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芳龄二十一》 第1章 第一章 大梁,永成五年,秋风扫金叶,日光熹微。 一只灵巧的金腰燕俯身停在湖边的水榭檐角上歇脚,用宽扁的短喙啄了啄燕尾,再飞身离开。 此时的唐府,正一片热火朝天之景象。 只因全府上下,奉了唐家老太太命,正抓紧修缮新院,好为其孙儿,当朝首辅唐望的婚事做准备。 “如今圣上赐婚,姻缘天定,待唐大人一完婚,老太太多年夙愿终可偿。”亭内开口的丫鬟身量较旁边的高些,着一身晴水蓝襦裙,瞧着新院内外忙活的工匠,叹道。 “可不是,”从旁立着另一位,手里捧着的木制托盘里,放的是喜服的各式绣样,双鬟发髻间缀的红穗子随着她点头的动作颤了颤,“老太太孙荣子贵,就唯独这一丁点缺憾,而咱们唐大人一表人才 ,谁成想如今二十有余,对于这男女之事却还是”也描着一副大人模样,轻轻叹了一句。 这二人虽说只是出自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举手投足间却也透出些贵气来。 也难怪,这唐家奕世簪缨,老爷唐铎就已是名动天下的探花郎,而到了唐望这一代,十六岁被御笔钦点为殿元,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便已出任大梁首辅,说唐府是书香门第,名副其实。 “却还是如何”蓝衣的丫鬟反问。 “却还是林大哥,木木的。”说完,二人都不禁掩唇轻笑。 带红穗的丫鬟眼睛压低了声量,“兰心姐姐,教你说,咱们唐大人这么些年来,莫要说什么通房丫头,竟连个看对眼的姑娘也不曾有,大人他会不会真像外头人说的那样不好女色啊” 兰心伸手戳了戳小丫头的额角,“咱们大人不好女色,难不成好男色你啊,若教老太太知道咱们背后如此编排主子,非仔细着脸皮不成。” 两个姑娘就这么打闹着,出了亭子。 这会儿,打远处曲折小径踱来一个小个男子,一袭大红贮丝罗纱衬得面若秋月,轻蹙的眉头更添了三分阴柔。 “阿嚏”方才莫名被点到名的唐望,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 听闻祖母犯了头风,一散朝便紧赶着去探望,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这会儿只好将乌纱抱在怀中。 初秋天气渐凉,一身大襟斜领蟒袍,配以玉带套在唐望的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宽松,唐望想起祖母方才同她说的那些话,心头忍不住地唏嘘。 落得如今下场,怪只怪,开头便是错。 唐望,当朝首辅,兼东阁大学士,居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这话搁谁身上都会当作笑话来听,可这,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一切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唐家老太太那年身体抱恙,辗转病榻数月,眼见着就要过去,急坏了为人子的唐铎,这一边是病重的母亲,另一边却是待产的妻子,不分昼夜地两头照料。 唐铎为人重情,不曾抬过什么旁的姨娘,只太太一位,二人琴瑟和鸣,已育有两个女儿,分别唤作唐瑛、唐琦,如今太太腹中这一个,男女不详。唐铎自然也希望一举得子,传延香火,那病中的老太太更是枯灯燃油地日夜奋力熬着,只盼能在临走前瞧上一眼乖孙的小脸。 这日,唐老太太砸吧着干涸的嘴唇,一双老眼已经不甚清明,嘴里仍囫囵说着盼求孙儿的呓语,忽听得旁人喊道,“老祖宗,太太生了,是个哥儿” 接下来便是房中秦妈妈在旁,攥着帕子抹起泪来,啜泣道,“老祖宗,您可一定得振作精神,好歹要看着小少爷娶亲生子啊” 唐老太倒抽一口气,睁开眼便瞧见襁褓中自家孙儿红霞霞的小脸蛋,枯枝似的手奋力扬起,颤抖道,“将药碗端来喝药” 谁知这盼望多年的孙儿的到来,倒是给唐老太注入了生的希望,老太太随即为孙子取名“唐望”,意味着这个孩子将是唐家未来的希望。之后的日子,老太太极为配合用药,两个多月后病竟去了大半。 母亲大病将愈,这边唐家老爷唐铎心里却不知是该喜还是忧,他特意从大夫处打听,大夫只道,老太太这是多年来盼孙子盼出的心病,切不可再受丁点刺激,还斗胆轻拍了拍唐铎的手,向他贺喜道,“如今老太太得了大胖孙儿,自然是药到病除,大人无需再做烦忧。” 唐铎点点头,心头却发苦,现如今闯下这么个大祸,又怎么能不烦忧。那襁褓中的婴孩,根本不是母亲嘴里的乖孙,而是个乖孙女儿才是 唐铎和夫人商量再三,只能暂时委屈了自个儿的闺女,等到老太太身子彻底恢复硬朗,再同母亲道明实情。 这一等二十年过去了。 期间,唐铎和夫人也是百般法子都想遍,可只要是一提起孙子唐望出了丁点的事儿,老太太立马气都要喘不匀顺,更不要说,告诉老太太唐望实际是个女娃娃了。 莫不如再给老太太生一个货真价实的孙子确也是最好的法子,可好巧不巧,唐夫人月子里落了病症,多年来一直喝药疗养却不见肚子再有动静。 有些话憋在腹中许久,直至那日,唐家夫人忍不住开口哀求唐铎,倒不如从府外再娶进一个姨娘,来为唐家开枝散叶。却见唐铎鲜少动了怒,一气之下掼碎药碗,命夫人日后不必再喝这劳什子汤药,他唐铎此生绝不生异心,语毕,这夫妇二人在房内不禁抱头恸哭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唐家老爷鬓边也渐染银霜。为防老太太发现唐望的异样,唐望出生那年,唐铎从府外请了个江湖上的算命先生,诓老太太,就说她八字过硬,家中这孙儿恐会受克,莫不要说常常相伴,住的院子都得离得远远儿的才成。 可院子离得再远,也挡不住唐老太一颗爱孙儿的心,只要是为了唐望好,叫她一把老骨头怎么折腾都行,哪怕是只能远远瞧上一眼,她这心里就要乐开花来。 而后到了上家塾的年纪,小小唐望却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惊人才华,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文,唐府神童的名号也愈发响亮起来,当爹的唐铎却生出了不该有的私念,心想若是唐望今后踏上科考仕途,将唐家发扬光大,他从此也能后继有人,岂不美哉 十年后,唐望果不负所望,十六岁那年会试一举夺魁,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糊里糊涂地,居然弱冠年华身跻高位,传为了大梁一段美誉,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生子当若唐子卿。 可只有唐望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也不过有些文字功夫,从小到大擅任的不过是读书罢了,本只想做个正五品的文渊阁大学士,安稳度日便好。可谁知先帝薨得突然,如今圣上继位后,根基不深,排除夺嫡之争设计的官员之后,竟破格起用了她,连跃数级,一朝坐上内阁大学士的位置。 年纪轻轻,仕途得意,已遭致朝中不少眼热,若是被世人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履下的薄冰届时便会分崩析离。 唐望这几年,一直小心谨慎地求活于朝堂风暴的夹缝之间。 且说那年来府里的算命先生,倒也不是没给唐家老太太留些念想,人家说了,她并非一辈子不得亲近自家孙儿,只要唐望能娶上一位八字旺的夫人,这一戒律便不攻自破,唐望也自然可从目前居住的偏远小院迁出来,同她这祖母更能贴近些。所以打唐望及冠以来,唐老太便一直着急火燎地筹谋孙儿的婚事。 可唐铎夫妇以及唐望本人心里清楚得很,乌纱罩婵娟已是天大的误会,哪还会再有娶妻生子一说 表面顺风顺水,内里担惊受怕的长到现在,多亏了唐望的天生乐观,可保不齐这天有不测风云,直至前月 唐望被圣上赐婚了。 对方是靖安侯饶忠的嫡女,较为凑巧的是,如若不出意外,对方同她一样,应该也是个女的。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被广大群众视为人中龙凤,大梁楷模的唐望,玉立在初秋的微风中,深深喟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靖安候嫡女饶絮由当今圣上指婚,于今日嫁与首辅唐望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江州的大街小巷。 “饶絮这个母夜叉,竟也有人敢要”茶楼里,着蓝绸衣的青年男子,油头粉面显出一副纨绔做派,“若我是唐首辅,宁愿领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也绝不能让这么个祸害进门” “当年许兄对饶絮一见倾心,上门求娶不成,如今说这么一番话倒让人觉得许兄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同桌的青衣男子打趣道。 “呸”一旁的紫衣公子天生有些结巴,也忍不住啐上一口,“我呢又、又、又怎么惹得她了,不过前些日子路遇一身世凄楚的小娘子,正想帮上一把,不曾想竟被她一鞭子给给给”肥腻的胖手连忙捂住左脸肿起老高的伤口,痛得直哆嗦,“本少爷若不不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分上,一早就就就该为民除害了” 青衣公子白眼,咂咂嘴低声应了一句,“想当初这饶絮人尚在江州时,倒不曾见朱兄放出此番豪言壮语呢。” 众人只看向那朱贵脸上,由左颊直至耳朵,足三寸长一道鞭伤愈发显得触目惊心,“朱兄这脸过已经过这样久了,全然不见好,反而更厉害些了”蓝衣公子啧啧道。 他们只知饶絮是江州的小霸王,却不知其背后身份,饶絮善用鞭,经义父传授还学得一身高超的用毒易容之术,当日饶絮抽朱贵的那一鞭子足足用了七成的力气,又在鞭上敷了了麻沸散,刚开始痛感不显,只教他以为是轻伤,这朱贵心粗如铁杵,珍馐美酒从不节制,一点小伤自然久治不愈,缠绵拖延起来。 拖至今日,大夫连同双亲郑重勒令他戒酒戒色,关上门来修身养性,今日是好不容易偷偷溜出门,也只敢来茶肆品品清茗。 这个饶絮,何等阴险,害人不浅啊。 一干人等听了朱贵哭诉,也只能啧啧嘴以示同情,顺便于今日大婚的首辅大人唐望遥寄几分怜悯。 此时的江州靖安侯府。 前来贺喜的人不在少数。靖安侯府老侯爷开国曾立下赫赫战功,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为后世子孙挣下这泼天富贵。只是到了饶忠已是三代袭爵,再加之先帝在时,应命南下迁居江州,世人便也渐渐淡忘了当年极度尊荣的这一脉。 饶忠送走来府里贺喜的一众宾客,独步回到屋内,从黑漆木饰蝠云纹彩的包金供案上请下一个红绸锦盒,盒内置一卷金丝黄绢,正是前月从京城快马传来的赐婚圣旨。 骨节老茧满布的双手细细抚开卷轴,凝视良久,思罢双手合十,饶忠朝供案定定跪拜下去,“愿饶家先辈庇佑吾儿饶絮,此京城一去,万事顺遂。” 饶忠思起少年时,曾有幸得见先帝圣颜一面,那是在举家南迁的前夕,从那高座之上传来帝王的笑问,“饶忠小儿,随父辈蜗居江州,你可甘心” 一大家子顿时都在心尖捏了一把冷汗,饶老太爷立时摊开手掌俯身贴额,“黄口小儿,浅薄无知,恐污圣耳。” 少年饶忠瞥了一眼座上托着腮,状有兴致的帝王,抿抿唇,只默然随祖父和父亲俯首跪下,终是未发一言。 而现如今,皇上赐婚,想起了远在天边的饶家,究竟有何圣意,有些念头在心头滋长起来,令饶忠坐立难安。 然有些事,只有饶忠夫妇心知肚明,那入京成婚的饶絮并非他的亲生骨肉,二十多年前,饶忠过命的好友将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托付于他夫妇二人,并未透露孩子的真实身世,只说其间万分凶险,不可透露半分。恰巧靖安侯的夫人那年诞下大女儿,只是这个孩子因娘胎里带了亏,没撑过十天便早夭了,才由饶絮顶了这位嫡出小姐的由头,得以活命。 二十多年来,饶忠将这个好友托付的孩子视为己出,因靖安侯府乃将门之后,侯爷又极重家风,倾囊授以武艺,悉心教养。江州一片百姓皆有所耳闻,靖安侯府有虎女,名唤饶絮。 一方面饶絮多年来恶名在外,养到二十三岁也未见有人敢上门求娶,没成想等来一诏赐婚圣旨,引一片哗然。靖安侯府仅饶絮这么一个适龄待嫁的“女儿家”,其余的不是已许了人家,不然就尚未及笄,饶忠夫妇不敢公然抗旨,只能揪着一颗心,这饶絮身世本就成谜,若是进京后被发现男儿身份,细想之下已是冷汗涔涔 此时,一支送亲队伍正悠然行在京畿坦途之上。 轿中人心生烦闷,一把撩开轿帘,朝外张望,凤冠下露出一半侧脸。你可曾看过金燕翩跹那燕的双翅只需迎风一展,便折射出最金璨耀目的日光,让人此刻只觉这世上再无旁的什么能比得燕子一般轻盈婉转。一对利落双燕眉就这么贴玉额而生,飞起的眉梢存了几分坚毅,配上狭长的凤眼与高挺的鼻骨,风情里流转出无限英气,正所谓清艳不俗,英丽无双。 “主子稍安勿躁,唐府接亲队伍已到,即刻抵达。”马上的女侍卫身姿笔挺,名唤做君影,剑眉透出几分飒爽,道旁看热闹的百姓簇拥,争着一睹这靖安侯府的风范。 那轿帘中此时却懒懒伸出一只皙白修长的手来,君影见了面上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朝四下看了一圈,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包桂味饯子,犹豫着要不要递上去,小声回道,“主子,这吉时就快到了,还是少吃些零嘴为好。” 那双玉手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我饿了,腿软。” 君影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小声嘟囔道,“早点方才用过,嘴巴倒是一刻不能闲着,到时怕是该新郎倌腿软才对。” 一颗果核由轿中射出,直直敲在马屁股上。 “吁”马儿受惊扬蹄,君影平素机敏,忙得攥紧缰绳稳了稳,也险些被撂了一个趔趄。 “这还没聋呢。”此刻从轿中飘来一句冷哼道。 不久,随着轿外一阵骚乱,待一挂鞭炮噼啪燃尽,喜轿也稳稳落地。 君影翻身下马,走上前去迎这未来的姑爷,内阁首辅唐望唐大人,瞧来人竟是一副白净隽秀的少年模样,心下难免讶然,传闻不假,唐首辅果真是英才出少年,风华正茂。 只是可惜了,听说是个君影抿唇,敛下探究的目光。 “属下拜见唐大人。”屈身一拜,自以为礼数周全。 却不料引得唐望身后的唐府一众发笑,丫头婆子们在道旁交头议论道,“这武将府上果真教人开眼界,活到这个年岁竟也没见过哪个陪嫁丫鬟朝着新姑爷自称属下的。” 君影面上茫然,动作显得有些迟疑,自小长在靖安侯府,侯爷也不甚拘泥小理小节。君影也从没听闻过这些后宅子的音腔,她自个儿遭人戏谑倒不甚在意,只是这话若是被轿中的主子听着了刹时俩耳朵腾地竖起,留心听着背后轿中的响动,心头默默捏上一把冷汗,那位祖宗可莫要在这会儿还没入门时就惹出事端来才好。 正当君影焦灼的此时,只见眼前这位首辅大人一扫袖,开口便轻嗽了两声,声量不大,后头的丫头婆子一听却顿时噤了声,“少年”首辅上前和善地同君影道,“姑娘请起,唐望管教下人不利,还教姑娘和您家小姐见笑了。” 后头的丫头婆子听了,一个个同受惊的鹌鹑似的,瘪瘪嘴梗在原处。其间一个婆子朝另个小丫鬟耳语道,“去,将这事禀了老太太房里的张妈妈那去。”小丫头依言默默隐了身去。 君影仰首伸眉,近看瞧这唐首辅,一双眉眼如水墨般柔和淡雅,方才自称的是“唐望”而非“本官”,待人如此逊容有礼,确担得起“谦谦君子”四字,心头顿生感激,“君影多谢首辅大人。” 唐望向她浅笑点点头,看得君影也一时愣怔,同时也为这唐大人隐隐担忧起来,如此一个玉人若对上主子这画面,不忍设想。 “吉时已到”一嗓子亮起,同时火盆也依序摆在了轿前。 看热闹的人群这会儿也都静了下来,屏息等着瞧这新嫁娘下轿子。 唐望瞧着一双素色火红绣鞋徐徐迈出,喉咙禁不住滑动了一动,这心里不知怎地也紧揪起来,此时的焦灼仓皇甚至比起当年殿试,有过之无不及。 从那轿中缓步下来的人,长身玉立,一袭金线滚边的大红喜服被风微撩起下摆,那乌发随下轿的动作从喜帕下散落,伴着一身的珠玉碰撞零落声,就这么直直地立在了唐望的面前。头面上虽覆着喜帕,使人看不清模样,只是这周身的派头已教人静默驻足,甚至连这瑟瑟秋风也识趣地停息下来。 众人看二人几尺之遥对望的模样,虽说句实在的,这靖安侯府家的小姐身量于清俊秀雅的唐首辅来说,确实略高了些,光瞧着竟比唐大人还足高出不少,可这二人朝一处就这么一站,却隐隐透出一种颇奇异的合衬感,倒是真真算得上“一对璧人”。 喜婆抽出帕子抚了抚鬓角,走上前来,笑得极为喜庆,一张脸也皱在一处,从旁挤了挤怔住的唐望,笑道,“新郎官儿,您别跟这儿愣着啦,准备着跨火盆儿嘞” 唐望一惊,忙点头应道,“是、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唐望忙得背身屈膝下去,任由身后两条玉膊缚上脖颈,从未与人如此贴紧的唐望,心一时也漏跳了几拍。 唐望暗暗使足了两次劲,就连那身后盖头下的人也清楚瞧见,这唐首辅从脖根至耳尖都沁出红来,一旁的喜娘不由得面露难色,也是头一回得见这新郎倌儿背不动新娘子的情形,一双精明老眼提溜转了一圈,朝身旁的几个婆子递了递眼色,唇语道,“都别愣着,来借把劲儿啊”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依言走上前来,一边一个将新娘子硬是扶上了唐首辅这算不得宽阔的背,唐望看起来活像个奔命的蚂蚁,离火盆的几步路却走得极为艰辛,两条腿也跟着直直打起颤来。 唐望的后颈与身后的饶家小姐挨得极近,听得背上的人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句,那气息微微喷洒在那光洁的后颈上,有些酥痒,激得她不禁打了个机灵。 欲哭无泪地跨过火盆,唐望可算是卸下一个大包袱,方才的劳累外加羞臊,使得面上飞霞涨红了一片,身子像在沸水里滚过一遭的面条似的,脚步虚浮得紧,过门槛的功夫,一个站不稳眼见着就要朝前跌去,喜婆瞧了眉心一跳,哎哟,祖宗。 说时迟那时快,被那新娘子由后面捉紧了喜绸,往怀里拽了一把才没让那唐望摔个倒插葱,喜婆一颗心又咽回了腹中,今日也算是稀了奇了,这对怎么就处处不教人省心呢 等拜过天地后,饶絮被安置在新房里候着,唐家的喜宴才正要开始。 前来贺喜的客人连肩接踵,险些要将唐府的门槛踩破,唐望不善酒量,只饮一杯下肚,双颊就泛出红来,推脱至一旁叫来侍女青蕊,交代道,“备些酒菜送去新房里,想必饶小姐这会儿还未用过东西。” “是,大人。”青蕊点头应下,心头感叹自家大人倒真真是体贴之至了。 那新房里的人却是一早就掀了盖头,跷腿仰在床上,正昂着脖子去够那床头挂着一对金黄的脆柿子,啃得正欢。 一旁的君影叹气道,“主子,那是好柿成双的彩头,可不能再吃了,哎。” 饶絮又何曾是听劝的主,摸着褥子下的桂圆肉剥着吃了几颗,又翻身下床,在桌上翻拣起盘中的蜜饯果子,拿起一个只咬上一口,再换上另一个。 君影在房里急得四处踱着来回,绕得饶絮头疼,不耐烦地开口,“你无头苍蝇似的绕个什么劲” “属下这是担忧待会儿唐望大人进来,这洞房花烛夜可怎么糊弄” 饶絮一把从喜服腰间抽出一根粗长的马鞭来,擂在桌上,“倒怕什么,他若敢不敬,捆了直接扔在房外冻上一夜便是了。” 君影见了直直摇头,刚想开口规劝,就看饶絮偏头理也不理,自顾去斟那桌上的酒杯,便只好离了屋子,饶絮一人在屋内更无拘束,就着糖果糕点,将那桌上的喜酒喝得一滴不剩。 外头光景渐晚,唐府华灯初上,屋内红烛倒映着盘中的鸳鸯摆件,也将朱顶红对兰染上通身的喜气,新房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是极克制有礼的三声叩门。 饶絮圾了鞋下床,一开门,正瞧见唐望站着身后的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手上鎏金填漆托盘里放着合卺酒和挑帕子的喜秤。 那妇人原是老太太特请来的,千里挑一的儿女双全,福气极好的人,一见这新娘子自己早就掀了帕子,顿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侯府家的小姐这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 唐望今晚喝了几杯被母亲托辞挡下才得以脱身,好在头脑仍清醒着,立马回头朝那妇人堆笑,“倒不如妈妈早些回去休息,我方才吃了酒头正疼着,明日我差人将礼金送去您家里,就当讨个好彩头。” 那妇人瞧唐大人都这样说了,也不好置喙,她既收了额外的礼金,日后也不便去唐老太太面前说些什么,神色渐缓,同唐望交待了几句,摇摇头便也转身走了。 那唐望才舒了一口气,托着填漆木盘进了屋内。 饶絮盯着进门的人,一双柳眉柔目,生得倒还不算碍眼腌臢,也不开口,偏目暂瞧着来人的意思。 白日里的惊鸿一瞥,当时盖着喜帕看不真切,这会儿唐望只偷眼看了一眼,唐望虽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可自小作君子教养惯了,男女授受不亲,立时便收回眼底的惊艳。 唐望面对着如此冷艳佳人,手脚都透出拘谨来,垂首将托盘置于桌上,小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谢,“今日在门外时,唐望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半晌未听到回音,唐望又偷眼一看,见饶絮长眉一拧,冷哼道,“谁是你夫人” 唐望盯了盯足尖,心里大约也有了眉目,看来这饶家小姐也不情愿这门婚事,急着要同她划清界限,如此也好,少了接触自然也就多了份保全。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要被新过门的夫人发现了唐家颜面扫地是小,若治上一个株连的欺君之罪,唐望额上的冷汗登时又多出几颗。 踌躇片刻,支吾开口道,“可不能唤你夫人,那该唤什么好” 饶絮气结,想这书呆子果不然蠢笨迂腐,站起身缓缓走近,捏了捏唐望的孱弱的薄肩,“咱们其实不必有接触的机会,你觉得呢,唐大人” 唐望被捏得一个机灵,这才发觉自己的身量居然只到饶家小姐的下巴,整个气势上也输下阵来,从未与旁人如此贴近的唐望身子僵了大半,急忙转开话题,垂首指着桌上的托盘,小声道,“那这合卺酒” 饶絮拂开挡在身前的人,将盘中的两杯酒兑成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朝唐望扬了扬水中的酒杯。只见唐望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从床上提起一个小枕,瞧着有些窝囊地,“那夫你早些歇息,我去一旁的软榻” 饶絮瞧眼前人双眸朦胧似有水光,想着方才定是自己语气听着重了些,吓到了这只会“之乎者也”的呆子,也好在这人还算识相,知道自己去榻上歇着,也省得他动一番“干戈”,将他请出门去。 只是,这书呆子方才那目不斜视的模样,莫非,真像外面传的那样,这当朝首辅确是个断袖 如今饶絮的脸是简单易容过的,与自身相貌有七八分相似,掩去了些男子气概,而多出几分娇媚柔美来,对着如此美貌竟也能面不改色,再加之生得那副面上无须的阴柔相,饶絮心头已经为这唐首辅盖过棺了,此人必有龙阳之癖。 那边塌上背过身的唐望倒什么也没想,打打哈欠一双柔目早已困得婆娑,成亲什么的可真比读书累得狠了。 第二日。 “姑爷、姑爷”君影轻推了推塌上熟睡的人,“该起身准备敬茶了。”唐望闻声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睁眼便见着饶絮已经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起来。 一头乌发梳成缬子髻,以金银丝挽结,缀一枚鎏金点翠花丝嵌南珠珊瑚钗,身前配登科送子錾刻银锁,随动作琳琅作响,一袭牛血色轻罗与花面交相辉映,唐望虽为女儿身,却从未见过女子晨妆的模样,盯着眼前这幅景致,心中默叹自家夫人清艳绝尘宛若一季盛放的九重葛,惊艳得她许久也移不开视线。 葵形铜镜前的人此时正轻描燕眉,瞥见到唐望那怔愣的蠢相,微陷的凤目一凛,撂开了手中的石黛,掀唇哂笑,还道是什么少年首辅英雄豪杰,亏得昨日还以为他与别人不大相同,如今看,不过也是一丘之貉罢了。 “君影,先出去候着。”饶絮起身理了理袖摆,径直朝着塌沿的唐望走上前去,待君影回避,从袖间抽出一方元帕。 唐望攥攥手心,一时摸不准这是何用意,有些茫然地看向饶絮,才睡醒的鬓间尚蓬乱着,鼻尖也沁着粉红,饶絮瞧这人一幅懵懂模样,随即心下验证一个猜想,眼底流露鄙夷之色,这小子长这么大了竟连这个都不懂,可怜的软货。 饶絮不语,摇摇头,抬起葱白手指便作势置于齿间,唐望看了夫人的动作,这才突地反应过来前些日子妈妈隐晦透露过的“规矩”,从脖根腾地烧起来,红透了脸,立时抬手阻拦道,“夫人,不可” 饶絮听得这一声“夫人”,心头怒气隐隐发作,却看唐望咬唇,清清嗓沉声道,“我是男人嘛这事儿还是我来。” 听罢,更是一口老血呛在喉管,说得他难道不是男人似的饶絮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张口又不能辩驳,气闷至极,只眼见着唐望乖顺上前,取走自己手中的元帕。 接着从妆奁旁持起银剪,柳眉轻蹙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在指头上小心扎了一下,挤出一颗红豆米似的血珠儿来,在那元帕上左右涂抹了几下,完事之后还将食指吮在口中,唐望抬头见饶絮正阴晴不定地瞧着她,只好扯开嘴朝人笑了笑。 饶絮这刻只是想,这副窝窝囊囊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当上首辅的就算说这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此时他也要信了。 待二人各自梳洗毕了,磨磨蹭蹭到正厅,几位长辈早已就座。为首的老太太穿一件琥珀色缂丝对襟褂,头戴点翠蝙蝠累丝水波抹额,满头银丝如严冬初雪落地,威慈并重。一旁的是唐铎夫妇二人,眼下均是黛青一片,惴惴蹙眉似各怀心事。 唐望携饶絮先后入门,唐老太太起先装作未闻,只托起盖碗,抿了一口茶水,发难道,“这侯府的嫡女可真是好大的架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唐铎夫妇二人听着老太太话音不善,抬头瞧了瞧新婚的二人面上并无异样,唐夫人忙得开口解围,语气亲热道,“望儿、絮儿来了。” 唐夫人跟前的大丫头丹桂依眼色,紧忙上前领着唐望二人入座。 唐望瞧见祖母面上阴晴不定,心中自有分明,祖母这是嫌他们来得晚了,又或是想在新媳妇面前立立威,面上也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牵起身旁的手,大大方方领着夫人落座。 饶絮没想到会当众被拉住了手,心头不悦,只是碍于唐家长辈面前,不好推开,朝身旁唐望强扯出一个假意的笑来,眼底却是寒霜密布。 唐望却是微微顿首,浅笑着同他对视,手上却交握得更紧,相邻落座也不愿松开。 饶絮心头愠怒此时也只能生生忍着,额角气得突突直跳,这断袖打得是什么主意 只不过说句实在地,这书生的手果真与他大不相同,触着细嫩柔滑,还带着微微凉意,倒真像个姑娘家似的,饶絮正发怔的空当,却听得身边人主动开口道,“昨日孙儿多吃了几杯酒,夫人一早唤了几次,孙儿却睡得太沉,竟耽误到这会儿才来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恕罪。” 唐老太太一听,眉头轻拧,极为关切地瞧了唐望一眼,“我望儿就是太过懂事,身子不舒服差屋里人来通报一声便是了,”接着冷眼瞧了瞧一旁的饶絮,这一脸的狐媚相着实教人不快,又叹气道,“倒是有些作人媳妇的,不知体恤心疼丈夫也就罢了,可怜我乖孙儿打小身子就弱,脾性也柔些,可再经不得旁人的拿捏折腾。” 莫名落了备责的饶絮一听,唐家老太太这是来者不善啊,面不改色只盈盈一笑,垂眉搭眼道,“祖母教训得是,往后絮儿定当事事谨遵夫训,”有些羞赧地望向身旁的唐望,柔柔声唤道,“是吧,夫君。” 唐老太太老眼微眯,倒是个有些城府的,她没想到这靖安侯府的嫡女瞧着个子蠢笨,粗手粗脚的,心思却灵活得很,竟想着以退为进,拿我孙儿做挡箭牌 唐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家“夫人”的脸,此时温和柔顺的人儿和昨晚的真的是同一个吗 唐望也没愣着,还没等老太太再度发难,抢先开口对饶絮道,“我就说,祖母宅心仁厚,是极好说话的菩萨心肠,成亲前几日祖母还念着你离乡不易,”又朝向老太太笑脸道,“祖母,望儿斗胆做一回主,夫人初来京中方方面仍有不惯,待夫人熟悉熟悉府里各项后,孙儿同她一起扇枕温衾,每日伴在祖母身侧,共享天伦。” “还是你这张小嘴知道甜人,”唐老太太被孙儿几句话哄得笑开颜,又道,“望儿是百年难得孝子贤孙,可我老婆子也懂大孝为忠的道理,还是要以皇命百姓为重才是。” 饶絮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几句话就把这难缠的老太太摆平,还免减了晨昏定省的繁琐,心内鄙夷道果不然文官都是些巧舌如簧,能言诡辩的。 趁着老太太露了笑脸,唐夫人紧忙插进话来,“光顾着听望儿贫嘴,倒忘了敬茶这回事儿了,丹桂、玉露,传。”身边两个大丫鬟依言传茶上来。 这会子,验过元帕的秦妈妈也走过来,在老太太身旁耳语几句,没成想,老太太听了整张脸由阴转晴了,忙坐直身理了理襟子,饶絮上前,面上柔顺地依次敬茶改口。 唐铎夫妇接过茶盏,瞧着一对新人的模样,心中都颇有忐忑,这“御赐”的儿媳,若是糊弄不住,唐家必将万劫不复。唐铎紧了紧掌心,意味深长地开待道,“从此,你二人定要相敬如宾,同心永结才是。” 待喝完新媳妇敬的茶水,唐夫人朝身后的丫鬟招呼,“来人,将替絮儿准备的见面礼传上来。” 唐老太太备的一对纯金镂花龙凤镯,唐铎夫妇送的则是和田玉观音摆件和一枚飘蓝花翡翠如意坠,饶絮也一并谢过,才算走全了这一套流程。 待众人走后,房里的铜艺博山炉悠悠地生着香烟,丫鬟红穗正不疾不徐地替老太太锤着腿,实在想不明白才开口道,“老祖宗,您明摆着不喜那江州来的新夫人,又为何出手如此阔绰竟教人看不懂了。” “你懂什么,”奉上干果碟的兰心从旁接道,“老太太这是在她面前立规矩呢,纵她原是江州靖安侯府的嫡亲闺女,可来了京城,就也再算不得什么。” 唐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盏置于矮桌上,衔一颗青梅伴着口中残留的茶韵细细品着,道,“我且更是教她认清,纵是靖安侯府昔日如何风光,家底如何丰厚,也不过是区区武将出身,况还是被先帝厌弃了的那一脉,同我们京城的簪缨世家又如何比得更不要说我望儿官拜一品,人中龙凤,能进我唐家的门早已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若她能舍了之前的那股子骄奢气焰,好好地替我们唐家开枝散叶,我也断不会为难于她。” 只是,唐老太太想到自个儿天底下最乖顺的孙儿,昨日今日已经两次三番当众替那饶家的新妇解围,心头还是说不上的憋气。 这边是将将回院的“夫妇”二人,“君影,东西放这儿。”饶絮交待道。 唐望瞧了桌上是方才祖母双亲送的新婚礼物,抬头看了饶絮一眼,不解问道,“这是” “你我二人可算不上什么正经夫妻,这些东西我也是不会收的,如今还将于你,落个清白。”饶絮想起方才被这断袖拉了手就怒不打一处来,袖间忍不住捏紧拳头,冷声冷气地说。 唐望起身,客气地朝君影交待,“若没旁的,君影姑娘先出去,我同你家小姐商量些事。” 君影瞧了瞧二人之间的气氛,很识趣地先行退下,却不免有些担心唐首辅,私心想着自己先去门口守着,若待会儿主子脾气上来,也方便赶进来拉架。 见君影从外将门掩好,唐望才慢慢起身,颇为诚恳地朝饶絮道,“祖母他们的一番心意,夫人还是收下吧。” 饶絮凡事不愿重复第二遍,一听唐望又唤这“夫人”二字立时就要发作,一个箭步闪过来,“我昨日怎么和你说的,不许叫我什么夫人”,气势汹汹,唐望被一把拂了回去,单薄的脊背此时被迫紧钉在椅背上,饶絮的一只长臂横在中间,极有压迫感。 二人霎时间目光相织,唐望抬眼怯怯地与发怒的“夫人”对视。 只是,此时饶絮心头却纳闷儿起来,眼前这臭小子,一张脸皮怎么能生得如此滑腻,离这样近了看,竟也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目似水杏,一望见底,被盯着看倒教人心头有些发慌了。 唐望见饶絮在气头上,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如常地小声开口道,“可夫人昨日不还说,论辈子也不会唤我一声夫君,可方才在老太太面前,不是也叫得倒颇为顺口。” “还敢顶嘴”饶絮被戳中,一时情急,另只手眼见着就要袭过去,唐望被吓得赶忙闭上了一双大眼,半刻没听着响动,才敢缓缓眯开眼,饶絮不知怎么想的,竟是生生忍住了没揍这小子的冲动。 唐望竖耳听着身后的水曲柳椅背上隐隐地裂声,小脸顿时煞白,差点开口保证再不敢顶嘴了 瞧见唐望这副胆小如鼠的怯懦样子,饶絮心头不屑差点讥诮出声,说到底,这些文官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禄蠹,天底下最没用的了。 唐望受不住现下压制,赶忙从椅旁侧出,缓缓立起身来,转身,从书橱下两层找出一方锦盒来,一边打开边同饶絮苦口婆心,道,“你我二人做不得正经夫妻,可唐望起誓定会真心待夫人,”语气极为真切,“我们是耕读之家,家底虽比不得外面的商宦大贾,但吃穿用度理应由着夫人的意思,这里面,是母亲存在我手头的田产铺子,其间西郊的水田和东街的铺子每年都是进项颇丰的,还有我为官数年抛却花费余下的私房,如今交由你打理,更教我放心。” 饶絮没想到眼前这小断袖不仅没被吓破了胆,这会儿竟一一向他托底起家业来,满脸认真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心里不为所动,道,“呵,倒显得我稀罕你这些东西”笑话,他饶絮一张毒方在江湖上就是三万两的出手,何时还用接手起这小断袖的私房来了 此刻的唐望却急了,显得不依不饶起来,鼓足勇气,扯了扯饶絮的袖角,固执道,“还请务必收下。”自己耽误了人家的终生大事,自然该有所补偿,唐望想得倒是很简单。 饶絮觉得没趣,长袖一挥,拂去了唐望的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挑眉一笑,道,“可真是个呆子,到时候我若是将你的家业换成银票,拿去万花楼喝酒,你可不要哭着求我还给你。” 饶絮笑开时,露出两小颗尖尖的虎牙,既邪又魅,可看在书呆子唐望眼里,倒成了十足十的率性可爱了。 唐望见自家夫人答应收下,也跟着咧嘴笑起来,“夫人如何处置是夫人的事,唐望绝不干涉。” 饶絮听了,目光一敛,伸出长指,正色威胁道,“再说一次,不许叫我夫人。” “是、是、是,”唐望应承,笑意满载的眼底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心中对于饶家小姐一直有愧,自己并非男儿之身,如今要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往后对“夫人”就更该多多照拂才是。 沉思片刻后,又小声开口,“待会儿我就差青蕊将耳房收拾出来,以后我就在那里睡就好。” 没料到唐望会这样说,饶絮愣怔了一下,犹疑地点了点头,“哦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唐望施了一礼退出房外,饶絮留心听着掩门的声音,待人走后还是忍不住回过身来,扒着窗缝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面上露出些鄙夷来,倒多亏了是个断袖,往后少了干涉,自己行事更来去自如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唐首辅大婚,已有三日未入宫议事,金殿地台最高处孤坐的年轻帝王轻抚着龙椅扶手上的金漆雕龙,目光瞥着地台下空着的那一处,薄唇紧抿。 想他与唐望初遇之时,他不过是宫中最不被看好的四皇子,隐瞒了身份混入雅集间,遇见了年方十五的唐家嫡子,这少年虽年岁尚轻,神童之名却在京中广为流传。十几岁的年纪眉目渐开,一身青衣水墨画似的清淡隽雅。那时正值大梁三年边乱刚歇,国库亏空吃紧,席间,只听得一名举子酒后侃侃而谈大梁此时当如何如何免去赋税。 届时唐望听了,追问其缘由。 那人一盏酒下肚难免忘形,对答道,“天子不与小民争利,与市井小贩因些薄税讨价还价,岂不有损天家威严,毫无姿态可言。”摇头说完,就着燔肉再饮下一盏。 青衣少年郎持杯抿茶,嗤笑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那举子投箸置气,借着酒劲一把上前揪住了少年的领子,唐望却梗直了颈子,回道,“如何现在可算是有姿态了若公子只是借酒抒怀,唐望自不当过问,只是如今大梁上下共度时艰,没了赋税,边疆的军饷、赈灾济贫的公款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成既然公子不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却在这举子的雅集间大放厥词,又与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何异” “你”举子的拳头将落未落之时,唐望却由身后的一股力气揪起领子,转而护在了臂间。 被带出雅集,唐望才抚着胸口大口地喘起来,一股龙涎香气顿时盈了满鼻,忙得退后一步朝玄衣的赵默拱手谢道,“唐望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赵默低头瞧着面前的小个少年,面颊浮现芙蓉绯色,一对柳叶眉浓淡合宜,秀挺的鼻尖上甚至还出了些薄汗,方才的争执使得前额落下一绺发,搭在颊侧,赵默想也未想抬手抚上,却惊得少年闭紧了双眼,羽扇似的睫毛微微抖动起来,赵默挑眉,觉得好笑,“方才与人起争执时,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这会儿怎么倒蔫了。” 再后来,他一朝登基,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殿试那日,依是那一身石青色的袍子,敛目跪于地台之下,从殿上传来极沉缓的声音,“会试魁首,唐望,抬起头来。” 唐望缓缓抬头,待看清殿上新帝的面容,一双杏目如那日在雅集一样,圆圆睁着,惊觉失态,吓得兔子似的又紧忙敛下了目光。 赵默就这样回想着往事,嘴角不禁挽起一丝浅笑。 “陛下陛下”礼部尚书李原将帝王的思绪唤回,“于太后寿宴一事,臣仍有” 没待他开口说完,赵默开口打断他,厉声叹道,“不必说了,无非是不可、三思,这些朕已经听倦了,”广袖一挥,“众爱卿若没有别的事,散朝罢。” 今日也是唐望带着新夫人进宫谢恩的日子,入宫的马车行在官道上,车内两人无言。 饶絮今日入宫参见,被君影极庄重地妆扮了一番,眉宇间英气更甚,一头的珠翠云钗衬得乌鬓如云肤白似雪,皓腕青筋微起,托着下颌支在轿帘边,另一只手正掏在膝上的小碗里,边瞧着帘外的景致边衔着奶味瓜子,一颗一颗地朝口里送。 唐望偷眼打量着自家夫人,似乎成日专贪吃这些甜食,着实不妥,摇了摇头转念一想,夫人既然喜欢,倏尔温顺开口试探道,“与我同年出仕的秦易兄弟前些日子去江州宦游,我托他捎带了些江州的雪糕饼、韵果、六色包儿” 还未听完,饶絮就忙得放下了嘴边的瓜子,接道,“哦那吃食如今”待反应过来,忙得住了嘴,清了清嗓子,“咳咳,这瓜子齁得嗓子发痛,不吃了不吃了。”为缓解面上尴尬,又将手心里剩的几粒瓜子塞在了唐望手里。 唐望盯着手心的瓜子粒,想起唐家家教甚严,自己大约从发蒙以来,就再也没碰过这些零嘴了,正在这时,只听得轿外的车夫喊道,“唐大人,前面是” 唐望将夫人塞给的瓜子小心拢起放入袖袋,立时撩帘下车,去一探究竟。 宫道上,一辆由丝绸装裹的马车显得分外华丽矜贵,马车前立着两位女眷,为首的姑娘一双羽玉眉显得极为伶俐,一身琉璃色红莲斗纹对襟褂子套在盈盈肩头上堪堪挂住,头上并无金银装饰,只取龙眼大的南珠和上好羊脂玉制钗,配以大小不一的馥郁鲜花同簪于脑后,自有一种花压云鬓偏的美态,与普通的京中贵女相比,显出独一份的高情雅意。 姑娘这会儿却小声朝身后的黄衣小丫鬟,催促道,“快,在腰上掐我一把。” “啊小姐,奴婢不敢啊。”小丫头紧忙缩了缩脖子。 “有什么敢不敢的,唐望哥哥就要下来了,你快快点。” 丫鬟小满跺了跺脚,一狠心在自家小姐的后腰使劲掐了一把。 叶云屏顿时痛得咬紧牙关,泪花就这么生生噙了出来,却忍痛理了理衣摆,就这么眼巴巴望着从轿上下来快步走近的唐望,要哭不哭的模样教人瞧了心都忍不住为她揪起来。 “唐望哥哥”叶云屏第一时间先是作势要迎上前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生生忍住顿步不前,咬着下唇轻唤了一句。 唐望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紧,身体僵硬地拱手一礼,“云屏姑娘,真巧。” “不巧,云屏身上还病着,却在这里等望哥哥好久了,”叶云屏低头绞着手绢,眼角的泪要掉不掉地,“唐望哥哥,听说你成婚了,那我们二人之间该怎么” 这叶云屏是老首辅叶紘的掌上明珠,因叶紘与唐家老爷素来交好,指腹为婚的一句玩笑话竟教叶家大小姐记到了现在。 唐望听了心惊,吓得倒退一步,不敢等她说完,忙抢先道,“是,我夫人是饶忠侯爷的嫡女,贤良温淑,我与她绝无二心,至于云屏妹妹,又何必拘泥于长辈间的一句家常玩笑话,妹妹日后的夫婿定会比唐望强上千倍万倍”唐望额上沁出薄汗,心里想着,莫说我现已成了婚,就算未有婚嫁,你我二人同为女儿身也是万万不能凑在一处的啊,自己不得已辜负了饶家姑娘,如今怎么能又耽误了叶家妹妹 马车里的饶絮,扒在窗边正瞧着这边的热闹,鼻尖冷嗤道,“这是新婚不过几日,好你个断袖的,竟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说罢,掸掸手中的瓜子壳儿,也身手矫健地跳下轿来。 那叶云屏听完唐望一席话,站着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小脸顿时白了五分,一颗豆粒大的泪珠从眼眶中倏地滑落,带着哭腔诉道,“既然唐望哥哥这样说,就是要将你我二人的情分彻底扬散了么”说着便盈盈一拜,脚下刚好这么一软,眼见着就要倒在唐望怀里。 与想象中唐望哥哥“宽阔”的胸膛不同,从左侧窜出另个身影,结结实实单手扶起了“脚软”的叶家小姐,稳稳交托在了身后黄衣小丫头的手上。 叶云屏低头暗骂,从斜刺里杀出个什么人来,竟敢坏了她的好事,抬头望去,眼前是个高挑玉立、瞧着盛气凌人的恶毒“女人”,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随即转为冰凉,想必,就是饶絮本人了。 “她是谁”二人眉头一蹙,同时朝唐望发难。 眼神所到之处似乎有隐隐的焦灼味。 唐望抬手扶了扶纱帽,缓缓神色,才朝叶云屏介绍,“这是,我刚过门的夫人,饶絮。” “夫君,”饶絮扯了扯唐望的袖子,捏着嗓子状似撒娇地唤了一声,其余三人看得头皮俱麻,瞬间鸡皮掉落一地,又开口道,“入宫这样急的大事,夫君怎么能半路撇下娘子一人,倒同这不大相干的人闲聊来起来了。” 叶家小姐听了顿时小脸又白了两分,死咬着下唇恨道,“望哥哥,我还病着,你竟纵着她这样来气我” 还不等唐望开口解释,饶絮接过话来,“要我说,这位小姐病了就该在府里好生将养着,却非要立在这风口处,加之这头上戴得大花大朵的,难免头重脚轻容易栽跤,若不是方才我眼疾手快,不小心跌在路牙上磕坏了脑袋,可就成了京中的笑话了。” “夫人,不要胡说,”唐望轻轻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角,“这是叶老首辅的独女,是我打小看作亲人似的妹妹,叶云屏。” 叶云屏此时脸上也不知是哭是笑,表情又妒又怒极为难看,“妹妹还有事,就先走一步,还望哥哥嫂嫂入宫一切顺利。”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饶絮一瞧那叶家小姐上了马车走远,忙得一把松开唐望,恨不得弹出八丈远去。 “夫人,方才那位我一直看作亲”怕饶絮误会什么,唐望忙开口欲解释。 “我可懒得管,方才不过是不想在眼面前落了下风罢了,劝你可不要就此胡思乱想,得寸进尺起来”饶絮双手环抱,面上露出几分不屑,快步向马车处走去。 饶絮突然后悔趟这么个浑水,万一被这小断袖误会,以后若是知晓了自己的男子身份,那岂不引火烧身了伸手掩了掩衣领,不敢再细想了。 留下唐望一人立在原地,绷直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一道忍俊不禁的弧度,自家夫人果然是孩童心性,十分可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那叶云屏带着丫鬟小满气冲冲地坐着马车回家,越想越气,她可是大梁出了名的“神算娘子”,想先帝在时曾在宴上出过一道“鸡兔同笼”的考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当时,随父亲也是当年的首辅叶紘赴宴,她年仅十岁却拔得头筹,第一个给出了准确答案,得先帝亲口赞誉。叶云屏想着,像她这般端庄贤淑的才女,与大梁“第一才子”的首辅唐望相配才真真算得一对神仙眷侣,可如今从那江州什么的山沟里冒出这样一个泼妇,竟抢了她亲自相中的如意郎君,这口气又叫她如何能生生咽下去。 此时,车轱辘不小心磕在路边的一颗石子儿上,车内颠簸,险些教叶家小姐一头撞上车内的矮桌角,叶云屏本就一肚子闷气,撩帘正欲开口大骂,却没成想被车夫告知方才马儿受惊,不愿朝前走了。一方丝帕被绞得死紧,叶小姐忍不住在心头暗骂起来,今日出门如此倒霉,一定是因为刚才碰到了那个又老又丑的“妖女”饶絮。 叶云屏不得以被丫鬟扶着下轿,泄私愤似的,桃粉色莲鞋一脚将那挡路的石子儿踢出老远,滚了好几圈儿。 “小姐,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丫鬟小满担心自家小姐,小声开口安慰道。 “谁说我生气了”叶云屏飞了一记眼刀过去,吓得小满一缩脖子,转而却又平静下来,目光渐渐幽深,道,“我才不生气,等那泼妇入了宫,才算知道我的厉害。”如今城中宫中四处都在传闻,唐家新妇粗俗无礼,颇受唐家上下厌恶,首辅唐望奉旨成婚本就无可奈何,而如今更是对饶絮百般冷落,这番谣传里面就算没有她十成功劳,也该有七八成。 “哟,是谁教叶家大小姐生这样大的怒气”此时,从远处传来一声戏谑,叶云屏抬头一看,还道是谁,原是那宫里最是顽劣的“闲散王爷”赵澄来了。 “王爷安好,今天这是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叶云屏连头也懒得抬,没好气地回道,这赵澄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瘟神,可如今饶絮来了,这瘟神的排位估计还得朝后挪上一挪。 赵澄扬了扬手上提着的四耳小坛,道,“这是我近日酿的昭潭静,香气盈人,饮罢此酒更有静养心神之功效,听闻皇兄这几日心绪难平,这不我特入宫来陪皇上喝上几杯,解解苦闷,”偷眼瞧了瞧叶云屏面色,又道,“我看叶大小姐也正心烦意乱着,倒不如先来上一杯”赵澄其人,不学无术,论品酒酿酒却算得行家里手,一套酿酒的手艺炉火纯青,享誉京中。 见叶云屏偏过头来,并不愿搭理他,一旁叶家的马此时不配合地撂着蹄子,鼻孔里也正窜着粗气,那赵澄探头上前瞧了瞧,伸手一把揽住马首上的辔头,另一只手将酒坛拍开封口泥,一股子清冽的酒香溢了出来,赵澄对着马嘴灌了些进去,那马饮罢酒仰天啸了一声,前蹄不安地朝后刨起来。 “喂,赵澄,你在做什么”叶云屏这会儿再也按捺不住表面的修养,对着赵澄高声发难起来。 “嘘,”赵澄以手指抵住下唇示意叶云屏噤声,果不然没一会儿,眼见着这正急躁的马居然情绪慢慢地缓和下来,赵澄抬起手顺毛抚着马首,这马儿的尾巴竟也跟着惬意地左右微微摇晃起来。 “这是”叶云屏和小丫鬟看了,也不禁讶然出声。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这昭潭静安养心神最为见效,专治失心疯,你还不信,这马随主子,可却比主子有口福啊。”赵澄啧啧嘴,托着自酿的美酒,作出一副颇惋惜的模样来。 叶云屏反应片刻,便觉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好你个赵澄,变着法儿地骂本小姐失心疯,你、你、你分明就是个牛马不识的蠢蛋”叶云屏被气得口不择言,立马拿出赵澄童年时期闹过的笑话来取笑他。 这赵澄排行老五,却是邢皇后的独子,论起出身其实极有继承大统的希望,可在他六岁那年,先帝寿宴那日,当着文武百官、皇亲贵胄的面,指马成牛,还拒不纠错,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自打那时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五王爷赵澄白白占了个好出身,实际上却是个牛马不分的草包痴儿。 赵澄听了却也不生气,神色坦然地从叶云屏身侧掠过,伸出长指,一把便拈走了叶云屏鬓边所簪的那朵粉黄相间的秋海棠,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转而抬手戴在了自己的耳侧,并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秋湘色长袍,朝她挑眉道,“这花色瞧着倒与我这身衣服更合衬些,那我就多谢叶大小姐了。” “” 说罢,抬起长腿便阔步走了,身后传来叶云屏朝他掷石子儿,恼羞成怒地骂声,“真真是个无赖”,赵澄却头也不回地嘴角一弯,提着酒坛悠哉游哉地晃远了。 另一边,饶絮随唐望入宫,下车并肩步行于宫道,见来往宫人瞧见他二人无不侧目,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着些什么。 饶絮也觉得往来探究的目光总多多少少向他投过来,虽不知缘由却也不甚在意,可另一人唐望的心中却是清楚知晓其中缘何的,打从这赐婚的诏书一下,京中关于靖安侯府嫡女的传闻便一直甚嚣尘上,从未停歇。什么脾气火爆,面容可怖,靖安侯夫妇备下嫁妆黄金万两,也无人敢上门提亲的“老姑娘”、“母老虎” 唐望一直都未将传言放在心上,哪怕自己未过门的夫人真的相貌平平,她也定会悉心照料,相敬如宾。可如今一看,自家“夫人”不仅生得一副英丽无双,画中仙般的相貌,脾性也甚为可亲可爱,可见这谣传果然不可信,不可信。 可这京中的谣言不仅没有因为二人顺利成亲而消弭,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有人说曾亲眼得见这首辅夫人魁梧粗笨,毫无娇态,有的说饶絮性格偏还刁钻至极,唐府上下提起此人来无不又恨又怕,尤其是那唐首辅本人,整日更是吓得有家都不敢回,有苦无处诉。 今日唐望带着自家夫人入宫,一则是为了向皇上谢恩,二则也是想当面辟除澄清这些莫须有的“误会”。唐望此刻当着众人面,轻轻地牵起了饶絮的手。 见此情形,周围的宫娥霎时驻足,忍不住朝着他二人张望起来,究竟是谁说,唐首辅奉旨娶妻苦不堪言的如今瞧着,明明是甘之如饴才是。 饶絮这会儿的心情却不大美了,再一次被这断袖占了便宜,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挣脱,只能咬着银牙,恨恨道,“喂,给我放开。” 唐望偏过头来,表情认真地同“夫人”小声打着商量,道,“现在还不成,待我二人入了内殿,我只当放开。” 此时,饶絮的指节就这么被另一只比他更为娇小柔嫩的手紧握在掌心里,触着依旧泛着微凉,顿时他这心里有些别扭起来,索性摊开掌心一把将那手反握过来,饶絮的手宽大修长,恰好将唐望的小手握成一拳,包裹得严丝合缝。 饶絮心里想着,非得握着是吧,与其被这小断袖占了便宜,还不如他反客为主更自在一些。 唐望的心却突突剧烈跳动起来,因为身份的特别,自小便从未被别人这样牵着走在路上,此刻,她的心头竟升腾起一种说不出摸不透的感觉。 周遭探究的目光瞬间转为艳羡,仙侣般二人就这么相握着走过金水河上的汉白玉拱桥,待入了太和门,唐望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饶絮步子较大错前了半步,自顾瞧着周围的景致,而未留意身后人的表情,这一时回首过来,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问道,“怎么又不走了” 唐望低着头,看着自己被反握住的手,轻声道,“可以松开了。” 饶絮这才顿时反应过来,忙得将掌中的小手烫手似的甩开,看着面前唐望那张盈润的小脸甚至还带了点点羞怯,突然不自然地咳嗽出声以掩尴尬,下一秒转头便撒开了步子逃也似的朝前走了。 饶絮低头瞥了瞥自己的手心,上面好似还残存着微凉的温度,说也奇怪,方才那小手竟真的柔弱无骨似的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饶絮被吓了一大跳,更加快了步子想把唐望远远甩在身后。 “夫人,走慢些,等我一等。”身后的唐望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唤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快步的缘由,饶絮此时的呼吸有些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唐望饶絮二人在养心殿外候了片刻,才见着传话的公公打了帘子出来,传口谕命他二人入殿见驾。 待入了大殿,才发觉这殿内独有赵默一人,正背对过身,手持一卷书册,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臣”唐望开口,倏尔打断了赵默的思绪。 赵默原是四皇子,年纪比起唐望,大不出几岁,瞧着也是风华正茂的年岁,穿了一件暗绛色衣袍,上镶银绣线缀以盘龙纹,周身显出一丝清贵冷意,赵默抬手示意唐望二人不必行礼,“新婚燕尔,过得可还习惯。”来回省去了称呼,仿佛耳边的问候一般,那音色也如淙淙流水微凉,赵默心里于唐望,是有愧的,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唐望最不该是那个为自己“分此忧”的人,可他确实是为了政治筹谋,硬是将一个陌生女人塞给了“他”。 这一切唐望也心知肚明,如今京城内武官出身的独留卫国公、戚国公两脉,戚家后人弃武投文,早已不提剑戟,而两年前卫家二公子卫焱平边时遭伏殉国,卫家因此元气大伤,从此也渐渐沉寂下去。 事随境迁,如今赵默欲起复武将,便将目光流连于江州靖安侯饶家与当今太后的娘家薛氏一族,这才成就了此段“姻缘”,如今东林党跋扈结营,合力上奏摈斥武将,这赐婚还是顶了先帝密诏的名头才得以顺利行事。 沉思片刻,唐望开口道,“臣前几日听闻今日太后娘娘凤体欠安,皇上该多去探望才是。”唐望素来聪敏,说出的每句话都自有一番主意。 唐望与赵默视线相对,君臣间的默契不堪说破,赵默点点头,又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为贺你大婚,朕还特备了赏赐送到你府上。”说完,这才注意唐望身边立着的那位。 一身榴花红配以幻色罗裙,额角缀以的银丝流苏与乌发同辉共映,似一朵空谷间肆意吐香的夜昙,蛊惑人心。 饶絮此时也微微抬起头,一双凤眸亮如点漆,眼底似笑非笑,赵默挑眉与之对上,却不得不承认,面前这深潭似的目光让他切实感到了一种,隐隐的不悦。 他心头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让唐望“娶”这个人。 殿内一时静默,空气凝结了一般,唯有唐望这个小呆子能轻易拨乱这一切,拱手谢恩一若往常,似乎从始至终未察觉到流转间的异样。 “臣告退。”直至望着唐望二人离开,赵默也没寻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或许,是他多虑了,现下看来,他该听她的话,去探望探望太后才是。 饶絮与唐望从殿内出来,原路返回,饶絮此时却像吃了草一般,心头的不快迅速滋长起来,快步走出几尺开外。 唐望撩起衣摆,赶忙碎步跟在身后,“夫人,你走得这样快做什么。” 饶絮突地停下步子,转过身,与唐望果不其然地撞了满怀,饶絮还是伸手扶了一把眼前人的肩膀,又瘦又弱,立时又拉开距离,捋起袖子点着唐望的鼻子,正色警告道,“以后,不准你牵我的手。” “夫人这是”唐望探头试探道,“生气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没有”饶絮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抬眼细细扫了一下面前这张小脸,在日光照耀下宛若透明了一般,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出皮肤下浅浅的血管和细细的绒毛来,哪里有半点成年男子该有的模样 再结合方才那皇帝碍人的目光,眼珠子差点就要掉到这小断袖怀里去了,这个臭小子和那狗皇帝之间,莫非,有什么龌龊关系不成饶絮愤愤地想着,一双凤目顿时有些微灼,可他却说不清道不明这情绪的真实来源。 饶絮打心底厌恶起唐望,既然是个断袖,又何必要娶妻,岂不是误了别人的一辈子,等等,“误”这个字用在这儿,饶絮面上一凛,容不得自己深思下去,正色开口道,“总之你离我远点,看见你我就心烦” 唐望愣怔在原处,表情下流露出一丝怅怅然,却看得饶絮中邪一般,心头端的一跳,顿时觉得眼前的人给自己下了什么天底下最狠最利的毒、药,“我先回车了。”说完,怕露什么馅似的,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赶紧溜走了。 “唐首辅,皇后娘娘有请。”半路上,皇后身边的常公公,拦了唐望的去路,唐望交待车夫先将夫人送回府,独自一人来了皇后娘娘所在的昭华殿。 唐望来时,皇后戚柔正在殿前的花圃里侍弄着前几日亲手嫁接的月季,弯腰拨弄着新长成的芽点。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唐望恭敬地屈身一礼,见那背对的身影动了动。 “唐大人免礼。”戚柔声音与人的感觉很像,缓缓柔柔地,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一袭水蓝的罗裙未曾回过身来,便瞧那脂玉般洁白的颈子露出,于乌发间只缀了一枚银色花枝垂珠步摇,尽显灵动之美态。 唐望静静地立着,像是在等皇后开口。 “唐大人觉得我这株月季如何”戚柔转过一个侧脸,柔和的光影顺着鼻尖泻下来。 “由娘娘亲手所栽的月季,自然是不逐群芳更代谢,一生享用四时春。”唐望看那花蕊包裹着的鹅黄碎绮,一字一句认真答道。 戚柔轻轻笑起来,薄肩也微微耸动着,“竟不知何时,唐首辅也学会这样的阿谀奉承来。” 唐望沉默,不知皇后娘娘召她来,意指何为。 戚柔自顾地讲起,“本宫植这株月季确是废了心血,这砧木用的是野生蔷薇,需在野外才能挖到,挖到了就得即刻送进宫来,也只能存个两三天,上面的月季穗木细细切削处理后,插入砧木之中,昨日绽出了这微露新芒的花苞来,”转头瞧了一眼唐望,“唐首辅觉得这开出的,究竟会是山野中的蔷薇或是宫墙内的月季呢” 唐望不解地望着皇后,“臣才疏学浅,不甚清楚。” 又听她徐徐开口,“本宫也是想知这结果,才亲手移了此株种在院内,每日这么盼着候着,越发觉得这月季像起一个人来。” “哦臣敢问是何人”唐望拱手请教。 “正是,唐首辅本人呢,”戚柔弯起嘴角,斜目睨着唐望又道,“一身蟒袍,孱肩扛江山,质本柔弱,素心牵社稷。”单从语气并听不出情绪来。 唐望苦守身份,活到现在,别的不甚精明,在这方面心思却敏感得很。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单纯的赞赏,或,暗示 宫墙内的月季如闺秀柔弱,野外的蔷薇似朝堂诡谲,二者接嫁,会开出怎样的结果 唐望其实也想知道。 “娘娘谬赞,”沉默片刻,终开口道,“娘娘的花若是开了,还烦请差人告知微臣一声,臣自当前来拜贺。” 戚柔微笑着点点头,“唐首辅大婚,本宫也备了贺礼,临来时已差了常公公送去你府上,”其实她心里并不厌恶唐望,甚至有些妒忌,因为她知道,只有提起唐望时,那个人凝了寒冰的眼底才会有丝丝松动,试探他甚至激怒他,似乎已经成了这深宫之中唯一的娱兴。 这不,唐望谢恩完前脚刚走,李公公的传话便到,“万岁爷今夜摆驾昭华殿。” 入秋后,天色暗下得快。 赵默撩衣摆踏入昭华殿内,细看那动作间带了些不易察的怒气。 傍晚在花圃里沾污了衣裙,戚柔换上另一套水粉色罗裳,衬得整个人更为通透晶莹起来。 “陛下来了。”戚柔面上的笑容,不出往常,温婉顺从。 赵默并没有抬头看她,不发一言地坐下,一张俊脸有些微微发白,只盯着矮桌前两盏茶汤萦冒热气,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像树丛间一只假寐的狮子,慵懒无心。 “臣妾猜皇上是想来问问臣妾,”戚柔径自坐下,吹了吹茶盏中的青叶,轻抿上一口,接道,“今日同唐首辅谈了些什么”语气间略带了一丝讥诮的意味,到底是心尖最宝贝的人,竟非要护得这般紧才行吗 赵默的眼神果然动了动,下一秒,伸出长臂,一把攥住戚柔的腕子,扯带了过来,方才那杯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屋外的侍候的宫人闻声入殿,却被赵默呵斥道,“滚出去,没有朕的传唤,不许进来” 戚柔面上仍是那副强作的镇静,故意激道,“皇上何必动这样大的怒,臣妾又不会吃了唐首辅。” “闭嘴,”赵默的话一向不多,今日破天荒地添上了两句,“区区庶女,自不量力。” 其实只有贴身侍候的李公公知道,皇上动怒的缘由并不是因为娘娘召见唐首辅,而是从太后那回来,甚至在寝殿少见地独饮了几杯。 薛太后并非赵默的生母,自己的生母是谁,连赵默自己甚至也不大清楚。先帝在位时,有位极宠的贵妃,名唤戚雪寒,而赵默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据说与这位戚贵妃有四分相像。一日,先帝爷酒后宠幸了这个可怜的宫人,才有了他的出生,和由降生起便伴他左右的羞耻身世。而当年的戚贵妃正是皇后戚柔的姑母,这也是赵默连带着厌恶皇后的原因之一。 打小没了生母,赵默便由一直无子嗣的薛贵妃收养,没过太久,过继在当年邢皇后名下。薛太后今日拈着佛珠,同赵默叙话,道,“说到底,哀家不过是个便宜得来的太后,本不该过问这些,只是哀家瞧戚柔是个柔顺的孩子,待皇上也是诚心实意的,自王府以来,却遭皇帝百般冷落。哀家知道,她的娘家、姓氏,皇帝不喜,可皇家子嗣又怎能等同儿戏,若立嗣人选不能出在皇后肚子里,必定后患无穷。当年先帝执意立戚贵妃之子赵乾为太子,说句不该说的,若不是折损了福报,哪能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没了戚贵妃丧子郁郁寡欢,第二位皇子也未能保住,还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哀家真的不想再一次看到皇家遭此劫难。” 赵默回想着薛太后的话,看着戚柔苍白的面容,目光渐渐回过神。 戚柔秀眉蹙起,喃喃道,“区区庶女,”那年,戚家上下觉得四皇子赵默无根基不可倚,只有她,一个区区庶女,因着一厢情愿的爱慕,毅然选择嫁他入王府,没有想象中的琴瑟和鸣,却也不曾想过一朝为后,戚柔的眼底突然湿润起来,反唇相讥道,“怎么,连皇上您也会嫌弃臣妾的出身吗” “你找死”直直被戳在痛处,赵默恨极的目光里霎时泛点嗜血的锋芒,倒映在那暗色瞳仁里的戚柔浅浅笑起来,似乎,只有在他恨极的时候,眼里才会出现她的影子。 赵默的掌心扣在那不盈一握的玉颈之上,蔑视道,“不得宠幸,便跑去太后宫里诉苦,皇后娘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倏尔贴近戚柔的耳畔,伴着酒意用几近残忍的语气道,“这么想要子嗣,不如你现在就跪下求我,朕赏你” 待戚柔美目圆睁,奋力挣脱起来,一切都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戚柔出身大家,虽为庶女,在闺阁之中也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放开”戚柔的惊叫不仅未能唤醒赵默的理智,反而使得那深沉眼底,暗暗地氤氲起怒气来。 “你是在命令我吗”是一字一句地质问,甚至没有说“朕”,这位一向疏淡有礼的年轻帝王,此刻是真正的发怒了。 戚柔被攥着腕子,蓦然拉近的时候,才察觉到眼前的人饮过酒,已带了七分醉意,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仿佛只是冷眼望着陷阱里的猎物。 “嘶”戚柔再顾不得其他,奋力挣扎起来,玉粉色水袖不小心撕裂开来,衣料破碎的声音以及露出的玉臂,在赵默的眼中、耳朵里俨然成了一种引得他恣意放纵的诱剂,“何曾想过,朕一向仪态万方的皇后,竟也会有这样慌张的模样呢”他阴沉的音色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她裸露的皓腕蜿蜒向上,戚柔此时像一只被擒住后颈的小猫,整个脊背忍不住僵直了。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知错。”戚柔是顶聪敏的女子,紧紧攀上他的小臂来稳住身子,在关键时刻服软既是一种本能也是伴君之道。 果然,赵默看着戚柔神情楚楚向他赔罪的模样,眼底的怒焰渐灭下一些,清醒在缓缓回笼。 而下一瞬,当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几近贪婪地流连在她挣扎露出的锁骨、玉膊、散乱的簪发之上,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擦出星点火光,随着她那早已被看穿的小心思和自不量力的挣扎,霎时沸腾炸裂起来。 一个用力,戚柔狼狈地被推至塌上,他说,“晚了。” 未等她缓过神,身后的大手早已发泄似的用力撕扯起来,像是撕开她一度的温顺伪装,也一同扯掉了他的冷淡儒雅。赵默发疯般啃噬在眼前的玉背之上,霸道地攻营拔寨,而身下的女人此时早已化作一滩春水,无力招架他的撩拨了。 眉头上的汗随激荡,颗颗滴落,顺着那羊脂玉般的美背顺流而下,赵默早已是迷途不返。 摁住她单薄的脊背,他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快,身下的悲鸣也转而变为呜咽,至最后的沙哑死寂。 待全部发泄之后,赵默漠然抽身离开,看着塌上裸露的香肩,残存的青痕,微微颤栗的脆弱,让他此刻逐渐清明的内心随之一紧,竟缓缓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怜惜。 沉默无言地穿戴好,赵默还是扯来一条锦被将她裹上,却发现了她已掐得发白的指头,被咬破的双唇,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平日里看惯了戚柔的矜傲、得体、偶尔的心机、试探,却唯独没有看过她此刻的羸弱可怜,像个被打碎坯胎的瓷娃娃。 伸出长指,刚触到她散落肩上的秀发,便感受到她受惊地微颤,赵默张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默默转身离了殿外,朝宫人一字一句轻声交待道,“好生照顾着。” 昭华殿外的宫人跪成一排,恭送圣驾,殿内软榻上的人,泪水顺着鼻尖无声滑落,面上已是一片冰凉。 赵默没有歇下,酒意方才已散了大半,来到养心殿静坐。 李海知趣儿地奉上一杯热茶,便掩门退了出去。 赵默盯着茶盖愣愣出神,甚至想到了小时候他独自一人住在破败的偏殿,寒冬里全身缩在潮湿的被褥里,不精心的小太监连壶中的一滴水都不会留给他,没有地位的皇子在宫中的处境一直不会好过,他曾经觉得自己甚至比皇宫地砖上的一片青苔还要卑微。 自己的生母只因为面容与那女人有几分相似,便因此惹上祸端,至死没有名分,尸首概卷了草席被扔出宫外,遭烈日暴晒野狗撕咬。可戚家的那个女人呢自小锦衣玉食,长成风华绝代,入宫荣宠不衰,先后投身于她腹中的两位皇子,第一个出生不久被立为太子,唤作“乾”,第二个虽胎死腹中,父皇却早早拟好名唤“堃”。 一“乾”一“堃”,赵默冷笑,自己的名字“默”,像一个屈辱的刺青般深深烙他的皮肉骨血之中,他终究是皇家的异类,是父皇眼中的想被抹去的一个小失误。 赵默站起身来,一把拂落桌上的杯盏,登时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半开的罗纹画轴,纸上的墨色如窗外的夜色一般,浓厚压抑,难以化开。 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听见茶盏的碎裂声,弯腰向李海公公请示道,“李公公,方才皇上在里面” 李海闭闭眼,一甩手中的拂尘,一字一句厉声道,“打听主子的事,脑袋不想要了” 饶絮回府后,连着三四天果真再也没见到唐望的影子,时常是饶絮天不亮起身方便,就听着院外哒哒的马蹄声,是唐望坐着赶去上朝的轿子。 到了傍晚,唐望也不常回府用饭,饶絮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扒着窗缝儿看耳房的灯还亮着,大约得熬油到三更,不到鸡鸣的钟点又该起身上朝。 很好,饶絮想着终于能清静下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了,比如他的身世以及身上的余毒。 别看他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一副健壮模样,可一到了每年的八月在月圆之夜,内力尽失,全身宛若掉落寒潭一般冰冷,整夜更是噩梦萦绕不断,在梦里他看到塞外的景色、不停转换的面孔甚至还有上次与唐望入宫时看到的那些宫殿,栩栩如生。 这些梦代表着什么他不甚清楚,义父多年来为他诊治,却也始终参不透他究竟身中何毒,据说那年他刚落地就被义父抱来了江州,要这么说,这毒该是胎里带的,可问起身世,义父却沉默了,只说了叫他这辈子休要来京城。 可他饶絮不信邪,并未事先知会义父,只是没想到这赴京的方式,居然是“嫁”了过来。他不怕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可他却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父母又是何人。 这唐府的日子,不能说是不好,平日里的零嘴儿怎么吃也吃不完,君影只道是首辅大人派专人每日去买的,东街的芝麻糖,西塘的状元饼,南锣的山楂锅盔,还少不了北巷的墨子酥。 衣服首饰也是常换常新,唐家夫人是实打实的好婆母,时常上门关怀,送了礼物就走,绝无废话指摘,甚至连口热茶也不愿叨扰,三天两头不是打了新钗子送来,就是塞些银子贴补,饶絮偶尔赖到日晒三杆,这唐夫人看了也毫无意见,还没忘了嘱咐着青蕊换上两套蚕丝被褥,来回晾晒着替换,说是教饶絮睡得能更充足些。 饶絮这几日吃无可吃、玩无可玩,坐在小轩窗下,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无聊至极,不得以在院子里自娱自乐,使了手上的鞭子将石子儿一颗颗摔进罐子。 却看着君影抱了个毛团从院外进来,利落的高发髻此时简单梳成了一个鬟,还缀了一枚紫金花钿,看主子正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自己,君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花钿,道“唐大人说是顺便买的。” “对了主子,你看”手中抱着的白色毛团一受惊,扑到了饶絮怀里,“这是唐大人特意送给主子的,说是波斯来的猫儿呢。” 饶絮被这猫爪子勾到袖子,抬手拂去那猫爪子,白毛蓝眼的小东西以为饶絮是跟它玩儿,伸出爪子同饶絮轻轻逗乐起来,饶絮忍不住捏了捏那粉粉的肉垫,嗯,居然和某个人的手触感一致。 “属下还担心主子不喜欢唐大人送的猫呢,看来是多虑了,改明儿就去回了唐大人” 没等君影说完,饶絮将那毛团轻轻朝美人塌上一扔,那猫儿“喵”地一声,钻进了矮桌下面,“谁我说喜欢了”饶絮瘪瘪嘴,不以为意。 君影笑着轻叹一口气,口是心非也是主子的老毛病了,转身欲走,却被饶絮叫住,“你等会儿,”手指着她的头上,清了清嗓子道,“把你那钿子给我,你带着很不好看。” 君影万分不舍得,见饶絮眉头一蹙,满心的不愿意也只得取下交了过去。 这晚,唐望早早单独用过晚膳,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饶絮是千不想万不想看到这小断袖的脸,可“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自己的属下,这岂不是蹦起来掴他的脸么是可忍熟不可忍,饶絮准备进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向来不懂敲门为何物的饶絮直接推门而入,正欲兴师问罪的劲头上,这会儿看到书案上的人居然靠在白玉臂搁上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案上摆的是旗匾银制墨匣,青玉笔洗,散落的一堆是未来得及批示的公文,饶絮伸出长指拿起桌面上的一枚兔子模样的镇纸,模样倒真有几分像它的主人。 此时暖暖的烛光下,照映着仿若凝脂的白软,饶絮瞧着竟比那白玉还要莹润光洁几分,看得直想教人伸出手摸上一摸,饶絮是这么想的,当即也是这么做的。 温热的手指探究似的抚上唐望的小脸,有些酥麻的痒痒,睡梦中的人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渐渐地,眉目又舒展开来,继续睡深了。 滑腻的手感,像是上瘾似的,竟教饶絮一时不想放开手了,没成想,这小断袖竟有这样的一副好皮相。 方才唐望轻微地一动,领口处掩得不紧,洁白的颈线从中露出来,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像一条红色的小蛇缠绕其间,那长指滑入领间,极灵巧地将那红绳挑出,绳结的尾端系着的是一方水头极好的翡翠无事牌。 此时,门口传来响动,不知什么倏地碰倒了花盆,极大的一声碎裂,随即传来几声猫叫。 饶絮被门口的大动静分了神,一时没留意眼前的人,也从睡梦中被惊醒,由那白玉臂搁上落了下来,小脸磕在桌面上,痛得直蹙眉。 纵是一身的好功夫,也不能幻影瞬行,饶絮心头警铃大响,身子一抖,想起那指甲内的迷药,可他居然平生第一次失了手,那白色粉末洒落在了唐望的肩头。 “夫人”唐望撑起身子,抬手揉了揉眼,不敢相信眼前的立着的人,“为何会在这儿” 唐望抬起脸来,左颊上竟在方才磕在桌面上时,沾了一块未干的印泥上去,红红一块,在白嫩的小脸上尤为明显。 饶絮原还想着该如何辩驳,此时嗤笑出声,“你这脸” 唐望依言抬手擦去,谁成想手上居然还残留着墨汁,黑墨汁与红印泥糊在了同一处,洁净的小脸顿时花了一片,惹得饶絮捧腹大笑,还真像小呆子似的。 唐望不急也不气,第一次瞧见“夫人”这样开怀的笑,仿佛同她交付了真心一般,也跟着一同傻笑起来,又从怀间取出一块棉帕,边擦拭边问,“夫人,是这儿吗” 瞧着愈擦愈花,饶絮实在看不过眼,也没多想劈手夺过那帕子,沾着笔洗里的清水,托起下巴为这呆子细细擦拭起来,唐望顿时惊得不敢乱动弹,半晌只好听话地闭起眼来,那擦去印泥和墨汁的小脸在烛光下还能依稀看得到纤小柔软的绒毛来,饶絮只觉得手里的肌肤似鹅卵石般滑腻,禁不住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夫人怎么会来找我”不合时宜地开口打断了这份难得的“温情”。 饶絮听了闷咳两声,冷冷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找那只猫,”屋外极合时宜的两声猫叫解了饶絮燃眉之急,忙得补充道,“你送的那只,吵死了。” 饶絮擦完,顺带着掸走唐望肩上的迷药,再将沾污的帕子丢在笔洗里,那墨汁于水中缓缓晕染开来。 此时,唐望点漆似的眸子湿漉漉地,泛着点点疑惑的水光,方才的浅眠氤得小脸绯红,粉唇微启道,“不应当啊,我明明听波斯的使臣说,那猫儿生性温顺,是极易亲近人的” 一天没给吃食了,再温顺的猫儿也得饿的直叫唤不是 此时,饶絮却没空想那些,盯着那一张一翕的小嘴发愣,意想不到地口干舌燥起来,察觉到自己心下的反应,饶絮顿时有些慌了,质问道,“我说它吵,那就是吵,倒是你,这些天,是不是在躲着我”忙得扯开了话题。 这下换唐望说不出话来。 秀气的柳眉蹙了一会儿,舒开,一脸的认真,“是。” 见饶絮脸色不大好看,补充道,“夫人说看见我心烦,所以唐望不想惹夫人烦心。”细听之下,竟还颇有几分委屈。 饶絮没想到这呆子有什么说什么,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倒教人以为是他欺负了“他”一样,“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表情不大自然道。 唐望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夫人真的没有讨厌我吗”表情也是异常的认真,仿佛这个答案对她至关重要一样。 “喂,”饶絮不悦地挑眉,这才想起问罪,“我不是说了,不许叫我夫人。” 唐望忙得轻捂上嘴,偷眼看“夫人”有没有动怒的那副小模样,让饶絮忍不住心头一动,开口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随你怎么叫。”饶絮逃也似的转身,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 原本是为了紫金花钿的事,想向其问罪,最后怎么倒成自己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饶絮这下彻底想不明白了。 自认与夫人“感情和睦”的唐首辅这几日,着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起昨夜夫人替自己擦脸时的温柔,唐望连上朝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弯。 “唐爱卿,关于太后寿宴一事,你又如何看”被地台上的人倏尔点到名字,唐望这才唤回心神。 如同读家塾时,瞌睡间被先生抓住小辫子,唐望稳了稳身子,缓缓开口道,“臣以为,大梁三年边乱往后宫中取消各类娱兴已久,不免冷清,此时恰逢太后寿辰,自当盛大操办,况太后娘娘深居已久,也正是时候改换心境才是。” 那薛太后娘家的宁德侯府已多次奏请赴京叩贺太后寿辰,如此一来,起复薛家的一批后人便成了水到渠成的。赵默听完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赞允。 却被一旁的太师蒋辽川立时打断,“陛下,万万不可,”老眼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唐望,讥道,“方才唐首辅也说了,边乱后先帝取消宫中各类娱兴,为的就是警醒后人,戒骄戒奢,如今打破未免辜负了先帝一片苦心。况,民间百姓一向随宫中风气,如此上行下效哪里使得” 身后传来一片文官的赞同附和之声。老太师微眯起双眼,略带挑衅地瞥了唐望一眼,不过是黄口小儿一个,想同他斗,未免嫩些。 唐望无奈苦笑,世人都戏称首辅是文官之首,可如今到了她身上却成了众矢之的,正因她向来主张精兵简政,起复武将,如今处于此位,才愈发尴尬起来。 “在下敢问蒋太师,皇上太后就算是日日在宫中吃糠咽菜,又于万民何益”唐望拱手向蒋太师作势请教。 老太师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牙尖嘴利,一口气闷在胸里,还没想好如何驳斥。 “蒋太师与诸位大人向来主张节之又节、俭之又俭,可偏偏将脑子动在削减军费上,未免太过因噎废食,有短视之嫌。”见唐望冷不丁地翻起旧账,一众文臣默了。 唐望趁热打铁,“诸位大人,朝堂之上最需慎言,若百年之后被史官判下一个书生误国的罪状,到那时可不是一句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便能糊弄得了的” “该慎言的是唐首辅才对吧”身后传来李尚书的厉声斥责。 “为国为民,唐望所言皆慎。”唐望拱手恭敬答道。 “好你个唐望,蒋太师当年对你师恩如山,现今你跻身高位,竟将尊师重教的规矩也忘光了不成”声援蒋太师的人不在少数,老太师脸上也渐生得色。 唐望笑笑,“朝堂之上自古只有君臣,何谈师生莫非诸位也想将太学院如今的科派搬到朝堂之上吗”太学院结党营私靡然成风,于读书圣地也兴起了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来,唐望看不惯已久,如今一句话讥诮指出,教在场不少人都难免心头一震。 这位少年首辅,未免太不好惹。 还是赵默出面结束了此时的僵局,散朝后将唐望单独留下,二人信步在御花园中。 赵默瞧着唐望心事重重的小脸,开口道,“朕知道,爱卿一直惦记着卫家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赵默所指,自然是卫家天妒英才的小儿子,卫焱。 那年,唐望与卫焱在书塾曾是同窗,卫焱大她两岁,插科打诨,出名的顽劣,而唐望自小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在外人面前声音细若蚊蝇,再加之身材矮小,难免遭人讥笑。恰好当时的夫子年岁大了有些耳背,课上发难于唐望,引得哄堂大笑,唐望滴了血似的小脸皱在一处,垂首不知如何应对。在旁睡熟的卫焱揉揉眼转醒,幽幽站起身来,一掌擂在案上,“不准笑,”顿时静默了一片,转脸不经意地对唐望道,“不必搭理他们,你且说,我自当替你复述出来,若谁还要继续笑的,那便是看不起我卫焱了。”目光扫及之处,众人噤若寒蝉。 在懵懂少年时,卫焱对唐望的影响是极大的,也给了她走到如今的勇气。她甚至还能记得,卫焱当年出征前晚,拉她同乘夜游,在护城河堤畔,微风中一身软甲的卫焱对她说“答应待我回来,卫大哥请你一同吃庆功酒。” 她猛点着头,“好。” 此时的唐望郑重上前两步,撩起衣摆,屈膝跪于赵默面前,无畏抬眼直视,道,“是,卫焱边境遇伏,未留全尸,却因党羽之争至今三年不得受封安葬,卫老太爷泉下有知又如何瞑目。”语气隐忍,眼眶却忍不住先红了一圈,卫焱曾是那样得意的少年将军,当年鲜衣怒马,如今烈士清风,却连一方薄冢都不得其所。 赵默心头像被极细的针尖点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怨我,纵容太师一党构陷,不愿为卫焱正名。”轻柔的语气难得说出心里话。 “陛下有自己的苦衷。”唐望顿首,回道。 赵默叹气,“爱卿平身吧,朕会考虑。”理了理衣襟,绕过唐望默默走远了。 唐望跪在原处,有一会儿才掸掸起身,默默想着,或许这是自己能为卫大哥争取的唯一一件事了吧。 今日好不容易值唐望休沐,饶絮恰巧要去街市逛逛,在君影的一再邀请下,唐望自然也陪同出乘。 因为那晚书房内的事,教饶絮心绪不宁了好几日,如今二人并肩同乘一俩马车,饶絮多少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生气。 他气的是为什么身旁这呆子可以这般气定神闲地静坐着,斜目便瞥见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再到光洁的下巴,那杏眼微阖,像是打起了瞌睡,马车空间逼仄,饶絮说不上来身边,似乎正有一股馨香萦绕不去,似一把无形的羽扇在心头撩拨般,烦躁顿生。 一边的唐望却是愈睡愈熟,头渐渐向左歪,歪着歪着便轻靠到一个舒适处,鼻腔内忍不住地嘤咛一声。 那处正是饶絮的肩头,呆子这会儿倒是舒服了,可饶絮却是浑身的不自在,若换作原来的他,最厌恶旁人尤其是男人的靠近,定是想也不想就推开肩上的瞌睡虫,痛揍一顿也未免不可。可现在饶絮只要下巴轻轻一敛似乎就能碰到这呆子柔软的鼻息,一种微甜的奶香此刻肆意冲撞起来,饶絮的心登时软成一滩水,愈发空虚起来,此刻他却执意忽略这份奇异的感受,认为自己应当是饿了,忙从小盒中拣起一颗青梅塞进嘴里,向来滋味酸甜可口的梅子此时却没了滋味一般,饶絮只听到肩上的人儿此时正小声呓语着什么。 饶絮俯首,侧耳去听。 “卫大哥”樱唇微启,教饶絮只听清这三个字来。 顿时俊脸一窒,饶絮忿忿移开肩头。 唐望落下肩头一顿,惊醒的同时还把自己吓了一跳,懵懵地张开眼来,看向四周。 此时饶絮立马错开眼来,转而看向轿帘外吆喝的小摊贩。 唐望看着自家“夫人”已掀起轿帘,立马也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冠,抬起袖口擦擦口水,轻声问道,“夫人,是快要到了” 饶絮眸光一凉,瞥向刚睡醒的小人儿,冷声道,“是我不喜你身上的味道,撩开帘子透气罢了。” 唐望听了一惊,忙得四下里嗅闻起来,自己日日沐浴,衣裳也是刚换的,哪里会有什么味道,惹得夫人如此厌烦的模样来,只好顺从地离饶絮坐得更远些。 好在这会儿君影由外探头进来,“姑爷、主子,就要到了,预着下车罢。” 今日唐望本是想带“夫人”采买些新首饰衣料,毕竟想着女子概都喜欢这些物什,也恰好为着入宫给太后祝寿做些准备。可饶絮爱的却是街边的吃食,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看着好吃的好玩的便忍不住驻足流连,唐望难得与夫人出来,带了足一月的俸禄,为的就是让夫人玩得尽兴。 可二人相貌在人群中都极为引人注目,尤其是饶絮一袭暗紫罗裙上铺满金绣鸢尾,衬着肤白胜雪,引得周围人忍不住地回头驻足。 一旁的君影最为机敏,如今是京城地界不似江州,能任他们横行,这皇跟脚下人人背后都有千头百绪,主子的相貌一向扎眼,难免就会招来事端,若是闹起来教唐大人难做便不好了。 便扯了小摊上的面纱,对饶絮道,“主子,要不要将面纱带上,避避光也好。” 唐望通透自然明白君影的意思,见夫人一副不愿买账的样子,忙解围道,“夫人貌美,遮了未免可惜,再说教旁人看了去,怕只当万分羡慕我呢。” 君影愣怔,瞧着一旁的唐首辅,就算自小练武不甚拘泥俗礼,也时常受教女子以夫为纲,更从未听哪个男子说自己以妻为荣,心想这唐大人,当真是位顶好的夫婿。 饶絮却不以为意,这小断袖装作一副通达事理的模样,不过是心里装着别的男子,问心有愧罢了,薄唇讥诮一笑,“道理懂得不少,再摸摸腰间的钱袋倒可还在了” 唐望忙得摸了摸腰带,方才光顾着跟君影姑娘说话,身上的钱袋此刻却被人趁乱摸走了,顿时慌起神来,回首见人头攒动,有个灰衣小厮正忙着快步离开。 饶絮朝君影打个眼神,追。 这边长臂一身搂住唐望,便朝相反方向抬脚离开。 “夫人走得为何这样急”唐望被就近拉入一个胡同,前面竟是死路。 下一秒唐望被裹挟入怀,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此时两人挨得极近,只听饶絮低头向她耳语,语气不经心地,“唐大人,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哪” “低头。”话音未落,从斜刺里齐刷刷射出的飞刀正向两人袭来,饶絮从腰间一把抽出软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唐望从没到大从未遇过此时的场景,更是从没想象过此刻的夫人,身手矫捷犹若豹螭,英丽眉间甚至染上了一丝,狠戾。 饶絮挥鞭挡开暗器,另只手将唐望一把护在身后,转头向着此时呆若木鸡的小人低吼了一句,“跟紧了。” 唐望点点头,就着那大手一把搂上“夫人”的腰,如同着魔一般使得发憷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巷口涌进屈膝而入的黑衣刺客,饶絮手中的软鞭此时宛若快剑,鞭梢点在身上便是皮开肉绽,闪电似的甩出再迅速曲回,只信手使出几招,面前便倒成一片,甚至无一人得以近身。 “夫人”唐望惊呼,没想到从胡同死角处跳落的刺客从后一把攥住了她飞起的衣角,下一秒便是淬了冷光的匕首向她刺来,唐望顿时闭紧双眼,怕是今日便要交待于此了。 饶絮回转过身,一个飞踹将那刺客一脚踢出数尺,“嗯”微不可闻地一声鼻息嗤出,左臂的衣袖还是不小心蹭破一些,露出一小节结实的臂肘。 “主子,”巷口从外向内杀进来的君影唤道,“马车就在外面,剩下交予属下处置。” 饶絮点头,右手将此时已经吓坏了的呆子一同拽上了马车。 在飞驰的马车内,唐望心头缓了片刻,才发现,“夫人,你的伤口”夫人方才为了救她,被划破了左臂,而那伤口虽只有浅浅一道,血光却泛出青黑色,匕首上竟淬了毒 究竟是谁心肠如此歹毒,想着将她置于死地 唐望心猛地一痛,为人“夫”的她非但不能护其周全,还让夫人受了拖累,不假思索地,俯上饶絮的左臂,张口便吮上。 饶絮还来不及阻止,那粉唇就贴上了左臂的伤口,轻轻柔柔,甚至能感到那口中的丁香小舌来回嚅动着,“喂,你” 唐望抬起头来,满脸的认真,道,“夫人,这中毒的伤口若不即刻处理,定会酿成大祸的。” 饶絮自己就是用毒的里手,方才受伤后一早便在口中咬碎了避毒丹,哪里还需要吸出毒血来救命况,这匕首上的毒不过是最下三滥的马钱子,用得着这样紧张 唐望猛吸了几口毒血,泛青的血珠由嘴角滑落,不知怎地,眼前竟就渐渐模糊起来,头一昏,片刻便直直晕倒在饶絮怀里。 “呆子。”受伤的没中毒,这解毒的倒中了招,饶絮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小脸,心头莫名一动,紧忙将昏迷的唐望扶起,搂在了怀里,长指从怀间衔出一枚解毒丹放在唐望唇间,下一秒 倾下身,以唇覆上渡药入口。 马车行到唐府时,为了不惊动唐家人,饶絮特意走了后门,亲手将唐望横抱在怀间,下了车便马不停蹄地赶着将唐望送回卧房。 怎么还是不醒饶絮轻手轻脚将怀里的人裹进被褥,此时紧盯着那昏睡中的小脸,轻蹙起了眉头。 方才替这呆子擦了把脸,那花瓣似的唇此刻渐渐透出浅淡的粉色,饶絮好奇地伸出指头去触碰,却愈发忍不住恶劣搓弄起来,倏尔想到了方才,自己嘴对着嘴 哄地一声,饶絮耳根意外地烧灼起来,而此刻下\\身的异样感受却让他根本无从忽视,他饶絮对着一个男人,居然 待唐望醒时,是青蕊伺候在房里,刚睁眼只觉得舌根发苦,苦的同时却还有一股酸甜的青梅子味萦绕其间,“水”此刻她渴得不行了。 猛啜了两口,“夫人怎么样了”唐望紧忙问向青蕊。 “夫人只说大人受了些风寒,需要卧床休憩,自己也就回房内歇着了。”青蕊如实答道。 唐望点头,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全,此事还是不向外宣扬的好,吩咐青蕊下去,她躺在塌上,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如今她在朝中的处境如此,日后该如何面对夫人呢不想连累旁人,或是索性该疏远些 唐望思来想去,还是向皇上告了假,对外一致说是染了风寒,在家休养。 一早来府上探病的第一人没成想,是京平都指挥,翟念。白色的交领露出修长的颈线,墨色俊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脉脉如秋波春水,一点不似武举出身的男儿,倒更像终南山下的隐士,不食烟火的墨客。 翟念是唐望的恩师翟明南的养子,允文允武,唐望想不透为何老师执意让念师兄走了武举这条道,若说从小这位师兄的才情绝对是在自己之上的,若是走了文举的路也必能封侯拜相,可瞧朝中如今形势又不得不佩服老师的高见,文官并非一份好应付的差事,那日若不是身手了得的夫人,说不定性命早就搭了进去。 “咳咳”唐望还是象征着嗽了两声。 翟念自然而然地上前替唐望轻拍了拍后背,宛若疼惜后辈的兄长,这动作在男子之间算不得有什么亲昵,因对方是翟念,唐望的心里便也毫无芥蒂,“身子如何了”他的声音也如人一般温和儒雅,目光关切地扫向唐望的小脸,从怀间揣出一个紫檀的木盒,“这是我前几日调制的合香,焚熏于卧房内,自有清热解毒之效。”翟念虽常年习武,却擅香道,每每调制好新的香饼香丸,定要送一份予唐望品鉴,可唐望自认实在缺少这方面趣致,便归库中作收藏之用。 唐望被盯得不太好意思起来,“师兄,我好些了,不过是些极小的毛病,竟还劳烦师兄跑一趟,”不着痕迹地移开一些,“我看进近日天边累起雨云,不知老师的腿疾可有再犯还请师兄替我问他老人家安,改日我定携夫人一同登门拜见。” 翟念点了点头,“父亲近日身体尚可,”话说到携夫人一同翟念看着恍然大悟的模样,像是这才想起唐望前些日子娶妻的事来,夫人指的正是那江州饶家的嫡女,笑道,“要说起你娶亲的事来,师兄我竟连弟妹的模样还未见过呢。” 偷听壁脚的某人内里一阵恶寒,拳心顿时发痒,饶絮发誓只是“不小心”路过,便碰见这样一副“兄友弟恭”的腌臜样子,此时想起自己居然对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断袖动过不该有的旖旎心思,便非得就地掴上自己几个巴掌不可。 翟念练武多年,自然耳聪目明,见墙角露出一袂绮红的衣角,眸光一深,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心里便也立刻明晓那应是何人了,他今日来,话已带到,也就失了逗留的必要,没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开。 果真如唐望所言,这累了几天的雨云终是倾泻而下,雨点如万条银丝连在一处,织开了一张大网,挂在瓦檐之下。 木轮声在静寂的连廊里须臾响起,银发老人坐于轮椅之上,颤抖着的松枝似的双手暴露了他此时的内心感受,“寒儿,是你回来了”一滴泪倏然落下,却淹没在这瓢泼雨幕之中,听不清回声。 一双玄色官靴渐渐走近身后,“父亲,雨下得这样大也不进屋避避。”冰冷的手扶上椅背,翟念面无表情地说道。 枯枝般的手下一秒拽上翟念四爪飞鱼纹的袖袍,喃喃道,“念儿,她回来了,”翟明南转头望向身后,“你是我的儿子,你会帮我” “会的,我是父亲的儿子。”翟念的脸上回复一向的温和,语气极笃定,对着眼前有些激动的老人道。 “念儿是好孩子、好孩子。”翟明南的嘴角牵出一丝凄冷的笑,等了二十三年,他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丁点她的消息,自己这副残破躯体只当被消耗殆尽,可当他感受到体内的金蝉蛊复苏的迹象,是那么真实而剧烈,他盯着手腕内节律跳动着的那处,是他血肉饲养了二十三年的珍宝,一双老眼顿生光彩。 “唐望那新夫人,今年恰是二十三年芳华,”翟念从旁补充道,“身手了得。” “记着自己的身份,休要自作聪明。”翟明南一挥衣袖,几粒丹丸掉落在地上,语气凉过这层秋雨,“滚。” 翟念握紧了双拳,又渐渐松开,单膝跪下,伸手去拣那地上的解药,此时哪还有半点清贵公子的气韵,卑微轻贱得如同一条乞食的狗。 翟明南却惘若未闻,撑着推起木轮,转身进屋去了。那年她被赵赟从辽金重新接回宫中,已有三月的身孕,宫外的最后一晚他说要带她离开,泛舟五湖,归隐山林。 而她却笑着拒绝,她说赵赟答应了她,会护她周全,护她腹中孩儿周全。 她是多么相信那个人哪,可二十三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个片甲不留,真是可悲可笑 翟明南耸耸肩笑了起来,面目都笑得有些狰狞,时至今日京中人尽皆知,先帝痴情,一生钟爱戚贵妃,可却无人知晓,戚雪寒曾是他翟明南的未婚妻子,他才是至爱噬骨的那一个。 是赵家欠她的,他就要整个赵家为她陪葬。她不在了可她的孩子还活着,那个呱呱坠地的男婴如今浴火归来,他翟明南拼尽全力只想将这万里江山拱手献上,待阴司再见故人,也能挺直背脊,迂容以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唐望思量再三,并未将遇刺一事,禀给皇上知情,一则不想打草惊蛇,况自己手中也并无证据指明是朝中任一党所为,二则太后寿辰在即,她也不想在这样关头因自己再旁生枝节,因同太后寿辰相比,更重要的是,太后娘家薛氏一族,已启程赴京贺寿了,这是赵默一直来的夙愿,薛家这步棋如今便算已落子了。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坐于高台之上的赵默此时缓缓饮下一盏,身旁是盛妆的皇后娘娘,风髻雾鬓之上攒金戴翠,在宴会间的火光照映下,宛如新月生辉。略显苍白的面颊单薄分明,一双朱唇轻抿着,独自倚坐于年轻帝王的身边,庄严不可侵却又隐隐透出别样的落寞来。 “皇后,可是身体不适”薛太后缓缓问道,极关切地瞧向另侧的戚柔,这孩子,似秋叶一般一日较一日消瘦起来。 “谢太后娘娘关心,儿臣一切都好。”戚柔乖顺地谢恩,默默垂首,只是一双眸子却不复明亮。 赵默瞧着却是心情极佳,罕见地揽起身侧的柔荑,瘦得令人心惊,目光软下,紧了紧手心,“柔儿近日为着母后寿宴筹备奔波,着实累着了。” 戚柔不语,只轻轻敛下目光,也仍由他握着,从那大手间传来阵阵暖意,可惜,她却不再因此悸动。 “宁德侯府叩贺太后寿辰”李海的一声通传,周遭众人只心头一顿,乱中取静,都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瞧了过来。 为首的是宁德侯薛隽,半白的鬓发掩不住眼中的光华,如今携子女家眷归京,揣测到一丝半点圣意的聪明人已经先行一步,去薛家暂居的府上拜谒过了,因为这薛家人如今不仅是朝中新贵,更意味着这京城里的风水怕是也要变上一变了。 尤其是薛隽身后的女子,正是薛家嫡亲的三小姐,薛凝,如今年方二八,京城贵圈里早就传遍了,当今皇上极抬举这位太后娘家的嫡亲小姐,似乎有意纳她入宫为妃。 薛凝年纪尚小,却出落得容色艳逸,柔情绰态,一身浅碧的罗裙似一拢轻梦。赵默瞧着美人款款落座,不禁点了点头,再饮一盏入喉,可见圣心着实大悦。 此时的戚柔像个单薄影子,显得愈发渺小愈发可怜起来。同薛家的风头正盛比起来,其余的各家外戚及蒋太师一众权臣则显得面色不佳。薛家的到来,立起一些的同时势必就会推翻、倾轧另一些,其间博弈,暂只能静观其变了。 戚柔出身戚国公府,虽为庶女身份如今却一朝为后,本该受人尊崇,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入宫几年肚子却一直没动静,想那戚国公府当初拥护的并非是四皇子赵默,虽也并未明面上牵涉夺嫡之争,但戚家上下心知肚明那新帝对于戚氏一族并不甚喜欢,但一时也无处指摘处置。戚柔虽误打误撞登上后位,却着实不算个争气的,如今薛家小女入宫为妃,戚国公府的地位倒真正显得岌岌可危了。 这会儿,寿宴倒算是正式揭开幕来,众人收起各怀的心思,看着琳琅满目的冷荤热肴鱼贯而入,各式点心茶食配以全套万寿粉彩餐器,一时间汇集了山珍异兽、时鲜海味。此时,宴会两旁适时奏起泠泠丝竹声,席间的各位名流也被允许四处走动交际起来,只是坐于左起前列的那个位置却依旧空着。 那位置上该坐的人,不是别的,正是当朝首辅唐望,上赶着巴结唐首辅的一众小官正欲寻人的去处,却听得御湖之上倏地传来星星点点的琴声,一开始听不真切,随着那湖中的一叶扁舟缓缓驶近,那悠扬琴声绕着湖面响彻,别有一番情致。 船头坐着的青衫少年也渐渐显露出面目,玉带束腰,如芝兰映水,那纤纤十指在古琴上翻飞,衬着身后的山光湖色,宛若是天界下凡的仙君一般俊逸。 男女自古分席而坐,听着周围叽叽喳喳,饶絮心情很是不佳,正被迫挤在京中一众贵族女眷之间喝着闷酒,此时少女们却突地惊叫起来,推开轩窗忍不住朝外观望起少年首辅的风采来,饶絮环抱着两条胳膊,面上一副漠然,嗤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一旁粉衣罗裙的姑娘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听见秀眉一拧,“唐大人容貌俊美应画中见,依我看来大多女子都比之不得,怎么就算不得好看了” 黄衣的小姊妹凑过脸来,羞赧道,“唐首辅虽好,可我更偏爱京平都指挥翟大人,那才真真是倜傥潇洒,雄姿英发。” 话未落音,从湖心亭中飞出另个身影,步子点在湖面如轻燕翩跹,手持玉笛幽幽回应着琴声,踏水而来。 女眷间响起几声尖叫,说曹操曹操到,看样子翟念似乎比唐望更受京中贵女的倾慕,着蓝衣的姑娘是按察使家的,捏着帕子娇滴滴道,“我怎看着,这两位站在同一处,倒显得最为般配呢” 翟念落在扁舟之上,唐望御琴与之合奏,时而如空谷幽涧中的涔涔溪水,时而似烟波江上的月皎波澄,缕缕琴声间夹杂之悠扬的笛音,余音如诉,仿佛挥去一切尘嚣,只留此番天籁。 “唐大人和翟大人特为太后寿辰准备的节目,真是别出心裁,赏心悦目哪。”李海一嘴的吉祥话逗得高台上的太后娘娘不住发笑。 薛太后听了抚抚鬓发,倒像很是满意的模样。 那几个女孩子此时打闹至一处,“数你会瞎说,不过经你这么一提,唐首辅与翟大人自小交好,倘若首辅大人是个女儿家,怕真倒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饶絮听着这话愈发变味,此时的脸也跟着铁青起来,即刻拍案叫停,“你们也懂得什么叫天人之姿”贵族小姐们依言围过来,瞧饶絮神情不似作伪,直了直身子,又清嗓接道,“你们可知那唐大人前日子刚成了亲,首辅的夫人才真真算是水穷天末的画中仙。” “我知道据说是江州靖安侯府的嫡亲小姐,听我阿姐说曾遇过这位夫人与首辅大人一同入宫谢恩,远远看去倒真是个大美人呢。”粉衣姑娘接话道。 饶絮听了,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一些,就听得窗边有人惊呼道,“快看,首辅大人他们过来了。” 饶絮也被人群拥至窗边,见唐望与翟念奏完一曲,正摇着橹缓缓退场,如今正行至亭下,与饶絮遥遥相对。 唐望自然是一眼便从一群姑娘间认出了出众绝尘的饶絮,一手抱着琴,另一手举起老高,朝亭内的人招手道,“夫人,我在这” “唐首辅叫谁夫人呢” “是我吗他在看我。” “少自作多情,这么说,唐首辅的夫人今日也该来了才是。” “说不定方才就在这儿。” 一众贵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没有什么生面孔,除了方才 “欸刚才那个高个女子呢” 饶絮一张脸罕见地臊红了,不等被人拆穿就立时转身出了席间。 因着也不大认识宫中的路,本想先回马车歇着,如今走了片刻倒是越发迷瞪起来,踢开前面挡路的小石子儿,就听前面隐约传来人声,饶絮走上前去,居然是两个小太监忙着赶一个年岁不小、衣着破旧的老麽麽出去。 “滚回冷宫呆着,你这疯婆子,今日跑出来若是冲撞了贵客,怕是老命不想要了。”一个太监上去踹了她一脚,一口气在地上滚了几步,恰好落在了饶絮面前。 那痴痴呆呆的老麽一脸惶恐,怕是平日里受人欺负惯了,这会儿抬头瞧见来人,却突地展出一个笑脸,上前一把抓着饶絮的衣摆便磕起头来,“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终于回来了老奴一直等着您呢”一边说一边磕个不停,脸上又是脏污又是泪水,分不清是悲是喜。 饶絮心头正纳闷儿,那两个小太监瞧他一身华贵罗裳,自然以为是与宴的贵家女眷,一把拉开那疯老婆子,“贵人,这婆子冷宫里呆久了,整日装疯卖傻的,若是胡言乱语冲撞贵人还请恕罪” “老奴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看错,这双眼睛就是贵妃娘娘娘娘救我”话还未喊完,便被小太监们强行拉远了。 饶絮仍留在原处静伫,若有所思,如今新帝登基不久,据说是勤于政务,并未纳得贵妃,这么说这婆子口中的“贵妃娘娘”应当就是先帝的妃了。愣怔片刻,却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夫人” 果然是这呆子追了过来,饶絮回转过身,便看着唐望小跑着过来,到眼前停下,气喘吁吁道,“夫人走得这样快,任我在后头叫破嗓子也不回头看看。”唐望抚着胸口歇气。 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饶絮望着面前红润莹泽的小脸,不由得又想到了那日马车内的情形,心头瞬间软了下来。 “你来寻我”饶絮席间喝了些酒,一双眸子像春雨洗过一般朦胧,依旧是那不经意的语气。 唐望只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借着月光饶絮才注意到这呆子嘴角处还有一颗不易觉察的红痣,倒是娇俏可人,饶絮心头的想法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像是有根弦被倏然勾破一般。 此时寿宴接近尾声,正是烟火表演的空当,饶絮清楚瞧见唐望一汪剪瞳中映照起烟火升腾,耳边登时绽开异色焰火,饶絮直直注视着面前的眸子,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唐望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盯了盯自己的足尖,轻声问道,“夫人,你在看什么。” 焰火的声音太过斥耳,人的声音又太小,饶絮不得不俯下身去听,唇畔轻擦过唐望的耳际,答道,“看烟火。” 两人心头皆是一动。 饶絮相较之下,对于心中想法,是从不吝惜克制的主,如今又有了酒醉的由头,下一秒张开臂膊将唐望困进怀间,片刻音色懒懒地开口,“方才我饮酒了,给我抱一下。” 唐望说不清此刻自身的感受,只是心忍不住怦怦直跳,耳根红透到玉颈深处,喃喃答,“好。” “你是不是熏香了”饶絮在怀中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不似那日唐望身上的清甜。 “嗯,”唐望这么被“夫人”搂着,声音闷闷地,“夫人说不喜我身上的气味,所以我就”焚熏的正是那日师兄送来的香饼。 “以后不许碰这些东西,我头疼。”饶絮的声音强势间又带有隐隐的撒娇意味,酥得唐望后颈触电般的发麻。 唐望点点头,漫天烟火下,二人偎在一起好一会儿饶絮才舍得撒开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太后寿辰后还没过几天,赵默便按捺不住,颁旨纳薛家小女入宫,竟是直接封为贵妃,一时间京城各世家大为震动,仔细想想这卫家蛰伏,饶家也仅是嫁了个嫡女给那书生首辅,而开国元勋余下的两氏仅有宁德侯与戚国公,如此这薛、戚两家算是彻底犯上了。一众大家里,激进些的已一早立了墙头,另一部分保守观望,并不急于站队。只因大家届知这新帝年纪虽轻,为皇子时便多疑猜忌、喜怒无形,于这局势谁又能料事如神呢。 这戚国公戚振自然也非等闲之辈,薛家明摆着是新帝搬来制衡他戚家的一步棋,那于情于理他戚家也该有所表示才显出大度得体,便带着夫人特来薛家“贺喜”。 戚家虽为武将出身,到戚振这一辈早已是弃武投文,家中几个小辈也算是在朝中得脸的品阶,同这薛家新贵不同,他们自认才是这京中真正的名门望族。 而那薛隽自小一身好武艺,他本人虽是报国无门,却延续家风,培养出不少带兵打仗的后辈,大梁文武两派素来斗争,如今薛家得以归京,自是打算龙骧麟振,做出一番事业,看着此刻虚与委蛇的国公夫妇自是不很待见。 “恭喜薛兄,数十年未见,真是缘聚随风,戚某未成想着竟还能与薛兄团聚京城”戚振一句话听着亲热,仔细一品却是夹枪带棒,颇有些讥讽当年薛家迁居一事的意味。 薛隽性子虽直,却也不是个听话不听音的草头将军,拱手回礼,面上显出几分疑惑来,道,“这薛隽离京确是已久,当年万般钦慕戚家鬼面将军戚言,倒是国公爷您的名讳不甚熟识,”有些羞愧难当地叹了口气,“还望国公爷包涵啊。” 戚振夫妇一听,顿时拉不下来脸,那鬼面将军戚言是自己的兄长,薛隽这老匹夫的言下之意,若不是大名鼎鼎的戚言二十多年前出走不知去向,哪里轮到你戚振这个无名小辈坐上这么个位置 还是国公夫人忙站出来,兜了个圆场,将礼物一抬,也失了心情去话那些“家常”,戚振出薛府时气得胡子都歪了,对着管家厉声交待,“传一封家信入宫,不妨就告诉她,若是不能争气,我戚家倒不介意多送几个姊妹入宫与她作伴。” “是。”看着自己啊老爷一甩袖,带着怒气上了马车,管家只吓得忙低头应下,这下只怕宫中那位的处境会愈发为难了。 戚柔于昭华殿收到那封不甚温情的“家书”,已是三天之后的事,之间经过几道手也不得而知,拆开草草看过一遍,便眼也不眨地丢在那香炉里燃尽成灰。 嘴角漾起苦笑,戚柔自嘲地想着,赵默那句“区区庶女,自不量力”,说的真是不留情面,却也很是确切,她本就是个极“识时务”的人,经过上次的“宠幸”,被自己仰慕的人如此厌恶着,如今她已自觉抹去了心头的所有侥幸。 戚家这是要弃了她这步废子未尝不可。 薛凝入宫,扶摇直上成了薛贵妃,避之不得的几次会面里,可得见此人也是不大好相与的,可戚柔也努力说服自己无需太过在意,毕竟赵默那样的人,又怎会真正爱上哪个女人呢 寝殿内只有大太监李海在旁侍茶,看着埋头案牍间的皇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保重龙体。 那年轻的帝王猛然抬起头来,眼角染了疲态,不经意地,“昭华殿的已收到信了” 李海一惊,忙弓了弓腰,“是,皇后娘娘已收到了。” 沉默片刻,又问道,“没动静” 李海有些惶恐,如今越发看不懂圣上的心意了,“没没什么动静啊。” 赵默听了,面上也无变化,只让李海下去歇着,不必在跟前碍眼。 在寝殿内无寐,思来想去,还是披衣出了门去,只带了一个掌灯的小太监在身边。 一抬头,竟是信步来到了这地方。抬腿进去,连值夜的宫女都吓了一跳,皇上这有些时日未来昭华殿了,正想通报起来,却被赵默制止了。 轻轻步入,才发现这夜间的皇后宫里竟显得格外凄冷,外间也无人侍候,甚至烛火也未留一盏。渐渐走近,那床幔纱之内,一个薄凉的人影蜷缩着,像是虾米似的在拼命汲取温暖,甚至能听见那呼吸声在耳边,浅浅缓缓地。 床褥陷入另一个宽大的身躯,赵默侧身从后抱住她,戚柔本就浅眠,惊得微微抽气,反转过身,“是谁” 赵默瞧那脸色比锦被还要白上几分,睡得极不安稳,秀眉轻蹙,羽睫颤动甚至还带着委屈,心头微微悸动起来,“皇后希望是谁”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戚柔看到来人,瞬时敛下眼帘,这幅冷淡的神情,教赵默心里别扭起来,拉近她的身子,吻也不回避地贴上她雪白的后颈。 怀里的身子僵直起来,“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舒服”居然是拒绝。 “朕会让你舒服。”长指翻飞扯落那衣带,并不甚温柔,他是皇帝,他怎么样都可以。 结果便是自己身上愈发滚炙,另一具愈发冰凉,到最后倒像抱着一块静默的石头,赵默发泄完了心里却涌上强烈莫名的愧疚,强行搂着她睡了半夜,才又起身回了自己宫中。 戚柔第二日起身,不大爽利,一抬眼便是小太监捧着药碗送来,也不必问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望着那腾腾的热气,戚柔的心中也忍不住纠结了,若是不喝,若是怀上一个孩子,自己的处境会不会,有所不同纠缠了仅片刻,还是释然一笑,接过药碗仰头饮下,确实苦。 区别于宫内的愁云惨淡,此时的唐府内宅,却是另一番景象。 饶絮好好地,不知怎么想的,从外面招了个抚瑟的乐师入府,唤做秦阿措。这阿措年轻貌美,却抚得一手好瑟,城中闻名,这几日一直来唐府教授饶絮乐器。 饶絮今日是一身琉璃白色罗裳,上绣有蔓蔓玉莲,因平日里爱着的都是些大红大紫,不似平常的明媚妖冶,今日这一身倒显得格外清新雅致,简单挽起一个髻,如此瞧着倒有些像那个平素惯着白衣的清贵公子翟念似的。 “主子怎么偏学起这些东西来”君影着实看不明白。 一旁的小丫头玉儿倒是心直口快,“君影姑娘你不懂,这自古琴瑟和鸣,我家大人擅奏琴,夫人若抚瑟相应,这才真真是天生一对呢” 饶絮听着了也装没听见似的,心里却忍不住叫好,说得没错,自古都是琴瑟和鸣,哪里有那恼人笛子的份脑海里浮现那日唐望身边吹笛的所谓师兄,饶絮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发呆的当儿不小心抚错了几根弦,这阿措姑娘人不仅貌美,也温温柔柔的,伸出葱指便要手把手地教其纠正,饶絮快被触到的一刻,下意识忙的避开。 避开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他饶絮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居然一时接受不了女子的靠近,尤其是那阿措身上那股子说不上来的脂粉味,教他忍了好几天没说出口,他又抬眼看了看阿措的脸,也确是个颇有姿色的美人,可心湖竟是激不起半点涟漪。 倒是,一看到那个人,只需一眼,这心就跳得厉害。 “今日不想学了,送阿措姑娘出府吧。”饶絮突地兴趣缺缺,朝丫头玉儿交待。 那阿措为人柔顺,点头告辞,只是转身的片刻,眼底却泻出一丝不甘的冷意,明明再差一点就成事了。 刚送走阿措,就见唐望的贴身侍女青蕊从屋外进来,饶絮腾地站起来,却没见着后头有人,便问青蕊道,“你家大人呢”已足一天未见着了。 青蕊回道,“首辅大人是是去公干了”语气犹犹豫豫地,一听就有鬼。 “去哪了跟谁”饶絮端起一盏茶,抵在唇边吹了吹浮沫。 “是五王爷。”青蕊额上冒出汗来。 那个不学无术的五王爷饶絮翘了翘脚,冷声问道,“到哪公干去了” 那青蕊被饶絮神色一吓,忙得跪倒了,“夫人恕罪,大人他们去了万花楼,您可千万别说是奴婢透露的啊” 饶絮一听万花楼还了得好你个唐望,跑去逛青楼就算了,居然还敢不带上我一掌拍在桌角,登时裂出不小一道缝来。 此时的万花楼厢房内,唐望被赵澄连哄带骗灌下不少酒,意识已渐渐涣散起来,“王爷我是真不能喝了,我夫人还在家等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就直接趴倒在桌上。 赵澄在唐望眼前晃了晃手,啧啧道,“兄弟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受人所迫啊。”见唐望睡死过去,忙得将唐望挪去里间屏风后的软榻之上,就忙理了理衣摆出了雅间去了。 而速速赶来的饶絮,正一间不落的闯门寻人,闹得大半个万花楼都鸡犬不宁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唐望躺在塌上头疼欲裂,隐约听着门口似乎有来人的动静,暗叫不妙,如今的状态很不好,失态还算小事,若是在府外被人识破了真实身份,便无疑于引火烧身了,拼着最后一点理智下塌,还未迈开三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彻底不省人事了。 这会儿,推开雅间的门潜入的人,不是别的,正是老首辅叶紘的独女,叶云屏,让丫鬟小满在门口守好,发生什么也不许叫旁人进来。这次好不容易以难寻的酒蘖为饵,迫胁着赵澄这酒痴助自己成事,她与望哥哥的姻缘幸福可就指着今日成败了。 听得屏风后的人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呼,叶云屏只以为是那赵澄灌着望哥哥喝下不少,酒醉难免头疼,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之事,紧紧攥了攥柔荑,像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似的,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少女的情绪难免充沛,下一秒便如泣如诉地袒露起心声来,“望哥哥,我自小爱慕你,今生只愿嫁你为妻,无奈那一纸婚书棒打鸳鸯,今日我只能”另一边素手解开身上的罩着的雪缎披风,香腮粉雪羞赧道,“生米煮成熟饭了。” 在屏风外褪去外衣,拆了满头珠玉,待进入内室,全身已像一颗红霞霞的虾米似的,轻纱拢着少女清纯的躯体,若隐若现,极致诱惑。 唐望哥哥已近在咫尺,今日叶云屏敢如此行事,也是吃准了父亲独宠她,无法无天地宠,必定不舍得重罚,这唐望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必然不敢得罪叶老首辅,况,她与望哥哥本就有娃亲亲,因缘天定,那江州的恶毒女人明明才是横插一杠子的罪魁祸首,自己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满脑子都是日后与唐望哥哥长厢厮守的画面,榻上的人面向内翻身侧睡着,叶云屏缓缓走近,轻轻唤了一声,“望哥哥,屏儿来了。” 走到床边,实在太过羞臊,便只好闭上双眸,嘟起那红润的嘴唇,正要献上一吻,翻转过那塌上之人的脸 “啊”雅间门口望哨的小满听了,都不由得脸红地捂起耳朵,小姐她未免也太不含蓄了。 那塌上转过来的脸,竟是那五王爷赵澄,左边的眼圈乌青,方才被歹人从后偷袭,此时整个头都昏昏沉沉,被这叶云屏一叫唤,算是一下回了魂,刚想睁开眼睛,“怎么回事你答应我的那酒蘖” 就看着叶云屏半遮半掩在纱衣中的模样,随即又是一道高声尖叫,还佐了一记重拳,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赵澄尚能睁开的右眼之上,怒骂道,“赵澄,你个淫贼、流氓” 叶云屏此刻像一头暴躁的母狮,一边寻外间的衣服胡乱套上,一边对着跌下塌来的赵澄拳打脚踢,招招都使得十二分力气。 屋外的小满脸红得似滴血,耳朵捂得再紧,那屋内剧烈的动静和男子似痛苦又似解脱的低吟偏偏钻进耳轮,臊得她再也抬不起脸来,这唐首辅平日里瞧着温文尔雅的,可这床第之事上竟如此猛烈 赵澄被痛殴了几十下,直到那叶云屏也实在是揍不动了。拖着满身的疼痛,赵澄勉勉强强才拼出一个完整些的句子,“你怎么在这为为什么打我”轻抚着两颗硕大的熊猫眼,痛苦地嘶出声来,大抵是出门未来得及看黄历,“怎么今天谁都冲我招呼上了”那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恸哭出一串鼻涕泡来不可。 “该本小姐问你,怎么是你,唐望哥哥呢”叶云屏用披风将自己包了个严实合缝,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被这混蛋王爷看了个精光,心口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赵澄更是一脸的冤枉,“方才我将唐望放上软榻,我就出了雅间,没成想被人从后头一闷棍,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啊”他也想知道是何人在背后捣鬼,若是揪出来,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云屏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便暂且信他一回,可谁又能告诉她,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而这招桃代李僵的“幕后黑手”方才正一手扛着肩头的人,另一手将门从背后锁紧。万花楼的客人只瞧见这“女子”风华绝代,手上却倒扛着一小个男子入了雅阁,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这万花楼果真是千娇百媚,何时竟还藏了这么一位巾帼英雄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饶絮此时也是一身的怒气无处发泄,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将唐望拖拽进内室,下手不轻地将人丢在塌上,摔得身下的小人儿轻声痛叫,“啊”,这声音像院内那只奶猫似的,教饶絮听在耳朵里,心登时漏跳一拍。 长臂一捞,将人困在了自己的怀间,鼻尖都快要相贴,那怀里的小人儿此时颊边两片酡红,因头疼而紧蹙的眼眉间连泪花都要噙出来,似乎感觉到面上喷薄的热气和即将到来的危险似的,迷迷糊糊地囫囵开口道,“别碰我,离我远一点,我我家中有夫人的。” 饶絮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浮现出较为复杂的情绪来,这呆子算有点良心,还知道自己已有了家室,只是这小嘴上明明满是抗拒,可这如今的表情神态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招引与邀请,让人忍不住想将其狠狠地揽入怀里“欺负”一番。 饶絮此时自知需要冷静,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暂时拉开与身下小人的距离,抬首深深吸入一口气,伸出指尖掐了掐那欺霜赛雪的小脸,手感竟像豆腐一般娇嫩,“既然不让我碰,那你夫人能不能碰你”哑着声音忍不住戏谑道。 喝醉的人此时只能依靠着本能作答,含含糊糊片刻,有些为难地,“也不能。” 饶絮听了,剑眉一拧,登时不悦起来,“哦这是为何,难不成是你不喜欢女人”最后一句说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人常说酒后吐真言,饶絮此时可是很期待这小人儿的回答了。 榻上的人头昏眼花,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瞪起一双无辜的大眼,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前人的相貌,醉醺醺地摇了摇头,“不喜欢” “果然果然”饶絮心头一跳,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一时不知道是该以夫人的身份叱责,还是以男子的身份鄙夷,话到嘴边变成了,“那你喜欢哪个男人” 身下的呆子又恢复一副滞住的模样,面上似乎有些困惑,仍是摇了摇头,任那大手掰着白嫩的下巴也生生撬不出一个字来。 还不承认饶絮气急,掐着那小脸不愿撒手,“说,你是喜欢翟念,还是那皇帝,又或者是”心头的怒气逐渐氤氲开来,“你那心心念念的卫大哥” 唐望只感觉身子被晃得厉害,人像是坐在颠簸的车轿中一般,头更是发晕,“我我不喜欢” 饶絮听了这回答,怒意才慢慢回笼,这小子虽有龙阳之好,眼光却不算腌臢,语气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哄诱,问道,“那你家中夫人同方才的那几个比起来,谁更好看你更喜欢哪个” 唐望这会儿又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笼屉上蒸烤似的,难耐地开口道,“自然是夫人最好看。” 饶絮闻言,粲然绽出一笑,手把玩着那羊脂玉般的下颌,“呵,乖了。” 见那张粉嫩的小嘴仍是微微嚅动,便俯下身想去听清这呆子在呓语些什么,才刚贴上那唇,只听得怯怯的一句,“我喜欢夫人。” 饶絮微微眯起眼望着身下的人,早已捺不住那剧烈心跳,大掌抚上那潮红的小脸,情难自禁地俯身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二人气息瞬间交织在一处,饶絮心头按捺不住的不知是原本的怒气还是此时无法遮掩的心动,惩罚似的一口吮在那身下小人儿的下唇珠,唇舌相裹“啵”地一声响亮,那美妙触感顿时让饶絮忍不住闷哼出来,一股萦绕不去的幽香瞬间勾起他体内蕴藏的热潮,冲着那身下汹涌而去,誓要将他二人焚燃殆尽般不肯罢休。 凤目暗如子夜危险地微微眯着,此时身下的人却像不谙世事的白兔一般,只懵懂地瞪着一双大大水眸,似乎在控诉面前之人的轻薄,嘤咛出声,“唔” 饶絮忍无可忍,再无法对这澎湃情、潮视若无睹,长到这个年纪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思,如今这唯一的心摇意动,居然是对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他恨自己不争气,更恨这呆子的阴险蛊诱。 是的,这可怪不得他。 此时的唐望早已没了挣扎,静静阖目躺在那,像枝静谧绽放的夜昙,任人采撷。 饶絮又何曾委屈过自己,伸出长指一点点靠近,轻轻一扯便弄开了衣襟,待触到那雪白的里衣,一时连呼吸都屏住。 刚想顿首吻上那白嫩的脖颈,却冷不丁被那胡乱挥过来的小手划过脸颊,“嘶。”饶絮抬手触了触颊侧,没料到一时疏忽竟被刮破了皮,看样子身下的并非是任人揉捏的小兔,而是假装温驯的猫儿才对。 要说饶絮从小到大,就算是打架也从没吃过亏挂过彩,如今在这呆子身上栽了两次,以他睚呲必报的个性,不论怎么说,今天也得彻底“欺负”回来不可。 随即将那不安撩动的柔嫩小手紧紧拢在掌心,拉高摁在了头顶。身下的人此刻腰肢被迫地弓了起来,一双杏眼怔忡迷蒙,睫毛似蝶翼般轻轻颤动着,这怯生生的模样再一次点燃了饶絮心底的无名火,“谁准你这么看着我,明明你先动手的”他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已送到嘴边的人,哑声道。 不作迟疑,当空着的右手掐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这娇软的手感教饶絮心底咯噔一下,轻轻一动便将唐望翻转过身去,死死摁在那软榻上,不想被那清澈的眸子扰乱了心神,下一秒抬手拨开那后颈散落的几绺青丝,迫不及待地吮上去,那粉嫩皙白的耳垂也被他一口卷入,不知道此刻受罚的到底是谁,饶絮只觉得身体某处肿胀得发疼。 大掌彻底除了那半开的腰带,正欲由衣摆一撩而上,如今此刻理智又能算个什么 “砰砰”紧锁的大门口却不适时地传来两声叩响,像一盆冰水似的连头带脚将饶絮浇得彻底清醒,紧接着那木闩被由门外一脚踹开,君影下一秒便冲入屋内,“主子属下来迟”却没有继续向屏风内行近,而是背过了身子。 方才君影在门外已候了片刻,咬咬牙才想到破门而入的法子,只因主子拖着唐首辅,两个大男人在这万花楼的雅阁之内待了这样许久她从小跟着主子,自认大小事务都能称得上了解,可当主子一遇到唐首辅的事来,就变得连她也看不大懂了,主子自幼扮作女儿身,唐首辅又俊秀如斯,这其中的头绪,她不敢往深了想。 饶絮眼疾手快,用外衣将醉酣的唐望裹了严实,长指衔了枚果盘内的青枣竟直直射穿屏风,钉死在门框之上,“出去”暗哑的声音透出怒气来。 “马车就在门外,属下告退。”君影不知自己做得究竟是对是错,为免主子迁怒,只好先行退出厢房内。 第二日,唐望到了快晌午才幽幽转醒,头疼欲裂,刺目的光线教她差点睁不开眼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竟不是昨日的那件了 心中警铃大作,刚要下床见门外有人端着铜盆进来,没成想竟是母亲。 唐夫人眼下留有疲态,似乎一夜未怎么休息好,见到唐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主动开口嗔怪道,“卿卿,你昨日着实太不小心了。”唐望字子卿,母亲心里疼爱女儿,私底下只有二人在时便唤她闺名卿卿。 唐望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问道,“昨日我”她醒来后只记得晕在万花楼的雅间内,酒醉时似乎还与人纠缠过,只是对方是谁却印象全无,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已经 “你还好意思说,昨日还好是絮儿将你送回来的,我看天色已晚却迟迟不见你归家,便一直等着,谁料你竟敢跑去万花楼那种地方,一回府便吐了满身,”揪了揪唐望身上的衣服,又叹道,“放心罢,是娘替你换的衣裳,看你日后可还敢在外饮酒了。” 听到衣裳是娘亲手给换的,唐望才彻底放下心来,转念又想到,“是夫人送我回来的”惊讶开口问道,脸也腾地一下红了,自己向来酒量差,不知昨天有没有失态“夫人后来说什么没有” 唐夫人将手中的棉帕在铜盆中浸了浸热水,将唐望的小手扯过来擦拭,“絮儿虽面色不佳,却什么都没说,”又叹口气道,“要娘看,絮儿是个好孩子,你们结为夫妻,虽是错谬,却也有缘,再说一家人本就该相互坦诚” 还未听唐夫人把话说完,唐望正色打断道,“娘,不必说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娘的意思是让她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向夫人托底,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若某日身份不幸暴露,知晓的人必定会遭牵连,她从心底里不想让夫人与她一同背负这份潜在的威胁。 另一边。 饶絮昨日回来时,瞧着唐夫人紧张的模样便起了疑心,就吩咐君影时刻盯着。 君影正将方才在唐首辅房外所听到的,一一向主子耳语汇报,饶絮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抱着那只唐望送的猫儿细细抚摸着,发怔的空当儿,那猫儿喵地一声从他怀间挣脱出来,剑眉一蹙,若有所思道,“卿卿”似乎有什么正要逐渐浮出水面。 叫君影先行退下,饶絮起身默默望着某人卧房的方向,某些事,确实是时候验证一番了。 因为饮酒的缘故,唐望今日去太学院处理些事务后,便想着早早上床歇息,前脚刚把烛台吹灭,便听着门外咚咚两声叩门声。 因着身份特殊,唐望自小没有丫鬟在一旁服侍,睡觉便习惯将门闩上,深夜的到访总会教她心惊,“稍候。”迅速将散下的乌发匆匆挽就一个高髻,披上厚重的外衣,显得一张小脸格外素净。 门开出一条缝儿来,映着月光照出饶絮的一张俊脸,眉眼宛若沟壑,一身素色罗裳宛若天神,垂首看了来人一眼,便无言由唐望身侧大大方方走进屋内。 像是没想到夫人会进来,毕竟自己从来都怕扰着夫人清净,很少主动打搅,想着今日还是夫人第一次到自己的卧房来,赶忙转身想去寻那烛台燃上,顺便再汲一杯热茶为夫人暖手。 倏然,那小手被另一只大掌反握住,暖意倏尔袭来,唐望愣怔一下,回首望着此时表情淡漠的夫人,小声开口道,“夫人这会儿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饶絮仍不愿松开手,盯着唐望的脸看了片刻,月光衬照下显得有些更为娇小,语气如常缓缓开口道,“怎么,昨日之事,唐大人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看着眼前的小脸闻言为难起来,饶絮心头忍不住冷哼一声,亏得他等了一整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听了饶絮那一句“唐大人”,这小脸上的表情着实变得精彩,先是羞臊难当再是欲言又止地,正色道,“夫人,唐望发誓,昨日之事实属偶然” 饶絮却开口打断,漫不经心地反问,“其实我根本不在意,毕竟你我二人也并非真正的夫妻,不是么” 唐望听了,心头却好受不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饶絮此刻的表情,只搭腔道,“夫人说得是。”语气细听下甚至有些委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 饶絮心底的一丝邪火顿时被勾了出来,这呆子向来是知道如何惹人生气的,眸色渐深,从袖间伸出手一把扣住那白嫩的下巴,轻抬起来,“我向来不喜人低着头同我说话,倒像是有什么瞒着我似的。” 唐望以为夫人只是心里有气,被迫直视着饶絮冷冷的目光,也不免心虚,却意外瞥见夫人脸颊上的划痕,便小声开口问,“夫人你这脸上是” 饶絮偏了偏头,“被卿卿挠的。”淡淡答道,嘴角却忍不住轻挽出一丝坏笑。 唐望听了,刷地一下耳根灼烧起来,“卿卿是”莫非,夫人是听到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还能是谁自然是你送的那只懒猫呗,整日不是窝在墙根打盹儿,就是去外头浪荡,成天寻不见个影子。”饶絮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呆子面上的神情。 唐望小脸微红,却只点了点头,“这名字”讨好道,“只要夫人喜欢就好。” 饶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喜欢又有什么用,那小玩意儿向来是个没心的。”随它主子。 在心头又默数了三声,眼见着唐望随即倒了下去,却被饶絮护着头拦腰将那纤瘦的身子抱起,极为爱惜地撩开幔帐,轻轻放在了床上。 饶絮这时才显露出剧烈的心跳声,方才袖间少量的迷药已起了效果,他大手一挥,将唐望一头青丝散落在枕上,定睛看向床上之人莹白的小脸、嫣红的樱唇。忍着心头的不明悸动,饶絮抬起轻颤的手摸向那贴身的里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饶絮狠了狠心,伸手探入那纤薄的背部,一股属于少女的清香扑面而来,待摸到束胸的绳结,心口猛然一凉,紧接着便是不可遏制地狂跳 果真。 饶絮轻颤着将那扯开一角的衣服迅速拉好,重新看向唐望此刻熟睡的小脸,伸出长指梳理起那散落的柔顺发丝,拈一绺缠在指尖细细把玩后,才随意挽回她方才的发髻,那双在暗夜中流光溢彩的眸子闪烁着,竟是点点笑意。 他是在讥诮自己,一直来受她蒙蔽便罢了,竟还一度以为自己有了龙阳之癖 指腹轻轻掠在那微凉的小脸,眼眸深处正有不明情绪暗暗涌动,饶絮凝目嗔了一句,“害人不浅。” 低头缓缓俯向她柔软的面颊,伴着温热的鼻息吻上好看的唇角,饶絮心里甜滋滋的,好似这些天来胸口郁结的怨气都全然纾解开来。 又吻了吻那布满馨香的发鬓,饶絮不敢逗留过久,怕一时按捺不住轻薄了她,伸手点了她颈后的睡穴,此番醉酒折腾了两天,此刻的她恰好需要一场好眠,至于他们俩之间的账,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同她算。 唐望第二日一觉醒来,仿佛睡了很久似的神清气爽,只是想起昨晚头就隐隐作痛,她记得睡前夫人来她房中叙话,只是没过多久自己就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她只记得夫人将那只猫儿取名为卿卿,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羞得颊上一层薄红,心头却惴惴不安总觉得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又是醉酒又是昏睡,总担心经这两回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来,夫人一向聪敏,那双深眸更是令人琢磨不透。 唐望一边想着今日下朝归家要向夫人旁敲侧击一番,一边坐上入宫的马车,銮铃声宛若金石音。 这几日朝中风云变幻,愈发高深莫测,最教人吃惊的无异于是皇后戚柔有孕的消息,这子嗣出在正宫娘娘肚子里同时也叫不少人松下一口气,尤其是戚家国公爷面上生光,尤为焕发。 那戚柔对于身孕确是有些吃惊,不过因为近日头晕偏食、遇荤腥呕吐才传了张太医来昭华殿诊治,想那承恩几次后她都乖顺服下避子汤,怎么还能怀上龙种抚着肚子的戚柔想,若是腹中婴孩能顺利降生,极有可能就会是当朝太子。可她这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会带来什么变故似的,尤其是赵默如今看她的眼神,总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他是不是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为了子嗣,耍了什么手段才留下了这个孩子 向来清冷的昭华殿一时也热闹起来,久居深宫的薛太后隔三岔五地前来探望不说,就连一向对她不喜的赵默也时常来内殿坐上一坐,进补的汤药赏赐不停,又加派了宫中专人悉心照料,一时教戚柔懂得何为受宠若惊四字。 张太医在宫中当职已有三十个年头,新帝登基前便已是赵默心腹,如今皇上对于龙胎一事极为重视,他也事无巨细地隔日向赵默汇报。 这日,张太医在静心殿内同赵默已密谈了一炷香的时辰,不见人出来。 此时殿内仅他二人,一地的茶盏碎屑是皇上动过怒的铁证,张太医额上的冷汗由乌纱帽檐处涔涔而下。 赵默背身过去,深思片刻,也渐渐怒气回笼,朝他吩咐道,“如今还不是时候,爱卿可否想法子为朕拖延些时日”顿了顿,“半年足矣。” 张太医跪在御案前,顿下一首,声音微颤,“臣自当竭尽全力,定将此事做得滴水不露。” 赵默挥了挥手才让他出去,张太医出来时腿脚已跪得发软,怕外人看出破绽,靠墙抚着胸口疏了好一会儿,才敢步出外殿,神色如常。 此后,只见送去昭华殿的补药愈发多样,张太医更是每每亲自熬煎奉上,边说些宽慰的话语,看着戚柔亲口喝下才愿离去。 后宫的温柔缱绻却撼动不了半分帝王之心,前朝赵默继续抬举薛家,毕竟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回京中的左膀右臂,宁德侯薛隽虽已不惑之年,如今于官场却正是春风得意。 戚国公这边也并未松懈半分,只要龙嗣出在他戚家女儿的肚子里,任他薛隽还是其余的一众莽夫在殿前如何得脸,就纵使这京中变破天去,戚家的泼天富贵,也定能续延不衰。 只是朝中以蒋太师为首观望的众多党羽却没有戚国公的好耐性,大梁重文轻武已有不少年头,如今见风势不对,首当其冲的便会是他们一众根基并不深厚的东林文人。这拜帖一时宛若雪片似的纷纷投向国公府。 翟念将朝中事宜悉数告知养父,翟明南正坐于木椅上侍弄窗前那盆血色杜鹃,左腕上露出的一根黑线顺着血管落向袖间,深不见底,近日他这头发又白了几分,更添了丝风烛残年的憔悴,还未开口先嗽出声,稳了稳胸口才道,“国公爷向来是个优柔寡断的,既然他迟迟下不了决心,那我们不妨帮他一把,”抬起指头示意翟念出去,“也是时候向宫里的那位知会一声,药我就放在门后暗格内,记得取。” 翟念面无表情地敛下目光,柔和回道,“谢谢父亲。” 这朝堂诡谲,唐望看得懂其中利害关系,宁肯得罪某些派系,也不愿置身其中,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得以重用,跟一株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竹石似的,皇上看中的正是自己背后的清简浅易。 唐望自认才德不配位,就连自家内院的夫人,她都摸不透心思,更不要提什么玩弄权术了,下朝后便在书房内坐立不安,茶也喝干两盏,攥了攥拳头,本想着要去探探夫人虚实,不然整日处在这种担忧之中未免太过煎熬。可刚行至院前就被君影姑娘告知,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原来自己在夫人心里生疏至此,唐望这么想着心头不自觉涌出一丝失落情绪。 饶絮却不一样,不仅身体适宜得不得了,且之前从窗缝里窥到唐望主动来寻自己却失落而归的小表情,心中舒爽极了。这不,好容易挨到华灯初上,饶絮避开院中丫鬟,渐渐朝着唐望所在的耳房走近 那门闩在饶絮眼里仿若无物,悄无声息地便潜了进去。 床上一个纤细柔弱的小人儿此时睡得正熟,饶絮不得不承认她还是睡着的模样最教人心动,顺软的青丝随意散落在玉枕之上,与那睡着也遮得严实的薄肩之上,他贪婪地盯着那张小嘴在月光下散发的诱人光泽,喉咙忍不住地上下滚动着。 饶絮将披着的外衣丢在一旁,缓缓走近,钻入她掖好的被角,伸出长指拨开那散乱的发丝,眯着眼睛注视她沉睡的小脸,耳边尽是她匀称的呼吸声。 贴近吻了吻那光洁的额头,又忍不住伸手揉乱那脑后的乌发,脑中想象着这头青丝上下舞动着的模样,得是多么令人痴迷的一番景致,大手忍不住向下,轻轻掠过白嫩的玉颈,仔细些还能看到其上被激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饶絮的呼吸声逐渐粗重起来,手上的力气也不住加大,他真想就这么将她从睡梦中搓揉着醒来,想看她一边怯生生地望着他,一边动着小脑袋思考如何向他狡辩这一切。 饶絮重重压过去时,是存了恶劣的心思,可她偏偏没有醒来的意思,饶絮翻身在上,一把扶正唐望娇柔的身躯,俯首一口吻住那樱唇,不允拒绝地撬开贝齿,柔软的丁香小舌被迫迎合吐、纳着他全部的气息 此时,有个念头在饶絮心间叫嚣着,干脆醒来吧,他迫不及待想看唐望此时转醒面对这一切的窘迫模样,他真的有点忍不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二日待唐望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无力,抬头看了一眼,这窗口居然开了条缝,奇怪,昨日明明记得是落了锁的。 而此时被窝里,觉出有个物什在蠕动,下一刻钻出来的毛团子将唐望吓了一大跳 竟是那只唤做“卿卿”的白猫。 唐望伸手抱起那只猫儿,模样十分乖顺地正窝在她怀里,用粉爪蹭着脸。不知怎地,唐望脑海中突地就浮现起昨夜梦里的片段,一张小脸登时刷地羞红,她似乎梦见了 梦中人的面孔虽一时想不起,却隐隐觉得似乎极为熟识,枉她苦读圣贤书十几载,居然做了这种有伤风化的梦,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出去见人 想着自从上次万花楼醉酒归来,自己的状态就未好转过,连带着夫人对着自己也是爱搭不理,她这几日回回登门拜访,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可能夫人是彻底厌了她这个作风不正的“伪君子”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许是近日睡眠太好,唐望惊奇地瞧着这脸色,竟似荷露芙蓉一般,藏也藏不住得仿若敷粉,忙得取出黄粉对着铜镜遮掩起来,只是这脖根处的一块红痕,霎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唐望自小便只知埋头苦读,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她何曾能想到这红痕的来历,竟是情动难忍的肆虐印记呢。她伸手触了触,“嘶”还有些轻微刺痛,心下只以为是睡梦中不小心搔到了脖子,留下的红疹罢了,自己的肌肤一向过于娇弱易留斑疹,她也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近日快到卫大哥的生辰,虽他人已不在了,可每年临近这个时候,唐望都会去到卫府探望老国公夫妇,卫焱出事后,卫家上下再也没了往日生气,想到这便教唐望心头不禁萦绕起万般愁绪来。 出发前她还是决定去问一问夫人,可愿与她同去,毕竟成婚后饶絮还未怎么在京中公开露面过,带着夫人拜访也显得更为正式些。 唐望想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是因为心里也确想知道夫人这边的情况,私心想着倘若夫人已知晓了她的秘密,必然不会接连几日毫无音讯才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又再次来到院前,刚想敲门,便差点与从门里出来的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正是多日未见的夫人了。 而这里的多日未见,只是唐望单方面见不到某人的面罢了,这某人却是夜夜“想见便见”呢。 饶絮今日着了一身湖水绿幻色罗裙,头上简单挽发只佐以一根金簪,而唐望则依旧不改一袭灰青长袍,玉色腰带勾勒那细腰盈盈一握,看得饶絮眼底隐隐有火光。 二人一个似油彩浓郁英丽,一个如水墨清淡隽雅,同站在一处熠熠生辉教人抹不开视线。 “”唐望不大敢抬头去看夫人的眼睛,“今日我正欲去卫国公府上作客,不知夫人可愿同去”唐望总觉得夫人周身的气氛愈发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愧的缘故,只低着头看向衣摆外露出的靴尖发呆。 饶絮面上维持淡漠表情,只懒散回了一句“好吧。”却让唐望十足的受宠若惊,夫人对自己的态度虽还僵持着,可今日既然愿意一同出门,想必之前的误会也可以逐渐开解。 她说不清夫人此时对她来说是怎样的意义,原本以为只要吃穿用度样样以夫人为先,好生将养便是了,可如今她心中隐瞒得愈发苦闷起来,或许真的该听母亲的话,择一日向夫人坦诚内心才是 一路上饶絮都阖目浅眠,一边却竖着耳朵听着身旁人儿的动静。唐望束手束脚地蜷坐在马车角落,考虑着要不要开口,倏尔小声喃喃问道,“夫人心中仍有气” 饶絮听了,心头正叫嚣骂这呆子没有眼色,下一刻却冷淡开口道,“不曾,我那日已说开了,你我二人并非真正夫妻,又何必因为这些琐事纠缠不休” 唐望却急了,“夫人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我二人是正经拜过堂的结发夫妻,怎能说不算数就不算了”她以为饶絮只是一时地闹脾气。 “哦这么说,唐首辅倒真打算与我白头偕老了”饶絮低头啜了一口牛乳茶,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开口讥诮道。 唐望低头沉吟片刻,郑重道,“是,如若夫人不嫌弃,唐望会一生待夫人好的。”她并未撒谎,因为从这桩婚事开始直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饶絮听了,嘴角浮现一丝坏笑,见这呆子把自己卖了都还不知道,既然来日方长,往后也该换她叫句“夫君”来听听,“知道了,这回姑且信你。”表面上漫不经心应了一句。 唐望见夫人答应不再生气,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她之前听得同届出仕的朋友都说家中夫人难哄,还不大信,如今自己摊上了才知道其中厉害。 马车行至卫国公府,唐望二人下车后才知道卫国公夫人身子抱恙,国公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在病榻前日夜照料,眼见着鬓发又白了几分。 唐望询国公夫人病情,卫国公只叹了口气道,“每年这个时候一想到焱儿,总该着大病一场,请的大夫摇头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难怪,卫大哥是家中老幺,最受宠的儿子,唐望抿抿唇,却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唐望由正房出来,沿着垂花门与抄手游廊朝外走,寻夫人汇合,瞧着卫府这往日里极气派的三正四耳的二进院落,心中不免唏嘘,卫国公是布置庭院的行家,卫焱还在时,这院内的四季景致各不相同,她次次造访都由衷感叹这匠心独运。 而此时,院内的冬青树早已枯败了大片,光秃秃地,物是人非满目皆颓。却从远处传来人声“小少爷,当心着点,快下来啊” 唐望循声走过去,是个婆子昂着头正瞧那骑在树杈上的孩子,约莫五六岁模样,她突地记起,这应当是卫家二哥的独子,唤做员宝,卫焱在的那会儿,时常将员宝带在身边,四处逛荡,只是那会儿还是个不足膝高的小萝卜头,如今小小年纪面上竟也出落得几分英气来。 那张妈妈自然是认识唐望的,捏着巾帕赶忙朝她施了一礼,唐望也客气拱手相回,听那妈妈急声道,“也是老奴不精心,员宝小少爷瞧着那树杈上有个新垒的鸟窝,趁着一不注意便上了去,如今下也不是,上也不是,也要将人急坏才好。” 唐望瞧着员宝卡在树枝上,也觉危险,不敢怠慢得与张妈妈一同搬了个一人高的木梯来,脚一边轻颤着向上援,“员宝听话,让小叔叔抱你下来。”另一边耐心劝诱着。 那小员宝在树上呆了不短时间,心里早已有些发怵,只是碍着男子汉的面子才没嚎啕出声,便将小手尝试递过去,却仍差了段距离,枯枝早就经不动五岁孩子的重量,再加之唐望脚下那木梯子摇摇晃晃,一时看得树下的张妈妈心惊肉跳。 员宝确是急了,随着枝杈一同向下陷落,三人皆是惊叫一声,再看飞身而来一道人影,稳稳接住了跌落下来的小员宝。 站在木梯上的唐望登时松了一口气,还是君影来得及时,一颗心到这会儿才算真正落了地。见夫人也在身后,忙得要从木梯上爬下来,气息未稳之时没成想一脚踩了空,“啊” 只见饶絮眼疾手快,从袖间抽出长鞭,卷住那细腰朝自己裹挟,后双手稳稳地将她圈在了怀间。 被紧紧搂住的唐望这会儿才睁开眼,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于鼻端萦绕不去,教她的心猛然错跳一拍,似乎一时间顿悟出什么来,她之前好像也被这样一个怀抱紧搂着,比如长安街遇袭、万花楼醉酒以及那次在卧房中意外昏睡。 她想起来的似乎远不止这些,于万花楼酒醉时记得那人与她挨得极近,还向她问了些旁的话,而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夜那个梦,回想梦里出现过的面孔,被抱在怀里的唐望忍不住凑近了去看饶絮的脸,与记忆间的某些片段正在不断重合 夫人 一时,这二人之间气氛实在暧昧,看得张妈妈忙捂住了员宝的眼睛,另一边的君影忍不住喉咙“不舒服”咳出声提醒。 可这边唐望还未回过神来,还是饶絮一把将她放下。 “”唐望脑中一片混沌,一次巧合总不会次次巧合,况这记忆也着实不像凭空想象来的,而记忆之中的那个人若确是夫人,那夫人对她岂不是已有了别的意思 一时间,羞愤、自责、害怕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唐望心里挥之不去,那小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精彩纷呈。 身前的饶絮看在眼里,按兵不动,面上宛若冰霜,冷冷开口道,“唐首辅还请自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员宝此时却扑向饶絮,抱着大腿忙道,“这位,莫不是唐家的小婶婶吧”声音还带些稚稚的奶气,说出的话却是人小鬼大。 饶絮瞧着突地扑过来的小东西,模样生得倒是虎头虎脑的,难得耐着性子,挑眉逗他,“你又如何知道” 员宝轻手轻脚地拽着饶絮的绿罗裙,面上露出一副膜拜状,道,“我听西院的薰姐儿说,在太后娘娘寿宴上曾见过首辅大人新娶的夫人一面,”轻蹙着小眉头回想半天,又道“说是,月里嫦娥,女中丈夫” 唐望听罢也忍俊不禁,侧目看向饶絮轻扯了扯嘴角,倒是一副极为受用的模样,想想自己若有员宝这小嘴的一半,日后也再不用愁夫人同她置气了。 员宝也是个伸杆便爬的,继续拍马道,“只是没成想,小婶婶的武艺也是天下一绝,可否也教一教员宝呢” 那张妈妈听了,登时脸色不好,上前一把拉回半大点的孩子,“老爷夫人绝不会同意少爷去学武的,您怎么这会儿又跟这犯起浑来了,每日多听夫子的话,勤读些圣贤书,同唐首辅那样满腹经纶金榜题名才是正经” 唐望听了忙得摆摆手,同张妈妈道,“妈妈谬赞,人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员宝小少爷既是有意练些武艺傍身,日后保疆卫国自是”只是话还未说完,自己先噤了声,想想卫焱英年早逝,卫国公夫妇早已碎了一颗心,如今怎还舍得让唯一的孙儿重蹈覆辙 张妈妈抬头与唐望对视一眼,轻叹了口气,复点点头,算是将此事无言揭过去。 卫老公爷盛情难却,留得唐望二人在家用了一顿便饭,待他们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天色已昏暗了,细细去听,似乎还能觉到那密云之下有闷闷的雷声。 之前觉到异样的唐望,此时同自家夫人单独坐在不算宽敞的马车里,不知怎么的汗毛倒竖起来,只在暗中偷偷打量着夫人的模样。 此时的饶絮却只顾着低头饮着甜甜的牛乳茶,仿佛这车内除他之外,并无旁人一般。 唐望心里有些犯嘀咕,几番想开口问,却都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紧张之余,这会子眼皮却有千斤重似的,不停往下掉,渐渐就这么阖了起来 饶絮见这呆子这会儿居然低头打起瞌睡来,心中不免有些愤懑,看样子,倒并未将他这“夫人”放在眼里了。 他目力极好,借着帘外幽暗灯光,瞥见那浅眠中的小脸渐明渐暗地笼在光影里,泛出一层祥和的光泽来。 黑暗中,无声接近。 那微烫的呼吸点点灼烫,饶絮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撩拨,轻轻捧起她白嫩的下颌,印上一吻,稍稍一用力,便冲进了那微微闭合的齿关,似搔痒般辗转纠缠,像个急需解馋的人,仔细碾过那腔内每一个清甜细软的部位,待感受到她喘息的流失,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那娇软的身子。 他叹了口气,须得忍住这一时。 待唐望慢慢转醒时,饶絮早已整罢衣冠,端坐饮茶俨然一副未动作过的模样。 唐望只觉得近日来心里忧思过多,方才就不知怎么地,又昏昏睡过去,只是,这口中多了些 牛乳茶的香甜气。 水眸中倒映出一片惊慌失措,只知道夫人素来是爱饮甜茶的。可自己上轿前后从未用过什么蜜味茶点,没理由如今舌根前后满口皆是清甜味道。 她的脑中倏地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怕想法,哪怕只想到这其间的一点点可能性,便顿时能感到阵阵昏眩 会不会,是夫人方才趁着自己眯盹之时 她有些惊悚地看向在一旁独自静好的饶絮,攥着手指头,窘迫地犹豫要不要开口,又如何开口。难道要说自己口中平白无故出现牛乳味,去问夫人方才是不是轻薄了她可她明明是个“大男人”,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暗中观察的饶絮也忍不住轻笑,心想首辅大人果真冰雪聪明,只是这面皮太薄,及不得他半分。 将茶盏轻搁在案上,幽幽开口打趣道,“唐首辅想什么呢脸,红成那样。”看过来的眸底镜湖似的,暗中隐隐发亮。 “啊”唐望惊慌地掩颊,没想到夫人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异样,此时心下也想索性豁了出去,开口问问,夫人这段时日究竟有没有对她做过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只是还未来得及发问,饶絮慢悠悠补了一句,“方才唐首辅也是好笑,梦里吵着喝水,我着实没法儿,只得喂了点牛乳茶才消停。” “什么”唐望听了夫人的话,大为失色,下一刻满心的羞愧难当,“方才我吵着要喝水”自己似乎从没有过说梦话的习惯啊。 “何止,首辅的睡相真是不敢恭维,也怪这马车太小,非要靠在我身上也就罢了,一双手还四处乱摸,推都推不走。”饶絮面上颇为厌恶地啧啧出声,一边理着自己被揉皱了半边的裙摆,似乎正印证了唐望乱摸的恶习。 听完这话,唐望那一双脸颊红得仿若滴出血来,恨不得这马车里凭空生出个地洞,自己钻了进去一辈子不出来才好。没想到她睡相差也就罢了,竟还自作多情至此,差点就误会了夫人对她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近日太劳累,如今竟白白生出了妄想的臆症。心头也庆幸自己方才忍住没有问出口,不然若结下这天大的误会,只怕夫人该如何看待自己,到时有口也再难说清了。 “夫人,我最近忧思过度,着实冒犯”唐望支支吾吾开口,想着向夫人赔礼,只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措辞才好。 只听饶絮冷淡开口接过这茬,“日后唐首辅还是保持些距离,不要教我无故为难的好。”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离得远远的,无旁事绝不再叨扰夫人。”唐望听了忙顺坡而下,只觉像被卸下一个极大的包袱,她与夫人之间还是像以前那般相敬如宾,最为妥帖。 见她一张小嘴答应得倒快,饶絮面上隐隐透出不快,心中默念道,“惦记着跑,可没那么容易。” 饶絮复重重叹了口气,同唐望道,“方才你说心情不好,可是因为那卫家的故人” 千万别说是。 “正是,还是夫人玲珑剔透,”没注意到饶絮已铁青的脸色,唐望有些动情地喃喃道,“卫大哥对我来说,是极重要的人。” 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饶絮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才堪堪稳住心神,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僵直笑容来,一把撩开那轿帘透气,微微咬着牙道,“巧了,我这会儿心情也特、别、差,” 顿了顿,“我先不回府,骑马出去透透气。”再不离开这轿子,饶絮怕自己忍不住一把将这呆子按在身下,狠狠教训一番。 饶絮说罢,置气地一把掀了轿帘,同马上傍行的君影换了个位置,两条长腿一夹便上了马,唐望忙得探出头来劝阻,“夫人,看这天色怕是欲雨,还是早些回府的稳妥” “什么你要与我同去”饶絮在马上风声不算大,却装作全然听不见的模样。 唐望大着声量,挥手又重复道,“我是说这天色怕是有雨” “无碍。”伸手一把扯过唐望的小手,带入怀中,二人同坐马上,唐望只觉得被身后两只长臂圈得死死的,顿时又被那股熟稔的清冽之气裹挟了全身。 马上的饶絮,菱唇扯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嗅着身前小人若有似无的幽幽发香,今夜突然不想带她回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此刻的宫中,敲过梆子惟余一片沉寂,从宫墙之上无息掠过一抹黑影,并一声轻哨为信。 “阿宁。”那人影笼在黑纱之下,正斜斜靠在帷帐外唤道。 “我以为,父亲与哥哥早已忘了还有阿宁这么个人了。”女子冷冷的口气,细听之下还带了些微不可闻的娇嗔意味。 覆面的黑纱颤动起来,是那黑衣公子耸肩轻笑,倏尔撩起那层薄纱,一张玉面暗夜生辉,温润如水。转而将袖中的药袋轻轻抛了过去,缓缓道,“我若是不想着你,又何必冒险亲自来这样一趟。” 唤阿宁的女子将那药袋收拢于指间,一双美目似带了钩子一般,转向玄衣男子,“父亲这次想让阿宁做什么。” “如今皇后娘娘胎象渐稳,不知那薛家的贵妃可还坐得住”男子开口接道。 女子闻言,于帷帐内无心地轻拨一声瑶琴,“那阿宁自当帮扶一把。”轻掩嘴角,挽出一丝笑来,瞧着着实单纯无害。 那公子垂首会意,转身欲走,却被从那轻纱帷帐内快步跟出的木槿色宫装女子从身后紧紧地搂住,柔糯的嗓子哀求道,“念哥哥,这宫中夜凉,留下来陪我一陪,可好” 说着,玉指轻扳过那来人的脸侧,凑上一吻,翟念回转过身,俯身一把抱起女子娇软的身子,便朝着那帷帐中快步走去 而另一边,饶絮带着唐望正马上一路狂奔,这样被圈在怀里的姿势教唐望心里虽有些别扭,却另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颠簸中的思绪忍不住翻涌起来,从寒窗苦读,到登科及第,面上似乎来得轻易,可有时总有这样那般的不得以,碍于真实身份兼其自身性格,她倒宁愿修库建阁、编史修典终其一生,却一路被师长父辈厚望推着似的官至今日,并没有想象中的权倾朝野、一言九鼎,大多时她更像个朝堂上的异类,斡旋于各派党争。再后来未曾料到的是,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当年举试大魁天下,似乎只有与夫人疾驰在马上的这一刻,她才能忘记一切,只做她自己。 饶絮瞧着怀中人在秋风中颤动的羽睫,有种近似憔悴的美感,心间也随着一动,紧拉缰绳的双臂将她拢得更紧些,默默暖着她微凉的脊背,而那束发的飘带正若有似乎的撩拨在他的喉间。 此时,面前近郊的这片水塘,还是饶絮之前出府时偶然发现的,饮马于塘边,朦胧月色下这田芦苇生得茂密,二人脚步错落踩在草垛上,发出轻轻浅浅的响动。 唐望望着前方挺拔的背影,收回了些许游思,想着夫人方才心情不好,是不是由于自己失言的缘故,脸皮本就薄,刚开口还是羞得薄薄一层绯色,在这夜幕下瞧得不大清明,“夫人,今日的误会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饶絮闻言,回转过身来,看向那默默伫立的小人儿,有些好笑地,反问道,“哦因何误会”此时,夜色下的那张脸似乎只需瞧上一眼,就教他心动难耐,恨不能将自己的秘密即刻奉上,似乎就此便可与那颗心更贴近些。 唐望心中羞愧,一时答不出个所以然,听着天幕中闷雷声连连作响心中不安,只得打岔开口劝道,“瞧着这天怕是将要落雨,我们还是尽快回府得好。” 话音还未落,雨点便倏地打下来,唐望心里暗叫不妙,这雨来得太急,她衣裳总穿得宽大,只若待会儿衣衫尽湿,不免会露出些破绽来,正这么想着,却被身前的饶絮,脱下外褂一把罩在头顶,爽朗一笑,“来不及了。”下一刻捉了她的手便朝前奔去。 如此不合礼制的雨夜狂奔,在唐望的记忆中,不曾有过。 可她却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冒雨赶路的逆旅人,只是从不曾这样被人护在羽翼之下,她侧目去看那人英挺的侧脸,打湿的鬓角,一时不免失神。 好在不远处有个石洞,够他二人遮上一遮,唐望方才被搂在怀里,只湿了衣角,可饶絮的情况就更不好些,那雨滴顺着绿罗裙边向下,染为一袭墨青,朝外泠出水来,一头墨发尽湿,贴在笔直的肩背之上,美得近妖。 饶絮倒是镇定的,掏出袖袋中的火种,将石洞中前人存下的枯枝燃起,寂静间唯有灼烧的噼啪声,与淡淡的松木香气萦绕。 唐望极少见到如此沉静的夫人,只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瞥见那湿透的衣衫,有些担心地开口道,“夫人,不如将湿衣脱下,烤一烤火,莫受了寒气才是。”反正她与夫人都为女子,复想了想,补充道,“夫人若是介意,唐望转过身来,绝不会偷看。”火光照映在她的眸底,余一片清明。 饶絮听了却迟迟未有动作。 他早已下了决定。 “其实”沉吟片刻才默道,“与你相处这些时日来,我有一事哽在喉中,一直不知如何开口。”面上是难得的认真。 “”唐望转过脸来,仔细听着。 饶絮直视那目光的同时,缓缓伸出长指于喉间轻轻捏揉,片刻,取下一片掩物。只见那原本光滑的喉间居然出现突起的软骨,复抬袖就着面上的水渍拭掉蛾眉轻黛。 此时,唐望瞧了也忍不住惊讶出声,“夫人你” 如今她面前立着的,哪里还是方才的冷艳佳人,这分明是 饶絮迎着那讶异的目光,轻轻解开外衣,攥在手上汲出水来,“是,我不想瞒你,我并非靖安侯府嫡女,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未等她问缘由,饶絮继续回忆道,“那年先帝重病,宫中术士进言,有灾星入侵太微,落于江州境内,那时恰是我出生之日,宫中连夜派探子快马赶往江州,”片刻默然,沉声道,“那月于江州城中出生的男婴均夭折于襁褓之中。” 叹了口气复道,“双亲为免我性命之忧,才出此下策,所以我自小扮作女儿身,直至前些日子奉旨赴京,与你成亲。”饶絮虽隐瞒了真实身世,却也并无欺骗,当时的江州确是满城婴孩悲啼,只是据闻当时先帝已然病重,此令并非先帝亲颁,而是由当时的邢皇后所下,其间真伪便不得而知了。 唐望听完,心头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夫人,我”只是,此时叫夫人似乎已不甚妥当了。 “那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饶絮语气偏软带了点不自察的哄诱,目光紧紧盯着唐望的小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末节,自己如今选择坦诚相待,便也想着给她一个机会,若是互相信任,趁此刻她也当说出自己的身世才对。 唐望微张了张口,半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一双小手在袖间攥得极紧,是否要趁此机会,告诉夫人自己的身份 只是话几次到了嘴边,却还是顿住,自己隐瞒女子身份出仕做官,罪犯欺君,又想到自己在朝堂之上树敌颇多,说不准哪日事实败露,知情之人必会受之牵连,她着实不想他 犹豫片刻,却仍是僵持在原地。 饶絮心中默默数尽,渐失了耐性,面上也回复起平日中一贯的那副懒漫表情来。 看来,如今她似乎仍未全然信他。 忍住心头的淡淡失落,那雪白的里衣露出半截光洁的胸膛,朝着唐望就这么缓缓踱过来。 如今的饶絮已不再是她所认为的夫人,而是一名活生生的男子,唐望纵使对男女之别无太多概念,也不由得莫名拘束起来,强行忍住没有拔腿就跑的冲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火光下瞥见她微醺的面颊,饶絮这才一脸无害地轻笑出声,伸手亲热揽过她单薄的肩头,道,“如今,我将秘密告知于你,这心里顿时松快不少,日后也再不用在你面前装假作伪,你可知道,其实我这心里是极喜欢你的。”说到“喜欢”二字,还特意放缓了语调,更显暧昧。 唐望听了这话,心下一惊,忍不住屏住气来,“喜欢我”羞赧从耳根就这么直直红透脖颈深处。 饶絮抬手在她鹅腻似的鼻上轻刮一下,坦然又是一笑,“是呀,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家中幼弟,也同你一样,出落得文文弱弱,自然就忍不住地亲近,”饶絮眸底笑意更甚,趁热打铁道,“既然话已说开,不如日后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你大可放心,我饶絮对兄弟向来绝无二话,今后为兄一定好好疼你。”搂在那肩头的大手更紧几分,箍得唐望浑身一激灵。 饶絮像是一下打开的话匣子似的,搂着她就再也不愿意放开手,唐望此时有些后悔错过了坦白的机会,此时此刻的处境似乎愈发无法应对了。 “我瞧你这衣摆也湿了大半,不如随为兄同去除了衣服,烤上一烤”饶絮说着便搂住唐望向火堆旁靠去。 唐望一听,吓得忙挣扎开来,拒绝道,“不可,我身子弱还是不脱了、不脱了。” 饶絮瞧她那一副惊弓之鸟的呆样子,面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强装着正经道,“我知道,为兄方才才恢复男儿身份,恐怕一时吓到了你,可你摸摸,我确是同你一样,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哪。”说着,扯了唐望的一双小手朝自己平坦的胸膛上便摸了过去。 手上滑腻的触感,让此时的唐望恨不得能将头彻底埋进臂弯里去。 饶絮也不想逗她太狠,便笑笑松开她的小手,揽着她同在火堆旁坐下,唐望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他却像全然未发觉似的,大咧咧俯首靠在她肩上,打了个哈欠道,“为兄这会儿有些困了,如今这外面雨下得正酣,看来我们今晚只好在这洞中凑合凑合,明日等雨停了再回府中便可。” 说完便阖起双目,垂首假寐。 唐望到这会儿才敢微微挪动了动身子,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睡着时颊侧的梨涡浅显,更平添了几分孩子气,还有那莫名教人心安的鼻息正微微洒在她的颈侧,有些痒痒的。 从未想过会与“夫人”以这样的身份,于府外度过这样一晚,唐望也有些倦了,就这么相互偎着渐渐阖上了双眼。 那假寐之人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逐渐转醒,用方才烤干的外衣将她轻轻裹起搂在怀里,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第二日,待他二人起身回府后,饶絮果不其然地病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昨日淋了些雨,饶絮今日早起便坐起高烧来,可急坏了一屋子的下人,好容易撑到首辅快要散朝的时辰,床上的饶絮咂了咂有些干涸的嘴唇,“首辅可回来了” 青蕊在旁晾着药碗,回道,“已差人去请,应是快回了,主子您还是先喝药吧。” 饶絮光闻着那酸涩难忍的味道就直撇嘴,偏过后脑勺来,“不喝。”如此苦的东西,除非她亲自来喂。 一众丫鬟只能大眼瞪小眼,一时也没旁的法子。这会儿门外的绿茗大喜过望,忙得进来通传,“首辅大人回了” 青蕊瞥瞥床上半阖眼皮的夫人,识趣儿地带着一众丫鬟先行告退。在屋外向首辅低头一礼,唐望递来眼色询问,那青蕊立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为难地,“夫人不愿喝药,那药碗搁在案上还冒气儿呢。” 留得饶絮一人在屋内,这会儿动静没了,便悄眯眯抬眼望了望,听着门外有响动,立马又阖起眼帘来。倒还没忘了,就手将枕头下嚼了半根的七里香须子朝里掩了掩。 唐望撩着衣摆进来,就是怕吵醒了睡梦中的人,昨夜过去,她面对饶絮,甚至光是想到,这心里不知怎么就惴惴的,大约是不知日后该用怎样的身份,与这个自己唤了好些时日“夫人”的男子继续相处下去。轻手轻脚踱至床边,见卧床之人正阖目浅眠着,下意识想伸手去探探那额上的体温。 面对着“夫人”的新身份,光是那肢体上有所接触,唐望就有些不争气地跟着脸热起来这额上探着果真有些烫手,唐望遮袖欲抽回小手,却被床上的人顺势一把反握在掌心,那灼烫的体温从手心隐隐熨帖而来,心下一惊,连带着也灼红了唐望的一双小巧的耳垂。 “夫”唐望想问些病情,只是还未开口就顿住了,如今如何称呼似乎也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夫人断是不能叫了。 床上那人心想,改口叫夫君。 饶絮此时面颊上烧得有些微红,目光渐迷地瞧着眼前的人,手中仍紧攥着那双小手不愿撒开,“贤弟,你可算来了。”声音听着有些嘶哑,还带了点嗔怪。 “”唐望被这一声缱绻的“贤弟”唤得,一下出了神,片刻正色道,“不如,将这药趁热喝了再睡”银边柳木案上那碗汤药仍在幽幽冒着热气,唐望下意识地想将那药碗端过来。 却被饶絮绊住了手,这生病之人居然还如此有力,果然真正的男子就是不一样,从小长在内宅的唐望心中默默想着。 “我不喝,苦。”饶絮皱了皱一双俊眉,苦着脸道。 “我方才下朝,特意去东街买了你爱吃的蜜杏脯子,佐着药喝下如何”唐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饶絮心里一甜,一手接过那纸包,另一手却攥得又紧些,“还是不想喝” “如何才愿意想要别的什么吃食,我这就托人去办。”唐望有些发急,原来这男子也是惧喝药的 “除非”饶絮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样。 “除非”跟着反问道。 “除非你唤我一声,哥哥,”最后两字拖得慵懒冗长,饶絮半抬眼但瞧着来人,笃定道,“你唤一声,我就喝。” “”这次换唐望无言,不清楚是仅他如此,还是别的男子也是这般,生着病竟还要旁人哄着,手还被裹在大掌之中,唐望耳垂已渐渐红透了,却不敢教饶絮看出异样来。 片刻为难。 “哥哥”低头飞快地轻唤了一句,唐望着实羞赧,趁他愣怔忙得抽出了手,便转过身去端药碗了。 饶絮望着那转过的背影,仍在回味那声糯糯的“哥哥”,若,方才叫的不是哥哥,而是夫君,又该当如何 见唐望将那药碗端来,用瓷勺轻轻搅了搅,开口道,“这会儿摸着正适口,快起身用了吧。” 却见饶絮靠在那软枕上,已张开了嘴,等着人喂了。 唐望无奈,用小瓷勺舀起一匙,菱唇微张,一连喝了半碗下去。 饶絮对“贤弟”的关心极为受用,这药喝在嘴里似乎也不算太苦了,只是 “贤弟,我还有一事,不知方不方便”饶絮面露难色,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一早便喝了不少汤汤药药,这会儿想方便想得紧,已憋了好些时辰了,可自己站是站不起来了。” 唐望一听,心里登时凉了半截,想也没想地,“不成,”掐了掐手心道,“不如我去唤君影进来”唐望想,那君影是饶絮从侯府带过来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心腹,便也无需担忧身份泄密。 “哪怎么行,”岂料被饶絮一口回绝,“为兄贤弟你是知道的,君影怎么说也是女子,日后还得嫁人不是。” “若是贤弟不愿意就算了,待为兄爬过去便是。”饶絮痛苦地捂着心口,作势要滚下床来。 此时,那红霞早已欺上颊边,唐望实在没法子只好轻轻跺脚,咬着牙应下了。 那饶絮倒也是不客气,半个身子伏在唐望肩上,唐望这么半抚半就,好容易才将他移至净室。 “可以了。”唐望半闭着眼睛,听得那悉悉索索松解腰带的声音,早已不敢再看。 饶絮瞥见那为难的小脸已红得滴血,不住莞尔,很想就此刻凑上去捏一捏,却忍住了,开口笑道,“你在旁看着,为兄方便不出,这会儿倒是恢复了些力气,我便自己来罢。” 唐望一听,像是被大赦的犯人一般,忙得提着衣摆逃也似的奔出了净室。 待方便完,再将饶絮扶回床上歇息,不知是累得还是羞得,唐望额角也沁出些许汗来。 大抵恢复了些精神,饶絮抬袖为她拭去汗珠子,开口提议道,“劳烦贤弟,若是倦了,不如上榻同歇一会儿” “不用、不用,”唐望立时开口回绝,“你只管好好养病,我方才想起,还有公文未看完,待我去处理完再来探望。”说完便迈着小碎步,急忙走了。 饶絮掖着被角目送,看着唐望出了院子,才从枕下掏出那半根七里香的根须,叼在嘴里细细忖着,这是他自小装病的老法子了,如今看来,屡试不爽,思罢嘴角浮起一丝得色。 第二日,于朝堂之上气氛却更为诡谲起来。 只因昨日傍午,后宫之中又出了件不小的坏事,这事大在皇后娘娘摔了一跤,肚子里的龙嗣就差点没了,坏在一众宫娥都见证,此事是新入宫的薛贵妃所为,若不是一旁的宁妃托了底,指不定这龙嗣就保不住了。 一时间,连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虽说薛贵妃薛凝是她娘家那边的小辈,可此事非同小可,一向待人和善的薛太后也不经动怒,立时罚了薛凝去暗房跪一整夜,兼禁足半月。 太后娘娘的做法还是较为公允的,可皇上偏要在这时横插了一杠子进来,薛凝前脚刚关入暗房,还没一会儿,这赵默后脚便去探望,那薛凝伏在皇上怀里,娇娇弱弱哭了好一阵子,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将人放了出来。 赵默这一做法,无疑是昭告天下,他不待见戚家的那位皇后,甚至连一点怜惜也不屑给。一时间,戚国公、蒋太师一党皆大为震动,这新帝,未免欺人太甚。 朝堂表面上,得知辽金欲派使臣赴大梁的消息,此前两国边境之争未曾间断,此次辽金来访,似有谈和之意,连带着赵默这心中也是一派祥和。 “皇上,老臣敢问一句,”蒋太师冷声开口,倏尔打断了这片祥和,“老臣听闻昨日,皇后娘娘腹中龙嗣差点儿遇险,不知娘娘如今身子可安好” 赵默似是料到了,神色安然道,“是,昨日皇后不小心跌了一跤,所幸并无大碍。” 不小心跌了一跤看样子这新帝是有心为薛家开脱。一时朝堂中众人各有所思,尤其是戚国公一张脸,险些气得发青。 “可老臣听闻,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哪”蒋太师叹了口气,“事关龙嗣,老臣以为,应当慎重才是。” “这么说,蒋太师如今是在质疑朕了”赵默正了正身子,“那依唐爱卿看呢” 此时,蒋太师的不怀好意,戚国公的按兵不动,及薛侯爷的沉默不语僵在一处。 被点到名字的唐望,一时间只觉正置身于风眼之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此时,唐望走上前施了一礼,垂首道,“自古,人常说后宫干政朝纲必乱,可如今,这前朝的大人们却惦记起后宫之事,”四顾一圈顿了顿,又道,“依臣看,倒是关心则乱呢。”语气虽淡淡的,却恰好说到了赵默的心坎里。 一直默而不语的戚国公,此时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唐首辅尚年轻,未为人父母,大约是一概不懂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如今不过是一点过问,倒成了首辅大人口中的不是,着实教人伤心。” 唐望笑笑,拱手向戚国公,道,“方才唐某不过是答蒋太师问,没成想倒连带得罪了国公爷,您二人”倒是同气连枝,共荣共损了。 却被赵默适时打断了,“戚国公若是关心皇后,大可以携夫人入宫探望,相信皇后见了也必当心喜。” 一句话,倒是结束了此刻的小小不愉快。 散朝后,蒋太师与同僚并行,唐望与之擦肩而过时,仍是含笑驻足,大大方方施了一礼,才继续朝前行远了。 留下蒋太师于原地,气得一张老脸铁青,身边的小官曾参忿忿开口道,“这小子不过就是新帝脚边的一柄拂尘,虚晃几招罢了,倒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蒋太师凝眉反问,“那依你的意思,老夫是” 那曾参一听,心中大叫不妙,忙得赔罪,“下官绝无半点不敬,借下官几个胆”也不敢说您是脚底下的埃尘啊 却见那蒋太师早已摔袖,愤然离去。 下朝后,赵默倒是仍有闲心,与入宫闲逛的五王爷赵澄对弈,那白玉棋盘之上长指稳稳按下黑子,再端起酒盅轻啜一口。 赵默抬眼,瞧那人荒唐,打趣道,“你倒是时刻酒不释手。” 赵澄倒显得丝毫不在意,有些嬉皮笑脸地,“皇兄如何懂得,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的自在。” 此时是赵默独占盘腹,而赵澄看似不懂棋法,“高者在腹,下者在边。”则只占边星。 赵默目光渐渐暗下,缓道,“朕依稀记得,你小时极善弈,老师那会儿赞你小小年纪便胸中谋局,满盘皆活,如今,倒是不进则退了。”语毕,便提吃数颗黑子。 赵澄神色不动,语气讪讪,“是皇兄进步得太快,臣弟跟不上罢了,”捉住稍瞬即逝的破绽,提吃一颗白子,才抬头道,“皇嫂那儿,真无需走上一趟” 赵默听见了,却蹙眉不语,顷刻间又提吃赵澄数子,开口道,“与其恋子已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乍听此话,也不知指得是这棋局之内,还是之外。 这两招过后,赵澄便败势已定。 “你又输了。”赵默正满目含笑瞧着他。 此时这位的常败将军倒是显得丝毫不在意,提起酒壶耸耸肩道,“善战者不败,臣弟甘拜下风。” 那赵默也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褶皱,沉沉开口,“五弟是善败者不乱,朕又何尝不艳羡。” 二人对视一眼,又立时错开。 赵澄奇怪,今日的酒倒是愈喝愈烦闷了,他知道皇兄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听劝的人,倒是自己多嘴了。 连赵默都不知道为何,脚下这条路走着走着,竟朝着昭华殿过来,像是被什么无声引诱着一般。 向门口当值的宫女打了个噤声,他信步迈入殿内,四处挂起蓝玉色帷帐,像是层层剥落的花衣,这会儿轻纱床幔内,他的皇后居然又睡着了。 出事后,自己故意冷落着不来探望,她不该是害怕、愤怒、担忧,或是其他的任何一种,居然还能睡得着凭什么她能这般安稳 身上的薄褥倒是不多不少勾勒出戚柔的身形,肚子稍稍显怀侧躺着,自己倒显得像个无助的婴孩,就是愈发瘦了,枕头边是掉落的长发。 赵默摇头想着,不该啊,张太医那药是不该对身子有负担的。 戚柔眠浅,来人一入殿,她便转醒,颤动的羽睫暴露了她的心慌,索性睁开一双水眸,支撑起半个身子,“陛下来了” 赵默像被抓了现行的孩童,见她身着琉璃色寝衣,衬得双颊微微泛白,从那散乱的领口隐约露出水粉色的亵衣,弱骨丰肌于其下呈。 赵默颔首算表示默认,想了想才开口道,“朕来看看你。” “” 被沉默回应的赵默有些不甘心,复开口道,“不想同朕说些什么”不应当的。 “臣妾只知陛下自有打算,并不想多问。”戚柔自以为是了解赵默的,他于宫中众嫔妃心中不会有爱,充其量也只是宠爱。今日给予薛凝的宠溺,想想也不过是为了杀她娘家的锐气,借机抬举薛家以作打算。 至于薛凝,一个未长大的稍鲁莽些的女儿家罢了,今日这事不管意外与否,并不甚重要了。 她的头发睡得也有些乱,一点不像太后寿辰那日梳得光鲜亮泽,熠熠生辉,赵默心里这样想着。 如今他已经掐断了她与娘家的书信往来,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握,可此时内心却罕见地升腾起了不安的变数来,“女子太过聪明可不好。”会让人少了些怜惜的欲望,某些方面她甚至还比不得薛凝聪慧,伏在他身上掉几颗眼泪,或许他的内心也能就此浸湿一角呢 戚柔彻底坐起身来,轻抚着肚子的模样极为疼惜,抬首朝赵默笑了笑,道,“从前不曾聪明过,如今的聪明不过也是初为人母,”转而笑得更开,眼睛也微微眯起,“陛下可否答应臣妾,功成之后,让臣妾可以伴着腹中的孩儿长大、成人,臣妾就只这一个心愿。” 此时,赵默心头像被极细的针尖点过,半晌眉心一跳,淡淡说,“好。” 待唐望忙完太学院事务,归家时,瞧着卫家的马车停在院外,正觉奇怪,便听着院内有孩子的嬉笑声传来,竟是卫家的小少爷员宝来了。 张妈妈老远瞧着唐望进院,忙得迎上前去,笑着招呼道,“首辅大人回了。” 唐望点头示意,眼中稍露疑惑。 张妈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小少爷哭着喊着要来您这儿找小叔叔小婶婶玩,卫国公老爷没法儿才允了的,您瞧呢。”手指着远处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员宝在院中扎着马步,额头上隐隐有汗珠儿冒出来,小小的脸上却满满的坚毅,而饶絮却将那美人榻搬出来,此时半躺着一边嗑奶味瓜子儿,一边用细树枝纠正着员宝的动作。 瞧着唐望进门,忙得一把扔了手里的树枝条,几步便朝她奔了过来,“夫君” 唐望头皮一麻,如今被这样一叫,倒真的很难习惯,只好笑着朝他点点头。 员宝也跑过来,一把缠上唐望的腿,“小叔叔、小叔叔,今日员宝跟着小婶婶学武功,再过一段时日,就能变得跟小婶婶一样厉害了” 唐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员宝的小脸,笑着道,“是吗员宝练功这么辛苦,那小叔叔该怎么犒劳你呢”声音里极尽温柔。 饶絮低头瞥着这样一副画面,甚至想到了日后待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员宝今日不想回国公府了,回去了我娘就知道叫我看书认字,我不要。”奶声奶气,认真抱怨的小模样让唐望听了也忍不住笑出来。 员宝紧紧搂住唐望的大腿不愿松开,“员宝今日要和小叔叔睡”说罢还朝饶絮眨巴眨巴眼,气得饶絮撸起袖子差点就要将他拎下来。 唐望刚想开口答应,只听得。 “不成。”那可是我媳妇。 饶絮语气决绝,走上去轻掰开员宝的一只小胳膊。 唐望此时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张妈妈,想不通这人为何跟个孩子,也能如此较真起来。 还是唐望开口打了圆场,将这大小二人先伺候进饭厅用了晚膳。 因着员宝仍是不愿松口,打定了主意不愿回府,唐望便只好答应了将员宝留下与她同睡。 只是等到熄灯的时辰,未见这孩子进来。 唐望便秉烛起身去寻,刚走到门口,迎面进来的高大人影将她吓了一个激灵,“怎么是你” 饶絮此时仅着了白色中衣,臂间夹了个枕头,靠在门框上,挑眉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不枉方才他在外面同员宝那个臭小子讨价还价半天,许诺明日教他练鞭子,才同意随张妈妈睡到客房去,这会儿进到唐望房里的自然是他。 “员宝呢他不是说了要与我同睡吗”唐望不死心,朝这人身后张望,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好预感。 饶絮却一把轻揽住她的肩头,“你我二人都是男子,哪里懂得那些个带孩子的门道,自然叫那些丫鬟婆子去侍弄,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难缠,”咧嘴笑出两个浅浅梨涡,“不像我,睡觉都用不着人哄。” “可”唐望头脑一片空白,刚想开口回绝,却一时找不出别的好理由来。 饶絮却听不出她的不乐意似的,只顾将人半推就着赶上床,让唐望去到里侧,自己于外侧正欲躺下,像发现什么似的,勾唇问道,“贤弟,你这房里原就一条被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缩在床角的唐望忙得要起身,道,“我这就去叫青蕊添一床来。”说着就要经过饶絮跨下床来。 饶絮岂能遂了她逃跑的心愿,随之也坐起身来,“我方才进来时,丫鬟们都已歇下了,这个时辰何必再折腾起来张罗,咱们两个大男人又不似姑娘家那般娇弱。” 唐望心头有些犹疑,却被饶絮用被子一把拢好,轻笑道,“再说,我天生体热,你若怕冷自可以靠我近些。”一张俊脸离她不过一尺,看得唐望有些恍神,像是着道似的点了点头。 暗中,唐望轻咬唇角,罢了,凑合这一夜也不是不可,“那好吧,我有些困了,便先睡了。”说罢轻轻翻过身去,面朝里侧,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似的,浑身不自在。 紧张的心跳声在床榻间辗转。 饶絮半枕在臂膊上,悠然瞧着面朝里侧睡着的小人,略显得慌乱的呼吸声已暴露了她假寐的事实,忍不住嘴角挽出一丝轻笑,缓声试探道,“贤弟,你已睡了么” 感到那边紧了紧被角,只听得鼻腔嗯咛一声,饶絮笑意更浓,轻轻同她叙话,“回想你我二人新婚之夜,也未这样同床共枕过,今晚倒成了头一次。” 唐望不敢接话,心跳声更甚,感觉身后的热墙贴得更近些,玉指忍不住攥紧,又听他道,“从前我听人说,夫妻二人同床,皆是妻子睡在床里,而丈夫护在床外,”床褥随着他的笑轻震起来,“恰巧,就像你我现在这样。” 为何这会儿突然说起什么夫妻之事来唐望羞怯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身发起热来。 饶絮看着那玉琢似的耳垂,渐渐泛红,连带着中衣下露出半截的玉颈也染上了红晕,目光顿时有些幽深,声音也有些哑,“贤弟睡了” “” 面对这故意的置之不理,饶絮却也不恼,幽幽道,“睡觉还穿这样多,真教人不省心,既然睡着了,那便由为兄来帮你脱了吧。” 唐望一听,暗叫不妙,忙转过身来,根本不敢直视那半靠在枕侧的男人,“嗯我多年睡觉习惯了穿多些,一点不觉热。”声调带了些鼻音,倒真有几分像是刚刚转醒似的。 饶絮此时领口半张,露出的光洁胸膛突地靠得更近,长指轻擭起她的下颌,“贤弟的脸红成这样,还说自己不热” 状似探究的目光,正贪婪地不停扫在那羞赧的小脸之上。 这会儿,唐望只觉得舌头直直打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被迫与之对视,“我天生体寒,怕冷得紧,饶絮哥哥不必管我,自睡去便好。” 这一声“饶絮哥哥”,本是唐望一时紧张才唤出口的,可听在饶絮耳朵里,脑中一时忍不住升腾起漫天烟火来,心中大动,连带着下身某处顿时也按捺不住。 可那面上却依旧稳色如常,状似漫不经心地盯着面前的那张小脸,心中却忍得辛苦。 唐望只觉得身前的人体温变得更加灼人,却不懂其中缘由,一双清澈大眼只盯着那慵懒的面容,不知正想些什么。 饶絮喉头无声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厉害,“做哥哥的,怎么能不管你” 唐望只觉后腰一紧,一双烙铁似的大手就这么将她拉近,拥入怀里,唐望一张脸差些就埋在那无垠的胸膛间,温软的鼻息喷洒于上,又酥又痒的触感教饶絮差点没忍住低哼出声。 此时,浑身像是被热泉浸泡一般,唐望整颗心无助地跟着摇曳,自己竟如同哄抱婴儿的姿势一般,被他紧紧圈在了灼烫的怀中。 饶絮不知道这算是享受肌肤之亲还是算自戕自虐,发顶的幽香徐徐而来,此时的饶絮像是整个人被放在油锅之上慢慢煎着,享受这一刻的煎熬,甘之如饴。 一时,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处,任谁却都没有挣开。 见唐望也不说话,饶絮低头,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轻开口,“方才,我是同你说着玩的。” 怀里的唐望动了动,以鼻音问出声,“嗯” 顶上的呼吸更重,像是叹气似的开口道,“方才说你像我的妻子一般,我怕你心里恼了,日后不理为兄了怎么办”所以你愿意当我的妻吗 “我”唐望一时语塞,“我并没有生气。” 所以你是同意了 唐望艰难开口道,“我只是被搂得紧,有些喘不过气。” 饶絮听了忍不住咯咯轻笑出声,松开她些,沉下身子,俊脸欺在她面前,“我是个粗人,难免鲁莽了些,日后为夫会多加注意的。” 唐望听了有些发怔。 饶絮语毕,粲然绽出一笑来,浅浅梨涡随之漾出道,“瞧我这口误,该是为兄才对。” 唐望只能轻咳以掩羞涩,却见那人翻转过身去,被褥下映出宽肩窄腰,将她笼在阴影之间,倏尔又转头对她道,“寝安。” “嗯。”唐望只莫名觉得心安,才慢慢阖上了双眼。 是夜,窗外传来淡淡陶埙声,饶絮警醒,翻身下床,动作轻柔也不忘将她身上的被角掖好。 “怎么,光顾着与首辅大人如胶似漆,倒也干脆忘了赴京的目的”黑衣人从墙头跳下,一枚淬了寒光的暗器随之袭来。 饶絮持鞭一挡,那梅花镖斜斜射入墙面,发出闷闷的一声砰响。 另起一鞭,鞭稍朝着那人掩面的黑纱而去,却被那人险闪躲过,双脚一蹬飞上墙头,笑道,“我可无意与你较量,不过是来提醒一番,你倒是丝毫不领情。”浓重的伪音,甚至无法听出此人的年纪。 “你数次来扰我,为的就是说这些废话”此人武艺未知,几次会面这一身轻功却是出神入化,饶絮盯着那来人,微眯着眼回道。 “我知道你心里未曾放弃追寻身世,不然也不会教你那侍女夜探皇宫数次,看来是有眉目了”黑衣人轻轻笑道。 他竟知道君影的行踪,饶絮凝眉望着那人,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为何不听从建议来紫竹林寻我,届时你想知道的,我都将一一奉上,自然也包括二十三年前宫中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真是很惨呢。”黑衣人啧啧出声,状似惋惜道。 “我若想知道什么,自去寻个水落石出,假问不相干之人,并无必要。”饶絮冷冷回道。 黑衣人轻拍掌心,以表赞识,“你武功高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倒是你那位娇娇弱弱的首辅大人怕是该遭殃了,新帝只将她当个朝前挡箭的人盾,用完便丢,不得以落得满朝树敌的下场,如今多了她这么个软肋,饶絮你还敢像之前那般洒脱行事么” “她想做什么自有我护着,”饶絮回道,“若有人胆敢对她下手,我倒不介意破了杀戒。”语毕,鞭稍倏地掀过去,那黑衣人闷哼一声,飞身闪落在树丛之间,渐隐去了。 饶絮回屋时,被中仍余热着,挟了一股凉气进褥,从后轻轻拥住背身熟睡的人儿,将头埋在她温软的颈窝处,贪婪地深吸一口,馨香扑鼻。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驻,倒也未尝不可,自己的身世、来历,似乎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了。 这日,一向安稳的唐府倒是出了件大事,远在庆州的表姑娘林秀珠竟入京投奔了。 消停多日的老太太也起身张罗起来,自己的小女儿当年远嫁庆州,前几年便因病故了,只要提起这桩,老太太的眼泪就未歇过,如今林秀珠进京,也是老太太从中周旋,听闻那杀千刀的武将出身的女婿新抬了夫人进府,可怜自己这娇娇外孙女儿该遭人如何对待,便遣人将她接入京内,安置在身边也能好生照料着。 这林秀珠,今年刚满十五,生得白白软软,着了簇新的红罗裙,只是料子却显粗粝入不得眼,唐家老太太只过了一眼,心中自然分明,心中对那武将出身的下贱坯子恨意更甚。 已十几年未见,摸着外孙女儿胖乎乎的小脸,眉目间竟有八分像自己的女儿,唐老太太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孩子,今后留在这住下,有你望表哥在,日后再不愁有人会欺负于你。” 林秀珠头脑算不得聪慧,却是一等一的贪吃,这唐府一桌子糕点都是见所未见的,只觉得刚用过饭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只得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瞧着。 唐老太太只觉得自家孙女儿能吃是福,叫来兰心红穗,又加了几碟马蹄糕、冰果酪,抚着秀珠柔顺的小脑袋,慈爱道,“如今这唐府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不必拘着,随时叫丫头们去厨房端来便是。” 林秀珠怯怯地瞧了瞧外祖母的脸,才开口答道,“谢外祖母。” 唐老太听了笑意更甚,只等着唐望回府后,跟这表妹能好好地熟络熟络了,老眼微眯着,似乎在做着什么旁的打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这唐老太太是打心眼里怜惜这个久别重逢的外孙女儿,连带着自己那苦命女儿的那一份。似乎已将亲闺女当年为了庆州那莽夫与家中闹得断绝关系的不快抛诸脑后,这也正是老太太对武将出身的素来不喜的缘故。 唐府上下也都瞧着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对于这个庆州来的表小姐,无不客气周到,生怕她冷着饿着。好在这表小姐瞧着并没什么心眼,就是一张馋嘴不闲着,端上来的瓜果茶点,一概不挑。 老太太慈爱地捏着秀珠的小手,轻轻抚着,“珠儿,在这里住得可还惯哪” 表小姐圆圆的小脸,白得发粉,娇憨地笑道,“住得惯,吃得也惯,珠儿简直不想走了。” 唐老太太轻轻蹙眉作出一脸为难,叹了口气道,“可,这儿也留不得珠儿一辈子哪。” 林秀珠听了有些疑惑,一想着又要回庆州家去看那继室的脸色,先前儿那继室刚得了哥儿,便愈发地苛待于她,光这么想着那圆眼睛就忍不住噙起泪珠儿,“外祖母是不喜珠儿了” “哟,”唐老太忙得抬手去拭那委屈的小脸,“你这孩子怎生这样不经逗,竟说掉金豆子就掉起来,祖母说的是珠儿日后嫁人了,还不得搬出府去” “珠儿不想嫁人,珠儿想留在祖母身边。”十四五的姑娘心性单纯着,她喜欢祖母,祖母也是真心护着她,当然她也喜欢唐府的好吃的,若是能住下再也不回庆州那鬼地方,该是最好了。 “祖母倒是有个法子,”老眼转了一个圈儿,掐了掐秀珠圆呼呼的小脸,“珠儿,你瞧着那望表哥如何” 任那林秀珠再蠢,听到这儿也该懂了,登时羞红的一张粉颊,“祖母”初入唐府时,只与唐望表哥匆匆见了一面,生得也是新树嘉禾,清俊秀美,任哪个少女见了也是无不春心荡漾的。只是,听闻望表哥今年才刚娶了新夫人入门 不经复现些许疑惑,却见唐老太太面上,竟是一副且教她放宽心的志在必得。 林秀珠私心想着,若是能嫁了表哥,便不愁每日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倒也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那还未谋面的表嫂是怎样的人物。 唐望奉祖母之命,陪着自家表妹来街上逛逛,只是没想着,饶絮也一同跟了过来。 三人坐在马车之上,多少显得有些尴尬,此时林秀珠一身桃粉罗裳倒也合了这个年纪的娇俏,乌发用十余根宝石钗细细挽就,本就生得面若敷粉,如今更衬得珠圆玉润,煞是可爱。 可美人最怕比对,今日饶絮一袭深蓝,裙裾绣以金色鸢尾,绯色立领处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的颈子来,云鬓梳得宛若刀裁,只斜斜佩了一根青玉双翅凤簪子。若说林秀珠是小女儿的娇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那饶絮则是倾城国色,誓要颠倒这浮华众生不可。 “珠儿,这是你表嫂,饶絮。”唐望向表妹轻声介绍道。 饶絮只颔首示意一下,便靠着窗闭目养神了。 秀珠倒是个自来熟的,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嫂嫂,又瞧了瞧自己,短粗短粗的不免心生沮丧,她心情一低落便忍不住吃东西,小手摸出两颗荷包里装着的香丸子,先是不好意思地问道,“表哥表嫂吃吗” “这是我从庆州带来的特产,是玫瑰做成的糖丸,又香又甜的,”秀珠乖乖巧巧地自顾说着。 见哥嫂二人都摇头拒绝,却也不失落,棒槌粗细的心还乐得自己这下可以一连吃两个,毕竟是从庆州带过来,京城也不见得有,吃一个少一个的。 正含着丸子的嘴巴嘟囔道,“珠儿是真心羡慕表嫂,有个这样恩爱的夫君。” 阖目休息的饶絮掀开眼帘,“哦此话怎讲”登时似是来了兴趣。 “表哥生得比女子还要标致,年纪轻轻又当了这样大的官,一般女子谁不想嫁给这样的夫君呢”秀珠实话实说着。 “男子生得比女子标致,也成了优点不成”饶絮瞥了眼此时低着头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唐望,不怀好意地反问道。 “关键不在此”秀珠咽了咽口中的香团子,打断道,“我听丫鬟们说,表嫂爱吃蜜饯杏脯、桂味梅子这类吃食,表哥每次散朝归来都要驻马在东西两街亲自排队买了带回府中呢,珠儿何时若也能有个这样疼我的夫君就好了。”两只小胖手托腮,一脸天真道。 饶絮深深瞧了唐望一眼,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今日跟着过来,就是想看这庆州来的是何方神圣,如今一看,这表姊妹果然有些相像,若说唐望是书痴,这小丫头就只剩了贪吃。 听完秀珠的一席话,唐望经不住脸热,温柔打断了这个宠“妻”的话题,道,“日后珠儿的婚事不必发愁,有表哥在,定替你挑拣个最好的夫婿。” 饶絮听了菱唇微抿,唐望这小呆子总是后知后觉地,只怕是那唐家老太太早就动了亲上加亲的心思了。 为了招待秀珠表妹这个小馋嘴,唐望一早就定好了醉仙楼的雅座,这算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饭馆,东边临着雁栖湖,湖面一抹而平,绿水却因风皱面,一眼望去竟是碧波涟涟,周边只有画舫缓缓穿梭于桥洞之间,倒引起了小女儿家的兴趣,也一时吵着要去乘画舫游湖。 唐望定睛瞧了瞧于那画舫之外守着的两个青衣小厮,只莫名觉得眼熟,转念想了想,一个应当是戚国公府上的小厮,另一个似乎是蒋太师手下的仆人。 若有所思的眼底泛起涟漪,这两家的下人为何会出现在同一条画舫之上,莫非是那画舫内的大人们正在一处筹谋些什么 赵默走到昭华殿外时,隐约听着有笑声传出,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快起来,以食指抵在下唇叫殿外扫洒的宫娥噤声,悄无声息地行至殿内,恰巧听得里面的交谈声。 皇后娘娘近日里身子调理得不错,肚子也渐渐大起来,一张素净的脸蛋未施粉黛,鹅黄宫装衬出双颊边若隐似现的红润,整个人却像是褪去之前的稚嫩青涩,显出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来。她坐在轩窗下手持银剪,正修葺着紫陶盂中的花枝,一边和身旁侍候的嬷嬷叙着话,“这些日子总觉这腹中的孩儿不怎么爱动似的,或许是我身上倦怠,常常闷在这殿里,他也跟着觉得闷了” 那嬷嬷笑得满脸褶子轻皱在一处,回道,“娘娘放心罢,这是小皇子体恤娘娘,不想让您受罪呢。” 戚柔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放在手中的银剪,轻轻抚在腹部,一下又一下地,突地抬起头来,一双灿然星眸跟着闪动起来,同嬷嬷说道,“方才,动了一下嬷嬷你快来听听。” 此时的她笑得极美,这笑容好似是赵默从来不曾看到过的,下一刻长腿迈入寝殿之内,朗声道,“可否,也给朕听听” 见到来人,嬷嬷忙得跪下行礼,坐在软榻上的戚柔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浅淡下去,只留了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挂在嘴角处,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是该收该放了。 赵默轻摆了摆手,那嬷嬷瞧了,便遵令立时出了殿外候着。 此刻的寝殿内,只留赵默与戚柔二人,仿佛他们此时不再是什么皇上、皇后,反倒像是一个平凡的丈夫来关怀自家怀孕的妻子似的。 “最近可按时服了滋补的汤药”赵默开口,不自觉先软下了几分。 戚柔乖顺地点点头,“嗯。”说完,便低头仔细摆弄着桌上的花花草草,像是想极力忽略屋内另一个人的存在一般。 赵默也不恼,就这么默默瞧着她,开口道,“朕方才的第一个问,你还没说答应。”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很强势,不容拒绝的意味。 戚柔眼底无波,心中却存着怯意,小心松开护在小腹上的手指,看向这个向自己一点点走近的男人。 赵默嘴边噙着笑,挨着她坐下,大手抚上那腹部隆起处的那一刻,像是有什么在无声颠覆,肚子里的小家伙真的在动 赵默的手莫名有些发抖,轻轻将耳侧贴在那薄薄的宫装之外,一时间仿佛听到三种心跳声正交织在一起,从未有过的一种玄妙情绪在赵默的心中肆意冲撞起来。 “今日恰好陛下过来,臣妾想讨一个赏赐。”戚柔强迫自己注视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开口道。 赵默低头轻轻地抚上她的小腹,问道,“想要什么朕能办到的,都允。” “一个字,”戚柔语气笃定,见赵默投来疑惑的目光,又郑重开口重复了一遍,“臣妾想要陛下赏赐一个字。” “一个怎样的字”赵默忍不住追问。 “好听的、顺口的、独一无二的。”戚柔说着说着,唇角忍不住莞尔,是的,她想要一个天底下顶好的字,来作孩儿的名字。 片刻沉默。 看着此时戚柔脸上的笑意,赵默却漠然敛下了目光,语气也不复方才的轻柔,有些生硬地回道,“若是皇儿的名字,还是待以后,深思熟虑再作拟定罢。” “是。”戚柔嘴上应得顺从,眼中的光亮却渐渐黯淡下去,微不可闻地自嘲笑了笑,这可如何是好,你父皇竟这般吝啬,连个字也不愿提前给你。 这昭华殿内似乎正变得压抑至极,赵默甚至一刻也呆不下去得想要逃离,刚转身走出寝殿便撞见皇后身边的丫鬟汀兰向他问安,一副恰巧入殿奉茶的模样。 只是,不知是此刻恰好进来,还是已立在壁脚听了半晌。 赵默只记得,这汀兰是戚柔从戚国公府带入宫中的贴身侍女,看如今这番情形,想必戚国公那边应当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立时那眸底一寒,赵默面上的神色恢复如常,快步出了殿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气氛愈发压抑起来,若像之前那般唇枪舌剑唐望倒也不怕,可偏偏是静得骇人,戚国公与蒋太师一众像是蛰伏了起来,锋芒不露,联想起前几日在画舫看见的,教唐望这心里难免说不上来的焦灼。 散朝后,唐望奉旨独自入内宫,远远瞧见大太监李海在亭内候着,那赵默一身玄衣锦袍,负手立在玉池边的水榭之上,背过身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入秋已久,那玉池内的荷花连带着擎雨的荷盖也枯萎凋敝,翠减红衰香消,光这么看着就引得万般愁绪来。 秋风渐凉,唐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缓步上前行礼道,“皇上。” 赵默像从心绪间被唤醒一般,高挺的鼻背逆光偏转过来,墨色眼波内并未太大波动,微微颔首道,“子卿来了。” 唐望点头,却没再出声,像是在等着赵默先开口,心中也不由得感概,皇上的心性似乎比为皇子时更难以揣测了。 “子卿同夫人可还好”没成想,赵默竟主动开口提到了饶絮。 唐望一时愣怔,只点头应下,“嗯臣与夫人一切都好。” “朕想让你二人去江州跑一趟。”赵默语气淡淡的。 唐望倏地抬头,不明白皇上话里的意思。 赵默又道,“自朕登基后,朝中风云诡谲,朕欲亲笔署信一封,子卿可否一同携去,顺便替朕探探靖安侯的口风” 唐望听后了然应下,她是聪明人,自打皇上下旨赐婚来心中便提前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成想着,如今局势竟已发展至这一步了 唐望神色不动,又问道,“臣许久未入宫,不知皇后娘娘近日凤体可还安康”她在试探赵默的态度,蒋太师鹰顾狼视已久,当初将籍籍无名的赵默扶上皇位也是太师从中斡旋,可如今赵默渐稳脚跟,势必会调转头来剪除这样一个大祸患。 因前朝三年边乱,早已掏空半壁江山,如今兵马倦怠,京中看似太平无虞,实则危如累卵。这样的节骨眼,若照着最坏打算,便是蒋太师确欲联合戚国公起兵谋反,而那戚柔腹中数月后即将临盆的皇子就成了重中之重,若他们逼宫事成,这小皇子顺而襁褓中称帝,蒋、戚二人则得以在幕后操纵实权。 想赵默为皇子时并不受宠,爬到今日地位实属不易,心思却极为深沉,凡事提前筹谋数步,唐望心中也不禁有些佩服。 赵默点点头算是回应,又开口道,“此去江州山高水长,恐怕路上不大太平,朕会派人暗中护送,你与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唐望揖礼后便先行退下,想着回府去和饶絮说回江州的事,想必他听了会开心,但又想到路上可能有蒋太师派人暗中伏击,心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想那表小姐入府连头带尾,也有月余。 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愁着秀珠与唐望的婚事,三番两次开口都被儿子儿媳推绝,自家孙儿于这方面又向来是个傻的,思来想去无处下手,难免心急。 索性今日傍晚就主动将唐望唤至跟前用饭,见孙儿似是有心事,饭间便传了一小壶黄酒上桌。唐望难以推却,私心想着在家中小酌两杯,待会儿便能安寝,倒也不妨事,近日来朝中大小事务颇多,也确实心情苦闷,但也强守着只喝了两小杯下肚。 出门时,只觉得身上脸上有些发烫,吹吹冷风便好受不少,她此时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念头,不如趁早向饶絮坦白自己的身份,总是难言隐瞒已渐渐令她不堪其忧了。 刚想回自己院中歇息,却被祖母院中的兰心从后扶住胳膊,道,“首辅大人,近日天气骤冷,老太太恐您受了风寒,如今方喝过酒,特备了防寒的药浴,您去泡一泡出出汗可好” 大梁固有习俗,入秋时节浸药浴,汤内放了生姜艾叶十余味药物,有防寒护体之效,唐老太太前年特地在空院的屋里掘出了个方池,专供自家人用。唐望听了也不觉有疑,将门搭上,泡上片刻也是解乏的好事。 兰心目送着唐望进了空院,忙得一把揽上院内,从院外又上了一道锁,忍不住抿嘴一笑。要知道,秀珠表小姐听了老太太的早已进到屋内浸着,待自家少爷不小心冲撞进去,秀珠小姐见了若是惊叫起来,她与红穗再依计划进去撞破,唐首辅看在老太太面上,为保表小姐的名节,说什么也要正式纳了秀珠小姐入府。再者说自家少爷毕竟正当年纪,方才又用了加鹿茸的黄酒,若是见了美人入浴的景致,对表小姐生出什么旖旎的想法,那就更好不过。 唐望进了浴房,开门便是一片水雾袅袅,激得她面颊发红,转身背好房门,缓缓走进屋内。 池内此时空无一人,只摆了整齐的一套换洗衣物在池边,另摆着一个装有茶水的木制托盘,唐望这会儿觉得有些口渴,便汲了一杯,入口还未来得及下咽,一口喷了出来,谁想着这里面装得竟是酒水。 扶着池沿咳了半天,又掬一把清水拭拭脸,可惜不仅未清醒,反而脑袋更为迷蒙起来,不知是不是这屋内温度太高,身子也愈发地热。 她脱了脚上的官靴,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腿,正欲除去脚上的套袜,却听得门外悉悉索索地响动起来,立马警醒了几分,忙掩好套袜抬眼朝门口看去。 却见着饶絮大摇大摆地从外走进来,“听兰心说你来药浴,竟也不叫我一起。”语气轻哼,细听有淡淡的不悦。 唐望看来人是饶絮,先是松了口气,复而又紧张起来,“我”明明记得进门时反锁了才对。 饶絮看她小脸嫣红一片,晶莹的水珠沿着鬓角缓缓而下,心中一动,径自除了外衣。 唐望见状便想起身向外走,“不如等你用完,我再来罢。” 行至饶絮身边,却被长臂拦住,“诶,何必要如此麻烦,一同便是。” “我突然觉得热,不想泡了,我先回院里歇息。”唐望认真解释道。 饶絮轻轻揽了她的腰,“为兄独自在这,着实无聊,你就不留下陪陪我”唐望这会儿本就腿软,挣扎不动,不得已被他拉至池边坐下。 饶絮倒也不客气,自顾除了外衣,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臂膀来,教唐望不敢抬眼直视。 二人一时无言,饶絮挑眉问那缩成一团的人,“真不下来很舒服呢” 唐望满脸通红,却连连摇头。 饶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秒却一把钳住了她小巧的踝部,“倒不如脱了鞋袜,泡泡脚也是好的” 未理会她的挣扎,饶絮径自除了那雪白的套袜,露出一只细嫩的天足来,嫩藕芽儿似的脚趾秀而翘,显得轻盈诱人,饶絮看在眼里直觉一股血涌上心口,隐隐发烫,唐望羞赧地想要抽回,饶絮却倏然收紧,轻轻巧巧地一把擭紧了那柔嫩的脚跟,把玩在大手之间,仿若无物。 脚上酥麻感顺着小腿攀上来,让唐望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刚想开口,却被饶絮哑声打趣道,“贤弟,你这一双脚生得怎么像个姑娘家似的。”语毕,将她脚上的另一只套袜也伸手拆下,两只玉足一同落于大掌之间,饶絮忍不住去揉捏那脚心,竟像是上好的绸缎一般丝滑。 唐望瞧着面对着她的男人,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胸膛间滚落的晶莹闪闪发着光亮,一双凤眼肆无忌惮地盯着掌中的玉足,顺着那滑腻的脚背撩至那洁白的小腿,唐望一时竟羞得浑身紧绷,连带着脚趾头都泛出一层嫩粉来。 “莫要打趣我”唐望的声音有些哆嗦,试图抽回双脚,尽快结束此刻的“折磨”。 饶絮却不依。 她欲哭无泪地咽了咽口水,随着愈来愈热的体温,脑中已然溃不成军,“能不能先放开,我有事同你说。” “哦”饶絮听了,将那双玉足浸在热泉中泡着,又笑意未减地盯着她涨红的小脸,“何事” 此时此刻的唐望酒意有些上头,正想就此脱口而出说出身份,一了百了,这些日子被饶絮当成兄弟看待,仿佛快被逼疯了似的。 檀口微张,刚想出声,却听得房门被人砰地撞开,饶絮眼疾手快,一把将唐望拽进水池之内,吓得怀中的人登时扑腾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