵法为她疗伤,就在我房内。” 云袅不明所以,单是疗伤,完全无需如此大动干戈。 “可是谷主,杳杳若是看不到风长老,恐怕” 巫南渊淡淡道“不用管这个,照我说的去做。” 见药王谷主如此不容置喙,云袅只好垂下头,乖顺地应了。 疼。 这是风疏痕转醒时唯一的想法。 睁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身黑袍的巫南渊,对方能拿着药碗,垂眸看着什么。 风疏痕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在药王谷。 “风长老醒了”巫南渊将药碗放了,语气平淡,“是不是觉得身上很疼” 风疏痕应了一声,嗓音喑哑,十分不好听。 “你一直在出血,为了保住你全身的血,我用了咒,所以会外疼,”巫南渊解释道,“不过再过一阵,或许就会好一些了。” 风疏痕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死,但下一刻他却明白了,那毒还没有解开。 此刻,霸道猛烈的毒性正在他体内不断游走吞噬,带来的痛苦几乎将神智撕裂,风疏痕轻轻咳了几声,有血从嘴角漫下。 “我为何会醒来”风疏痕十分清楚自己的状况,眼下这个关头,他绝无恢复意识的可能。 巫南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回光返照。” 对方仍是这样不客气,风疏痕习惯性地想要牵起嘴角,然而疼痛太过,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僵硬,硬生生扯了半天,似笑非笑的,并不好看。 巫南渊道“不过,我计划有变,不打算让你死了。” “为何”风疏痕有些惊讶,但因为太过孱弱,他也问不出更多的细节。 巫南渊不答,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片刻,眼中的讥讽不再掩饰,随后道“我师父留下了生骨,可以保你一命,我打算用它救你,也免得杳杳因为你的离去而伤心流泪。” 风疏痕沉默片刻,轻声道“多谢谷主。” “免了,这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巫南渊冷笑一声,“你真走运,接下去的时间,只需等便可以了。” 闻言,风疏痕询问“等什么” 巫南渊道“等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无情08 杳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 外面天色阴沉, 并非是到了夜晚,而是在下雨。 她愣愣地看了窗外片刻, 所有记忆忽然纷涌而至,她想起了在西境的一切,想起了风疏痕的伤,想起了和巫南渊的夜谈, 以及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杳杳立刻跳下床, 想要冲出去。 恰好门开了, 云袅端着铜盆站在门外, 看到她醒来,面上有来不及收敛的错愕。 “巫南渊呢”杳杳顾不得许多, 猛地扑上去,“他在哪里” 云袅退了两步, 水泼洒出不少, 她并不清楚对方的缘何焦急, 只是轻声道“还在药庐,正照看风长老。” “我昏迷多久了”杳杳又问。 云袅沉吟了一瞬“三天半, 谷主让我们照看你四天。” “胡说八道”杳杳气急了,埋头往外跑,来不及解释太多。 她满心都是没着没落的慌张, 出自什么也很难究其根本, 她只知道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否则南渊为什么会先是迷昏了自己,然后独自把自己关进药庐当中 而且已经三天了,已经三天了按照那毒素的发展来说,风疏痕早就死了 巫南渊 杳杳不管不顾地奔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跑到药庐门前,杳杳觉得自己身法极轻,呼吸顺畅,先前那些体内经脉的滞涩之感完全没有了,她摊开手心,看到自己红润的指尖,这才意识到在昏迷的这几日内,巫南渊一定是下了命令,让医师为自己医治身上的旧疾。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开始发抖,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蔓延了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南渊就好像是在交代身后的事情一样,还有他们夜谈时的那段对话,那些藏书的位置,还有叮嘱她如何面对身上的伤这些,都让杳杳恐惧。 天色阴沉沉的,有隆隆的雷声在半空中盘旋,像是桃核飞起时发出的声响。 在触碰到药庐木门的瞬间,杳杳的心毫无征兆地一冷,随后她推开了门。 药庐内极为安静,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在房间内蒸腾着。 杳杳慢慢地走近房间里去,然后冥冥之中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她绕过了屏风,看向屏风之后的医床。 从屏风外侧能够看到细微的亮光,等凑近了一看,便知道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阵法,层层叠叠,像是天上的云或是远山的苍翠。在结此阵时,最少也需要八个人在不同的方位共同掠阵,不然极易发生意外。 然而此时此刻,巫南渊却以他一人,就将这阵法制成了。 他和风疏痕都坐在阵法中央,在他们二人中间,摆着一个颜色透明的琉璃盏,这盏的样式不似四境所有,微微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在其中还漾着鲜红的液体,而仔细闻来,却不像完全是血。 杳杳见此情况,连忙走上去“南渊” 她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知道此时此刻巫南渊很危险,他的灵力和修为正像是竹篮中的水一样不断四溢着,而后竟毫不克制地涌入这琉璃盏中,与液体融为一体,最终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 杳杳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将自己的修为也尝试着注入,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却意外的发现那道光芒竟然可以穿透阵法,直接截断了巫南渊与琉璃盏的连接。后者指尖的光晕一顿,一部分勉强徐徐倒回,总算没有竭尽。 下一刻,巫南渊若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 他在阵中,四面皆是白茫。这样的阵,寻常人是无法感知到外界的,而他却无比精准地找到了杳杳的位置。 纵然看不到她,却也认真看了。 他知道杳杳在阵外,也知道刚刚那一瞬,是杳杳所为。 “南渊”杳杳想要破开阵法,却不得法门无从下手,她看到琉璃盏中的液体尽数成了汽,细细密密地将阵法补得更牢固,而阵眼则是风疏痕。一念至此,她慌张极了,这个循环原理看下来,完全是巫南渊在以自己的修为,救风疏痕的命 巫南渊向来对旁人漠不关心,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杳杳是明白的。 “别这样,”她在阵外不断输送修为,声音里带出了几分泪意,“南渊,你不要这样” 巫南渊在阵中,看向虚无。 他知道杳杳就在那里,也知道她此时看到这个场面,一定痛苦不已。 然而没有办法,他原以为那迷药能让她安稳地睡上四天,却没想到她的意志力这么强,竟然提前醒来了。 对不起。 他朝着少女的方向,无声地说。 “什么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杳杳看出来了,哭着,眼泪不断掉落,她恳求道,“南渊,你出来,我来替你,我求你了”她一生从未求过旁人什么,此刻却不断央求着,一次又一次攻击向阵法。 “你问我等此间事了,一起回药王谷,一起看四境山河,我都答应”杳杳道,她满腔痛苦无处发泄,脸颊边的长发被泪水打湿,她问,“这是我该承担的事情,为什么要你付出代价” 巫南渊没有听到少女的允诺,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弱了下去,只是看了一眼杳杳,而后收阵。 就在这同时,他眼前忽然变得漆黑,最后意识无可转圜地坠入了黑暗。 倒下的前一刻,巫南渊张了张口,似有话将说未说。 杳杳冲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巫南渊。 与此同时,对面的风疏痕睁开了眼睛。 杳杳自从得了当浮生送的生骨,就将它放在了药王谷中。 至于如何用,那是巫南渊要研究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关心过。 纵然这一路也曾喋血而过,但杳杳总认为,生死乃天事,她不会逆天而为,却没想到最终逆天而为,替她扫清前方所有障碍的,是巫南渊。 在药王谷主的房间中,她找到了一张字条,应该是当时与扇子放在一处的,上面简要写着生骨的作用。 杳杳这才知道,这生骨不是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其作用,不过是以命换命。 为能换得更彻底一些,当浮生还留了一只琉璃盏,据说是从宙海之中淘来的原料,她将巫支祁的骨头与琉璃盏一同打磨,让它们成了一对互相依存的宝物,有了它,复活人魂便成了易事。 当时风疏痕所中之毒已入心脉,巫南渊干脆就等他咽了气,然后用这个法子,替他重新过一条命来。 只是这法子,需要以他全部的修为乃至神魂作为代价。 在那字条之后,杳杳还看到一句话,写得龙飞凤舞,大约是当浮生的笔迹。 “南渊,若是什么时候你需要用这玩意儿救非爱之人,为师也就明白了,你根本泡不到妹。” 虽然最后半句话看得莫名其妙,但杳杳也将整句理解了七七八八。 她难过地想,为什么姨姨提早知道了结局,却不能劝他置身事外呢。 然而这是个死局,巫南渊不施以援手,死去的就是风疏痕,这件事,根本没有两全的办法。 巫南渊灵脉尽毁,但因为杳杳插手及时,他的一条命却保住了。 云袅在知晓此事的时候痛哭不止,她是怒不可遏的,但很显然,巫南渊在救风疏痕之前就已经叮嘱过她了,并将之后药王谷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了云袅。 她现在是新的谷主了,便不能再意气用事。 “谷主让我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说这话时,云袅垂着眼并不看杳杳,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起伏。 杳杳看到对方手中拿着的物件,沉默良久,才缓缓接过。 第一样是游香,挂在链子上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第二样是当浮生的珠串,巫南渊曾经片刻不离身,现在赠予了杳杳。 “我会收好的。”她缓声道,郑重地像是立下了某种誓言。 “谷主在之前下了三道密令,我没想到,竟是为了现在,”云袅说,“其中有一道较早,另外两道,是你昏迷之后下的。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打算抛弃整个药王谷了。” 说罢,她苦笑一声“谷主他,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药王谷主伤重隐退,不消三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四境。 也是三日之后,杳杳命人将昏迷的巫南渊,沉入了他平日里练功所需的冰冷药泉当中。 在这里他能恢复得稍微快一些,但至于何年才能醒来,也还是未知的。 陪着杳杳做完了这一切,风疏痕看着在水中阖眸睡着,比起平日里的冷淡锋锐来说,变得较为平和的巫南渊,认真地说“多谢。” 杳杳不语,她俯身,在水面上触碰对方的面颊。 “我又该怎么谢你”她自言自语地问,“如果可以,我希望当日死去的是我。” 二人在冷泉边停留了很久很久,杳杳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坐在泉边,一动不动。 “我的心锁解开了,”在旷日持久的沉默过后,风疏痕忽然道,“大约是死过一次的缘故,风霭的封脉手法已经失效了。” 杳杳听后慢慢点头,片刻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该与陆时宜算总账了,”她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他。” 少女手执花枝,看着这夺命的剧毒宝物,忽然说“我想为它起个名字。” 风疏痕问“什么名字” “我来想想,”杳杳看着巫南渊沉静的面容,道,“不如就叫醉光阴。” 尽觉山中日月长,半醉光阴人莫知。 又两日过后,处理完所有事情,杳杳与风疏痕同桃核一起离开了药王谷。 然而不消半日,便有从东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新谷主云氏依前谷主之令,改药谷传人姓氏为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无情09 离开药王谷, 杳杳与风疏痕原本打算直接回西境, 然而途径这一路,他们发现昆仑其实早已人心不稳, 不少修真门派,尤其是祁连这种已经极具规模的,正暗中涌动,意图反抗。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时间过去这么久, 但昆仑仍旧没做出什么动作来。 他们说风疏痕乃阻止四境飞升之人, 但是又拿不出什么确切证据, 等到四境修者那种被得道飞升控制住神思的狂热念头消退之后,他们又可以理性思考了。 昆仑和风疏痕,究竟谁在撒谎 见此状况,原本清剿魔修的修者们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这一停不打紧,桑墟魔修可没打算就这么吃下哑巴亏, 他们东躲西藏了好一段时间,同门折损大半,怎么可能是四境那群道士说算了就算了的 于是更大的危机来了,魔修们在燕饮山的默许之下集结成团, 对各种小门派烧杀抢掠,虽然他们人少, 但是总体水平却是强的。 于是短短几日, 四境又乱成了一团。 “我得去和燕饮山谈谈, ”风疏痕道,他死过一次,心锁解开了,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困住,“不能让他把精力用在这些没用的门派上。” 然而杳杳却看得出来,对方其实是有一丝怅然的,心锁消失也证明着,他与风霭的最后一丝联系消散了。 “好,”她点点头,望着黛色的群山,片刻之后,轻声说,“我去云水宫看看。” 风疏痕有些意外“楚月灰也许会与你为难。” “无所谓,更何况我也不怕她,”杳杳道,“有些事情我想和月灰说清楚,还有关于对付昆仑的这件事,就算她没有动作,那些魔修也一定会有,我怕陆时宜会在她身上做文章。” “是,”风疏痕也考虑过这件事,“那我们先去找燕饮山,然后去找楚月灰” 杳杳拒绝了“分头行动吧,你带着桃核,我想一个人去云水宫看看。” 风疏痕拗不过她,便点了头,递给杳杳一样东西,叮嘱她“如果有事,就在东境放这个信号弹。” “没事,东境可是我大伯的地盘,”杳杳难得翘起嘴角,古灵精怪地笑了,“楚月灰要是想对我出手,也得问清楚东境王同不同意。” 二人分开之后,杳杳独自赶路。 她很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此刻却发现一个人在路上,能思考很多事情。 比如先前在药王谷禁地中找到的法器,那上面刻出来的文字,和他们在盒子里所见的文字并不是同一种,也就是说那东西根本不是巫族的,也就是说当浮生和巫族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利用了四境对飞升的贪欲,将他们引来当开门的钥匙罢了。 而南渊呢 杳杳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她隐隐发现从巫涟的态度看来,南渊似乎和巫族真的有些关系。然而现在巫南渊伤重,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的猜测,所以巫南渊的身份,恐怕永远都是个谜团了。 这些都是杳杳之前不曾注意过的事情,现在独自赶路,无数念头不断涌出,让她思来想去的,竟然觉得很充实。 云水宫在东境靠近边界的地方,离玄避的宫殿不算太远,因为广招天下魔修,所以段时间内已经出具规模了。最先很多人以为这昆仑出来的女弟子就是在赌气胡闹,她年纪轻轻,能有什么本事率领魔修。 为此还上山找过不少事,但都被揍了出来。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这名叫楚月灰的弟子非但五行术超然,心思也是一等一的缜密敏锐,寻常修者想来她这里讨便宜,那就等于做梦。 杳杳御剑找了很久,最终在一座山上,找到了云水宫。 说是宫观,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石窟,被无数从山顶垂下的草木掩映,让人很难发现。 杳杳驱使着绡寒落下,走到云水宫之前,盯着那上面的三个字,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杳杳回头,看到一个略有些上了年纪的修者,背着一对双刀,脸上有一道从下巴斜斜蔓延上眼角的伤痕,几乎贯穿了半张脸,看起来外狰狞可怖。 “你这女娃娃,哪里来的”他上来就问,语气很不客气,但却并不凶狠残忍,只是有些粗鲁罢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贸然闯来,吓到宫主怎么办” 杳杳心想,你们那位宫主怎么可能轻易被吓到,她不吓唬别人就是好事。 于是她立刻伸手一揖,客客气气地说“在下玉凰山太子杳杳,来求见云水宫宫主楚月灰。” “咦”男人吃了一惊,“居然是你。” 杳杳好奇道“你认识我” “呵呵,四境之中谁没听过你的大名,你不是我们宫主先前的同门吗,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对方口气熟稔,杳杳有些意外,难道楚月灰自立门户时,竟然没告诉门下弟子,她们已经是敌对的关系了吗 不过既然楚月灰不说,那杳杳也断没有自己承认的道理,而是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脾气地笑道“想她了,想来看看她最近如何,我可以进去吗” 那男人点点头“自然可以。” 他虽然是个魔修,但是同修五行,立刻能够感知到杳杳身上的昆仑功法和玉凰山的五行之力,于是非常爽快地解咒,只听“轰隆”一声,云水宫的大门打开了。 杳杳跟随着对方走进去,惊讶于虽然这是个石窟,可是里面却并不潮湿憋闷,不仅如此,还修葺得十分精致,全是雕梁画栋的石材,雕刻的缥缈灵巧,看来就像是一个宫观被镶嵌进了山体一般。 这样的心思,也只有楚月灰会有了。 云水宫很深,杳杳跟着对方走了不近的一段路,七拐八拐,甬道深邃。而这一路上也见了很多魔修,他们有的因为之前的争端,身上的伤病还没有完全好,甚至打着绷带。 杳杳见此,不由得问“你们需要药材吗或许我可以。” 男人道“这得问我们宫主,我可拿不了主意。” 杳杳听着,惊讶于这些四处闯荡多年,早已趟过无数血与火之路的魔修们,竟然对楚月灰如此信服。 最终,他们走到一扇石门之前,男人道“宫主,玉凰山杳杳求见。” 听到这话,杳杳忍不住在心中苦笑,这男人如此报,恐怕楚月灰会直接让自己滚出去吧,这么深的甬道,分叉路又多,她真能走出去吗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石门居然缓缓地开了。 馨香的气息飘了出来。 在这扇门之后,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坐在不远处的高位上,正低头看着一卷书。 片刻后,她抬起头,表情很冷淡,与平日里的楚月灰完全不同。 不过这也对,杳杳想,林星垂死后,楚月灰曾说过自己装累了,虽然不知道她装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装出温柔娴静的样子,总之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应当就是个完整而真实的楚月灰了。 “杳杳,”少女率先开口,然后对旁边的男人说,“你先下去吧。” 男人笑呵呵的“好的宫主。” 楚月灰说话时仍然是温和的,和身居高位的颐指气使不同,但仍然会笑,可是骨子里的冷淡却无论如何也遮不掉。好在她此刻也并不打算伪装,等男人走后,她站起身来,将那一卷书放在手边,向着杳杳走了过来。 太冷清了。 杳杳看着对方,这样想。 她自小长在玉凰山,身居高位者是什么样的,她非常清楚。 可是眼前的云水宫虽然已经初具规模,却仍旧冷清。 楚月灰又该如何撑下去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月灰,我来找你说些事情。” “我记得,之前我说过,”楚月灰慢条斯理地回敬,“我们再见的时候,就是我向你讨债的时候。” 杳杳抬眼看她“那你打算讨债吗” 楚月灰抿唇笑了,神态灵巧又俏皮,好像昔日那个少女恍然间又回来了。 “目前不打算,你匆匆而来,必定是有事要和我商量,说吧,听完我再考虑。” “与我一同对付昆仑,”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杳杳便直接说了,“我猜昆仑现在也快腾出手来针对云水宫了,虽然现在它在四境人心不稳,可是想要对付你们,并不困难。” 楚月灰轻轻点头,饶有兴趣地问“所以你根本就放弃了提醒我的这一阶段,干脆来劝我入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风长老应该去桑墟找燕饮山了吧,还有那毒物,你们也应该得到了,看得出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 与楚月灰对话就是这点好,杳杳只需要说一点,剩下的,她都能明白。 “现在昆仑战力所剩不多,主要就是陆时宜,风疏痕和我可以对付她,”杳杳道,“你与燕饮山等人,只需要将其他几位峰主控制住即可。” 楚月灰倏然一笑“那我能有什么好处” “”这问题问得杳杳措手不及。 她原以为她们二人见面要先打一架,结果没想到非但没打,楚月灰还是仍旧是曾经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结果刚笑了没多久,她又把迎战昆仑这件事当做交易来做,杳杳一头雾水,表情茫然。 楚月灰的唇角逐渐放平,而与其却还是带着几分怡然的“我玩笑的。” 她道“我不需要什么现成的好处,等事情彻底成了,我亲自找你来要,怎么样” 杳杳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那,多谢了。” 楚月灰道“不谢。” 杳杳沉默了片刻,看着这空荡荡宫殿,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来到这里” 楚月灰道“你猜。” 杳杳道“你根基不稳,只收了这几十个魔修当战力,而他们与你修道并非同途,总有分开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她仍然劝“如果你愿意,我在西境等你。” “哦”楚月灰忽然笑了,清亮的嗓音犹如雨滴落入湖水一般,而后她道,“你可知道此地为什么要叫云水宫” 杳杳摇头,并不知道。 少女走上前来,亲昵而轻声地说,就像是闺中密友的低语。 “因为云和水,是离星与月最近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花与剑01 两月后, 西境。 反对昆仑的声音越来越多,导致最近陆时宜也腾不出手来对付杳杳他们, 风疏痕将心锁解开之后, 这段时日都在忙于和燕饮山计划攻上昆仑山的计划, 在这期间,魔修的战力也将苍山、蓬莱等小门小派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服。 而杳杳则在西境, 照顾那些巫族的人, 他们虽然已与天机甚远, 但是不知为何, 巫族在西境的消息还是被人走漏了风声。哪怕现在陆时宜没有动作, 但杳杳也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是永恒的安宁的。 所幸的是,在巫涟和傅灵佼的照顾之下,巫族人身上的伤几乎已经好了, 水土不服的问题也逐渐消退。 他们在西境这片山谷之中安营扎寨,逐渐的,这里也有了生活的气息, 变得愈发像个家。 只是那颗桃种,一直没有发芽。 然而就在杳杳以为这段时间会一直安稳,她可以等陆时宜先出手,然后奋力回击的时候, 桃核忽然出事了。 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傅灵佼照例给桃核梳毛, 然而半个多时辰之后, 桃核却全无反应,只是趴在少女的膝盖上,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杳杳”傅灵佼满脸慌张,抱着桃核找到正在重新铸剑的杳杳。 后者在他们之前休息的山洞里打造了一个铸剑台,按照林星垂的方法,第二次煅铸绡寒。 听到小师妹的声音,她将脸上围着的纱布拽下,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桃核出事了”傅灵佼嫌里面温度太高,不肯进去,“你快出来看看” 事关桃核,杳杳脸色一变,立刻将绡寒放在一旁,快步走了出去。 昔日里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猫此刻却灰扑扑的,无知无觉地趴着,呼吸虽然平稳,但是碰碰它的手脚,却如死去了一样软绵绵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回事它吃了什么”杳杳问。 傅灵佼立刻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吃,我正准备给它梳毛过后再准备食物,没想到就叫不醒了。” 杳杳闻言脸色有些变了,她将桃核抱到石桌上,然后对准它的额心,输入灵力。 片刻之后,桃核的尾巴甩了甩,开始有意识的动了起来。 “桃核”杳杳低声问,“你还好吗” 闻言桃核抬起一只眼,眼珠浑浊,全然不如平日里明亮锐利,少女的心狠狠地下沉了一下,这个样子她是见过的,在那些垂垂老矣、已入暮年,就快要去世的老人身上见过。 桃核慢慢地开口,声音嘶哑“我快死了。” 傅灵佼一惊,几乎是直接扑了上去“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死呢” 桃核闻言看她一眼,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却能感觉得出它正如平时一般,因为孩子们说了天真的话而发笑。 “万物有生有灭,有什么奇怪的”桃核慢悠悠道,“蜉蝣会朝生暮死,椿则数百年长寿,这些都是自然规律,是每一种生灵都要经历的。何况我也早已经过了百岁,死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死啊”傅灵佼哭道,“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 桃核道“还会有更多。” 它浑浊不堪的眼珠看向杳杳和傅灵佼,淡然道“你们要提早习惯。” 杳杳看了它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桃核的耳朵,然后拍拍傅灵佼的肩膀,低声问“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她看得出来,桃核是有最后的要求的,它作为角龙,与寻常的龙并不相同,死前的需求自然也不同。 角龙是不会去寻龙之冢群的,它们有自己归宿。 “还是你懂我,”桃核笑了两声,声音喑哑,像是下一刻就要吐出血了,“我需要一块墓地。” 杳杳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尽管说,我会努力满足。” 听到这话,桃核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对傅灵佼说“不动声色,大将之风,你的杳杳师姐,逐渐已经有了一代宗师的风范,你怎么却还像个孩子” 傅灵佼嘟起嘴,满眼的泪水“我才不要长大呢,当孩子怎么了。” “也对,”桃核笑道,“有杳杳在,你可以当一辈子的孩子。” 说完,桃核忽然伸展了四肢,像是一只普通的猫一样,甩甩尾巴,紧接着,它冲天而起,幻化成了遮云蔽日的黑龙,威风凛凛,遮云蔽日,就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 杳杳仰头看他“你的墓地呢” 角龙悬在空中,龙须无风自舞,它声音沉沉道“早已找好了,我看那上古的桃种不错,必定与我的尸体相辅相成,我要死在那里。” “好。”杳杳并未说什么,她只觉得对方似是有什么计划并未说出,而她也不打算问。 这最后的时刻,她只想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前辈“谢谢你,”她道,“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直在帮我们,而我们却未能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角龙大笑“我已活了那么多年,为何要图人族的回报” 它倏然在空中腾飞,行动间电闪雷鸣,有云雨逐渐聚集,片刻之后,大雨倾盆落下。 西境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天空中忽然出现的那条黑色角龙,在云雾中游弋片刻之后,便缓缓地落下了,像是某种神话讲到末尾,落下帷幕了一般。 “桃核”傅灵佼在大雨中没有撑伞,而是哭喊着仰头看,“你不要死” 她与角龙的感情最深,在桃核化猫的时候,除去春方远抱着,就是傅灵佼,尤其是它受伤的这段时间,少女几乎是片刻也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角龙本不信人类情谊,而此刻它信了。 “杳杳,”它落了下来,庞大的身躯恰好摔在种有桃种的那片泥土里,角龙的神魂逐渐消散,而声音却仍然声如洪钟,瞬间就传遍了万里。它叮嘱道,“你要开山立派,成为宗师。” 杳杳看它,像是考虑了很久,才点点头,郑重地说“一定不负所托。” 那别有洞天的内谷被砸踏了大半部分,而角龙所在的地方却变成了一个极为坚固的后方。 不少人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吓得出来查看情况,就看到角龙那漆黑的鳞片逐渐消散,它并不是慢慢腐烂融入泥土的,而是像是光芒一样,渗入土中,巨大而温柔地哺育着桃种。 而后,那深埋在泥土中的上古桃种竟然发芽了。 杳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那桃种的嫩芽随着角龙的消逝,转瞬间竟然长出了枝干,倏然拔地而起,抽枝发芽,树干立稳,然后桃花漫树,迎风绽放,香气猛然袭来,混合着奇异的龙吟声。 所有人一同看到了这情景,有着龙骨龙尸的滋养,这上古的桃种,竟然转瞬间就长成了。 “杳杳”傅灵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居然,变成了一棵树。” 她带着几分留恋,眼中有泪“它是桃核吗”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犹如仙境一般的景象当中,桃花满天,香气浮动,而且众人惊异地发现,这桃树的枝干并不像木头,似玉非玉,流转着温润的色泽,而且灵气充沛,瞬间就将这一方山谷,闭合成了一个天然的堡垒,此树不倒,这个地方便不会被轻易攻入。 “这是桃核送给我们最后的礼物,”杳杳道,“我没想到,竟然是此。” 说着,她伸出手触摸桃枝。 杳杳个头不高,只能抚摸到最下面的桃枝,然而就在她伸手的那一刻,最上方的一根桃枝倏然断裂,然后落了下来,恰好落在杳杳手中。 她下意识地一抓,在触碰到桃枝的一瞬间,忽然,灵台神通,万物皆明 杳杳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自身的修为与这桃枝中蕴含的灵力和剑气瞬间融会贯通,先前所用那与春花秋月相关的剑式在脑海中走马灯般的一转,百骸澄明,灵脉冲透,她的手指变得更稳,只是这一碰间,她所学所炼,便再度攀登上了一个台阶 她忽然悟了。 这桃枝,非草木、非金玉、非锋刃 却是天下最强的武器。 杳杳阖眸片刻,忽然回首看向巫涟,淡声道“此地更名为桃源。” 半月后,在西境的山谷,玉凰山太子、昆仑叛徒杳杳,自立门派,名为桃源。 天下人皆知巫族人受她庇护,所以不敢妄动。 在门派成立后,她便承认了此事,并在门派成立的当日,修书一封送去玉凰山,请求玉凰妖主赐号。 三日后,妖主照羽回信,只有两字羲和。 在这之后,桃源坞主羲和君又立刻做了一件让四境哗然的事情,那就是她竟然直接向昆仑山宣战,并誓与这个已伫立了千年的门派不死不休。 同天,桑墟魔修应了,要与之共战。 第二天,东境云水宫也应了。 云水宫的宫主楚月灰不甘示弱,立刻为自己封号“望舒”,笑称她们是两柄利刃。 直指昆仑,也直指天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花与剑02 在桃源、桑墟、云水宫向昆仑宣战后, 昆仑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集结了祁连、蓬莱、蜀山等门派共同御敌。 他们将这次行动说得很好听, 叫做“诛魔之战”, 是准备不分青红皂白, 都将他们打成魔修了。 与此同时,玉凰山也悄然出兵,从南境一路向北, 盘踞在昆仑山下, 虽然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天下谁人不知, 这是妖主的暗示这是来为妖族的太子保驾护航来了。 陆时宜勃然大怒, 质问妖主是什么意思。 照羽听后扬唇一笑,说得很是言辞恳切、冠冕堂皇,他说玉凰山既然维持着四境的平衡, 就绝无让小女一人搅乱风云的道理,所以他此行并非为了声援谁,而是为了维稳。 他这样说, 有理有据,让昆仑无法反驳。 而在西境,杳杳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桃树的法阵已经完全张开,严丝合缝地看护着桃源, 这里虽说是门派, 其实只不过是巫族人的庇护所, 根本没有开始招收新的弟子。 将谷外的山石摆放得当之后, 杳杳将新的法阵启动,有它在,哪怕是昆仑五行峰的人来,也未必能找到桃源的入口。 做完这一切,她一回头,看到了风疏痕。 “正法长老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杳杳问。 风疏痕笑道“羲和君说话好见外。” “有吗”杳杳无知无觉地反问,“你与燕饮山联系得如何了” 风疏痕道“有意外的收获。” 杳杳好奇道“什么” 风疏痕道“你的大伯,东境王,正在来往桃源的路上,这里由他镇守。” 杳杳闻言一怔,然后眨眨眼,不由得笑了“大伯那种性,不冲在第一线,他能乐意吗” “不乐意也没办法,这是妖主的命令,”当时他们谈得好好的,忽然照羽一封信送了过来,内容就是叫玄避不要掺和这件事,老老实实去保护所剩无几的巫族人,当时东境王的表情,还真是精彩。风疏痕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发笑,“可真是把东境王气坏了。” “燕饮山还说什么了”杳杳问,“他准备如何” 风疏痕道“他去清剿其他几峰,我和他说了,陆时宜交给我。” 杳杳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对方的佩剑。 她惊讶道“斩雾回来了是燕饮山给你的” “嗯,”风疏痕道,“他叫我拿着这把剑去复仇,飞鹘暂时给他了。” 杳杳翘起唇角“挺好,那我就用这个了。” 说完,她从身后拿出桃枝,在指间轻巧灵活地一转,那桃枝宛如有了生命,散发着莹莹的光。 要说这桃枝也很古怪,巫涟也会一些剑法,见这桃枝有如此妙用,忍不住想要也拿一根,用来抵御外敌。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除了杳杳之外,其余人竟然用不起它,桃枝在他们手中,不过是死物一件,更有甚者,桃枝落地,他们根本都无法将之捡起。 “可以吗”风疏痕道,“如果折断了呢” 杳杳略有些得意“不会的,它是全天下最强的武器。” 去昆仑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玄青镜放在桃树之前的洞穴之中,这个地方被巫族人默认为是桃源禁地,一般人不会轻易靠近。杳杳轻车熟路,走了进去,却看到傅灵佼坐在镜子前,似乎正在发呆。 “灵佼”杳杳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傅灵佼哦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我没事干,就在这边坐会儿。” 杳杳看着她眼角的泪痕,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快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去昆仑”傅灵佼问。 “马上,”杳杳道,“在这之前我要用一下玄青镜。” 傅灵佼好奇地问“要做什么” “这个,”杳杳拿出琉璃盏,“这是南渊师父留给他的,他就是用这个救了风疏痕,我好奇琉璃盏的其他作用,想通过玄青镜看看。” 说完,她走到玄青镜之前,用灵力催动了它。 傅灵佼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片刻之后,杳杳对着一团漆黑的画面无言地叹息了一声“看样子目前玄青镜就只能看看未来,想要确定一样物品的过去,还是太难了。” “那不如看看之后呢”傅灵佼问,“我们可以看看之后如何了。” 杳杳点头,如法炮制,再度启动了它。 然而这次出现的画面,却让傅灵佼忍不住惊讶“这是这琉璃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宙海,然而在琉璃盏的加持之下,宙海之中一团团一群群的魂魄竟然聚拢在了一起,如果说生骨是活死人的话,那么琉璃盏则是聚魂的法宝。 “有意思,”杳杳轻声点评了一句,“灵佼,你帮我把它收好吧。” 傅灵佼一怔“你不用吗” “我去昆仑,用它做什么”她好笑地反问,“不过除了醉光阴之外,我还需要另一样宝物。” 傅灵佼问“是什么” 杳杳扬唇一下“马上你就知道了。” 令傅灵佼没想到的是,杳杳竟然打起了风氏一族的秘密的主意,她将那盒子拿出来,把里面的石头取出来,开始在铸剑池造物。左右傅灵佼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走到她旁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个新的武器,”杳杳道,“有了这个加上醉光阴,陆时宜一定会死得很快乐。” 傅灵佼盯着杳杳唇边阴森森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拍拍对方的背,安抚道“你这次一定要小心。” “那是当然,”杳杳道,“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陆时宜此时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叫来齐朝衣,命他将弟子们的分工最后明确。 他这些年来已经突破了大部分的道,唯有禅还欠缺一些,按照风霭之前对他的形容,就是说明修心不够。 后来,陆时宜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是风家人的骗局。 他无需在乎修心一事,更没必要继续与禅道纠缠不休,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那就是杀了保守秘密的风家人,将飞升之法纳为己用,这样便可以一偿夙愿。 “掌门”齐朝衣独自前来,见陆时宜神色有些与往日不同,他也说不上究竟哪里不一样,但对方眼眶隐隐发红,看起来有几分癫狂,这让齐朝衣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杳杳来,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完全之策迎接昆仑的千军万马了,更何况看起来陆时宜,并不只打算对付杳杳和风疏痕两个人。 “五行峰弟子可已经集结了”陆时宜问道,“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山下看着玉凰山的那个照羽。” 齐朝衣问道“另一路呢” 陆时宜冷笑,眉眼间有肃杀和凛冽的恨意“去清剿桃源,将杳杳带回来的那群巫族人全部杀死,什么血脉与天机相连,通通都是骗人的,我只需要活捉风疏痕就好了。” 齐朝衣一怔,而后点头。 “黎稚费尽心力,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修为与风疏痕一战,结果呢,他被打下深渊成了废人,而风疏痕竟然活了,他还拿走了我昆仑的法宝,”陆时宜咬牙切齿道,“这次,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他道“还有,那之前给修齐服用的灵丹可还有吗” 齐朝衣道“还有五颗。” 陆时宜冷笑一声“还有这么多吗那么你立刻将它全部给黎稚峰主服下。” 齐朝衣愣住了,那东西吃了一次,等到药力消退,整个人便会虚脱一般孱弱,修齐吃过一次,灵脉损伤大半,现在若是给本就受伤成了废人的黎稚吃,虽然可以激发他最后的潜能,让他恢复到鼎盛时期与之一战,但是药效一除,他就是必死无疑的 见齐朝衣愣着不动,陆时宜皱起眉“怎么,没听懂我的话” “不是的,”齐朝衣道,“掌门,黎稚峰主恐怕会因此受到伤害,真的要给他吃吗” 陆时宜道“你孩子哪里都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他黎稚本就是废人了,不让他再最后关头,为昆仑出力,那要他何用放心吧,等此事办成,我若飞升,一定少不了你的,叫你少修炼五十年可好” 齐朝衣垂着头,片刻后点了点“多谢掌门。” 等到一切事情都准备完成,陆时宜看了看天色,还不到正午。 这个时候他的功力是最充沛的,风霭的修为加上他的,现在的陆时宜,已经是四境第一的水平,别说是风疏痕和杳杳,就算是再加上一个照羽,也不足为惧。 等到齐朝衣离开之后,陆时宜将自己的佩剑拿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而此时,齐朝衣也已经准备好了,他身负风霭之死的真相,等到时机一到,就全部昭告天下,让四境所有人都知道,昆仑掌门陆时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花与剑03 夜风吹过西境山谷, 吹动谷内叶片瑟瑟。 天上星光黯淡,月笼纱幕。谷内不闻人声半点,只余晚风赫赫作响。 夜间的桃源并不像它白日般清和疏朗, 在夜色添拨下,反倒更像一处辨不明深浅的险地绝境, 以昏暗为纱笼面, 造出一副宁静安平的假象来, 好以引诱来往的鹰犬贪食。 黎稚自踏进西境起, 手指便未离开过剑柄三寸以上。如今踏进桃源的地界里, 他更是处处小心,四下留意。虽然陆时宜派他来时口口声声地保证, 风疏痕并杳杳一行必会直扑昆仑而来,妖族与昆仑缔有约定,照羽纵使不甘也只能驻兵昆仑之下,不得妄动,桃源对于他言将毫无风险可黎稚仍不能十分相信。 原因无二, 比起陆时宜, 算是从杳杳入门起便看着这个姑娘的成长的黎稚,要更了解她。 曾经的玉凰山少主,现今的桃源羲和君,绝不是个有勇无谋者, 她不会毫无准备地便将后方暴露给敌人。也算是领教过她那些手段的黎稚面对空无一人的桃源并不敢放下戒心, 桃源越是静, 他反而越是警惕。 他身上紧绷的情绪难免传染了其他的弟子。因为还要分出一部分去对付不明动向的照羽, 陆时宜拨给黎稚的这些弟子大多都未曾真正的经过生死之搏。如今峰主不安,余下众人面对西境与南境截然不同的荒山野景,自是更加惶恐忐忑,惴惴不安。 忽而夜风骤响,刮断了树枝 “有敌人,有敌人” 突闻一声尖利呼叫,精神极度紧绷的昆仑弟子们下意识齐齐出剑直向出声处攻去,带他们一剑已出,方才发现自己攻击的地方竟然是一处半落不落的岩壁 岩壁在剑气的攻击下哄然垮落,巨大的落石当头而下桃源处于山谷之内,仅有一条狭长的小路能够行入腹地,昆仑一众正行在这小路内,左右不得躲避,黎稚见状,顾不得先骂乱动的弟子,只能先出手将落石击碎 落石当空而碎,落下满地灰霾。黎稚见那落灰颜色有异,心中一凛,又急忙喝道“闭气,切勿吸入石灰” 然而他的指令下得太慢,仍有些个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的呛入了几口,那几个弟子慌乱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试图以灵力逼出那些个灰尘,好在那些灰尘并非是入口即散的,催动的及时,他们都将那些灰尘给呛了出来。 呛出之后,有懂些丹药之道的弟子瞧了瞧那灰,忍不住说“师叔,这似乎就只是普通的石块土壤,杳杳和风师叔也不像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黎稚便变了脸色,他喝道“那叛徒是何等阴险狡诈之徒,你们忘了桃峰是怎么亡的吗” 黎稚喝声太过,一时将众位弟子吓得瑟瑟。 众人不敢多言,寂静无声的继续在这西境山谷里寻着桃源的踪迹,过了一会儿,又有弟子忽然问“这里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黎稚不耐“顺着的路,怎么可能会” 他尚未说完,又有一弟子惊呼“真的是走过的路,先前的落石还在这里,是阵法,我们撞进阵法里去了” 阵法。 黎稚提防着毒提防着杀招,却万万没想过风疏痕会用这样无甚实用的迷幻阵法来阻他。他是到了这个当头,还想尽可能的减少昆仑弟子的伤亡吗还是在他的眼里,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用上什么雷霆之术,仅仅一处迷幻阵法即可了 想到此处,黎稚眼角渐渐发红。他厉声道“不过一个迷障,有何可故惊慌” 众弟子诺诺,却都缓了脚步。黎稚见此哪能不怒,可就在他发怒前,先有了声音讥笑。 那声音又尖又细,细细听来,似乎和起初叫着“有敌人”的声音同出一人。 那声音由上方讥讽道“蠢货,昆仑,蠢货” 黎稚一惊,即刻抬头去寻,只见一只拖着长尾羽的蓝色羽鸟在夜空中振翅而过,而那尖锐又嘲弄的声音,正是突兀出现于桃源上空的那只鸟叫出的。 有弟子认出那鸟“是东境的啼鸣东境的鸟怎么会来西境这地方果然有古怪,这阵法怕不仅是八卦迷阵,还可能是幻阵” 迷阵是不致命的饿,换阵却会致命,众人一时惊慌,黎稚却瞧着那妖鸟恨极。 东境的妖鸟,南境的玉凰山这些都是害他败于风疏痕,落入到今日这般田地的罪魁 他的心中掀起滔天的恨意,举剑缓缓对上了那只敏锐察觉危险、扑翅奋力向山壁外飞去的鸟 黎稚身体里,由那些陆时宜赠予的灵药重新织起的灵脉中灵力爆涌,他神色淡漠,冰凉的剑尖上却凝出一点远比辰星还要耀眼的光点 黎稚淡淡道“烽燧、星落。” 啼鸣鸟明觉死亡逼近,它搏命而逃,口中高呼“救命,救命” 黎稚分毫不动,他周身的灵力汹涌爆出,手中剑锋森然刺目 众人只觉一时天地色变,群星似如烽火般齐齐下坠待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一剑中的天地低吟,重新睁开双目入目可及,已再无先前的山谷小路。 黎稚这一剑,竟是直接屠灭了桃源的山壁 山壁已无,原先依靠山壁而存在的阵法自然也不复存。只见山壁之后别有洞天,与他们行走着的森冷小路不同,山壁之后藏着的是一处无风无云的明盈所在。 那是一片充满了葱苍生机的谷中腹地,树下有萤火虫些许轻舞,而月纱则几将青草镀银。金银微明下,有一棵巨大的、近乎笼住了整片山谷的古树正立着,在星月下流转着盈盈光华。这光呼应着天上的星月,使得这天、这地都对这一处外的呵护起来。 春意拂栏,山川无忧。 星河灿烂,梦里桃源。 不少弟子见此低声发出了赞叹,因着这处光线充裕的缘故,谷内的一草一木都能被瞧得极其清楚。所以黎稚一眼就能瞧见树旁被藤蔓隐藏着的一处山洞入口,也能瞧见布在山洞入口前,在此时的他看来,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法阵。 除了法阵,那桃源里倒地还是留下了一个人的。 桃树下坐着一个黑袍的男人。 他半倚在树干上,指尖停着先前那只乱叫乱闹的啼鸣鸟。啼明鸟的半个翅膀都在黎稚先前的一剑下化为了灰烬,虽躲过了一命,却成了个残疾,正悲悲戚戚地向男人唉啼。 而那男人倒是没什么举动,只是伸手摸了摸啼鸣鸟的脑袋,便算是安抚了,窝囊的很。 黎稚看了半刻,确定这人他从没见过。作为昆仑的峰主,这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便没有黎稚不识的,他不认识,便只能说明对方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眼见这里除了那无名的男人和洞口法阵再也别无防护,黎稚不免冷笑,心道风疏痕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大概觉得将自己打入山崖便是胜了,便觉得他再也没了一搏的能力,只需一道迷幻用的阵法便能拦住他等。以至于布了阵法之后便无了动作,将最大的要害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唯一的山洞入口前布阵这不是明白着告诉敌人,巫族人就藏在这山洞里头吗 想到巫族凋零的真正原因,想到陆时宜曾经试图瞒住的,巫族真正的隐秘,黎稚的眼中亮起了火光。 黎稚吩咐道“你们守住外口,我进去探探。” 众弟子不明所以,其中一人道“师伯,桃源内的那人不知是何底细,不若让弟子们跟着” 黎稚淡淡瞥了对方一眼,那弟子即刻噤声,躬身道“弟子领命。” 陆时宜给他的药虽能让他灵脉重生,更比从前愈强,但却是在消耗着他的生命。陆时宜以为他不知道,其实黎稚知道。 但黎稚依然吞下了药,遵从了陆时宜的命令前往的桃源。他不是真的为了陆时宜而鞠躬尽瘁,而是因为桃源里头藏着的巫族。陆时宜以为他藏得很好,但黎稚跟随他那么久,他想要全然瞒过黎稚又怎么可能 巫族身负天机之密,所以巫族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便是接近天机,触摸天道最佳的“踏石”。陆时宜发现了这一点,在烛九阴现世之前,他将飞升的指望其实一直都压在巫族之上。他在私下里不知捕杀过多少巫族后裔,以他们的灵力血脉滋养自身的修为只是后来风霭盯得太紧,加之烛九阴现世,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方才不得不放弃罢了。 如今陆时宜自然是不需要巫族的血脉了,但破损了灵脉,继续求一个“重生”的黎稚则迫切需要。 他孤注一掷的吞下丹药,领命来到桃源,为得便是这个。只消他能得到巫族,那么重获新生、甚至得到比风疏痕强上百倍千倍的力量也不是没有可能 桃源之内有他全部的希望,他怎么可能轻易允许别人来干扰 黎稚按捺着躁动的心脏,他握剑踏了进去。 桃源内因那棵古怪的巨大桃树的缘故,夜间却也如白日里清晰明亮。黎稚直接掠过的男人要往洞口走去,却不想在刚擦肩的那一刻,被男人以根枯枝拦了。 玄袍的男人挑了眉,一双金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瞧着他,低沉着问“你伤的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花与剑04 玄袍的男人挑了眉,一双金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瞧着他, 低沉着问“你伤的它”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轻慢, 以至于难得生出一二怜悯之心, 想要放过这个为人爪牙的魔修的黎稚也顿住了一步。 黎稚扫了一眼男人拦住自己的枯枝, 未回答他先前的问话,反倒说“在这四境里, 还从未有人敢用枯枝拦截过我。便是你的主子, 要对付我,也得全力挥去他那柄剑来。” 玄袍男子闻言却是似笑非笑,他回味了片刻黎稚的话, 故而露出抹带着血气的笑。男人道“我的主子, 我倒不知道这天下竟有人能够胆站在我上头了。” 话毕, 他以甚少的耐心又问了黎稚一遍“我的鸟, 是你伤的他” 黎稚正是百般不耐的时候,有人上赶着讨死,他也不至于藏掖着不放。黎稚眼中冷透了, 手掌再次握上了剑柄, 嘲弄道“怎地,你妄阻我,想救这洞窟里藏着的人” 男人懒懒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对救人毫无兴趣, 只不过是来送我侄女一份贺礼, 见此处景好, 略作小憩罢了。” 黎稚原本对这人不似寻常可见的金眸还有些忌惮。可如今瞧着他一见自己握剑,便先在话中服软的作态,不由轻哼只可惜迟了,黎稚已动了杀心。他正欲动手,那树下的男子倒是先捏着那根枯枝慢慢站起了身。啼鸣鸟也不知怎么了,慌张的连叫也不敢叫了,撑着那半只翅膀摇摇晃晃地便要往那棵巨大的桃树里头去藏。 黎稚原本以为是鸟先察觉了他身上的杀意本能而逃,却在男人完全站起的那一瞬察觉不对 凭借生死之间的本能,黎稚即退百步 男人站起了身,对着他在的方向随随便便抬手一指,精粹到了极致的炽炎之力在夜里如同一把有太阳锻出的利刃,直将黎稚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焱灭百米连最不可捕捉的夜风都被他这一刃蒸发殆尽,黎稚在那一刻明了了为何西境之外都是狂风呼啸,而唯有这桃源深处却是风和景明。 不是因为那棵宝树,而是因为坐在这棵树下的男人。 他仅仅只是坐着,便已骇了这方寸天地,便已骇了风,骇了云 这个人不是普通魔修 意识到这一点,黎稚握紧了剑柄。他的剑还在鞘中,这倒不是他自负,而是因他为躲先前这一击,极尽了心神,他甚至没办法有机会拔剑 黎稚惊骇参半,而玄袍的男人却像是先前不过只是他扫了袍角上的一枚树叶半,竟是仍没有什么变化的对黎稚道“我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家伙,若是平时你伤了我一两只鸟,也不至于同你这般孱弱小儿过不去。但今日这只不同,我好不容易挑出了毛色最鲜亮的,要送来贺我侄女,你倒好,在我没送出手之前,先把它翅膀削去了一半。” 男人顿了一声,质问黎稚“你让我等她回来了,再拿什么贺她” 黎稚不敢再大意,他重新打量了男人,却依然瞧不出他的路数,也辨不明他的身份。可四境里,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修士而昆仑却一无所知黎稚心中微凛,已不欲与这人再起冲突。他见这人说话直接,似是没多少心肠的样子,不由生出一计。他对男人致了一礼,仿佛先前的轻慢都未发生过,口称道“先前是我轻慢了,阁下有此等修为,自是自有为天地之主,没有为他人座下的道理,先前种种着实是我失言,还妄阁下谅解。” 这话说完,黎稚又问“我想请问阁下一句,阁下口中要赠礼的人,可是这山洞里头,谎称承接天机、欺骗四境的巫族人” 这话他说的情真意切,屹然又是昆仑上曾慈爱弟子的峰主了。男人似是没想到黎稚变脸能变的这么快,一时怔住,片刻后方才笑了。 男人回答黎稚“不是。”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黎稚松了口气,他接着道“既然如此,我弄伤了阁下的贺礼,自是也要补偿的。” 男人闻言倒是感了兴趣,他说“啼鸣鸟是“东境十宝”之一,它们的羽毛离体凝石,尾羽更是筑造灵器的上等材料,加上这鸟又通人意,是再好不过消闷逗趣的礼物,你说要补偿,你准备用什么补偿” 黎稚将目光投向了洞窟,他此行对巫族是志在必得,便也不怕这秘密再多个人知道。 黎稚道“我观阁下修为深厚,想来阁下要等的人,也是与我等同道。修行路茫,天道难觅。比起啼鸣鸟这样的小东西,阁下不觉得能助登天途的东西要更好吗” 男人后知后觉,他随着黎稚的目光一并瞧向洞内,愣了半晌,方才明白了黎稚的意思。 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这里头的那些巫族那些都是人,是你们的同类吧” “以同族为食,但凡开了点灵智的妖类都会嫌弃恶心。”男人面上浮出古怪的神情,讥诮道,“你们倒是杀伐果决” 黎稚觉得男人的话语中似有古怪,但情况紧急,他必须得在陆时宜击败叛徒前先了结了桃源的事情,便也顾不得多想,冷漠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阁下有如今这般修为,应是明白这其中道理吧” 男人看了他很久。 好半晌他才说“我算是知道照羽为什么让我来了,感情就是为了来恶心我。他天天面对昆仑那些狗东西不高兴,见不得我快活,所以也要我来受一下这恶心。” 他这话惹得黎稚大怒。 “恶心”黎稚哈哈大笑,他面上的慈然因愤怒而破碎。他看向玄袍的男人,冷冷道“我恶心,难道阁下这一生手上就从未染过无辜之血吗” 那这一句话将男人问住,黎稚不由讥笑。 黎稚这一生,大多时日都是卑躬屈膝的。为了峰主之位,他卑躬屈膝于正法风霭;后又为了飞升之徒,他不得不成陆时宜手下的一枚棋子。 可这一切当真是他愿意的,如果真的能够选,谁不愿意去做个永能横眉冷对、永不低腰的人可他没有陆时宜那样好的命道,也没有风霭那般的出身。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站到昆仑如今的地位,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努力而来。 在风霭与陆时宜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因他们出身带来的天赋与地位时,拼劲全力方才只能踏入筑峰,做个普通洒扫弟子的黎稚是显得那样狼狈不堪。 他想要学剑,没有人会将剑送到他的手上。他只能自己花费上百个日夜,为自己锻出一把来。他求道途遇不解,也不会有长老峰主上赶着为他解惑,他只能靠自己一步步摸索,跌爬滚打求进剑峰的门槛,瞧着风霭剑出凌云,使一招“烽燧星落”。 风霭和风疏痕,他们因姓风,生来便将是正法长老。 陆时宜也因师父是前任掌门,连筑峰长老都会对他礼敬一二。 唯有黎稚,他走每一步都靠自己。为了往上走,求个终途,他不得不付出良心、尊严以及性命来交换那些对于旁人而言抬手可得的东西。 他不觉得这可耻。 凡人不似修者可辟谷而生,他们为了活命会吞吃旁的活物,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那他为了证道,选择吞吃那些不配行在这道上的残破者又有什么错处 又有什么恶心 黎稚甚至有些神经质地猜想风疏痕先前与他一战也受了重伤,就算巫南渊真有通天之能,他也无法轻易杀了陆时宜。 他要杀陆时宜,需要力量,在这桃源里,哪有比巫族血脉更直接,更方便的力量呢他搞不好也“吃”了,不然他要怎么对付陆时宜呢 “我自然也算不得干净,但比起你来,大概还是能算个菩萨。”男人想了一会儿,最终道,“至少我不会吃我的同类,更不会将这种丑恶美化。” “天道不仁,要万物竞生,却也没像你这般残忍。” 男人这一次丢开了枯枝,他从两手之间抽出了一柄赤黑的长刀 “你实在太让我恶心” 男人话没能说完。 黎稚在情绪波动时却也一直没忘了观察对方的动作,就在对方丢开枯枝要拿武器的那一刹,黎稚抓住了这个空隙,将全身修为皆尽贯注于手中长剑之中,对准了黑袍的敌人,便是一招烽燧星落而去 烽燧星落。 这本是昔年剑峰峰主创下的一式,原先既不叫这个名字,也并没有禁制对同门使用的禁令,只是交由风霭使出后,这一式变得尤为可怖害人,连当时的剑峰峰主都隐觉害怕,方才下了这个禁令。 但可笑的是,说是对全昆仑的禁令,实则只是对风霭一人的罢了。因为除了他,根本没有人能使出真正的“烽燧星落”,“烽燧星落”在他们的手上,不过只是剑阁中原本的一招杀式罢了。黎稚在剑峰的比试中,一时为求胜利忘了禁令,对着同门使出了这一式可他使出了,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 为什么呢,因为连同剑峰长老在内,都认为他用的不是烽燧星落。 烽燧星落用出来该是风霭那样天地同悲,而并非只是划伤了同辈手臂。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嘲讽 没有了。 黎稚吃尽了陆时宜给他的那些药,体内灵力再次暴涨。他握着剑,如同昔年风霭斩九阴般轻轻下坠,剑锋如烽燧流星印刻进了黑袍男人的眼里 “烽燧星落。” 在这一剑下,原本被男人压制住的风似是察觉了什么,开始受不住的躁动锐鸣。草木萧瑟,封在山谷前的树藤枝蔓似有生命般抖动,连桃源内那棵宝树上流动的光华都似凝住了。 黑袍男人似有所觉得向天看去。 原本清朗的日月不是何时月隐星避,一切都似乎笼尽彻骨的极寒残酷中。 天地同悲。 男人的脑海里忽而闪过这样的词语,而终于做到了一剑萧瑟的黎稚眼似寒星,他低喝一声,剑锋以无可避的姿态向男人袭来 男人暗道不好,抬手便以纯黑刀锋相迎 这是真正的烽燧星落黎稚终于能够使出的烽燧星落 黎稚的眼睛亮极了,在这一刻,他顾不得去想洞内的巫族,也想不得药效过后的后果,他满心都沉在了他终于及上了风霭狂喜之中 刀光四溅,风啸云涌 守在断壁之外的昆仑弟子只觉一阵地动山摇,连天都似乎在刚才一瞬攻击中倾塌了一块,不由皆惶然地朝黎稚踏入的密谷深处看去。 密谷深处,男人的刀锋击碎了他的剑,漆黑的刀刃刺进了他的胸膛。 黎稚咳出了一口血。男人毫发无损。 而男人则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说道“烽燧星落,你管你刚才用的那招叫烽燧星落”他看起来失望极了“你别骗我没见过风霭。” 黎稚“” 黎稚气急,可他一张口便是一口血吐出。灵力爆涌之后的后果开始渐渐显出,他手臂上的青筋爆出扭曲,如同蛇一般攀附其上。黑袍的男人隐隐察觉不对,抽刀急退,而就在他退出不久,黎稚身上的血管寸寸爆裂,将他在眨眼间便染成了血人 黎稚瞧着男人,目眦欲裂那藏着巫族的山洞离他如此之近,他却寸步不得。 黎稚问“你是谁,你到底谁不管是魔修还是妖族都不可能能在烽燧星落下毫发无损,你到底是谁” 黑袍的男人瞧着是个从不遮掩的性子,他大笑了一声说“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本座乃是玄” 后面的话却不知因为什么顿住了,男人整张脸憋得通红,十分懊恼,似是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黎稚浑身剧痛,他看着男人金色的瞳孔灵光一闪,他沙哑着道“你是妖族你是玉凰山的妖族” 男人闻言,想起照羽同他说的那些协约玉凰山不能主动和昆仑为敌,照羽动不了昆仑,只能请他来的原因他懊恼极了,正想要给自己找个什么身份,黎稚已经叫道 “玉凰山,玉凰山竟然打破协约,你们竟然先杀了昆仑峰主”他用着残破喉咙大笑,“妖族是想和修者开战了是吗好啊,我们也正愁你们不动” “来人,来人” 眼见黎稚高声呼喝,要引入谷外的昆仑的弟子。黑袍男子自然是东境王玄避,他记着照羽的叮嘱,不想与昆仑起太多冲突,眼见黎稚大喊,下意识拍出一掌,就将这人毙命了。 只可惜他虽然杀了黎稚,昆仑的弟子却也闯了进来。他们瞧见死状惨烈的黎稚,皆惊骇万分的拔剑对准玄避,质问道“阁下何人” 玄避“” 玄避憋着气,他锁眉沉思了好半晌,终于憋出了回答。 玄避生硬道“东海打渔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花与剑05 昆仑山下, 四境仙门集结, 万千修者,皆聚于此。 浩荡之势,甚于摘星宴。 站在昆仑山脚下, 杳杳抬头看向隐匿在云层当中的山峦。 她身边除去这次的同伴之外, 并无人敢靠近, 都在远远看着,连那些昔日里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人,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少人都隐约察觉出了这少女气质中的变化,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已经有了几分绝尘超然的宗师之感。 杳杳恍若不觉, 只是默默地想, 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更多的是怀揣着好奇、憧憬, 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心态, 就这样闯了进去。 那时候的她并没想到, 最终自己会是以一个复仇者的姿态回来。 “你后悔吗”一旁的楚月灰忽然问道。 她率领着近百名魔修, 带人从南侧攻上, 一路杀伐果决,甚至顺手灭了两支蓬莱的修者队伍。遇上这群训练有素的魔修,寻常的修者若非天赋极佳者, 基本是没办法的。 杳杳想了想, 仍然摇头“之前后悔过, 现在不后悔了。” “没想到你自我开解的能力如此强, ”楚月灰意有所指,“我很羡慕你。” 杳杳看着对方,不语,二人像是那年缅江放灯一样对面而立。 “我还是要向你道歉,”片刻后她道,“即便你可能已经不需要了。” 楚月灰笑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怎么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一声,我对自己的问责便会少一些。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将林星垂的死全部推在你身上,我是不是就能真的好过,彻底放过自己。” 杳杳问“答案呢” “答案是不能。”楚月灰道,“他的死我永远也无法释怀,所以,还要请你多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一些。” 杳杳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说完这些,楚月灰懒洋洋地对自己的人招了招手。 “我们继续向昆仑深处突入,见到四境弟子,有诚心投降者放了,反抗者杀。” 眼前的少女不知从何时开始,也逐渐有了领导者的宗师模样,眉眼间都是果决和锐利,说完她回头对杳杳笑了笑,那笑不带任何爱恨,像是江上明月一般风清云朗。 “羲和君,保住自己的命,别死了。” 杳杳看着她,也慢慢地笑起来“多谢望舒宫主。” 风疏痕于半山腰与杳杳会和,山坡上风清日朗,是个适合清算的好日子。 “燕饮山说有一批人马下山来了,”白衣剑修拎着斩雾而来,剑锋上有一点未去的血迹,应该是已经交战过了,他眉眼疏朗平和,却不像是来复仇的,“不知是谁带的队。” “无所谓是谁,”杳杳却不那么在意,她握着桃枝,慢悠悠地笑,“反正今日是来做个了结的。” 那么究竟是谁从谁开始了结,也就并不重要了。 一行人走入山中,逐渐起了雾。 杳杳沉默地想,不知江啼死去的那个夜晚,山中是否也有这么大的雾气 毕竟借着雾势,才好做阵。 大部分人都停在山下和半山腰的位置了,再往上走,就只有她和风疏痕两个人。 而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间有剑气涌动,杳杳抬起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剑,正朝向他们俯冲而来。 风疏痕一剑起,犹如洄河退水,剑意壮阔,隐隐有洪钟之音。 山头的树枝因他这一剑如颔首行礼一般齐齐一弯,久久未能起身,有些不堪曲折的便直接断裂了。 这一剑,也将无数御剑弟子自空中打落,却不损及其性命。 杳杳跃起,迎上为首的少年。 齐朝衣。 对方剑意盎然,与他性极像,虽有锋芒,却隐而不发。 在桃枝与剑锋交错的刹那,齐朝衣嘴唇翕动,吐出四个字来“六鷁退飞” 剑招破空,惊掠飞鸟 闻言,杳杳眼中倏然流露出几分笑意,她手腕轻轻一转,驱使着桃枝划着齐朝衣的剑峰轻巧而去,动作如敛身斟酒之势,灵巧又轻盈。 他们二人干脆地错身旋过,而后只听一声脆响,齐朝衣的剑竟然被看似柔软的桃枝折断了。 这时,杳杳才轻声道“挹西江。” 这是那年初见,他们在昆仑朝试上所用的剑招,连其中蕴含的力道,都分毫不差,杳杳明白,齐朝衣这是在用剑与她打招呼呢。 一念至此,她弯唇笑了起来,既然对方想要做戏,那她便将戏做足。 杳杳翻身落下,桃枝一摆,停在齐朝衣的咽喉之前。其他想要上来支援的弟子顿时齐齐一停,他们并没想到自己的大师兄竟然一招就被制住了,一时有些恐惧于眼前少女的实力,便不敢上前。 杳杳见目的已经达到,不由得说“你输了,剑峰大弟子。” “是我技不如人,”齐朝衣话里有话,“我们败了。” 杳杳抬眼看其他人“还有谁想来试试” 有几名弟子蠢蠢欲动,眼中含着厉色,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的大师兄齐朝衣,竟然就这样败了。 杳杳见状,继续道“陆时宜叫你们来拦我,不过是想让我杀人,再踏过这一条尸体堆砌成的路罢了。从离开主峰大殿起,你们在他眼中就不是活人了。不过我不会杀你们现在下山去,不再参与此事,等到事了,我会为你们做出新的安排。” 她想,陆时宜没看到修齐死去的那一幕,也并不清楚这血与火的一路,为她铸就了何样的心,所以对方仅凭这些就想动摇自己的心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听到杳杳这样说,不少弟子眼中也出现了动摇的神色。 毕竟实力太过悬殊,他们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听杳杳所说,似乎并没打算取走他们的性命。 “你你如何保证”其中一人问,“如果山下等待我们的,是玉凰山大军,或者是魔修呢” 风疏痕忽然开口“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此行我们并非要杀人,只是要求一个答案。” 那人问道“什么答案” “昔年正法长老风霭的死因,还有我正法峰师门上下,折损伤亡,究竟为何,”杳杳淡声回答道,她斜斜看了那弟子一眼,语气平静,“这些与你们都无关,究其根本,也不过是被当了棋子。” 闻言,那弟子沉默片刻,忽然点了点头“我、我信你。” 杳杳有些惊讶,面临昆仑的叛徒,他竟然这样就信了。 “风师叔,”那弟子似乎是看出了杳杳的怀疑,鼓足勇气,抬起头,万分诚恳地说了句,“当年在洄河,多谢你救我的命。” 风疏痕了然“无妨。” 万般因由,皆有终果。 那日他因风疏痕的一剑,捡回一条命,那么今日,他便相信眼前此人,绝非罔顾天机、叛逃山门之辈。 这段简短的对话过后,有七八成弟子决定跟随齐朝衣一同下山,另有两成,要与昆仑共存亡。 他们仍然心怀侥幸,认为风疏痕手中的确有飞升的天机,而且既然这话是掌门说的,就必定是空穴来风,没有骗人的道理。 杳杳听后并不意外,也并没有对他们动手。毕竟刚刚风疏痕的那一剑几乎将他们尽数震伤了,残害伤者胜之不武,所以杳杳让他们回山去,要他们亲眼看,陆时宜将如何对待他们这些棋子。 齐朝衣则带着另外其他弟子下山。 他转身的时候,虽然并未说什么,可是身形顿了一顿,叫杳杳读出了个中滋味。 对方最是忠心宽厚之人,在修道这条路上更是择一事、终其一生,如果可以,她也想护着齐朝衣的这份纯净和天真,让他不知道其中这些倾轧肮脏之事,让他一路修成大道。 可惜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杳杳心知,对方一旦下山,就必定会被山下的其他门派视为叛徒、异类、懦夫。 想到这里,她忽然出声阻止了对方离开“朝衣,如果你在此等候” 然而齐朝衣却未等杳杳说完,便拱手一揖,对她轻声道“不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亲口说出。” 他话里有话,叫杳杳语塞了。 而齐朝衣却是极为温和地一笑,然后对二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的背影,杳杳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走吧。”风疏痕道,“陆时宜应该也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昆仑大殿,香炉之中点着袅袅的烟火。 万千苍翠拢此宫观于中,周遭皆是一片肃穆景象,正如那些弟子簇拥在陆时宜身前一般,几位峰主都在自己峰上坐镇,时不时,有一些消息传来。 “掌门筑峰已破” “掌门衍峰已破” 陆时宜听着,面上却无半点变化。 今日的天色非常好,和风日朗,从日光正中,似有垂虹倾泻而下,据四境志中记载,当年太上元君飞升之时也是这样的情况,据说那日,一早便是天有异象,风如撞钟,仿佛九天之上的仙人,正设宴迎接他。 陆时宜想,那么今日,应该也是他飞升的日子。 谁说飞升便要尽修其道 今日一战,斩去的无非是纠缠了他几十年的心魔。 片刻之后,又有弟子来报。 “掌门那两个叛徒,已经在主殿正门之前” 陆时宜微微睁开眼,淡声道“拦住他们。” 其余弟子听到这个命令,不疑有他,连忙一层层传达下去,说是掌门有令,誓死也不能叫这两个叛徒,进入他们的大殿 陆时宜仍在静心打坐,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剑鞘,然后又收回。 这把剑,曾用来杀死过巫族的人,也曾用来杀死过更多的违逆他的人,同伐异,他一向如此。 这一生唯一一件憾事,大概就是没能用这把剑,亲手割下风霭的头颅。 想到这里,陆时宜眼中流露出恨意。 那个一直压在他头上,云瀚缥缈的四境第一剑,也是一直以来,悬在昆仑之上的那把剑 他今日必将让那两个人葬身于此,成为他仙途上的第一块基石。 另一边,杳杳和风疏痕进入主峰,发现弟子已经越来越少。 然而越是进入内里,他们就越清楚,眼前这群人是铁了心要与陆时宜一同飞升的,论起忠心程度,绝不是那些听杳杳几句劝就离开的弟子们能比的。 正当此时,忽然,几个身影御剑而来,在他们面前稳稳停下,都是手中执剑,以一种守卫者的姿态悬在山门之前。 “叛徒败类”为首那弟子怒骂,然后不管不顾,一剑劈来 杳杳神色平淡,十分随意地抬手以桃枝接下,然后手腕一转,直带得那弟子的手臂不受控制地被反剪在背后,然后杳杳又在他剑柄上一敲,只听“咣啷”一声,佩剑脱手,落在了地上。 这招是昆仑剑式中最基础的一招之一,基本上入门的小弟子都要学会,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同辈弟子之间便不常用这一招了。 一是这招有身份等级压迫之感,二是同辈弟子年岁差不多,能力也相差无几,基本不会有谁只用这招就能将对方四两拨千斤。 然而此时此刻,却被杳杳轻巧地用了出来。 那弟子满面通红,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俯身抓起佩剑,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魔修的走狗,我和你们拼了” 杳杳扬眉“愚蠢。”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招用出,便可以震慑住一部分人,却没想到反叫他们越来越疯了。随着对方的厉喝,十几名昆仑弟子冲了上来,杳杳刚要出手,风疏痕却忽然拦住了她。 紧接着,白衣剑修忽然将斩雾从上至下,垂直朝着地上的石板插了下去,剑刃锋芒一闪,而后隐没于砖石之间。那一瞬间,剑气自地面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隆隆向远方传去,原本连接的严丝合缝的石砖轰然被震开,四散飞向周遭的弟子 有几个首当其冲,被迎面打飞。 转瞬,地面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人。 杳杳抱着手臂,神色闲适地看着,最后点评道“忠心是要有忠心的本事的。” 随着这句话说出,又一柄剑飞驰而来 杳杳神色忽然变了变,并未退,而是执桃枝迎了上去,剑尖相碰的瞬间,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她手腕一拧,想要干脆折了这把剑,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五行术犹如天瀑一般倾泻而出。 这是桃枝最精妙之处,它既是一把利刃,也是一样可承载五行之力的载体,像杳杳这样剑法和五行术皆修的人,便能用这一样武器,将两种术法运转自如。 剑如雨燕来而又返,直指它的主人 大殿之内,最后一道防线,来自于她。 女子脊背挺拔地站在原地,见自己的剑飞驰归来,眉眼也不动一下,便伸手利落地接下来了。 “素蛮师姐。”杳杳站在她对面,慢慢地喊出这个名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花与剑06 她们许久没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摘星宴时。 素蛮握着剑, 面色冷凝, 犹如结了一层冰霜,然而看起来神色清醒, 不像是被那古怪的丹药控制了, 也不像是被即将飞升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由此可得,对方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杳杳看着素蛮,眼中浮现出悲哀“师姐,你不该为了陆时宜拦我。” 素蛮长久地沉默,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我忠于昆仑。” “原来是这样, ”杳杳恍然大悟,然后她一连串地反问对方,“你忠于的真的是昆仑吗你知道昆仑原本的模样吗还是说你忠的根本就不是心中的道,而是陆时宜呢” 素蛮仍旧执剑,不让。 “最起码现在陆时宜代表的, 就是昆仑。” 杳杳闻言颔首,然后侧头对风疏痕道“我们分头行动吧, 师姐交给我, 陆时宜身前的那群弟子交给你,最后我们在大殿里会和。” 说完, 她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便欺身而上。 来昆仑的这最终一战, 杳杳想了很多,原以为她会和齐朝衣对上,却没想到对方以自己作为开端,竟为他们又铺了一条路,而她要面对的敌人,竟然是素蛮。这个当年在朝试上赠予过自己温暖的师姐。 她竟然对昆仑忠心至此。 杳杳一剑递出,山中蕴含着的五行之力都为她所用,飞叶连点激射而去,直指素蛮的咽喉。而后者在剑法上也是修炼得登峰造极,比起杳杳来不遑多让,见状立刻以剑气相挡,飞叶折返冲撞,落在地上。 杳杳立刻变换了剑式,近身时用昆仑剑打昆仑剑,只听“叮叮叮叮”几声,二人你来我往,转瞬之间竟然已经对出了四五招。 “师姐,尽早收手吧,”杳杳轻声劝道,“陆时宜现在已经不被四境所信,他被我们斩于剑下是迟早的事情,你再如此固执,实在是没必要。” 素蛮腰身微微一压,抬手举剑,是昆仑剑十二。 “没有必要。”她仍然如此说。 剑风凛冽,像是冬日之风一样,似乎能把人割伤。 这既是昆仑寒剑的精髓所在,随着素蛮的出剑,树梢上的叶子不断簌簌落下,地面甚至结了一层白霜,而女子则像是冰面上那一道无可转圜、无限扩大的裂痕一般,电射而出 杳杳看着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春和。” 瞬间,无边际的春日自桃枝尖端倾泻而出,几乎是立刻就将素蛮势不可挡的锐利剑气直接压制住了 这一刹那,素蛮几乎已经分不清楚迎面而来的究竟是春风还是剑气,眼前少女的剑意就像是无可逆转的季节,冰雪注定会消融,枝叶必定会长成,她只能步步后退,一折再折 桃枝与尖锐的剑尖相碰撞,后者的佩剑几乎是瞬间就折成了几段。 原本是钢直难曲的精铁,此时遇上柔软的桃枝,竟然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随后,杳杳微微一用力,素蛮连退三步,手中的剑柄也落地了。 “你输了,师姐,”杳杳道,“但你也进步了不少,比起我们当时与九婴对战之时,你的剑法又高超了很多。” “那又怎样,”素蛮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还不是输给了你。” “输给我很正常,”杳杳道,“不历经生死,很难练出我的剑法。” 素蛮的心头震了震,她的确感觉到对方的剑中,有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然希望。 是日已过,但念生死。 那么这样看来,自己的剑法停滞不前,也是正常的。 “我愧对掌门对我的信任,”她咬了咬唇,冰封的姣好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裂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敬重的、笃信的、一直以来在乎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素蛮退了两步,难过地扬起眼睛,看向杳杳。 “这是掌门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 杳杳伸出手让对方握住“下山去,齐朝衣在山下,更多的弟子也在山下。” 她道“现在的昆仑山,只剩下一张死局。” 女子看着杳杳,眼中有泪,恍然间,她像是有变回了朝试那日,迎着光芒而立的大师姐,在万千弟子中,无限明艳美丽,杳杳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知道,”素蛮道,“可是我始终身在局中,不能背弃。” 杳杳急切道“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她问“陆时宜作恶多端,所做之事全是为了自己,没有一件是曾为四境苍生着想的,这样的掌门人,你为什么还要忠诚追随于她” 素蛮却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俯身捡起了短剑。 “素蛮师姐” 杳杳见状,意识不到不对,于是立刻飞叶去,想要制止住对方的动作。 然而素蛮却极快地错身闪过,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直接在杳杳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措施时,就果断而决然地将断刃插进了自己的咽喉中。 杳杳的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愣住了。 “我家人,”素蛮死死地看着她,声嘶力竭地说,“我的家人全都在陆时宜的手上,救救他们”说完,女子跪倒在地上,血汩汩而出,浸了满地。 “我可以救他们的,”杳杳低低地说,“你为什么要死。” 她不明白。 已经到了这一步,陆时宜就在前方,她冲上山杀了那老东西,一切事情就解决了,为什么素蛮还要听从命令,专程下来拦住自己,再自杀在自己面前。 看着师姐的尸体,杳杳发了一会儿呆。 然而片刻之后,她忽然明白了,这一路都是陆时宜给她安排好的诛心之局,从齐朝衣开始就是如果她亲手杀了齐朝衣,再亲手杀了素蛮,那么等到上山时,手刃好友的痛苦就会让她握不稳剑。 这么怕吗 杳杳想,原来陆时宜对自己,也是有忌惮的。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桃枝,不再因为眼前的死亡而难过。她不知道在素蛮师姐下来应战时那老东西和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上山,然后杀了他为所有人报仇。 杳杳抬起头,瞳中金色一闪,目光如电,指向大殿。 殿前,弟子们躺了一地,正翻滚呻吟。 他们伤势不一,不过都不太重,风疏痕是手下留了情的,那些第一时间放下武器不再抵抗的,几乎没受什么伤,顶多被飞石擦伤面颊。而那些拼死反抗,想要求得天机的,则被挑断了虎口,永生再不得用剑。 因为风疏痕剑气的缘故,这里已经被他用剑时所铺出来的场全部占满了,整个空间里都是一种冷冽的味道,让人吸入之后忍不住肺腑发痛发冷,不少弟子捂着胸口哀嚎不止,口鼻上已经有了白色的霜,甚至能够呼出白气。 昆仑寒剑。 他们今日总算是见到了最为正宗的昆仑寒剑,甚至比往日里黎稚峰主使用的还要凛冽肃杀上几分 眼前这个风疏痕,他究竟拥有多少实力 弟子们忍不住猜测。 片刻之后,烟尘散开,风疏痕站在殿前,看向那壁瓦之下,缓步走出的老者。 陆时宜。 “好久不见,”陆时宜先开口,一派一门之主的从容模样,眉眼间甚至还带有几分看向晚辈的慈祥,一张嘴就是一段许久,声音缓缓,琴声一般带着余韵,“一晃神的功夫,你也长得这么大了。” 风疏痕握着斩雾,闻言倏然地笑了,他口上应着,眼底却丝毫也没有笑意“的确好久不见,你一闭关就是十几年,谁能想到,你居然还会活着出关。” 他们二人都已是恨不得让对方立刻死去,但现在却仍然虚与委蛇,你来我往。 陆时宜道“我怎会先死你兄长的元婴实在是好,不仅助我增长功力,甚至让当年围剿烛九阴时落下的伤也一并好了。” 听到对方提起风霭,风疏痕的眉眼未动,然而一丝戾气却从眸中划过。 他的睫毛颤了颤,片刻后,竟然又笑了。 “是吗我倒是记起来了,当年昆仑八峰一个个见了烛九阴只敢龟缩,求着风霭一人打前阵,又是夸他正法长老,又是夸他四境第一剑,我说得没错吧” 风疏痕语气轻慢,带着浓浓的讥讽。 陆时宜也笑“可惜他英年早逝。” “是谁用醉光阴杀了他,又取了他的元婴的,你会不知道” 陆时宜缓缓咀嚼着这三个字“醉光阴有趣有趣,这是你和杳杳为它起的名字吗” “不错”清脆的女声传来,转瞬,手执桃枝的少女出现在殿前。 她手指一动,忽然间,四周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剑式的阵法在大殿的地砖上浮现出来,透着暴涨的灵力。 杳杳冷声道“在杀你之前,我要知道你是如何杀了风霭,又是如何授意黎稚他们杀了我师父的” 陆时宜笑了一声“虽然这些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他道“不过既然你想听,我便让你听,算是让你们二人今日能够死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花与剑07 “风霭的剑法的确不错, ”陆时宜提起这位故人的时候,神色间没有半分的敬意或是歉意, 倒像是在赏玩某样物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冰冰地对着它的一切评头论足,“可是他这样的人, 怎么配做昆仑的正法” 他道, 当初四境命风霭去杀魔修,风霭非但没有将桑墟那群魔修斩尽杀绝,反而和为首的燕饮山成了朋友,这简直是四境的奇耻大辱。 之后斩烛九阴, 便是四境给予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他们也想借此机会看看,杀了烛九阴, 这位四境第一剑能否飞升。 然而他同样没有做成, 且不说那烛九阴的实力与他分庭抗礼,二人谁也不能杀了谁,风霭在最后关头, 甚至没有通知其他修者去将那只重伤垂死的怪物收拾了。 “是风霭先背叛了四境, ”陆时宜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和黎师弟他们想出一个清理掉他的主意, 那个时候四境也在逼我们, 风霭惹了这么大的乱子, 难道还要我们轻飘飘地放过吗” 杳杳冷笑“难道不是四境修者一个个胆小如鼠,不敢应战烛九阴,而风霭又没能大获全胜,所以坠下神坛之后,谁都想要上来踩一脚吗何必把自己那点肮脏的心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当年你不过是个婴儿,又怎么能知道事情究竟为何”陆时宜淡淡道,“所以昆仑所做的,不过是按照门规处理一个叛徒罢了,而他的元婴,自然没有浪费的道理,人死之后元婴会逐渐消散,我可惜了风霭多年的功力,所以将它吞了,这有错吗” 杳杳见眼前这个男人已入暮年,虽然已经须发鬓白,但却仍然精神矍铄,不止如此,他的功法之深厚,几乎超过了当今世上所有的修行者。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愤怒,愤怒与对方偷来功力,还如此洋洋得意 此时,一旁的风疏痕忽然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 “胡扯。” 陆时宜愣了愣,扬眉反问“你说什么胡扯你当时才多大,能知道你兄长是否对昆仑无害,是否对昆仑绝无二心” “我可怜你,”风疏痕道,“到了现在,生死相搏,竟然还在扯谎。” 他笑着笑着,忍不住以一种怜悯的语气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掌门,又怎么会有昆仑这样肮脏恶心的门派我看你无法飞升是注定的,因为天上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我来杀你,你却要以谎言,来向我继续叨扰,这般巧舌如簧,有意思吗” 他语气讥诮,眉眼锋利,言语之间,渐渐浮现出了几分当年的样子。 那是杳杳在廻影珠中看到的,风疏痕少年时期的模样。 “呵”片刻之后,陆时宜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他缓缓地拔剑出鞘,随着他的动作,剑气无声地张开,像是某种屏障一样,平地一阵旋风,将周遭的雾气吹开了几许,那剑气犹如被团死又缓缓绽开的纸花,几乎是片刻,就将他们所在的整点围了起来,“既然你们不想糊涂着死,那就算了。” 他道“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风霭,等见了他,一切应该也就明白了。” 陆时宜不忘嘲讽“拿一根树枝,也想打败我” 他冷笑“痴心妄想,你们和风霭一样愚蠢” “是吗”杳杳桃枝一亮,冷冷地笑。 她还怕对方不先出招呢 风疏痕斩雾已至,桃枝也跟了上去,在破雾去霭的剑气中,杳杳的剑意如春光般扇形蔓延开来,瞬间,常年积雪的昆仑峰脊冰雪消融,草长莺飞谁也无法阻止春日的到来。 一招“春和”直接对上了陆时宜的昆仑剑式三 接着,杳杳立刻转变自己的剑式,“春和”已至,“春风”再来 这是春和的变式,借用了桃枝的灵气和五行之力,几乎是瞬间就生生扭转了此事山巅的季候。 “雕虫小技”陆时宜道,剑气一凛,瞬间驱散了盎然的春意。 风疏痕立刻变幻打法,左手接剑 “叮叮叮叮叮叮” 这是快剑 陆时宜立刻以昆仑的其五相拼,雄浑如波涛的修为在昆仑山巅浪涌不息,几乎将枝头的所有叶子全部吹了下去,花瓣残败、草木零落,连栖息在叠翠当中的飞鸟也被惊得飞起,生生折断了翅膀,在这满是肃杀之意的剑气之中挣扎不休,哀哀鸣叫。 随后他一剑劈空,将剑气的障劈开,瞬间打散了杳杳的剑上春风 在剑式未老的瞬间,陆时宜又转去一剑,刺向风疏痕,其剑的快、准、狠,在四境之内也是登峰造极 雪亮的剑光弧形打开,几乎要撕裂空气一般震动,发出隆隆的声响 “夏尽” 杳杳却完全不顾陆时宜剑气磅礴,“唰”一声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昆仑剑式七 阵法自风疏痕背后张开,顷刻间万千光芒化成了飞剑利刃,朝着陆时宜猛地电射而去,一剑化万象 然而此事,杳杳却发现陆时宜的剑却有几分古怪,在接纳剑气的瞬间,他并非是将它们全数化解,而是尽数吞噬,他的剑不似风霭那般雷霆万钧,也不似风疏痕那样锋利无匹,更不似她自己的剑蕴含五行万物,而是犹如一个无底洞一样,能够将一切力量化为于无。 “呵,”陆时宜笑道,甚至有些赞许,“你们几乎要比当年的风霭还强。” 他道“不过,当年我如何杀风霭,今日就能如何杀你们。” “是吗”杳杳忍不住笑了,“桃源四景,你只见了春夏两景。” 说完,她猛地起身掠去,第三剑再出。 秋迟 瞬间,因为春和而长出的枝丫瞬间变得枯黄,风中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与此同时,风疏痕的昆仑寒剑同时再起,二人剑意相通,几乎是瞬间,草绿褪去,枯色袭来 陆时宜知道剑气中含着灵气,不敢贸然以剑相抗,但手指一动,也运起了五行术,同时在心中暗暗心惊,能够将五行术和剑法融会贯通,眼前这个少女,莫非已经真的到了宗师之境 一念至此,他眼神凛然,显然已经去了探虚实的心思。 巨大的阵法自他脚下绽开,无数剑气聚拢成形,震得土地都在隆隆作响,不仅如此,土地翻开,草木摇晃,甚至连周遭的树木都已经因为这震动而倒下了。昆仑大殿的瓦片“哗啦啦”地发出声响,像是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一样。 杳杳眯了眯眼,看到秋迟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漫起烦躁,然而却举起桃枝,更加不敢大意。 “十方俱灭。”风疏痕道,“是风霭的剑招。” 说完,他立刻结阵,另一道光芒自地面浮现。 他道“是日已过,也是风霭的剑招。” 说着,两道阵法倏然在天地间张开,昆仑山下所有人都能看到山巅之上的巨大阵法和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 再然后,这两道光芒骤然碰撞在一起 起先是无边无际的静,天地仿佛都不存在了,真如这剑招的名字一般“十方俱灭”,万物死寂,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下的人,都像是遨游在宙海之中,所及之处,皆是无垠的空茫。 然而下一瞬间,巨大的冲击猛烈袭来 只消瞬间,山上的所有树木被齐齐斩落了一部分树梢 山下的人躲避不及,有的甚至被直接击倒在了地上而这冲击仍然在不短地扩大,隆隆的声响轰然四溢,地面在颤抖,山石纷纷落下,天空中风起云涌,日头瞬间就被遮蔽了。 仿佛末世。 齐朝衣不知山上究竟是什么情形,然而山下的四境众人却骚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祁连掌门瞪大了眼,“是不是陆掌门有难” 他此言一出,其他几个门派也坐不住了,今日昆仑要是直接被这两个小辈上山端了,那么他们其他门派将会被妖族和魔修打压一辈子,别说是飞升了,就连修炼也一定是难以继续。 一念至此,他们不由得纷纷抽出武器,和周遭的妖族对峙起来。 “没错我们现在就要上山支援陆掌门” “我们堂堂四境人族,难道要一直被妖族踩在脚下不行” “冲上去我们冲上去” 气氛紧张,几乎是一触即发。 “大家等等”齐朝衣忽然道,“我有些话想说,说完,你们再上山也不迟。” 祁连的某位弟子倏然冷笑一声“你你不过是个昆仑的叛徒我们又为什么要听你说话” 此言一出,响应者甚多。 “听听又如何” 正当这时,忽然有一人开口,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妖主被妖族军队簇拥着,正慢慢走来。他一身绚烂长衫,容貌艳绝无双,面上含笑,神态轻松,不像是来打仗,倒像是踏青的。 居然为了这个昆仑弟子说话 四境修者对照羽心存忌惮,不敢多说,只得看向齐朝衣,想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齐朝衣立刻恭敬道“多谢妖主。” 随后他一扬手,手中是一颗廻影珠“这里面有昆仑弟子的生平,是我从梯山塔中偷出来的,这是风霭的,这是春方远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一看便知。” 众人哗然。 谁不知道梯山塔里有个昆仑的宝贝,里面的记载不仅多,而且细致如实。 “你、你万一作假呢”其中一个弟子瞪了瞪眼,不服气地说。 众人听后,有沉不住气的小弟子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了,他一笑,不少人也跟着嘲笑起来。 是了,万物都可以假,唯有梯山塔是一点真。 没有什么可以复制梯山塔的记录。 照羽听后轻轻挑起眉梢,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语气十分随意“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看看吧,左右无事,他们打得一时半刻也下不来。” 他道“权羽,把廻影珠拿过来,放给这群人,让他们看清楚了。” 另一边,风疏痕和陆时宜各自退开,剑招散去,他们却都伤了。 风疏痕的脸上被刮出了伤痕,正在淌着血,他退了几步,面色有些发白,显然被剑气所伤。 不过他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比陆时宜要好一些。 后者虽然用剑撑着,只退了半步就站住了,但是片刻之后,口中倏然涌出了血。 风翻覆而来,吹动他们三人的衣袍。 杳杳眼睛一亮,剑招倏然又起 桃源四景,她还差冬景没让对方见识到,但是同时,她也要让陆时宜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杳杳忽然问。 陆时宜猛地退去,用剑一挡,双剑相撞,发出铮然声响 “什么奇怪”他警惕地看向对方,此时肺腑之中全是灼热的痛感,但是只有这样的震动却不能伤他分毫,风霭的功力在他体内流转自如,只消片刻,那些滞涩的内伤便已经好了一大半。 但是杳杳的笑脸,却让陆时宜更为焦虑和愤怒。 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少女,面临死局,竟然还可以笑得出来,好像天地间并无可怕之事一样 “你没觉得风不对吗”杳杳重复问道,脸上挂着笑意,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样一说,陆时宜忽然一怔,发现了问题。 的确,风不对,刚刚他们那一招相撞,风应该是远远散开的,他们身处暴风眼,应该毫无冲击感,然而在他们剑招相撞的片刻之后,竟然又有风吹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四下看去,虽然山是山水是水,但陆时宜却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不动。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动的。 “这是什么地方你造了结界”陆时宜怒不可遏,恼怒于自己为什么会被无声无息地困在结界之中,“你什么时候造了这个结界出来,我根本没有见过你启动阵法,而且这里的山石排布,也全部是经由我手才完成的,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杳杳轻笑了一声,侧身闪过一剑,兴味盎然,甚至伸手挽了挽头发。 “这不是结界,而是造景。”她一字一顿,说得极为清晰。 “造景你用什么造景”陆时宜大惊道。 造景造物,几乎已经超出了他们修炼的范围,必须以近仙之体才能完成,而且耗费巨大,怎么可能如眼前这小丫头所说,轻轻巧巧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造景了呢 杳杳认真道“我有太上元君不传秘诀,造景困你,是天上的意思” 说完,她手臂一展,桃枝绽放,桃源四景,终景“冬序” 与此同时,天空中忽然云层迭起,最终凝结成了一道乌云,云上隆隆作响,隐隐有闪电飞驰而过。 “雷”陆时宜仰头,起先是困惑,随后眼中忽然爆出喜色刚刚风疏痕的那一剑,不只是将他打伤,还有他修炼之中的淤塞也一并随着消散了,短短片刻之内,他感觉到修为灵犀一瞬,似是又强。 如此想来,陆时宜忍不住道“难道是我的雷劫已至” 景可以造,天不能造,陆时宜信天,于是便觉得,是自己飞升的时机到了。 他狂喜不已,奋力之下一剑对上桃源四景的终景 然而一触桃枝的瞬间,陆时宜却猛然感觉到不对,这不是一剑,它没有实体,仿佛是水一般,灵力是上面的船,这一剑只是一种承载的灵力的幻化,这不是剑法攻击,而是五行术攻击 随着杳杳这一剑的挥出,自她的身后,竟然倏然开遍了繁花,那是一种模样古怪的小花,在这场中,他们对垒时造成的风暴正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四处激荡,而这花竟然见风而成风不止则花不败,遇风飞涨,只消片刻,便已经铺了满地,像是一种活物一样朝着陆时宜蜿蜒而去 “这是”陆时宜眼中惊恐,这是他当年用来杀风霭的那样毒物,竟然已经被杳杳饲养至此 杳杳笑了两声“熟悉吗,它是醉光阴,我桃源法宝,和它打个招呼吧。” 说着,她冬景不老,继续用它控制着醉光阴,让它长成了无边无际的花瀑,像是一道自天空中奔流而下的江河一般,汹涌咆哮着朝着陆时宜的方向生长,似是要将他吞没 然而陆时宜也并非全无准备,他剑气凌然,将醉光阴的花枝根根割裂,只要不被触及到,那么他就是安然无虞的 风仍然吹着,醉光阴遮蔽天日,与雷声相和。 陆时宜在花枝中挣扎。 “我要成仙了”他起先是喃喃自语,而后骤然拔高了声音,“我要成仙了” 陆时宜眼中全是疯狂“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随着他暴怒的声音,剑气也跟着暴涨,醉光阴花枝碎裂,反弹至下飞射而出 然而还没接近杳杳,却已经化为了飞灰。 “风疏痕,”杳杳回头看他,“你还好吗” 风疏痕轻轻点头,而后,昆仑剑式起。 醉光阴在触及风的瞬间便张开了一条通道,两侧像是潮汐退去一般,迎接着风疏痕的猛地出剑 烽燧星落 与此同时,万千雷暴以万钧之势落了下来。 “是雷劫”陆时宜大笑不止,他张开手臂,奋勇斩断花枝,想要迎接自己飞升的那一刻。 但就在这时,一股无名疼痛自他胸口蔓延开来,瞬间,陆时宜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也开始青紫起来。 陆时宜一愣,而后想用功力将这股古怪的感觉压下去,但是随即他惊恐的发现,根本压不下去,他像是中毒了 昆仑掌门失了风度,他恶狠狠地看向杳杳,确认自己并没有被花枝碰到“你对我做了什么” 杳杳不答,手中的花枝微动,操控着醉光阴像是巨兽一样扑上去。 雷、花,混在一起,像是一场沉睡千年的旧梦。 然而下一刻,这场梦被风吹散了。 风疏痕剑招已至 在剧痛之下,陆时宜抬手想要挡,但是当年风霭便是用这招重创了烛九阴,四境之中,能接下来的并无多少人,而此时风疏痕的剑招比当年全盛时期的风霭有过之而无不及,剑比风还要难以捉摸,比雷电还要快 空气割裂发出声响,整个被造出的景摇摇欲坠,像是要被剑气击溃了 这个瞬间,陆时宜忽然觉得心口一凉,那疼痛似是缓解了。 他不解地低头去看,只见心口处有片片红色,像是鹤顶上的一点红。 陆时宜愕然抬头,像是不信自己败了。 眼前,白衣剑修长衫猎猎。 他眼眸冰冷、剑法超然,恍惚之间,那个当年宁折不屈的正法长老风霭,似乎又回来了。 雷声变得极大,漫天的雷暴落下来,像极了飞升的雷劫。 陆时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看着天上。 血涌出来,醉光阴闻到,贪婪又凶残地扑了上去,只是瞬间,就将陆时宜直接吞没了。 “成仙” 他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杳杳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 片刻之后,当一切都消弭了,醉光阴吞噬了陆时宜。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轻声说。 “雷劫也是假的,骗你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花与剑08 杀了陆时宜, 杳杳的所造之景忽然碎了,漫天碎屑落下,像是一场无声的雪。 她看着对方彻底消散, 连血肉也没有剩下, 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有实感, 沉默了良久,一直到山下的骚动响起, 杳杳才如梦初醒。 她走到大殿前一左一右两个角落里, 拿起了太上元君盒子里的石头杳杳就是用这块石头造出的景,还有醉光阴。在吃了一个修为极强的人之后,醉光阴退回了普通花朵的模样,只有杳杳能够察觉到它的餍足。 “陆时宜中毒了,”风疏痕道, “他的剑到最后虚软无力, 后劲不足, 显然是中毒的征兆,而且与当年摘星宴时的妖毒很像。” “嗯”杳杳闻言挑眉, 有些意外。 谁会给他下毒呢这显然不是齐朝衣所做,而素蛮师姐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此等缜密心思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百草峰峰主会动手了。 “真的是她吗”杳杳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她是个那么谨小慎微的人。” 风疏痕不确定道“或许可以问问。” 杳杳点头, 而后看向对方, 神色间有放松下来后的怡然“再说吧, 问不问都两可,反正也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大仇得报,除去安心之外,还有一丝茫然和怅然若失。 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达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四境局势不稳,妖族虎视眈眈,且不说照羽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东境之不打算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了的。 看来像是完成风霭所说的四境和平,还有很久的路要走。 一念至此,杳杳收了桃枝“走吧,下山了。” “你先走吧,”风疏痕道,“昆仑有些事情,我需要主持。” 杳杳愕然“你还要管” 风疏痕点头“风霭也一定不想看我就这么走了,你先回玉凰山或是桃源吧,我们到时用机关鸟传信,我再去找你。” 杳杳看了他片刻,然后笑了,点头“好。” 风疏痕忽然伸出手,摘去少女发上的一片花瓣,然后认真地轻声说“谢谢,杳杳。” 昆仑大败。 屹立了千年的万宗之源一溃千里,无数弟子瞬间四散逃离而去,所剩的七峰人丁稀疏,而且峰主掌门空缺,整个门派元气大伤。 不仅如此,被伤了元气的还有四境仙门。 昆仑败了,就等于他们全部都败了。 看了陆时宜这些年所做之事,还有风霭、春方远等人的死因,四境仙门皆是不安又震惊,他们万万也想不到,一个千年宗门之主,竟然会干出如此龌龊肮脏的事情来。 而且还让四境仙门,都当了帮凶。 祁连掌门惨白着脸,仿佛看到了杳杳前来与他清算账目的情形,他们原本就出自于昆仑,想不连坐,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门派也都是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魔修他们忽然想来算总账,那他们是一点便宜也不占。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杳杳下了山,没看任何人,而是径直走向照羽。 “爹,”少女神色平静,好像刚刚不是去杀人,是去赏花了,“我们回家吧。” 照羽看了她一会儿,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沉默了片刻,妖主却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于是,玉凰山大军全数撤退。 临行前,杳杳忽然回头,看向齐朝衣。 “朝衣,”她道,“多谢你这一路帮我,之后昆仑事宜,还麻烦你了。” 杳杳一开口,无数目光顿时投到了少年的身上,他有些慌张,连连摆手“这是我分内之事,都是我应该做的,杳杳你无需挂怀。” “需要的,”杳杳温然一笑,“后会有期。” 齐朝衣闻言忽然一震,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桃源的开山祖师,是羲和君,是玉凰山的少主,但却不再是正法峰的杳杳了。 一念至此,少年也正色敛身,抱拳道“后会有期。” 魔修和半妖也跟着玉凰山一并退去,回了东境。只是楚月灰临走时在五行峰放了一把火,若不是扑救及时,简直要烧去半座山。 这让不少修者诟病她已经身为门派之主,竟然还如此睚眦必报,甚至使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不像话。 但是杳杳知道,她这是替林星垂放的。 楚月灰向来懒得解释什么,她做事随心,放了火,心情愉悦,也就走了。 她的来去就像是一片月光一样,毫无征兆,又毫无缘由,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杳杳打声招呼,也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和解,也没有怨怼。 杳杳想,这也许是她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两日后。 回到玉凰山的生活,让杳杳感觉有些不真实,有的时候她睡醒睁开眼,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还未下山的那段日子,她不认识风疏痕,也从未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巫南渊就在药王谷潜心修炼,一切照常。 没有死亡,也没有分别。 她重新换上了玉凰山少主的裙子,成日里和栉风沐雨吃喝玩乐,偶尔降丘和翎翀也回来,他们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杳杳全然不顾,完全是掩耳盗铃的做派,不去想之前的那些事情。 直到妖主让杳杳去见他。 “殿下”栉风看杳杳有些焦虑的样子,忍不住担心,“你怎么啦” 杳杳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担心我爹会怪我。” “怪你什么”栉风不太明白。 怪什么 杳杳很难说,是怪她一个人跑去北境,还是怪她自立门户,又或是怪她把药王谷弄得一团糟,最后只能让父亲和大伯收拾烂摊子。 不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则拎出来,都足够让妖主罚她禁足百年。 算了。 杳杳想,反正事已至此,就算爹要怪,也只能是口头上说说了。 一念至此,她拎了个糕点匣子,走向玉凰山大殿。 妖主此时正在书房外的飞星台赏花,以手支腮,神态懒散,虽然周围各色繁花似锦,但却完全不及他盛极的容貌。见到杳杳来了,照羽倏然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淡“这么久,为了换衣服吗” “不是,”杳杳走上去,把糕点匣子放在石桌上,“我不敢来。” 照羽毫不意外地扬眉“是吗我们这位杀了昆仑掌门,拆了大半仙山,自立门户,还去了一趟雪谷的羲和君,竟然也有不敢的事情” “爹,”杳杳低声说,“对不起。” 照羽反问“为何认错。” “很多事,”杳杳道,“很多很多,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一意孤行,导致的后果我都无法承担,还需要你和大伯替我收尾。还有南渊,其实我更应该向他说对不起,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 自从巫南渊沉睡之后,杳杳几乎没有再流过泪。 她整个人像是也被泡入了冷泉之中,变得冰封而麻木,现在面对照羽说起昨日种种,都好像已经恍若隔世。 照羽看着自己女儿的神色,也许是父女连心,他忽然道。 “不怪你。” 杳杳愣住了。 在来到飞星台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照羽拍桌子发火,也许是将她直接禁足,也许是叫长老们来一同商议如何处置她。 但是唯独,她没有想到爹会说这三个字。 不怪你。 很多人都在怪她,甚至连她也在怪自己。 背着那么多的罪孽和痛苦,杳杳不断地向前走,被迫成长,扛起无数责任,这让她忘了,原来自己也有可能被原谅。 “不怪我”她愣愣地看着照羽,“这些都不怪我吗” 照羽笑了“杀陆时宜,你是为四境平乱,南渊的伤我也很遗憾,可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很多事情你已经努力避免了。” 他反复确认“是的,不怪你。” 杳杳垂下头,伸出手捂着眼睛。 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下,落在石桌上。 照羽温柔地看着她,用手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想哭就哭一会儿吧,反正你已经回家了,现在是在家里,一切都有我呢。” “爹,真的对不起,”杳杳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会害了南渊。” 她道“我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南渊,甚至是代替星垂,江啼” “但是他们不能代替你,”照羽轻声道,“桃源的坞主,只能是你。” 杳杳用手背拭去泪水,点点头。 的确,她现在有了新的责任,桃源那么多的人,她需要保护他们,还需要将桃源的规模扩大,变成一个真正的门派。 “多谢爹,”杳杳道,“我会努力,把这些事情做成的。” 照羽轻缓地笑“慢慢来。” 他道“反正还有很久的时间。” 就在这时,飞隼忽然到来,站在了飞星台的栏杆上。 “禀报妖主,还有羲和君。”他改了口。 照羽点头“你说。” “桃源出事了。” 杳杳闻言霍然起身“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飞隼面露难色,思忖片刻之后才说,“据说是一个叫做玄青镜的宝物,被云水宫的望舒宫主抢走了。” 杳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花与剑09 “我不需要什么现成的好处, 等事情彻底成了, 我亲自找你来要, 怎么样” 看着摆放玄青镜的位置空空如也, 杳杳忽然响起楚月灰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原来玄青镜就是她想要的好处吗 这镜子是林星垂打造的, 最后的修复也由他们二人完成,楚月灰对它有情,也是应该的。所以比起傅灵佼的愤愤不平,杳杳显得很淡定。 左右无非是失去了一样法宝,这东西能窥未来, 她也并不是很喜欢。 毕竟天命、天运、未来等事, 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回到西境之后, 她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风疏痕在处理昆仑的事情暂时没有回来, 于是杳杳也不出门,拿着林星垂留下的几本书,专心研究冶炼和筑造之法。 巫涟几次上门,想要让她出来透透气, 都被杳杳婉拒了。 这让巫涟和傅灵佼都有些担心,昆仑一事过后,不少修者前来西境投奔桃源, 傅灵佼在意这件事情, 反复询问过杳杳的意思。 然而杳杳却回答得很随意。 “你们看着来办吧, 不过我不想收男修, ”她道,“若有女修,可以留下。” 女修这让傅灵佼犯了难。 什么样的女修才够资呢 和巫涟谈过之后,她们二人一致决定让这棵桃树来决定。桃树有灵,并在日夜生长的枝繁叶茂中,被杳杳分为了上三枝和下三枝。有些弟子无法拿起上三枝,却可以拿起下三枝。 桃源弟子,能执桃枝为强者。 这便成了桃源门派的入门考试,一时间,四境人都被这新奇的方式惊到了,他们感兴趣之极,纷纷从四境各处而来,只为了试试桃枝。 然而能拿起者,不到十之一二。 能拿起来的少,想要试试的人就更多,桃源外前来试炼者络绎不绝,倒是热闹之极。不过这些都和杳杳没什么关系,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研究如何将绡寒重新锻造,还有琉璃盏究竟有什么功能。 几日后,风疏痕忽然回来了。 白衣剑修到桃源时,有些惊讶于竟然这么多人排在山谷之外,只为一求桃枝。 “是风长老”不少人认出他来,纷纷行礼。 “正法长老好” 风疏痕逐个应了,眉眼温和,比起当年的风霭来,多了些鲜活的神态,他询问了这些修者前来所为何事,然后径直入了山门。 身后的修者们啧啧称奇。 “不愧是羲和君的师叔,说进山门就进了,竟然不用排队。” “听闻他们二人关系极好,所以我想,应该也没有什么你我山门之别吧。” “只是羲和君据说是昆仑的叛徒,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旁人聊得啧啧称奇,风疏痕却没什么听的意思,走入山谷中,见到了几位这几日刚收下的弟子。都是年纪轻轻,容色不错,而且颇有天赋的女修,她们有的来自蓬莱,有的来自蜀山,都是看透了四境变迁,想要寻找一个新的容身之所,专心修行的人。 “正法长老”其中一位见到风疏痕,露出惊喜的表情,“我是思菡,先前也是昆仑弟子,不过是筑峰的,不知道您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了。” 风疏痕想不起来,只道“你好。” “没想到在桃源也能见到风长老,”思菡有些不好意思,“来找坞主吗她已经好几天没出房门了,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平日里的课程,我们都是自学的。” 风疏痕一怔。 自学 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而后温和地说“如果有不懂的,这几日可以找我。” “真的吗”思菡瞪大了眼,脸颊上飞上绯色,她咬了咬下唇,一派羞赧而激动的神情,“弟子资质尚浅,而且愚钝,可能会有不少需要叨扰的” 风疏痕见她如此,便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长老”思菡却又喊他,“其实我想问” 风疏痕道“什么” 思菡道“昆仑如此,我实在是很伤心。可是桃源,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我真正的归宿,一直在提心吊胆,而且看坞主,好像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很多人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并未深思熟虑就来求学了,坞主如此,难免会让四境修者有所怀疑,所以我想,是不是应该” 风疏痕看她,打断反问道“为何需要旁人替你建起归宿” 思菡一怔,而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是,弟子明白了。” 风疏痕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上了坞主殿,风疏痕见杳杳正低头看书,一派闲适放松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山下都有弟子说你这几日疏于指教,让他们不知道来桃源是不是对的了,你怎么还在此安然看着书。” 杳杳并不抬头,慢悠悠地说“来就来,走就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要招收弟子”风疏痕问。 杳杳道“已经后悔了,原本只是巫族的避难之地,后来觉得经此一难,四境必将有诸多弟子为自己的前程所忧愁焦虑,索性就开了山门,让他们换个地方呆。却没想到开山立派的事情这么多,我后悔了。” 风疏痕笑道“可惜现在山门大开,为时已晚。” “也不算晚,”杳杳轻巧地说,“大不了就不收了。” 风疏痕奇道“半途而废” 杳杳抬起头,认真看着对方说“我都已经锲而不舍那么多的事情了,放弃这一件也不过分吧。” 风疏痕笑着点头“不过分。” 见对方什么都顺着自己说,杳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书一摊,伸直了手臂放松起来“我胡说的,才不会半途而废,不然巫涟和灵佼还指不定怎么骂我,最近这些事情都由他们二人操持,我算是一点也没参与。” “在做什么”风疏痕坐到她身边,好奇地问。 他的视线落在杳杳手边的那本书上,上面画满了图,大约是造物一类。 “要学筑学” 杳杳点头“只不过是个构想,还并未想太多,但的确有想要做的东西。” 风疏痕问“是什么” 杳杳从袖中拿出那只琉璃盏“这个,用过了生骨之后,它的作用我有些在意,说不定能做出什么法宝来,当我桃源的开山至宝,也免得玄青镜叫望舒宫主拿走之后,我们桃源便显得穷酸了。” “有醉光阴还不够”风疏痕笑她,“那可是全天下修者都想得到的。” 杳杳板着脸,认真道“那东西邪门得很,我已经将它收在禁地了。” “不再用了” “不用了,”杳杳十分痛快,“现在天底下能打赢我的也不多,无所谓用什么,醉光阴暂时用不到了,也希望这东西,永远没有见天日的时候。” 纵然已是桃源坞主羲和君,但她说话时,偶尔还会透出几分孩子气。 风疏痕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不会的。” “对了,”杳杳忽然问,“昆仑的事情你是怎么处理的” 风疏痕见她总算想起来问正事,忍不住在她额角敲了一下“可算记起来我的事情了” “一直记得呢。”杳杳捂着脑袋躲开,“我又不是傻子。” 风疏痕笑了一声,便和她说,昆仑不可一日无掌门,然而现在的几位峰主,又并非是能够统领大局和四境走向的人。于是昆仑弟子们请愿,想要风疏痕代掌门之位,暂时管理昆仑。 可是风霭曾说,正法长老向来掌昆仑大权,得权者,就未必能放权。 所以风家人,几乎无人来做昆仑掌门。 风疏痕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他向来对管理门派没什么兴趣,当年在正法峰时,四个弟子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接手这么一个几万人的门派,那他还有什么时间往西境跑 一念至此,风疏痕立刻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送齐朝衣上掌门之位,他来继续做正法长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算齐朝衣性情温厚,看起来会是一个好掌门,那也应该是他五十岁之后的事情了,目前的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半大孩子,怎么能做掌门 可是看着风疏痕的意思,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正法长老将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打算继续做那把尚方宝剑,第一可以让自己与昆仑掌门互相牵制,不会出现陆时宜那种问题;第二则是时间仍然充裕,可以和杳杳一同游历四方,不必受规矩礼法的牵制;第三是,昆仑遭此大劫,虽然已经替杳杳洗去了叛徒的污渍,但是与桃源的关系仍然微妙,他若为掌门,那杳杳是什么 所以总得看下来,还是正法长老最好。 将这个意思表明了,四境震惊,但是却无人能出来反对。 因为东境的魔修第一个同意了,紧接着,东境王也同意了,最后甚至连玉凰山也同意了。 杳杳听后更是目瞪口呆。 “齐朝衣现在是昆仑掌门” 风疏痕笑着点点头“没错。” 真是太神奇了。 杳杳想。 谁能想到昆仑掌门、桃源坞主、云水宫宫主,当年都是昆仑的同一批弟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花与剑10 一年之后, 风疏痕登门拜访望舒宫主。 此时楚月灰正在教新入门的弟子五行术, 听闻昆仑正法来了, 便换了衣服,将头发束起,仪态大方地走了出去。 虽然他们并不能完全算是同一个阵营, 但是昆仑正法的影响力在四境都是绝无仅有的,与其说是昆仑正法,不如说是四境仙门的正法,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我知道风长老为什么事情而来,”开门见山,楚月灰扬起唇角, “是要替桃源坞主向我讨回玄青镜吗” 风疏痕被安排了上座,闻言笑道“杳杳还不知道我来。” “哦”楚月灰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她要你来的。” 风疏痕摇了摇头,随后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楚月灰扬起眼睛看向他“但说无妨。” “为什么你要带走玄青镜”风疏痕问,“林星垂有些东西在西境,你可以将他们都拿走, 何况你也并不是贪恋宝物的人。” 听到这话,少女垂下眼睫,慢慢地笑了。 她的手指缓慢抚摸过桌上月白色的玉质桌角, 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反问对方“原来风长老这么看得起我, 或许我就是因为贪恋未来呢毕竟玄青镜是天上地下, 绝无仅有的宝物, 四境都想要,我也不例外。” 风疏痕闻言并不回答,他喝了一口茶水,沉默着,却给楚月灰以无声压力。 最终,少女抬起头,浅笑嫣嫣。 “风长老,今天非要问出一个究竟吗” 风疏痕道“我很好奇,你将它从杳杳身边带走,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想知道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 楚月灰看着他,沉默而了一会儿,最终勾起嘴角。 她慢慢地站起身,月白的裙摆拂在石阶上,擦出轻柔的声响。 望舒宫主就这样走到了云水宫大殿的一侧,然后伸手开启机关,石壁顿时发出隆隆的声响,最终显露出藏于山石之后的法宝来。 “这块石头来自于宙海,它能够感知到未来,先前杳杳和林星垂都不大会使用灵力,于是便只能窥得一点天机,但是我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楚月灰抚摸着镜面,语气平静地说。 她道“而且四境之中,也唯独只有我能够彻底驾驭它。” 随着少女指尖的移动,玄青镜的镜面犹如水面,倏然散开波纹。 “先前我窥见了林星垂的死,但是却没有在意,那个时候我用得不好,只能看到几个片段,或者是某种颜色,并无法将它与实际情况结合起来,”楚月灰声音清淡地说,“不过昨日,我忽然看到一个有趣的画面。” 风疏痕问“什么画面。” “一尊琉璃盏。”楚月灰回身,“同样来自于宙海的宝物。” 提及此物,风疏痕一直平静的眉眼忽然动了,他看向少女,目光之中有警觉的神色“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杳杳,她在创造新的琉璃盏。” 在楚月灰看到的画面中,杳杳阅读了很多的书,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最终将那个宙海琉璃盏,制作成了一盏新的灯。水红色的灯身,铁色底座,幽幽亮着,香气冷冷,似乎能照见人的魂魄。 “你知道这盏灯是干什么用的吗”楚月灰轻柔笑着。 风疏痕的脸色倏然变了。 楚月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以命换命,以魂续魂。” “你是说,杳杳要用它”风疏痕问。 “我猜是吧,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力,将琉璃盏制成灯。” 楚月灰笑了起来,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悲切。 她道“杳杳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为她颠倒生死,她不会忘记的,该怎样偿还,她自己都清楚。” 闻言,风疏痕猛地起身。 他抓着斩雾的手指骨节泛白,正微微颤抖。 恐惧蔓延而来,抓住了他的心脏。 “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询问她,”楚月灰却忽然说,“她若是真的用琉璃灯聚魂也就罢了,但倘若她没有这个意思呢那么你将提醒她去做这件事,推动未来的人,就成了你。” 风疏痕的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他感受到恐惧,第一次是风霭死去。 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又要失去杳杳。 为什么 “事到如今,风长老还不回去吗”楚月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要留下玄青镜了。” 她道“因为世上之人大多不敢面对即将发生之事。” 她道“而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风疏痕赶回去的时候,杳杳正看着弟子们练功。 见他来了,少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靥,灿烂艳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风疏痕看着她,站在不远处,没有走上来。 “怎么啦”杳杳问,她侧头对弟子们说,“你们先练着,正法长老或许有话要和我说。” 弟子们都是年轻的少女,闻言便嘻嘻哈哈起来。 这段时日,昆仑的正法经常往桃源跑,而且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明眼人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们并不明说,弟子们便时不时将杳杳打趣一番。反正这个坞主素来脾气好,他们也并不怕她。 “从云水宫回来了”杳杳问,顺便一摊手,“我镜子呢” 风疏痕看了她一会儿,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然而寿命消减并非外伤,就算她真的这样做了,也没有人可以察觉到。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楚月灰不肯归还。” “哈,”杳杳笑起来,“我早就猜到了。” 她抓住风疏痕的手,二人相携着往回走“那就算了吧,就当送她了,反正我对未来也没什么兴趣,你说呢” “”风疏痕轻轻“嗯”了一声,“随你。” “你今天好奇怪,”杳杳好奇地看他,忍不住伸手扯扯对方的面颊,敢对昆仑正法动手动脚,整个四境恐怕只有她一人,“为什么这样低沉,难道是因为桃源的宝贝丢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风疏痕看着眉飞色舞的少女,张了张口,却问不出。 他很想问对方,你是不是用自己的寿命,替那些死去的人聚魂了 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你是不是已经放下了一切 那我又该怎么办 可风疏痕不能问,他也不敢问。 他胆怯,恐惧,生怕问出之后,杳杳是因他提醒,才去散魂续命的。 “我是在想,”在沉默了良久良久之后,风疏痕才缓慢地说,“在想我们之后的打算,想询问你的意见。” 杳杳一愣,随后说“你将风家人都带走了” 风疏痕点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这件事,风家在他之后没有什么出色的小辈,而他本身也并不打算将太上元君的那个秘密流传下去了,承担天命则是承担风险,所以这份风险,留在他这里就好。 至于飞升究竟是不是一个谎言,这就需要后人去评判了。 风疏痕将风家其他族人带去了青城山,让他们在那里如普通人一般生活。 或许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又将有后起之秀,用出昆仑寒剑。 “那我们也走吧,”杳杳兴奋地说道,“我在桃源憋了好久了,早就想走。现在我给她们安排一下任务,然后我们就去天下四处游历,想回的时候就回,不想回就不回,怎么样” 风疏痕看着少女的模样,半晌,笑着点了头。 “好。” “我要去雪谷,上次去得匆忙,我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赏雪,”说起玩,杳杳有无数的奇思妙想,“还有东海的鱼我也想看,顺便可以去看看大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他娶亲了没有,族中喜欢他的漂亮女妖可多了。” 风疏痕摸了摸杳杳的头,温柔地笑“还可以去无尽海,我还没试过出海。” “有道理”杳杳道,“或许我们能看到更多的玄鲸。” 他们二人牵着手,走入了桃源的禁地那棵桃树生长的地方。 无论四季,这棵桃树永远盛放着,在树根的地方,盘踞着一条龙骨,像是守卫者一般,保护着这里。 杳杳走了过去,和桃核随便聊着天,声音很轻,像是当年抱着那只毛茸茸的大猫一般温柔。 “你在这里乖乖的睡觉吧,灵佼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她竟然拿得起桃枝,而且还学会了桃源春景不过,不会有人比我更厉害的,”她笑得十分得意,“所以抽空我还是要回来一趟,起码要把心法写下来,对不对” 风疏痕抚摸着少女的指尖,将她抱进怀中。 “杳杳,”他说,“我们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不急于一时,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不是吗” 杳杳意识到对方的无措,问道“你怎么了” 风疏痕摇了摇头,感觉她的手有些凉。 见他不答,杳杳干脆俯身,将龙骨上的泥土拂去。 而后她用脸靠上去,轻声道别“那么桃核,我们要走啦,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百年。” “但是我会回来的,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花与剑11 杳杳和风疏痕用五年时间, 走了很多地方。 四境之外, 有着更广袤的天地,有比雪谷更冷的冰原,有比东海更辽阔无垠的虚无海,有四季如春的榕花郡, 还有云山雾绕的寻冥川。 天下太大了, 有的时候他们并不御剑,而是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走, 以免错过什么不常见的风景。 女儿一心和昆仑正法在一起,妖主纵然是千般万般的不乐意,却也没办法说什么了。毕竟他也自顾不暇呢成年的大妖不婚不育,长老们催了几十上百年,都快要急死了。 他们接连进谏, 每天十封折子,大致意思是我们没有否认杳杳玉凰山太子的地位,只是人家现在忙自己的事业去了, 短时间看起来也不会继承妖族王位,照羽大人您行行好, 多少生一个。 妖主高龄叛逆,不胜其烦,一怒之下跑去了东境,把这件事抛给了东境王。 名曰你不是娶了妻子吗, 你生, 王位归你家 玄避“也行” 杳杳在外, 自然不会知道东南两境的事情,她出来玩一趟,觉得这种四处流浪的生活不错,可以持续过下去。 时日飞隙,日月又去。 转眼又是一年冬。 “这里就是方壶”杳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乘船出海,在海上漂流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这座传说的海外仙山,“看起来真的和四境不太一样。” 他们在码头上买了方壶的服饰,在这个地方,无论男女皆穿虹绡,风疏痕一身墨色的长衣,杳杳则是五颜六色地穿了满身,面上挂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虽然是冬日,但是方壶却不太冷,杳杳挽着风疏痕四处看,很好奇。 “这里真的是仙山吗街上走的都是仙人” 风疏痕摇了摇头“听闻他们说自己的祖先是天上人,但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纵有仙人血脉,也淡得不能再淡了吧。” 他道“方壶应该只是一座海外岛而已。” “原来如此,”杳杳看着建在海崖边上赤色如虹的房子,“他们的建筑也挺有意思的,我们过去看看” 风疏痕笑道“走。” 街边集市上有很多海中宝物制成的饰品,杳杳走了没一会儿,就被一串朱色的珠串吸引了,这一串和巫南渊手上的很像,大约来自于同一种海中妖族。 “姑娘真是好眼力,”方壶人说起话来,和四境官话不同,不过也能听得懂,“这可是从鲛人宫里搜罗出来的好宝贝。” “鲛人宫”杳杳道,“为什么要去他们的宫里” 商人看她一副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宫里有不少好东西啊。” 杳杳道“去抢吗” “”商人惊呆了,“小姑娘,你不知道什么叫以物易物吗” 杳杳“” 风疏痕在旁边围观了整段对话,大笑不止,连忙解释道“我们自四境来,那边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皆是以货币交易,并未想过和鲛人做生意的手段。” 杳杳一脸委屈“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搜罗不是搜刮。” 商人道“唉,你们这些外乡人,多来方壶走走吧,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 “过来很不方便啊,”杳杳道,“我们可以出海,可以御剑,但是寻常人呢” 商人点点头“这倒是。” 说罢他仰起头看向天上“什么时候才能每个人都会飞呢” 杳杳笑道“再过两千年吧。” 她在码头的集市上买了珠串和一对贝壳耳饰,而后与风疏痕两个人进入了方壶的城中,这个传说中的海外仙山,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与四境人不同的服饰、建筑、长相,每一样都让杳杳感到新鲜。 而且这里人喜欢坐着奇珍异兽上街,他们的坐骑多为妖兽,很多都是四境之中看不到的稀有品种。 有一种叫做壤毕的动物,看起来像是狗,但是身材却和熊差不多,有一双鹰似的眼睛,獠牙森森,长了一条狐狸模样的大尾巴,通体黑色,十分威风。 杳杳在街边看见了,似乎正巧是方壶的游商在出售。 风疏痕见她看得走不动道了,于是道“我们把它买下来” “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啊”杳杳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始终看着壤毕,“这么大我们也带不走。” 风疏痕笑道“实在不行,就将它放回山中。” “真的”不管是不是最后放回山中,最起码这几天可以和它玩,这么一想杳杳十分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点头,“那买吧买吧,它也看了我好久了。” 游商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语言,和风疏痕沟通了很久,两个人仍然互相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倒是那只壤毕,忽然用脑袋拱了拱白衣剑修的手臂,游商见状,便随便用手比划了几个数字,看样子是打了折。 风疏痕哭笑不得“太难了。” “看出来了,”杳杳伸手摸了摸壤毕的脑袋,“不过我们有新伙伴了” 风疏痕点头,让她起个名字。 杳杳思索了很久,然后笑眯眯地说“联吧。” 壤毕眨了眨它的眼睛,好像很认同这个名字一般叫了一声。 两人一兽,一直到晚上才找到可以投宿的地方。 方壶人与自然的关系很密切,坐骑、家养等兽类都可以进入酒肆驿站等公共区域,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有人反对。 在驿站楼下喝酒到打烊,月光洒下来,铺在桌上。 春联把毛绒绒的脑袋放到杳杳腿上,倒是很自来熟,转眼就撒上娇了。 风疏痕立刻伸手推开它,有些嫌弃地说“差不多行了吧当着我呢,被我买下来怎么不知感恩。” 杳杳叼着杯子笑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春联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 “你怎么啦”杳杳好奇地问。 随后春联站起身,竟然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叫了几声,像是在呼唤他们二人。 对视一眼,风疏痕站起身,跟了上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驿站外的草丛里,竟然有一个婴儿。 冰天雪地,正哇哇哭泣。 杳杳和风疏痕都有些无措“这是什么情况,大冷天的,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孩子丢在这里” 风疏痕俯身将婴儿抱起来,探了探他的脉搏。 “有些弱,看起来是冻的,我们先回去” 此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杳杳点点头“还好春联发现他了,不然在这里哭一夜肯定会冻死的。” 回到驿站里,因为暖和了一些了,婴儿立刻就不哭了,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看,看到春联的时候,甚至还能被逗乐。 杳杳抱着手臂围观,评价道“看起来挺好养活的。” “你养”风疏痕笑问。 杳杳“” 她被噎得有些窘迫,这五年一晃而过,压根没想过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问题,而且身为修者,她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年龄的变化,不过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到了她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风疏痕见她这幅表情,被逗笑了“你真的在思考” “真的,”杳杳认真道,“不过最好还是找人收养吧,我们四处流浪,带着他多不方便啊。” 风疏痕表示理解,打算明天一早,就挨家挨户问问去。 毕竟是本地孩子,他们带走了也很奇怪。 没想到刚来方壶的第一个天就多了两个伙伴,杳杳这一夜睡得不稳,她和风疏痕找了个竹筐放婴儿,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至于滚下去,春联颇通人性,虽然性别为公,不过看顾起人族幼崽的时候,竟然也有模有样。 纵然如此,杳杳也还是每隔半个时辰醒来一次,瞪着窗外的月光,睡不着。 第二日清晨,她没精打采地爬了起来。 风疏痕正在一旁琢磨婴儿应该吃什么。 因为饿,婴儿哭了一阵,让风疏痕有些焦头烂额,他眉头皱着,尝试着买了些酪块回来融了给对方喝。慌忙之间,剑修将飞鹘随手放在桌上,那孩子竟忽然间不哭了,瞪着眼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剑柄。 风疏痕一愣“怎么会” 杳杳揉揉眼睛“怎么啦” “他有灵力,”风疏痕不可置信地说,“这刚多大,竟然就已经有灵力。” 并且这份灵力,还能顺着飞鹘,让主人感知到。 “灵力”杳杳笑了,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这怎么可能” 说罢她走到桌边,抓起那孩子的手,指尖微微发热,虽然十分微弱,可是她却能确定,这就是灵力。 杳杳“” 杳杳道“都说方壶是仙人的后代,现在我信了。” 婴儿像是听懂了一样,竟然咯咯笑起来。 “还笑呢,”杳杳道,“我看是有点傻,饿了半天,居然还笑得出来。” 说完她随手捏了捏对方胖乎乎的脸,转而询问风疏痕“怎么,你打算将他留下来吗风家的剑法,总得有人来学吧。” 风疏痕沉默不语,正在思考。 杳杳忍不住叹息“可惜不是个女孩,不然就跟着我学桃源四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花与剑12 自那之后, 杳杳和风疏痕被迫过上了拖家带口的生活。 她考虑过很多次直接把孩子送回昆仑,但没想到这个养了几个月的小朋友居然提前开发出了黏人的属性, 抱着杳杳的胳膊不松手, 平时除了基本日常活动,就是黏在杳杳身边。 为此风疏痕不太满意。 “就算不送到昆仑, 我看送到青城山也不错,”他提议,“我们不是说好了两个人游历的吗, 多一个壤毕已经很麻烦了。” 小朋友立刻开始哭。 风疏痕“” 既然决定将他收为弟子,风疏痕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兑卦为泽,那日降雪,雪化为水, 于是这孩子明叫风泽。同时也代表了风长老的美好愿望,希望这个小朋友能够性如水, 聚水成海,能纳百川。 起了名字,风泽就更离不开他们两个人了, 就这样拖着, 一转眼又是五六年。 壤毕都和不同的对象生了两窝孩子了。 这一年夏天,他们一同回到玉凰山消暑。 照羽一看两个人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小孩, 差点没把手中的墨玉壶砸了。 “收养的”听闻了这孩子的来历, 又知道他们平时只以师徒相称, 妖主铁青的脸色这才好多了,他看看站在大殿外专注看天的风泽,对杳杳说,“你教他剑法倒是可以,不过养孩子这事就不必了吧。” 杳杳专心吃糕点,就当没听见。 没一会儿,小风泽跑进来,五岁了,脸圆圆眼睛圆圆,雪玉可爱。 “杳杳,师父呢”他奶声奶气地问。 杳杳拒绝被叫师母,于是直接让对方喊自己名字。 “大概去和降丘切磋了吧,”她道,“今天一早就没怎么见到人。” 小风泽点点头,一本正经“那我去后山找他。” 照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这孩子一会儿,忽然说“有意思,他看起来灵力远超同龄人,要不然留下和我学五行术。” 小风泽一愣,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大人物。 那大人物对自己说话,那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来着 想了半天,小风泽也没想出来。 照羽看他满脸呆滞,忍不住皱眉“怎么回事,傻的” “被你吓的,”杳杳顺手把小朋友捞过来,抱自己腿上,“你别害怕,我爹和你说话照常回答就是,想不想留在玉凰山,想不想学五行术他可是四境第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小风泽闻言,沉默着仔细想了一会儿,最终道“我要和师父学剑。” 照羽“” 小朋友道“师父说,择一事就要从一而终,我不能半途而废。” 杳杳听完哈哈笑起来“看见没有” “明白了,我看风家人天生就是和我不对盘,”照羽简直被气笑了,“这都几代了,每一代都要和我过不去。” 杳杳顺手捞起小风泽的头发,开始给他扎辫子。 “我也很遗憾呀,为什么不是个女孩,不然就能学我的桃源四景了。” 没一会儿,小风泽就被梳了满头的小辫,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 杳杳十分满意,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下了逐客令“行了从我腿上下去吧,吃的不多怎么这么沉” 虎头虎脑的小风泽立刻听话地跳下去,拎着自己的小桃木剑跑了。 照羽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说点正事吧,玉凰山的这份家业,你究竟是要还是不要了” “你不是早就问了大伯”杳杳看了妖主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既然给我留了后路,干什么还要问这么伤感情的问题” 照羽气道“玉凰山生你养你,现在叫你接替你爹的王位,你都不肯” 杳杳道“别,我可不是你生的。” 照羽怒道“怎么不是” 杳杳“” 杳杳“行行行,你怀胎十月生的我,我从蛋里孵出来的行了吗” 妖主人到中年,她可惹不起。 这边应付完照羽,杳杳叼着冰糕,从大殿一路走到后山的演武场。 之间落红孤鹜之间,风泽小小的身影,正拿着他的桃木剑一板一眼地学着昆仑剑式其一,那是每一名昆仑弟子入门来修剑的第一堂课。 风疏痕站在他的旁边,虽然眉眼淡然,可能看得出十分专注。 恍惚间,杳杳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见他来了,降丘等人立刻行礼。 杳杳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背着手走过去“风泽,练得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切磋几下” 小风泽仰起头,然后认真道“好。” 说完他扔了剑。 众人“” 在桃源坞主面前,敢扔下兵器比试的,四境之内可不太多。 “你这是做什么”杳杳哭笑不得地问,“是想要我不战而胜吗” 小风泽道“师父说,要让着女孩。” “别听他的,”杳杳瞪了风疏痕一眼,想起他们无数次切磋时候对方有意无意的放水,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你的剑,任何时候都不许放手,知道吗” 小风泽很少见杳杳如此正经,立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行,开始吧。”她十分满意,背起一只手,不用桃枝,只用单手接招。 降丘有些紧张“少主,你不要受伤了啊。” 翎翀连忙捅了对方腰侧一下“说什么呢,少主又不是小孩子了。” 风疏痕笑着接过杳杳的桃枝,然后退到一旁,专心看起自己徒弟和自己老婆的过招来。 风泽虽然年纪小,但是招式规范、动作敏捷,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入门的意思。 杳杳一边轻松地化解攻击一边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小朋友真是越来越强了。 虽然自己的攻击不起效,不过风泽仍然很努力,胜不骄败不馁,倒是真有了风疏痕所期望的那样,性稳重,沉静如水。 只是要先忽略掉他那一头的小辫子。 “少主这是想生个闺女吗”降丘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热衷女孩子” 翎翀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我觉得,风泽这样也挺好看。” “”降丘惊恐地看向对方,“你不会逼我穿女装吧” 翎翀“” 翎翀“也不是不行。” 对战小风泽,杳杳甚至连退都不用退,只需要微微闪躲几下,就能把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孩晃得不知道该用剑向哪里刺。 几番下来,纵然小修者没有恼怒,却也有气馁。 杳杳笑嘻嘻地趁机蹲下身,开始循循善诱“现在是不是觉得剑不够长,很不好用呀,其实世界上还有一种道,叫五行术,想攻击多远的就攻击多远的。以你的天赋来看,不用十天,就能入门,怎么样,心动吗” 小风泽听过之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满头小辫甩来甩去。 “我答应了师父的。”虽然他也很喜欢杳杳,可是还是师父最重要。 杳杳“”算了,随便你吧。 她轻轻敲了小朋友的脑壳一下,然后替他散了小辫子,对风疏痕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怎么如此听话,我想再遇见一个,是不是基本没有可能了” 风疏痕笑道“可以都学,然后去拿桃枝。” “算啦,我看他似乎更喜欢用剑,”杳杳牵起小风泽的手,叹息着说道,“人活着,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小朋友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没有动。 杳杳笑问“怎么,觉得很正确吗” 小风泽开口,脸上满是疑惑“可是如果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做的呢” “没有什么必须做的,”杳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人活一世,要做你喜欢做的,而不是必须做的。否则岂不是太累了” 风疏痕笑着听对方说完。 “明白了”而后他询问小风泽。 后者点点头“明白了。” 这次他回答地郑重万分。 在玉凰山呆了大约三个多月,期间他们又去过药王谷,在云袅的带领下,药圣阙氏逐渐发展了起来。只是那个冰冷而重情的领头者,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云袅见了年纪小小的风泽,神色有些复杂,她想了很久,最终在杳杳他们离去的那天,对着被风雪覆满的山谷轻声问。 “如果人们终将遗忘谷主呢” 她是如此惧怕,怕巫南渊醒不来,怕死,怕她终其一生,也等不到他睁开眼。 没过多久,药王谷广招天下医术能者。 旁人都认为是新谷主大度,愿意将毕生绝学传下去。 而杳杳却清楚,云袅要做的,是为了“记住”。 很久之后,他们又回了昆仑,元气大伤之后的昆仑山闭门不收弟子,在齐朝衣的带领下潜心修道。剩下的这些人都相信,没有成功不过是他们资质不够,时机未到,所以只要心诚,只要刻苦,那就必然可以修成正果。 最终,杳杳和风疏痕就将风泽安顿在了昆仑山。 这个时候的齐朝衣已经是个绝顶的修者了,多年来的刻苦让他进步飞快,四境之内除去风疏痕,当属他剑法超绝。 “既然是风长老的弟子,那应与我平辈,”见了风泽,齐朝衣抓抓头发,在他们二人面前显露出与当年无二的青涩来,让杳杳不禁有几分晃神,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昆仑山下,提醒她买剑的少年,“不如让他喊我齐大哥吧。” 风疏痕无奈笑道“哪有如此称呼的还是要喊掌门。” 已经成为少年的风泽立刻尊敬地行礼“掌门好。” “好,”齐朝衣也不再客气,笑了一下,询问正法长老“那风泽是入剑峰吗峰主今日刚好在,可以一见。” 杳杳想了想,忽然道“你亲自教吧。” “”齐朝衣哭笑不得,“你还真直白。” “我们阿泽天赋很高,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勇气和我过招了,”杳杳伸出手,拍了拍这个个头几乎要赶上她的少年的肩膀,“现在和我有来有回,能打上个半盏茶的工夫了,怎么样,这么厉害的弟子,心动不心动” 齐朝衣向来说不过她,于是只好点头“心动。” 一旁围观的弟子都惊呆了,齐朝衣身为掌门,平日里虽然温和,但在昆仑却有绝对的威严和压迫力,很多弟子敬爱他同时也怕他,还从未见过掌门露出这样的表情。无奈中又夹杂着纵容,加在一起混成十成的熟稔和亲昵。 这么多年来,昆仑和桃源不合的消息传遍了四境,然而今日,这个谣传不攻自破了,什么不合,在弟子们看来,桃源坞主和昆仑掌门,是绝对绝对好的朋友。 然而风泽却道“我想参加试剑会。” “嗯”杳杳看他,“没有不让你参加啊。” 风泽认真道“我想通过拿试剑会的第一,让掌门认可我,并收我为弟子。” 他一直看着杳杳,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却十分执拗“杳杳,多谢你,可是我想通过这场比试来证明自己。” 说罢,少年有些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杳杳和风疏痕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有什么不行的” 风疏痕笑道“你师母当年就是靠试剑会,在四境崭露头角的。” “真的吗”风泽听到当年事,露出几分神往和惊喜,不过更多的是下定决心的严谨,“那我更要努力了。” “好了好了,”杳杳摆摆手,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用这么拘谨,这里是昆仑,以后就是你的家了,随意一些吧。” 说完她挽起风疏痕的手臂“我们去凤川看看吧,好久没去了。” 齐朝衣道“最近刚好是春愁,春神集市开了。” 杳杳闻言眼睛一亮“好啊,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说完她笑着揶揄对方“身居高位,便不能随便离开了,唉,可怜的朝衣,我们跑了把担子扔给你,不知你何年才能解放。” “这是风长老做出的最优决定,”齐朝衣勤勤恳恳,毫无怨言,“也多谢昆仑和四境上下那么多的支持。” 当年若非有妖族和东境发声,恐怕不服的人会再闹个三百年。 杳杳笑起来“多谢你了,朝衣。” 若非他,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自由时光。 然而最后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相信对方也明白了。 “春愁已到,不知道今年缅江的水急不急”杳杳一边说着,一边牵住了风疏痕的手,只是手指有些冷,“我们去许愿吧。” 还记得当年那么多的愿望,她希望日子能永远如当年平静,而灵佼、星垂他们希望师父身体健康,不管最终实现了多少,总之,缅江带走了他们的愿望。 “今年你的愿望是什么”风疏痕反握住她,问道。 杳杳道“仍然和曾经一样,我希望我可以一直过如现在的生活。” 风疏痕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疑惑如鲠在喉,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 然而思忖再三,他只说“再过一百年,好不好” 杳杳听后如有所感,她抬起头,看着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眸,片刻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然后郑重点头“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