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先生他又圆又肥》 第1章 送上门的小猫 酒吧里灯光昏暗,装修极尽奢靡,里边一溜儿短裙高跟白大腿的小姑娘,捧着酒托盘来回走动,年轻白嫩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扭动腰肢行走在人群中。 袁绲手半搭在卡座背上,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干练结实的肌肉,修长光洁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张扑克牌。 “这是怎么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靠了过来,把装满了酒的老式杯往桌子上哐当一放,嬉皮笑脸的说“谁惹咱袁总不开心了” 这人姓刘,手底下开着几家建筑行业的小公司,手里闲钱不少,整天吊儿郎当的不干正事儿。 袁绲掀起眼皮笑了笑,抓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酒杯倒翻在玻璃茶几上,说“也没什么,你记得连止么” “哟,”刘总睁大了眼睛,“连家的小少爷” “就是他。”袁绲叹了口气。 他有家不小的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占据了三栖半壁江山,几个月前资金链出了点问题,还没等他准备什么应急措施,扎根在海外、声名显赫的连家就主动给他了资金,不用还,条件只有一个请他帮忙照看一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叫连止,今年才十九岁。 刘总喝上头了,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袁总,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别怪我嘴上把不住门,但是你听我一句劝,连家人野心可都不小,千万防备着点啊。” “这个不一样。”刘总挥了挥手,说“你是没听说,连家老爷子前脚刚走,尸体还没火化,这小少爷就提着枪把自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女佣家丁,连带着一些雇佣没多久的保镖,统统按倒,一个都没放过,把连家闹得天翻地覆的,险些就真被他夺嫡成功了。” 袁绲神色变了变,酒吧里灯光昏暗,这个小变化不明显,刘总没看到,抓着酒杯继续说“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连家人关门打狗,什么风声都没放出来,这牙尖嘴利的小少爷被缴了枪,然后送到你这里来了。” 他冲袁绲一举杯子“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听说这小少爷长的是一等一的精致漂亮,心倒是挺野,可惜几颗尖锐的牙被拔掉了这小猫的牙都没了,还不能让袁总尽尽兴” 袁绲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脸。 借着隐绰的灯光,他能看到刘总脸上的揶揄跟男人之间都懂的笑容,但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 当时连家捧着钱上来,再加上他又认识连家那边的人,就干干脆脆的答应了下来,觉得就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随便养养得了,谁知道他答应没多久,就从别处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个叫连止的小孩儿,不是扔两口猫粮就能活的小猫儿,而是一只实打实的小狼崽子。 什么照顾,分明是连家人顾着面子,不好对这个小少爷动手,干脆就找个理由把他遣送回国,再找个人看着他点。 在知道这件事儿后,袁绲立刻就后悔了,但是还没等他想出什么理由回绝,那边就来了消息,说连止小少爷已经动身从国外往他这边赶了。 今晚晚上应该就到了,按理来说袁绲现在应该去机场接人,但是他心一横,跟着这群狐朋狗友来了酒吧。 “哎,大家手上都闲着,不如找几个姑娘来玩玩” 那边有人提议,周围一群人都是些捧惯了人的,丝毫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该玩玩该乐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送过来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里边还夹着一两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各找各的主。 袁绲一想起这件事儿来就心烦意乱,刘总晃着酒杯四处乱看,忽然哎了一声“你瞧瞧那个,长得是不是特秀气” 袁绲喝的也不少,眼睛有些花,不过他一抬头,就立刻知道刘总说的是谁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什么东西都没带,精致秀气的一张脸,鼻梁挺直,眼角带着点桀骜,嘴角紧绷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 “过来。”刘总冲他勾了勾手指。 那少年抬起了眼睛。 吧台旁边别出心裁的放了几个陶瓷大花盆,栽种着几株发财树,来往的女酒保把腰肢扭成了一条线,手中的酒水瓶子扫过蓊郁的叶子。 那少年偏偏头,似乎笑了笑,然后往这边走过来了。 刘总喝了不少,眼睛都半眯,等那少年走到眼前,顿时一个激灵,酒劲儿又冲上来了,慢悠悠的抓住人家的手腕,斯条慢理的捏了两下“叫什么” “” 刘总精虫上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咽了口唾沫就开始拉拉扯扯,旁边人都喝的差不多了,没一个来劝两句的,那少年张开嘴,好像说了些什么,刘总全当没听见,哈哈笑了两句就继续动手动脚。 袁绲揉了揉脖子,没听清那边再说什么,他不喜欢喝酒,但是刚才灌的有点多,胃里翻江倒海,头疼的也厉害,刘总就在他身边忙活,他也不怎么在意。 你情我愿的事儿,谁也别说谁。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正准备找个借口赶紧溜,耳边却忽然炸开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 周围一圈人的酒都被吓醒了,袁绲一偏头,却发现那少年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刘总一挥手“没事儿,这小孩儿不听话,踢倒了个酒瓶子,你们该玩玩。” 他脚底下果然倒了一个酒瓶,地毯被红色的酒液浸湿,脏了一大块。 袁绲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划了一个十字,冲刘总一点头,说“你先玩吧,我那边还有个小应酬,先走一步。”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那少年的手腕还被刘总攥着,眼睛却盯在他身上。 刘总嚷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先走了。” “别走。” 袁绲一顿。 这话他听清楚了,是被刘总拉住的少年说的。 他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没完全脱离变声期,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软绵绵的没力道。 这是求救的意思 袁绲一只手整理了一下领带,漫不经心的撇开了头“你自己找的麻烦,喊我来救还不如乖乖听话“ 他话没说完。 那少年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恼的笑容,然后摇摇头,说“不用你救呀。” 他冲袁绲羞涩的笑笑,一双眼睛亮的像是只野兽,顺手从桌上抓住一瓶还没开封的红酒瓶,哐当一声甩在了桌子上,然后把锋利的碴口抵上了刘总的脖子。 他还是看着袁绲,嘴角带着笑容,左边有一颗不明显的小虎牙“你是袁绲么我到机场之后发现你没来接我,就自己过来了。” 连止 卧槽他自己过来了 袁绲愣了一会儿。这个毛病从小就有,见什么怕什么,别人不怕的他怕,别人怕的他更怕眼下碎玻璃碴子抵着刘总咽喉,已经沁出血来了。 比想象的更可怕啊 袁绲手放在领带上,一时不知道该放下去还是该拿上来。刘总万万没想到,还没吃到嘴里的花儿忽然长出了蜇人的刺,他抖了两下,下意识的举起了手“别过了过了别往前了” 这个位置已经很危险了,他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周围那群酒肉兄弟一大半都人事不省,另外一小半也跟累趴了的驴子一样,爬都爬不起来。 此时还能站着的袁绲就格外显眼。 刘总给他递了几个眼神儿,袁绲心里苦不堪言,心想我没拔腿就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奢求的其他东西了吧 不过他害怕归害怕,好歹知道自己这张脸有什么用,于是强装镇定的说“连止是吧先下来。” 刘总在内心给他鼓掌,漂亮啊袁总冷面无情,人质还被扣着也不卑不亢 这个角落并不显眼,酒吧里磕碰是常有的事,碎几个瓶子、半强迫几个人都点不起一点波澜,毕竟来这里的人大多有个捋不直的观念真纯的人压根就不会往这种地方走,既然来了,那就算是合奸。 连止身体软,单膝压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酒瓶,宽大的毛衣被他扯了扯,露出了大半边漂亮的肩膀。 他瞳孔比一般人大一点,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袁绲被他看的一阵毛骨悚然,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开溜,那边连止忽然一松手,站了起来。 咦,竟然还有点听话。 袁绲一愣。 见连止松了手,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边刘总一脸晦气的被人扶了起来,女酒保给他递过来一块白毛巾,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没长眼啊不是你的地盘逞什么能” 指桑骂槐的意思太明显了,连止忍不住回头,瞅了他一眼。 刘总被他看的一哆嗦,酒是彻底醒了,面子上下不去,脸憋得通红,旁边倒是有人拉扯了他几把“人小朋友从那边赶过来也不容易,别计较了。” 刘总讪讪的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 然而连止依然瞧着他。 本来就是场误会,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中间角色应该由袁绲来做但是刚才他喝酒太多,这会儿懒劲上来,不太想管这种事。 周围一圈人都不知道该不该劝。 来消遣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都闻出来了,空气里的酒精味儿熏得鼻子难受,可见刚才的确是没少喝。 连止忽然往刘总那边走了一步,姓刘的被他吓得缩了一下,声音拔高了两个调“干什么” 连止不紧不慢的捡起那块白毛巾,往前一伸刘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背后瞬间布满了冷汗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块白毛巾以一种堪称柔和的速度,缓缓压在了冒血的伤口上。 他进退有度,野起来像是一头歹毒的小狼崽子,这会儿半蹲在油头满面的中年男人前边,反而显得有礼乖巧,擦拭的力度恰到好处。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角落的小卡座被隔绝了,外边放着十年代流行的老曲子,不算平缓,却一点都流不进来,就连最高昂的部分,都像是隔了一层塑料膜,听得不真切。 “刚才手抖了。”连止礼貌道“一开始我没想真扎进去的。” 从刘总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简直算得上是人畜无害,半蹲的姿态给足了面子,连那块沾了灰的白毛巾都提了几个档次。 刹那间他几乎忘记了刚才一言不和就动手的也是这个人,一句没关系没兜住,抖搂了出来,周围气氛陡然一松。 少年手还往前伸着,他小半张脸被黑暗覆盖,瞳孔幽深摄人。就在这时候,刘总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连止的眼睛在往后瞟。 其实这是个非常微小的动作,说是人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也能解释的通,但是此时刘总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忌惮着、在意着袁绲的看法。 可是为什么 他连把枪包围连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难不成会为了寄人篱下的时候有个好日子过,把自己放置在一个这么低的位置 刘总吞了口唾沫,自己接过了毛巾。 连止冲他温和的笑了笑,两手撑在膝盖上,慢慢的站了起来。 袁绲松了一口气。 旁边人也都惊魂未定,看向袁绲的目光中带着一点钦佩。 这么一群大老爷们,虽然不至于被刚才那点血吓到,但事发突然,多少有点懵,看看人袁总,面不改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袁绲不是不想说,他是说不出来,半天才伸出被吓僵了的手,从女酒保的酒托上取过一杯冰水,连带着碎冰块一起咽了下去。 刘总坐在沙发上,颓废丧气的摆摆手,说“扫兴了,今晚账单算我的。” “哪能啊。”袁绲顺势抄起一杯酒,还记得场面话“我酒喝多了,结果扭头把正事儿给忘了,让人家小朋友受了委屈,还要亲自摸过来,我自罚一杯,全当赔罪吧。” 他喝完这一杯酒,脚步有些虚晃,按着太阳穴,说“不行了,我得先走一步。” 他冲连止一抬下巴,结果发现人还在盯着他看,顿时一个悚然,什么话都咽下去了,反倒是连止自己很识趣,一伸手扶住他胳膊,笑道“喝醉了我送你出去吧。” 少年的手冰冷而干燥,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出那种寒冷来,袁绲僵硬的笑了笑,跟他一起往外走,身后还能听到隐约的议论声 “这就是连家的小少爷吧” “说动手就动手了,我脑子糊涂着,被吓了一大跳,还是袁总胆子大。” “那可不是,袁总整天冷着张脸,什么时候见他昏过头” 袁绲“” 救命,我胆子超小的,不要因为我面瘫就放弃我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把手上的血擦擦先? 酒吧有个后门,袁绲的车停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他率先走了出去,借着出门的机会甩开了连止的手。 连止紧跟在他身后,偏头问道“我扶着你的时候,你觉得很难受么” 袁绲扫了他一眼,心想求您了,把手上的血擦擦先 他觉得这人不太正常,现在跟他肩并肩一起往外走,看着像是个有些迷茫的少年,但刚才下手那个狠劲儿,一眼就能看出连家人的影子来。 连止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上看,立刻把手往白毛衣上蹭了蹭,然后扶住了袁绲的手肘。 袁绲快疯了,他很想甩开连止赶紧跑路,但是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他苦不堪言,一路跟着连止走到了他车子旁边。 在酒吧里的醉只有两分是真的,但是他的确很不擅长喝酒,被冷风一吹,脑袋立刻难受了起来,不得不靠在车窗上休息了一下,顺便问道“你找到住处了么” 连止说道“我姐姐给我买了一套小公寓。” 袁绲松了一口气,半倚自己车上,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给你叫辆出租,天都已经这么晚了,不要在乱七八糟的地方闲逛。” 他这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连止笑道“就在你家对面。” 袁绲“” 袁绲很想伸手抹一把脸,他想了想,说“出租一会儿就到,你稍等一下。” 其实按照情理来说,他应该让连止上车了但是一想到要跟他坐同一辆车,袁绲就有些不寒而粟,还不如干脆的给他叫辆车,也划清界限。 连止抿了一下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不能跟你一起” “不能。”袁绲果断道。 他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太过严厉,于是尽量缓和语气,说“别给我找麻烦,我们互不干涉,我答应连戎的事情,不是给你喂奶。” 卧槽等一下这个语气不对啊 袁绲恨不得捂住嘴说咱重新来一次成不,但是连止的目光已经沉了下去。 他要上来打我了么我从哪条路跑比较合适 袁绲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连止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没关系。”他说“我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请了搬家公司,这会儿应该离这里不远,我可以打电话喊他们来接我。” 他冲袁绲一点头,不多纠缠,一个人走了。 袁绲坐在后座,点了根烟。 他头疼,脑仁也疼。 其实刚才拒绝连止,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跟他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还因为他车里有别人。 一个他包养了挺多年的小明星。 专门给他开车和干别的活儿的人。 袁总对外的形象有条不紊,实际上怂且胆小,开车对他来说,是个难度挺大的活儿。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女人,叫段缮,是个流量极高的小花旦。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从镜子里扫了一眼袁绲的脸色,终于没忍住,在半路停了车,然后溜溜达达上了后座,把车门一关,哥俩好的搂住袁绲的肩膀,借着他的火,也点了一根烟。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段缮娴熟的吐出一口烟圈,口红涂得能去拍照当唇模“喝了酒就少说话,你他妈这次又把我买给谁了” “没谁。”袁绲平波不惊的说。 段缮想起刚才车底下那小孩儿,兴冲冲的问“刚才那个就是连止吧人家怎么招惹到你了话说的那么重。” 袁绲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吧唧一声把脸糊在了段缮肩膀上。 老实说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多的男人做这种动作很是违和,但是段缮早就习惯了,面不改色扫了一眼袁总结实的小臂,安抚的拍拍他脑袋“乖,别怕。” “我不,我就怕。”袁绲痛不欲生“他太可怕了,敏捷点肯定点满了,万一打起来我准得倒霉。我想把他送回去” “哎,乖,没事儿,人家小孩儿看着不是挺可爱的么。” 段缮要赶行程,安慰没多久就不耐烦了,伸出五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拨开袁绲的脑袋,三下五除二爬到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车速瞬间飙到五十迈,风驰电掣的窜出一大块距离。 袁绲两只手扒着车后座,说“市内限速,开慢点。” 段缮凶他“回去坐好安全带系好了没” 还真没系。 袁绲身上透着浓重的酒气,他抬起手臂闻了一口,又嫌弃的挪开,歪歪斜斜的靠在后座上,把衬衫的几粒纽扣。 段缮握着方向盘,提起了自己的工作“最近有个大导演请我去客串个角色,是个瞎子,封闭式拍摄,我戏份不多,一周大概就回来了。”她警惕的看了一眼袁绲,说“你上边的嘴管好了,我不在没人能给你打圆场。” 袁绲闭着眼睛,一只手覆盖在眼上,说“今晚别走了。” “明天早上五点飞巴西。” “那就改签。”袁绲扯扯她衣角“我一个人害怕,再陪我一晚上吧。” 这时候车刚好过了警卫室,抵达在了一所高层公寓前。 袁绲亲自选的住所,地段好,花草树木修建的蓊郁整齐,不远处还有个通着地下河的活水小湖泊,周边健身房、市内游泳池一应俱全,最边角甚至还有一所半地下的公共红酒窖房价也是一个让人肉疼的数字。 段缮猛地踩了刹车,轮胎刹紧抓地,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她走下车,给袁绲拉开车门,两只手臂撑在车门上“大兄弟,你少想一出是一出。” 袁绲还半躺在后座上,睁开眼睛冷哼一声“吸烟,穿着高跟鞋开车,超速,酗酒,满嘴脏话,我按着媒体的头给你清黑料,你就是这么对待你金主的嗯冰清玉洁小花旦” 两个人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儿,段缮率先移开目光,踩着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挪到旁边,说“滚下来,老子一集片酬三十万,小鲜肉争着抢着跟我炒c爆绯闻谁他妈看的上你这种老变态” 袁绲下了车,还没等说什么,段缮轻车熟路的一抬腿,咔嚓一声踢上了车门“单方面跟你分手了,袁总。” 袁绲挑眉问“菜市场买菜买多了人家都要搭头蒜,我捧了你这么多年,最后分手就只落了一个泊车服务” 段缮摘下墨镜,没理他,从前座掏出最新款小包,对着车玻璃补了个妆。袁绲站在旁边,双手抱臂,不解道“上楼不还要卸妆” 段缮抬手一指“看见那个垃圾桶了么” “看见了。” “里边可能藏着一只记者。”段缮又一指不远处的警卫室“你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么” “也是记者” “不。”段缮翻个白眼“是防不住记者的保安。” “”袁绲委婉道“拍到了你会被刷上热搜,没人关注你今晚化了什么妆。” 段缮对着车玻璃左看右看,最后满意的一抿嘴,咔哒扣上了粉饼盒,斩钉截铁道“就算是出现在街头三流八卦杂志的封面上,老子也要做最闪亮的那颗星。” 段缮段小姐,这么多年来坊间传闻不断,但是在镜头面前永远滴水不漏,即使拿着测量仪单点量角度,她嘴角也是完美的四十五度。 袁绲一摆手,上了电梯“随你吧,补完赶紧上来。” 段缮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只眉笔,对着玻璃勾勒眉形。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周围连风声都没有,她到最高层的时候,袁绲已经进去了。 玄关开着一盏暖色的灯,袁绲趿拉着一双拖鞋,正在柜子前翻找什么东西。他换了一身衣服,似乎还洗了把脸,头发湿漉漉的耷下来,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袁绲掏出一袋坚果,又拿出一个黑本子,往段缮怀里一塞“记得每天记录。” 段缮随手一翻,发现本子扉页上写了一行奇丑无比的字今日食谱。 这么丑的字仅此一家。 “我还是害怕他。”身高一米八五的袁总摸摸自己鼻子,认真道“从明天开始,我要限制一下饭量,高热量的东西不能再吃了,过几天再去找个教练,提高一脂率。” 段缮的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坚果袋子上。 “哦找个。”袁绲解释说“现在是今天,还有二十一个小时才到明天明天才开始。” 段缮抓着本子,说“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人家不会来找你麻烦。” “他就住我对门。”袁绲说“今晚大概就会搬过来,我在他门口装了内置摄像头,一旦他轻举妄动” 段缮诚恳道“我觉得你要是被捅了,算活该。” 她想了想,又问“连止很吓人么你怎么这么怕他” 袁绲认真的点点头,说“特别可怕他跟他姐长得不是很像,但是乍一看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连止的姐姐叫连戎,跟他同母异父,也是连老爷子临终前选定的继承人。 连老爷子膝下就一个小姐,天性叛逆,打小跟男人一起厮混,十几岁生了一个生父不详的女孩,取名连戎;二十岁刚出头就抛下连戎跟一个教钢琴的老师私奔去了新加坡,日子过得好坏不说,年后夫妻俩死讯陡然传来,只给老爷子留下了两个骨灰盒跟灰头土脸的连止。 后来连老爷子去世,不少人都惦记着这一块肥肉,当任的连家大小姐、小凤凰同母异父的亲姐连戎雷厉风行,好歹把动荡压下去,一口气刚喘匀,连止就提着枪上了门,按着他姐的脑袋要夺嫡 具体的事情袁绲不是很清楚,等他隐约察觉到一点风声的时候,连戎已经联系上了他。 连止是坐搬家公司的车来的。 司机跟警卫处的保安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将车停在了楼下。 司机长得挺憨厚,把帽子一摘,说“到了。” 公司前几天接到了预约的单子,要送一批新家具到这里,据说老板很快就要从国外回来他送货的时候正巧接到了老板的电话,顺便就把人一起带上了。 一路上车子晃晃悠悠的,摇得人头脑发昏,司机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打了好几个哈欠。 但是他身边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从始至终都清醒着。 他侧头看着窗外,那么狭小的一张窗口,连路灯都看不全,他却认真的盯了一路,缄默的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 司机忍不住又提醒了他一遍“到地方了。晚上加班调不出太多人手来,东西得慢慢往上搬。” 少年像是猛地回过了神来。他伸手把松散的毛衣领口拢在一起,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钞票,当小费塞进了座位底下。 司机没快手快脚的去拿钱。这小孩最多刚成年,做事却稳重,一看就是经常离家的人,司机嘴几次张开又闭上,最后还是问“外边有什么好看的” 连止摇摇头,笑着说“我在想我姐姐。” “你还有个姐姐”司机啧啧赞叹道“关系很好吧” 连止一怔,随后道“是啊,我很想她。” 司机转身去搬箱子了,连止站在原地,抬头往上看。 黑夜阴霾并不明显,远远的有路灯亮着。 确定他行程的那一刻,连戎正坐在书房的一张真皮座椅上。 那时候是傍晚。 连家在东南亚那边有个不小的庄园,占地面积广阔,建筑样式很老旧,是十几年前连老爷子亲手选定的。 连戎入主之后差人重新装修了一边遍,底子没变,装潢完全更新,墙壁全部重新粉刷,旧家具被统一送走,走廊起了球的羊毛地毯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蜂蜜色的大理石,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她穿着一条名贵的裙子,双腿漫不经心的交叠在一起,手边是一支烫金钢笔,文件整齐的码在另一边,宽敞书房的柜子上摆满了厚重的原版书,窗外是外延式的欧式阳台,远处草坪上一片寂静,连人影都少见。 连止坐在她对面。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张漆黑色的桃木桌,看起来如同一对真正血浓于水的姐弟。 进来之前连止已经被搜过身,动手的保镖满脸歉意,告诉他书房是这所庄园中唯一一处没有被重新装潢过的地方,刀枪这一类的东西煞气太重,怕惊扰了连老爷子的亡魂。 许久之后,老式的落地钟咔哒响了起来,空气被微微震动后,书房中一片死寂。连戎十指交叉,冷冷的掀起了眼皮,说“你记得袁绲么” 连止没抬头。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腹笔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桌子上的镇纸。 “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你了不过无所谓,明天你就去他那里。”连戎微微勾了勾嘴角“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要是因为抢夺家产这种事情给你一枪,说不定母亲会给我托梦。” 她笑起来僵硬异常,几乎完美继承了连老爷子盛气凌人的五官,眉眼深邃,山根极高,简直就像是十年代商店壁橱里的娃娃,美是美,可惜了无生气,任谁看过来,都会在心里想一句惋惜。 “自从她跟着父亲私奔后,你就再也没见过她。”连止说“托梦岂不是正好” 连戎伸手覆盖住桌面上那块玄色鸡翅木镇纸,说“她死的那么惨,听说整张脸都烂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憎恶“幸亏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死了也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不然我夜夜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你放心走吧 把东西全都搬上顶层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房子上任主人搬走没多长时间,在连止来之前重新装修了一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净的皮革味,玄关处堆着几只硕大的褐色瓦楞纸箱。 其实总共也没多少东西,一张两米长的黑橡木双人床,一张简单便利的书桌,客厅卧室一体,不远处是开放式的厨房,壁橱里有一套全四个尺寸的黑色砂锅,刀具是连止从那边带过来的,专门请日本手工锻刀师精心打造,一把市价高达五位数。 连止去简单的冲洗了一下,然后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只密封袋。 袋子里是已经去了骨头的牛蹄膀、洗干净的新鲜白萝卜跟一小袋一小袋的调味料和枸杞。 他抓着这么一包东西进了厨房。 他刀工非常干脆,蹄膀简单一切,焯水,然后放进黑面白里的小砂锅里,再把姜片料酒倒进去,扣上盖子等大火烧开。白萝卜很新鲜,叶子还脆生生的,连止一边舀去砂锅里的沫子一边把萝卜切成了滚刀块。 一切有条不紊。 把厨房中的东西处理好,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一晚上没睡,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睡意一样,简单收拾了一下菜板,坐在书桌前写了一会儿东西,五点半开始背琴谱,半个小时后睁开了眼睛。 砂锅小火慢炖了一个多小时,里边的汤水浓白滚烫,连止往里撒了一把鲜红的枸杞,然后戴上厚重的隔热手套,端着出了门。 公寓楼对门之间的距离隔得不算近,他把砂锅放在门前,伸出手,轻轻的敲了上去。 那扇平凡无奇的门像是一尾在礁石上低声吟唱的人鱼,仅仅是听着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声响,就足够刺激得他血脉偾张。 段缮也一晚上没睡。 她唉声叹气的坐在袁总那张奢华的大床边,怀里抱着一只小罐子,正慢慢的敲着核桃。 昨天晚上袁总险些她的分手宣言给吓死,非要她连夜给他准备储备粮不然他就要当场从二十楼跳下去。 段缮巴不得他赶紧跳,怂恿半天都没把人忽悠下去,闹到最后袁总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她还得给人收鞋盖被子,最后又忍不住心软,生怕袁绲把自己饿死在这里,就找了个能放东西的玻璃小罐子,准备给他敲点核桃。 袁绲睡姿很工整。他平时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对什么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总让人下意识的惧怕或者敬畏私底下却是个幼稚鬼。 段缮刚刚敲完一整罐小核桃,忽然听到外边有敲门声。 袁绲也听到了,他揉揉眼睛,慢吞吞的爬了起来,头发凌乱的翘着,这边一缕那边一缕,一只手自然的垂落在床上,大大咧咧的敞着结实光滑的上半身。 “谁啊” 段缮抱着罐子,对袁总所向披靡的魅力视而不见“反正不是我。” 段缮是不可能去开门的,毕竟谁都不知道门外站着什么妖魔鬼怪,说不定是大炮的狗仔记者,就准备段缮一开门对着她脸一通猛拍。 开门的那一瞬间,袁绲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睛。 “早上好。”连止捧着砂锅,递到他面前,“介意让我进去放一下么” 他姿态放得足够低,跟昨天晚上那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狼崽子判若两人,虽然明知道屋里边藏着另外一个人,目光却丝毫没有逾越,连一丝往里探寻的意图都没露出来。 不得不说连止的样子非常有迷惑性,他耳朵尖都藏在柔软的黑发后,一双眼睛在清晨的光亮中显得格外温和,从圆润一点的鼻尖到恰到好处的笑容,都让人觉得他不讨人厌。 人真的是视觉动物。 袁绲顿了一下才说“我介意。” “我炖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不太够,可能不会很松软。但是我觉得你需要它。”连止稍稍侧开头,笑容大了些“蹄膀补肾。” 敞开的门后,段缮冲他挥了挥手。 小花旦无时无刻不在战斗,就在这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她已经把自己全副武装好了一套腻人的粉色休闲装,胸脯高耸,美艳动人,靠在门框上更是顾盼生辉,眼角眉梢都刻着当家女主人的大方雍容。 当家女主人段缮非常有自觉,冲连止一点头“进来吧。” 砂锅放在桌子上后,连止摘下隔热手套,礼貌道“过会儿可以把砂锅放在门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他没有久留,像是仅仅想要袁绲尝尝他的手艺。 他到门边的时候,像是刚想起什么来,对段缮友善道“我要下去晨跑,一起么” 段缮正好也要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半蹲在玄关处换鞋,知道袁总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出蹲下这种动作,就抬着下巴,示意他看卧室。 里边有好几个小罐子,都是刚剥好的核桃。 袁绲冲她一点头。 段缮不知道为什么,在连止面前有些放不开。 其实少年的目光很温和,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他甚至刻意放慢了步伐,并且跟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到这里就可以了。”段缮看向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说“我助理已经过来了。” “冒昧问一下,你是段缮么” 段缮私下里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对外是公认的女神,平时出门鲜少有人不认识她,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一点头。 她曾经从袁绲的絮叨里听说过连止这个人,但是没什么具体的印象,而少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让人觉得感官不错他不但没有丝毫逾越,连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袁绲家里都没问一句。 连止站在台阶上,黑色的眼睛圆润又漂亮。他轻声喊了她一句。 “段小姐。” “怎么了” 连止脸上还是那种和善的神情,他一字一顿的问“你们没有发生过实际的性关系,对么” 段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刹那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清早的阳光格外通透,照得人眼睛有些微妙的眩晕,她跟连止一高一低,脑海中竟然迟迟没有出现应答的话。 连止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比踩着高跟鞋的段缮高多少,然而近距离下段缮压力陡然增加,她甚至觉得周围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十指在过度紧张下死死绷紧,每一口喘息都是在极力压迫着肺部。 “你放心走吧。”他说“我会照顾好他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舔舔 袁绲不是很喜欢自己嗑坚果,他嫌嗑多了牙疼但是他吃起来很快。 段缮敲了小半夜的核桃他吃完只花了三分钟,最后盘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把玻璃罐倒翻过来,抖了又抖,实在是一点都不剩了,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前段时间段缮忙着拍戏,没有来得及给他收拾东西,他衬衣就全都跟咸菜一样塞进了衣橱里,眼下打开衣橱,犹豫着挑了半天,才抽出了一件看上去挺干净的衬衣,对着镜子换上了。 镜子中的男人身材挺拔,头发凌乱,眼睛狭长,手指骨节分明,腕上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袁绲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动了动鼻子。 他独居,家装风格基本上是黑白灰三色,除了满柜子零食外没有一点人气,厨房完全是个摆设,眼下屋子中却忽然多出了勾人的香气。 砂锅上扣着沉重粗糙的盖子,他戳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把盖子掀开了。 浓白色的汤水上飘着几粒红枸杞,按理来说蹄膀这东西不下重盐不好吃,色泽越是红润就越引得人垂涎欲滴,但是这锅汤做的清淡,大早上的反而不腻人。 袁绲趴在桌子上,视线跟砂锅口保持在水平线上,警惕的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了厨房,打开他常年不动的墙上壁橱,掏出了一把白瓷勺。 汤出乎意料的很好喝。 一开始袁绲还心不甘情不愿,觉得自己跟革命背道而驰,几分钟后他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把砂锅拖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的喝。 袁绲屯粮有个习惯,越是喜欢的,就越要放在最后吃。吃鱼,鱼鳍鱼头都啃一遍在会动鱼肚他期待的看着中间那块色泽光亮、颤颤巍巍,一抖都能散开的蹄膀,很快就把汤喝完了。 然而就在他捧着半饱的肚子准备下嘴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外面有人扬声道“袁绲” 是连止 袁绲做贼心虚,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后撤,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很好,装死不行了。 他垫着脚飞快的潜伏进卧室,把头发一按,配套的袖口跟领带夹上好,再悄无声息的飞奔到门前,呼出一口气,呼吸平稳的准备开门 关键时刻他脑袋一清醒,桌子上还摆着砂锅 于是他冷静的跑了回去,低头咬了一口蹄膀,也不管蹭得满脸都是汤汁,端着砂锅跑进厨房接满水,再就地一摔,一声脆响之后,砂锅碎成了几瓣,汤水淅沥,分不清是水还是汤。 袁绲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汤汁,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连止额头上带着一点汗珠,把肌肤衬得白玉一般,看上去是刚刚晨跑回来。 不喜欢归不喜欢,吃人嘴短的袁绲有些心虚,连带着声音也没那么冷了“段缮呢” 连止笑道“她已经走了。” “那你来做什么” 这话这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连止局促的用手蹭了一下裤子,像是擦去手上的汗,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来给你送这个。” “什么”袁绲手扶着门框,警惕道。 “我自己调的蘸料,清早吃太油腻不好消化,而且盐吃多了会掉毛,所以刚才的汤口味可能会比较清淡。”连止温和道“你可以蘸着这个吃,里边有新鲜的鱼子酱。” 少年的手看上去很是柔软,白色的小瓶子安静的躺在上边。袁绲干咳一声,取了过来,正准备冷着脸关门,连止忽然提醒道“吃完了的话,可以把砂锅放在外面么” “” “那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连止似乎有些怕他误会,声音微微绷紧了“这个砂锅是她在越南买的。那时候她刚跟父亲逃出去,海关过不去,只能偷渡,行李丢了一大半,省吃俭用才存够钱买一套小砂锅。” 袁绲看着他的眼睛,手指扣在门框上,微微收紧。 他从小就有父母疼爱,两边性格都很迷糊,经常忘记还有袁绲这个儿子,但是归根结底都是非常温柔且善良的人。他不知道颠沛流离是什么滋味,却很清楚,能让人背井离乡、在落魄时也要带着的东西,是多么的重要。 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连止抿了一下嘴唇。 那是一个清晰的难过、却装作不在意的表情。 袁绲内疚的要当场爆炸了,他曾经不小心摔坏过段缮的一块限量版粉饼,把段缮气得小半个月没理他,公司沸沸扬扬的传谣言,说段小花旦得罪了顶头上司,很快就要被后边的妖艳贱货拍在沙滩上了,到最后越演越烈,八卦的人唾沫四溅,简直像是亲眼见过那个场面。 但是其实不是。 袁绲暗搓搓的买了好多粉饼,想合好又说不出口,只能每天从公司回来就摔一块,自己跟自己生闷气,末了段缮先憋不住了,结果进门看见满地的粉末碎片,差点又跟他打一架。 袁绲坦白道“我摔坏了。” 他心虚得不得了,手背在身后,纠结的画着圈。 “没关系。”半晌后连止露出一个笑容“我能进去收拾一下么” 极度伤心下他竟然还记得换鞋,只是走向那摊污秽的背影瘦弱的让人心疼,乍看上去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是伤心过度,他想也不想的伸出手,看样子是准备直接捡起来。 袁绲快步走过去,啪嗒一声扣住他的手腕,皱眉道“你先等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拿双手套。” 他生怕连止割伤自己,转身向厨房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 而他没有看见,连止蹲在碎片前,极轻的喘息了一声,然后抬起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腕,斯条慢理的舔了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我还不够软么? 连止戴着手套,也不嫌脏,把碎片揽在怀里,棉质衣料被浸湿了一大半,跟袁绲道别后又安慰了他一句“真的没关系。” 袁绲一点都不觉得没关系。 不喜欢归不喜欢,跟他做错事情觉得愧疚不冲突。 袁总手心硬生生握出来了一点汗,但是直到连止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连止随手把碎片扔在了玄关鞋柜上。 他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腕,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冷水迅速把他脸上的表情冲没了,连止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手指抹掉上面的水汽,很久之后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这张脸精致的如同用玉石雕刻成的艺术品,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大概是他唯一感谢那个女人的地方。 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很少再露出笑脸。 这个从含着金汤勺出生、被宠坏了的小姐,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是她的,她不想要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要,她还在连老爷子身边的时候,曾经肆无忌惮的踢走乞丐手上仅存的粮食,并为乞丐脸上难过绝望的神情哈哈大笑,也曾漫不经心的给一个即将倒闭的华人小学捐款,在学校运转如常之后忽然抽走资金 连老爷子从未让她看到家里那些洗不白的产业,但是她无师自通,学到了其中的精髓,变成了一个随心所欲、喜怒无常的人。 后来她跟着连止的父亲私奔到越南,转眼就失去了这一切,童话中的相亲相爱根本就不存在,她很快就被贫穷逼得歇斯底里,什么煲汤什么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统统都是他精心炮制的谎言。 砂锅是他回国后买的。 他把脸擦干净,又找了一只木盒,把碎片放了进去。 以后会有用的,他想。 下一刻,他的房门被按响了。 连止打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袁绲。 男人不怎么自在的松了一下领口,说“等我回来,今晚带你去再买一个砂锅。” 袁绲对自己定义太不明确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低声下气的、软趴趴的道歉,然而连止虽然嘴角含笑,两只随意垂在身后的手却捏得泛白。 在他看来,袁绲一张冷淡禁欲的脸,没有任何忐忑、不安或者愧疚,声音干脆的好像这仅仅是一场等价交易。 他这样的人,公私分明,甚至恨不得两者泾渭分明,永不干涉;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内到外都是冷的。 “谢谢。”连止说“但是不用了。砂锅是一套,这个没了还有其他的。” 袁绲皱了一下眉,想伸手摸摸他的眼角刚才还没发现,现在仔细打量一下,就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眼角带着一缕漂亮的胭脂红。 大概是哭过了,袁绲想。 “你是觉得我在怠慢你么”袁绲揉了一下太阳穴,说“打碎你母亲的遗物,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但是公司动辄就是千万的生意,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我只能在下班后陪着你过去。” “怎么会” 袁绲立刻反问道“不会你为什么要缩在被窝里哭” 他当然没有亲眼看见连止缩在被窝里哭,但是他潜意识的觉得被窝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打雷下雨只要缩进去就不害怕了这句话把险些把他老底儿揭出来,要是段缮还没走,准得找角度给他一脚。 连止下巴稍微抬高了点“这不是重新买一个的问题” 从他今天出现在袁绲面前开始,就一直是温和乖顺的样子,现在被逼急了,声音抬高了一个度,虽然不至于到凶狠的地步,但能跟兔子咬人比较一下。 袁绲知道自己把人惹急了,沉默了下来,连止呼出一口气,放缓语气说“今晚我在哪里等你” 袁绲坐在宽阔的办公桌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 他手底下的公司在业界不算小,隐隐有着独占鳌头的趋势,但是大多数成名的艺人很少会回头来公司看看,来回跑的往往是经纪人;留在这边的都是些刚刚签约的小艺人,能出现在袁绲面前的机会少之又少,一般集中在楼层中间的摄影棚里或者训练厅里。 他助理有好几个,都在外边跑,只留下了一个刚刚上任的小姑娘,面容还透着稚气,甚至还偷偷摸摸打量袁绲认真的侧脸。 “这份账单不太对。”袁绲的声音把她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赶忙颤颤巍巍的凑了过去“四月公司请了咨询团队进驻咨询,但是方案还没有筹备出来的时候资金已经重新注了回去,银行那边不应该” 他抬头冲着小助理看了过去,发现她同样在看他。袁绲顿了顿,说“你在听么“ 小助理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问“是要给财务部重新核对一下” “你毕业多久了” “刚满两个月。” “” 袁绲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按。 小助理吓得大气不敢喘。 半晌袁绲摆摆手,低下头重新批注文件。 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袁绲吩咐道“你去下边找个叫路通的人,他手底下刚签了一批小艺人,让他挑几个干净的送上来。” 小助理嗫嚅着说“段姐一周就回来了。” 段缮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算是袁绲一手捧出来的。她是普通人家出身,曾经在三环天桥卖过唱,知道人下人是什么滋味,因此对这些刚进社会的小姑娘格外友善。 这小姑娘胆子实在是大,做事儿也不会变通,要是换成个脾气暴的,当场痛骂一顿把她赶出去也有可能,但是袁绲只是喝了一口咖啡,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管的挺宽。” 声音也听不出有多少责怪的意思,但是小助理当即缩了一下脖子,同手同脚的跑了出去。没多久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女孩子,脸上充斥着兴奋、恐惧又或者是其他心思。 袁绲扫了几眼,随便点了一个皮肤白净的“就这个吧,今晚送到我公寓去,改天给安排几个小导演带带戏。” 被他点中的小姑娘还挺烈,直言道“我不演戏。” 现在讲究演而优则唱,谁管你是真好还是假好,只要脸长得够格,人设塑造够优秀,背后的公关团队运作得好,就能带一把流量。 “不演戏没关系。”袁绲说“愿意跟我一星期么” 他说话不快不慢,却极有压迫力,那小姑娘还有些犹豫,他又补充一句“不想做就直说,没必要为难。” 他又没想干什么,挑个人磕坚果咯。 但是对外不能说说了袁绲就没脸了。 小姑娘最后还是妥协了。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小助理从一沓资料中抽出一份来,往袁绲那边一推“叫童颜。刚从音乐学院毕业,听、听说手特别巧。” 袁绲不怎么有兴趣的把文件推开,说“就一个星期,等段缮回来就用不到她了。” 他不喜欢家里来莫名其妙的人,但是坚果这东西,就是要现剥现吃才好,那种成袋的、剥好的瓜子跟坚果,一点都没有让人产生想吃的欲望。 他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公司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小助理下班之后还想帮他清理一下桌面,被他拒绝之后一脸沮丧的走了。 袁绲把西装外套搭在结实的小臂上,坐电梯下了楼。 连止就站在工作楼对面。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卫衣,背着黑色的胸包,塞着耳机,正低着头刷手机。 晚上的车辆不少,袁绲远远的看着他,路灯下少年显得格外苍白,乍看上去跟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区别。 袁绲过去,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然而他手指还没有触碰到连止的衣料,少年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回过了头“到了” 袁绲颔首道“嗯。” 连止回头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他跟连戎不是特别熟,但是关系勉强还算不错。 连止跟连戎长得最多有三分相似,他不比连戎盛气凌人,从白皙的耳朵尖到微圆的眼睛,都透着一种羸弱的感觉,就连瞳孔中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回头的时候茫然又轻软。 这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奇怪。 但是连止是谁他敢在连戎头上动刀子,怎么就能露出这么一个毫无防备心的表情 这不应该。 这个疑虑在袁绲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悚然压碎。 司机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一左一右坐上后座,连止两手按在膝盖上,靠近窗边的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则顺着他的衣服滑了下来,黑色的耳机线缠绕在他手指,显得他格外紧张。 袁绲比他还紧张。 他侧头看向窗外,额头抵在车窗上,握着手机瑟瑟发抖。 真怕连止忽然打人,司机肯定拦不住。 袁绲怂是天生的。 他从小就这样,别人家的孩子满地乱爬,他穿戴整齐,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同学邀请他一起他也全都拒绝,久而久之就没人来找他玩了,背后喊他小古董小正经,看不起别人但是不是,他只是害怕。 但是他不愿意表达出来。 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都很倔,正是处在价值观的关键时候,他一方面惶恐于自己的怪异之处,一方面艳羡其他孩子的胆大与活泼,最后他在性格上做了妥协,不开口,不显露。然而这样带来的弊端是肉眼可见的。 有一段时间他爸妈想起他来,特地抽了周末的时间带他去游乐园,满园子的小朋友都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尖叫玩耍,只有他冷着一张脸,低着头什么也不看。爸爸问他你想要去坐那个么 还年幼的袁绲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天空中呼啸而过的长龙,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爸以为他喜欢,于是兴致冲冲的去买了票,结果一扭头就发现孩子不见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找到了大半夜,最后在游乐园尽头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了袁绲。 他抱着头缩在里头,哭得满脸泪痕,哽咽着问,我们不坐那个,好么 袁绲自己脑补了半天,从眼角偷摸打量连止,生怕他说什么、做什么,然而连止根本就没有看他,人家听着音乐,头都不抬。 袁绲心里有些焦躁。 在别人看来,连止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任他揉捏,但是袁绲心里门清,要是现在连止跟他翻脸,把刘总那一套来对付他他跑的肯定比司机快。 昏暗灯光下,少年果断狠厉的身影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当时他不是不想去劝架,而是吓僵了。 连止忽然问“要听歌么” 这一声简直太突兀了,袁绲险些当着他的面哆嗦一下,最后勉强稳住心神,想冷声说不听,转念一想又记起了砂锅,于是放软声音问“听什么” 连止一只手拿着耳机,侧头看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半响后他把头转了回去,反复摆弄着耳机线“不想听可以直说。靠着一个把柄反复拿捏别人是件很卑鄙的事情。” 袁绲一脸问号,觉得自己声音软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了“我没有不想听” 连止直言不讳“你的声音说你不想听,袁总。” 袁绲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心想我的声音还不够软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抓奸啦 车子在一所高档会所前停了下来。连止一只手按在车门上,迟迟没有关上,袁绲一边随手把黑色的外套交给侍者,一边回头问他“怎么不走” 连止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说“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内心有点隐蔽的期待,在车上被拒绝后的难过也被冲淡了不少,以至于意识沉浸在昏暗灯光中,变得粘稠了起来。 “原来约的是段缮,但是她上午飞巴西了。”袁绲走到桌边,给侍者比个手势,后者识趣的闭上嘴,将厚重的烫金菜单放在了桌子上。 袁绲继续道“放着也浪费,想想你刚才大概没什么心思吃饭,就顺道带着你过来了。” 他翻开金丝绒桌布上的菜单,飞快的点了一份套餐,然后往侍者手里一塞,目光穿过黄铜高烛台与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充满自信心的落在了连止脸上。 并在心里边给自己找的理由打了个满分。 怎么可能是约了段缮。新晋小花旦正处在事业高峰期,偷偷摸摸给他当苦工都是从牙缝里挤时间,偶尔去他那里,最喜欢的事情是蓬头垢面的在沙发上抠脚玩手机,让她出门简直就是要她命更何况是这种极其容易被偷拍的餐厅。 餐厅是他提前预定好的。中途还出了一点小状况,位子也是因为碰巧有人退席才拿到的,不然这种档次的至少要提前半个月预定 比起这种从简化流程也要吃至少三个小时的繁琐法餐,袁绲其实更喜欢上x佳或者是乐x,反正都是填肚子,窝着吃薯片比正儿八经的坚持三个小时轻松多了。 他用这招哄过很多人,不分男女,最后的结果让人很是满意。 道歉嘛,总得把诚意摆足了。 袁绲觉得自己周边的空气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温暖的烛光中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友善的光芒。 但是连止却没有理他。 他年幼时候跟着父母漂泊在外,回到连家的时候已经九岁了,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基本就能反映出一个人青春期的雏形与心理,但是看样子他父母将他照料的很好,少年黑发白肤,显得冷清有礼,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 餐前酒很快就上了,但是中间有一小段时间的间隔,连止今晚沉默异常,袁绲怕他觉得尴尬,试图挑起话题,一个音节还没出口,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连止稍稍偏着头,似乎在听什么东西。 餐厅在二十三层,落地的玻璃窗足够将外边那些遥远的声音全部隔绝,能够传入他们耳朵的只有悠扬舒缓的小提琴声跟踩在厚重地毯上的轻快脚步声。 是在听曲子吧,袁绲猜。 他对连家的事情一知半解,但是也听说过,连止的生父是个技艺精湛的钢琴家,曾经教授过他的母亲,连止应该也耳濡目染,至少会识谱子。 “帕萨卡利亚。”连止轻声说“独奏能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 袁绲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出什么理所当然来,于是开口问道“你喜欢” “我父亲喜欢。”连止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他说帕萨卡利亚像是一块蜂蜜蛋糕撒了黑巧克力,矛盾又柔和,其实钢琴独奏会更适合这首曲子,有机会的话我弹给你听。” 这时候前菜上了,袁绲的手按在银色刀叉上,说“很难得的手。” 连止顿了顿,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白色瓷盘旁他手指修长洁白,指尖泛着微微的粉色,手背朝上,看不到指腹,但是仅仅是露出来的那一小块,都足够让人惊叹不已。 苦练钢琴的人其实不会有这么漂亮的手,长期按压琴键会让手指变得粗短。 “学艺不精而已。”连止看着自己的手,目光中带着一丝怅然“我父亲喜欢自然的音乐,他说刻意练习出来的音乐都带着塑料一样的质感,所以他从来不强求我。” “可惜他死的太早了。” 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连止似乎并不想提及跟他父母有关的事情,错开话题道“你也喜欢钢琴么” 袁绲一只手拿着叉子,点了点头,心想,并不我喜欢唢呐,这玩意能从人结婚吹到头七,多省事啊。 连止笑了一声,又问“经常跟段小姐一起来吃么她看起来像是会喜欢这种地方的人。” “经常来。”袁绲说“她很无理取闹,脾气跟小孩子一样。” 反正段缮不在,锅随便往她身上甩。 “是么。”连止又弯了弯唇角。 实际上他笑得很是古怪,但是隔着一张桌子跟并不明亮的灯光,袁绲没有注意到。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前不久袁绲对连家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连戎身上,而连止比他想的更加温和,讲话也很有分寸,可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太凶残了 不然大概可以请他帮忙剥瓜子。 袁绲简单的擦了一下嘴,站起来去了厕所,连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指弯起,慢慢的敲着桌面。厚重的桌布垂落,没人注意到桌面下他裤子上的痕迹。 那是几道压抑的、用力极大的划痕。 饭后连止跟袁绲僵持了一会儿,袁绲极力表达出自己的友善,并试图告诉他砂锅是一定要买的,但是连止的态度同样很坚决“我说过不用了,砂锅还有配套的。” 上车的时候袁绲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心中念叨了无数次的台词冲口而出“我知道,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不是随便买一个就可以取代的,但是” “不是。”连止说“不是这样的。” “” “我母亲不恋旧,她被宠坏了,没什么会一直喜欢下去的东西。她一直使用这个砂锅,是因为当时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连止笑道“不然按着她的性格,早就换新了。” 司机将车停在了楼下,袁绲跟连止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他放松了不少,缓缓扭动了下脖子,一抬眼却从反光的镜面中看到了连止的眼睛。 他正借着扭曲的光线看他。 袁绲刚刚放下去的心嗖的一下子提上去了,脑袋里迅速闪过电梯杀人碎尸案以及一系列不可言喻的画面,而连止笑了笑,捏着一边耳机递到他脸侧,说“真的不听听么” 袁绲犹豫了一下。 兴许是怕袁绲不喜欢跟人公用耳机,连止只是举着耳机,距离他的耳朵稍微有些距离。 清浅的音乐缓慢流淌,透过空气之后变得渺茫而遥远,但是袁绲立刻就听出来了。 是在餐厅中的那首曲子。 节奏要更慢,音调要更低,袁绲忍不住往那边凑了凑,但是没有转头。 “我手机里只有这一首曲子,单曲循环的。”连止说“是我父亲弹奏的录音,他说自己弹得不好,希望我能够超越他。” 袁绲正听得入神,没怎么注意到他的话,但是他面上滴水不漏,跟着连止的话嗯了一声。 连止视线在他脖子上流连,一双幽深的眼睛充斥着欲望,在他充斥着淡淡古龙香水味道的衬衫上打了个转,最后停留在了他轻微颤抖的睫毛上,轻声道“但是大概不可能了。” 电梯到了就顶层,两人一左一右,袁绲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特别好,一身轻松地开门,连止忽然喊了他一声,说“姐姐让我给你带了一封信,我现在给你么” 连戎的信 袁绲平时跟连戎很少联系,偶尔才会打个电话或者发几封电子邮件,说真的他也想象不到连戎耐下心来写信的样子,她永远干脆利索,任何麻烦在她面前都只有被一刀斩断的份。 最后袁绲还是答应了下来,他敞开门,对连止说“门给你开着,拿到了直接进来就行。” “可能要让你等一会儿了,我行李还没有收拾好。” 袁绲随口应了一声,在木质玄关上换鞋,他一只手扶着柜子,忽然疑惑的抬起了头。 他走之前没有开灯,但是进门的时候玄关处亮着一盏暖色的灯。 袁绲脑袋里敲响了警钟,扶着柜子直起了腰来。他卧室是半开放式的,从入口处可以隐约看到卧室大床的一角,眼下木质的门大咧咧敞着,里边甚至有不明晰的水声。 袁绲“” 这时候连止已经从对面的门里走出来了,他手里抓着一封信,冲袁绲微微一扬,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袁绲冷着脸瞅了他一眼,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连止还保持着带笑的表情,短短几秒中他的笑意就迅速消失了,像是有一只手慢慢拂过后,脸的主人就换了一个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暴虐跟阴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时间 袁绲后背靠在门上,头疼的揉了揉眉角。 他想起来了,今天上班前他刚要过来的那个小姑娘,叫童颜还是什么陪着连止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饭,他已经把这个人彻底抛在了脑后。 谁知道人家不止进来了,还先去洗了个澡。 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 袁绲心口一跳,差点抱着脑袋蹲下来。 “袁绲。” 我不在我不在,换个门敲吧 “袁绲。”连止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了门上。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外,舔了舔嘴唇,手指紧张的都在发抖,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用舌尖抵住牙齿,每一个字都在胸口滚了一圈,才斟酌着说出来“你还记得我么” 他有太多话想要说了。 他恋慕着里边那个人,肖想了整整十年,从九岁到十九岁,无数个沉默的夜晚,母亲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永远缠着他,而他缩在钢琴边,想的是一只毛球球,跟一双温暖的手。 知道他不会接受,但是但是想要说出来。 至少要让他知道他的心意。 下一刻,门开了。 连止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压下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抬起了头。 袁绲穿着拖鞋,外套半挂在身上,额头上沾了一点水珠,狭长的眼被细密的睫毛遮掩,脸上冷到几乎要落下冰碴。而他身后浴室的门口,站着一个只裹着浴巾的女人。 “你说什么” 连止脸上难言的羞涩、惊喜全都僵住了,半晌后他把信往袁绲手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绲抓着信封,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童颜站在他身后,伸着五指欣赏自己新做的手指甲,她浴巾裹得很低,胸口呼之欲出,跟段缮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往前走了几步,细白的腿蹭着他修长的小腿,蛇一样的缠绕了上去,红唇覆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头不秃长得也好看,一双眼睛压着太多东西,仅仅是看两眼都让人恨不得撕开他的衬衫,当约炮也不亏。 童颜正准备再进一步,她依附的人却忽然转过了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干什么 “你大半夜让我过来,你说要让我干什么” 袁绲顿时悚然,心说我想让你来剥个瓜子呀,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用我浴室,现在还想勾引我 他抬着下巴一指卧室“进去。” 童颜自觉的上了床,还没等她摆好姿势,袁绲就从床头橱里掏出了几个罐子。童颜心头蹭的就冒出了不好的预感,迅速把浴巾一裹,原本若隐若现的风光也没了“先说好,不玩情趣。” 袁绲打开罐子“开始剥吧。” 十几分钟后童颜妥协了,她抱着罐子,盘腿坐在地板上,把自己精致的离子烫卷发别到一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抓着一把核桃夹,面无表情的夹核桃,心想还他妈不如把刚才那个人喊回来三皮呢 袁绲一个人靠在落地窗边。 楼层高视野广,落地窗外城市灯光星星点点,犹如一片璀璨的星海,交叉横行的街道上偶尔有车辆穿梭而过,偶尔能见到一个明亮的点闪过又骤然消失,耳边听不到一点声音,远处苍穹色调黑暗单调,一眼看去却觉得寂寥。 连戎给他的信用火漆封了口。 袁绲两根手指夹着玩了一会儿,然后撕开了信封。 信纸上面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on the big,cock of ti,there is ony one ord” “resent” 在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一行字。 现在。 什么意思 袁绲皱起了眉。 连止关上门,没有开灯。 他转过身,把头抵在了门上。 这是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他伸手扣在门上,狠狠地往下抓了一把,修剪干净的指甲扣在门上,发出了一段短促的、刺耳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房间中,森然的好像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背后的房间里,依然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几个瓦楞箱都已经清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窗户没有关,夜风从外面吹过来,从这间监狱一样的房子中吹过。 他知道那算不上就背叛,然而愤怒跟嫉妒从他血液中迅速穿过,几乎要把他的心脏捏碎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形容了,用一切不堪的词汇都能形容出它的冰山一角,逼着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是不对的。 他压抑着自己,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八卦 袁绲最后一次见到连戎,是在三年前。 当时他刚从家里接过公司,整日埋头在繁忙沉重的工作中,忽然有一天接到了连戎的电话,当夜就打飞的去了新加坡。 新加坡是个小而国力强盛的国度,五月份的街头人群熙攘,四周是色彩斑斓的装饰,他照着连戎给他的地址一路寻找,目的地最终停留在了路口一家很小的咖啡厅中。 连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她有一头极长的黑发,被一丝不苟的挽了起来,露着修长细腻如同天鹅般的脖颈,即使是在接近三十五度的高温中也裹着一身黑风衣,全身除了手脚几乎没有露出任何一点肌肤。 袁绲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无论多少次跟连戎对视,他都会不寒而粟。 “这个”她手上戴着一双贴皮的手套,将一份文件推到了袁绲面前“老爷子的病历。” 那时候连家出了内奸,将连老爷子的病历与化验单匿名公布,几乎所有跟连家有生意来往的合作伙伴纷纷选择隔岸观火,甚至有人断了几条运货的航道,想要探探连家究竟还能活多长时间。 “老爷子亲口说的,他快不行了。”连戎抬起眼睛的时候,像是一具刚刚从墓地中爬出来的尸体“他已经老了,化疗带来的疼痛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资金我只能给你很小的一部分,这几年比不上从前,政策下来后几乎不可能在短期内大量转移财产。”袁绲把病例转了一个方向,照着原路推了回去“筹备起来至少要三个月。” 连戎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牛皮纸袋包裹的文件,忽然往上弯了弯嘴角“我想要拜托你的事情,不是这个。” “什么” “有人拿走了老爷子的病历单,将他时日不多的消息公布了出去,而调查之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她缓慢的咀嚼着这个名字“连止。” “连止是你” “同母异父的弟弟。” 袁绲皱眉道“今年才十六岁。” “是,十六岁,继承了他生父的谨慎跟狡猾,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我手里拿走点什么东西。”连戎站了起来,她眼睛锐利又轻蔑,扭头往外看了一眼,继续道“他不是我的对手,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要他的命。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把大权拿在手里的时候,会亲自拧断他的爪子,把他送到你身边去。” “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情。” 三年后的现在,连止的确是被送过来了,连同这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跟一笔资金。 袁绲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封信,随手把它扔进了抽屉中。 童颜抱着玻璃罐子,叮叮敲了两下,生无可恋的问“这些够了么” 她手果然很巧,不到一个小时就敲了两罐核桃仁出来,蜂蜜色的脆壳大多完好无损,袁绲摇头道“不够。” 最好一次剥够一个星期的量。 童颜“” 第二天一清早,童颜愤愤换好一身衣服,到玄关踏上高跟鞋,每一步都带着一阵凛冽的风,恨不得踩断袁绲的脖子我呸性无能死变态 她连自己的报酬都没谈,扭着腰刷拉一声拉开门,一步还没迈出去,忽然疑惑的咦了一声“这里为什么放着砂锅” 袁绲还在卧室中欣赏盛满核桃仁的罐子,闻言快步走了出去,力道之大险些把童颜撞一个踉跄童颜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翻个白眼就踩着高跟鞋进了电梯。 叮咚一声响后电梯停在了一楼,一个穿着休闲的少年走了进来,他耳朵上挂着耳机,额头上有几滴汗,皮肤光滑白皙,看不到一点瑕疵,比童颜层层涂抹后的脸还要白上几分。 童颜一直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毕竟能被娱乐公司签下来的人长相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越是好看的人,对美的敬畏心就越强烈。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侧里走了一步,这时候那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帮她按住电梯按键,声音清朗温和“再不走就又要上去了。” 童颜脸蹭的一下子就红了,走出电梯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就立刻回头看了过去,然而此时电梯已经关闭了。 刚才那个好像是昨天送信的人 袁绲跟砂锅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抱了进去。 这次是很普通的银耳莲子羹。 粘稠的汤水是暖黄色的,里面是糯软大朵的银耳、没有完全融化的桃胶、几粒枸杞和切开的红枣。 甜的 袁绲兴致冲冲的去卧室把罐子取出来,一边是银耳莲子羹一边剥好的蜂蜜核桃仁,这次他谨慎了不少,特地把砂锅里的羹盛了出来,才咬着勺子开始喝。 吃完后他乖乖去厨房把砂锅洗干净,然后抱着它走到了连止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连止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头上顶着一条白毛巾,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上,有水痕顺着他脸颊流下。 “刚好赶上。”他接过砂锅,说“刚才在楼下遇到在你那里过夜的女孩子了,很漂亮。” 这话说的,袁绲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所幸连止并没有想要追根寻究或者八卦一下的意思,说了几句话就想要回去,袁绲迟疑着喊住他“你昨晚想说什么” 连止身影微微一顿。 他刚才着急开门,没有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净,后背的衣服被浸湿,隐隐约约的勾出他脊背的形状。 托了连戎的福,袁绲一直警惕着、防备着他,然而眼下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好像真的就只是个孱弱的少年而已。 “没什么。”连止回头笑道“我说再多,也比不过我姐姐的一句话吧既然这样,还不如乖乖闭嘴。” 他话里有话,袁绲只察觉到了一点,还没来记得询问,他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门外袁绲站了一会儿,然后活动着发麻的腿,给连戎拨了一个电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边没有人接。 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吧,袁绲想。 接下来的几天,袁绲一直没有见到连止。前段时间的账务漏洞还没有补上,财务那边头上刷了浆糊,忙的天昏地暗也没说出个理所当然来,袁绲只能跟着扑了上去,对着几份旧合同旧邮件划拉。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袁绲被吓了一跳,很快清清嗓子说“进来。” 之前那个懵懂多嘴的小助理已经被扔到下边的部门去了,进来的老助理是刚刚忙完外边的事情赶回来,但是此时说话竟然有些支支吾吾“袁总” 袁绲把钢笔一放。 助理后半句话脱口而出“童颜跟人闹起来了。” 袁绲想说关我什么事,但是一想到那罐完好无损的核桃仁,忍不住头疼的站了起来。助理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快的语速跟他汇报情况“在摄影棚那边。这批刚到的新人签了一份新综艺的合同,用筛选制吸热度,今天本来在摄影棚里拍平面,没想到经纪人一扭头,一群人就吵起来了。” “闹大了么” “只摔了摄影师一个镜头,但是” 按理来说这种刚签约的小艺人,除非是杀了人放了火或者是一口气闹得网上沸反盈天,不然是不可能闹到袁绲面前的,但麻烦就麻烦在童颜压根就没瞒着她跟袁绲过了一晚上的事儿。 段缮这几年的地位说一姐算不上,但是也不差了,眼下她忙着拍戏不在,多少人盼着能往上爬一爬,结果最后好处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头上,那心里闷着火的人就多了去了。 袁绲倒也不在意捧捧她,毕竟人家也是实打实干了一晚上的活儿,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让他有些恼怒。等他跟助理赶到的时候,这一批新人的经纪人已经在那侯着了,八字眉哭丧一样的耷拉了下来“真是意外,意外,一扭头的功夫没看着” 这事儿也怪不了他。 一个经纪人手底下又不只一个艺人,忙前忙后也管不过来,他本来觉得拍个平面而已,没想到就这一会儿, 事情就大了。 化妆间里堆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香气混合起来直往鼻子里冲,童颜身上就裹了两块布料,脸上的化妆品倒是挺防水,抽噎了半天都没花。 经纪人也听了一耳朵童颜的八卦,左右为难道“您说这个事儿” 童颜哭得一脸眼泪,她委屈啊,要是勾搭上了也就算了,但是她真的是敲了一晚上核桃这跟谁说理去 袁绲叹了一口气,说“明天重新拍,我过来看着。”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碎镜头,冷声道“镜头的钱算在段缮头上。” 又多了一笔账,袁绲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疲惫的捏了一下鼻梁,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袁绲家里条件很是不错,但是晕车是遗传,他周围一群富二代开车跑车泡妞的时候,他只能冷着脸看一旦自己去抓方向盘,车子稍微提个速都能让他吐得昏天地暗。 司机跟了他挺长时间,架势技术非常精湛,车速不低但车身很平稳,袁绲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忽然直起了身,给司机比了一个手势。 车子靠着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路边有家粥店,是一个连锁品牌,算不上多喝好多高档,至少不是一盅一盅熬上一整天的羹汤,但是算起来也算是不错的了。 袁绲侧头看了一会儿,自己下车去买了两份银耳莲子羹。 他身高腿长的站在柜台前,一脸正经的把手按在柜台上,问“能加料么” “可、可以。”柜台前收银的小姑娘结结巴巴的点点头,往自助调味区一指,然后看着他走过去,毫不迟疑的加了两大勺糖。 喜欢甜的。 袁绲抱着两份银耳莲子羹上了楼,郑重的把其中一份放在了连止家门前。 第一天的萝卜蹄膀汤很好喝,但是很明显第二天的银耳莲子羹更讨人喜欢。 他放下东西正准备走人,起来的时候却被门前的脚垫绊了一下,手正巧按在连止家门上这一按之下他忍不住挑了挑眉,试探着把门往后一拉。 拉开了。 忘记锁门了袁绲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然而清脆的声音消失后,迟迟没有人应答。袁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他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连止。 连止的房间比他想象的空旷,也更干净一些。将近一百三十平的房子,只有一堵承重墙,一眼就能看到整个房间的构造,床跟书桌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深棕色的地板光可照人,透着一股冷清的味道。屋子中央还有一架钢琴。 袁绲迈出一只脚,又迈回来,脑补了一场鬼屋大戏,把自己吓得够呛,最后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提着两份羹,往前走了一步。 浴室里有隐约的水声,袁绲走到毛玻璃门前,抬高了声音“连止” 里边的水声一下子就停止了。 “你门没有关,过会儿我出去给你带上。” 连止没有回答。 袁绲忍不住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毛玻璃上的水珠滑到了他衣服上,随后他微微一用力,发现浴室的门也没有锁。 这就麻烦了。 进还是不进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答案出去。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动起来的刹那间,少年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进来吧。” 是连止没错,但声音似乎差了那么一点,平时他含笑温和,声音中带着清朗,此时却更像是难以压抑的喘息。 他又哭了么 可是我没有再招惹他吧 进退仅在一念之间,上一秒他还在想我只是来提醒他关门的,下一刻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袁绲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他的手确确实实把门往前推了,就好像有个低沉喑哑的声音覆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蛊惑着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连止加猫 门开后袁绲迅速冷静了下来。浴室里的空气比他想象的冷,开门的瞬间气流带着湿气汹涌而来,他周身的温度几乎立刻就降了下去。 没有雾气,连止用的是凉水。他上半身着,露着光洁紧绷的肌肤,脱了衣服看才会发现他并不像是日常中那样的温软,小臂结实,小腹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下边围着一条浴巾,看样子反应也比较及时。 “门没关么”连止从他身边走过去,水顺着他修长笔直的小腿滑下来,在地板上留下了几道印子“今天下午钢琴刚刚送过来,大概是搬运的人忘记关门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随手把半掩的门拉上了。 袁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钢琴边,抱着他的银耳莲子羹,被吓得魂飞魄散关什么门为什么要关门我就是来送个羹的 这次他们两个的脑电波依然没有成功卡在一起,连止转过身,又绕到了袁绲身后的床边,两根手指夹起干净的衣服,挑眉问道“你要看我换衣服么” 他隐晦的有些期待。 冷水降温,也会让人冷静,然而连止从来不这么觉得,被水冲刷过后,他忽然松弛了下来,连以前刻意在袁绲面前维持的形象都顾不上了,他甚至恶劣的想,如果现在按住他的手,跟他耳鬓厮磨,他会露出一张怎样愕然的脸。 不。转念间他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袁绲这个人,刀枪不入,就算被他按倒,大概也只会冷冰冰的低着头,像是隔着一面墙一样的看他。 袁绲往后退了一步,把银耳莲子羹给他放在了书桌上“我只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走,你请便。” 他果然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连止手上抓着衣服,刹那间感觉自己心中的恶意与阴霾汹涌而出,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了回去,最后露出来的是一点委屈跟不解“你为什么讨厌我” 袁绲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连止立刻问“因为连戎么” 他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手中的衣服揉出褶皱,不甘心的说“你跟她是朋友,照顾我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要求,她说的话你都信,所以我说什么做什么就不重要了,因为在你眼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试图伤害你朋友的附属品,对么” 袁绲没说话。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常人跟条饿狼中间要是没隔着几根铁栏杆,换谁谁都要深吸一口气,寻思寻思现在装死比较好、还是拔腿就跑比较好袁绲其实更倾向于拔腿就跑这个选择,因为再待下去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住不哭出来,但是跑他也不敢,连止看着软呆呆的好欺负,但人家敏捷点比他高多了,说不定连他门把手都够不到。 他外强中干,但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止指尖按在衣服上,隐隐约约有些泛白“所以我勾引你,就只能是不怀好意,而不能是因为” 不能是因为喜欢你么 他这话没说完,袁绲忽然一伸手,重重的压在了钢琴上。一小片琴键被他按了下去,及时打断了连止的话。 袁绲“” 手被吓抖了,得找点什么东西按一下。 虽然段缮习惯嘴上跑马,但是从某种方面看,她说袁绲直男癌其实没什么错。 他从小处在这种犬马声色的环境里,被身边一群不学好的富二代拉着瞎混,男女之事他懂,毕竟亲眼看过很多次但就是懂,才坏了事儿。他能够了解到的所有情事,都是明码标价的权色交易,一手交钱一手脱衣,做完了大家好话好说,一拍两散,谁会谈感情这种东西呢 所以段缮轻而易举看出来的事情,他两眼一抓瞎,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连止压住了呼吸,眼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过,袁绲没敢看他,半天鼓起勇气说“我们和解吧。” 连止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睛。 这话不是真心的。一眼就看出来,他在他眼里还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只是因为不好下连戎的脸面,才勉勉强强愿意让他住在这里,尽一份压根不存在的责任。 但是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于是连止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矛盾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一句和解也不可能把连止之前那一通话解释完,原来袁绲还惦记着他,但是很快他就顾不上了童颜给他带来的麻烦要比他想的更大。 原来公司里只是起了一阵妖风,传一下他跟童颜的谣言,但是自从他亲自去监督那个拍摄小组的进程之后,这股妖风摇身一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袁绲没顾上背后有多少人在说段缮地位不保,他只看着童颜,就觉得脑壳疼。 “这是什么” 童颜提着一只包,包里有只长白毛的猫,脑袋上扎了个蝴蝶结,正窝在包里啃妙鲜包。她伸手给猫顺了顺毛,诧异道“猫啊。” 袁绲当然知道是猫,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玩意,一张脸乌云密布,旁边几个搬杂物的小姑娘恨不得绕着他走。 “扔出去。”袁绲一字一顿道“不然你就跟它一起滚。” 他平时脸就是那样,但是童颜依然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低声争辩了几句拍摄要用的,然后就抱着猫去找经纪人了。 她这几天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经纪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没多久她连蹦带跳的走回来,趁着别人没注意,偷偷往袁绲手里塞了块牛轧糖。 袁绲瞥她一眼,顺手把糖塞进了口袋中。 “哎,上次那个,是你邻居么”童颜搬了小板凳,坐在袁绲身边。她刚从音乐学院毕业没多久,虽然打扮成熟,但其实心性就一般,阶级观念也没那么重,袁绲是她顶头上司,但是她自觉两人之间有点小秘密,混久了也就不怕他了。 袁绲警惕道“猫呢” “让经纪人抱着了。”童颜摸了摸鼻子,好奇道“你对猫毛过敏么” “过敏。” “很难受吧我爸花粉过敏来着,一到春天就要戴口罩。哎来了” 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童颜刷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跟袁绲招呼了几声就跑掉了。 袁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旁边的人又得小心伺候着他,过了一会儿袁绲把手伸进口袋中,捏着牛轧糖的外包装,跟助理说了一声,就去了厕所。 他很少来摄影棚这边的洗手间,这里东西乱,没走两步就要被绊两下,袁绲在洗手间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个没人的手机他刷拉一下撕开牛轧糖的包装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洗手间定期清洁,没什么异味,但是袁绲还是感觉有些不适他没有办法,还得陪童颜拍摄,他能等,糖肯定不愿意等,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在这里解决了。 他跟糖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边一阵喧哗,也没在意,只顺手把厕所反锁了,省的有人闯进来撞破奸情。 但是没一会儿,袁绲动了动鼻子,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烟雾。 有烟雾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外边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袁绲拉开门,发现走廊上已经烧了起来,他皱着眉,倒是没怎么慌,只倒退一步,想去接点水,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眼前忽然略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只长毛猫可怜巴巴的蹲在厕所门口舔爪子,一身光滑油亮的毛被烧的黑一块灰一块,乍一看像是一只花皮球,只有粉红色的蝴蝶结还保持完整。 它跟袁绲僵持不下,半天后终于受不了外边的浓烟滚滚,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步袁绲毛骨悚然,后退几步啪嗒贴在了墙上。 他怕猫,恐惧指数略高于连止他小时候曾经被几只凶狠的猫狠狠玩弄过,心理阴影太大,成年后也没有消除。 袁绲僵硬着挥了挥手,试图把那猫赶出去,但是他手挥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外边烧成这个样子了,这猫长得虽然凶狠又阴森,却也经不起烟熏。 袁绲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西装外套,迅速用水打湿,又给自己身上浇了一盆,然后颤颤巍巍、试图用外套把猫裹起来。 那猫被人抱惯了,软绵绵的叫了一声,直把袁绲叫得汗毛倒竖,险些扔下外套抱头鼠窜。“别乱动。”他色厉内荏的警告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把猫抱了起来。 抱起来了成功抱起来了 袁绲兜头把猫一裹,正准备往外冲,外边走廊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袁绲顿了一下,被烟熏得闭上了眼睛,随后他手腕一疼,被人用力抓住,又重新被拉回了厕所中。 袁绲被烟雾燎了一下,眼睛里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眼泪,他还没伸手擦一下,抓住他手腕的人就已经用手沾了水,粗暴的掐着他的下巴,给他揉了一下。 “这条路出不去了。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堵了。”连止声音沙哑道“翻窗吧” 他没说完。 连止加猫,惊悚指数加倍,后果可想而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你昏过去之后 袁绲的怂是天生的。 谁都会有点不能言语的小秘密,他的秘密被他严防死守护了二十多年,并十分想跟它一起过三十岁的关卡。 除了袁绲,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享年五十七岁的奶奶跟段缮。 他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名扬一方的大美人,文艺兵当了小三年,退休后在乡下盖了座小别墅,种种菜养养花,儿子儿媳妇也不联系,自给自足,活得特开心老人家的好日子终止在袁绲出生的那天。 袁绲出生的第二天,老人家就抱着小包袱到了医院,一脸沉重的抱着孙子,保姆不让请,说什么都要自己带,所幸老人家虽然固执己见,却没有什么陋习,再加上袁绲母亲天生好强,躺了一整月就爬起来满世界乱飞,顾不上袁绲他从出生到断奶,一直都是被他奶奶照顾的。 老人家守着自己孙子,跟守着个瓷器似的,整天唉声叹气,袁绲那时候还没长成这幅古怪的性子,奶声奶气的安慰他奶奶,说您放心好啦,我不会死的他奶奶担心的压根不是这个,而是袁家隔代遗传的倒霉体质。 袁绲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反正他上面某位祖宗挺争气,成功把一小段非人的基因留在了他袁家,后来人就不行了,找的都是正常人,等到了他这一辈,血脉被稀释的差不多,只有受到极度惊吓的时候,才会变成一只凶狠的野兽。 说出来挺霸气,啮齿类动物,牙齿锋利,一口一块肉,四肢极其发达,跑起来一般人追不上。 俗称仓鼠。 袁绲半睁着眼睛,里边连泪带水,难受得很,自己揉了两下也没缓解多少。 连止话说到一半,见他不舒服,就想要伸手把他怀里的猫接过来,但是这种小动物对猎食者都抱有极高的警惕跟恐惧,那猫还没挨着连止的手,就隔着衣服感觉到了威胁,顿时惨叫一声,从衣服中挣脱出来,四肢并用的往袁绲身上窜 袁绲视线刚好清晰了一些,一睁眼先是连止面无表情的脸,紧随其后的是一心想往他脸上贴的长毛猫 他连猫带人的拖着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挥开连止拽着他衣角的手,就地一蹲,抱着头缩成了一个团,然后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球。 完了。 袁绲绝望的闭上了眼,自暴自弃的缩在衬衫里,一动都不动。 还是就这么被烧死吧。 他又往衬衫底下钻了钻,洗手间中一片死寂,外边连熏带呛的喧嚣都像是隔了一层膜,那猫知道自己闯了祸,缩在衬衫的另一个角落中,跟袁绲大被同眠同抖。 袁绲伸着爪子捂着脸,慌得不知所措他第一次在人前变成这个鬼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心自己、还是先算算连止的心理阴影面积。没多久他忽然感觉有人动作轻柔的拨开衣服,慢慢将他捧了起来。 连止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托着他,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遍,袁绲死命抱着自己的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他头上的那撮毛,忽然被轻轻舔了一口。 湿了。 球球伸出爪子摸摸脑袋,小心翼翼的往外瞅,一眼就看见了连止近在咫尺的脸。他半张着嘴,把袁绲往脸那边递,似乎是在打量能不能吞下去,见袁绲偷看他,非常友善的解释说“这么跑出去容易被火燎到毛。” 那边有自来水。 袁绲一只爪子还没伸出去,眼前忽然一黑,然后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周围有种非常清淡的、薄荷的香气。 大概是牙膏味吧。 袁绲慢慢闭上了眼睛,抱着脑袋,什么都不知道了。 克星这种东西,不怕来得晚,只怕来得巧。 袁绲对外也不总是冷着一张脸,他从小极力想要克制的只有恐惧这一种情绪,平时该笑笑,该玩玩,只有生了气或者是被吓到了,才会抿着嘴唇,冷眼看人。 他在连止面前几乎没有过其他表情,因此他对连止的感觉显而易见。 袁绲蒙着被子,睁着眼睛,在心里扎段缮的小人。 要是她不走,那就不会找上童颜,没有童颜就没有猫,没有猫的叠加作用,区区一个连止,也不会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门忽然被敲响了。 袁绲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敲门声消失后又安静了几分钟,连止才就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他拉过木椅,坐在了床边,伸手敲敲被子,邀请道“醒了就先喝点东西吧。” 这里是连止家。 袁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有人体恤的给他盖了被子,大概也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身上还留有淡淡的水痕。 人家话都说到着了,袁绲也不好意思再装下去,按着被子坐在了起来,一抬头就撞上了连止饶有兴趣的眼神儿。少年托着腮、笑着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袁绲沉默了一会儿,问“猫呢” “送回去了。”连止游刃有余道“火烧得不小,整层楼大概都要重新翻修,公司那边没有找到你,我怕他们追究起来发现什么东西,就用你的手指解了手机的锁,给你的助理发了短信。” “衣服” “掉到过洗手间地面的东西,不可能上我的床。”连止微微一笑“帮你手洗了。” 袁绲真的很想抱头鼠窜赶紧走,但是他对上连止的眼睛,就什么胆子都没了,那一张嘴就足够他念念不忘一辈子在那一吞后,袁绲的恐惧排行榜上,连止已经把猫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袁绲几次张嘴又闭上,连止及时道“我会帮你保密的。” 他伸出手,压在了袁绲的手背上。 这是个小心的、轻柔的动作。连止缓慢的拿捏着尺度,谨慎的试探着他的态度。 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个秘密,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隐晦的撇着那两只交叠的手,心中充斥着一种奇异的、满足的情绪。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最特殊的一个人。 袁绲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神色复杂道“你不奇怪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抱歉。”连止愧疚道“我当时觉得好玩,没想太多,就随便一试你昏过去之后我就把你吐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房间 袁绲简单的冲了一个澡,套上连止的干净衣服,把还透着湿气的衬衫裤子往怀里一搂,迫不及待的站在玄关那里跟连止告别“麻烦你了,有时间再约一顿。” 天知道他真的是随口一扯,毕竟救命之恩,人家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说两句好听的是应该的,但是谁想到连止眼角带笑的看着他,问“什么时间” “”袁绲说“你定吧。” 连止轻轻一点头,话停在了这里,袁绲早就想跑了,一句废话也不多,转身就走。他原来是想把湿的衬衫穿走,但是连止执意拿了干净衣服,他在连止面前又壮不起胆子去争,最后只能佯装不在意的把衣服换上了。 连止比他矮,按理来说应该不怎么合身,但他衣橱里都是同龄人常穿的卫衣衬衫,比较宽松,袁绲穿上去居然刚好合适。 连止轻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会保密的。” 袁绲回过头,恰好跟他对视。 虽然是对门,但是屋子装修不一样,袁绲那边进门就是地板,而连止这里铺了类似于日式玄关的小台阶,他站在上面,眼如点漆,黑发下露着一点雪白的皮肤,见袁绲看过来,又藏着一点期待的问他“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对么” 他这眼神儿太奇怪,袁绲抓着门把手的手骤然收紧,犹豫一下,点头“是。” 不是。 段缮也知道。 这本来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他跟连止对视的瞬间,忽然觉得有点微妙的不自在。他眼睛里含着的期待太深了,小心翼翼的,就像是看着壁橱中珍贵的玩具,连碰一下都要用力的擦擦手。 连止把手背在背后,手指绞在一起,冲他笑了。 连戎还是联系不上。 袁绲尝试着给她发过邮件,就像是从前一样,然而无论他邮件内容是什么,最后都是石沉大海。电话就更不用说,每每他拨过去,那边都是秒挂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天助理听他讲了几句,迟疑着问“会不会是被拉黑了” 袁绲拿着手机,心中有些愕然。 拉黑。 连戎那种人,心都是金银玉石做的,除了权力跟财产,没有一样东西能让她动一下眉角,她要是真厌烦了一个人,只会一枪下去一了百了,而不会选择拉黑这种迂回的方式。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袁绲敲着办公桌想了一会儿,最后把心放了回去。连戎的事轮不到他来管,如果真要扯一扯,连止倒算是个还没完成的工程,中间进程需要偶尔汇报一下,但是工程款是提前结好的,除非烂了尾,不然也没什么事无巨细写报告的必要。 昨天火灾的原因查清楚了,说起来也不大,就是烟头点了塑料袋,三楼杂物又多,一群靠脸的吃饭的也没学过怎么开消防器,兵荒马乱的就烧到了,也没伤了什么人,就那只猫惊吓过度,一身的毛被燎了七七八八,被救出去的时候缩在童颜怀里,叫得好不凄厉。 袁绲抽空问童颜要了一张那猫被燎毛后的照片,幸灾乐祸的看了半天,设成了屏保,抽空看几眼,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头发。 比它强多了嘿。 他没忙多久,又有人来找他去喝酒。 袁绲其实很不喜欢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出了喝酒就是玩女人,重头戏也不出这两样,因此小零食就格外敷衍,本来嘛,也没人是冲这种东西去的。 那边还在咋咋呼呼的问“真不出来乐呵乐呵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姓刘的么” 记得,就是这位以身作则,告诉了他连止那张漂亮的皮下藏着多凶狠的性情。 “对对对就是他,一把年纪了不安分,看上个小医生,人家二十多岁刚毕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长得眉清目秀,那白大褂穿的,是挺想让人扒干净他衣服的”那边干咳一声,知道自己跑题了,及时止损,把话拐了回来“人家哪儿能看到上姓刘的啊,追了挺久都没答应,姓刘的恼了,想找人让那个小医生长长记性来着。”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植发。”袁绲不耐烦道“这种事儿找我干什么” “镇场子啊,你往那边一压,什么话都不用说,就给我们涨气势了。” 袁绲手上转着一支钢笔,拒绝的话说到一半,脑筋忽然拐了一个弯儿。 他想再找个乖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初他挑上童颜是为了什么小姑娘长得成熟,一看就是拿了好处就明事理能闭嘴的人,没想到人深藏不漏,是个一等一的麻烦精,几天下来不懂收敛锋芒,把公司同组的人得罪了个遍还特喜欢抱着那只猫乱窜,袁绲每每靠近她都要难受很久,还不如再找个省心的。 于是他把钢笔一放,答应了下来。 连止新买了一把椅子。 他把椅子放在了落地窗边,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坐在上面,静悄悄的看着楼下。 高层的视野宽广,几乎把周边几条公路尽收眼底,来往什么车辆看得一清二楚。他离玻璃很近,屋子里没有开灯,临近几栋楼的灯光照过来,勉强给这里添了一点人气。 他悄无声息,就好像一具人偶,被摆放在这里,了无生气。 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忽然嗡的震动了起来,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连止走过去,接了起来。 他不说话,那边也没有声音,呼吸声很微弱,像是在屏息等待他开口。 连止走到书桌旁边,从一排书中抽出了一个黑皮本子,一只手开了免提,一只手咔哒按开了圆珠笔。 那边终于开口了“我去看望母亲了。” 如果袁绲在这里的话,大概能立刻认出这个声音来。 不会有任何人的声音能像连戎一样僵硬。普通人的声线不一样,音调也有高有低,温柔的让人舒缓,刻薄的让人难受,但是连戎的声音,平稳的一成不变,不管她说出什么话,都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想起工厂中巨大的、森然的冰冷机器。 连止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打开了台灯,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笔尖摩挲柔软纸面的声音并不明显,但是那边连戎却像是听得一清二楚,问“你在写日记么” 连止没说话。 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两边的背景音都安静的可怕,没人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个无形的东西把手机捂住了而且电话两边的人似乎都不想跟对方交流,这个电话更像是在履行义务 连戎没有得到答案。 她知道不是自己话没说清楚,或者是连止没听见,一般人大概就会把这个话题错过去了,但是她不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知道。 因此她用又那种冰冷僵硬的声音问道“你在写日记么” 此时连止已经写完第一行了,他皱着眉放下笔,说“在写。没有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 “母亲的墓碑上没有花。我想要放一支你觉得康乃馨比较好,还是玫瑰花比较好” 连止没理她,开始写第二行。 “玫瑰吧。”连戎定了下来“她一生都桀骜热情,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母亲的自觉,象征着母爱的康乃馨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侮辱。” “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不。”连戎轻声道“她那么爱你,如果让她知道你参与进了这个话题中的话,一定会觉得开心。” 这话难得透出了她的情绪。连止的笔尖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写下最后一行话,然后把笔放进了笔筒中。 惨白的灯光下,他从日记的第一行开始,用指尖按住一个个黑色的字体,开始从头到尾的检查错别字。 如果有人能翻开他的日记,只会觉得愕然。 一页代表一天,每天都是简简单单的流水账。 五点起床,五点半背琴谱,煲汤,见到他了十二点背琴谱洗漱,睡觉,隔着门跟他说,晚安。 白纸黑字,诉诸纸面,不仅仅是记录痕迹,更像是从自己的身体中把灵魂剥离了出来,用一种极度的理智冷眼看自己一天的痕迹。 过去他也是这样坐在书桌前,身后站着他的母亲。 她手中抓着戒尺,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消失的魔鬼,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写下一天的细碎事情。 即使时隔多年,连止也没有办法从这种僵硬中脱离出来。他检查完后把日记摊开,放在身侧一边,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弯着腰给他检查。 半响后他冷汗涔涔的撑住额头,平稳的站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了。 已经过去了,他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没人再将他关在那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黎明 袁绲到地儿的时候,那边已经玩开了。 领班穿的中规中矩,带着他一路穿过仿古的抄手游廊、隔三米一盏的小红灯笼跟花红柳绿的手工绣毯,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进去的时候领班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要小费的幺蛾子举动,一言一行都透着尊敬跟谨慎,袁绲挑了挑眉,心想这可不是给人找麻烦的地方。 朋友给他发过来的地址在四环开外,没隔多远就是一片翻修后的鼓楼,也勉强算是个小景点;再往后穿过几条小胡同,就是这家私人小院了。 修葺的很是文雅,包厢门口放着两个翠青色的圆口瓷器,要真是在这里打起来,那一瓶子下去至少也要几十万,比送人去医院修脑袋贵多了袁绲刚一露面,就有人给他让了座。 包厢不大,檀木桌椅,菜摆开了,人差不多也坐满了,一群人都中规中矩,平时最擅长闹场起哄的都闭着嘴。袁绲领带没捎过来,下车的时候就解开了,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薄衬衫,领口松了几颗纽扣,袖子挽到胳膊肘,手臂自然的搭在桌子上“鸿门宴” 他正对面坐着的就是那个姓刘的,前不久差不点被连止开了瓢,脖子上还贴着块纱布,看样子还没结疤,闻言不怎么自在的一挥手,头都没抬,估计也不知道谁来了“哪能啊,小黎选的地儿。” 旁边有人给他添了一杯茶水,“从武夷山捎回来的茶叶,一饼上万呢。” 坐在这里的大都非富即贵,一饼几万块的茶说实话不算什么,不过这些人平时都把烂心思叫真性情,喝酒跟牛饮似的,也只愿意把钱砸在酒上,茶这玩意儿动都不会动,喝着只会看价钱,一瓶子酒要多少也不觉得贵,一饼茶过了四位数就得多看两眼。 袁绲一口茶还没喝,那个人就又压着嗓子靠过来了,人家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添茶献殷勤,而是暗渡陈仓八卦两句“要不是老刘领着过来,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私人院子他领过来的人姓黎,叫黎明,毕业没多久,爸妈死的都早,无依无靠的,老刘这几天一直在盯着他。” “不是说过来找茬的么”袁绲问。 “找什么茬,老刘哄着人还来不及呢,也就嘴上放两句狠话。” 说说到这,袁绲也明白过来了。 这次跟以前花天酒地还不一样,电话里说的好听,鬼话连篇的,要什么有什么,实际上就是个幌子,把人喊过来就是为了撑撑场子袁绲皱了一下眉,盘算着找个理由就赶紧走,来这里图什么啊,去酒吧好歹还有点芒果干小瓜子,吃饭就不行了,他来的晚,菜早就点完了,一群大老爷们,吃东西重口,别说是甜品零嘴,估计连青菜也没几个。 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身边那人话刚说到一半“这姓黎的小大夫也是个怪胎,一桌子菜都是他点的,甜品要了小半桌哎,你这就要走了” 后半句他没压嗓子,话一出口顿时整桌的人都看了过来,刚好侍应生端着菜走进来,袁绲面不改色的从人家手里接过托盘,干干脆脆的放在了桌子上“饭都没吃,走什么” 刘总今天穿了件显年轻的衣裳,刚才袁绲进来也没就抬头,耷拉着脸坐在那,听见袁绲要走才跟着抬起头来,正巧看见他挽着袖子端菜,立刻慌里慌张的搭手“哟,袁总什么时候来的啊。” 这话搭得实在是太尴尬了,袁绲坐下来后身边人又凑了过来“瞧见没,魂儿都让人家勾走了。” 袁绲侧头,声音不高不低“哪位啊” 袁绲把一桌子的人扫了一圈,也没瞅到个脸生的。这群人都是来给刘总压场子的,各自的小情儿都没带上,穿的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袁绲等了一会儿,站起来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了果然甜的比大菜多。私房菜馆开的地方偏僻,厨师手艺却是一绝,水晶糕做的晶莹剔透,甜而不腻。 袁绲拉开椅子做好,谁也没看,夹了一块慢慢咀嚼起来。 他垂着眼睛吃了半天,轻松愉快的摇尾巴,这顿饭吃的是真讨人喜欢,不用应酬,也不用喝酒,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凑上来给他点烟,等他把面前几个菜都尝了一遍、准备往旁边扫荡的时候,耳边忽然就咔哒一声响,有人不轻不重的把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袁绲嘴里还含着东西,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他懵的时候就是这张脸,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儿,已经有人开始打圆场了“袁总,咱喝两杯” 袁绲没说话。 他面无表情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跟坐在他对面的人对视,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一屋的人都在打哈哈,但谁也没站出来。 刘总旁边隔了一个位子,做这个身材挺拔、眉目清秀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很是休闲,一双眼睛略微有点狭长,眯起来跟只狐狸一样,嘴角往上翘着,笑得阴阳怪气的,摔筷子的也是他。 刚才袁绲还没看见这个人,应该是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过来的袁绲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事儿呢,那边刘总就站起来了,手中拿着杯子,里头是茶水不是酒“来,袁总,我敬你一杯,上次那事儿就翻篇了。” 哪事儿 袁绲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连止上次割人脖子那事,于是顺着台阶往下走了一步,抿了一口茶水,气氛这才松下来,该吃吃该喝喝,不过说到底,也没多活跃,跟平时一堆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差远了,刘总说话更是一个脏字都不带蹦的,可见追人是真下了功夫。 袁绲觉得莫名其妙,又继续吃他的,没多久忽然感觉到股灼热的视线,一抬头,就发现那个叫黎明的小医生还在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旁边刘总的脸色也不太好,狐疑的视线在袁绲跟小医生身上来回转,好像是觉得他俩有奸情。 “哎,你以前见过这人”袁绲旁边人也注意到了,“刚才那医生吃两口扫你一眼,忽然就拍了筷子,你一抬头又是那个脸色,看着就骇人,怎么,以前好过” “没有。”袁绲又夹了一筷子糕点,不怎么在意“你看看姓刘的那模样,添茶倒水都是自己来,私底下还不知道把脸放得多低,说不定早就把人宠坏了,脾气说发就发,谁知道自己又琢磨着哪里不对了。” 这顿饭袁绲吃的很满意,他想揉揉肚子,但是人太多,只能偷偷按了两下,然后就规矩的把手放好了。吃完饭一群人往外走,除了袁绲基本上都是自己开车,他走在黎明跟刘总前边,低着头刷邮件,出了小院子的门,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扭头发现黎明站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的说“天黑,没看清路。” 天的确是黑,小院子装修的很别致,游廊上挂的是灯笼,灯光蒙着一层红,伸手连五指都看不清但是他能从这种刁钻古怪的角度撞人,也不像是看不清。 袁绲吃得开心,没心思跟他计较,往旁边一让,给他跟刘总让路,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才发现黎明竟然比他高,只是长得阴柔了点。 黎明走过去了还在看他,袁绲也不怵,挑着眉看回去,火光电石间他忽然猜到了黎明为什么会有敌意这人不是因为他抢食才这么不友好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群人很快各自上了车,袁绲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摸着肚子回味今晚的甜点,下车前忍不住想要松松裤腰带,总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点。 他慢悠悠的上了楼,下电梯的时候声控灯亮了起来,他还没站在自家门口,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止背靠在门上,正在刷手机。 他一抬眼见到袁绲,忙把手机装在口袋里,从地上捧起他的瓦罐,往袁绲手里塞“今天晚上煮的开水白菜,凑活着喝一点,暖暖胃吧。” 袁绲今天没喝酒,也用不着暖胃,他想把瓦罐推回去,又怕不小心再摔一次,最后只能抱在怀里,问“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没多久。”连止局促的擦了擦手,说“我怕你喝多了又变还准备去找你来着。” 他嘴里没一句真话,却懂得怎么把假的说成真的,袁绲抱着瓦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连止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出来其实没几分钟,袁绲的车长什么样子他记得,来回就是那几辆倒腾着坐,刚才他从楼上远远的看到车子行驶过来,才不紧不慢的拿着瓦罐走出来。 袁绲掀开盖子看了看,顿时被热气扑了一脸。 开水白菜做起来很麻烦,瓦罐的里汤水是醇厚的浓白色,中间半淹着一小点菜芯儿,他睫毛上带着一点湿气,忽闪两下还是觉得有点涩,那边连止似乎有点失望“你今天没喝酒吧早知道就不做这个了。” 他盖上盖子,看着连止的脸,鬼使神差的问“你吃晚饭了么” 连止愣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还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酒后驾车 袁绲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按在方向盘上,对刚刚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的连止说“你去后座吧。” “怎么了” 平时司机开车带着手套,所以也就没有上方向盘套,袁绲手心出了汗,还没发动车子,眼前已经出现了白点,他强装镇定,说“出车祸的时候,司机会下意识的向左打方向盘,坐在副驾驶座上很危险。” 他是真的很紧张。 驾照他有,花钱买的,理论背的滚瓜烂熟,圈子里出了名的规律自制,从来不怀中抱妹、酒后驾车,因为他不开。别人恭维起来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但是袁绲心里门清,他根本就开不了车。 紧张的心跳都加速了,深呼吸多少次也没用,为了安全着想,还是让连止离远点比较好。 这时候连止忽然一弯腰,头发扫过他鼻尖,给他扣上了安全带,然后抬头笑道“好。” 他果然施施然下了车,去后座坐好,两只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去哪里” “一个私房菜馆,厨师手艺不错,我刚从那里回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冷静,袁绲奇迹般的放松了下来,那种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的力道也小了不少这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大概跟身边人的情绪有一定关系。 除了连止,坐过袁绲车的还有两位。 一个是驾校教练,一个是段缮。 最开始袁绲还是想认真学学来着,刚上车的时候教练格外拘谨,是被他压人的气势逼的,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人了,当天训练结束就给他介绍了别的地儿;至于段缮,她一开始还兴致冲冲的,结果袁绲开出俩路口,她就拿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的发短信,袁绲那时候也慌,问她在发什么,段缮头都不抬,说我在写遗嘱 袁绲默默发动了车子,心跳如雷,开出去没多久,身后连止忽然委婉道“你不用担心我,开快点就可以。” 他一手搭在座椅上,身子往前探了探,细白的手指放松的弯曲着。袁绲正在专心致志的看导航,连止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车子继续慢慢的往前爬。 司机开回来只用了十几分钟,他开过去足足花了四十分钟,等车子慢慢靠在小院儿门口的时候,袁绲松了一口气,一摸额头,全都是冷汗。 连止率先下了车,给他打开车门,正准备弯腰解安全带,袁绲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我自己来就好。” 满头冷汗呢,一靠近可不就露馅了。 连止顿了顿,没说什么,单手扶着车门,看他拔车钥匙。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紧紧抿着嘴,狭长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住,透着一种疏离跟冷漠。 原本雀跃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连止手指就慢慢收紧,心想,究竟是关系真的缓和了,还是想吃了这顿还人情 袁绲跟领班打了个招呼,陪着连止去了大堂。 都是实木的桌凳,中间竖着几道屏风,空间不大,但花草瓷盆摆放着,只隐绰的看个影子,也不算是敷衍。领班认得袁绲,没多嘴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只把菜单一放,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你来吧。”袁绲抬了抬下巴,自己喝了两口茶,不敢看连止,眼神儿四处乱瞟。 “你喜欢吃什么”连止手指从菜单上划过,犹豫着问“坚果一类的” 知道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袁绲耳朵出现了一层薄红,把小巧玲珑的茶杯放了下来,说“点你喜欢吃的。” 最后菜点完,袁绲瞄了一眼,说“眼光不错,这里水晶糕做的很好。” 连止喜不喜欢他不知道,反正挺合他胃口。 连止把菜单递给侍应生,拎起黄铜茶壶,给袁绲添了一杯茶,两个人抹不开的东西多了去了,说话也略微有些别扭,最后还是连止先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办法” 袁绲把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家族遗传,没什么解决的必要,尽力控制一下就好了。” “怎么控制” 这个袁绲还真没寻思过。 他小时候在他奶奶身边过,老人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告诉他要对父母缄口;受她影响,袁绲对这个的态度其实很坦然,只想着法儿避开外人,倒是没考虑从根本上杜绝。 连止见他不答,立刻错开了话题,但是绕来绕去还是在这一点上“上次是因为那只猫吧” 袁绲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作为人的时间毕竟还是占了大多数,其实对狗啊蛇啊这一类的东西不怎么害怕,上次变成一只球也主要是因为连止,想到这里他忽然皱了一下眉,伸手往前,扣住了连止的手腕。 他肤色偏白,但是要比连止深。少年垂着眼睛,被他扣着也没什么不自在,甚至主动把手往前伸了伸。袁绲从他手腕往前摸,一路把他手掌摊开,白皙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格外明显,细腻的像是抹了一层水,然而袁绲看的不是这个。 连止跟着看过去,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别扭,微微往回抽了一下手臂。袁绲没拦着,任由他把手臂抽了回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没一会儿侍应生端着几盘糕点走了过来,袁绲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刚才是真的没过脑子,一冲动就伸手了。 他最怕连止不说话。 笑着的时候还好,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害羞而谨慎的少年,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然而他不说话的时候,虽然安静美好的像是一座雕塑,却总让人轻而易举的想起连戎。 透着渗人的冷意。 袁绲轻咳就一声,率先道“不是没吃饭么,先垫一点” “我以为你知道。”连止把手放回了桌子上,掌心朝上,摊开,那手是真漂亮,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右手食指指肚上的格外明显。 是拿惯了抢的手。 “往深里想能想到,但是国内禁,我又很少去东南那边,所以看到的时候会觉得诧异。” 连止勾了勾嘴角,他把手翻过来,交叠在一起,趴在上边,从下往上看着袁绲“是你变成仓鼠,团在我手上的时候摸到的么” 袁绲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连止的语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其实很不靠谱,因为连止连表情都没变,说是他太敏感想多了也可以,但是此时朦胧的灯光从小灯笼里穿出来,打在他黑亮的短发上,连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水光,显得瞳孔格外幽深。 “连戎也有。”连止眼中透出怀念的光芒“外公还活着的时候,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发放固定的子弹,是要在期限时间内打完的。女孩子骨头细,她又好强,被冲击力撞得骨头疼,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 袁绲喝了一口茶,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跟她” 先是道听途说,后是亲眼所见。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的偏见在一点点的被消除。连止谦和、有礼、言行举止都温吞而友善,几乎要让他放松警惕,所幸连戎的警告跟酒吧第一次见面都始终盘踞在他脑海中。 两种印象不断冲突,最后他哪边都不敢相信了。 “啊,这个啊,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连止笑着直起腰,正准备开口,袁绲身后的屏风忽然被敲了两下,有人从后边大步走过来,礼貌道“麻烦一下,最后一盘水晶糕在你们这里,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双倍价钱转让给我” 他话尾一转,硬是提高了一个调“袁绲你不是回去了么” 袁绲跟他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 黎明把眼镜摘了下来,往侍应生新拿上来的茶杯中添了一杯茶,神情冷淡的坐在连止身边,对着水晶糕下了筷子,细嚼慢咽的吃完一块,半真不假的问“今晚最后一盘了,不一起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仓鼠五块一只 盘子在他手底下,刚才黎明一点都没客气,直接伸手拖过去的。 袁绲其实不饿,毕竟之前那桌他解决了一大半,但是黎明一手护着盘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瞬间就激起了袁绲护食的心他抄起一双筷子,对着黎明面前的盘子伸了过去。 黎明的脸立刻就黑了。 连止坐在一边,默默吃着边缘的菜,看着另外两个人风卷残云的动筷子,最后索性把茶杯一端,静静的喝他的茶水。 半晌后黎明把筷子一放,斯条慢理的咽下最后一口,施施然站了起来,从口袋中套出一张名牌,往袁绲那边一推“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他偏头对着连止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最好一起。” 袁绲袁绲不想理他,他平时吃独食吃惯了,在刚才那场腥风血雨的争锋中惨败而归,水晶糕竟然一片都没抢到,眼下他恨得牙根直痒,黎明跟他说话也冷着一张脸,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 反倒是连止温和的笑了笑,把名片收了起来,左右翻看了两下。黎明是个牙医,在市医院就职,那张名片上写了私人地址。 袁绲眼尖,看见之后冷冷的掀了下嘴角“我牙口挺好的。” “不是看牙袁总,同性恋不是病。”黎明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恨不得甩他两巴掌的轻蔑笑容“但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袁总您身经百战,换了人可以去我那边,内部检查能省不少钱。” “哦”袁绲笑了“看样子带刘总去过了啊。” 黎明轻描淡写道“这个倒是没有,玩玩而已。” 袁绲又输了。 输的太彻底了。脑袋秃了一半的刘总有什么好玩的脸上的油刮一刮都能炒一盘菜了。这个审美他真的是拍马都赶不上。 黎明甩下几张红钞,戴上眼镜,带着得意的笑容走了。 袁绲用手撑住额头,很久都没有从失落中回过神儿来,没一会儿连止忽然反抓着筷子,用顶端戳了他袖子一下“想吃的话我回去给你做。” “不用。”袁绲幽幽道“这种东西想要做的好吃,得有长年累月的手艺,我改天再来一次吧。” “我试试吧。”连止冲他眨眨眼,说“其实煲汤我也是刚刚开始学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茶杯推到了袁绲那边。 袁绲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茶杯早就空了,只有几片茶叶黏在杯子内壁上里边放了块晶莹细腻的水晶糕。 “刚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夹出来的。”连止笑道“我们改天可以一起去他那里,我帮你报仇。” 他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以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显得有些太过亲近。袁绲神色复杂的抓着杯子,没说话。反倒是连止立刻反应了过来,带着歉意的抬了一下手,说“抱歉,上次之后我就忍不住了。”他压着笑意,比了个大概的大小“一开始很难把你跟那只小团子联系起来,但是看久了之后,就总觉得你毛茸茸的。” 一边比大小一边做捏的动作真的很让人毛骨悚然啊。 袁绲心惊胆战,把茶杯里的水晶糕吃完了。 压压惊,压压惊 回去是连止开的车。 他动作也不是很熟练,但是动作标准的犹如教科书一样,开的规规矩矩,袁绲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临近路口的时候刚好错过绿灯,车子停了下来,连止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忽然扭过头来。“这里。”他指指自己胸口。 “什么” “安全带。”连止叹了口气,没有像是来的时候一样,直接弯腰给他系好,“你经常不系安全带的么” 他看着袁绲骨节分明的手,喉结不明显的上下滑动了两下。 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袁绲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接近,进展太快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他嘴里还念叨着别人来时他身子往前探,借着系安全带的机会深深地、痴迷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却不敢更进一步,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 他怕袁绲反感。 “段缮在的时候会系。”袁绲一边调整带子,一边随口道“她怕死还唠叨,把墨菲定律挂在嘴边,觉得车祸发生几率会在不系安全带的时候迅速增高。” 他咔哒一声把安全带扣好,前边横向公路上恰好有一辆货车经过,发动机巨大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痒,袁绲警惕的抬头看过去,错过了连止脸上一扫而过的、压抑的狰狞神情。 “关系真好。”连止踩下油门,不经意的问道“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了吧。” “怎么认识的” 他接连问了几个跟段缮有关的问题,终于让袁绲觉得不太对头了,含糊着回答了一句碰巧,就开始装死。 连止极懂进退,没有再追问,车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袁绲头靠在玻璃上,有些昏昏欲睡。他平时虽然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但很少像是今天一样暴饮暴食,再这么下去别说降低体脂率、多加几块腹肌了,可能没多久真的要变成软趴趴的一团。 连止一直从眼角余光中看着他。 男人头半垂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光影不断在他脸上交替,在高挺的鼻梁旁留下了一道阴影,连止情不自禁的偏过了头,犹豫一会儿把头扭回来,然后腾出一只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目不斜视的往旁边伸,轻轻地戳了一下袁绲的脸。 他戳完立刻收回手,快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比想象中的软。 仅仅是这一下触碰,他就失控的难以自制,很久之后他平复下心情,正准备再偷摸戳一下,却忽然听见袁绲嘟囔了一句什么。 连止如坠冰窟。 他手捏在方向盘上,力道之大,甚至出现了短暂急促的咔嚓一声。 段缮,袁绲喊的是她的名字。 刹那间连止露出了他的牙,几乎压制不住一脚踩下刹车、然后咬在袁绲脖子上的冲动。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偏执,阴暗,擅长伪装,所有令人不齿的阴暗情绪都能在他这里找到一星半点他的本我远胜于自我,整个人都像是一口孕育着本能跟欲望的沸腾大锅,偏偏又有着极强的目的性,人格面具收放自如。 他神色晦暗的看着前方,保持着那种让人胆寒的表情,手臂僵硬的仿佛石膏。 可能是因为连止提了太多有关于段缮的问题,袁绲睡着后,真的梦见了她。 他第一次见到段缮,是在菜市场。 那时候段缮远没有现在风光,她爸妈都是普通的小学教师,被学校里的小兔崽子们消耗了太多精力,对这个女儿就不是很上心。她生在老城区破旧的筒子楼里,幼儿园没有上,每天疯疯癫癫的踩着鞋在菜市场乱窜,把一圈人闹得鸡飞狗跳,熟知每一种时令蔬菜的价格涨幅,跟哪个叔叔阿姨都甜兮兮的笑,杆秤会用,搬东西力气也不小十几年前的某天周末,她照旧叼着油条跑去了菜市场,然后遇到了袁绲。 在笼子里、脏兮兮的袁绲。 当时袁绲年纪也不大,不幸从看护他的人身边走失,晕头转向的走了一大段路,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哭唧唧的变成了团子,一个不留神儿就被抓住了。 抓住袁绲的大妈专职买菜,把他提溜出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买,也不管他饿了多长时间,只给丢一点馒头渣。 袁绲饿的头昏眼花,被段缮盯着看了半天,全身的毛都炸了,一边警惕的缩在角落里,一边紧紧护住自己口囊里最后一粒瓜子,生怕她把他倒提起来抢他瓜子。 那时候还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段缮蹲在笼子前,眨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软磨硬泡的买下了这只受了惊的小仓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罐子 段缮一脸严肃,抱着脏了吧唧的铁笼子,从大妈的菜摊前跑开了。 袁绲小心翼翼的缩在角落里,黑眼睛里湿漉漉的,几经颠簸后终于没绷住,咔哒一声把最后一颗瓜子的壳咬碎了。他泪眼汪汪的把瓜子壳跟瓜子仁吐了出来,小爪子一边一个,半晌可怜巴巴的把瓜子仁塞回了口囊里,两只爪子扣着瓜子壳,慢慢的舔着上边的咸味。 这笼子原来是装小鸡崽子的,街口五块钱连鸡带笼的那种,原来染得是基佬紫,现在已经乌漆嘛黑的了,里边还有几根绒毛,脏的一塌糊涂。 袁绲其实也脏,身上的毛都一缕一缕的了,但是家里环境好,他自觉是个干净的小孩儿,谨慎的团在那里,不想乱动。 段缮跑了小半个菜市场,停在了一家卖瓜果零嘴的小摊子前,扣扣巴巴拿出仅剩的几个硬币,讨了一把瓜子。 袁绲在笼子里看愣了。 要是换成以前,区区一把瓜子收买不了他,但是眼下他又累又饿,看着段缮手里那一小把咸瓜子,爪子上的瓜子壳吧嗒一声掉了。 是要给我么 他忍不住往前蹭了蹭。 段缮把笼子抬高,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在袁绲期待的眼中,提着笼子往旁边一走菜市场里鱼龙混杂,卖什么的都有,隔壁是个杀鸡的,一口滚烫的铁锅,磨刀石,成男男人小臂长短的刀,刺啦几声磨得又快又锋利,卖鸡的大叔掐着一只鸡的脖子,干脆利索的往铁锅里一滚,然后三两下拔掉了鸡身上大半的毛。 袁绲吓呆了。 段缮咔嚓咔嚓的嗑着瓜子,甜兮兮的跟他说“看到没,敢跑的话,这个就是你的下场。” 这个场景一度是袁绲最害怕的噩梦。 梦里边段缮天真的笑脸很快就消散了,缠绕着他的是那口滚烫的铁锅,跟死鸡一拔一大片的毛。 他一晚上都没睡安稳,吓得出了一身汗,凌晨的时候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袁绲伸手捂住眼睛,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跟后颈上,片刻后他回过了神儿来,从手掌看到的胳膊,最后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全身不着寸缕,被脱了个一干二净。 房间他熟,来过不止一两次了。 袁绲情不自禁的伸手抹了一把脸,刚掀开被子走下来,洗手间那边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连忙把被子盖回去连止只穿了裤子,嘴边沾着白色的泡沫,牙刷还拿在手上,看见他的一瞬间眼中有些微妙的失望。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外边雾蒙蒙的,袁绲头疼道“我没事儿,先去把牙刷完。” 连止一点头,半掩着浴室的门,里边传来隐约的水声。 他很快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袁绲还在床上,两个人态度都有些微妙床上的全裸,床下的半裸,要是按照正常剧本走,下一步就是有人掏钱包了。 “衣服还没干。”连止言简意赅“你昨天晚上睡得太沉,我就直接把你抱上来了。” 抱上来。 正常人第一个反应都是怎么抱,袁绲却立刻悚然,这力气打两个他都够了 他谨慎的抓着被子,还没想好下一句怎么开口,连止已经把后路给他找好了“还是先套我的衣服回去吧,现在不到五点,你回去可以再睡一会儿。” 袁绲迷迷瞪瞪的点了头,套上连止的衣服、抱着自己的湿衣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出门后想起了一件事儿来,纠结着在湿衣服里翻了翻,在最里边摸到了半干的内裤。 他送了一口气,连止还是有分寸的,贴身的东西没动。 然后他站在门后,摸了半天钥匙,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不过他备用钥匙就在门前脚垫下边,袁绲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不小心把钥匙丢了。 他心安理得的回去补了个觉,七点多从床上爬起来,正巧听见有人咚咚敲了两下门。他一边系着衬衫纽扣一边开了门,外边果然是连止。 “晨跑刚回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来给你送东西了。”他一只耳朵上别着耳机,身上热气腾腾的,怀里抱着一个玻璃罐子 超大。 袁绲眼睛都看直了。 平时段缮给他剥核桃嗑坚果的罐子只有女孩子手掌大小,她抱着合适,袁绲却总觉得吃不够,而连止怀里这个,约莫有三个篮球大小,透明的罐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坚果,最底下是核桃,往上是松子、夏威夷果、瓜子等,上面铺了一层葡萄干。 连止把罐子往前一递,笑道“都是手剥的,你应该会喜欢,就当是昨天那顿饭的谢礼吧。” 那一瞬间袁绲脑海中被一片叹号刷屏,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或许是他犹豫的时间太久,连止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几分钟后袁绲终于控制住了自己崩盘的情绪,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把沉甸甸的罐子接了过来,并开口夸赞道“你手真多巧。” 他好歹管住了自己的嘴,迫不及待的送走连止,然后抱着罐子回了卧室。 他不喜欢跟别人凑太近,床更是不能共享的东西,就连段缮也没染指过他被子枕头一丁点,然而此时他心甘情愿的把罐子抱了上去,并耐心的在底下垫了柔软的枕头。 找到了,我一生的爱人。 这罐子是密封的,盖子盖得还挺紧,袁绲把它抱在怀里,兴奋的滚了很久,玩够了之后才慢慢打开了它,谨慎的好像新婚之夜掀起新娘的盖头。 葡萄干是真好吃,晒得不干,还带着一点湿气,甜甜的,袁绲眯着眼睛吃了好几粒,然后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把窗帘拉上了。他站在床边,情深意切的看着罐子,一粒一粒解开了衬衫纽扣,露出白皙光滑的胸口跟结实的腹肌,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变成团子其实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不可逆的被动技能惊吓,一个是可控的主动技能,但是袁绲以前很少会干这种事情,这么多年也就那么一两次,成年后他竭力隐藏这个秘密,自然没有主动过,但是今天,今天不一样。 磨人的小妖精就在眼前。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了。一只圆滚滚的米黄色仓鼠团成一团,一头扎进了罐子里,抱着一颗乳白色的夏威夷果咔嚓咔嚓的啃了两口,渣子窸窸窣窣的落在了毛毛里。 吃了个爽。 中午的时候袁绲才从罐子里爬出来,变回人形后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手机刚好来了几条段缮的短信,都是汇报行程的,她那边时间要延迟,大概要五六天之后才能回来。 要是换成以前袁绲准得生好几天闷气,然而此时他一脸轻松,回了个你谁,然后删除拉黑一气呵成 罐子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被袁绲细心的放在了枕头边,等忙完才觉得点不对劲儿来,连止知道这件事儿没多久,这么一罐他剥了多长时间 袁绲抱着罐子,觉得不太是滋味,最后掏出手机,想挑点回礼。 他对这讨好人这玩意儿一窍不通,只会挑贵的买,没多久眼睛忽然一停,落在了一位知名钢琴大师的独奏音乐会门票售卖界面上,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下了单。 连止好像挺喜欢钢琴来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我想 连止是在过来收罐子的时候拿到票的。 他生物钟刚好比袁绲早了两个小时,冲澡、洗漱、跑步,一切有条不紊,做完的时候袁绲刚好起床。 “早上好。”连止笑道“吃完了么可以把罐子给我么” 袁绲脸上带着一点迟疑,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去把空罐子掏了出来,交换前特意暗示道“罐子从哪里买的很好用,我想去再买一个” 看我看我的眼睛想要它 连止果然接收到了他的暗示,说“不用再去买,等我剥好再给你送过来。” 他说完之后咬了一下嘴唇,似乎觉得有些太过冒犯了;然而对面袁绲咳嗽一声,眼睛蹭的一下子亮了起来,磨磨蹭蹭的从口袋中抽出一张门票,压在了两人之间的罐子盖上,诱惑的往前推了推。 继续,再剥,不要停,好处不会少的。 连止笑了笑,垂着眼睛说“听说段小姐行程延迟了,这是订了票怕浪费” 袁绲现在把他跟罐子当宝贝,一点都不想惹他不开心,自然的反驳道“不是,就是想要带着你去。” 连止抬了抬下巴。 他的手托在罐子底下,细微的蜷缩着,显得紧张,袁绲站在他对面,表情冷淡却正经,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真的么”他问。 袁绲果断的点了点头,说“真的。”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就在这个周末,你要是没有时间” “我有。”连止打断了他,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容“我当然有时间。” 他把那张票捏在了手心里,把上面那行黑色的字体揉皱了。 袁绲对音乐是真的一窍不通,但是一旦他决定去做某件事情,就不会敷衍。 周末下午他换好一套手工定制的西装,领带没有打得很是整齐,袖扣跟领带扣是配套的蓝宝石,低调而休闲。 他从楼上下去的时候,连止已经等在那里了。 相比起他的郑重,连止反而显得更轻松,兜帽衫牛仔裤,笔直的站在那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袁绲多看了他几眼,问“你近视” “稍微有一点,左眼一百多度,右眼五十多吧。”连止说“小时候刚学写字的时候习惯弯腰,有段时间视力下降挺快的,不过父母纠正及时,青春期反而没有下降很多。你不近视么” 袁绲骄傲的挺了挺胸“连眼镜都没戴过。” “很厉害。”连止说“其实成年后视力不会有大幅度下降,但是我发育晚,最近能明显的感觉到视力在下降。”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下降倒是没什么关系,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身高,希望能再长高一点。” “现在也不算矮了。”袁绲警惕道“我就很喜欢这个身高。” 现在武力值就不低了,再长高怎么得了 连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演奏会的地点定在市中某个剧院中,袁绲没有定太往前的座位,而是选了中间的位置。连止站在他身边,目光一直落在台上,坐下来的时候手没放稳,一下子按在了袁绲小臂上,他迅速把手拿了回来,像是被烫了一下一样,袁绲没怎么在意。 “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选前排的座位。”连止轻声道。 袁绲瞥了他一眼。 他又不是傻的,坐前边怎么走神 “前边声音乱,但是看人看得清楚,后边音色会更好,所以一般是中间的价格最贵。你公司里筹备的演唱会都是越往前的位子价格越高吧” 他声音放得很轻,但其实他们来的很早,会厅中还没有几个人,只有一架孤零零的钢琴在台上。他手指非常缓慢的敲着膝盖,显得非常静谧,袁绲情不自禁的跟着压低了声音“你经常来么” 出乎意料的,连止摇了摇头,“第一次。” “看起来” “看起来不像,对么”连止说“我父亲母亲在越南的那段时间,生活很清贫,我对这种地方所有的印象,都是我父亲的口述,不过比起坐在底下听,他更多时候是在上面的。”他指了一下台子,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回到连家后的生活富裕了不少,但是外公喜欢音乐的父亲带走了他唯一的女儿,所以他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 袁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这时候大多数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入场,灯光很快暗了下来。这次举行个人独奏会的是个中年人,长得很是斯文,穿着一身燕尾服,领结紧绷,叫谭鸿博,坐在钢琴边的样子十分肃穆,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乖巧的给他翻着琴谱。 演奏开始了。 这个音乐厅不是很大,但是隔音效果好,舒缓的音乐慢慢流淌,袁绲端坐在连止身边,默默的数数一只坚果,两只坚果,三只坚果 他拿到五百多只坚果的时候音乐声终于彻底停了下来,袁绲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揉揉耳朵,一偏头却愣了一下,连止静悄悄的坐在那里,没有要动的意思。 袁绲跟人出来,说是捧人,但有谁敢真正被他捧明里拿乔,暗地里还是要顺着他来。要是换成以前,他连看这一眼都觉得麻烦,一准扭头就走,然而此时看着连止的侧脸,想起那几盅汤跟一罐剥得干净又漂亮的坚果,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去下洗手间,过会儿回来接你。” 他去洗手间扎了一头,简单冲洗了一下手,把腕表摘下来又带上,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回去,这次独奏实际上规模不大,音乐厅也是小型的,里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刚推开门,忽然听到了连止的声音。 “跟你有关系么” 袁绲脚步一缓。 这个声音跟连止平时的温柔差别太大了,透着毫不掩饰的刺骨尖锐。 “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千方百计的阻挡你的路,你没有必要畏手畏脚。天赋摆在那里,你尽管去做就是了。” 袁绲靠在门框那里,发现跟连止说话的人竟然是谭鸿博。中年人一改刚才儒雅的形象,脸红脖子粗,似乎在极力的劝着什么,连止站在他面前,刚好背对着袁绲。 “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应该知道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先不说你的天赋远超他,就算你资质平平,也完全能借着他往上走” 连止冷声道“不需要。” 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转身就走。 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脸上阴桀的表情暴露无遗,袁绲被他吓得一哆嗦,险些摔门就跑,所幸他还有点理智,抵着门慢慢的关,留下一道缝隙的时候,正巧看见谭鸿博追着连止往前走了几步。 他几次试图往连止手里塞名片,未果后大声道“你不缺钱么” 连止脚步一停。 “连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是被你姐赶回来的”谭鸿博继续说“回国后连家应该没有再给你资金了,你还小,不知道生活艰苦,别看现在过得勉强可以,一旦你手上的钱花完了,你就” 他陡然闭上了嘴。 连止回过了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目光轻蔑又不在意,柔软的耳朵被掩盖在黑发下,音乐厅中灯光昏暗,看一切都不觉得清晰,谭鸿博看着他,手不自觉的扶在了身边座椅旁。 “我不缺钱。”他摘下眼镜,轻轻往座椅上一搁,清脆的震动声格外刺耳,谭鸿博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像是在深夜中被饿狼盯上一样,恐惧瞬间从脚底贯穿到头顶。 “我父亲取得的成就,会有别人去取代,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连止很快把表情柔和了下来,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冲谭鸿博笑了笑,转身走了。 袁绲假装自己很不在意,但是回去的路上,连止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偏头问他“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袁绲干咳一声,摇头说没有,连止也就没有再追问,上楼的时候袁绲抓着钥匙,磨磨蹭蹭的开门,终于在连止回去之前,鼓起勇气说“段缮接了活儿,缺个作曲的,你要过来么” 他没有把那场对话听完,在谭鸿博问出那句话后他就关门走人了,实际上就算他听全了也没用,连止说的不只会被他当成嘴硬。 连戎没有把他沉江已经足够仁慈了,那点仅存的亲情绝对不够让她再给连止任何一点怜悯。 连止今年不到二十,要怎么在这里生活 最开始袁绲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连止出生在连家,钱不会少,多少肯定有些积蓄,但是在音乐厅中,他亲眼看着连止因为谭鸿博的那一句话停了下来。 声控灯暗了下去。连止的脸被吞没在黑暗中,他顿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声音极其平稳“段缮的行程都是由你决定的么” 这个倒真不是,实际上段缮连这个所谓的活儿都没接她这几年已经开始慢慢转型了,但方向一直都是在荧幕电影那边,对其他行业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个不重要,袁绲扯完这几句话,她不干也得干。 他转过身,冲袁绲笑“我不仅仅会开车,两年前我已经毕业了,学的是政治学,在国内可能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但是我有第二专业,那个找工作倒是挺轻松的。” 他说完这句话,嘴角弧度忽然一收“你听到了么” “刚才我们谈话的内容” 他能问出这句话,实际上已经确定了,袁绲没撒谎,坦言道“听到了一点。” 连止紧接着问“哪一点” “从他说你可以接着你父亲的影响力开始。” “是么”连止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连前边也听到了。” “前边” 他思索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其实也没什么。我父亲跟我母亲私奔去了越南之后,就再也没有公开举行过演奏会,谭先生曾经被他教导过几句,对他当时的沉寂很不满意所以针对我母亲,说了几句不好听的。” “” 连止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把刚才短短几分钟的锋芒尽数收敛“对了,刚才你说,需要我帮忙写曲子,对么” “如果你不想” “我想。”连止往前走了一步。 袁绲控制着自己,没被吓得往后退,紧接着他脸上忽然一暖,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他脸颊上 “我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投资方 那是一个非常轻柔、点到即止的亲吻。 袁绲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连止吻的太轻了,像是一点蹭在脸上的冰激凌他没往后退,皱着眉问“你想就想,乱蹭什么” 袁绲压根不在意这个一点情色意味都没有的吻。 他不是没被人亲过,应酬的时候他身边簇拥着很多男男女女,妆容精致,脸被厚厚的粉底液遮盖住,身上酒气,引诱的动作毫不遮掩,沙哑低糜的喊他的名字。 比起这种人,连止的举动太生涩了,简直就像是小孩儿之间的玩闹,但袁绲的声音中压着一点怒气连止的脸陡然放大,吓得他一个激灵,尾巴都滚出来了。 连止下巴抬高了一点,直言不讳的问他“感觉不好么” 他抬手压了一下自己的嘴,把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压下去了一个小小的窝儿,目光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刚才他心跳如鼓,电流从肌肤接触的一点迅速蔓延到全身,只感觉一阵酥麻。 袁绲扶了一下额头“没感觉。” 连止抿着嘴,脸绷得紧紧的,袁绲这次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连止忽然开口问道“你跟段缮接吻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吧” 当然不一样。跟段缮接吻小时候她每天都溜溜达达的带着袁绲跟笼子上街散步,走一条街就要把他掏出来亲两口,下手没个轻重,把袁绲捏得委屈巴拉的,成功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如果一定要在跟段缮接吻和怒摔坚果罐中选一个,袁绲一定会毫不迟疑地选后者。 仅仅是听到这句话,袁绲就觉得一阵恶寒,他立刻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声音都吓得抬高了一点“不是,停一下,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之前的心思还没打消” 连止没说话。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捏了一下鼻梁。这其实是个非常隐忍的动作,但是袁绲没注意,他放柔声音,苦口婆心的给他做心理疏导“这几天我们相处的不是很好么你要是缺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不要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止把手放下来,柔软的笑了笑,把他话一截“没有。”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一堆棉花上,脚底轻飘飘的,看也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往外涌,但是他面上滴水不漏,声音温和而柔软“我没有这个意思。亲下侧脸而已,你可以把它当成错位的贴面礼。” “你确定么”袁绲被他吓毛了,眼睛一眯,狐疑的问。 “不然呢。”连止失笑道“只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而已我喜欢的东西或者人很多,要是都像你一样敏感,我得解释到什么时候去” 他最后一句话稍微有些尖锐,跟他平时有一点微妙的差别,但被很巧妙地掩饰好了。 袁绲松了一口气,连止紧接着说“其实我很羡慕你跟段小姐。” “怎么” “更确切一点,是我很羡慕段小姐。”连止笑道“在我回国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人,直到我看见段小姐她真的很幸运,你把她保护的很好吧娱乐圈里那么混乱,她笑起来却一点阴霾都没有。” 哦,段缮。 就那样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没心没肺还是别的 袁绲糊弄着嗯了一声,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连止看出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就干脆的告了别,两个人一左一右进了家门。 连止关上门,没有开灯。 他习惯在黑暗的地方活动,灯光照射下他潜意识的觉得不安,有种无处遁形的逼仄感。 “段缮”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反复的想着袁绲刻意的维护,恨不得一口把这两个名字咬碎。 袁绲回去之后,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总觉得刚才那场对话隐隐约约的不太对头,于是抓起手机把段缮从手机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她打电话。 那边秒扣。 扣我电话。 袁绲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一抬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顺路进了厨房,从壁橱中掏出零食,盘腿坐在地板上,愤怒的嘎吱嘎吱嚼薯片,吃完一包抖抖碎屑,爬起来把手机捡了回来,乖乖的给段缮发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段缮那边回的特快,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防备“你干什么吃的不够了” “够了。”袁绲手指放在按键上,犹豫了一段时间,连止带笑的脸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让他忍不住去想,连止这段时间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没有故意制造的偶遇,没有费尽心思的技巧,他就好像一碰水,悄无声息的从缝隙中漫了出来。有时候袁绲能够察觉到他身上那一点巧妙的讨好,但更多时候,他又觉得连止就是那样的人。温柔,贴心,细心,明事理,谁在他面前都冷不下脸,相处下去只会发现他做事儿没有任何目的性,只是天性如此。 他把一行话删了又写,最后郑重的把短信发了过去“有人问我,我跟你接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巴西。 段缮坐在折叠椅上,穿着一件贴身的青色小旗袍,肩膀上披着件云纹丝绸披肩,一双大长腿规规矩矩的收着,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本来正慢慢悠悠的吸溜茶水,忽然一眼扫到了袁绲发来的短信,顿时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姐”经纪人连忙抓着纸巾跑了过来,一边警惕的看着周围有没有在人偷拍,一边飞快的把她嘴边水渍擦掉“姐啊,咱要点脸吧,好不容易接到个大活儿,不能再因为喷水上热搜了。” 段缮一口气没咽下去,咳嗽了几声,叮叮咚咚的给袁绲回了三条短信。 “一线小鲜肉随便亲,二线一口二十万起,三线四线只给亲脸,十八线以外的一般都不敢对着我提。” “至于你” “倒贴钱我都不愿意。”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算了,我经纪人刚劝我要脸,咱明人不说暗话,三百万吧,能让你焚香沐浴后变回原形蹭蹭我头发。” 段缮心满意足的扣上了手机。 这会儿功夫够她经纪人把周围一圈清理一遍了,段缮伸开五指,对着阳光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精致又锋利,一手捏死一只小仓鼠。她正打量着,眼角忽然略过去了一个人影,带着一股子木质的香气。段缮情不自禁的跟着扭过了头去。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踩着一双高跟鞋,个子少说也要一七五,脸蛋透着一股渗人的白色,眉眼冷峭,鼻梁极高,长发挽的一丝不苟,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旁边有个也穿着一身黑的壮硕男人,在她身后恭敬的打着伞。 “哎,那谁啊”段缮戳了戳经纪人。 经纪人扫了一眼,紧张的抓住段缮手腕“姐啊,咱冷静一下,这个咱得罪不起。” “长得倒是挺好看。”段缮摸摸下巴“还有点眼熟。” “听说是投资方,给这部戏投了这个数。”经纪人比了一个手势“姓连,单字一个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如果可以 袁绲头疼,袁绲浑身都疼。 他抱着被子,蔫蔫的坐在床上,听手机对面助理喋喋不休的抱怨“就童颜那只猫,仗着背后有人给它撑腰,肆无忌惮的在公司里乱跑,砸了好多东西了,再这么下去,童颜也不用发歌了,很快就能炒流量黑红起来” 袁绲一掐鼻梁,直接道“让她收拾东西滚。” 有猫没我,有我没猫 助理被噎了一下,脑袋转了一个弯儿,心知肚明这是人家该在床上说的事儿,于是迅速转口说“不过毕竟是您身边的人,公司里闲话其实不多,往下压一压也闹不大,防着外边的人就成。” 袁绲下巴压在被子上,手机开免提,随手往身边一扔,忽然一敲下巴,问“她最近很闲” “也不是很闲。”助理斟酌道“她跟到您身边之后,待遇就不一样了,经纪人捧着她,原来要发的歌是给组合用的,不合适,所以底下还在筹备。” “继续压着。” “压着” “她嗓子怎么样” 助理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正儿八经的音乐学院毕业,据说奖学金拿了不少” “就她了。”袁绲眼都不抬一下“这段时间让她老实点,所有行程都取消,我这边有个作曲的,可以给她安排一下。” 袁绲想的倒是挺顺。 段缮跟他看起来是包养跟被包养的关系,实际上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财务纠葛,她这几年一直在考虑转型,扑在事业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次去巴西拍戏,原本就定了一周,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又要延期。 而他昨天晚上把话说死了,又不能把段缮从巴西拉回来,只能退一步随便找个人。 正巧让童颜找点事儿干,省的一天到晚在他面前瞎晃荡。 结果他这个决定下来的第二天,童颜就跑到他家楼底下来了。 学艺术的家境一般都不差,她靠在一辆雪佛兰边,咔哒咔哒按手机,头发是新做的,染成了显眼的粉红色,袁绲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人家转头就奔着他来了。 “袁总” 袁绲忙了一天,本来就不怎么舒坦,看见她的瞬间头就大了“有事儿么” “我、我来解释一下。”童颜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小腹前“我没有在公司里乱搞,那只猫是摄影组的,有人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了,结果一眼没照顾到,就跑到我那里去了。” “我跟经纪人说过了,但是最近”她咬了一下嘴唇,神色有些愤愤,意思不言而喻。 这么一个年级不大的女孩子,袁绲也不好给她脸色看,正准备打发她走人,童颜忽然直起腰来,猛地往前蹿了两步 袁绲毛嗖的一下子就炸了,第一个反应是她要捅我,第二个反应是我该跑还是该还手,没想到童颜只是垫着脚,没头没脑的蹭了他脸颊一下。 袁绲“” 他擦了两把脸,下意识的一抬头。 天知道,他做这个举动是真没别的意思,童颜跟连止,这两个人一人一边,一个左脸一个右脸,贴上来的时间相差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怀疑这俩人是串通好的。 他抬头后又觉得这个想法好笑,然而此时他眼睛忽然一凝,从顶楼的窗户边隐约看见了一道影子。 连止那套房子装的是落地窗,他搬过来前又大整了一遍,屋里只有一堵承重墙,落地窗的视野非常广阔,如果站在旁边,能看清楼底下的人在大体干些什么。 嗯 袁绲眼睛一眯,再细看的时候,那里却只有一片黑暗。 看错了吧,他想,屋里没开灯,风吹一下窗帘也有可能。 “我没别的意思。”童颜把嘴巴一擦,直言道“就是想谢谢您。” 袁绲也擦了一把脸,情不自禁的看了一下自己指尖。 莫名其妙的,感觉居然不一样。 童颜把两只手一摊,说“出去喝一杯” “记清楚你的身份。”袁绲冷声道“你是个艺人,万一被拍下来,将来可能帮着你火一把。” “咖啡。”童颜摸了摸自己鼻子,说“经纪人跟我说了,如果可以,我想见见你给我找的作曲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这不应该啊 作曲这事儿吧,袁绲其实不怎么在意。 他就是想找个由头,给连止找点事情干,不管他是不是真缺钱,忙起来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好,但是童颜忽然这么正儿八经的冲过来,他忍不住又多想了几步。 看连止那个态度,应该是对这一行挺在意的,毕竟已故的父母都很喜欢,他在连家也被禁止去碰钢琴,想想的话应该也算是个遗憾 讨好他,讨好他不仅仅有免费的坚果可以嗑,还能跟他混关系,等关系混好了,每天担惊受怕的几率也能小一些于是袁绲郑重的点了头“他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了,改天我给你约个时间,你跟他碰碰面。” 童颜有些失望,眼神儿情不自禁的往上瞟,忽然改口道“您能先陪我谈谈合约的问题么” “这种事情你该去找你的经纪人。” 童颜捏着衣角,呐呐道“不是,您应该知道吧,我们这种刚毕业的学生,签的都是吸人血的东西” 她年级是小,打扮的却风韵十足,即使在站在光线并不明显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的妆容。 袁绲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合约是你自己签的。” “可是我” 他捏了一下鼻梁,说“行了,没必要说这个了,你先回去吧。” 说真的,他的耐心已经快没了。袁绲内里怂,但是他没表现出来过,这些年来他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气场强大、不通人情的那种,童颜还是有些不太甘心,紧跟着他走了两步“这话是您说的只要我跟您一个星期,您能给我点东西我不要什么见导演的机会,我就想好好唱我的歌,本来都快要出道了,结果您忽然给我安排过来一个没有什么作品的作曲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您让我以后怎么在公司里混 袁绲脚步一停,童颜险些直接装在他后背上,一抬头看见他没怎么有表情的脸,吓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最后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的都是实话。” 袁绲没在意她这句话。 刚才香风阵阵,童颜身娇体软的撞上他的后背,他心里忽然一阵烦躁,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对劲儿。 他以前虽然是个性冷淡,但出去应酬的时候表面工作也能做好,搂抱两下是不成问题的,至少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但刚才童颜一而再再而三的身体接触,却忽然按动了他身体某处一个后知后觉的开关。 跟连止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袁绲心里闪过一个愕然的想法,转身捏住童颜的下巴,指着自己的侧脸说“亲一下。” 他下手没轻重,童颜脸都疼皱了,听见他的请求后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把鲜红的嘴唇印在了他脸上。 袁绲皱眉道“不对,要轻点亲。” 童颜胆子也大,立刻开出条件“我的合约” “过会儿我亲自跟你谈。” 她喜笑颜开,轻轻的蹭了一下。 袁绲松开她,有些茫然的摸摸自己的脸。 真的不一样。 连止亲上来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淡的薄荷味,他嘴唇湿润而冰凉,比夏天蹭到凉奶油都柔软,亲完也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但对比起来才知道,他竟然一点都不反感连止的靠近。 大概是对凶猛野兽的臣服天性吧。 袁绲上了车,童颜坐在他身边,给他点了一根烟,讨好的递到了他嘴唇边。袁绲抬手挡住,脸色沉沉的,一句话没说,童颜立刻把烟掐了。 袁绲这才满意的坐好。 成熟的男人只吃糖不抽烟,烟有什么好抽的,味道奇怪还致癌。 他随便在找了一家咖啡厅,跟童颜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袁绲买的那套房子靠近cdb区,附近的咖啡厅格调装潢都很不错,但是袁绲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来。他自己坐在角落里,可以痛痛快快的点上一大堆甜品,还能往咖啡里夹上五六块放糖。 但是跟不熟悉的人来,就只能安安静静的憋着,一边看着别人吃一边流口水。 童颜倒是能从之前几件事里嗅出点什么东西来,挥挥手叫了一份猕猴桃华夫饼。上来之后自然摆在她这边。 华夫饼烙得很好,烤饼松软发嫩黄,上面铺着雪白细腻的厚奶油,最上面则是一层刚切好的新鲜猕猴桃。袁绲看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把眼睛抬起来“说吧。” 童颜毕恭毕敬,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您要不要尝尝” 袁绲两只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衬衫袖口下露着手腕,眉眼在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冷峻而严肃。 他看着童颜把华夫饼推过来,没说话。 “我合约签的是十五年。”童颜说“这个” “你直说吧,要谁的待遇。” 童颜咬了一下嘴唇,狠狠心,说“要段缮的。” 她没想去跟段缮抢资源,也很有自知之明,她想要的就是一份相对而言比较公平、甚至可以说高待遇的合约。现在娱乐圈竞争激烈,不说怎么跌爬滚打做人上人,就单单是签约这一项,就足够让人钻破脑袋往上挤。僧多粥少,娱乐公司的合约就格外苛刻,毕竟这时候想签约的人都没火,不答应可以,扭头找下一个,皮相不错的人多了去了。 袁绲懂她心思,但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胳膊往椅背上一搭,有点捉耗子的悠闲感“你知道段缮混了多久,才拿到今天这个待遇的么” “可是她不也是” 袁绲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没存过,正准备扣掉,不知怎么的心口一动,借着接电话的机会站了起来。他身后的童颜不甘的理了一下头发,好歹忍住,没跟过去。 “谁” “袁绲” 这声音袁绲太熟悉了。 是连止。 他音色很特别,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他发育比较晚,声音听着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听多了,就会发现他声带还没有完全成熟,透着一点少年人独特的低沉跟喑哑。 袁绲站在窗口那,垂着眼往外看,“有什么事情么” 他对连止本来就不假辞色,隔着电话显得更加冷淡,那边连止似乎迟疑了一下,足足有十几秒没说话,就在袁绲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他忽然轻柔道“没什么,平时这个时间你都应该回来了,今天迟了一点,又没听你说有什么应酬,所以有些担心。你忙就好。” 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其实并不差,但袁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话,因此只能没什么反应的嗯了一声,说“你早点休息。” “好。” 话到这就结束了,袁绲正想要扣上手机,却忽然听见那边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极力压制的喘息,隔了电话后并不明显,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两句,连止却陡然挂了电话。 一点留恋都没有。 袁绲抓着手机站了一会儿,心情忽然烦躁了起来,匆忙把童颜打发走了,回去后在连止门前站了一会儿,没敲门,回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他门前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从连止搬过来的那天开始,每天早上袁绲门前都有一盅羹汤,有时候是连止亲自敲门送过来的,有时候是直接放在门前的其他零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投喂,虽然时间不固定,但间隔都短。 他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就彻底沦陷了,嘴上不说,每天都眼巴巴的盼着连止给他送。 这不应该啊,我哪里得罪他了么 袁绲摸着下巴,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要不要敲门问一问 他犹豫一下,心想还是算了,想吃的外边都有卖的。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连止的门忽然被扭开了。 袁绲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连止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头发有些凌乱,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身上穿的居然是松软的长袖睡衣,连眼睛都泛着懵懂的水光。 他眯着眼睛,似乎在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人是谁,几分钟后才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像是刚刚认出袁绲来“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带点退烧药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他不会回来的 连止脸色不怎么好看,像是敷了一层冰雪,嘴唇也不复往日湿润柔软,显得有些干涩,还有一两道细小的口子,微微渗出一层血来。 “你发烧了”袁绲一伸手,想要摸摸他额头,结果伸到一半忽然一皱眉,又把手收了回去。 连止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温度忽然上去了,闷头睡一觉大概就能好。”他偏头咳嗽了几声,脸颊上浮起一层胭脂一样的红晕,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不好意思“就是腿发软,下楼有点困难,能麻烦你带点退烧药回来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袁绲的手,浑身上下都透着摸我快摸我的气息,但是袁绲发觉这道视线后,立刻警惕的把手背到了身后幸亏没摸上去,他这是想剁我的手啊 仓鼠这种生物吧,其实很不愿意被人乱摸,尤其是吃饭的时候袁绲虽然只有这种啮齿动物一小部分的血脉,却遗传到了秉性。 见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连止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睛,轻声道“你先去忙吧,我回去躺一会儿。” 他又咳嗽了几声,慢吞吞的往回走,火光电石间袁绲忽然开了个窍,一把拉住他手腕,声音低沉道“你是昨天晚上就开始烧的么” 怪不得他当时就觉得连止声音不对头,他当时大概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 袁绲忽然觉得愧疚。 人连止给他剥了不少东西,连带汤汤水水,花的心思是真不少,洗手作羹汤,贤妻良母得很,可是他呢连止躺倒在床上,痛苦的时候,他在咖啡厅里吃好吃的华夫饼还是猕猴桃味的 袁绲没忍住,咂摸了一下嘴,回味了一下昨晚那顿的味道,心想还挺好吃,下次再去。 连止的手腕很细,他骨头架子本身就秀气,看上去身体也不是很好,虽然该有的都有,脱了未必比袁绲瘦弱,但是他看上去就是温顺文雅,尤其是戴着眼睛的时候。 袁绲摸上去,只感觉一片细腻光滑,柔软的不可思议,顿时一松手,猛地松开了。 连止身影一顿,回头问道“不想碰怕被传染,还是觉得恶心” 袁绲把手背在身后,心想我没有我不是,就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好摸的手,段缮都没你软。 连止脸上的红晕又重了几分,但跟羞涩或者愤怒有显而易见的区别,更像是一种病到极致、气急攻心的病态颜色,袁绲下意识的扶住他肩膀,下一刻连止软绵绵的倒了下来,眼睛里的水气又重了几分那根本不是什么水气,而是病种时候的生理性眼泪,他额头上甚至还有冷汗,滴进眼里刺痒的难受。 “这个温度太高了。”袁绲的手在裤子上接连蹭了几下,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昂贵的西装,抬手一摸,“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那件外套,先陪你去医院吊个水。” 连止反手扣住他手腕,闭着眼睛喃喃道“不去医院。” 他声音太小,袁绲没听清,也来不及多想,半搀扶的把他捞了起来,还没往电梯口那边走几步,手腕忽然一阵剧痛,连止一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把他按在了墙上 “我说,”他头发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不去医院。” 按理来说生病的人都不会太有精神,全身都该是软绵绵的,但是袁绲面无表情的被他按着,耳边甚至隐约听到手腕嘎嘣作响的声音。 连止鼻尖是圆润的一点,眼睛半眯着,却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戾气,像是布满阴霾的昏暗天空,阴沉的可怕。 獠牙毕露,跟在酒吧那次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袁绲后背靠墙,腿都软了,他颤抖着、接连摸了几次裤腰带,却因为太害怕没成功,反倒是连止,昏昏沉沉的跟着看了过去,半晌问道“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皮带里边掖着一小袋草莓味的qq糖,临死前想吃一口。 连止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在男人脖颈间嗅了两口,似乎是真的烧糊涂了,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侵略感与控制欲。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跟连戎是同一种人,如果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就会致死不休的问到底,如果想要什么东西,拿到手里就会觉得满足,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他脑袋烧昏了,过高的热量跟长期以来极力压制的控制欲混合后彻底爆发,一直以来他颇为自信的控制欲消失不见,甚至还有反噬的势头。 他知道这不对,他不该、也不能再对着袁绲露出这种表情。 十年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他站在吧台旁,静静地看着他,兴奋地难以自制,然后呢然后袁绲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甚至比不上你姐的一分一毫。 于是他开始收敛控制,历尽千辛万苦,小心翼翼的渗入他的生活,想让袁绲知道,他跟连戎不一样,那个女人的心是冷硬的,早就被连家滔天的权势跟钱财侵蚀冰冻了,而他他付出一切回到这里,只是想要站在袁绲面前,鼓起勇气跟他说一句话。 我按照约定,回来见你了。 可惜他心尖上的人,连他的存在都不记得了。 连止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脑海里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过来,他看着袁绲神色冰冷的看着他,很久都没有动。 他一定是讨厌我了吧,连止想,我这段时间的伪装还不够拙劣么他究竟看了多长时间的笑话 袁绲摸了半天qq糖,没摸着,又见连止神色晦暗,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只能鼓起勇气,反问道“不去医院,你准备病死在床上” 连止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就算死,也想死在你怀里。 他手臂颤抖的撑在墙壁上,极力从袁绲身上离开,但他昨天晚上滴水未进,负面情绪一泻千里,再加上贪恋着袁绲身上的味道,磨蹭半天都没有移动多少距离。 “起来。”袁绲说“我送你去连止” 连止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冰冷的命令。 他说,起来。 昨天连止一直站在窗户边。 他从小就是这样,对好事不期待,对坏事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傍晚的时候他在菜板前切肉丁,忽然愣怔一下,一刀切在了小拇指上,血流如注,他抽了一张纸,随手一包,然后放下菜刀,坐在了窗边。 他不担心厄运印证在自己身上,却害怕袁绲不够顺意。 然后他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童颜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在袁绲脸颊上。 二十多层楼的高度,他看不清袁绲的表情,修建得干净整洁的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中。 他果然是不喜欢何止是不喜欢,仅仅是一个连暧昧都算不上的亲吻,就让他恶心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去找了一个比段缮都不如的女人,迫不及待的覆盖掉他的味道。 他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小时候的生活已经把他的性格压到了极致,他做不到摔打东西泄愤,只是自虐一样的用指甲刮挠着掌心,直到那一小片皮肉血肉模糊。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什么都不想藏着了,他心里最深处的欲望不断驱使着他,一遍遍的说,下去吧,把他锁起来,变回原形就只能在笼子里了,他不在乎袁绲是什么形态,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他坐了很久,终于站了起来,把自己泡在了装满冷水的浴缸中,手机定好一个小时的闹钟,又吃了几颗安眠药,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等到他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头不出所料的开始疼了起来。他又去厨房,给自己灌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声音也变得沙哑。 连止摸着自己的脖子,给袁绲打了一个电话。 他不会回来的。 连止心知肚明,然后满意的笑了笑。 今晚不回来,明天才会更愧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小饼干 连止其实已经醒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两只手规矩的叠放在小腹上,身上盖着他寡淡无味的被子,房间中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袁绲已经走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以至于连睁开眼睛都觉得难受。 袁绲说的其实没错,连戎比他强太多。他计划周密,一步步的往前走,却输给了高烧时候的欲望,当时他口不择言,理智荡然无存,袁绲还愿意把他送回来,已经是看在 连止动了动手指。 他睡了太长时间,手臂有些麻,手掌几乎没有感觉,刚才缓了一小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手底下有什么东西。 是个塑料的小袋子,在他的按压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连止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被换下来了,原来那套被汗水濡湿的睡衣搭在椅背上,身上是一件干净的衬衫,连带着内裤也清爽干燥。 而他手底下,被人放了一包草莓味的qq糖。 连止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着脚在地板上走了两步,手里抓着那包糖,往厨房那边扫了一眼,顿时不敢置信的站住了。 袁绲居然没有走。 他背对着他,手弯里放着西装外套,衬衫袖子挽了上去,跟一个男人站在一起。两个人头靠头,面对面的吃小饼干。 酥脆的小饼干是长颈鹿、小兔子这一类的形状,装在一个白瓷盘里,袁绲缓慢的伸出手,拿一块塞进嘴里,等含软了,再慢吞吞的嚼两下,一点声音都不出的咽下去。 而他对面站着的竟然是前不久跟他抢东西吃的小医生,连止记得,叫黎明,是个牙医他穿了一件非常成熟的烟灰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框眼镜,下颚紧绷,吃东西的速度比袁绲快多了,同样是不出声音,袁绲乖乖的一块一块的塞,他一次塞好几块,一大盘小饼干都进了他的肚子。 袁绲吃了一会儿,终于生气的不吃了。 他隔空点点黎明的脸,意思是你住嘴,说好的一人一半呢。黎明理都不理他,把剩下的小饼干划拉两下、一股脑的全都塞自己嘴里了。 袁绲把领带一扯,又点了他一下,扭头想往外走,没想到一回头正巧跟看了半天的连止撞上,顿时撇开视线,冷着脸没说话。 黎明嘴里塞着饼干,也不等含软了,直接两三下嚼碎咽了下去。 连止隐约猜到了什么,半悬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一点“你们是怕吵到我么” 他声音虚软装出来的,烫伤不严重,这会儿已经好了手指蜷着,静静的站在袁绲面前,勉强笑道“我烧晕了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吧” 袁绲还没从他晕前那一推里回过神来,目露警惕的说“你晕过去之后什么事都没干。” 连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羞涩“衣服换起来也繁琐吧” “还行。”黎明擦擦嘴上的碎屑,说“烧晕的人没丢命就不错了,你当时人事不省的,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挺轻松的。” 连止笑道“给黎医生添麻烦了。” 他面上带笑,滴水不漏,心里狠狠的给黎明记了一笔。 黎明跟只狐狸似的,手上端着盘子,冲袁绲一伸“袁总,医药费。” “段缮知道么”袁绲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说“宅男女神,新晋花旦,一张签名五位数起拍,你刚才吃的那一盒小饼干是她从国外捎回来的,拿着盘子赶紧走,便宜你了。”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犹豫,直接掏了卡,搁在了盘子上。 连止的目光往黎明身上一扫,停在袁绲身上,似乎有些疑惑,但良好的家教让他缄口,最后只和善的问道“要留下来吃点东西么我做了水晶糕。” 袁绲以为那天晚上他就是随口一讲,毕竟这种精巧又好吃的玩意儿做起来非常费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好了他想起连止的手艺,十分没出息的心动了,最后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拒绝道“不用了,你先休息,改天我再来吧。” 连止笑了笑,还是从壁橱中翻找了出来了一个盖着保鲜膜的白瓷盘,“拿着吧,我这里没冰箱,再过几天就不新鲜了。其实昨天晚上就想让你过来拿,但是电话里讲了一半,觉得难受,就先扣了。”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是为了这个” 连止轻笑道“不然呢” 他偏头咳嗽了几声,忍耐着摆摆手,说“你先走吧,发烧带感冒,别传染你了。” 袁绲捧着盘子,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旁边黎明凉飕飕的泼冷水“没感冒,就是烧了一场,现在也退的差不多了,闷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就行。” 他外套挂在玄关那里,跟袁绲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手里边捏着那张卡,忽然往袁绲口袋里一插,说“我不要钱。” 袁绲立刻把盘子藏在了身后。 “也不要你的水晶糕。”黎明推了一下眼睛,说“我还真是段缮的粉,改天给我一张签名吧。再说我也没干什么,就送了一盒退烧药,还是你帮忙灌下去的。” 袁绲别的不擅长,卖段缮最拿手,当即应了下来,黎明跟他不熟,没什么好说的,抬脚就往电梯那边走,袁绲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去医院么” “这个”黎明随口说“这个理由多了去了,你是说哪个年龄段的人小孩儿一般都不愿意去,打针疼,吃药哭,补牙浑身都难受,闻到酒精味都想吐,成年人想去的也少,谁不盼望着没病没灾啊。” “是极其抗拒的那种。” 袁绲想起连止阴沉又绝望的脸,有些头疼“像是让他去送死一样。” 黎明犹豫道“一般来说成年人都不会极度抗拒其实说真的,都不愿意去,小孩儿表现的最明显,他们大多数时候想一出是一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是成年人不一样,心里再不情愿,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 他一摊手“你说的要是连止,那我建议你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袁绲没说话。 “别这么看我。”黎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虽然只是个牙医,但是脑袋里边逻辑线还没出问题,你跟我又不熟,忽然打电话急匆匆的把我喊过来,有这功夫能从这里往医院跑两个来回了不就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去么,总不可能是你对酒精过敏吧” 袁绲回去之后,把水晶糕放在了冰箱里。 连止选家具也好,厨房用具也好,风格跟他都不一样。盛着水晶糕的盘子是白瓷素花的,在塞满了黑底碗筷盘子的冰箱中显得格外显眼。 袁绲迟迟没有扣上冰箱,半晌后揭开保鲜膜,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背靠冰箱,找了圈子里比较靠谱的朋友,强行插队,预约了一个知名的心理医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嫉妒 袁绲定的时间是在周末。 他原本以为得好好跟连止讲讲为什么,没想到他才刚刚一开口,连止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态度温和而自然,没有一点抵触的情绪,搞得袁绲有些不太自在。 开车的是连止。 自从他来了之后,袁绲在很多事儿上都省了心,没有司机也不用开车,还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吃连止给他准备好的零食。 连止手特别巧,早上他在楼下跟袁绲见面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亚克力的盒子跟一小块布料。盒子是他改装的,好几个抽拉口,里边装的是五花八门的小零食,每一种都有一个专属的空间,整整齐齐,码在透明的盒子里,像是一个魔方,袁绲眼睛蹭的一下子就亮了 “这是昨天糖果的回报。” 袁绲满意的点了点头,上车之后自己系好安全带,连止把那块布料抖开,往他脖子上比量了几下,迟疑道“你要用这个么” “什么” “口水垫。”连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说“我自己做的成人款,今天带出去的零食都是饼干一类的,很容易掉渣子,你要不要垫一下” 袁绲冷冷的看着他。 “还是别了吧。”连止主动道“我就问问,这种东西也太幼稚了。” 他正准备收起来,却见到袁绲一伸手“拿来。” 五分钟后,车子发动,袁绲抱着亚克力盒子,衬衫领口那里掖着口水垫,咔嚓咔嚓的吃零食,幸福的简直要飞起来天啊这个口水垫太好用了真的不会再掉到领口里了再也不用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去厕所掏衣服了连止人真好 连止开车中规中矩,跟着导航把车停了下来。 袁绲忙着摘口水垫,他对这种小玩意儿格外没抵抗力,动作都放轻了几分,等到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时候,发现连止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怎么了” 袁绲心口咯噔一跳。 其实连止看他的眼神儿跟平时没区别,但或许是因为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格外黯淡,让他有一种自己的本性被连止扒了个一干二净的错觉。 连止笑着摇摇头,说“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带着我去看心理医生。” “也没什么,检查一下而已。” “这样么我还以为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连止说“我刚回连家的时候,外公也让我去做过检查。” “结果呢” “没什么大问题。”连止有些苦恼的点了点下巴“我性格就是这样,大概是因为自我限制太强烈,有时候会忍不住躁动,这个比较常见。” 袁绲心想你这哪是躁动,你明明是想见血。 连止斟酌了一下用词,一边下车一边说“家里的条件对人影响挺大的,我小时候颠沛流离,性格被养坏了。连戎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生活,所以独立又自强,什么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我不一样,母亲也好父亲也好,他们都把我当成生命的延续,所有未尽的想法都寄托在我身上,他们怕我夭折,因此看管的很严,五岁之前我甚至没有从屋子里出去过” 他深深地看了袁绲一眼,轻声道“所以我很没有安全感,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 袁绲几乎要被他说动了,但是黎明的话掷地有声,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跟连止一起上了楼。 那个心理医生姓霍,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没营业执照,但是在圈子里挺有名,很多心理压力过大的明星都来过他这里,据说放松下说出了不少签在保密协定上的东西。这医生自然是赚得满钵满盆。 临进去前,连止忽然问道“你要在这里等我么” 袁绲其实是想陪着他进去的,但是连止这话一出,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连止就已经一个人扭开了门把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工作室外面有张藤椅,袁绲坐在那里,趁着四下无人,掏出了一条抹茶味的脆脆鲨,嘎嘣嘎嘣吃了起来。 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段缮打过来的。 袁绲咬着脆脆鲨,口齿不清的想跟她打招呼,没想到电话刚接通,那边段缮开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似乎是在给身边的人讲笑话“哪里不好笑了这个冷笑话你居然不知道喂袁总” 袁绲“嘎嘣嘎嘣。” “咦在吃东西么”段缮声音中还带着笑意“我可能又要晚几天才能回来了,我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人,现在正跟她待在一起,等回国给你带手信。” 袁绲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警惕道“你养别的仓鼠了” “人家身材比你好多了我没有。”段缮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转型么这几天忽然接到了挺多好资源,好像跟我手上这部戏有关系。” “碰巧么” 段缮骄傲道“因为我优秀我要是真拿了奖,回来给你装一屋子的零食。对了,还有件事。” 知子莫若父,袁绲立刻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安,皱眉问道“还有什么” “连止的姐姐是不是叫连戎”那边的背景音原来很嘈杂,短短十几秒忽然安静了下来,段缮似乎是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袁绲抓着脆脆鲨,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段缮迟疑道“你别想太多,我就随便问问。” “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一定要说的话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家的家产是连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他手段可想而知,连戎又是被他手把手较大的她天性残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利益至上,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在她眼里都有精确的利用数值。” “” “我跟她接触过一段时间。”袁绲手指按在脆脆鲨的包装袋上,淡淡道“她心里只有权力跟钱财。” 与此同时,工作室里。 霍医生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说“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连止轻飘飘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霍医生满头是汗,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吓得一个字都不敢接,他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桌面上一片狼藉,是刚才他反抗的时候被推乱的但没有出很大的声音,他面前的少年钳住他的下巴,缓慢的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只烫金钢笔上。 “我姐姐也有这么一只钢笔。”连止轻声道“不过她一般不用来写字。” 霍医生结结巴巴的问“那、那是用来做什么” 他问完这句话,立刻后悔的闭上了嘴。 他眼前的少年眼睛亮了几分,柔柔的透着水光,一只手按着钢笔,在他眼窝上比划了几下,露出一个堪称秾艳的笑容“用来划眼球。” 霍医生求生欲望非常强,袁绲曾经跟他说过连止的一些基本情况,他又长期混迹在娱乐圈这种混乱的地方,知道有些人疯起来是真的不管不顾的,于是颤颤巍巍的说“诊金我不要了,您直说吧,要我怎么填单子” “不用填。”连止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像是一只猫一样,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你只要跟外边那位好好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他在霍医生不远处坐了下来,两只手交叠在一切,偏头看向窗外“我们可以开始谈了么” 他对形势估量的很清楚,心理上的东西太难说,指不定哪里就讲露了,所以他干干脆脆,进门就把人按倒了。 连家的人都披着一张人模狗样的皮,但永远信奉暴力至上的原则。 霍医生胆战心惊的问“谈什么” “你是心理医生呀。”连止温柔的笑道“说起来,我也觉得我自己不太正常,好像对什么东西太执着了,得麻烦您帮我疏导一下。” 他蜷缩在那张舒适的懒人沙发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按在膝盖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目光却阴郁寒冷。 “量表就先不做了。”连止笑道“我们来谈谈我的童年吧。我觉得我的父母对我影响太大了,你能帮我稍微消减一下么” “” “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是我总觉得,他们还活在我身边,监视着我的一言一行。” 他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母亲觉得是我剥夺了她的年轻,我父亲嫉妒我的天赋,一度想要杀了我。” 连止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觉得不是很好受。 这里压着太多东西,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其实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从父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是某天深夜他忽然惊醒,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心脏感觉到了久违的压迫,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梦见了越南的那架三角钢琴。 摆放在客厅中央,底下是一张破旧肮脏的毯子,充当着他的床。 “人的性格形成主要有三个因素。基因遗传,成长环境,社会因素,每一个都至关重要,几乎能左右一个人前往的是荒漠、森林又或者是沼泽。”连止慢慢的敲着膝盖,目光中有种摄人的冷静。 霍医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咨询师,对乱七八糟的案例都了解一点,眼神越发惊异不定,几次张开嘴想要反驳根本就不是这样,基因遗传对性格的影响至今没有相关研究能够表明,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张开嘴又闭上,腰挺直了一点“后两个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第一个” “你不会理解的。”连止淡淡道“这个观念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我小时候他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说这句话,后来我离开他身边,曾经尝试着摆脱当时已经成型的性格跟思维模式,但是不断失败后,我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后两个因素对我的影响反而比较小。” 霍医生感觉自己的衣服有些汗湿。 心理医生往好里说,是个开导、疏离的导师角色,但实际上,他只是利用书本上那些对人笼统的介绍,再旁侧敲击,找出患者心理上某个脆弱的点,然后一点点延伸进去这些人因为长时间受困于心理障碍,大多对心理医生抱着一点盲目的信任,既麻木又渴望解脱,所以进行疏导的时候并没有很困难。 但是他眼前这个不一样。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有问题,但是把这个问题包围得固若金汤。 “你不要跟我说了。”霍医生小心翼翼的引导道“你可以先自己想想。” 连止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笑容,说“好。” 他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冷静而疏离的想,其实没什么好回忆的。 七十平米的屋子,五分之二是父母的卧房,五分之一是洗漱、做饭的地方,剩下的则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三角钢琴,跟放在底下的、他逼仄的床位。 他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十指飞舞,弹奏出一曲流畅的曲子。 那时候他瘦小又羸弱,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小怪物。 他站在父亲身后,死死的盯着他的手指,把每一次弧度都牢牢记住。 他父亲叫周州,是个知名的钢琴师,少年时候游学欧洲,拿奖曾经拿到手软,毕业后被聘请去了某个音乐学院做讲师,曾经也是光鲜得意的人。 而现在只能坐在这间逼仄的屋子中,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年仅五岁的连止身上。 “来,连止。”他挥挥手,把连止拉到身边,“刚才的琴谱记住了么” 连止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十根没张开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在周州期待的目光中开始弹奏。 前半段没什么问题,周州在他身后,缓慢的给他打着拍子,中年人憔悴的脸显得慈祥和善,偶尔会推着连止的肩膀,纠正他的坐姿。 连止心跳得飞快,指缝间湿漉漉的,圆润的眼睛镶嵌在他瘦小的脸上,格外无神,但是他动作挑不出丝毫差错,直到最后一个音缓慢的落下,他松了一口气,手指陡然一滑 琴键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音。 连止屏住了呼吸,眼前一片黑暗。 那时候他年纪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只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被什么恶毒的东西咬了一口,缓慢的流淌出了烫手的液体,从他胸口蔓延到全身,让他连动弹一下都不敢。 “不行啊。” 他听见自己的父亲这么说。 周州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像是抓一只兔子一样,把他拽到了窗户边下。 他蹲下来,笑着问“为什么没记住” 连止低着头,脸被一片阴影笼罩。 “我亲自给你弹了两边,你为什么记不住”周州又问“你妈妈给你布置的作业你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为什么我教给你的东西,你会弹错” 他轻轻拍打了两下连止的后背,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妈妈” 他慈眉善目,态度温和,看着就好像是个真正温柔的好父亲,即使是责备,也没有太过严厉。但是连止连眨眼都不敢,麻木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像是死了一样。 这间小小的屋子只有一扇窗户,被用铁栏跟窗帘牢牢的遮挡了起来。从这个窗口看出去,是越南某个城市中著名的红灯区,外来来往的都是些穿着土气、却又透着难以掩盖的风尘气息的女人,跟底层的矮小男人。 平时窗帘是不拉开的。 连止曾经偷偷看过外边,他看着窗外接吻、抚摸对方的男女,并不觉得恶心反胃,甚至有些艳羡。他羡慕这些人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能摸摸对方的脸,能喝到干净的水,甚至还能看到颜色不一样的花。 周州捧着他的手,把他抱在膝盖上,带着他看铁窗外来往的妓女。 “连止,你听好了,如果你不好好练琴,将来就会跟她们一样。”他摸摸小连止的头发,轻声问“记住了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铁窗 “爸爸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好好练琴,要走出去,不然就要跟爸爸一样了,只能跟你妈妈这种人绑在一起,一辈子都觉得恶心,觉得反胃。” “来,站起来,去钢琴边,手指悬空,对,不要乱动。” “你记住了,不要去看其他东西。”周州坐在他身后,双目无神的说“别不在意名利,等你以后就知道了,除了名利,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连止那时候矮,因为吃得太少发育不良,整个人没比钢琴高多少,所谓的手指悬空,实际上就是整条手臂平直的伸着,一时半会人还好,时间一长,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什么都不想。 没多久,门外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所小房子是租下来的,很破旧,门锁已经半旧不新了,开门的时候吱吱呀呀的,声音刺耳难听,需要用力推两下,门才能打开。 走进来的连聂穿着时尚艳丽,眉眼傲慢,嫌弃的甩了两下手,指使道“连止,过来帮妈妈提下东西。” 连止抿着嘴,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早就已经从漫长的黑暗跟毒打中知道了一件事这个家里,没有他说话的地位。 周州叹了口气,垂着眼睛,说“连止,手再抬高一点。” “连止,你没听到妈妈讲话么过来”女人把东西甩到桌子上,皱眉道“别整天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周州头也不抬“爸爸说抬高一点,听话。” “你找茬是么”连聂一脚踢开一个小板凳,对着周州破口大骂“告诉你多少遍了,等连止跟着我回去,要什么都有,干什么非得把时间浪费这种没用的东西上边让他变得跟你一样窝囊” 周州用手推了一下连止的肩膀,视线没有丝毫偏离,在他耳朵里,连聂的声音是不存在的,就好像是一只无关痛痒的小虫子,他压根就懒得搭理。 “抬手。” 连止垂着头,眼睛被长长的黑发遮住,他毕竟还小,短手短脚,知道不好受,又接连被周州推了好几下,最后迟疑的、缓慢的,把手抬高了一小点。 我就悄悄活动一下,妈妈不会发现的。 然而下一刻,连聂抄起板凳,哐当一声砸在了他手指上巨大的压力碾压着他脆弱的手指,把琴键压得争鸣作响,连止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瞬间就见了血。 “为什么不听我的”连聂抓着他一根胳膊,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你爸给你吃给你穿了么他有什么本事啊你这么听他的” 周州终于抬起头,攥住连止的另外一根胳膊,冲连聂说“你有火冲我来,别对着孩子去。”他扒拉了两下,把连止从连聂手里拉出来,对他温柔的说“去厨房,把琴谱背完,然后回房间睡觉。” 连止空着手进厨房,面对着他刚刚洗好的碗筷,双目无神的背琴谱。 为什么要反抗他早就学会了逆来顺受,父母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地位、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 父亲说要背琴谱,那他就背,一丝不苟的背。那张慈父的面孔下隐藏着粘稠污黑的液体,日复一日的侵蚀着他的内心,从根本上泯灭了他所有的自由。 外面那间狭小的屋子里,争吵声、摔打声不绝于耳,断断续续的响了几个小时,连止背琴谱的时间早就结束了,但是他自己就没有走出去的念头,直到深夜,周州走了进来。 他蹲在连止身旁,轻轻摸摸他的头,说“背完了么背完了就回房间去睡觉吧。” 连止张开嘴,奶声奶气的说“谢谢爸爸。” 他脸上的表情天真无辜,跟周州错开的一瞬间就变得面无表情,像是被扔在路边的玩偶。 他没有房间,睡觉的地方就只是钢琴底下的毯子。 但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周州坚定的认为,他该有一个房间,因此钢琴底下那一小片空间,就被称为了房间。 晚上他蜷缩在那一小片地方,偷偷的爬起来,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红灯区的灯光日夜不绝,外边隐隐约约有男女嬉戏的声音传进来。 连止微微张着嘴,带着点渴望的看外边,他想我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我不干别的,我想玩一会儿,想摸摸泥土是什么触感,等我回来我还是会认真的背琴谱练姿势,听爸爸妈妈的话。 我很乖的。 其实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家里不是这样的。 他母亲连聂是个非常心高气傲的人,她曾经生活在上流社会,不懂什么是收敛、温和,只会游走在各种各样的时装展、金银珠宝间,后来遇到周州,这位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的大小姐春心萌动,不顾连老爷子的反对,执意私奔来了越南。 一开始两个人含情脉脉,把清苦当成情趣,但很快连聂就发现,厨房中的油火会加速她面孔的老化,没有昂贵的护肤品跟专业按摩师的辅助,她甚至连手部的光滑都维持不了。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崩盘的。 她开始故意找周州的碴。 周州一开始还会忍让,他爱过这个女人,知道她愿意为了他抛弃家里的权势与地位需要多大的勇气,但很快他就发现,连聂根本就不爱她。 对她来说,这一场私奔只是一次冒险,好玩就去做,玩不下去了还可以回家。 她只爱她自己。 当时周州已经为她放弃了在欧洲所有的成就,他隐姓埋名,很快就被冲刷,在钢琴上有天赋的人不少,他也只是其中一个,没有人能一辈子、无怨无悔的喜欢他。他在越南尝试着寻找新的工作,但是除了钢琴他一无所有,最后只找了一家琴行,勉强赚几个钱糊口。 看人脸色、省吃俭用,这是周州从未想过的,他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了这一切,这种生活很快把他逼得沉默寡言,两个人之间的争吵也多了起来。 有天晚上,连聂跟他大吵一架后,掏出了她的护照跟仅有的钱财,扬言要抛下他跟连止,一个人返回连家。 周州跟在她身后,死死的咬着牙,面部肌肉都拉成了一个恐怖的弧度,他看着连聂,看着她头也不回,看着她要摆脱他、背叛他。 她永远有路可退,他呢他失去了一切。 周州冲上去,一把撕住了她的头发,从她手中夺过了护照,扔进了河里。 当时连止还小,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情况了。 他只是抱着自己的头,小心的缩在钢琴底下,看着父母厮打争吵,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家彻底破碎了。 小连止趴在窗边,连外边的景色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连聂对外边的女人深恶痛绝,觉得她们下流卑鄙,从来不允许他探头往外看。 他伸出小手,摸摸冰冷的铁窗,耳边是卧室中父母睡着后的呼吸声。 想出去。 连止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但是没多久之后,窗户外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连止发现他的时候,是在傍晚。 周州出去教课还没回来,连聂大多数时候是夜不归宿的,他终于有时间坐在窗边,贪婪的看着外边的景色。 而那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了红灯区里。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爷,穿着笔挺的衬衫,鞋子搭理的一丝不苟,眼睛明亮,神情冰冷高傲。 他站在红灯区的树底下,没有发觉有个小孩儿躲在窗户后看他,只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飞快的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塑料包装的栗米条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不给你吃 连止静静的看着他。 小少爷举止优雅,从鞋子到头发,干净整洁,一举一动都跟瑟缩着的连止截然相反。他撕开包装袋,斯条慢理的咔嚓咔嚓。 小少爷吃东西的样子非常认真,开头一小口,细嚼慢咽,砸吧两下嘴,品品什么味道,再咬下一口,一开始站得笔直,后来慢慢软了下去,最后蹲在树底下,整个人软乎乎的,吃的一脸渣子。 连止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擦了擦嘴。 然后他耳朵蹭的一下子红了,脸颊又烫又热,自顾自的往暗处藏了藏,但还是忍不住往外看。 他不知道这个叫不好意思,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是这么吃东西的认真的、慢慢的,全心全意的对待食物,眼睛里只有那一点小零食。 连止看看小少爷雪白细腻的手,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回了自己肮脏的手指甲上,强烈的对比让他嗖的一下子把手收了回去,在衣服上用力的蹭了两下。 擦完后的手还是脏的。连止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要冲去厨房洗一下,但是抬头看看外边正在吃东西的小少爷,罕见的犹豫了一下。 等洗完手出来,他会不会已经吃完走了 他纠结犹豫,最后还是偷偷踮起了脚,努力的往外看,然而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树底下已经空了。栗米条的包装袋还留在那里。 他已经走了么 连止抓着铁窗,指甲摩擦在上边,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心里边酸涩又难受。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什么是委屈,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要搬着小板凳做家务,要伺候喝醉的了母亲,要面对崩溃的父亲 “喂。” 一道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连止猛地抬起了头。 小少爷站在铁窗外,手里抓着一根没开封的栗米条,趾高气昂的指着他“你看什么” 连止眨眨眼睛,下意识的把手背在了自己身后。 小少爷下巴抬得更高了“你手里藏着什么东西伸出来” 连止低着头,不说话。 他没有去过幼儿园,也没有跟同龄人交流过,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语叫傲娇,有种人嘴上毒,心肠软得不得了。 他只从自己父母身上学会了应对责骂殴打的方法,那就是低下头。只要他一句话也不说,打也好,骂也好,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即使是泄愤,也没人愿意把精力花费在一个不言语不动弹的死人身上。 小少爷哼了一声,把栗米条的包装撕开,伸到连止面前,像是在逗一只小狗崽子“你是不是想吃” 他努力往前伸,但是铁窗的间隙太小,探了半天也只够把小臂伸进去。 连止后退了一大步,抬手想要把窗帘拉上,他没有跟陌生人说过话,那些被他偷窥的妓、女男人从来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发现他之后,只会大骂一声,然后扭头走人。 “你想吃也不给你。”小少爷一边哼哼唧唧,一边使劲儿的往他嘴边递,小胳膊上的肉都挤得泛红了,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嘟囔个不停“就是不给你吃,你求我我也不给你你倒是过来呀” 喂食没成功的小少爷终于恼了,愤怒的继续往前伸,命令他“你过来” 不能过去。 谁知道他想什么,看起来跟妈妈一样,是想要打他。连止抬起眼睛,看着小少爷气得发红的脸,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一步。 他真好看,看着力气也不大,要是想打我,那就让他打两下吧。 他凑近了窗户,看着小少爷动了一下,然后他嘴唇上一干,栗米条被凶狠的小少爷递到了他嘴唇边。 小少爷满意的哼唧了一声,凶巴巴道“不准你吃” 连止乖乖的闭着嘴。 谁知道小少爷还是不开心,声音更大了“说了不准你吃你听见没有” 他太凶了,眼睛里泛着水光,不像是要打人,更像是要被气哭了。 连止揪着衣角,嘴抿得更紧了。 小少爷气急败坏,最后终于甘拜下风,蔫蔫的说“你吃不吃呀不吃我拿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