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


 第1章 军训

    于大桓人生的冬天是从大四那年秋天开始的。

    人说大学就是小社会，这融入社会的第一课，室友考拉评价大桓的大学生活，“非常失败，你应该好好痛哭一场。”大桓苦笑，我见青山多妖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觉得老杜很优秀，他为什么视我如渣渣？

    军训可真惨。迎新的时候，大桓问师哥，“军训好过吗？”师哥瞧了一下大桓的身板，小子颇为壮硕，“没事，走走过场，你体格挺好的嘛。”大桓心里打鼓，空有个架子，身体其实很虚，小时候跟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跑得更慢，爬得更矮，打得更弱。大桓问过室友李南，你觉得我自幼是不是缺什么元素。李南不置可否，这小子吃胎盘长大的。中考时候，果然吃了体育的亏，满分20分考了4分，托关系花钱补考，有长进，7分。总分离重点差了十分，体育功不可没。在普通高中，条件有限，又十分注重应试教育，这毛病不显，体育课半推半就改成了自习课，唯一一套要达标的第八套广播体操，还是好友萧驰提刀代过的。大桓不光体质不大好，眼睛近视得比较厉害，眼不明，手不快，这也就为他的人生悲剧下了浓浓的注角。

    军训教官来自空军基地的现役军人，据上了军校的萧弛后来分析，老兵油子比较多。当时学校新生编成一个团，所在系编成一个，下面四个排，连长、排长五个教官，团长是基地副参谋长兼任，他在上面讲话，最年长的教官喃咕，“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这位三旬左右的士官，就称为A教官吧，他以后还会出现在大桓的梦里。

    先是训练站军姿、立正、稍息、左右看齐，大桓勉强能应付过来。大桓腰杆挺得不够直，左右看时候容易犯迷糊，弄错方向。已经被教官怒目了。到了左右转的时候，大醉南郭先生再也充不下去了，动作要领总是错，方向老错。教官让大桓出列，让一个小个子男生指导大醉单练，大桓冒了个泡，很羞涩、窘迫。好多年过去了，大桓对军训的记忆，停留在那个炎热的中午。教官示范一遍动作，问不会的举手，大桓举起了手，众目睽睽之下，出队，就他一个人，帮同学整理放在板凳上的皮带、衣裤。大桓感觉自己的自尊一下就被揉碎了。

    “你觉得你问题出在哪？”“我体质不好，又有点笨。”“这也不能全怪你。”辅导员白岭跟大桓谈话。大桓谈话。大桓一开始就显露出问题学生的本色。不过也有一个上升的机缘。大桓的室友阿黄是少数民族计划的学生，多上了一年预科，因为预科生对学校比较熟悉，好几个出任学生干部，阿黄担任年级的生活部长，他比较成熟。据阿黄了解，大桓的语文相当不错，第一次写军训感言，大桓第一句“军队是国家的柱石”，阿黄就称赞不已，他向辅导员引荐。辅导员曾经拿过一堆材料找过大桓，让他帮着写一个军训的阶段总结，可惜狗肉上不了台面，大桓不擅长也不喜欢公文写作，这一犹豫，机会就溜走了。有人顶上，这位后来成了系里的风云人物，陶辉写得一手好字，宣传部长还空着了。当然这次跟学生官的擦肩，可能只是大桓的一种想象，大桓的想象中总带着一厢情愿的自怜。

    军训还在进行，军人的形象也不那么光辉，教官B放出话来，只带女生，逗女生玩就是他的乐事，其他几个教官喜欢体罚学生，逼得几个同学跳反，有甩手不干，闹一场走人的。大桓度日如年。这时阿黄显示了他的成熟，他请连长出去吃了个饭，几个室友做陪，攀谈之下，大桓意外发现连长跟他是一个县的，小老乡，从重点高中考上飞行员，现在是部队的司务长，可以套磁，随便恭维几句，大桓也没那么呆。不过费用都是阿黄出的，这就是大桓的不成熟，说明白了还装。

    此后，连长有时放放水，大桓也就没那么窘迫了。实枪操练，重机枪，大桓卧倒，趴在旁边久了，大桓扭动了一下，A教官上来就是一个窝心脚，踢到大桓腿肚子上，大桓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那天阿黄、李南他们拍了好几张军训照留住。大桓没参加，他不知道有这事。

    白岭不算是一个敬业的人，他不掩饰自己在考北京理工的研究生。“韩信的□□之辱知道吧？”大桓点点头。大桓突然冒出一句“送瘟神”。白岭气急败坏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迪？”大桓不吭声，白岭说“说了就要认”。

    大桓大学时的五兄弟，这时都跟他有了交集。刘星，跟大桓一起打过升级，80分，搭对子，一个劲埋怨，唉呀，你的牌打得真臭，怎么能这样出了。老卢，一直歇病号，后来知道他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大桓后来就成了队友。阳一，挺健康的小伙子，也歇，坐在旁边看漫画，一本一本的，大桓说，“漫画有什么看头，低幼”，阳一很不以为然，“你懂什么”。成松，大桓的上铺，他的内务做得很工整，相形之下，大桓的床铺，“狗窝”，白岭点评。大桓他们寝室六人间，学校刚收购了一个中专学校，改成职院，迁了部分本科生过来，住宿条件不好，老房子，一层楼一个公用卫生间，公用水房。宿舍只住了五人，大桓、成松、阿黄、老杜、李南，还应住进一人，转系了。成松，湖南湘西人，特长，电子游戏机，跟大桓相交莫逆，无话不谈。阿黄，寝室长，湖北鹤峰人，学生干部，刚开始对大桓挺客气的，两件事把他弄烦了，一是翻他抽屉找剃须刀，二是把他们在打的乒乓球拍来拍去，拍到柜底下，不见了。老杜，土豪，浙江慈溪人，跟大桓一聊天就着急，“你普通话太差”。让李南居中做翻译。老杜最不能忍受，大桓的呼噜声，“你就不能用嘴呼吸？”李南，帅哥，温文尔雅，喜欢捧着书，有时也大桓扯下闲话。阿黄说，“我们取个室名吧”，大桓提议高票通过，“野猪林”。

    军训还在继续，踢正步，队列了，大桓已经跟不上趟了，连长也说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受检阅的”。大桓干脆就磨了病号，刚开始还站在场地旁边，跟老卢、阳一他们呆一块。觉得没劲，回寝室，躺在床上看书，英语看不进去，阿黄买了一套《茅盾文学奖作品集》开始看。连据说激动人心的靶场打靶，也没去。有一天，被查房的校团委书记抓了个正行，还以为进了小偷了，连声喝问。后来，查看了证件，训了几句，名字给记上，就走了。军训阅兵还是有模有样的，分列式接受检阅，李南是排头兵，寝室就落下大桓一个逃兵。

    跟教官们送别仪式挺有范的，两里多长的校内公路上都站满了学生，跟教官们挥手致意。大巴车慢慢驶过，教官们也频频朝窗外伸手。大桓在凑趣，但并没被这幕所感动，车窗边有一个教官扎着的行李露出一本硬皮书《文化苦旅》。多年以后，犯病的大桓想起这一幕，脑子就会转动，文化人走的是条苦路，那军人们走的就是光辉大道，军人跋扈。大桓似乎想起了朝鲜的先军政治，这也算是他以一已之好恶腹诽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长假回家

    军训完了就是国庆长假了。大桓有晕车的毛病。大桓出生在一个封闭的小乡村，极少出远门，难得坐会公汽。早年，路段差，特别是乡镇之间交界处坑坑洼洼，大桓被颠得七荤八素，就犯晕，开始吐，头伸出车窗外，抠住舌头。初中时候，参加各种竞赛，坐车就成了苦修，有一次买了几个桔子，用桔子汁挤在脸上来保持自己的一点清醒，到最后，没撑住，都吐了，一头一脸一地。上高中后，出行多了，才慢慢有所好转，高中在小镇上，离家二十里地，平时往来是骑自行车。儿时玩伴良李说他十四就会在省城按地检索，自如乘车，这本事大桓到了十八岁，上了大学，也不能说已学会。上大学那天，是父亲亲自送来的，也反复叮咛好回家的乘车路线。还是不放心，让同村的国青放假了带大桓一起回来。

    国青是父亲以前的学生，比大桓大两岁，他们的妹妹是好友，但两人的来往不多。国青读的是高职，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村里人问，大桓，上个什么学校？哦，跟国青一个学校。大桓心里想纠正，专科跟本科差老远了。大桓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似乎对村人说过，

    美玉跟玻璃珠是一个价吗？自命不凡也罢，殊途同归，两人居然住同一栋宿舍，大桓住一楼，国青住五楼。国青找到大桓，说1号人多，我们2号回去。然后1号那天国青领着大桓逛书店。国青说你高考分不错啊，应该拼一下西北那边的名校，师范有什么上头？大桓沉默，一言难尽。怎么会选择这所学校？如果做个访谈。老杜会说，其实我的分可以上浙江大学，可惜是高中性质只能对口师范，我又特烦父母唠叨，躲远点，其实这个学校对我来说很神秘。有一个教授被谋杀了，都上报了。李南说，哎，其实我分不够，我有个亲戚在教育局，官还不小。阿黄和成松可以合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大桓高考考得不算好，上不了省城的Top2，大桓有两门特长学科，语文和化学，语文好是因为阅读量大，又跟语文老师一直很投缘，化学是理科中的文科，记记背背也不在话下，其他科目成绩平平。选择专业：化学。说好了师范大学，临填志愿，大桓又变卦了，他想去祖国的西部，父亲坚决反对，作罢。“应用化学跟化学不一样”。父亲把大桓的专业代码仔细核对才放了心。必须是师范专业，学费低，你得为几个妹妹留点地，这是父亲没有说出的心理话。父亲的同事问，“教了一辈子书，你不腻吗？还让孩子干这行。”父亲回答，“教书也没亏待我。”父亲对大桓说，你要是有出息，就考个研究生吧。当时地方小电视台很泛滥，暑假时就播放农业广告。父亲指着电视说，你看你们系开发的农药品种都上电视了。大桓一脸憧憬。

    国青跟大桓说，四级不要考早了，争取拿高分，75分以上可以考口语证，这个证很有用的。大桓又是黯然。大桓从乡村中学出来，学的是哑巴英语，典型的初三英语老师，自学成才，刷题狂人。高二英语老师有一次点大桓回答问题，大桓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同学们哄笑，老师感叹，“你这上大学吃不开的。”

    国青看大桓老是不说话，就不太高兴。这片书店是私人摆设摊位。国青看到有姚雪垠《李自成》全卷，就被深深吸引。父亲读书时的语文教材，就有《李自成》第二卷的节选，选的是义军受挫，只剩十八骑，避居商洛山间，失败不失志，有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味道。当时大桓已经接触到一些评论，批评家说，《李自成》对农民起义和领袖李自成有些拔高了，倒是反面人物比较立体，形象。高中时候，大桓喜欢逛旧书摊，收集旧书。唐浩民《曾国藩》第三部《黑雨》，低价觅得，父亲也很喜欢看。晚年的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力不从心，写下“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大桓写作文，用了这两句话，语文老师认为大桓囿于传统观念，贬损曾国藩，当堂纠正说，“曾国藩的好坏不能单照教科书来评价，□□说过，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上大学后，资源易得，大桓在小摊上买了全套的盗版书。白岭曾经看到了，说“借我看看。”翻了翻，可能是不对胃口，又还给了大桓。一套《李自成》，五大本，有些费银子。犹豫中，国青说，走吧。

    国青相中了一本计算机的专业书，这类书装帧得比较大气。国青跟老板砍价。老板说，卖这便宜那我不得喝水。国青一转身，说道，那你就去喝水吧。

    2号回家的时候，先要在市内转车，国青带着走的路线是绕了个大圈，本来是一桥过江走直线，换成二桥过江。在市内就兜了三个小时，拼得像压缩饼干。大桓脸煞白，汗都下来了。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说“那个拿蓝色包的小伙子，要加强锻炼啊。”再坐车从省城到县里，好在县里跟省城是近邻。从县里下乡又开始颠簸了，乡里的路翻修了好几次了，全是豆腐渣工程，碰到大暴雨就罩不住。快到家的时候，大桓还是吐了，他已经努力了。清早出发，下车已经是两三点，下车点是大桓选的，他心急，走的是小路。前两天刚下过雨，一脚深一脚浅，鞋上沾满了泥。国青抱怨，放着大路不走，怎么走这条路了？他的新皮鞋和泥灰，泥点子甩到裤管上，懊恼不已。

    终于回到家，母亲开始熬鸡汤，父亲出去打麻将了。丰盛的晚餐，大桓跟父亲聊天，母亲在旁边收拾。从上初中开始，大桓跟父母汇报，就一种风格，报喜不报忧。说到军训，大桓只坚持了一半，晒黑了不少。本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大桓把自己那些愚蠢、另类、落后的举动修饰了一下，似乎只是一个有爱心的老师被一个有点萌的学生逗弄得无可奈何。

    堂弟大根对大桓说，“大妈在吹嘴哩。说学校要军训，哥你不会左右转，跑步，可让那些教官挠头了。”大桓心想，有些泪只有自己扛，不过妈这样出去大肆渲染，是几个意思？儿子这么笨，低调一点还不行吗！

    小学同学大雄来找大桓。两人是世交，他们的父亲是同事，大雄家修房子时候，大桓父亲帮过工。大雄问他爸，为什么不当老师了？他爸回答，我拿什么养活你？他爸是民办老师，收入可怜，就转行了。上小学那会，大桓第一，大雄第二，是常态。大桓沾了父亲的光，学校是后花园，大雄却并不讨老师喜爱，楞脾气，爱惹事。上初中时候，两人经常结伴同行。中考那阵作弊横行，没有门路的大雄气坏了，说要检举揭发考场那些人，那些人都说大雄脑子坏掉了，跟他弟弟一样。这里有一层矛盾，初中处于统治地位的都是中心小学上来那批人，外校的很受排挤，大桓仅在成绩层面上堪堪相当，还被藐视。大雄有个弟弟，小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成了智障儿，卖个冰棍，捞鱼摸虾，人称猴儿。大雄后来读了中专，学的是模具，如鱼得水，一身本事的大雄爱去普高找大桓串门，大桓替他高兴，大雄替大桓操心，“你怎么混成这样？”旁边的同学看到第一名被混社会的同学吊打，一脸尴尬，“观念不同，观念不同。”

    发小能上大学，大雄还是很高兴的。他邀大桓去参加月生的生日聚会。月生跟大桓搭着亲，大桓叔叔的母亲是月生的嫡亲姑奶奶，大桓叔叔一岁就丧母，幼时寄养在舅家，一勺水，一勺糠咽菜这样活过来的。月生在小学同学中也算是个人物，能说会道，擅长讲故事，不服气的大桓恶补故事书，要争个高低，两个人同开说书场，月生独领风骚。六年级的语文老师曾经做了个纪念册，贴上每个学生的相片，写上祝福的话。月生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师生情”，最为老师激赏。月生的爷爷装了一脑门古书，大桓专门登门，听过盗御马的窦尔敦的故事。老人命不好，有次睡觉忘了熄蜡，将家烧了个精光，借住在戏院后，悬梁自尽了。遭了火灾之后，同学们都捐过款，聊表心意。月生父母是做水果生意的，七八年后缓过来，修了楼房。

    说走就走，大桓一到，几个同学围着说恭贺的话，有人还说，中心小学那批上普高的，都考砸了，灰溜溜的。门户之见很深啊。其实，那批学生，有人成了大桓的好友，也有人考得很好的，大桓没有纠正。月生做的是整寿，虚二十岁，操办了酒席。大桓大咧咧就入了座。班花秋兰举杯说，“来来来，敬我们大学生，祝你学业进步啊。”读书那会只跟秋兰同桌了十几天，当时还有点小激动。有人接着说，“师范的花，祝我们大学生爱情和事业双丰收。”有点喧宾夺主。大桓来者不拒，一碰就喝，虽说是白酒，三两的杯子，几下就见底。同桌的乔浑不高兴了，“你懂不懂规矩，你这喝急酒哩。”乔浑跟大雄关系很铁，小学毕业就入了社会，去工地上打杂。据大雄说，嘴甜，又有力气，混得不错。大桓上初中后患了眼病，没有精心治疗，用眼又过度，视力下降得很快，戴上了眼镜。大雄、乔浑他们找大桓玩，乔浑一开口喊，“瞎子”，农村里喜欢取一些歧视性的外号，也可以说表示亲切。乔浑又一把把大桓眼镜摘了，指着前面的人问，“你看这个是谁呀。”大桓很不喜欢乔浑这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低能or高能

    快下席了，月生爸给桌上的人发礼包，每人一包烟一个毛巾，到大桓这了，他爸面色有点古怪，不过还是给了一个礼包。散席了，同学伙都在凑班子准备去搓麻将，有几个人在说话，交换行情。大桓从屋后的小路回了家。大雄还惦记着大桓贪杯的事，特意找到大桓家里，看到他在玩小霸王学习机（插了游戏卡就是游戏机），就放了心。“你可足足喝了七两白酒”。

    后来的某一天，大桓父亲回到家，大声对母亲说，“今天上街，补个情。”其实也不能怪大桓，他的生活费很有限，大一那年是两百五十元每月的水平，还好当时物价也不贵，早餐一块五，中餐、晚餐两块五一顿，每个月卡上还有个六十元的补助。剩下的买日用品，买书，来回车费，就所剩不多了。

    大桓的衣服和鞋都是妈妈帮着买的，从乡镇集市上淘的货，有些衣裤是买的布料，让村里裁缝量好尺码做的，鞋一般是回力鞋。脱下军训服，换上便装，大桓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土气。大桓的登记照，蓝衬衣，平头略带点刘海，脸上的青春痘，一脸茫然。成松看到照片，说“这是人嘛？”后来跟刘星混熟了，他说“你知道女生对你深刻印象是什么？光穿着脏的运动鞋。”大桓生活自理能力是有点差的，也自己洗衣服、鞋子，但他不注意细节。

    第一学期的课还是排的很满的，都是必修课，普通化学原理课的老师据说有很深的学养，从小学校逆袭，一路升上来的，研究做得不错，但是一口浓重的乡音，相当赶客。老师上课进度太快，要想吃透，课前做好预习，课后做好复习。大桓习惯了老师手把手地教，圈重点，题海，当空前的学习自主度摆在面前，他就开始迷茫。高等数学，学的是简版，有趣又有用的学问，大桓志不在此。英语，系里分成两个教学班，大桓在女生多的那个班，好多女生底子好，又肯用功，阴盛阳衰得厉害，大桓上课时如履薄冰，最怕被提问，老回答不出来都尴尬，老师吃了几次瘪，放弃了这个学生。隔周去语音室上课，大桓喜欢听英语歌。□□思想概论，话说大桓还看过《□□选集》了，凡是政治课，大桓轻松过，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没拿过高分。血脉偾张的体育课，大桓唯一的期望是不冒泡，好在老师上了年纪，没什么火气。

    懒动手的宅男还有一怕，实验，化学是实践学科，大把大把的实验等着通关。整个大学生涯，大部分工作日的下午，都在实验室。无机实验课，分组的时候，跟大桓同组的小英直接要求换组，一点都不客气。在老师的协调下，惠玲跟大桓一组，她语重心长地对大桓说“你要多看看别人怎么做，实验还是靠自己。”不久，大桓的实验就出了问题。粗盐的提纯，先加试剂，除杂质，沉淀，抽滤，加盐酸调酸碱，将溶液蒸发，析出晶体。老师很生气地对大桓说，“你怎么用滤纸称量？滤纸是这么用的吗？”又补了一句，“你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哎，为母校蒙羞了，想想高中阶段连个演示试验都没见过，也就摸了一次容量瓶。这是被第二次问候你的母校，拔头筹的是体育老师，他还嘀咕了一句“也还是名校。”大桓总是慢一拍，试剂被人拿去了，等一等，三叠滤纸不会折，你教教我。等到开酒精灯点火做蒸发，别人都开始交产品了。这个酒精灯火捻子不好，烧了许久，水不开。老师也着急，换了个灯煮，小孙子等着爷爷下班了。其实也不能全怪大桓，许多年后，大桓成了职业的实验工作者，抽滤有循环水泵，加热有电热套，有些设备应该更新了。成松在等大桓下课，一起去吃饭。

    大桓在同学中并不只有一副低能的面孔，因为两篇文章出了风头，白岭还公开表扬过他，慢慢发酵成了一个传说。大桓的写作，一直平平，到高三因为阅读量积累，开始井喷，几乎整个高三的课堂作文和考试作文，都是受好评的范文，并且有超越应试功利目的的趋势，喜欢用科幻的架子，奇瑰的想像来思索人生。他把高三的作文，都整理收藏起来，放久了，也就成了灶里的柴火。就写作而言，他真希望高三的路一直走下去。新生的征文大赛，大桓写的三国题材，介于短篇小说和中篇之间的篇幅，写了刘备的长坂坡和赤壁，笔调仿鲁迅的《故事新篇》，学了点王小波，借古叙今，有点油滑，搞怪，再带点讽刺，针砭现实。那时间的网络上流行一股乱弹文学的风，曲解经典，古事今编，也波及到纸媒。小说当杂文写，是大桓文笔的一变，好久都没走出来。拿了个第三名，白岭对大桓说，“文笔不错，就是有个问题。”停顿了一下，他发现大桓有点不爱听，他觉得从辅导员角度来看，大桓思想有点偏激了。大桓看到校报在征文，写了一个话剧剧本，他对戏剧的理解只限于中学语文课本，写了一个荒诞的故事，年青人和父辈的代沟，也获奖了。在报纸上第一个发现这个消息的是海鸣，大学阶段，在文艺上确有建树的也是他，“莫道君行早”。

    大桓没有加入文学社，他以为别人会邀他入社，招新时候没有上心。虽是理科班，还是有才子的。应用化学班的班长田红就给大桓留下深刻印象。军训行军时候，跟别人讲“词为艳科。”他有意结交大桓，拿自己填的词给大桓看。大桓生性散慢，对格律诗词没有研究。田红家世应该不错，崇拜纳兰性德，对乾隆帝称《红楼梦》“此明珠家事也”的典故津津乐道。大桓当时手头正写着乱弹红楼，天虹翻着看了下，说不错不错。两人到底没有深交。

    老杜对大桓舞文弄墨是最不以为然的，他推崇韩寒，喜欢《三重门》。当时韩寒从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脱颖而出，迅速成为现像级的文学超男，赫日正当空。老杜说，“你的文章就一个优点，语句通顺，喜欢写农村，写得又不深刻，没人看的。”

    成松虽然没学过什么文学史，他的审美趣味是很高的，他喜欢卡夫卡的《变形记》，对什么现实主义作品是不屑一顾的，认为那是落后的产物，他是不写，要写就写现代、后现代的作品。大桓一听就觉得高大上，补了一下西方文学、哲学，看得脑仁疼，光一个“象征”就整不明白。一度很小心地写点东西，给成松看，“这算是现代主义文学吗？”成松看了一下，“不是。哎呀，你这还是写杂文嘛。”腿就是这么被忽悠瘸的。后来大桓才明白文取辞达而已。

    白岭跟大桓说过，“多看点小说”。“文科阅览室有很多小说。”当初，大桓还觉得不甚入耳，总觉得有点不务正业，白岭小觑他。大桓邻居家有个少年智波，也是大桓小学同学的弟弟，他到大桓家翻过书，他喜欢《今古传奇》之类的故事书。他就读了个小学，过早地进入了社会，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深深厌倦。他有一次找大桓谈心，他说，“哥，我实在不想上脚手架了，你看我以后能不能换个行业，搞创作。”他补充说，“我喜欢看故事，也会编故事，那些书我看过了，写起来也不是很难。”虽然不喜欢泼冷水，大桓还是明确的反对，因为他起点太低，中国人太多，出类拔萃的就那么几个，不要老想着金字塔顶的风光，大多数人都只能做搭基。现实的困难，一没有名师的引导，二他家里人会逼着他去赚钱，无法容忍，像二百五似的躲在室内搞创作。

    写作对于大桓，只是一面盾，来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刘星对大桓说过“上天对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一直对大桓写作能力表示赞赏的是阿黄，他说，读你的文章总是感觉一种气在流动，别人的文章没味道。后来，大桓前途未卜，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阿黄安慰他说，你放心，就凭你的文才，就能有饭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交友

    大学新生对校园的一切感到兴奋，老同学们喜欢相互之间串个门，在各个高校之间游动。宅男大桓一般是做东道主，他家里没有电话，当时手机也不普及，往往同学没法找到他。大桓有两个高中同学在本校职院，他们住宿比大桓好。四人一个套间，有客厅。男同学易伟老想给大桓介绍女朋友，“你学历高，很容易钓女生的。”大桓总是一笑置之。易伟喜欢下象棋，大桓就邀他过来跟成松对弈。易伟经常拉着大桓走两三站路，去逛购物广场。大桓第一次来省城是上高一时候，姑父带他和妹妹来配眼镜，游览了最大的商场，大桓的感觉是目眩神离。而今逛商场，又不买东西，去顶楼玩电子游戏，一块钱一个币，贼贵，在楼下吃东西，也不便宜。易伟家出过旅美的高材生，他对大学一些套路门清，喜欢结交学霸朋友。他老是唠叨，“你的皮鞋该擦了。”大桓的皮鞋穿得发皱，就是不擦一下，也是懒出境界了。

    易伟对另一位同学就多几分佩服，汪伟，普高入校第一，高考报吉林大学挂了，调剂到理工大学，当时理工刚合校，没以后那么咋呼。汪伟所在校区比较偏僻，是一个中专改建的，学校周围带有浓郁的集镇色彩。打台球、玩游戏机，在小饭馆喝啤酒。汪伟已经为学业而忧心了，“老师说我的图纸画得不行，要返工。”晚上去活动室看电影，是用电脑播放再投影放大，大桓倦了，在打瞌睡，香港片子，几个很厉害的杀手。看完了，他们都挺佩服有情有义有本事的杀手。大桓说，“我喜欢那个幕后人。”“那你得要有本钱。”晚上就住汪伟他们寝室，有人回家了，挤挤睡。寝室有一外省哥们在看余秋雨的《千年一叹》。大桓买过厚厚一本盗版全集，都看过了。余秋雨文笔不错，只写散文太可惜了。《千年一叹》是千禧年的新书，大桓凭着对余秋雨作品的熟悉和西亚文明的一知半解，侃侃而谈，还替他同学解了惑。讷于言辞的大桓碰到自己谙熟的领域，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再加上酒壮怂人胆。只是不知道当夜自己的呼噜声吵到人了没有。

    第二天早上洗漱时候，大桓就发现忘事了，赶紧给自己寝室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李南。“马列主义研究会开始报名了没有？”“已经开始报了。”“那替我报一个吧。听得出我是谁吗？”“于大桓。”上毛概课的老师就说，马列主义研究会的名字取大了。入会应该算是向党组织靠拢的第一步吧。大桓有他的麻烦，简单的转团组织关系办不了，因为上高中时候就没转过来，又怎么转出了？还是老爹出马，从初中开证明，再到高中，又开证明，最后一把交给大桓。大桓小时候往往是不敢上街买东西的，这种机会往往是留给勇敢的大妹于梅的，大桓都成年了，上机关办事还是缩手缩脚的，最怕找人盖章开证明。

    大桓的父母到县城吃酒，一时兴起，父亲就带着母亲来到省城，看望儿子，看看留有儿子气息的大学校园，花草树木，楼房小道。他们找到大桓寝室，正好他不在。就坐了会，跟阿黄聊了一下天，又邀请阿黄有空了来大桓家做客，都来，搭车既方便又便宜。阿黄他们回一趟家不容易，翻山越岭的，路上要走整一天。没见到儿子就回去了。后来，大桓父亲多次称赞阿黄的成熟。

    大桓村里是有班车发往省城的，五点半发车，大桓老赶不上。从省城西客运站出发，有公汽到理工大学，再走一站路到大桓学校。大桓的叔叔曾经很有兴致地拿着省城地图，找侄儿商讨乘车路线，大桓父亲不耐烦，给大桓做了个别理他的表情。大桓后几次坐车都是和初中好友知朋搭伴。大桓初中同学中关系最好的就是知朋和萧弛。萧弛上的是西北的军校，临别时是大桓送他上的车，知朋虽跟大桓是一个村的，小学读的是中心学校。大桓有一个完美的童年，有一群很要好的玩伴，有着各种花样的玩法，有时候，持续到夜深，知朋因为大桓的引荐，加入了这个群落，后来，年龄增长，学业加重，就解体了。知朋和大桓都学习勤奋，知朋天分高，大桓记忆力好，知朋上高中时也没考上重点，出了高费。知朋爸爸当过工头，大桓叔叔就在他手下做活，他家境优裕很多。高考时，当时估分报志愿，知朋心气太高，填了浙江大学，与省城名校擦肩而过，语文弱了，调剂到理工大学。第一次坐这班公汽，好不容易空了个坐位，两人让来让去的。

    知朋参加同学聚会，在大桓学校吃饭，把大桓叫去，指着他的同学说，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是计科系的某某，你们以后多来往。大桓蹭了顿饭。大桓后来老远看到他同学，咕哝着要上前打招呼，那人都不搭理。

    新朋友没交到，老朋友在流失，主要是高中同学。大桓太小气了，易伟来过多次，就在学校餐厅请他吃了顿肉丝炒饭。高职的女同学做活动，为白血病人骨髓移植募捐，“同学同学”喊的很亲热，大桓捐了两块钱。小学和初中同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土本乡。大桓家里没装电话，打到邻居家电话，让人传话，还收一块钱传话费。大桓在学校打电话，短途用201卡，长途用300卡，除了跟家里打打电话，大桓不喜欢跟老同学煲电话粥，没什么好聊的。高考失意的一帮同学，去了补习学校，压力很大，高考又在改革3+2改为了3+X，理科综合加了门生物。有同学就在电话里质问大桓，“你给他们写信没有说好了要写信的。”大桓高二时候的一位室友，当时两人无话不谈，他高中毕业参了军，在部队里表现很突出，他跟大桓通信，后来大桓沉迷网络，两人联系就断了。

    在大学前，父亲就嘱咐大桓说，计算机和英语很重要。大一有计算机基础课，就是熟悉Windows系统，了解办公软件，还有一项是打字。讲课老师很风趣，说他们系的学生爱玩游戏，老师去查岗，一楼靠门的学生发现了，发信号“鬼子进村了”，全部退出。当时电脑还是奢侈品，上机课弥足珍贵。第一次上机课，大家都找能用的电脑，很多电脑都有硬软件问题。大桓举手，他不会开机。年轻的机房老师让他把学生证拿出来，问他是不是混进来的社会人员。按了下启动按钮，说以后不要再找人教。这件事又成了老杜取笑大桓的笑柄。很多电脑进不了Windows系统，机房老师问是不是要教他们Dos系统，任课老师没同意。

    上高中时候，学校附近就有小网吧，收费很贵，三块一小时，要是通宵会便宜些。大桓高一同桌喜欢通宵玩电脑游戏，白天趴在桌子上睡觉，昼夜颠倒，精神恍惚。大桓对他满是鄙夷，又好奇地问，难道电脑游戏比电子游戏还好玩？难以想象。于是同桌给他讲游戏。大桓电子游戏是菜鸟级水平，偶尔逛逛游戏厅减压。大桓后面的同桌是班主任侄子，县城来的，两个人聊聊足球，聊聊二战，聊电脑游戏，大桓有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之能，两人很投缘，但并不是交心的好朋友。有一次，这位同桌一高兴，请大桓玩电脑游戏，他玩的是《沙丘》，有坦克、导弹、激光塔、核武器，想找个人对战，听大桓吹水，还以为他会玩。大桓就是一傀儡，有热心的围观群众把着他的手进行游戏操作。观棋还不语了，问题是大桓完全不会。全歼了同学的坦克部队，还一把闯入他的基地，把他的经济弄了个精光。同学很不高兴，你自己玩吧。然后开了个迷宫游戏，转着转着，时间没有了。

    军训时候，听他们讨论谁谁昨晚去通宵上网了。军训后的某天，大桓跟着老卢去网吧，当时学校内部有网吧，各个区都分散有，他们去的是北门口一家网吧，人很多，还等了会。机器开通后，坐在旁边的老卢教大桓上企鹅，聊QQ。当时QQ诞生不久，但已相当火爆了。注册了一个账号，查找了几个陌生人，加为好友，开始聊天。开始气氛很热烈，很友好。大桓就开了一个玩笑，对方领悟不了，以为嘲讽他，用污言秽语还击，一串一串，一套一套的，专门问候长辈。老卢一看，大吃一惊，“你怎么跟人骂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打字及其他

    基础计算机课有20分打字题，20分钟内完成200个字输入。早些年，打字算是一门技术，邻居家有小女孩专门去城里学五笔打字，大桓堂兄于国庆在教师进修学校也学过五笔。大桓小时候的玩伴，一辈子的朋友田阮在城里亲戚家住过，回来在背五笔词根。一向自诩好记性的大桓五笔很头疼，好在任课老师说了，可以用拼音输入，熟练了也会很快。同学古智跟大桓学号挨着，他是学生干部，他就感概“重学了一遍拼音。”

    阿黄对计算机考试的事很慎重，担心自己打字慢，于是跟寝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集体去通宵，练打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大桓打了会字，感觉有点无聊，发现李南在看军事网站，看得很入迷，让他抄个网址过来，挺不乐意的。成松在偷偷地切换页面，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这家伙吓了一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哇塞，这小子在看少儿宜的图片。他小声解释说，网址是前面人输进去的，菜单里面就有。大桓跟着开了下眼界。夜深了，阿黄还在不知疲倦地打字，老杜趴在桌子上睡了。大桓不小心点了个图标，进入了页面，有一幅颇为血腥的图，绿色的选项栏点来点去，退不到桌面了。成松过来一看，这是《星际争霸》，大名如雷贯耳。然后，大醉就玩弹球游戏，把球顶上去，消灭方砖。舍不得睡觉，时间就是金钱。

    练打字大桓还是很有心得，当时主流输入法是智能ABC，大桓的经验是简拼加笔画，快速打词组，大桓很大声地跟同学分享经验时，还引得女生侧目。大桓上机课时，在电脑上打了一行字，“媒体是jinv。”机房老师看到了，“你打的什么？”“难道不是吗？”“这个让人看到不好，删了删了。”“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受网络影响，大桓当时还是很愤青的。

    新生还是有很多集体活动的。新生的合唱比赛，据说上一届的学长们拿了个一等奖，排练的时候有学姐指导，她直摇头，你们唱歌缺股气。选的歌是《团结就是力量》，唱起来都有点飘，懒洋洋的。这届新生，据院里的老师反映，有点水，不知道是不是扩招引起的。后来，果然没拿上名次。

    广播体操比赛，教操的老师不是体育任课老师，来自公体部。他做了一遍示范，然后让大家跟着做。大桓藏不住，先被老师单独拎出来教，后来就被驱逐了。“你一个人会把全队的分都给扣光。”11月初学校有运动会，新生穿校服，集体做广播体操。按学校培养计划，新生还要学会二十四式的简式太极拳，体育老师说，“作为大学生，你们必须要掌握一门锻炼身体的运动方式。现在常听到知识分子猝死的消息。”一节体育课学个四式，到学期末要考核的。

    运动会开幕式的彩排跟无机实验课时间上有点冲突。那节实验课是玻璃管加工，用酒精喷灯加热到上千度。趁热把玻璃管拉伸，一分为二，制成滴管；把玻璃管弯曲，制成一定角度弯管。一赶任务，就容易不规范操作，烫得龇牙咧嘴。交产品时候，大桓又被叫住，弯管的拐角处太窄了，又要重做。当时真的火气很大。

    阿黄跟大桓说，“你要多写些通迅，报道我们系的赛事，运动会期间，广播台一直开着，接收投稿。”大桓虽然满口答应，却也犯难，找焦点，也没发现什么亮点。他们系并不是大院系，学生活动不是很受重视，也没什么特长生。动员了一些同学报项目，基本上过不了预赛，重在参与。大桓喜欢看中长跑，看他们气喘吁吁，累得半死不活，满怀怜悯。同学杨昊是内部子弟，一路从附属幼儿园、附小、附中这样升上来，他爸爸是生物系的教授。杨昊写了一首现代诗，呼吁大家参加运动会，看运动会的时候，要爱护好环境。诗写得很好，有点像儿歌，朗朗上口。

    据说能当上学生干部的，多少都有一点关系，这些人在活动中也往往出尽风头，也有合纵联横，政治斗争，比如跟大桓联号的古智出局就比较早，他当众发了一次火，就辞职了。古智后来跟大桓打牌时，透露说，他姐夫是省军区管后勤的团级军官。刘星当时是年级部长，也是暴脾气，风评并不好。有一次，学生会主席跟副主席吵架了，为了活动分算谁头上起了纠纷。副主席找阿黄诉苦，得闻此事的成松与大桓都很反感，大家辛苦参加活动，就是为了给干部们挣活动分，两人就有了退隐红尘、不问世事之叹。有次，组织大家去校门口拉横幅、发传单、做环保宣传，成松和大桓露个面就闪人。大桓去书店翻书，成松去游戏厅打电子游戏，大桓只看不买，成松一个币通关，都是气死老板之徒。

    白岭说，大家对社会的不公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大桓把这话转述给父亲听，父亲气坏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样会带坏学生，我找你们辅导员去。

    当时，宿舍管理并不严，偶尔会有推销的进去，如果被白岭撞见了，疾言厉色，立马赶人。有一个推销鞋的中年男人，拿出一只球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说鞋是阿迪达斯正品，拿打火机烧，说是真皮，现在搞促销。那人看到大桓比较好奇，“同学，猜这双鞋多少钱？”大桓猜不出来，“这样吧。我们打完折两百块钱。”大桓说，“我没钱。”“那你出多少？”大桓犹豫。“你就随便开个价吧。”大桓想了一下，“五十。”那人很神奇地将一双鞋递给大桓，“五十块钱卖给你了。”大桓并没有接招，姑且不论鞋的好坏，五十块买双鞋，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那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也只好收拾东西走了。大桓心想，如果在他的主场，少不了挨顿揍。老杜跟大桓说，下次碰到推销的，别搭理。

    下一次推销的是个年轻女子，推销全套男用护肤品、化妆品。她拉着大桓的手，涂上护手霜，就开始抚摸、打旋。弄得大桓心里七上八下，小鹿儿呯呯跳。还是太贵了，等她走后，全寝室人都哈哈大笑，“于大桓，你中了人家美人计了。”

    有一次，大桓跟阿黄一起出门，走了四五站路，去花卉市场挑盆景。阿黄找了盆吊兰。大桓喜欢看《杂文选刊》，当时好多期封面都是仙人球，于是挑了一盆仙人球，圆嘟嘟，经纬分明，有浅浅的绒毛，很是喜欢，再要了一些白色的小石子，盖住泥土。都说大桓仙人球买的好，挺雅致的。大桓的这盆仙人球只养了三个月，有一次外出回来后发现泥土翻起来，过几天根就枯黄了。据说，是有人打赌，自负英雄的周永把仙人球连根拔起，又放了回去。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包的手，挫人。

    一桥是万里长江第一桥，小时候大桓就经常从邻居家的中堂匾上看到它的雄姿。阿黄说，一桥的桥墩很雄伟，二桥是斜拉锁桥，气势差了好多。于是，大家周末一起去逛一桥。从学校东门上车，下车地方离桥还有段距离，沿途有个小公园，好多老人在晨练，大桓感觉亲切，在乡下，除了夏夜的晒场，很难一下见到这么多老人。在农村，老人好像是晦暗的存生，大桓从书上搬了句话“寿则多辱”，老杜非常赞同。走了一段路，到了桥下，正好有火车从桥的下层穿过，大家看了会，然后上桥。桥头堡的堡厅四方八角，上有重檐和红球圆顶。从桥上眺望，大江东去，长河碧波，浩浩汤汤，心胸为这一畅。没有带相机，照相还挺贵的。一起沿着大桥往北走，江的北岸有个电视搭，然后换一边走回来，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桥这边有个名楼，阿黄说要上去看看，门票三十。大桓反对，原楼已毁，这个楼是现代人修的山寨品，没什么意思。这次就没去。后来，阿黄终于还是登了楼，而大桓一直很顽固地不去。除了大桓，寝室四人都买了笛子，鼓捣了两个星期，就老杜坚持下来了，吹得有模有样。附近的广场是当时的一景，他们也在晚上一起去看了，漫步绿化带，欣赏音乐喷泉，既柔美又壮观，回来时差点没赶上公汽。这个广场也是命运多舛，因为城市改造，拆了重建，不复往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网虫

    入学时的杂费专门收了40元，是调频收音机的钱，人手一台。校广播台在早上和晚上都播放听力，有专人负责发放配套的听力试题。首先不耐烦的是成松，然后是大桓。坚持到最后的，也只有老杜了。大桓中学阶段，紧紧追随考试的指挥棒，英语听力，初中要考，学，高中不考，不学。积累下来，听力是很差的，蒙下选择题，还可以，做填词、填句，难于登天。上大学后，大桓学习态度很任性的，随个人喜好，英语的词汇量，没有上升，反而大步后退，学业的根基动摇了。父亲曾经很关心，40元钱有没有花到实处，借机也考察一下儿子的英语学习情况，大桓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了。白岭曾经说过，没有过硬本事，用人单位的脸很难看。作为新生，普遍没有危机感，今朝有酒今朝醉。

    在校园，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能很方便地接触到浩如烟海的书籍，大桓常去图书馆。理科图书很多都是工具书，也有一些教辅教材，学起来比较艰深，更新比较慢，大部分是老书，很有年代感。理科借书处，门可罗雀。文科图书不囿于专业，文学、历史、传记、军事，都可以当休闲读物来阅读，所以文科借书处，车水马龙。理科生借阅文科图书是有限制的，上限只有五本。大桓的阅读趣味开始一变，他喜欢读读历史，培根说过“读史可以明智”，大桓慢慢开始不习惯小说的冗长和虚假，历史可以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撷取。阅读习惯的改变来自于心态的改变，其一心态浮躁，静不下心来啃辉煌巨著，其二是对现实很迷茫，感觉跟现代都市生活有隔阂，怀念乡土田园会引发思古之幽情，其三空闲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借阅处，阅览室也是常去的地方。图书馆是较早装空调的场所，大伙儿都喜欢去哪儿，一座难求，往往是在外面排队，等里面人交了代书板出来，再按顺位进去。大桓不太喜欢那些带书进阅览室自习的人，妨碍别人做正经事，我们要看杂志、报纸、图书，功利的学习是小道。所谓素质教育，发展个性又价值几许？大桓心里是没底的。

    去了几次网吧之后，大桓迷恋上了网络聊天。他申请了一个网号，用心地记账号、密码。取名子不语，源自论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说话叫“子曰”，孔子无语了，那就叫“子不语”。高中时，就有人称大桓为老夫子，所以跟人聊天时，大桓曰“天不生于子，万古如长夜”，那人立刻回道，“你癞□□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如是这般，相互戏谑。

    加了几个老同学，对于近况，大桓很不满意，又有种难于改变的无力感，聊得没劲。大桓聊发少年狂，专门搜索网络女子，年龄相当或稍小的青春少女，加为好友。当时聊天风气还算开放，十有三四能通过验证。一般第一次交流很重要，有时候费老大劲，别人只是重复回复“好的”、“哦”，直接拉黑。要创造话题，这个年龄段学生居多，跟他们谈谈学校生活，聊聊文化人生。大桓读的学校不丢人，容易让人仰慕，这样聊起来就轻松多了。要记住每个网名背后对应的个性特点，下次聊起来就像老朋友一样，大桓记性不错。虽然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有时候要扮知心大哥，唱点高调，发点心灵鸡汤，解解惑。

    大桓的感情经历一直处于空白，这种对异形的追逐源于好奇，发乎情，止于礼，没有什么邪念。安徽安庆有一个女孩，在上中专。曾国藩的湘军攻安庆，结硬寨、打死仗，啃了好几年。大桓就跟她讲古，然后问当地有没有什么民间传说。聊熟了之后，她就不满足网络聊天，开始给大桓写信，两人通了一段时间的信，大桓太规矩了。内蒙的一个叫星星的女网友，很成熟，说你们学化学的很容易出国的。大桓就说了自己的苦恼，感觉自己读大学后，趴在起跑线了，不会跑，跑不动。星星就安慰他，人会慢慢长大，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星星让大桓给她发电子邮件，大桓居然不会发伊妹儿，就没有后来了。

    省城本地的薇薇曾经给了大桓一个不小的震动。她在中专读书，喜欢上QQ，老是在线上。她很向往大学生活，她很兴奋提到坐车经过你们学校了。大桓说，所谓大学就是一堵围墙圈起一群人，形形色色，没什么了不起。薇薇也跟大桓通信，大桓知道她真名叫佟薇。当时系里收发信件的是刘星，他不怀好意的朝大桓坏笑。“看不出来。要不要我教你两招，趁热打铁。”阳一有次上网时坐大桓旁边，他玩游戏，也聊天，还看大桓的聊天记录，非常佩服。从此，大桓“网虫”之名就流传开了。薇薇曾经想把自己的日记寄给大桓看。最难辜负佳人恩，情深不寿，大桓连迭声喊停。这个薇薇后面也还聊着，也算是排行前列的知心网友，又消失了一阵，这也正常，“来是空言去绝踪”。

    然后就上报了，本地的小报，整整一版，《佟薇，你在哪里？》。社会新闻，母亲寻女。报道说，佟薇本来是乖乖女，在中专读书时沉迷网络，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网友，跟网友私会，然后就有家不归了。报上说，妈妈很担心她，叫她尽快跟家里人联系，赶快回家。报上还附有照片，挺清秀的女孩，五官有点硬朗。这份报纸很便宜，五毛钱一大叠，当时寝室是常备的。大桓是个胆小的人，没经过什么事，好几天都担心会不会有警察上门找他。知道内情的阿黄，一脸嘲笑，“玩出火来了。你也怕啦。”这时，大桓就发现天天忙着上网，跟寝室同学的关系也疏远了。那个头像再也没有亮过，那个叫佟薇的女孩后来回家了没有，大桓不知道。

    大桓对学校周围环境熟悉起来后，就常常出校门去上网，外边是商业聚集区，网吧业很火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有一家大型连锁网吧，环境很好，两块钱一个小时，办会员充卡可以打折，充的多送的多。按大桓的理论，上网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上，可以压制消费欲望，算政治账，可取，算经济账也是划得来的。后来，大桓又把这套理论用在买游戏点卡上。一个周六的早上，大桓简单洗漱，早早地来到网吧，迎接通宵熬了一宿的人下机，选好了机号，交了10元押金，开始上网。那次聊得很酣畅，时间也过得快，系统在提醒你，余额不多，请充值，又去服务台续了5元。一直坐到下午两三点，不吃不喝，胃都开始疼了。大桓本来就有点呆气，又不善于收拾自己，整天魂不守舍地只知道上网，这些缺点就被放大了。古智就感叹说，“于大桓，你怎么穿那么脏的一件衣服出门？”还好当时还没有摄像头，没有视频，大桓是没什么形象的，他的苦恼在于他并不装醉，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一直都很自卑，羞于见人，除了薇薇，基本上都是外省网友，空间的距离足以抑制偶尔的冲动。大桓是在浪费时间还有金钱，他只是觉得这样舒服。

    大桓当时是不常熬夜的，因为夜深没有什么朋友在线。易伟曾经邀大桓一起去通过一次宵，他也聊QQ，直接呼对方为“老婆”，说了一晚的情话。大桓没有效尤，他腆不下这个脸，薇薇出事后，猎奇的心思淡了，只想跟几个好友说说话，不限女性，有些是网友的朋友，别人介绍说，你们应该志趣相投。当时就认识了一个青岛的老大哥，刚大学毕业，在北京开发软件。大桓说，“我们本地流传一句诗‘芳草萋萋鹦鹉洲’。你猜我是哪里的？打一个地名。”诗是写楼的，谜底是另一地青岛。大哥喜欢大桓的开场白，他开聊天室，大桓给他拉人，有一个辽宁女孩互动比较好，后来他们常常三人行。有一次，大哥的QQ上接连给大桓发信息，“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老挂网上？”“你要好好学习。”后来才知道是大哥女友用他号发的。

    老卢告诉大桓，化学系里其实是有一个网吧的，价格便宜，平板显示器的是新机型，性能也不错，这是系里的机房，系里开设的一些计算机基础课，就在里面上机（计算化学有专门的实验室）。主要是盈利性质，私人承包，对学生开放，因为电脑本身是个双刃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于自身，这些电脑装有办公软件，程序语言，也有聊天工具，常见游戏。这对大桓简直是个福音，上机方便，就在化学楼里面，从实验室出来，就可以直接进去，无缝切换，收费是1元1小时，白菜价。缺陷是跟上图书馆阅览室一样，人满为患，一机难求，要等人刷卡下机，再按排队顺序，替换上场。在机房轮流值班的两人，中年男人是系里老师的家属，青年男人曾经教育过大桓，你怎么老来上网，不要荒废学业，大桓尴尬地笑笑，交钱、刷卡、上机。曾经有一个女生等上机的时候，站大桓背后，看他聊天。大桓说，我对社会很无语，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活得没劲。网友说，乞丐的儿子不一定是乞丐。大桓回复，但国王的儿子一定是国王。背后女生非常赞赏，她一直看大桓聊天，大桓终究没要别人QQ号，但心底泛起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期中考

    就这么浑浑噩噩做网虫，和成松一起取笑阿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然后就出事了。《普通化学原理》期中考，既不预习也不复习，既不听讲也不认真做作业（大学专业课作业、实验记录差不多都是抄同学的，几个版本流传出来，大家一抄了事），既不翻书也不做小抄，既不找老师套题，也不找优秀学生资源共享。发榜时候，成松65，一脸不满足的成松抢着看大桓试卷，没有成绩！这次考试全是计算题，没有小题，大桓公式记得七零八落，错得人仰马翻，老师用红笔画两道，后面就没有改，没分。大桓可吓坏了，期中成绩占40%，难道第一门主科就这样认栽了。他开始自习了，普通化学原理课安排在晚上，下课后，他一直在教室自习，一直到快熄灯，再回宿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些公式、概念、定律，动手开始抄。作业也认真对待，其实并不难。周末也开始看专业书。上自习时候发现，下课后留下来继续学习的绝大部分都是女生。学风不太好，但不能随波逐流，不然冒泡出洋相的肯定有我，大桓知道自己不够机灵。

    英语期中考，大桓考了个六十多分，成绩稳定，阅读是稳定的分源，听力、写作差，班上厉害的女生高二十来分。据海鸣说，大桓的英语写作立意，还是不错的，比如□□维护了世界和平。英语老师曾经调查了班上同学家里的做饭情况，自己下厨的有好些，李南很骄傲地举手，父母，特别是母亲做饭的是主流，最怪异的是大桓家，奶奶做饭。大桓奶奶快八十了，身体很健康，因为父母都很忙，一般都是奶奶烧火做饭。当然，妈妈做得好吃点，家里人也不挑食。英语老师还安排了口语考试，就是抽题目说话，再回答问题。据老师评价，整个班男生 ，就李南口语地道，余无足观。大桓又表现出了他的意在言外，他用英语说“父亲就是太阳”。英语老师问，“为什么这样说？”大桓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 ，耕读传家，父慈子孝。父亲作为师长，确有可敬之处，少经磨难，带着摔伤脊椎的祖父四处求医；坚强自立，半工半读完成师范学业；持家有道，八口之家井井有条；能力出众，种田的好把式，教书育人的好老师。大桓觉得父子之间差距很大，自己性格偏软弱，处世方面内向得有点自闭，母亲说过，“你不像你爸。”大桓有点想家了。

    大桓跟家里人通话时得知聋子大伯去世了，有点伤感。大桓祖上都是生活在一个小渔村，斗个村都姓于，到了近代，有几家迁到集市附近，成了当地的小姓，因为人丁单薄，这几家后人比较团结，走动得比较勤。聋子大伯是父亲远房堂兄，自大桓懂事起就耳聋了，是用药过敏产生的。他文化程度很高，当过村里支书。小时候就经常给书大桓看，比如全套《三国演义》，他喜欢拿根粉笔跟大桓笔谈。大伯是老派人，性格耿直，看到大桓没日没夜地跟小伙伴胡玩，就会训几句，大妈喜欢信个迷信，求神问卜，大伯就会发火，要把神像砸了，东西丢出去。有次大桓说到他们中考比较严重的作弊现象时，大伯非常激动，说要上告。大伯没什么劳动能力，老婆不疼，儿女不爱。说起来。两位堂兄国红、国庆也是从少年时吃了老头的亏，倒是人都很聪明。国红一门好手艺，给装潢建筑老板做监工，是出色的带班师傅，虽没像老板们那样暴富，但收入可观，家底厚实，结婚单住，有一儿一女，堂嫂是闲人。国庆也是读的师范，在乡里一所中学教书，他读书、实习、工作，大桓爸出力不少。国庆本来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早产，在省城医院花了不少钱，活下个小双。从小，就是国庆把大桓放后座上，带着他走亲戚，虽然后来自行车改成摩托车，但是大桓放假了碰到堂兄，笑一笑，不说话，不喊哥，不问好。国庆结婚的时候，大桓上初中，好多学校老师来吃酒，大桓不敢上桌，躲到厕所里，妈妈是又急又气。

    聋子大伯年过花甲，儿孙满堂了，就是感觉没什么福气，人孤零零的，大家对他淡淡的。据说是身上长了个疮，弯腰提鞋，一跤摔地上起不来了，然后过世得也很快。大桓曾经问小妹，大伯去世时，国庆哥哭了没有？对于大桓，尊称为大伯的有两人，还有一个是在粮店工作的大伯，他是父亲同母异父的兄弟。

    刨去军训时间，这个学期明显偏短。简式太极拳教练得如火如荼，招式名字就很美，耍起来很有范，有好学的缠着老师、问个不停。系里的党委副书记，老资格的团干吕老师提醒大家，这个太极拳一定要认真对待，关系到毕业，一定要通过。大桓紧张了一阵，寝室同学都去操场加练，大桓排在后面，看不清前面手的动作，站到对面去，老弄错左右，一整套连贯做下来，他们不可能为你停顿，耐心教。到了考试那天，是六人一组，一起打拳。想想也是，一个个来，老师没那功夫。左顾右盼，前后张望，依样画葫芦，算是把一套拳法比划完了。据老杜说，丑呆了，那哪是太极拳啊，简直就是神鬼乱舞。因为结果很重要，就都通过了。大桓发现，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按时抄作业，态度要到位，到考试时候，老师放放水，很多科目都好过。

    体育考试还有一项，定点投篮，自由选择三分区内的三个黄金投篮点。投十个球，进一个球记十分。第一次投篮时候，大桓如有神助，蒙进了四个。阿黄只进了两个，要知道阿黄是年级男篮的主力队员，虽然老是被队友甩锅，气得不行，射术还是可以的。大桓个子矮，小时候打野球，连篮球边都挨不上。练过乒乓球，视力不好，打得不行，同伴都不愿意跟他打，没有成就感。看过两届世界杯，排兵布阵 ，感觉有点门道，开始喜欢看足球。说起来，大桓周围的足球迷是不少的，成松有件阿根廷的队服，老卢有件尤文图斯的斑马服，他们都当T恤穿，穿了四年。上体育课时候，经常看到老卢拿着一纸证明，跟体育老师交涉，他腿不好。后来混熟后，老卢要跟大桓比赛跑步，差生大桓轻松战胜他。老卢曾经问大桓“你近视这么深，晚上是不是看不清东西？”大桓说不是的。第二次投篮，就体现真实实力了，大桓是一个都投不进，到后来连姿势都很业余、很难看，阿黄一连进了八个。好在两次成绩只取较好的一次计分。

    大桓反应慢，百米赛跑爆发力不行。考试科目是800米，勉强能拿个四五十分。能力不行，态度还算端正，老师不算严苛，犯难的体育课拿了个六十多分，过了。当时有冬季长跑，系里组织的是绕学校外跑一圈，仿军训配置，拉练。动员会上说，不丢下一兵一卒，刚开跑就有人病倒了。大桓跑了上四分之一，渐渐落后面，气喘吁吁，陪跑的体育部长金克就在旁边催，相当不耐烦。金克是省城本地子弟，共建生，个子不高，喜欢打篮球，在校运会广播操演练时就跟大桓打过照面了。后来两人熟识，那是好多年后的故事了。

    针对计算机考试，大桓寝室决定集体去通宵。十点钟出的门，在外面吃了宵夜，大桓点了一碗粉，多放了点辣子，哧溜吃完。大桓突然发现坏了，浑身无力，汗就冒出来了。坐了一会，还是不能动弹，寝室的室友既纳闷又担心。坐了半小时，才缓过来，“走吧”。事后，老杜说，“于大桓，你很不健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期末

    大桓年幼时，父亲就发现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虽说念书还可以，但脱不了呆气，深感忧心，还专门找了本算命书来看。大桓也知道父亲本不信命，又年近不惑，家庭事业也望得到头了，应该是替儿子操心。他私下拿自己的生辰去推，中平之像，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大桓用眼过度，后来害眼病，父亲就没当会事，简单打针消炎，于是愈演愈烈，成了乔浑眼中的“瞎子”。后来配眼镜还是姑父带着去的，奶奶说过“多儿多女多磨难”，一起去配眼镜的还有大桓二妹于槿。于槿是先天性近视加散光，外人都说是遗传，这个家族奶奶眼睛不好，父亲幼年时害过眼病，从不戴眼镜，眯缝着眼。在农村，做体力活，眼睛是很重要的，过早的近视，使大桓常常受到奚落，堂兄跟他说，“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出去，不然在家里不好安排的”。大桓和二妹诊断出近视，配眼镜后，大舅曾经上门，很不客气地说，母亲当初就不应该进这家门，穷还不说，一屋睁眼瞎。倒是小舅劝解说，读书人眼睛多少有点不好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配个眼镜就行，不会耽误将来发展的。大舅是瓦匠手艺，小舅师范毕业，先在中学当老师，后来在乡政府工作。闲言碎语很多，大妹于梅很生气地对大桓说，“近士尽是近视眼，你来对这个对子”。

    二妹按哥哥的路走，很用功，也很好强，她上高中时候，县城里多了两所普高（其中一所是师范撤销后改建的），她上线了，为了省钱，读的还是那所镇上高中，幸运的是哥哥留下了好的口碑，她很受老师重视。于槿身体也不好，贫血，上课时候晕倒，被同学送回家，性情有点古怪，留着长长的头发，梳成两个辫子，执拗地不肯剪掉。

    大桓、于梅、于槿、于株四兄妹，年龄分别只间隔一岁半，父亲为了多生个儿子，差点丢掉教师职位（超生划线时候，于株“往者不可谏”刚刚过线），大桓跟大根同一曾祖父，两家传了两代，都是独苗，在农村，劳动力多，意味着开辟生存空间大。母亲怀于株时候实在不想生了，奶奶说肯定是男孩，父亲说莫要害性命。四个孩子齐刷刷往上长，就像洪水猛兽，父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上小学，免学费，上初中，可以减一部分学费，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大桓上高中那年，于梅缀的学，刚念完初二。这个妹妹很有才情，喜欢阅读、写作，很会写儿歌，性格难得地外向，演讲比赛技惊四座。于梅有点贪玩，数学不好，偏科，父亲应该是做过评估的，她放弃了学业。很多年后，大桓都为这个大妹惋惜，特别是自己当不了一个合格的老师，教不好学生的时候，换拉而处，她应该会如鱼得水。于梅学着做衣服，跟着本地老板去了兰州，她既是学徒又童工，一起几个女孩斗得厉害，连着大人也起了纠葛。她不太合群，喜欢捧着本书看，误了吃饭，误了赶工。大桓上高中时候跟大妹通过信，她的字写得不好看，像蚯蚓，写得又多。大桓曾经向大妹开口要钱，买单放机听英语。父亲知道了很不高兴，说要花钱找我。后来大桓要上大学，于梅那时在家，还是很为哥哥高兴的。当时以二十虚岁做寿和升学双喜临门的名义大宴宾客时，邻居家的婶婶就觉得大桓跟于梅的互动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考试季开始了，各种业余爱好都要收敛，去自习室抢位子。要有的放矢，最后一节课，老师往往会划重点，大学教材跟高中教材最大不同，是内容博大精深，要找准一个点往里面钻，研究出来就是一门学问，作为应试，显然不能全面发力，那样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合理安排时间，早上背思政一系的课，这个对大桓不难，理解教材，旁征博引，自行阐述，当然因为语言不规范，有时言而无物，不能触动得分点，很少拿高分，只是比旁人少了记忆之苦。还要看看英语，大桓上大学后单词量一直往下掉，到准备考研才扭转这个趋势，用心浮躁了。下午和晚上要准备专业课和高数，大量的公式，理解不了就强记。平时的练习题也很重要，部分考题就出自里面。专业课，据说还可以找任课老师套出题来，这种风骚操作，还不在大桓视野之内。

    无机实验课，做了一次综合实验，大桓中规中矩。重点居然是理论考试，这就是大桓的菜，知易行难。考试那天，无机组老大系副主任来巡视，他居然走到大桓身旁，盯着看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文学青年还是网虫名号传扬出去了。也没白做网虫，计算机基础课上机考试过得轻轻松松，打字应该是满分。

    公共课在教学楼考试，保卫处工作人员制服站岗，有高考架式，临开考时放行，一窝蜂往里面挤。监考老师要核对学生证，然后发放试卷。考试期间，有领导巡视。舞弊后果很严重，外面贴有白榜。专业课考试安排在后面，一般是在化学楼，分坐在两层阶梯大教室，前后各站一个老师。作为新生，大桓还是规规矩矩的，终有一天，他成为老油条，就生出了些事端。

    成绩陆续出来，效率很高，相对于他的付出，大桓应该算考得不错。最关注的《普通化学原理》，期末77分，期中老师给了个76分，真厚道。体育65分，英语68分，毛概76分，高数84分，无机实验85分，计算机基础90分，还有其他学科七八十分，没有挂科。在寝室里排在中间，老杜、李南稍好，成松要差一些，老杜天分好，李南肯用功，成松玩瘾大，正常分布，没什么侥幸。阿黄的《□□思想概论》挂了，差两分及格，他是学生干部，前景可期，除了热爱运动，并不贪玩，考前花了很大心思准备，没想到出师未捷，一股冷气凉透心里，好久都没个好气色。大桓后来曾经发现，阿黄在桌子上画了个花圈，写上毛概课老师的名字。

    大桓在化学教育专业排名第40位（年级里化教80人，应用化学40人），正中间，考虑到前面的女生多，成绩尚可。据说二班成绩比一班好得多，不过一班男生中还是有学霸的。老卢他们寝室的小六（浙江人）崭露头角。整体来看，男生这边学风不太好，师范专业基本上出去教书，内容还是高中那一套，如果没有评优评先、读研深造的打算，就动力不足，真正的“六十分万岁”。

    白岭说要把成绩单寄给家长看。成松帮他爸杜撰一个名字：成世豪，故意写错。大桓有样学样，父亲没有收到成绩单，不过大抵情况还是跟父亲通报了，成绩也不算丢人。大桓想起一件往事，因为分班比较频繁，高一时候有个女生请大桓在纪念册上签字留念。大桓曰，“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于成风”。连个名字都不好好写。那个女生说，“我算是懂你了。”整个高中阶段，也就高一和女生有点交集。

    省城高校云集，放假有先有后，相互交错。寝室就成松留守，他回家要先坐火车去吉首，从州府转公汽走山路到下面县城，车票难买，又很费周折。成松父母老病，哥嫂当家，家的意味也比较淡。留校的学生会在大年夜跟校领导吃一餐团圆饭，每人有两百慰问金。同是外省，老杜出行比较潇洒，经常坐飞机。老杜家在杭州湾附近，父亲是私企老板。阿黄虽在省内，要坐整整一天大巴，冬天的雪岭，风景壮丽，却又暗藏杀机，过一次就捏把汗。李南直接去长途客运站，不用过江，跟大桓比，车票贵两倍，用时实际差不多。

    大桓独自回家，也许汽车坐多了也就习惯了，也许体质改善了，不晕不吐，大桓终于跟自身的一项恶习告别。萧弛放探亲假，他买了些水果去大桓家。他见到大桓，劈头就说，“你怎么不跟老同学联系？你是变傻了，不是瞧不起人？”萧弛是大桓初中加高中同学，两个渊源很深，他是代表初高中同学来质问的。萧弛又问，“你在忙什么？”于是大桓就把自己带回来的几本砖头，排给萧弛看，萧弛一楞，“书不错。同学不来往，血脉不周流，那以后就视如路人。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也太书生气了。”大桓说，“我还有大学同学。”“猴子摘玉米，掰一个掉一个。”

    他们找到知朋，一起上街，打了会桌球，然后去了网吧。这是这个乡的第一家网吧，卖电器的老板在店面一角摆上三台电脑。三元一小时，电脑看起来有点旧。萧弛和志朋在看新闻，大桓开了两个QQ号，聊得很投入，网速不太好，企鹅亮一阵暗一阵的。萧弛买了三罐可乐，大桓一拉拉环，结果没开，拉环断了，只好找了把起子，插到瓶口，开了个洞。有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在旁边看他们上网，很过了一会，对大桓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他说他孩子有听力障碍，让大桓帮着查一下医疗信息，查来查去好多都是助听器的广告。中年人说，“还是要用助听器。”道谢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过年

    快过年了，年纪是越来越大，年味是越来越淡。小时候过年，总是要提前十天半个月开始准备，全家老小出动，炒花生、炒米、炒碗豆、熬糖、点豆腐、翻麻花、酿米酒、炕豆皮、打糍粑、炸油锅、卤肥鸡。现在什么都能买，集市上买的比自己动手做的味道要好，小孩子大了，也不那么贪零嘴了，慢慢就不时兴了。怀念珠圆玉润的糯米，百变的食物之源。

    大学的寒假有大半个月，父亲给大桓下了个任务——练字。大桓的那手字，打小就说是“鸡子刨过的”，一直到上初中，都处在被嘲讽之列，高中才有所好转。大桓想读文科，被父亲否掉的第一条，“字写得太烂。”几个妹妹写字，于梅不行，于槿字比较秀气，出众的是小妹于株，据父亲评价说，于株的字可以归于书法体类。父亲是数学老师，字写得一般，读书时候受穷，没有好笔写，一支铅笔写到手都夹不下了。父亲说，就照庞中华硬笔书法来练。大桓练了半天钢笔字，既不见长进，也没什么心得，就有点不耐烦了。大好时光，做什么不好，以后电脑普及，印刷体通行天下。父亲说，你那手字，以后当老师拿不出手的。大桓说，现在大学老师都是用电脑做课件放投影。父亲说，那我等着你那一天。正巧邻居家的王爷爷来求字，让大桓写一个条幅“六畜兴旺”贴在鸡笼上。大桓很尴尬地说，“字写得不好。您找别人吧。”

    堂兄国庆喜欢写毛笔字，很端正的楷体，每到过年就忙活一天，买纸，裁好，选好联句，开始写，这几家前后门的对联他承包了。国庆家今年老了人，亲朋好友，街坊四邻，本家族人都要在新年来吊唁。父亲帮着接待，母亲在厨房帮忙，大桓穿上孝衣，端茶倒水，敬烟。鞭炮和烟花成天价炸个不停，大桓耳朵难受。吃饭的时候，有一位老乡邻，抗美援朝时当过兵，在县公安局工作，退了休，回老家过年，他要敬大桓一杯酒，大桓连忙还礼，一饮而尽。

    大桓母亲兄弟姐妹一共六个，她是老二，大姨、三姨、幺姨，还有两个舅舅，老辈人拉扯儿女，既艰辛非常又容易得很。大姨嫁到镇上大姓人家，就是时运不济，频繁出事故，家底折腾空了，有时吃饭都要人接济，后来远走云南做生意。苦了两位表哥，在他们少年时期，无心无力向学，在亲戚家受到白眼。大桓父亲对这两位姨侄不假以辞色，他不想增加额外负担。大桓的表姐机灵，初中毕业没上重点，就读了本地一所中专，据说包分配。毕业后和同学推销三株公司的产品，当时三株的营销策略是农村包围城市，铺天盖地的广告。据大桓母亲观察，表姐当时应该没挣到多少钱，她嘴甜，亲戚家走动得勤。后来表姐去了广东，就一飞冲天了，在台资厂做管理，她精明、圆滑、注重细节、御下严苛，很适合这份工作，晋升到她能达到的天花板位置。男朋友也很优秀，据说有工厂，亲戚们见过，很成熟，有风度，看不出年龄。出息如此，拐弯抹角的亲戚都在托她为弟妹们介绍工作。比如大桓的姑姑一直想托这位表姐给大儿子邹杰介绍个好厂。

    大表姐初三来的，大桓父亲见到表姐第一句话，“你给大桓这些弟妹们开了个好头，做了个好榜样。”表姐吃饭、打麻将，晚上就跟大桓单独聊天。表姐提到她的老同学，交情过命的好友，现在在省城项尖大学（跟大桓学校门对门），那人是学生干部，交际能力出众，很有名的，学校门卫都知道。大桓没接话。表姐看了下大桓的书，“你这人思想还是太旧了。性格决定命运。”表姐试着跟大桓聊了书的内容，她会倾听。“你口才不错嘛。”内向的大桓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他。后来，大桓跟李南闲聊，显摆自己有能为的亲戚，大桓就提到这个表姐，“很机灵”，“像《戏说乾隆》里的春喜。”

    大桓叔叔做四十大寿，大桓碰到小学同学月生。月生感概说，要是父母肯用心栽培，舍得花钱，他也能成大学生。大桓觉得他想简单了，他小学成绩就不出众，后面大浪淘沙，层层选拔，步步跟进，很难保证能顺利通过高考。不过招生并轨，大学扩招，名目繁杂，本科专科，统招和非正规渠道入学，雌雄难辨，大学生就不复往日神圣、滥大街了。月生有个弟弟很能干，经熟人介绍很早就在酒店打工。月生转述他弟弟话，“什么活都干不好，又懒，最后不辞而别，狗屁大学生。”大桓既没跟他谈专业，也没卖弄文史，只对他讲怎么上QQ，撩女生。月生若有所悟。大桓给月生倒了杯饮料，“祝你百事可乐！”

    于梅做了件事，让大桓很是郁闷。她跟做衣服结识的朋友换书，拿大桓买的《官场现形记》换了刘绍棠的小说集《蒲柳人家》。于梅当时喜欢老舍小说，外国名著。于槿喜欢金庸小说，父亲是老派人，不喜欢武侠小说，直接跟于槿谈过。于珠不爱阅读，喜欢做布娃娃，大桓的小游戏机坏了，还是让她接的线，她手比较巧。于梅今年定的老板是邻家一个鞋匠的女婿，就在省城忙活，不过她在江北。大桓父母特意请老板吃了餐饭，做了十二个菜，大桓家人口味都比较淡，也没弄什么贵重的食材，老板吃得并不是很满意。当时，做衣服还是资方市场。

    要说到过年，还是阿黄他们年味浓郁，杀一整头猪哩。土家熏猪肉，上好的五花肉，取松柏枝熏烤而成，色泽焦黄、肉质坚实，熏香浓郁、风味独特。阿黄带了一大袋来，已经煮熟了，招呼大家分享，可以直接拌在饭里吃。大桓很喜欢那个味道，有时趁四下无人，打开袋子，夹一筷子，再来一块，继续。阿黄的猪肉很多就填到大桓的猪肚子里，从小没养成个好品性，馋嘴。

    成松的春节看样子很愉快，他游戏天分高，很有收获。在系里机房看他上网，他在玩《魔法门英雄无敌3》，“我一定要杀了他”，“快追上了”，“怎么又出了个变态英雄，好多龙”，他一直叨叨。他们走在路上，成松就会给大桓启蒙，谈游戏心得。大桓就进入了游戏世界。一直都是刷最低难度，就只是想完成建筑，招出恶龙、天使，再完成统一，就很有成就感。大桓反应迟钝，手速慢，懂一点西方中世纪文化，熟谙历史，喜欢附会一些战略战术，所以回合策略类游戏相当对脾性。

    有些经济条件好的同学开始逐渐添置电脑。同学中比较火爆的游戏是《星际争霸》和《反恐精英》。据说白岭就是星际高手，会小狗变飞龙的BUG操作，他对《反恐精英》的评价是“你们怎么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打枪嘛”。白岭是很反感学生玩游戏的，见到就严厉批评。

    大桓从不玩CS《反恐精英》，地图切换，晃得头晕，几个键操作不过来。看着他们玩，就想做个安静的狙击手可好。同学中有几个星际高手，普遍喜欢用虫族出小狗快攻。大桓喜欢用神族，农民造建筑很省事。细微操作不行，只会一个战术，在家门口拼命垒炮塔，像插花一样，排得密密麻，后方升级建筑，出航母，带好小飞机，出了一队航母，就去抄敌方的老窝，玩的就是科技。PVC，打电脑还行，就是有时候会误事，同伙都火力全开了，还躲着搞发展。PVP，很少胜利。家乡县里日报在副刊里提到，谁家的孩子玩星际居然会造□□了，似乎是件很光荣的事。话说，大桓的小舅已经从乡里调到县报社，做到主编了。大桓放假时在老家新开的网吧看到一个中学生旁若无人的玩星际。大桓观察了一会，吾能战而胜之。于是约战，神族对神族，同样是闭门憋大打后期，航母群对航母群，满屏幕小飞机乱舞。围观者感叹，“全是黄蜂子”。大桓这边，技能升级比较充分，辅助隐形金燕子和反隐形的小蜜蜂配的比较全，很容易占了上风，耗时较长，一个多小时拿下比赛。后来，老杜曾经找大桓挑星际，照说自学成材的玩票者对中度宠溺的游戏爱好者，大桓应该是胜券在握，结果是老杜方的升级龙骑士集群把大桓方的密集防守炮台全菜了，大桓的两三搜航母陷入包围，大桓输了第一次。他不服气，再来一局，低级兵对低级兵，几十个兵，大桓鼠标忙不过来，顾此失彼，然后兵就红了，又输了。余风所及，李南偶尔也玩玩游戏，他打《红色警戒》《抢滩登陆》，李南是军事爱好者，喜欢写实风格的战争游戏。阿黄是不沾游戏的，但他没有走学霸路线，他喜欢打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系刊

    在《传奇》出来之前，大桓玩游戏的热情基本上可控，时间应该算是弹性的，有暇多完，阅读自习准备考试就可以不玩。《传奇》出现后，玩上网络游戏，就是毁天性的，自嘲“唯有看书可以忘掉游戏，唯有游戏可以忘掉看书”。那是大二的事了。

    过度游戏挤压掉网络聊天，大桓是那种孤独感很强的人，聊天只是用自己擅长的文字形式来涂抹一个带自恋倾向的自身形象，怀才不遇的酸了，水土不服的雏儿，古朴善良的伪圣人。当繁华落尽，大桓真正在乎的也就是自己。上线即隐身，偶尔还跟老大哥叙几句家常。一些老同学慢慢懒得去联系了。玩游戏，精神上会变得消极，行动上会变得懒散。

    大一的春季，大桓做了一个有趣的决定，加入系刊编辑部，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当时学生干部征人的时候，举手的就大桓和三个女生。然后，他们就被召集起来开会。系里的大二男生宿舍空一间作为学生活动室，里面摆满了系里参加学校比赛活动拿到的奖杯，放置了一些桌椅，有些灰，男生们不爱收拾，有时就用来做为会议室。女生进来是要看证件，登记的。大一、大二一共十二个人，主力是学长们，大二的师哥主持会议。等了一会，有个师姐因故未到，“肖燕姿”，名字跟港台歌星名字接近，很好记。下次倒是见到了，青春少艾，羞涩不语，两人熟识，那还是多年之后。主编说，创办系刊，系里很重视，吕老师也很支持我们，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主编提了个要求，先讨论了刊名，通过了《心声》的提议。每个人动手准备稿子了。

    大桓很费了一番思量，决定写邻居家的田涛哥的故事。田涛比大桓大两岁，算起来跟国青是同学，小学时老考第一，深得大桓父亲赞赏，初中成绩有些平淡，也是上的镇上普通高中，田涛有股傲气，乡邻们有人就看不惯他，编排他。有一年，他力主让家里种“遗传工程稻”，一种可以做种的水稻，当年绝收了。高考后，还是很得意的认为自己能上个二本师范学院，成功跳出农门，当上高中老师。他不掩饰自己的快意，大桓父亲就觉得他想简单了，看看再说。然后就落榜了，经过一番周折，彻底流落社会。田涛骂自己父亲，“你没用”，大桓父亲还直接呵斥他。田涛跟大桓比邻而居，爷爷辈一个无赖一个伤残，都有三个妹妹，家境都不好，田涛父亲没什么能力，就更差一些。田涛先跟着小叔学自行车修理，处不好。然后去广东打工，辗转了几处，被人骗到小地方，关了起来，做黑工，拼死拼活地干，没有报酬。后来，因为翻墙逃跑摔伤了腿，牛皮癣又发作了，主人觉得榨不出什么价值，就把他放了。身无分文，求爷告奶，后来还是通过政府救助，才回到家。在家养伤治病。这件事对大桓震动很大，他心底有沦为“孔乙已”的恐惧。

    现在，能幸运地坐在大学校园，居安思危，怀念故人，他把田涛的故事稍事点染，又加上一段无果的爱情，写成了一篇小说。主编觉得写得很不错，就是篇幅太长了，整体的氛围跟我们化学系的系刊不搭，建议可以试着修改了，投到文学刊物去。系刊有很多约稿，需要填充空间不多，到后期需要一些专门人才，比如排版设计的，美术插图的，大桓倒帮不上什么忙。后来也就没怎么关注这件事，样刊也没收到。

    大桓小时候的玩伴田阮、裴飞这时也在上高中，同一所普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大桓父亲的影响，一个小队的大桓、田阮、裴飞连续三届小学的侥侥者。他们上初中后同样受到中心小学学生的冲击，乡里初中声誉并不好，经常考不了一个一中。大桓上初二时，中考放假，他约田阮、裴飞在公路上漫步，正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心旷神怡，作为封闭农村的少年，他们也要走上这条路，他们交换对未来的期待和忐忑。

    田阮今年高考，意义重大，他眼睛也近视了，同样是害眼病，他家里人很重视，求医问药，还是挡不住视力的每况愈下，戴上了眼镜，呆在农村，会落下“稂不稂莠不莠”的讥讽。大桓少有地给田阮写了一封信，谈了下复习方法，展望了下高考，也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没考好，勉励他复读。复读可以长分，这是常态，大桓见过很多成功的例子，比如老卢他们寝室老大李冰。作为新生，那种强烈的不适感，曾让大桓生出复读换个学校的念头，到底是畏惧父亲，不敢折腾，一转念“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难保会有好结果，就释然了。

    大学第二学期，课还在继续，公共课跟第一学期相似，专业课分量加重。英语课上，大家在讨论小布什和戈尔胶着的选举。英语老师一直没换，四十多岁中年女人，女儿跟学生同龄，教学风格照本宣科，喜欢活跃的学生，不喜欢拯救差生，没有出过国，有一些外国朋友。有一次，坐在后排的大桓身边坐了个旁听生，英语老师直接把他驱逐出去了。高等数学，从微分到了积分，这个还好，还有线性代数，过了入门阶段，就是听天书。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往后专业课中会碰到很多复杂的数学推演，长串的数学公式，怪异的数学符号，统统可以视为天书。法律基础课的期中测试，大桓拿了95分。大桓跟父亲说，我学法律是不是很有天分？父亲说，只是基础而已。“思想道德修养”，记住两句话，“灰心生失望，失望生动摇，动摇生失败”，“失恋不失德，失恋不失态，失恋不失志”，经常用来跟成松取笑。两件遗憾的事，王国维的三句宋词代表“人生三境界”，个别字句不能确认，回答问题时被女生抢了先；抢答现存社会主义国家，漏了老挝，没有得到加分。

    体育老师带了个徒弟，是历史系辅修体育的大三学生，基本上是他带着大家玩儿，大桓冒过泡，没吃什么大亏。这学期体育考试有三项，掷铁饼，垫排球，还有体育的理论考试。居然有理论考试，大桓差点笑出声来。比如足球的越位规则，篮球的走步，大桓是伪球迷，再说靠记忆东西难不倒他，考试过得很轻松。古智的体育理论考试居然挂了，要补考，也是太不当回事了。大桓掷铁饼很差，老卢寝室老四，足球运动爱好者，擅长掷界外球，铁饼出手就是满分。公体部，可以用学生证借球，大桓有空就去练垫球，先是跟成松一起，后来一个人去练，垫球这项拿了□□十分。照理说，这学期要测学生体育达标，项目多，学生情况复杂，老师也是怕麻烦，测了少部分（大桓是原形毕露），后面是爱测不测，想测就找我，不了了之。

    学化学，物理学也是基础，开了两个学期的普通物理学，后面还有实验。大桓高中时物理和化学都是冰火二重天。大学物理显著特点是公式极多，又难记，量子力学看到头皮发麻，开卷考试估计都难过。物理老师挺可惜的，小伙子不爱惜自己的前途，是个公开的愤青，总觉得中国领导人太软弱，可以与清末相比，比如美国轰炸大使馆。他直接毒舌国家领导人，连大桓这种经过网络自由洗礼的小愤青都觉得不妥。据说是被告了密，学生干部？女学生？大桓是群众，不知情，后来物理老师换成年轻的女老师。

    四大化学两家开始初露峥嵘，无机化学、分析化学以及对应的实验课（从此，专业骨干课理论配实验为常态）。无机化学老师是带过普通化学原理的，无机化学有大量元素化学知识，跟高中结合紧密，难度不大。实验是选做，能够做的一般是难度不大的，难度大的很多都是条件有限造成的。分析化学是化学重要分支，学化学想进事业单位，基本上是走分析这一块。《分析化学（上）》开始就讲误差和分析数据处理，主要内容是滴定分析法。任课老师是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郑老师，知道这位老师底细的同学在散布一种恐慌，这位老师很严厉。这门课还是有一定难度，公式多，虽然没有很深奥高等数学计算，但是理解和记忆都存在一定困难。讲到络合滴定，几个辅修化学的生物系学生集体申请放弃辅修，郑老师跟他们说，学习这门课就像爬山，现在是攀登山顶，过了这个阶段，一鼓作气，会轻松很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单调而丰富的校园生活

    带分析化学实验的老师，也很有来历，父亲是系里物理化学组的教授（也是大桓将来的物化）老师，她不怎么跟学生交流。郑老师也经常出现在实验课堂上。这学期分析实验就是各种滴定。先称量，使用的还是那种老旧的电光天平，精确到千分之一克，操作很繁琐。每次在天平室，大桓用时都比别人长。然后就闯祸了，预备称样的时候，大桓没有用普通天平，他揭了一个精密天平的罩子。郑老师看到，很生气，把大桓训了一顿，说那是十万分之一的电子天平，很贵重。然后仔细地盖上罩子。后来，郑老师单独找大桓谈话，问他实验是不是存在困难，还谈到学生太多，老师不可能老关注到你，要用心去做实验，克服困难。语气很诚恳，大桓还是很感动的。离开高中上了大学后，就没被老师关注过。他开始认真学习分析化学这门课，预习、复习，第一个收获就是作业开始自己做，也成为流传的范本。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这是大桓大学学习的高峰，只可惜昙花一现。

    大桓的实验还是差强人意，他发现了一种方法，通过计算找出合理区间，修饰数据，使误差既不会小的不合情理，又不会超出范围。有一次，下了实验课，大桓很难得地跟两位不太熟的同学边聊天边往宿舍走。两位同学是一班的女班长和二班的李东明，李东明是山东人，他们寝室有两位高材生，不过这小子第一学期就挂了英语。大桓就跟他们传授作弊心得，女班长连呼高手。

    理工科的学习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理论学习就十分煎熬，还有大量的实验。大桓也看文史，上大学后甚至找些文学评论、史学评论来看，他觉得是一种休闲，能把兴趣爱好当成职业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报名辅修中文，他有个文学青年的梦。大桓还是把世事想简单了，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有限，文学专业深造跟写作能力提高是两码事。

    当时，科技大学刮起了一股理科生接受人文教育讲座的风潮，结集为《中国大学人文启示录》，思政系的老师都很推崇这本书，大力推荐。大桓也听过一些校内讲座，印象较深的是副校长（历史系资深教授）的讲座，中西方哲学对比，题目很大，深入浅出。开始就引用余秋雨的话，又提到余现在“水深火热”（“石一歌”事件）。大桓记下了一句话“天人合一和天人两分”。后来这位副校长晋升了，毕业证上印的是他的名字。

    大学生活既丰富又单调，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给它添加了色彩。大桓有次去餐厅打饭，在水房的树林里有一对夫妇，他们跟大桓打招呼，这对夫妇打扮得比较土气，脸上有特有的苹果红色。女的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很羞涩，看起来都是很淳朴的农人，象父老乡亲一样，感觉很亲切。男人说辞了工，没接到工钱，来学校找他妹妹，又没找到人，现在举目无亲，孩子又饿得厉害，实在没有办法，看大桓能不能帮他们。大桓看孩子小，实在可怜，从食堂打了点稀饭，本来想让孩子吃点。他们说孩子小，不能吃，让大桓给点钱买奶粉。大桓当时身上没带钱，让他们先等等，飞快跑回去拿钱。有一位老师目睹了全过程，悄悄跟着大桓，拐过弯的时候，突然跟大桓说，“不要给钱他”。旁观者清，大桓恍然大悟。

    穷学生，在吃上不能奢侈，每天定点刷卡吃食堂。大桓刚入学时，就被东区中心食堂震撼到了，明亮，整洁，窗明几净，内部装饰装潢很精致，目不暇接，跟高中食堂比，相差了一代人生活水平。拼菜、套餐都还好，在荤有素，肉给的还挺实在的，打饭男生三两，女生二两，老卢寝室老三说“四两饭”，他是个胖子。大锅炒菜，问题就出来了，嘴里会淡出个鸟来。大桓家饮食偏淡，高中同学去他家就吃不好，母亲拿手的是煨汤、蒸菜。高中时候生活拮据，有时为了省钱买书，就去吃面条，时日久了，面有菜色。回想起来，也就萧弛请他在小饭馆吃过一餐饭，味道一般，小地方人的手艺。大学内外，中低档的餐厅饭馆鳞次栉比。做完实验下课，一群男生，约一下，找个馆子聚下餐，改善下伙食。有时候，齐刷刷十来人，一个人点一个菜，开工，没女生，吃法比较写意，干干净净，连火锅里的汤都一勺勺喝完了。AA付帐，一人消费十元左右。有一次，成松、大桓、老卢和老卢寝室老大李冰、老五张勇一起去吃饭，老卢结的帐，给钱他，他不收，说“不用了，我请客。”大桓就这样慢慢吃油了嘴。宿舍楼下面有一个大操场，操场边有一排矮旧的小房子，都是卖小吃的，误了饭点同学的最爱。做炒饭生意的有好几家，据古智分析，吃蛋炒饭一定要找男人当厨的，腕力好，所以火候地道，一块五一碗的蛋炒饭吃出这么多讲究。

    职院里的宿舍住了不到一年，就要换地方了，从东区到西区，横跨了大半个校园，搬家可是费力的活。好在一一对应，换房不换人，不用再磨合，跟老卢寝室相邻，与刘星寝室相对。省城是出了名的火炉，刚入夏，气温就蹭蹭往上升，同学们是肩扛背驼手提，汗流浃背，累得不行。秀才搬家，尽是书，书吃重。大桓连喝了两碗酸梅汤，抱起一摞书，准备出发，老杜叫住了他。老杜出了个主意，把行李箱空出来，把书放进去，拉着行李箱拉杆，在水泥地上拖就行了。大桓用行李箱拉了三趟，连杂物一起，解决了大部分，就是箱子有点水，坏了一个轮子。

    新宿舍以前早锻炼（集体活动，绕校园跑）时见过，很有年代感，建国后学校刚迁入，修的第一批房子，青砖灰瓦，简单粉刷，看着有点潮湿。入住的第二天下午，周末，大家集体睡午觉，整个寝室人沉沉睡去，一直睡到吃晚饭。大桓对阿黄说，“有点邪门。”阿黄觉得是有点问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学生宿舍最艰苦的地方是没地方晒衣服，通常是晾在走廊里，干得慢，阴干了有股味。不知道是力气不够使，还是不会用力，大桓的衣服总拧不干，特别是厚衣服。有一次校服挂在上面滴水，做卫生的阿姨把李南说了一通，弄得他一脸黑线。大桓向成松学习，不要舍不得花钱，攒一桶衣服，交给阿姨，用自动洗衣机洗然后甩干。同样的床单，成松的就比较干净，大桓的床单和被套用久了，拆下来，打包，放假了带回家，给母亲洗。大桓想，母亲能为儿女做些什么，她心底应该也是高兴的吧。晒被子倒是不麻烦，宿舍楼前面立有水泥架子，连有铁丝，下面就是篮球场，栏杆上也可以晒。同学里，有下雨天淋了被子，有被别人收走的，有被无聊的人点火烧着了的。

    东区和西区都有水房，一个人拎两瓶去打开水，可以饮用，洗脸，泡脚，重要的是洗澡。宿舍是一层楼公用一个卫生间，洗澡地方连在一起，条件有限，只供应冷水，夏天好办，冲凉水澡。天气冷了，就把热水提进去，勾兑成温水，擦澡。阿黄他们觉得这样洗的不酣畅，总是结伴去澡堂洗热水澡。大桓家乡不分寒暑，都是烧水擦澡，称为“抹汗”，国庆哥夏天就着温凉水的井水沐浴，被视为奇人奇事。大桓易出汗的体质，夏天不用发愁，他爱游泳。

    西区宿舍楼外面有报栏，镶在铝合金玻璃框架里面，有几份报纸，每日更换。下课后，吃饭前，大桓就去看看。大桓喜欢看足球新闻，专题报道和评论。父亲曾经把东林书院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做为春联，令人汗颜，这是那跟那啊。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报栏不远处，有修葺的水泥树桩，可以做为桌子，旁边四个角，有四个小树墩，可以做为凳子。这地方可真适合开牌局啊。很容易就凑四个人，双升级80分，两两配对。双升级各地规则都不一样，同学中流行的是叫牌配色，反牌抄底，三级封顶的规则。游戏而已，两分技术，八分牌运，赢了只博一笑。大桓喜欢跟成松组对，两人太熟悉了，很容易就把牌权过渡给对方。阿黄从不跟刘星坐对家，阿黄要是输了牌，有点上脸，影响心情，刘星趁机开嘲讽模式、两人不睦，应该就是从牌桌开始的。打牌之风愈演愈烈，同学中外号有“牌神”的，职业选手了，定七和斗地主都可带点彩，□□就是赌博了。

    大桓开发了两种扑克玩法，在寝室玩的。一种红星大战，从微软系统自带游戏中移植，也不新鲜，有人说这就叫“拱猪”。一种是干瞪眼，大桓改进了一下，两副牌，有炸弹。有一次，大桓和李南打牌，白岭和阿黄一起进来了。退步了，以前在宿舍都是拿本书在看。白岭说，你们好无聊啊。白岭现在心思都不在这边了，来宿舍很少了，他管理年级，依赖学生干部。这些干部们分了派系，内斗激烈，虽然大桓不是局内人，但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第一批入党积极分子名单出来了，接受党枝培训，基本上都是学生干部，刘星在列，阿黄也没受挂科的影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游泳

    刘星那时候在追小英，好像海鸣对小英也有点意思。刘星就扬言，要对海鸣不客气。当时大桓也在场，就悄悄跟海鸣说，有人要对你不利，自己当心点。海鸣表示，他知道是谁，也不在乎。刘星和小英发展顺利，也就没生什么枝节。海鸣是外省人，跟来自山东的强哥是常常结伴同行的好友。强哥为人低调，不喜欢表达，成绩还行，英语可以拿75分。

    全班十几号男生，大桓差不多都混熟了。除了同宿舍的几位，交情最深的是老卢了，他经常串门，个子不高，留着络腮胡，一身尤文的斑马队服。老卢这人，慷慨重义，有古风。成松跟大桓上下铺，两人挂的蚊账对比鲜明，大桓那就是胡乱缠上去的。老卢看不过眼，拆了，从头开始整理，清清爽爽摆出来，用铁夹固定好。阿黄就感慨，“老卢真贤惠啊！”老卢父母也是农民，有次老卢就问大桓老家田里出产什么。大桓就说水田产稻谷、油菜，旱田产小麦、棉花、黄豆、芝麻。老卢就说，都是些滥大街的农产品，哪里能有什么像样的收入。老卢他们地里都是种菜，供应省城这边。比如这些年流行种南瓜，就是外表扁长，表皮通黄的那种，这种南瓜甜，销量好，一亩地有几千元收入。家里再搞下水产养殖，养鱼养虾，不碰上大灾年，当地农民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大桓老家光侍候田会穷得叮响，往往是男劳力出去做建筑工养家。大桓曾经把老卢家乡的事跟父亲介绍过，父亲觉得学不来。种经济作物销售会成大问题，两地最大差别是交通，老卢那里通了省道，离铁路也近，自己家乡比较闭塞。再者，本地已经形成了外出务工的风气，会觉得这样来钱快，不愿意土里刨食。说起来，老杜父母原来也是农民，沿海地带，发展好，现在是工场主，三亩地种上黄花梨，丰收季节拖回来发给工人做福利。老卢曾经带过几个同学回家，成松还有他们寝室三个，到他家干活来了，给冬瓜种子做营养钵，据说要给他们算工钱，也不知道他们收了没有。吃西瓜的季节，老卢敲一下，听声音，就知道熟了没有。这招大桓是没学会的，往往是先切后买。

    有一次老卢带着大桓、成松他们去理工大，在一个机房通宵，一宿只要五元钱。不过游戏少，大桓又不会动手下载，那就看片吧。大桓在看《慈禧秘密生活》，成松一看就叫“哇，三级片，在那里？”大一下学期通宵还是比较少的，阿黄、李南不迷网络，老杜买一台电脑，他们就再没有出去熬夜上网。某天晚上，阳一扎*金*花赢了钱，他请大桓吃茶叶蛋。看大门的宿管大叔摆个摊，煮些鸡蛋，做起生意。大桓他们在聊天，推了下大门，挂的是拉锁，开了一条缝，人可以钻出去。阳一说，走，去通宵吧。他们去的是北门外的一家网吧。点开游戏栏，大桓又碰到了一个杀死自己时间的大凶器《三国群英传2》（高中衰货同桌心心念的游戏，梦中都在叫武将计）。从小读三国，大桓有群爷爷级的朋友，同为三国迷，本村有位老先生，爱说评书，会全本三国，他讲三国故事，卖个关子，大桓就会插嘴，别人就说，某某人的儿子。接触三国题材游戏，很喜欢，这个游戏人物丰富，画面精美（当时水准），节奏明快，上手简单，大桓就这样玩了一遍，按下葫芦浮起瓢，没有结束乱世，完成统一。

    天气越来越热，头顶上两个大电扇整夜吹个不停，不解暑，每人又备了个小电扇。有趣的是，大桓开始喜欢上体育课了，因为6月份的体育课就是游泳课。上大学以前，大桓就是狂热的游泳爱好者，游历遍了家乡的大小河流，虽然水平有限。

    大桓的家乡是一个水乡，那里人的水性都极好。大桓是独子，父母是不让他下水的，除了偶尔像牛一样泡几次澡，每次与伙伴一起出去，总是十足怕死地呆在岸上。岁数大了些，就抱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牺牲精神，毅然决然下水了。

    想学游泳，师傅比徒弟还多，水上诸葛们给大桓指了几条明路。第一种方法叫极限法，一个人拖着大桓的手，带到水中央，手一撒，一脚蹬开，想逼出大桓的潜力。这小子肚量倒是不错，不停喝水，那家伙倒是手忙脚乱的。第二种方法叫迁移法，在船闸边用手拉着铁环，把姿势摆正，调整好，然后放手，轻轻地划出去。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划出去后重力总是大于浮力。那些人算服了，见过笨的，没见过大桓这么笨的。

    最后还是大桓摸索出一套有特色方法，找个小水渠，深度绝对不超过1米5，也就是只要不想死，就死不了，放松的环境下，是容易出成绩的，这是胆小的大桓的心理疗法。大桓还发明一种水球，将轮胎吊在河边小树上，抢球，游过去，投篮。

    田阮不怎么爱下水，往往是大桓力邀，他的泳技比大桓还差。有一次在嬉闹中，大桓一把把田阮推开，河底的玻璃把田阮脚划开了。包扎起来，休养了十多天。田阮弟弟对大桓说，我哥再也不跟你玩了。田阮连忙说，没事没事，别听他的，脚好了我们再去。看来，田阮父母应该是啧有烦言，大桓不是好玩伴。

    大桓家乡是血吸虫疫区，在一次免费体检中查出血吸虫感染，吃了一种肌无力，浑身酸软的药，加一种头昏脑胀的药。大桓心想，原理肯定是以毒以毒，人都七荤八素的，虫子还死不了。果然，就好了。

    大学校园内有个露天游泳池，在外面就可以看到。走过栅栏（可以收门票），进入换衣间，男士游泳服简单，一条裤衩，通过滴水区，水溅到身上有点凉，脱鞋，淌过齐胸深的水池（水里面可以消毒），就来到游泳池边。这个游泳池100米长50米宽，深水2米，浅水1.5米和1.2米。男女同泳，大桓摘了眼镜，就误了满目春光。先做一套预备操，然后下水，深水区有跳台，浅水区两侧有栏杆，拾级而下。大桓惊奇发现，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不会游泳的居然占多数，站在浅水区，比划几下，扑腾出水花，又站着。大桓羞与之为伍，喜欢跑到深水区练转身，比如传说中的“飞鱼转身”，“火箭转身”。有一次，大桓转身的时候，歇在跳台上一贯喜欢恶作剧的老杜跳下来，一把就把大桓按在水里，可喝了不少。据说，100米的游泳考试是必须通过的，不限泳姿，不限用时，毕业相关，重要性超过太极拳考试，排在大三下学期。女生减半，50米。

    炎热的六月底开始期末大考，同学们都投入到忙碌的考试准备中。数学主要考定积分，物理学划了范围，硬着头皮，趟过去了。分析化学，学有所成，答题很轻松，期末考了95分，总评只有89分，平时分给少了，郑老师也不成人之美。英语考试时差点出了事故，刘星给阳一抄选择题，险些被抓了现行。阳一开始露出逢主科必挂、逢考试要求严格科目必挂的悲情一面，一个学分30元，每学期重修费就要几百，后面还有挂上挂（补考没通过）。李南高考分稍低，还是正常录取，阳一这个又不一样，编外人员，走后门进来的，他有个舅舅在学校保卫处，级别不低。跟阳一情况类似的有个女生岑晶，白岭对她说过，要比别人更努力。据阳一说，他高考化学是接近满分的。可惜上大学后对学习没概念，爱看漫画，爱玩电子游戏，电脑游戏，跟成松气味相投，好搭档。成松学习上能顾全大局，很少挂科，也算是人精。虽然大桓也爱玩游戏，看个闲书，不过第二学期成绩明显比第一学期要好，他摆脱了新生的浮躁和强烈的不适感。

    后来据刘星说，大桓进入了第一学年奖学金候选名单，只是不幸落选了。刘星向来大嘴巴，未必当真，大桓自认为相比学习认真的同学，太贪玩了，六七分力都没出够，何况自己理科思维能力平平，实验又是软肋，表现没那么优秀。刘星拿了二等奖学金，他高考分就比大桓高二十多分，有这个实力。奖学金的评定还是让很多同学都愤愤难平，主要是学生干部（主席和书记）都拿了一等，他们并不以学习见长，弄了好多加分项。说起来大桓也是活动爱好者，但人家那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例不虚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辅导堂弟

    考完了，长长的暑假，回家休息。当时高考还在7月，田阮在参考，想起自己去年，满身汗，想喝水，又怕喝多了憋尿。大桓去看望，田阮妈妈说，状况很不好，关在屋里睡闷觉。大桓叫了一会，田阮才开了门，眼睛浮肿，神情憔悴，语文没考好，作文写偏题了。“分数还没出来了。”“反正考得不好，没救了。”大桓还是劝田阮复读，“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大桓上高中时候，买了本精装《古文观止》，就题有这联，可惜书被偷了。大桓就把妹妹们收集的几本译林的外国名著借给田阮看，散散心。

    大桓的假期来了个高潮，被邀请做家教，辅导堂舅家孩子学习。说起这位堂舅，是亲戚中第一出人头地之人，跟大桓母亲同一个祖父，青年参军，入党，提干，做到营长转业，在县城工商所做所长。小时候，大桓父母带他去这位兄弟家，一脸恭敬。“雷雷在不在？”“上幼儿园去了。”大桓就没念过幼儿园。堂舅后来升任县工商局副局长，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都关照得很好，提携到城里做事业，安家落户了。大桓的小舅调到县报社，做到主编，这位兄长出力甚多。大桓家开升学宴时候，这位堂舅也来了，坐的是公车，他已经多年没下乡了，这是子侄辈中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很重视，据说还推了一个会议。大桓见客就躲，父亲脸色都变了，姑姑一把拉住大桓，于是大桓就说了几句场面话，敬了杯酒。堂舅吃了点菜，就坐车回去了。母亲娘家，人丁兴旺，有来往的兄弟辈有一二十人，这位堂舅排行老大。姑姑就数落大桓，“你真是个陈景润。”爷爷嘀咕说，“难得有这样的好亲戚，别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大桓一脸不服气，“我又不需要谁帮忙哩。”大桓是看惯了帝王将相，心气高，也就不接地气。

    来接人的是辆小车，开车的是单位上的司机，同行的有大桓的小舅。父亲很高兴，清了一套初三的教材，让大桓带去当礼物。司机是个老师傅，一路聊天，报怨说，这乡下的路真不好走。到了县城商业区，小舅就让司机停车，进了一家服装店，给大桓挑衣服，T恤、裤子选了两套，付了钱。“伙计，人需要包装，要注重个人形象。我跟你爸打个招呼。”车开进了局里，小舅说，“我是王局长弟弟，王局长现在方不方便访客？”传达室大爷说，“王局长在开会，要等一会。”于是小舅带着大桓出去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小公园，坐在长椅上，开始聊天。小舅说，大桓恭敬地听。有些是大道理，有些是人生感悟。小舅读书聪明，也想读高中考大学，结果上了县师范，因为外婆去世得早，家境贫寒，为这跟大桓父亲呕了好几年的气。小舅说，“结完婚，两手空空；在县城里集资买房，又掏空了。”“从学校到乡里，从乡里到县里，每一步都不容易。扪心自问，我要是有个女儿，就不那么拼了，会安于现状。生的是男孩，就要不停奋斗，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将来。”青春易逝，小舅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篮球健将，现在打会球就气喘吁吁。小舅希望大桓能过健康的、充实的大学生活，能迎接各种挑战，能圆满完成学业，尽量深造。大桓并非麻木不仁，他知道怎么做会更好，但他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他是个缺陷很明显的人，缺少迎难而上的勇气和解决问题的灵活手腕，有限的优长不可言说，不能当饭吃。现实的悲哀是他开始厌学、沉迷游戏，变得疏懒了，“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些话，风过耳，叫不醒装睡的人。

    下午四点多，小舅带着大桓直接去了堂舅家里，大桓提着两个袋子，一袋衣服一袋书，穿过一个大市场，从旁边曲折转弯，来到二楼。开门的是堂舅妈，普通的家庭妇女，保养比农村人好得多，她不上班，照顾孩子。堂舅妈很热情，“这是灯生家的大桓吧！快进来，不用换鞋。”这套房外观很普通，里面装修装饰很新潮，四室两厅，一个卫生间，听说140平样子。表弟王雷在客厅看电视，央视的综艺节目，他在外人面前不拘谨，很快跟大桓熟络起来。王雷在城关中学读书，刚念完初二，身材不高，微胖，带着眼镜，难怪父亲说跟大桓像兄弟伙。他妈妈到客厅收拾东西，王雷就把电视关了，带大桓到他房间，拿出一本教辅资料，问大桓数学问题，初中数学丢的不算太久，大桓基本上能应付自如。照大桓的计划，是提前传授初三化学，这是他的专业和强项，王雷意思是老师会教，先不着急学。

    吃饭稍晚些，要等堂舅回来开饭。饭菜很丰盛，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堂舅入座，舅妈、王雷坐下，大桓找了个边上位置。大桓吃饭是有些毛病的，坐姿不正，像坐茶馆，筷子使不上力，往往就吃面前一盆菜，喜欢吧唧嘴，饭量比较大（家里惯出来的，最不缺就是粮食）。堂舅正襟危座，大桓不敢正视他的脸，饭吃得很沉闷。吃完饭，舅妈在收拾碗筷。大桓是个懒人，也不知道帮下忙，抹下桌子，拖下地，就算他想到了，也会缚手缚脚，担心自己做不好。

    饭后，堂舅在书房坐了一会，就叫大桓进来谈话。他问，“师范大学是二本吧？”“一本学校”，大桓纠正。“你们师范生将来出来要做老师。干一行就要专一行，平时就要注意教育技能的培养，辅导雷雷对你也是很有好处的。”大桓沉默。堂舅停了一下，很郑重地说，“你要做个计划，每天辅导什么，都要事先准备好，再落实下去。”这样大桓就觉得很有压力了。堂舅回忆他刚入伍，新兵连长来接兵的情景，年轻人，踏实肯干，前途无量。

    学校的习惯，大桓冲个凉水澡。插个七分干，带些水珠，水的蒸发，吸收热量，很凉快。从客厅经过，堂舅在看电视，很不高兴，“别弄感冒了”。大桓是不以为然的，学校里的经历，没事，这样比较爽。“感冒会传染”，大桓没悟到这就不是一个人的事。舅妈说，“衣服就放卫生间，我一起洗了。”这栋楼藏头缩尾，晾衣服有点麻烦。跟王雷说了会话，他房间里有空调，扯些闲话，越聊越有滋味，大桓书读的多，又在网络上增长了见识，并不缺少话题。聊到正题学习上，就越说越没劲了，这孩子也有点厌学。大桓就提到制定学习计划，王雷很抵触，好不容易放个假，又要上课。有些晚了，大桓就回到客房，吹风扇，里面有个电视，客厅里是个大块头，四五十吋，房间里这个二十多吋，父母在家还在看黑白，收天线。大桓调到中央五台，正好有美洲杯，音量调得很低，看完全场转播，睡得有点晚。

    第二天要早起，早餐有牛奶，鸡蛋，包子，吃完就干活。大部分时候，王雷做作业，大桓在旁边看书，带了本《四级英语词汇》。检查作业，有问题要帮助解答。王雷的弱项是英语和舒心，大桓的哑巴英语会带坏小孩的，只传授了些阅读技巧。早上要背书，要听听力，大桓就会在房间里转一转，他作文应该也不好，家里藏书好少，一套《□□传》，再就是一些党员干部的学习资料，比如“三讲”教育的。据说这位堂舅因为文化程度低，影响了仕途，压他一头的局长儿子考上清华，他深切希望儿子能争口气。跟舅妈聊天时，她对王雷的学习状况很担忧，成绩不好，学不进去。舅妈感慨说，你看你家什么条件，雷雷又什么条件，学习怎么一点都跟不上了？舅妈谈到她亲戚家孩子，在大学拿奖学金，学费都不用自己出。问大桓在大学学习怎么样，冒不冒尖？大桓只能一概以还好掩饰过去，上了大学，不再优秀。

    王雷有些户外活动，不多。有一次带大桓在穿城而过的一条河的河岸边上走。当时还没怎么治理修整，就是一条臭水沟。堂舅在家休假时候，会拎着水壶和儿子一起去浇花。在旁边的水泥地上，摆了几十个花盆，姹紫嫣红，开满了花。父子互动亲密，大桓一个局外人又是袖手旁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做客

    堂舅晚上在家时候，喜欢坐着看会电视，《新闻联播》必看，央视的歌舞晚会也看得津津有味，大桓的父亲也喜欢听军歌、民歌、□□等殿堂级歌曲，一代人的品味吧，与从小就受流行歌曲熏陶的下一代大异其趣。大桓是那种忧患意识过甚，不太勇敢自信的人他看衰中国。他这种言论传递给王雷，堂舅听闻后，斥为胡说。当时，北京申奥到了冲刺阶段，大桓看好巴黎。一家人守在电视前看直播，中方代表团做陈述的副总理和北京市长都是用流利的英文演讲。堂舅对王雷说。为国争光，中国官员很了不起。当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揭晓选举结果，中国北京，王雷高兴的跳了起来。

    大桓就这么饱食终日，轻松伴读，晚上还看看球赛，身心放松，又添了几斤肉。可惜，大桓手痒，积习难除，结束了家教时光，落下大差评。当时电脑还是稀罕物，堂舅有一台，放在书房，他用来看股票行情，邻居家一位大叔常过来交流心得，书房里也放着几本炒股的书。堂舅曾经问过大桓，计算机学得怎么样？大桓回答，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回答得有点绕，其实就是懂点皮毛，会点基本操作。王雷是不碰电脑的，可能父母觉得这个年龄过早接触，有害无益。电脑设了密码，堂舅有时上班前开了，看一下，没关。大桓犹豫了好久，到底还是点上了鼠标，看会网页。过了一两天，又不满足于此，在电脑硬盘里翻找有没有自带的游戏，实在不行，就玩玩纸牌吧。结果还真有，《魔法门英雄无敌2》，这可是在学校热玩的《死亡阴影》的前辈。点开or不点开，手贱。相比第三代，二代简略但有自己风格。好奇害死猫，说起来就相当于在系机房总共花个四五块钱上网的时间。被堂舅抓过一次现行，很生气。大桓到底是来渡人上岸还是拉人下水的，好习惯养成，水滴石穿，坏习惯形成，溃于蚁穴。大人物的独子，一家人的希望，要是沾惹风尘，养成恶习，大桓九死难赎。大约是感觉到堂舅态度过于激烈，第二天等堂舅上班后，舅妈把电脑打开，招呼大桓过来玩。这游戏，大桓玩的下去吗？看了会新闻，要是自己电脑就删了。

    舅妈家有时挺热闹的，两位弟媳（妯娌）和大桓的小舅妈过来打麻将。她们也提到大桓，“就爱看书”。“眼睛不好”。这位堂舅亲妹家的小孩（王雷表姐）中考成绩出来了，上了一中，王雷很得意，说起来大桓当初也只是进了个普高。大桓一生的气运跟县一中相冲，后话。堂舅对大桓不满意，正好王雷的学校开始暑期补课。舅妈就跟大桓说一些感谢的话，给了他一百元钱，说钱少，不好意思，正赶上大桓大姨父来借钱修房子。然后舅妈就把大桓送到小舅家的新房子。带来的初三课本没用上，学校会发教材，一起提过去。

    小舅住的房是单位集资盖的楼，房间很宽敞，也不贵，就是在六楼，爬起来费力。小舅妈是初中英语老师，在大桓家乡中学教书，平时是个两地分居状态，暑假就过来了。表弟王阳已经转到城里读书，刚念完四年级。小时候，王阳是常到大桓家的。五岁时候，吃小笼包只吃肉不吃皮。小舅妈有时带着王阳过来吃个饭，小舅妈感叹，像学校食堂开饭一样。八口之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没有围个八仙桌坐着吃，排队打饭，夹几筷子菜，找个地方坐着吃。大桓年幼时，喜欢端着碗出去撒路。大桓的初中同学（同为教师子女）问过小王阳，喜不喜欢去大桓家？王阳直言不喜欢。大桓家菜是园子里长的，米是地里种的，食用油是作坊压榨的，加个肉菜也就是一人扒拉一筷子，米饭管够，每餐都有剩的。人多，卫生状况也堪忧，特别是爷爷年纪大了，又身有残疾，同吃同住，连毛巾都没分的那么清。小孩子不喜欢呆大桓家，人之常情，连个零食都没有。父亲对亲戚家孩子也客气，但待客并不周到、尽心，自己一堆孩子让人发愁，丝毫不想添加额外负担。姑姑家的邹杰，大姨家的表哥，以及后来小姨家的表妹，父亲丝毫不假以辞色，做温吞的老好人，那孩子你养着吧。

    在小舅家闲得无事，出去的少，一个人不容易找回来。大桓住的不太舒心，小舅和舅妈分开睡，大桓晚上又打呼噜，有点吵着表弟了。他又太懒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不知道搭把手，勤快父母懒惰儿，惯坏了。小舅肯定是看不惯的，他出生艰苦，什么都做得来，不过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并不怎么做家务。大桓就喜欢坐在藤椅上，看远处风景，放空自己，陷入沉思。能做的也就是辅导表弟功课，小学生，也没什么难度。有次，正教表弟下象棋，小舅回来看到了，要跟大桓下。他是高手，让大桓车马炮，大桓还是一直输。小舅说，这可不同于读书做题，要用心。大桓心生一计，逢到兑子机会果断地兑，兵多将广的大桓耗得起，小舅说你这是无赖玩法，不下了。王阳可以整天看央视少儿频道，爸妈很严厉地教育他。想想自己假期怎么玩都没事，小时候，爸妈没空管，大了，父亲是很尊重孩子的，革命靠自觉，玩够了自然会回到学习的轨道。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里环境又不错，要求自然高。

    在小舅家呆了三天，够了，就跟舅妈说要回去了，小舅妈挽留，大桓坚持。小舅妈就收拾一堆旧衣服让大桓带回去，尴尬的是还有一套教科书，就留在小舅家里，提来提去真麻烦。大桓回到家，母亲看到旧衣服不高兴，又不是打发叫花子，于是都塞到灶膛里烧了。后来亲戚间就有些说法了，主要是小舅传过来，大桓此行评价比较差，玩游戏是个大硬伤，人比较呆，除了学习，基本上一无是处。父亲略略转述了一些说法，也问了下大桓具体情况，就跟母亲说，“他们规矩太大了”。父亲是相当护犊子的，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穷家养娇儿。父亲憋了口气，看你们的孩子将来如何出息。

    父亲这个虚荣心，大桓有时是不以为然的。大一上学期，大桓跟父亲一起坐车，遇到初中同学的爸爸，也是一位老师，这位同学，初中复读，精通数理化，出高费上一中，高考大失水准，分数只够专科，也不知道复读没有。父亲就说，你家某某怎么没考好，一中老师也不差，平时成绩不是挺好的。那位父亲没怎么吭声。大桓想到两个字“吃面”。强中自有强中手，有位初中同学，读的是地区最好高中（上一中线，再出高费），他爸爸（中学副校长）跟大桓父亲是同学，高考后走的是西部名校。两人一交流，“我儿子放假回家了”，“我儿子放假没回家，跟着教授做项目了”。大桓父亲那批同学都是□□后县师范的第一届学生，本乡一共去了二三十人，后来都成了本地的教育骨干。都是小地方一个圈子混饭吃，相互交流信息，同时有攀比、争竞之心。三岁看大，各家的娃娃评比一下；上学了，看孩子成绩，考好了，面上有光；上初中，办第二个学籍，准备复读留后手；上高中，出高费上重点，另外为孩子上大学攒钱；高考是个坎，清者升天，浊者入地，有钱的可以读个三本分校冒充一本。至于后来，找工作、买房子、娶媳妇、添孙子，环环相扣，人生就是马拉松，背后的父母也累。孩子上大学后，大桓父亲就跟不上节奏了，家底薄，子女多。

    据说大桓家学风不错，几个妹妹读书都还认真，但没有大带小，哥哥辅导妹妹的感人场面，各干各的。夏日炎炎，假期漫长，带回来的书，有趣的，早看完了，无趣的（比如英语词汇），束之高阁。老生常谈要练字，画了几笔，就信马由缰，妹妹看不过去，你要照体练。本来应该是多游泳的季节，在学校游泳池泡过，故乡的小河显得逼格低，水确实也脏，毕竟接触过血吸虫。还有一个慢慢滋生的悲哀，玩伴少了，同龄的孩子都在忙事业、学业，圈子不同，玩不到一块去了。跟弟弟辈玩，缺少运动天赋，渐渐被嫌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选课

    大桓就骑自行车到了读高中所在小镇上，这是个水陆码头，有省道穿境而过，还有一条大河向东流去。大桓每次去，必到河边看看。上高中时，丰富的阅读量得益于借书摊。一个高中的存在，养活了几家书店，卖下教辅资料，再出招小说，流行的是武侠小说，整架整架都是，正经一点读物，比如传记、历史、文学，也有。

    大桓对一位书店老板很感兴趣，以前光顾得多，观察过他，萌发过写写他的念头。他家书店既不在学校附近的黄金地带，也不在商业区，而是坐落在一条小巷里，三层的有点旧独栋居民小楼。生意不好，他有时就拖一板车书去学校门口卖，看他坐姿，腿有点毛病，但无大碍。二三十岁年轻人，守着一本书，在路边叫卖，有点难为他了，来得也不多。教辅书是不经放的，放陈了，落后时代，就没人要了。大桓经人介绍，到他家里借书，因为存书多。老板的媳妇很漂亮，家有艳妻。有一次，大桓把要借的书堆到她要裁剪的衣服边上，她发了一顿火。

    大桓光顾次数多，看得又都是正经书，老板注意到他，跟他聊天，绕了个大圈子，就是希望大桓买书。买本书十元，借本书一天看完，五毛钱，毕竟是穷学生。有次大桓借《儒林外史》，老板坚持要他买，连老板娘都为之动容，注视着大桓。正版书，翻阅一次，品相会下降，不过这生意你爱做不做，大桓心想。还是借了。

    老板看起来有点文化底子，黑框眼镜，爱阅读，爱下棋，围棋，有各路棋友开着摩托来跟他手谈。作为底层出来的，有点为这种宅男操心，怎么维持生计？后来，就看不到女主人。有一天，他家里很热闹，五六十岁老太太在张罗，有孩子的哭声，一两岁的小男孩，还有久违的老板娘。团圆的一幕并没维持多久，再看到还是两个人一局围棋，老板八风不动。现在的大桓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他翻书，下着棋的老板偷偷斜视他，他把老板的旧《小说月报》一元一本全收了。后来，大桓就没去过那家书店，偶尔骑车经过，看到的也是关着的门。他去网吧玩游戏，见过那个老板，三十多岁的人，很稚嫩地在学游戏，十分违和。

    开学就是大二了，要选课，以必修课为骨架，专业选修课、公共素质课、文化课、艺体类、体育俱乐部为血肉（每类都有学分要求），合成一幅毕业的流程图。当时选课还是半自动化操作，每个人都发了一册详细课表。先把专业必修课（理论和实验）拎出来，画上圈，同时段的选修课就不能选了。有些公共必修课要选课堂，并不能满足全部需求，落选者延到大三去修。专业选修课是本系开的，时间上不会冲突，不过修多了资源浪费，没什么用。

    公选课一般是大教室、大课堂，广受欢迎，很难选上。比如大火的《性科学概论》和《食品营养学》（本系老师开的）。要修满六个学分其他专业课程，一般都勾人家的专业选修课（比如文史类的通识教育），好过；鼓励攻关别人家专业必修（延伸下去就是辅修，双学位了）。艺体类两个学分，分为艺术流，代表作《试唱练耳》，阿黄李南站这一队；体育流，代表作《围棋》，老杜、成松还有大桓选这一边。体育俱乐部分为大球、小球、健身操好几类。

    大家选好课堂，将课表交给班干部郑芬、金博，他们上机操作。经常出现课堂已满，就选不进去了，选课顺位是大四优先，其次大三，最后大二，反正大二学生不用急。干部们很辛苦，同学们怨声载道，选不上再翻书补漏，大热的公开课，点到买书交作业就不会挂人了，跑到别人家专业课区域晃悠，万一碰上杀手了，既费时又费钱。大桓选课有得有失，《教育技术学》选上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就要等到大三。体育俱乐部选的是乒乓球，大桓还是会打两把的，虽然老是捡球。喜欢玩乒乓球同学多，体育馆离得近，方便顶替。

    大桓报名辅修汉语言文学，先交了200元钱。本校中文专业很有名气，作为文学青年，又有点厌烦自己蓝领专业，想换种活法，弃暗投明，也是顺理成章。新学年根据安排，要修中文专业大一的专业课，一对课表就傻眼了，本学期有三大实验课，那都是一下午，上午排的多是专业必修理论课，本专业课程已经设置很满了，再修中文专业课，时间都重叠了，分身乏术，只有一门《现代汉语》在夹缝中生存。不可能让人家给你设置一个周末课堂，时间冲突了，后面的课是选不上的，选不上课，就没有成绩。毕竟不是转专业，把本行丢了，就成了无根之木。这事找谁了，中文系的辅导员、学生干部、管学籍的老师，大桓没有认识的熟人，又怯于表达，最怕找人办事，那只有不了了之，放弃了。就那么一门《现代汉语》也遇到麻烦，教材科说中文系的教材是直接从出版社买的，没有通过他们。附近书店找遍了，没有，只好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参考书。好在这门课不难，轻松过，转为选修学分了。对于这次放弃辅修，大桓无能为力，心有不甘。

    大桓上大学时候，父亲说，满街人都替我高兴，但人家不知道我的难处。大桓的升学宴，情钱剖酒席，据爷爷说，“太铺张了”，没多少进账。好在父亲有些积蓄，第一年的学费、杂费、住宿费四千多一次缴清了，没有让大桓为难。马上就是第二年了，父亲说你去申请贷款吧。家里就把贫困证明开了过来，大桓还是有点害怕，就算是面对白岭也没有刚入校时那么自信。手续很繁杂，据干部同学说，要身份证。麻烦来了，大桓一直在读书，没有身份证的概念，当时办银行卡是父亲开的账号。户口倒是转到学校来了。

    问保卫处工作人员，加急要到公安分局办理，需要半个月。是不是要开个证明，证明有没有效，他这么一纠结，又放弃了。其实是有办法的，后来根据万能的百度才查到方案，先申请临时身份证，用临时身份证完成贷款申请，等正式身份证下来，用身份证复印件替换材料里面的临时身份证复印件。

    大桓就这么怕问人，怕办事，本来可以多走走程序就能解决的事，却把天大的麻烦，如山的包袱甩到父亲肩上。父亲说，没申请到贷款，学费就先欠着吧。大桓说，交了比较好，交晚了要收滞纳金，按银行利率。他心里在想，自己的学费并不高，上其他学校的同学，学费比他高一大截（当然军校不能比）。

    大桓是没有体谅父亲的难处。父亲当过本村小学的校长，后来被排挤下来，接任者倚靠的是家族势力。然后调到邻村，校长也是来源于村里的大族，年轻人，肆意妄为，老师福利待遇、津贴全没有，都被他挪用、亏空了。好在父亲是国家教师，工资不从校长手上过，虽然有高级职称，收入还是微薄，人情又重（随份子），父亲是个讲究的人，就算跟县城亲戚来往，也不会掉格。父亲从教前十多年，很敬业，本地的名师，往后看穿了，有点油滑，顾顾自己的小家。

    父亲是个很能干的人，家里按人头分，田多，十几亩水田，六七亩旱田，父亲教完书就下田。母亲是个勤劳的人，农忙时节，从早至晚，整天在田里干活。分田单干后，农民能吃饱了，但收入一直没有大的提升，公粮税费，交的是皇粮，提留款，交的是乡村干部收的杂税。丰收季节，谷贱伤农，用拖拉机一车车拖到粮店，要晒干达到标准才收，价格压的很低。有一次，满满一车稻谷（用麻袋装满堆好），把税费一交，只剩下三袋，父亲是无论如何不肯卖了，拖回来。

    当时，农业机械并不发达，父母一年劳碌，农忙时节，连老迈的爷爷奶奶都要上阵，多少能做点什么。大桓插过秧，割过稻谷，敲过芝麻，收过黄豆，拉过棉花，他做重体力活不行，“酸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父亲的身体

    农产品卖不成价，农田之于农民就是鸡肋，头脑灵活、有一技之长的农人纷纷外出务工。大桓父亲因为税费不合理，曾联合一个生产小组的农民斗过大队书记，当时是鼓对鼓，锣对锣，父亲气势十足，十岁的大桓深深忧心父亲会不会被抓起来。没有谈下来，大桓父亲宣布一年一度的冬季农田水利建设（到周边河道挖土挑河堤），我们六组不出工。后来，被分化瓦解，出了妥协分子，白闹一场。

    李昌平上书总理，“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萧弛上高中时差点做了件大事，他接过本村人的联名告状信，告村干部的违法乱纪、胡乱摊派，上面有很多血红的手印，这件事没闹出什么风浪。

    大桓父亲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年轻时体壮如牛，春季耕田，夏季双抢，秋季收割，冬季挖藕。大桓上大学后，父亲地里事有点做不过来了，在太阳底下忙一阵，就会气喘如牛，赶忙在树荫底下歇着，慢慢就成了看客，母亲担子更重了，他不甘心，也挣扎做一些，这样身体衰落得更快。父亲身体变差的开端是帮着拆邻居家的黑草垛。同组的老阳，手扶拖拉机司机，父亲的铁杆好友，他家的稻谷连秸秆一起收割回来后，堆成大草垛，碰上连绵的雨天，里面都长了黑霉。天放晴后，老阳找了几家相熟的邻居来帮忙，把草垛拆了，把一捆捆的稻草解开，一人抱一大把，放在打谷机上面，利用打谷机上旋转的硬钢丝把谷粒和秸秆分离。父亲负责拆草垛，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还是吸了不少黑灰。收工回家后一直不舒服，咳嗽，起痰，咳出来的先是黑色，后来就有血丝。相当于大病一场，很伤元气。接着，连醉了几次酒，感觉身体下滑厉害，一下子就不行了。

    父亲原来还有些小毛病，心跳过速，容易喘气；胃不好，贪杯，饭吃得少；烟瘾也大，总买些便宜烟。洗澡时，点上一支烟，坐着出神，再来一支，等水凉了，身子也凉了，受了冻，很晚才上床睡觉。喜欢操心想事情，生活上遇到什么不顺，如百蚁挠心，睡不安稳。孩子又多，顾不了那么周全，忧能伤人。那还是三年前，父亲还在本村小学，有一次，智波很神秘地对大桓说，“你爸爸有外号，那些学生背地里喊他‘猴哥’”。为什么呢，因为猴子瘦，脸上没肉。大桓听到想打人，这些王八蛋，就这么糟蹋一位年高德劭的老教师。说来惭愧，大桓都没有发觉父亲瘦得厉害。

    但凡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弄到后面的地步。父亲性格倔，讳疾忌医，总认为小毛病拖拖就过去了，他们有医保卡，给母亲和奶奶点过养身的药材，给大桓和妹妹开过保健品，但自己身上从来不用，大约认为打针吃药看医生是第一难事。父亲还有一个大毛病，喜欢打麻将，不论公母，没日没夜，不是赌钱上大场子，只是牌瘾十足。农村精神文化生活很贫瘠，所谓“玩”就是打麻将。一个小组有好几家赌场，主家可以抽个头，从大桓家往前看，是叔叔家开的，左边邻居家是，右边邻居家也是。当时还是手搓麻将，经常有人提着麻将上门。

    小时候，大桓就发现一个规律：母亲干完活回来，脾气不好，从牌桌下来，心情舒畅，不论输赢；父亲是抹完牌，脸色阴沉，做些体力活，人就特别精神，显得年轻了几岁。大桓后来才悟到，对于母亲，一个是工作，一个是休息，她虽然辛勤劳作，还是干一行怨一行，这份心情，做了打工仔就明白了；对于父亲，一边是奉献，一边是堕落，父亲是清醒知道，怎样的人生才更有意义，可是管不住自己无意义的消遣。大桓最痛心的是父亲喜欢熬夜，毕竟晚上才能闲下来，这本是休息的时间。

    父亲有时也看书，翻些时政类的期刊和《读者》《知音》之类的杂志。大桓上高中时租书看的时候，曾经带回一本《中国可以说不》想给父亲看看，然后讨论一下。结果父亲勃然大怒，非常少见的把大桓狠批了一顿。第一，不要看闲书，高中时间紧；第二，不要谈政治，平民子弟根本看不准风向，会误入歧途的。大桓阅读品位跟父亲相近，后来收集的一些图书，他也喜欢翻看，但很难有耐性啃下一部部长篇。用读书丰富精神生活，抵御麻将的诱惑，没鸟用。父亲迷过一段时间俄罗斯方块游戏机，茶饭不思，几年后，大桓省钱买了一个送给父亲，他玩了一天就放下了。可惜几个妹妹没有半点打牌天赋，不然可以凑一桌升级。大桓曾经跟父亲打两个人玩的升级（翻牌打法），邻居家的叔叔就催，“老于，快点撒”父亲就去打麻将了。大桓就想，有一天我把三国游戏玩熟了传给父亲，在家里熬夜总比在外面好，这需要两台电脑，我的第一台还没影了。

    对于父亲来说，这辈子最难堪的事是找人借钱，应付三件大事，爷爷摔伤，建房子，孩子上学。爷爷摔伤时候，父亲十九岁，那还是七十年代，走集体。那天是生产队下的任务，指派的是邻家大爷，把一些要装谷的洋皮大铁桶放到板车上拖到田里去。大爷碰到爷爷，“老于，帮下忙，我有点事”。爷爷那天喝了点小酒，拉着车，忘了形，一个人下陡坡，从巷道延伸下去，落差有两三米，一边是农户的住房，一边是菜园子，这条路平时无人打理，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刚下过雨，滑得不行。先是人拉车，接下来是车撞人，一把将爷爷掼倒在地，车从背上碾过去，洋皮大铁桶散落一地，有一个就压在身上，满身是血。人被送到卫生院，得知消息的奶奶是放声大哭，奶奶出生大户人家，已经死过一个丈夫，留下一个遗腹子（大桓的粮店大伯）。

    卫生院只能简单处理，脊柱受伤、骨折、胸椎骨折，一路辗转，送到省城最好的同济医院。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亲朋邻居家能借的都借了，已经弄到人嫌鬼憎，熟人见到就躲的程度。父亲去大队部，去公社找主事的人申诉哭穷，要尽量争取工伤补助、医疗补助、救济金。世态炎凉，人心如铁，有些风凉话，奶奶老了还在念叨。爷爷在医院时候，父亲过去陪护，爷爷吃剩下的清汤寡水，父亲简单凑合一餐。出院后，落下了残疾，能下地走路，佝偻着腰，做不了重活。家里一下落到赤贫状态，“全村第一穷”（大桓同学的父亲回忆时说），父亲和姑姑，读书都很聪明，前程一下子灰暗了。

    91年建房子，因为旧房下雨天就漏，实在不能住人，那就修个楼房吧，因为等孩子们一大，处处都要用钱，一错过就是一辈子，咬咬牙都要坚持。当时在农村，起楼房的还不多，于是就有传说，于老师家挖到现洋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叔叔都有三分信。叔叔是建筑工人，手拿瓦刀，大舅也是泥瓦匠，三叔公家的堂舅做过工头，可以设计指挥调度，还有本家的堂叔灯岩和小姨父。一多半工人都是自家亲戚，半做半送，因为这还起了争执，闹得不愉快。小姨父当初是很有能为的，买好建筑材料准备修房子，结果酷好赌博，输了很多钱，好些建筑材料便宜转给大桓父亲了。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父亲又开始久违的借钱，比如姑姑家，外公那里，连奶奶相好的老太太也几十几十凑钱，没有借高利贷。有两家至亲不肯借，三姨家和大伯家，导致设计改了又改，房屋做得很窄小，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大伯当时在粮店，国家工作人员，因为缺少监管，发了些横财，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大妈不肯借，跟大伯说，“他们家一窝鸡伢，负担太重了，什么时候才能还钱，不是丢到水里去了。”两家本来也有些嫌隙。

    大桓读的是便宜书，十年前的旧账也早还清了，但父亲入项不多开销大，没多少积蓄。聋子大伯过世的时候，灯岩的哥哥，一位传说中读出去的前辈，在日本留过学，在钢铁公司上班，他得知大桓考上大学后，很高兴，给大桓父亲写了个电话，说有事情可找他。过了两天，听到风声的幺婆（灯岩妈）说，我有事要找我儿子，你把号码给我。小姨父的弟弟是个传奇人物，在已婚的情况下被富家女倒追，后来到省城发展，成了地产公司的老总。亲戚虽好，可惜是拐角亲，父亲带着大妹于梅找过他，找不着，连面都见不到。父亲把于梅送到做衣服的住处，一个人在路上走，跨过了长江，又跨过了汉江，来到同济医院。在医院的大楼外露天睡觉，那里还有好多家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学习

    父亲还是把第二年的学费凑了出来，从姑姑那借的。打小姑姑就很关心外甥大桓，每年冬季的新袄子都是姑姑买的，学习方面过问的比父亲还多。当初因为爷爷的意外事故，实在供不起，念到高中后，姑姑辍学了，很可惜，学校老师来做过好几次工作。父亲提出自己不读了，供妹妹上学，长辈们说，你是男子，现念着中专，国家包分配，眼睛又不好，一味种田困住了，家都难成。姑姑和大桓母亲相处过三年，姑嫂之间比较和睦，都是勤快人。姑姑嫁到小镇附近的大族，丈夫是老幺，退伍军人，人是很本分的。太老实的人在外面吃不开，赚不了快钱，姑父的身体不太好，年轻时也奋斗过，在省城郊区种过菜，在县城集市上卖过菜，去工地上做过建筑工人。后来留守家园，安心种地，他们那交通还算方便，种田路子要活一些，比如大面积种植豇豆，蓄老了，采摘下来，剥皮晒干，作为种子卖给收购的人。姑父的两位哥哥在县城安了家，都是很有本事的人，下一代也争气，兄弟在老家，也有代为照看父母的意思。姑姑有两个儿子，这是很顺心如意的事，来得当道。孩子还小，压力还没显出来，对大桓家事鼎力相助，能帮还是帮的。大桓父亲曾经杀了一头年猪，把肉分给小学老师当福利，抵消了跟学校的一些欠账，还结余了一些钱。那时，姑姑姑父来拜年，姑父一边嚼着猪耳朵，一边说，“他们家今年能还钱把？”一点也不避忌大桓。这次借钱，姑父当着大桓问，“学校不是可以办贷款吗？”父亲说，“他身份证没有办下来。”

    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课是走马灯车轮战轮番上场。久违的有机化学亮相，跟高中阶段联系紧密，上起课来就少有听天书的感觉。有机张老师方脸，高个，跟李南有几分神似，大桓他们就经常开玩笑，“你跟张老师长得真像，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说多了，李南也不生气，“嗯，我以后如果要深造，会跟这老师联系的。”李南很郑重地对大桓说，“手性”这一章很重要，“光谱分析”也很重要。这些都是新增加的概念和方法。这小子背后有高人指点，其志不在小。大桓没问过李南的考试分数，从大一来看，他学习很扎实，但没拿过奖学金，应该跟大桓差别不大。从大二开始，别人磨刀霍霍，大桓还是一片茫然，接着全方面堕落，做自由落体，那差距就大了去了。因为专业课太多、太杂。精力、能力都有限，自然达不到全线飘红那种学霸的境界。退而求其次，找到兴趣点，作为主攻方向，学好相关科目，培养一门长技，为将来升学和就业做准备，当时能这样想的同学也不多。师范专业，出去都教书，理论和实验对将来工作用处不大，教师技能更重要吧，大二、大三逐渐开了些课，大四还有实习，仅靠这些还是不够。大桓还有一个文学青年的梦想，这需要走长长的路，会不会喧宾夺主，得不偿失了？

    分析化学（上）学的不错，但下半部《仪器分析》学得不好，说起来仪器分析才是新潮、主流、发展中的技术。《仪器分析》任课老师还是一位名师，预习、复习、完成作业，大桓是一样都不用心。导致直接后果是听课听不懂，自己看书也看不懂，特别是色谱。

    这学期有有机、分析和物理实验。有机实验，课表上选做的都是难度不大，有代表性的实验。不过有机反应慢啊，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硬件还是有所改善的，加热用电炉，抽滤用真空水泵。带实验的也是张老师，因为实验室气味很不友好，他常常不在，回办公室了。冰火两重天，加热就把电炉烧得火红，低温就要到制冰室铲碎冰做冰浴，重要的事是控制好温度。当时使用的还是水银温度计，大桓看机械搅拌，一个不小心就把温度计搅碎了，银白色的水银珠在瓶底滚来滚去。大桓就把它拿给张老师看，问怎么处理。张老师脸都绿了，让赶快拿走，撒上升华硫粉。过了不久，就宣布了一项政策，凡是弄破温度计的，总评一律扣十分。大桓就很忐忑了，不知道自己的过失算不算既往不咎。大桓还曾经很冒失地把班长郑芬的反应瓶给撞翻了。

    一般产品的诞生，液体做蒸馏，固体做抽滤，液体要测折光率，固体要烘干了测熔点。产品要给老师过目，要汇报产率和相关数据。大桓就不会用折光仪，大眼瞪小眼，因为进度慢，往往来不及测熔点。天幸邻位是老卢寝室老大李冰，这家伙手脚利索，常常是“老大，数据是多少？”然后在那个范围附近修改一下。更难堪的是交不出产品，好在老师不收集产品（要着也没用），大桓的实在做不出来，就拿李冰的去晃一圈。连环实验，一步做砸了，后面几周实验就没法往下做，那就只有重复第一步，感觉很悲凉。多少还是有长进的，学习了一些基本操作，回头看，有机实验最有趣。

    仪器分析八个人一组，轮流参观各种分析仪器的使用。一般只是看看，听讲解，记笔记，能动手操作的只有紫外、红外等寥寥几项，并且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对于遇事往后躲的大桓，就是到此一游。可惜没有好好操作一下色谱仪，这个缺憾在后来大桓有心要考一下公务员，就会如鲠在喉，泄了气。坐镇原子吸收仪实验室的是系主任，大桓很好奇地看着这位跟县长平级的大人物。系主任说，原子吸收光谱对找金属矿很有帮助，什么矿，什么丰度，有经验的工作者很容易就分析出来，我们跟地质单位有过合作。系主任还感叹一个学历贬值的问题：你们分析实验老师（上一学期的）是名校的硕士（当然也是教师子女），我引进她就挨了批，现在学校规定教学岗位一律要博士；我们专业早些年出去的，在研究所任职的一些研究生，单位领导都要求他们去拿博士学位，有的甚至停了职。对于大桓来说好遥远，那是神仙的烦恼。

    师范专业，心理学和教育学是必修的，地位非常突出。这两门学科概念多、人名多，很不好背，连大桓都感到棘手，并且大桓觉得太形而上了，可操作性不强，对实践没太多指导意义。心理学老师说，道德水准最高的是教育家，道德水准最低的是政治家。相当有思想的大桓当堂做过心理测试，AC混合型，处于内向和中庸之间，没到不可救药程度。心理学老师让同学们对个人心理进行自我评价，大胆暴露问题，作为作业。大桓写了两千字，其中提及到自己的性苦闷，这对一个女老师可能有点不恭，不过还是收获了高分。

    大二要考四级，四六级是当时衡量学生的第一标准，四级还关系到学位。英语的学习，有人开始冲刺，词汇不离手，有人就那么萎靡不振，如阳一、老卢、成松、大桓等等。本校周四周五晚上在林荫道上有英语角，在理工大的知朋就过来几回，在英语角练口语，顺便看看妹子。李阳疯狂英语演讲就进了校园，几千人为英语疯狂，知朋来了，大桓没去听。一班的男生中好学的就那么几位，一个手掌数完。突然就发现叶垒拿着一本《疯狂英语》上自习了。叶垒学号第一位，点名第一人，跟古智、大桓一排，联号前三，他这次申请到了贷款，让大桓很羡慕。叶垒不起眼，但总是在适当时候做适当的事，这就慢慢显出道行了。

    大桓十一回家时，家里正在收棉花。他们生产组的旱地离居住地很远，有四五里地路程，和邻村鸡犬相闻。早年河道密布，农产品可以通过船来运输。到这时，水势减缓、河道淤塞，有些河段被分片承包，用来养鱼、种藕和菱角。陆路倒是修整了下，铺了些石子，可以走三轮车、拖拉机。这里有半个村子的陵园，先人坟墓在此，过年、清明还是很热闹。大桓家人现在还很齐全，传说中的曾祖就埋在屋后老台上，撮土焚香。越往里越是难行，田埂上草太深，无人打理。旱地的收益本就不如水田，交通又不便，慢慢就有人退田、转手。村里曾经有过规划，打井取水，旱田改水田，缺少有力的领导，沦为空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刘星

    旱田的第一大宗出产是棉花，乡里的棉花站鼎盛时是跟粮店并列的。播种，用特制的铲子隔一段挖个坑，播上棉籽，掩上土，浇上水，施上化肥。等苗长出来了，长势不好地方，要补苗。连续晴天，地里出现旱情，就要跳水浇苗，用水瓢一瓢瓢浇。要追肥，打顶，如果不掐尖，植株会长成一根小树而少有果桃。那几年棉铃虫泛滥，一般的农药都产生了抗性，地方台上的小广告到处都做杀棉铃虫特效药广告。没有神奇的药，但农药还是要打，聊胜于无。出于爱护，大桓没有被要求打农药。暑热蒸腾，将农药拆开兑水，背着一满桶药水，用喷雾器喷洒。浓重的药水味，简单的防护，长衣长裤、湿毛巾。堂兄国庆抱怨药不行，绿色治虫法，到地里捉了一天虫。说起来，这也为化学工作者提出了挑战。

    红色、白色的花蕾谢了，结出绿油油的果实，在阳光下绽放，露出白色的丝絮。五六亩田，隔三两天去摘一次，每次连壳收获一两百斤。有时搭老阳叔的拖拉机，先要挑一段路，搭便车的人很多，也不是很方便。大桓回家时候，就经常骑着大载重自行车，绑三大袋棉花，顺利带回家。父亲高个长腿，居然不会骑自行车，没人教，他也没有虚心学，摔了几次，就放弃了。棉花拉回家，全家人围坐剥棉花，然后在太阳底下晒，晒干了就去卖。棉花站已经撤了，有流动的贩子，开着小货车，沿街吆喝收购。棉花的收购价那是一年高来一年低。棉花站倒了，一些喝茶上班的公家人既失业又失势。同学大雄经常以此为例教育大桓，铁饭碗并不稳，最可靠的是自己的劳动，隐隐有将来还会是我更好的自豪感。

    大桓并非不爱动，但确实不会玩，体育课注定尴尬。乒乓球俱乐部，有位哥们耐着性子跟大桓打了几十板球。体育老师说，他是你同学吧？老杜似乎喜欢上了打球，经常在这个时段来玩几把，不过他去的是女生那边，带着骚包的撩拨性质，他看上了本班的小个子女生小豆豆。大桓就邀请同学过来打球，成松、老卢都来过，课堂比较开放，腿不好的老卢球打得比大桓好。每人有一张卡，到一次打一个勾，压力不大。但有次就风云突变，体育老师宣布要测课堂上学生的体能，400米跑，让大家准备一下去操场。大桓一下子懵了，然后想到一个法子，连忙往寝室跑。他想让室友代他跑一程，自己上阵肯定会出洋相的，这种替考的事情并不鲜见，这是次小测试，应该是不会查学生证的，就算出事，也是小问题。寝室几位就像庙里的菩萨，端坐如仪，闭口不言。求到成松那，他说我们身形相差太远，老师应该有印象。对面寝室的刘星，原本有交情，交情不深，他体育也是一般，大桓开了口，他就开始系鞋带，二话不说，就去了操场。大桓是相当震撼的，这是大桓入盟大学五兄弟之始，并隐隐以刘星马首是瞻。

    刘星学习还不错，脑子好使，基本功扎实，爱玩但不贪玩。作为学生干部，跟白岭私交不错，后来就跟大桓讲，白岭读书时候天天吃小灶。刘星跟阿黄性格迥异，外向霸道对内敛，飞扬跳脱对谨小慎微。刘星在一班学生中比较耀眼，可是一班全方面落后于二班，根基要弱一些，刘星在跟学生会主席陶辉争斗中处于下风。一山不能容二虎，谁给谁做配？两人都是急性子、暴脾气，刘星手腕、人脉均不如人，慢慢被边缘化。大桓后来跟刘星交往比较深，发现他就是有些少年得志的盛气（比大桓小一岁），为人处世不算出格，如果跟一些手眼通天，有权术、有心计，游走于正邪之间的人一味缠斗，下场不会好。刘星嘴上提到老对手是义形于色，结交大桓、老卢、阳一、成松这伙兄弟作为玩伴，政治上应该是韬晦之策，这些人，就大桓刚入学稍稍露了下脸，都是爱玩游戏、学业比较落后的底层群众，给金字塔做塔基的，没有什么影响力，也没有太多话语权。刘星问大桓，什么时候出山？这不是问题，反过来应该刘星什么时候归山。老杜评价大桓，“一个古人，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人”。水浒三国，异性兄弟讲究的是个“义”字。一伙人，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通宵熬夜打游戏，一起玩乐，一起学习，非常放松和愉快。过了大学阶段，就再难碰到这样的人，再难体会到这样的心境。

    刚开始，刘星还在位，大桓还是发挥了下余热的，替刘星写演讲稿，准备辩论材料。有一次，刘星说我们几点开个会吧。大桓说，还有四十分钟，我去图书馆看下报纸，刘星就笑了笑。做为系的组织部长，刘星有时还跟新生部署工作，比如取湖水，在老师帮助下检测相关指标，看污染情况。刘星他们吃饭时，有时也带上下一届的小弟。有位省城本地的女生，直接喊高一级的学长们哥哥，很会来事。

    刘星一直带着几份家教。他一入学就通过学校团委的家教渠道找到地方上岗，因为效果不错，口碑好，在家长中口耳相传，做开了，学生和家长都很信赖他。他对大桓说，省城的家长对孩子前途是非常操心。二妹于槿就问过大桓，你们师范专业，学校又盛产名师，为什么不去做家教，不仅可以改善经济状况，还可以锻炼自己。大桓周围没这个气氛，同班男生中做家教的就是刘星跟海鸣。找家教、做家教，是一个自我推销的过程，要与中介、老师、学生打交道，左想是烦，右想是怕。化学是小科，考试的区分度不高，化学家教的机会不多，三班（应化班）的几个男生曾经过了江到新华书店前举牌，站了一整天。

    海鸣做家教的那家家长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好朋友，他的老婆跟人跑了，就经常拉着这位家长借酒消愁，声泪俱下。海鸣就写了一首诗，安慰这位失意者，还让大桓看了下，现代诗，立意不错。大桓还是很赞赏的，也没有不懂装懂，一个字没改。

    刘星跟阳一老相识，老卢、阳一、成松是狂热的游戏爱好者，这时经常联机打《暗黑破坏神》和《反恐精英》。成松和大桓是上下铺，两人经常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大桓傍上了刘星，就基本上都联上了线。那就开始了很和谐也很俗气的场面，大家吃吃喝喝。经常去的是南门口两家川味餐厅“川胖子”和“小四川”，在这里吃饭比较经济实惠，川菜麻辣鲜香，每个人点一个菜，分量足，够吃。大桓开始形成自己的菜谱，豆瓣茄子，家里炒的茄子没味道，下馆子后，才喜欢上吃茄子；鱼香肉丝，据说检验本地餐馆水准的入门级菜肴，喜欢带笋的；拔丝香蕉，水果味，酸酸甜甜；红烧排骨，因为成松外号“排骨”（瘦），对面就回你个剁椒鱼头。吃的热闹，就要喝酒，当时主要喝啤的。刘星说，“我体内没有解酒的酶”，最多半杯啤酒，从不多喝。大桓能喝，也不客套，能撑到七分尿意，尽心为止。当然，平时赶场玩游戏，一人一瓶，酒喝到微醺，刚刚好。结账时候，因为五个手指有长短，也就不是AA或轮流坐庄。刘星辛苦家教的收入，经常就这么花了，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阳一的家境相对是最好的，也经常做这个东。老卢家是农民，有个小两岁的兄弟在读高中，不过他用钱方面还是很洒脱的。用度拘谨的是成松和大桓，大桓一学期一千元的生活费，阳一感叹太少了，怎么活呀。就这么浑浑噩噩大吃大喝，虽说大家是兄弟，不必分那么清，如果有能力还是公平点好，时间长了有点招人嫌。

    学校里安排男生轮流值夜班，半夜两点钟起床，系里的八位男生由保卫处干警带领，拿着手电筒，在学校里各个角落巡查，特别是密林深处，见到游荡的和坐着、躺着的男女，就说，“同学，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在校园拉网似搜寻一遍，每个值班学生发五元钱，解散。刘星和大桓在校门外的小摊上吃夜宵，深更半夜，秋寒袭人，东门外亮着一片灯，七八个小摊卖着炒饭、面条、煎包和烧烤。刘星看着那些小贩说，“你看挣钱是多么不容易，熬夜受冻，为了生活，咬牙坚持。”刘星请客，简单的一顿，他面上露出了不悦，只此一回。班上的项丹酷好游戏，经常跟老卢一起搭伴，有一次他们一起去网吧上网，然后去吃饭，项丹掏的钱，大桓就受领了。老卢事后跟大桓说，我们一起吃饭，也不会嫌你，跟别人一起吃饭，要注意下，该出的钱要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劳动

    玩游戏场合，刘星一般缺席，他也就喜欢玩QQ斗地主和《星际争霸》，有时兴致高时候，五个人联一局星际，过特殊地图《死亡之花》。中间有三朵9999血的花，疯狂出兵，打掉就胜利。先要做好防守，应对潮水般密如蚁群的攻击，人族最好守，机枪兵营加坦克，神族其次，隐刀卡位加炮台。有两波很强大的援军，大和舰、航母群都有，拉过去，把花打掉。大桓把援军往基地调，帮着守家，被传为笑谈。

    游戏瘾越来越大，通宵上网时间又多了起来，一晚上八个小时六元钱。他们常去南门外的一家小网吧，阳一是这里的老主顾，后来统计，他一年在这儿花了一千多的网费，还不如买台电脑。大桓没赶时髦，他玩游戏很单调，玩的比较好的就《英雄无敌3》。在一次打电脑，被守城的吸血鬼王一夫当关，吸光生命后，痛定思痛，采用鬼族，招魂和吸血，以战养战，能以最高难度通关好多地图。边打游戏，边听音乐，循环播放，一个大地图两三小时打完，再来一个，慢慢天就亮了。

    大桓还有一个爱好，喜欢悄悄浏览黄网，“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大小伙了，有对异性的好奇和渴望，但内向、胆小、自卑，正常交往受阻，形成了怪癖。网络是个大杂烩，通过搜索引擎能找到些资源，主要是看文字和图片。黄色小说普遍写得太滥了，稍微有点合理情节的百里挑一。看多了就是一个调调，结果是无比的空虚和寂寥。在一家大型网吧，他看图片还被网管抓过，网管很生气，如果被执法部门发现了，网吧会受处罚的。

    当时大桓大学的一个特色是有劳动课，从大二开始，要做三个学期的劳动，每学期8次。管理劳动课的是学校的园林科，园林科有个大园子，好比《红楼梦》里的稻香村，里面有很多花圃，姹紫嫣红，很有乡野气息。学生的劳动大多在园子里进行。学校里设劳动课很明智，一，劳动育人，好处多多，二，栽花种草，自给自足，还能开花展，美化校园。大桓做劳动一般是利用课程安排空隙，领任务，完成，做一次，盖一个章（劳动量大，可多盖），盖了八个章，就将表缴上去，备案。有人私刻印章，有人花钱雇人，大桓不想逃避，他是农民的儿子，从不觉得劳动可耻，一次次认真完成。

    大桓最喜欢的是浇花，在花丛中每隔一段地方，就有一口大缸，沤着装有花肥的水，用喷水壶灌满一桶，然后开始喷洒，以浇跟部为佳，万花丛中过，片露不沾衣。浇不完的水，往花枝花朵上一洒，花叶绿得圆润，花朵开得灿烂，可以映出太阳的脸。亲近大自然的时候能唤起童心，他们常拿着扫帚扑蜻蜓。

    园林科有几个朴实的农人，他们负责技术指导，学生们称他们为叔叔阿姨。这些人都很亲切，有时候缠着问一些养花的知识。其实园子里活不多，大家做起来很轻松适意。到了冬天，没事可干，只好让学生们做一些无用功，今天把一堆土从东边挪到西边，明天把这堆土从西边挪到东边，上午把花盆散开，下午又把它堆起来。盖章的老头有点讨厌，很死板，不讲情面。不过有一次他喝醉了，象圣诞老人一样，拿起表一阵狂盖，一学期的活都被他报销了。碰上好机会的老杜和李南回去后象过节一样高兴，弄得大桓心里酸溜溜的。

    常一起揽活的有成松、老卢、杨一，刘星走上层路线的，对下里巴人并不热心。老卢最能干，他父母是菜农，他每次一回家就下田，他跟大家说，暑假没事作就去他们那，到地里打工，开工钱。他们有一次去旧体育馆后面清理树叶，先把地上散落的扫成堆，再用竹扫帚从水沟里捞树叶。干完了，麻烦来了，他们要用竹框把树叶抬到垃圾堆里去。树叶湿漉漉的，还有味道，二人挟筐过闹市，自己惹一身腥，路人像避瘟神，很没面子的事。总要有人做，石头，剪刀，布，那一回大桓如有神助，次次胜出。

    最悲惨的遭遇是上了贼船。那次大桓和成松在园子外等着派工，公体部的一个老头过来，他借几个人去清理篮球场。公体部借人是常事，只要跟园林科人通个气，章照盖。老头将大家表一收，领大家到一个破篮球场，这里没人打理，年久失修，边角上积满了淤泥，还长着爬山虎、藤蔓。老头一人发一把铁锹，限上午清理完毕。大伙儿当时就傻了，他们一般干的活都是点到为止，还很有娱乐性的，这是拿学生当民工使。先要把爬山虎，藤子砍掉，抬出去，上面还有芨刺，再用铁锹铲淤泥。有腥臭味的淤泥弄得大家浑身泥点，臭气烘烘。工作量也实在太大，估摸一下，一早上是绝对完不成的。大家就罢工了，跑到足球场看人踢球。回到场地上的时候，那老头脸色铁青，大声斥责，有人开始索表，不干了，不要那个章了。老头说，不干完不给表，说完就走了。大桓跟成松一合计，拼了，不要这表了，拿别人空白复印，从头再来。寝室兄弟看大桓一身泥水，都说，辛苦了，辛苦了，盖了几个章。答曰：-3个。他原来表上有三个章，这次劳动过后归零，所以这次劳动收益是-3。

    劳动是一件单调的事，三分钟热度过后，人就感到疲乏，如果有女生在侧，红袖添香，立刻就被激活，平时不怎么男子汉的人也腰挺肩伸，像个人物，虽说劳动量大增，到底也是件愉快的事。有一次，大桓与成松和一群女同学结伴去拉花，女生们把花往斗车上一放，然后嫣然一笑，真是人比花娇，大桓两人只有当牛做马的份了，她们在后面慢慢散步。

    那年初夏，大桓一个人跑到高坡上去浇常青藤。一个大桓心仪已久的女生提着喷水壶走了过来，坡有点陡，她上坡时挺狼狈，大桓真想拉她一把，还是没敢。她浇她的，大桓浇大桓的，沉默，不过毕竟是同学，不理人不好。她成绩很好，于是大桓就问物理化学怎么学，考那些，怎么考，怎么复习。问完了，又沉默。还好，还有结构化学，仪器分析。那一路，学习方面真是获益匪浅。完了，领表的时候，我看到一张专业栏填着化学的表，不假思索，连忙拿了出来，也不细看。那个女生找不到表，很郁闷，后来大桓才发现领错了，还给她的时候，她在撇嘴。大桓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真是太弱智了。

    贫困补助是个安慰奖，300元钱。据大桓所知，同学们家境没有特别差的，熟人的经济状况都比大桓好一些。大桓的苦情点：家在农村，父母严重超生，导致生存环境恶劣。穷人孩子早当家，可惜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大桓还是一副混吃等死衰相。大桓在申请书上写道，“愧无开源之能，犹怀节流之心”。钱到手了，大桓就想请寝室同学和几位兄弟一起吃个饭，平时多承照顾，混吃混喝不少，还下人情。本来是好事，两拨人尿不到一起，就出了岔子。那天中午，阳一在小网吧里上网，一直没回来。让成松去催，成松回复说，阳一玩到要紧关头，很要得一会，要不你们先吃，不用管他。因为平时吃过多次阳一的东道，机会难得，聊表心意，谁知道下次是何时。再等下去，老卢和刘星倒没什么意见，李南和老杜就去食堂吃饭去了，阿黄就默默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后来还是去吃饭。这顿饭，兄弟伙倒是团圆了，寝室里，意见还是很大的，老杜说，你这人没劲，太厚此薄彼了。

    这一年是韩日世界杯的预选赛阶段，大桓寝室一直很热烈地关注着中国队的走向。上学期刚搬到西区，在旧食堂里看的第一场球，就是关键之战，中国队印尼，从上半场落后一球到下半场连进五球，阿黄高喊解气。

    十强赛中国抽了上上签，前两场轻松取胜。第三场客场对卡塔尔比赛，北京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大家用收音机听比赛。两个前锋都是速度型的，拿不住球，中国队占据下风，解说员是黄健翔，很有导向地批教练用人不当。中场休息时，阿黄也做如是观，大桓直接表示不同意，每个教练都有自己的想法，随机应变，肆意攻击教练，对当时中国足球没好处。阿黄反唇相讥，你懂什么？大桓心想，好歹我看过两届世界杯，法国世界杯是完整观看了大部分比赛。落后的中国队下半场由大头顶进了一个角球，扳平比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于梅病重

    十强赛是中国球迷的节日，顺利地赢下了该赢的比赛，小组第一出线，首次进军世界杯决赛圈。大桓熟悉中国队的首发阵容，对“两翼齐飞”的两个边后卫和三角进攻攻城拔寨的射手王前腰印象深刻。舆论又在散发一种盲目乐观的急躁情绪，“中国队目标十六强”。饭要一口一口吃，“进一球，拿一分，赢一场”比较现实。

    这一年，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常务副总理到省城视察，参观高校后勤社会化改革的成果，第一站去的是科技大学，然后就到了大桓学校，后勤集团负责汇报。那阵势，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路两边站了两排武警，教学楼上制高点也有人站岗。跟成松一起远远看到车队，行人绕道，然后他们就上网去了。

    周围第一个玩《传奇》的是项丹，他说，“这个游戏很有趣，人很多，刚玩时候可以杀鸡、杀鹿，后来打怪升级，挖矿赚钱。”项丹寝室有电脑，因为宿舍要拉闸限电，他就去网吧接连熬了几个通宵，同去的有老卢，然后阳一、成松也开始玩。之前见过一些网络游戏，《千年》、《红月》、《石器时代》，玩的人不是很多，《传奇》一出，谁与争锋，一个网吧□□成人都在玩《传奇》，全民疯癫状态。大桓对于这种角色扮演类游戏接触不多，没跟他们一起玩《暗黑》，总觉得自己操作不行，策略类游戏才是本行。刘星跟大桓说，我们也去玩传奇吧。本班同学都在同一区同一个服务器，方便组织活动，打群架，先进提携后进。刘星注册一个男武士，大桓是男道士，据说道士可以给自己加血，生存能力强，也不费药，省钱。对于一直玩一些粗糙的策略单机游戏的大桓来说，初入传奇，印象深刻：一是画面很震撼，精细的人物，古朴的小村，郁郁葱葱的树林，嗷嗷待哺的小鹿；二是代入感很强，整张地图以自己为中心流动，自由度高，随便闲逛吧。

    杀鹿，割肉卖钱，人多，抢来抢去的，谁打第一下就是谁的。有时抢红眼就动刀子，刘星仗着武士皮厚血粗，经常寻衅。死了就看黑白电视，一动不动，切换出去就回城了。村口有两个大刀手，大桓往大刀身上点了一下，就被秒杀，肉掉了一地，落了地的肉品质减半，不值钱。人多鹿少不够杀，往丛林深处进军，就会碰上钉耙猫、半兽人、雪人，运气好，还可以爆点钱币，然后被蜘蛛一喷，又挂了。开始拿钱买药，红药加血，蓝药加魔。老卢飞到新手村来看望大桓和刘星，他都快20级了，在打僵尸，然后一人送了把乌木剑，攻击大增。大桓爆了个十多级的项链，被玩家踩在脚下，捡不到，然后两人合力，把他砍倒了，刚捡起项链，刘星喊，“快跑，追杀的人来了。”那是一路狂奔。

    大桓开始迷上了传奇，打怪升级是个漫长的过程，他不觉得单调，总感觉每次都有收获，赚钱买好装备，也是在经营人生。庞大的地图，不以为苦，一路行去，反有曲径通幽的妙趣。大桓进入兽人古墓打骷髅兵，换上了铁剑、青铜斧和半月，脱下了布衣，打过第一个BOSS红色的骷髅精灵。大桓进入了矿洞打僵尸，用上了凌风和降魔。刘星是个滑头，没怎么练级，兴趣来了，找同学要个号来玩。大桓通宵熬夜打游戏，就成了惯犯。

    妹妹于梅在兄妹中算是能说会道的，不过只是相对而言，他们家的孩子都比较老实，在外面容易吃哑巴亏。去兰州时候，营养不良，身体浮肿，也没有彻底痊愈。去省城做衣服，离家近了些，父亲来看望她，她埋头缝衣服，因为要赶任务，一天要做16个小时。父亲问她情况，她回答还好，挺好的，不用惦记她。那时身体已经不舒服，发着低烧，经常感觉肺部难受，呼吸不畅，以为是个小感冒，过两天就好了。父亲走后，于梅开始咳嗽，她跟老板说，生病了想休息两天。老板不同意，让她吃点感冒药，继续干活。于梅烧得更厉害，喘起气来像拉风箱一样，经常大声咳嗽，痰多，痰里有血丝。老板带她去小诊所检查，急性肺炎，建议去大医院治疗。老板就给于梅父亲打电话，父亲慌忙火急地赶来，到正规医院检查，肺里有阴影，要住院观察治疗。医生说，拖太久了，从发病到现在有一个月了，从病重到如今有十来天了。于梅在省城医院住院，花销很大，病情没有明显好转。父亲是真发愁，仿佛又回到爷爷摔伤那个年代，一夜白头。于梅从小上医院，做皮试，青霉素过敏，所以不能打抗生素，怎样消炎是一个难题。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冒着风险，使用了消炎药。大桓得知妹妹病得很厉害，跟她通电话，她很高兴地说，“哥，我能用青霉素了。”父亲这次又是低声下气把能借到钱的地方都借了，虽说生活水平比二三十年前大为提高，但几个近亲条件也有限。据姑姑后来回忆说，这次父亲是真犯了难，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就这次快到崩溃边缘。

    医院是住不起了，父亲不顾医生强烈反对，坚持办理出院。搭车回的家，邻居都来探望，有送鸡蛋、猪蹄、排骨、黑鱼的，这是一张脸，田涛的婶娘（田三娘）对自己家孩子说，“不要上她家，她家要死伢了”。田三娘跟大桓父母邻里关系一向很好，她都这样说。大桓有位邻居家的哥哥，是赤脚医生，在外面简单培训了一下医疗知识，完全没有正式的学历，开了个小诊所，给乡邻们打个针，开个药。父亲委托他买了一批消炎药和针头，就按照在医院的用量，按时给于梅打针，郑重承诺，出了医疗事故，不要他担责任。就当是在医院，父母精心护理。打了一两个月的针，花了六七千块钱，妹妹的病慢慢好了，脸上有了血色。姑姑说，真是你爸爸决心大，要不然你这个妹妹就没了。按母亲的意思，小妹于株初中毕业，就进入社会，做衣服和打工什么的。小妹视力好，性格也活泼，读书方面也不那么用功，心野一些。父亲从大女儿这件事受到教训，孩子那么早出去，遭罪，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让他们尽量读书吧。

    原以为大学考试，平时不努力，突击三天，就可以顺利过关；原以为自己不是那笨蛋、倒霉的后10%，只要给老师面子，老师为了自己面子，会放水。按古智说法，你不挂则已，一挂就来个大的。大二上学期，于大桓挂了两门课七个学分，重修费两百一十元，这意味着大桓的成绩单上会有两门耻辱的60分（需要补考合格），这意味着大桓跟保研入党无缘，当然大桓也没在意，这意味着大桓是一名真正的差生。

    仪器分析4个学分，光谱部分还能接受，色谱部分一塌糊涂，平时抄作业，考前突击背公式。那公式不是十分难记，没有用心学，不知道公式来源，强行记忆，效果不佳。大桓对自己记忆力太自信，一觉醒来，一片空白，考试时候抓狂。古智说，我带了个小抄。大桓心道，你他妈不早说。仪器分析挂了十多个人，差不多都是男生，平时学风懒懒散散的，老师下了重手。

    教育技术学3个学分，这科老师年青，情绪化。刚上这课，老师挺阳光的，年纪轻轻混上教职，女朋友在科技大学当老师，他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教育技术学，有这样的本科和研究生专业，内容很博杂，包含有基本理论知识，如视听媒体理论、程序教学理论、教学设计理论、知识管理理论等，有技术基础知识，如视听媒体技术、计算机和多媒体技术、通信和网络技术等。有实践课，带着摄像机去采集素材，在机房上机，对素材进行处理，相当于电视节目制作的采和编，学了一些技巧，如剪辑、配乐、画面切换等；到多媒体教室进行微格教学实验。

    任课老师似乎被生活教育了一下，后半程一脸怨妇刻薄相，脾气就很冲。考试时候，老卢、阳一就说，大桓，靠你了。理论考试，问答题多，胡诌呗，老师看你写这么多字，都不好意思不给分。考试前，说是开卷考试，大家吃了颗定心丸。结果一开考，老师宣布“有书的开卷，没书的闭卷”，监考也格外严，不许传阅。一本书才几许银子，这帮哥们都是铁公鸡，看到别人抄得不亦乐乎，别提多憋屈了。这些基础理论知识，都有专业语境，胡诌是不中的。大桓成绩出来，平时成绩48，期末成绩46，总评不及格。挂的人太多了，有些同学向他们系里反映，迫于压力，这位老师就把平时分提了提，救了一些人上岸。大桓的平时成绩还只有六十多，依然在水里，他有些不服气。据金博回忆说，于大桓有次点名没去。大桓想不起来了，他不是爱逃课的人，那应该是忘了，上网玩过头了。这次阳一、老卢、成松、大桓兄弟同心，一起挂了。当初这门课能选上就是幸运，下一学年跟阿黄、老杜、李南他们一起修，为时未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又到新年

    放假回家，大桓对自己考试惨败挂科的事只字未提，父亲也没多问，“还好”就搪塞了过去。父亲头发花白，整个人瘦削，脸都失了形，就是腰杆挺得更直了。父亲老了，形销骨立，大桓看着就想流泪，不敢多看。妹妹于梅看到哥哥回来很高兴，大病初愈，还是有点病恹恹的。母亲还是里里外外忙碌着。爷爷风烛残年，坐在门前晒太阳，身体也是大不如前。回家后一家人团聚感觉很好，但家里的景象让大桓惆怅。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像个鸵鸟一样，只有一头扎到游戏里，才感到一丝丝放松和舒畅，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街头的小网吧玩不了传奇，骑自行车到镇上去，这里也不行，网速一卡一卡的，不要说PK了，打个电僵尸，被怪秒杀，收集的道具爆了一地。

    大桓一直以来都是穿夹克，在学校时候喜欢穿校服，宽松。父亲以前是穿中山装，后来经常穿大衣，大多是姑姑送的。他从别人那里得了一件黄色的旧西服，穿在身上，挺有型的，他骨骼雄壮。他让大桓穿上试试，感叹说，“西服，老子穿着好，儿子穿着也好”。大桓就带到学校。如果不是大四毕业季的学生，穿西服总有点怪怪的，西服配裤子、鞋子都有讲究，大桓穿得不多，老把西服挂着。这次回家，父亲给他准备了一套灰色的西服、一双好皮鞋，用来过年，可能是听了小舅的劝吧。里面套上小舅给的青色羊毛衫和白衬衫，齐活了。

    知朋说，穿这么正式，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在知朋家碰到萧驰，一年一度，还有一位老同学。这位老同学就说，于大桓，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大桓连忙赔着笑说，那里有。老同学就说，我们以后再见面，只有头一抬，装不认识了。想来，这位老同学对大桓高中毕业后没怎么跟他联系耿耿于怀。大桓是个懒人，不爱主动联系老同学，只要能再见到，不改初心，待之如故。只是大桓上了大学后，学习上落后，精神上颓废，沉迷游戏，更为封闭了。他们都能保持高中阶段那种积极向学的精神风貌，大桓有点自惭形秽。他就转移话题，聊聊时事，借助网络论坛上关注的那些热点，或旁征博引，或直抒胸臆，找回点场子。当时正在热播《康熙王朝》，大桓就跟他们分析了好几处历史错误。大桓的杂学不错，也不算虚度光阴。在知朋家吃了餐饭，从同学起，老是叨扰他做东道，萧驰没有母亲来操办，大桓家大家人口，卫生不行。

    又要过年了，天增岁月人增寿。从父母口中得知，几个亲戚家的兄长，都到了结婚年龄，终身大事，长辈们是倾力而为，又是一场耗时费力的战争。这时已经露出了点媳妇不好找的端倪。对于儿子的将来，父亲说，随他，打光棍也好，反正我是不操那心的。父亲又说，估摸着还是他哪个舅妈发下好心，给介绍一个。当时看，大桓回县城教书是大概率事件。儿子也有二十岁，成家也是一转眼的事，现在结婚的形势，女方的要求是节节攀高。父亲也愁，但他不说，只希望儿子能争口气。

    大姨托大桓妈给大表哥物色媳妇。大姨从云南回来了，家里修了一栋三层小楼，再加上一个能干的大表姐，家里的门脸算是撑起来了。先在镇上找，女方要求普遍都有点高，彩礼啊，添这买那啊，结个媳妇不便宜。退而求其次，到乡里来找，男方条件比女方要好一些比较合适。说的这家姑娘也姓于，是智波的表姐，大桓老祖宗们就是从那个渔村（老坮）迁出来的，搭着亲。智波妈跟大桓家是族人，跟大桓妈关系很好，一说即合。那个女孩大桓见过，跟大桓年龄差不多，长的很秀气，要不是算起来是兄妹行，大桓都会想入非非。

    年前年后，两家走动很频繁，大表哥过来就跟大桓挤一张床，大桓又打呼噜，半夜又老是有老鼠在响，这对表哥肯定不是美好的体验。女孩的叔叔到大桓家来，他跟大桓父亲是老相识，那年月，每逢过年，父亲都要买几架鞭到老坮上去吊唁过世的老人。叔叔就说，大桓上大学了，了不起，给我们于家增光了。其实他们家出过军官，出过研究生。叔叔商量说，孩子们的事怎么办，要立个章程。父亲也同意。要求有点高，大姨家其实就靠一个女生外向的表姐，底有点虚。女孩有点端着；表哥不会哄人，总觉得自己以高就低，有点小觑她；大姨传统思想重，很有讲究的婆婆。越谈越崩。初三那天还是大桓父亲领着表哥上的门，坐着喝茶吃饭。表哥突然低声对大桓父亲说，“我不想谈了，我要回去。”父亲脸色都变了，对表哥说，“你骑着摩托快点走，不用管我。”老坮人很团结，也很霸气加匪气，连警察都不敢来抓赌，要是得知自家姑娘被甩了，不会轻易放过。

    初一时候，田阮到大桓家拜年，提了瓶酒，大桓换了瓶酒，也到他家给他父母拜年。大桓被留下吃排骨藕汤。田阮堂兄家的儿子，学着电视里的腔调，“忽悠，接着忽悠”，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初二，要去大舅家给外公拜年，同时姑父会带着两位表弟过来，大桓很喜欢跟表弟邹杰玩，他很灵动，不过相聚机会不多。早些年，外公在县城一个大市场里看门（王雷爸介绍进去的），做了十多年，后来年纪大了，人精力不济，又略有点老年痴呆，就回家跟大舅住一起。大舅泥瓦匠手艺，内秀，本事比大桓叔叔高，早些年生活也很艰辛，夭折过一个小孩。后来做鞭炮生意，十分红火，在镇上当街的地面买了一个坮，建了四层小楼。当时镇上有好几家鞭炮作坊，供应本地和邻近地区，乡下没有禁鞭，逢年过节鞭炮烟花开销大，有老人去世的人家，初一一天就要放上万块钱的鞭。大舅带着表弟王路往乡里运鞭，母亲看到很高兴，对大桓说，“路路个子好高”。鞭炮销售应该是受管制的，有正规的渠道，作坊里出来的鞭，点背一点，就会被查扣封禁，出现这种情况，小舅会找人疏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作坊里还到乡下招工，比如田涛的妹妹就到大舅家打过工，负责插鞭引，当时招了六七个女孩子。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当地的一家作坊爆炸了，死了一个，伤了两个，事情闹得很大，本地政府对鞭炮作坊进行了整改，成立了正规的烟花爆炸公司，大舅和大舅妈去公司上班，收入就有限了。

    可能很少有人家像大桓家里一样，对老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外公在大舅家还是有点遭嫌弃的。小孩放假，放在大桓家，那是每天都电话问候。大桓母亲用三轮车把外公接来，过了一个多月，都不闻不问。初二当天，还是很热闹的，大舅好客，点心、卤菜准备得很丰盛，几个老表坐了一桌。当时，因为小姨父好赌，小姨家很困窘，借了不少外债，孩子们跟着吃了不少苦。大舅家一向温婉的表妹，对小姨两个孩子横眉冷对，让人瞠目。大伙儿正坐着打扑克，小舅带着表弟王阳来了，难得如此团圆。王阳喜欢玩鞭，大桓怕鞭，心里一突一突的。小舅找到大桓，问他妹妹于梅的情况，病好了没有，明年就不要出去做工了，到县城来，边恢复边帮着带孩子（王阳），因为小舅妈还在乡下教书。于梅开年后，去了广州，表姐介绍，进了一家正规的玩具厂。小姨也去了广东那边，后来小姨父也去了。表姐接大姨、大姨父去广东过冬，那边挺热闹的。

    回学校，游戏，有铁哥们，有高楼大厦，有书山，大桓都喜欢，不过他还是盼着放假，享受回家的感觉。乡下和城里最大的差别就在夜晚。城是不夜城，有路灯，霓虹，万家灯火，灯光如水，娴雅温舒，适合有兴致的人浅吟低唱，细细品味。乡下夜晚，如果没有月光，黑纱就蒙上了你的眼睛，所以鬼故事特别流行，特别震撼。乡下夜是寂寥的，特别是以前，电视不普及，麻将不盛行的时候，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断断续续，无滋无味的闲话，只是为了长瞌睡。乡民们有自己的乐子，农历年前后，请来戏班子，说书的，拉皮影的，演上三五天，过过瘾，这是上了年纪人的节目。小孩子喜欢的是露天电影，当然大人也喜欢，总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常。有喜事的人家，如果家道殷实，往往请上三晚的电影，破费不多，又让乡邻雨露共沾，分享喜气，十分的荣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电脑

    乡邻的逻辑和孩子们一样单纯，他们把人物分为“好人”和“坏人”，好人遭罪，他们就恨得牙痒痒，好人扬眉吐气，他们就眉开眼笑。人物性格复杂一些的，故事线索杂乱一些的，就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这个电影不好看。好久以后才明白人性是最捉摸不透的，不是区区“好”与“坏”二字能界定的。大桓妈妈最怕看悲剧，见了就揪心。

    后来电视越来越普及，电影院倒闭了，露天电影慢慢淡出人们视野。乡里有电视台，喜庆的时候点点歌，单本剧，广而告之。穷乡僻壤，电视台撑不下去了。做红白喜事的时候，又流行请个乐队凑凑热闹，西洋装备，电子音乐，红男绿女，流行节奏。有意思的是，出丧的时候，乐队奏一些“喜洋洋”，“抱一抱”，“九妹”，哪有对亡者的哀思，人情味真是淡了。大桓奶奶当时不希望他读高中，让他去学吹小号，在乐队混着，据说又清闲，常年大鱼大肉，又好说对象。老一辈人的思想真是的。

    在师范大学，也有一个露天电影院，依山而建，层层台阶顺沿而下，可以席地而坐或带个小板凳。每到周末就放电影，也作为晚会的场地使用，早上可以在这里晨读，绿树环绕。在军训时候，集体看过影片《大阅兵》，也在这里接受老校长的教诲。一些热门电影下档后，就会在这里播放。因为娱乐方式的多元化，大桓并不是守在这儿的死忠。

    刚入学那会，白岭还是很关心学生的，在化学楼的一个大教室里摆一个大电视，放碟，有《独立日》、《卧虎藏龙》、《乱世佳人》，他说《乱世佳人》好看，几十年前的老片子，比《焦点访谈》还真实。看《独立日》时候，大桓就显摆自己的半桶水，跟成松谈美国的国庆，坐后座的老卢寝室老三胖子程圆就呛了他几句，这小子跟大桓有点不对付。没看完，《乱世佳人》太长了，坚守到后面的都是女生。

    班里最早买电脑的是项丹和金博，跟刘星一个寝室，大桓就经常跑到对面去，蹭剧看。他们喜欢看TVB，《封神榜》和大火的《寻秦记》，后来还看《风云》。黄易应该算是年级男生的第一精神导师，到处流传他的作品，盗版书、黄封面、厚厚的一册又一册。沾同学的光，大桓看了《寻秦记》的小说、漫画、电视剧，小说就是典型的小黄文、种马文、穿越文、主角光环，为后来网络小说之滥觞。黄易的《大唐双龙传》，据阳一说，这是最好的小说，当初等书更新等得很煎熬。叶垒收藏有厚厚的四大本，字印刷得小，看了一本，感觉太磨叽了，作者是不是靠码字来骗稿费，简略翻后面，去网上看评论，也算有谈资了。黄易的其他作品，实在是没功夫看，珍爱生命。

    大二上，老杜配了一台电脑，花了五千多，据他说，货比多家，多打听。刘星认为，他还是上了奸商的当。又不是计科系的，电脑用途肯定是娱乐比学习多，能顺带学一下编程已经是很有节操了。当时还没联网，网上的影视剧下载和在线观看的资源都不是很丰富，普遍的观剧模式是租碟。碟摊的生意可比书店要火。老杜租了一套周润发的《上海滩》，老剧，看过的人不多，大家都来看。大人物陶辉看了两眼，“周润发年轻时候真帅，跟我一样帅”。这部剧还被女生那边借过去了。老杜后来又看83版的《射雕英雄传》，这个都没看过，那肯定童年有缺失。虽然小时候追着看，津津有味，都21世纪了，那个武戏，那个特效，有点惨不忍睹。老杜好这口，余风所及，隔壁寝室的程圆也租碟在看，音量开得又大，可把寝室老五烦透了。老杜迷上了斯人已逝的阿翁，又翻到了她主演的很冷门的《天师执位》，对情变直接导致阿翁之死的汤镇业是咬牙切齿。

    大桓有颗躁动的心，喜欢动别人很宝贝的电脑，先前在堂舅家闹得不愉快，也没吸取教训。他有几张游戏光盘，他往老杜电脑上装《英雄无敌3》，再隐藏文件，趁他不在时候，玩几把，存个档。老杜翻控制面板时发现了，很生气，没发火，把游戏删掉，电脑设密码。大桓向老杜推荐策略游戏，老杜玩一会，觉得头大，太费神了。他喜欢装手柄打电子游戏，玩《三国战纪》和《拳皇97》，《拳皇97》是同学中最火爆的电子游戏。大桓对电子游戏，缺课，无感。

    某天晚上，项丹和金博都不在（两人很要好），大桓打开项丹的电脑，准备装《暗黑破坏神》。刘星很大声地提醒他，“项丹脾气不好，知道了要发火的。”他们寝室的叶垒说了句，“神经病”。两张光盘，换盘时候卡了，本来就是盗版光盘，质量不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没装上，删掉了。幸好没装上！后来，大桓在项丹电脑上打英雄无敌，他回来了，就存了个档。他说，好大的地图。联网后，项丹有时也在寝室玩传奇，大桓在旁边看。他离开一了一会儿，大桓就用他电脑上网易看新闻和论坛。不久，他的传奇号被盗了，还好损失不多。于是，项丹很大声公开地说，“以后大家不要在我电脑上看网页，小心中毒。”不针对谁，也许是看在老卢的份上，没伤过面子。大桓也用过金博的电脑，手上有汗，把鼠标都浸湿了。然后，金博用电脑时拿纸巾包着鼠标，持续了一段时间。老卢寝室，小六有台低配的电脑，打过英雄无敌，小六对大桓的战术很佩服；没碰过程圆电脑。这叫亲疏有别，后来刘星弄了台电脑，大桓就相当于有了半台电脑。

    网虫，没有电脑，那就只好钻大大小小的网吧。这应该算是段黑暗的时期，昼夜颠倒，连续的通宵，最多达到五连（老卢有创记录的七连）。学业，抛到九霄云外，雄心壮志，弃如敝履。那时候，还是在玩传奇。阳一觉得传奇没意思，改玩《魔力宝贝》，这并没影响到他上网的热度。老卢接过阳一的法师号，接着修炼，他觉得法师技能多，更有意思。成松是个练级狂，每天刷怪，看着经验值一点点上升，就很满足，有强迫倾向。大桓略同于成松，级别比他低好几级。年级有人称他们为四大金刚。

    吃个宵夜，上个网，再加一瓶水，其实开销也不小。虽说被请的多，偶尔也要回请一下。大桓当时生活很拮据，又喜欢玩电脑游戏和交结朋友，所以总感到钱不够花。大桓第一次找老杜借钱，他没说什么，第二次他死活不借。他说，钱少不是理由，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你一定要合理规划。大桓后来是找别人借的钱。此后，大桓的消费习惯更谨慎了。

    传奇7级以前是免费的，7级以后进入游戏就要用点卡了，两种，35元包月或35元120个小时，后来又出了10元30个小时的卡。大桓的理论，要压制自己畸形消费欲望，一直买120个小时的卡，后来就是10元卡。老卢就取笑他，你自己算算，是不是包月划算。锄禾日当午，挖矿真辛苦，挖的全是铜，纯度只有五。扛起鹤嘴锄去矿洞，基本上可以做到营收平衡。传奇里面，20多级后，升级就很慢了，升一级要杀好几千上万的怪。

    当时游戏人多，还抢怪，在沃玛神殿，有人往地上撒钱，划出道道来，我的地盘我做主；进个石墓老是有人堵门；有幸作为队长带一队人清祖玛五，结果指挥无能，被怪把人清了。打个黑野猪，砍的好费力，旁边人提醒，用符砸。有次项丹看大桓玩传奇，连忙指挥，“贴符”，打空了，“操作失误”，“再来”，又打空了，直接上去用刀砍，“你操作真烂，还不如直接玩战士”。

    除了练级，修炼技能也是很磨人、机械重复的无聊操作。技能等级升上去了才有效果，好几千的技能点，就是说重复施展技能几千次。大桓要出三级骷髅的时候，在大刀守卫旁边放招，练了六七个小时，没闭眼。老卢练技能省事，用东西压住电脑功能键，让它自己施放，一晚上长个几百点，自己趴着睡觉。据说道士的三级毒很有用，炼毒是笔大开销，自己挖材料去做毒，又很繁琐，还是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升级中去。大桓喜欢下蜈蚣洞，爆率不错，成松也在，他看一眼大桓电脑，“我来找你”，一过来就把大桓好不容易升好级的七级骷髅给碎掉。“不要打我的骷髅”，大桓哀求，成松以此为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沉沦

    最早爆出好东西的是项丹，打僵尸爆出了绿帽子（祈祷头盔），换了把银蛇。传说集齐祈祷一套，宝宝会叛变。那一天，在一线天打怪，忽然发现一直挺乖的骷髅宝宝，不帮自己打怪，却拼命和自己亲近，再招，又来一个宝宝来围殴，连忙隐个身。回城再说，土城的安全区是一片腥风血雨，挂机的人躺了一地，爆了满地东西。有人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带狗的道士哗地召出神兽宝宝，一条又一条，刷屏了，来一个死一个，只能隐身。弄得大桓很郁闷，好不容易通次宵，还让不让人好好玩了。老卢大有收获，捡了某个倒霉战士掉出的炼狱，后来卖了350万的金币。那时战士装备没起来，带神兽宝宝（狗）的道士是很牛掰的存在。技能书召唤神兽（狗书），炒到天价，一般都是在线下用人民币交易，程圆买卖狗书，500元进，700元出，赚了200元。连学习流的李南也去凑趣，看下你们说的狗是什么样的。安静的时候就是条红色的小狗，战斗时候，浑身暴涨，肚皮鼓鼓，就是喷火的猛兽。I have a dream,带狗。

    官方活动，怪物攻城，让菜鸟们见下传说中的BOSS。老卢用项丹电脑，对大桓说，快喊程圆，一起搞教主。大桓急忙去喊程圆。他发怒，不去，正在尸王殿，好不容易占个位置，准备刷技能书了。老卢寝室老四直接买了个带狗道士号，花了大几百，但那个卖家不实诚，经常用密保找回去，所以这个号上不能放好东西，只能用来干脏活，杀个人什么的，一直红名。

    传奇中最激烈的是沙巴克攻城战了。大桓有幸参加过几次，炮灰。占领沙巴克的行会，帮主可以收税，普通员工买药可以打八折，可以用行会回城卷。加入执政党是件很荣耀的事，趁他们扩招加入了，很能打的老大叫剑舞飘雪，二帮主剑舞倾城只有二十多级，专门负责招人，行会名称“遗忘传说”。三五天就有攻城战，沙城统治者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卢杀了个教主，爆了个号角，就说，“我们也开帮立派吧。”去比奇皇宫交了100万，让大桓想个名字，大桓说，“但开风气不为师”，老卢可能都没听清楚，又觉得名字不响亮，取名“幻想帝国”。有十多个熟人加入，后来都觉得还是混沙城方便，退得没人了。项丹玩的是女道士，这是他用心之处，女号跟男号唯一区别是衣服，毕竟男号要多得多，女衣服便宜，他跟老卢的号是游戏中登记结婚的夫妻，战斗时可以用夫妻模式，可以做特定任务。

    大桓见过的BOSS屈指可数，没爆过什么好东西，连加属性的小极品都很少。有一次在比奇安全区刷了个神鹰，一下就把一个小伙给放倒了，爆出了一把剑。大桓一看，好家伙，祈祷之刃，连忙跑过去捡起来，只是一把银蛇，也还不错。35级可以修炼召唤神兽，大桓29级了，狗书还是刚需，价格炒得离谱，一点都没有下滑的趋势。老卢跟大桓说，你要多参加活动，刷大怪打装备时候你要参加，不然狗书从哪里来。大桓想想觉得没劲，升级太慢，升上去也没什么指望。于是就想，玩个法师吧，法师虽然脆皮，攻击很犀利。

    沉迷游戏对大桓影响很深刻，很残酷，也不想想父母亲人都过的什么日子，可谓“全无心肝”了。大桓昼夜颠倒，精神恍惚，人懒散得不行。洗完澡，泡了一桶衣服，加入了洗衣粉，准备睡觉前洗了，结果，觉也没睡成，熬了一宿，白天又迷迷糊糊上课，回宿舍倒头就睡，就这样过了两三日，衣服放臭了。寝室里查找源头，都是一脸黑线，倒霉的大桓只有用水多漂几道了。阿黄的高中同学一起来找他玩，他们都是外地的，难得来一次，吃完午餐就在大桓寝室坐着聊天、打牌。不巧，大桓前晚去网吧通宵了，白天回来就躺在床上呼呼睡觉，午饭都没吃，更难堪的是鞋没脱，脚没洗，典型的一双脏球鞋套在脚上，伸向床外。阿黄就把他的脚往里挪了挪，用报纸盖住。整个下午，就听到一群人声音断断续续的，男男女女，摊上这样的室友，阿黄面上无光，估计气氛挺尬的。虽然有点被嫌弃，但室友没说破，相互间还是留了丝尊重的。

    大桓有次回家等车时候碰到了初中加高中同学萧为，萧为是个小个子，同学那会人很活泼但成绩不出众，上了理工大学，出了名的善拉赞助，组织活动的能手，跟知朋同校，来往频繁。大桓请他吃哈密瓜，聊起近况。大桓说我刚熬了个通宵，在打网络游戏。萧为一脸懵圈，有点不敢相信了，跟大桓交流英语四级准备的心得。见到老同学，挺高兴的，大桓要给他买票，售票员跟萧为很熟，不收他的票钱。回家后，父母都发现孩子瘦了，就关切地问，是不是太操心、学习压力大？大桓就说，“吃不饱”。父亲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两饭确实吃不饱。母亲就说，家里现成的米，要不要带点去？大桓说，寝室里限电，使用大功率电器会跳闸的，宿管和学生干部经常查寝室，电饭煲用不了、藏不住。父亲说，多给你点生活费，饿了买点零食填肚子。理解万岁！“吃不饱”后来成了成松经常用来取笑大桓的笑柄。

    大桓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人，慢慢说倒也能与人正常交流，但一紧张，语速一快，就表达不清楚了，再加上鼻子有炎症导致有浓重的鼻音，往往陌生人听不懂，这样自己更不自信。比如在打套餐时候，点菜，师傅就会问，你说啥，快点撒。大桓就用手指出，这样也不太准确，后来就干脆“跟前面人一样”。这样就又诞生了一个噩耗，他普通话等级考试挂了，三级甲等，78分。师范生需要普通话二级乙等（非中文）及以上，才能获得教师资格证。虽然自己也临阵磨枪，但基础差，没有侥幸，这也得感谢十多年前那些妖精似的启蒙女民办教师。挂了的后果，是必选一门语言课，还要补考。一起下水的不多，成松是难兄难弟，阳一这家伙居然是二甲，越往北走，普通话要更好一些。好消息是普通话考试组织者和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都在校内办公，极少用普通话刁难本校学生的。修着一门初高中水平的课，交钱补考，碰到说话题又好好表现了一番（大谈“铁血”足球），后来84分过关。普通话证书是大桓大学阶段拿到手的较少的证书之一。考个证并不能解决说话的问题。

    一群衰人玩游戏退化到一瓶可乐轮换着拧都拧不开盖。有一天晚上，天上下起了小雨，出门时候一人带把大雨伞，第二天是个晴天，四个人到七点钟下了机，慢条斯理吃了早餐，面条和包子，从校外往里走，一看时间，快上课了，教材都没拿，直接去课堂。英语老师已经到了，同学们整整齐齐坐着，正在预习，四人人手一把伞，连本书都没带，大模大样往里面挤，插入到后排，毫无羞耻感。带了两年的英语老师，对学生的消极态度心里有数，她拒绝批改大桓的英语作文，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你字写得太小了，我眼睛不好。”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如果期末考不及格，老师不会渡你上岸的。大桓沦落到普通英语测试未必能及格的境地，听力，高中没练，看天吃饭，词汇，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作文，见得少，写得少，背得少，就靠阅读了，50分还是有的。

    当大桓担心挂科时，中等以上的同学都在热火朝天准备首次四级考试。大桓英语课过关，四级54分，可以接受的结果，第一次考就当是练兵了。出成绩的时候已是暑假的尾声，大家守着etang网看，按考号来查询，系统忙，点进去要有耐性和运气。“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周围的人，老杜过了，李南过了，小六过了，男生一多半都没过，包括二班的专业科学霸。光努力不行，还是要有一定的基础，比如阿黄，但不努力是肯定不行。虽说四级考试一学期一次，整个大学阶段有四五次机会哩，但它的残酷在于保持一贯的水准和门槛，因各种原因挂掉的同学往往会重蹈覆辙，这些首次落败的男生中的六七成一而再地挂在同一个耻辱柱上。会有办法的，拿出高中高考的劲头来钻研，多做真题，报个辅导班，里面会有一定程度的泄题。学风不好，随波逐流，偶尔想愤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浪一浪地被拍死在沙滩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上课

    大二下的专业课有有机化学（下）和物理化学（上）和对应的实验，两位实验老师很有趣。带有机实验的是一位快退休的王老师，王老师慈眉善目，人和蔼可亲，比较有活力。第一节课，他跟大桓说，你夹十字夹方式不对，口朝上才稳当，并亲自示范。他拿起实验报告本，对大桓他们说，这个实验报告一定要认真写，他执教生涯中碰到过几个用心写实验报告的学生，装置图画得工工整整，记录和分析都写得很详细深刻，他们后来以有机化学实验为职业，都在国外深造。实验考试是选取原料，自由搭配，通过一步或多步反应，合成新的化合物。大桓的方案是刘星给他制订的，一个取代反应，挺好做的。产品湿重一称，产率过了100%，大桓连忙拿去烘。王老师问熔点多少？一查，才四十多度，连忙拿出来，差点烘化了。因为条件有限，没有干燥，估了个八折，产率还是很高，这门课就愉快过了。

    有机化学（下）主要是一些官能团转化，一些常见的合成途径和方法，还有糖、氨基酸、蛋白质等。大桓学的是高教的简版，难度不大，与邢其毅主编的《基础有机化学》有云泥之别。成松在图书馆借了本《苏格拉底的审判》，大桓拿来翻翻，结果在有机课大课堂上看了起来，张老师当时在讲氨基酸、蛋白质。王老师进来巡视，从后面一把把大桓正读的起劲的书提溜起来。大桓很担心书会被没收。下课后，王老师拿着书过来问，现在要学习的是我们有机最有趣、有用的氨基酸和蛋白质部分，不比枯燥乏味的哲学有意思的多吗？王老师感觉这是对他职业的侮辱，学自然科学的是瞧不起人文科学的，认为那是务虚。书还给了大桓，大桓算是露了脸，给这位老教师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就惹出了事。当然，直接后果是通报给辅导员，大桓两任辅导员包括后来的余老师都知道这事。

    那年月上课的时候纪律很差，睡觉，打手机，讲话，干什么的都有，教育部专家来视察，也不给面子。萧驰在军校，他们还上晚自习，上课或上自习时，时常有退休的老将军来巡视，千难万难的四级考试，他们不知不觉就过了。大桓这边不光学风差，考风也差，有机考试的大题，化合物分子的合成，考察综合知识应用，泄题了。刘星传了张纸条给大桓，到他这已经是转了好几手了，大桓就略记了记，考试时候打开试卷，果然是压轴题。老卢有机化学挂了，这可是主干课，直接影响毕业，他传奇玩太凶了，有向阳一看齐的趋势，又自带逢开（开卷考）必挂属性，那是不打算好好敷衍下老师了。

    物理化学是在普通化学基础上的发展，是化学科学的理论基础，考研深造，这门课是重点，也是数学、物理、化学三门学科的交集，难度不言而喻。选用的教材是南京大学出版的，获过奖，与有机教材相反，这个难度偏深了，很不适合自学。平时就抄小六的作业，考试前很郑重地突击了，三天反复地对公式进行强化，过了，60多分。物化实验老师是位年青的男教师，喜欢跟学生打趣。他对大桓说，于大桓，久仰，听说你是网虫啊。实验不难做，但是要对数据进行解析，能合理地推出结论，无从下叉，抄呗。结果，考试时候，大桓差点交了白卷。一直在考场转来转去的实验老师，脸色铁青，对大桓是怒目而视。好在实验课平时占比高，又幸运地多了门压线过的科目。

    专业课还有两门选修课，《化学与社会》、《绿色化学》，这两门课都是大桓喜欢的概念。《化学与社会》有很多化学史的知识，有许多常识，这种文理交叉的学科是大桓的最爱，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在化学方面有很多朴素的发明创造，但遗憾的是近现代化学史上很难看到中国人的名字（大桓曾经为薛定谔小兴奋了一下，经查证是奥地利人），这又让人想到“李约瑟难题”。任课老师是位副教授，资历很老，名校毕业。他的一大帮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开同学会，称这位老师为老大哥，频频向他敬酒。老大哥感叹，自己一事无成，唯一的财富就是有位贤惠的妻子。这是陶辉跟阿黄聊天，提到他们同学聚会的盛况，就旁听到了。陶辉还说，有好几个混血儿，混血儿真漂亮。《绿色化学》里面内容很多都是泛泛而谈，更多的是介绍一种理念，具体的应用需要专门的学科知识。这两门课都是交课程论文，搜索、复制、粘贴、打印。有趣的是阳一喜欢用百度，大桓喜欢用谷歌。

    公共课有《教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很重要，但不好背的教育学，授课的是位很有朝气的年轻老师。他讲过他的一些事，他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有位叔叔是神舟飞船的总设计师；他喜欢夹支铅笔跟学生一起上自习，发表过的文章被《人大复印资料》转载；他休息时候喜欢玩《帝国时代》，认为网文《帝国时代一小兵》相当煽情。大桓在课堂上交上去一段文字，认为科技发展是双刃剑，现代社会过度追求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忽视了科学伦理建设，未署名。老师挺赞赏的，转述了大桓的观点，并让作者站起来亮个相。大桓很羞涩地呆坐不动。后来有一次，这群衰人上课时间旁若无人、叽叽喳喳聊天，老师冲他们发了顿火，包括大桓。马经和马哲是分开学的，虽然经济学博大精深，关系到国计民生，但感觉马列流派经济学还是有一点落后于时代，大桓不喜，但过起来还算轻松。

    还选修了历史系的《国学基础》，系里同学选这门课的有十来个人，因为时间不冲突，包括久违的文艺青年田红。本以为这门课会从经史子集入手，大纲式列个书目，类似于梁启超的《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火谈些典故，比如《古文尚书》和《今文尚书》真伪辨就是好题目。可惜授课老师是个毛头小伙子，拘泥于自己的研究方向，他的导师是历史文献学大师张舜徽的弟子（张精于“小学”）。他的导师专攻训诂之学，出版过一本专著，关于古文字的辨析，书卖的不好，每个人发了一册，当作教材。老师说，我的导师会写不会说，我是既不会写也不会说，国学就是要多看，“转益多师是汝师”。结课的要求，也是交一篇课程论文，4000字。大桓其实很想好好理一下思路，原创一篇，但是学养不够，腹中空，不喜欢读经，连四书都没看完，喜欢读史、韩柳欧苏的文和古诗词，考证辨析欠缺史料（非专业人士绕道）。如果必须，大桓应该熬得出一篇文章，角度是文人论史，区区一篇课程论文，不需多费精力，找些参考书，再在网上找些资料，七拼八凑，过关了事。大桓曾经向学校的文学刊物投过一篇稿，全篇用浅近的文言文写的，逻辑性不强，酸不拉叽的，没有下文。这段时间，游戏玩的多，读书少，写得也少，语感下降，文笔滞涩。每当大桓感到自卑，对前途感到迷茫时，他会想，我要捡起这支笔，东方不亮西方亮，我要在文学上有所建树。

    体育俱乐部结课，要考乒乓球，老卢替考，又欠他一份人情。阳一的《思想道德修养》课挂了，要重修补考，他强烈要求大桓去替他代考。大桓不用怎么背，这种课也能过；他够义气，耳朵根子软；他放荡不羁，视规则秩序如无物。一旦让你开始，我就无法停止。大桓有一次枪手经历，在高三下学期备考高考的紧要关头，父亲的同事们，来自一个乡的好几十名老师要参加成人高考，平时文恬武嬉，碰到这阵仗，找枪手。于老师厚道，大桓就被盯上了，按父亲的本意是不愿意的，但拗不过情面，就说我儿子内向，看他自己意思。大桓久在樊笼，想出去放放风，好吃好喝，还有钱拿，最重要的是还有萧驰作伴。萧驰家境不好，奔佣金去的。成人高考，对大桓来说是大材小用，他文理都来的，左右开弓，做完了把答案一传播。劳务费给的有点少，一人才50元，萧驰愤愤不平。此后，大桓高考备考像泄了气，以前步步高，往后一路下滑，没上985高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看球、往事

    三人在寝室，成松和大桓旁若无人地畅聊游戏，吵得阿黄无心看书，闷哼一声，开门离去。能修复寝室裂痕，调动先进和后进，共同关注的就是韩日世界杯了，球迷和伪球迷的节日。不用熬夜，在西区新食堂二楼，在学生活动中心的放映室，在露天电影院，在老教学楼走廊里，都可一观。揭幕战就爆了冷，卫冕冠军法国队就输给了塞内加尔，法国两大最佳射手，轮番冲击，敲不开对手大门，对方一反击，就进了个。程圆和外系女生边看球边聊，互动愉快，受不了，以前还怪大桓来着。

    据说中国队教头米卢，以前带队，保底都是十六强，那中国队前景可期。中国队比赛真难看，跟十强赛判若两队，攻不上，守不住，印象较深的是邵佳一的击中门柱和杨晨在与巴西交手后腆着脸去要对方队员的球衣。比中国队更惨的是沙特，跟德国比赛，净吞八弹，看球时候，一边倒的屠杀刺激旁边的女生高喊，“什么鬼比赛，不看了”。大桓在体育论坛上看到的讨论，大热门是法国和阿根廷，“天灵灵，地灵灵，齐祖回来一定赢”，大桓是齐达内的粉丝，他因伤缺席前两场。男生迷战神巴蒂，女生迷贝克汉姆。老杜说，贝克汉姆垃圾，他被断球，成全了小罗的长途奔袭，小罗还有一个超远距离吊射得分，巴西的3R真是星光熠熠。小动作不断的韩国队，一路黑过去，黑掉豪强意大利、西班牙，看的成松气愤不已，他是铁杆意大利粉。韩国队黑马之旅被德国终结，成松感慨，“德国战车就是稳，不会给你做小动作的机会”。八强出炉后，既有亚洲球队又有非洲球队，有记者就提出了世界足坛新格局，群雄并起，亚非平民球队追赶上欧美老牌强队的步伐。狗屁理论！可惜，大桓没有看决赛，被拉去玩游戏了。李南有点惋惜地对他说，这可是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决赛。谁才是伪球迷？

    又到高考时，儿时玩伴田阮和裴飞都在参加高考，田阮是二战。田阮又没考好，分数只够读个专科，他家里是不能接受的。他又陷入很迷茫、很痛苦的境地，感觉人生灰暗、前途黯淡无光。起初，是大桓劝田阮复读的，大桓读书是有两把刷子的，但并没有能总结成可以让人醍醐灌顶的经验之谈，别人可能会觉得他藏私。大桓缺乏一种“授人以渔”的能力和耐性，革命靠自觉，也许别人会觉得大桓这个朋友不够尽心吧。

    田阮的父亲有兄弟三人，他是老二，木匠，老大是鞋匠，老三是大学生，跟大桓一个学校，那时候还叫师范学院。早二十年的大学生跟现在岂可同日而语。可见，田阮的爷爷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孩子们安排得妥贴，老人晚年并不受待见。老人去世的时候，田阮的三叔回乡了，他跟大桓父亲是很要好的同学、好友、玩伴。据说，大桓父亲学习成绩比田阮的三叔要更好一些，后来只读了一个中专，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上学八十里路是肩上挑着行李走过去的，半工半读完成的学业。再见面时，两人地位相差悬殊，大桓父亲已显出老态。田阮三叔很动情地说，“灯生啊，别看我在外面光鲜，其实压力也大，也是很不容易的，几样大事就远不如你，父亲这里我没尽到孝道，没有回报老人家养育之恩，不如你把父母养在家里，嘘寒问暖，朝夕相处；计划生育抓得严，我只有一个女儿，不如你儿女成群。”这位前辈，口耳相传，但只在照片上见过，还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和父亲在新修的乡政府大楼前合影。

    裴飞的父亲是建筑装潢工人，亲戚中有好几个做这行的，比较团结，在外面好找活路，搭个伴，不容易受欺负。以大桓母亲的角度，裴飞可以跟着父兄们去做装潢，有人带，收入也不错。父亲就说，就只许你们家孩子上大学，别人就不能有个念想。当时还是估分填志愿，裴飞考得不错，老师让他填上理工大学，不过普高的重本率很低，怎样挑选二本院校保底很重要。大桓是过来人，就帮他查资料，选学校选专业，这是很费神的事，还要一五一十解释给他堂兄听。分数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走了省城的二本，还不错的一个学校，专业被调了，国际贸易。裴飞的母亲是一个没多少主见、很拘谨的农村妇女，她就问他奶奶，要不要办酒席。他奶奶说，这是大喜事，怎么能不办。

    大桓小妹于株初中毕业了，父亲坚持让她继续读书，念高中考大学。多个子女多份债，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们兄妹没一个能考上一中的，那就选择一所普高吧。大桓母校过来招生的老师，大桓认识，是化学竞赛的带队老师。大桓初赛状态爆棚，两次都轻松过，一到复赛就傻眼。题目都超纲了，基本上全是大学内容，指导老师估计自己都没整明白，“以己之昏昏，焉能使人昭昭”，得分估计是个位数。父亲让小妹喊大桓下楼，见下老师，他不知道那根筋不对，不肯下去，挨到了老师走。当时县城新开了两所普高，小妹比哥哥、姐姐幸运，上了实验高中，在城里读书，当然花销更多。母校的一位主任对大桓父亲说，您的两个孩子我们都是很重视的，为什么不把第三个孩子送来了？父亲说，我跟新开学校校长熟，一样的。实验高中的校长是大桓父亲在师范念书时的老师，很欣赏这位弟子，有什么勤工俭学的活都让他做，一晃二十多年，父亲稍稍引以为傲的，也只剩下孩子了。

    大桓的堂叔灯兵回来了，他终于在一个山区镇上安下了家，请带着亲的兄弟子侄过去看看。灯兵家是这几户于姓人家中家道最艰难的。他父亲当时老大年纪，穷得娶不上亲，就从山区带了个媳妇回来，血脉才开始延续。灯兵老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脑子不太灵光，跟着别人卖把力气，混口饭吃，后来在一个大雪天，被人骗到大河里，冻死了，至于这位妹妹（按辈分大桓应该喊姑姑），真是一言难尽。她十七岁时跟邻居家一个中年男人相好了，别人有家室有儿女。纸包不住火，奸情败露后，为亲友所不容。大桓父亲从老坮搬了三桌人，把男人家墙上的瓦都下了，作为惩戒。灯兵发了狠，把这个妹妹打一顿，关了起来。大桓理发时，理发师跟人说闲话，说于家人去下瓦，两人还睡在一起了。后来两人私奔了，像夫妻一样过日子，藏头露尾，应该过得也不容易，据说就在省城。灯兵后来每次提到两人，咬牙切齿，“我要一刀把这两个狗东西捅了，我去偿命”。大桓父亲宽慰他，不要做傻事。

    灯兵对族里的事挺热心的，红白喜事都会回来，搭把手。他家里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经常去外面做临时工，当时大桓觉得“临时工”挺高端的，比种地强。28岁时候，他从外面带了个媳妇回来，人材还可以。大桓妈后来经常感慨，灯兵那个条件，什么都没有，能娶上媳妇，靠的就是一张嘴能说会道。对自己儿子笨嘴拙舌，嫌弃。大桓跟堂叔提到这个话题，他神秘一笑，缘分呗。婚礼喜宴是大桓父亲操办的，简单而不缺礼数。老家没怎么住，旧房烂瓦也住不好。后来回来就带着儿子，过年要给打发钱的。这几户人家也不兴旺，自顾不暇，当堂叔厌倦漂泊后，就依托舅家，姓名改成随母姓的杜兵，在山区那里落户。又在附近镇上新盖了三层小楼，然后招呼大家去玩，去吃板栗。父亲一向呆在家里打麻将，居然想去看看。大桓不想去，母亲说，大热天，跑那么远，板栗街上就有，不去。那一行有五六人吧。至于那位堂姑，出走十多年后，两人双双回家了的，要办结婚证（当然男方先要把婚给离了），好给孩子上户口。轰动一时，满街满村人都去看，两人一脸的不在乎。本家的几位伯娘婶婶也去看，大桓母亲不去，她不要脸，我都替她害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暑假

    大桓暑假在家呆了二十天，叫他练字，不练。父母也忙，照管不了那么多。然后就想回学校了，看看书，玩玩游戏，再学习一下，大学都过了一半了，也应该对自己的未来有个规划了，像知朋压根就没回家。回到学校，几个哥们全回家了，一个都不在，学习，适逢其时。结果才看了半天的英语词汇，晚上停水停电，一群人在宿舍前面闲聊，就有人提议，去网吧过夜吧，网吧有空调。真是知己！大桓的传奇道士号快玩不下去了，平民带骷髅的小道士，不擅用毒，真有BOSS，打不动，只能隐个身，远远看着，问题是他连见老怪面的机会都没有，穿越不了石墓阵、祖玛阁和赤月峡谷。老地方、熟悉的味道，练级，看着经验条极缓慢的上升，大桓虽然有强迫症倾向，但不严重，机械地重复使他厌倦。虽说35级能带神兽宝宝，鸟枪换炮是个飞跃，但那还要砍多少万只怪，狗书看来是那么遥不可及，难道真要掏几百块钱，有那闲钱我还不如买个差点的手机。在图书馆的游戏期刊上，有玩家感慨，刚开始玩传奇进境极快，后来升级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是我玩传奇，还是传奇玩我？于是，大桓创建了一个法师号，法师的魔攻高，成型快，ID“落日弓”（源自《三国群英传2》武将技）。就那么愉快地割肉挖矿，换上海魂，学了雷电术，一招鲜，吃遍天，可以混一辈子。

    大桓并没有把假期当作自由自在玩游戏的黄金时代，因为没氛围。顶着火炉的高温，坚守在学校的同学，普遍都是有追求的一批人。干点啥呢？长期以文学青年自居，何不下水写篇小说，验下自己的成色。历史小说吧，太严谨的写不来，势必要做大量的前期准备，缺少史料，穿越文，严肃的文学期刊会直接否掉，那就换个视角，以现代人眼光解剖那些人那个时代。大桓觉得编著《三言》的冯梦龙有趣，他创作、整理通俗文学，蔚为大观，有才情而不端着，科举不得志，屡试不第，晚年出任小官，又遭逢家国之变。明末那个时期，先有《金瓶梅》式的礼崩乐坏（当时人写当时事，托个古名），后有战乱频仍、民不聊生。大桓看过写明清易鼎之际文人生活的《白门柳》，有效颦之意。大桓生活阅历不够，学养不足，这么大的题目是接不下的。他买了一本稿纸，每天上自习写文章，积累了三四万言。除了语句通顺，应该是没啥优点了。

    写完，就准备寄到本地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文学刊物。小六提醒他说，现在是电子时代，你应该把小说打出来，整理成word文档，再发出去，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大桓虽觉得言之有理，但自己没电脑，几万字在机房打下来，那要二三十个小时，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去玩游戏了。本来就没做什么指望，夜路走多了，高歌一曲，给自己壮个胆，一点小心思。此事传播很广，后来的辅导员余老师一见到大桓就说，听说你写了篇小说，什么时候给我看看。厚厚的一本寄出去，果然没有下文。大桓要是这么练下去，也许会在创作之路上长点功力，在合适的时机出手（比如文学网站已开始崛起），或许会有所斩获，可惜他事儿多、心思杂。这是一场名大于实，赚吆喝的行动，对大桓的不利影响是似乎得到了积极的暗示，在首次考研时，为了赚眼球，博了把大的。

    “神仙？妖怪？谢谢！”才似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成松他们归队了，然后大桓又创在网络一项个人记录，在网吧连续呆了二十多个小时，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办了张五十元的会员卡，一次用光，早上下机后，就挑个人少的地方，趴在电脑桌上睡觉，吃泡面或者叫外卖。游戏玩累了，找个黄网看图片，提高点兴致。就这样开始了大桓的大三生活，开学的点名，没去。每周日晚，都要例行点名，有时候白岭会把权力下放给陶辉，由他代点，这家伙比正牌辅导员还凶，会冲着同学们咆哮。点名不到，要谈话，多次不到，要记过扣学分。执行时候未必如此严厉，老卢寝室老大李冰，个人原因，长期点名不在，也未见受什么处罚。白岭跟学生们说，你们很多人在玩传奇，不务正业，传奇能给你们带来工作吗，有你们哭的时候。

    在如此厌学情况下，有一门课大桓还是挺喜欢上的，围棋，在可容纳两三百人的阶梯大教室，大桓从不缺课。跟象棋一样，围棋略懂，经常看体育新闻的大桓，能记住一串大棋士的名字，比如“石佛”李昌镐，中国领军人物常昊，常昊成绩要差一些，名字里无理（李）。老卢买过一副围棋，两个棕色塑料碗装着黑白子。跟刘星还没混熟的时候，大桓跟他对弈，屠了好几条龙，杀得他溃不成军，居然撑到终盘，点目时候输了个大数字。大桓下不过成松，但成松不喜欢下围棋，认为太费时了，他们就用这棋盘下五子棋。上课时候，老师鼓励学生们结对子，相互对局，下课时候要到他那里签到、报成绩。大桓的搭档是老杜，他买的围棋。老杜很不客气地说，相互成绩你全部认输，我拿百分百的胜率，看老师有没有什么奖励。大桓稍稍思索了一下，拿高分对自己没太大意义了，只要不挂科就行，同意了受虐之旅，于是屡战屡败。这门课要学好，首先要有一定基础，要预习、复习，老师就介绍了一下开局、一些定势、打劫、做死活，他用一个大棋盘，挂在黑板上，声音不够嘹亮，效果不太好，同学们往往是看一会，就不理老师了，自顾自摆棋。最后成绩出来，大桓六十来分，老杜过了九十，还获得奖品棋谱一本。阿黄、李南选的《试唱练耳》，据说要考试，弄得挺紧张的，其实也没挂人。大桓父亲在师范学过简谱，喜欢学以致用，还是有些音乐细胞的，大桓是一差到底。

    物理化学的学习已进入到下阶段，数学基础打的不好，特别是偏微分方程，都还给老师了，自己推导公式，两三步就卡壳了。据说要记笔记，但老师讲的太快了，目不暇接。想考试通过，只有刷题，每个公式用十遍，在考试之前把公式突击背下来，上考场，就用，勉强能过。还有一门超级恐怖的大杀器《结构化学》，是物理化学的升级版，是计算化学的基础，是理论化学巅峰。一句话描述：结构化学就是教你如何从量子力学基本原理（薛定谔方程）开始，一步步应用到具体的系统，来解释分子的微观性质以及分子间的相互作用和机理。那长串的偏微分方程和奇奇怪怪的数学符号和算符，打印店老板看到会哭的。带结构化学的是位女博士，职称不高，二班的老刘据说还对她挺感兴趣的，想泡她，不得其门而入。期中考，大桓使了吃奶的劲强行突击公式，不求神似，理解不了，但求形似，有那个样子，至于错漏之处，敬请谅解。拿了65分，在周围一群不上道没有成绩的男生衬托下，还算不错。叶垒把大桓试卷拿去看了一下，仔细一琢磨，鼻子哼了一声，花架子。实验还是那么多且繁杂，混日子，抄作业，已经是老油条了。

    仪器分析重修，不用上课交作业，省了好些事。考试时候，二十来个男生坐在一个小教室里，两位女生点缀其间，教室据说是专给研究生上课时用的，没人监考。老卢打招呼，“大桓，靠你了”。然后一群人都过来套近乎。二班一位同学问，“你考研吗？”大桓回答，“不考”。“那跟你混有鸟用？”一个学生拿了一堆试卷过来，各人上去领卷子，然后他就消失了。大家拿出教材，找出作业本开始迅速地翻找，找到了就往上填，计算题没太多花样，一个个机械地套上公式。本来是分散坐的，后来就挤成一团，相互抄。这门重修容易过，过了也就60分，但并不是每门专业课重修都如此，更常见的模式是和学弟们在大教室一起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代考

    大桓给阳一、老卢收拾烂摊子，代考过几次专业课。到大三时候，大桓代考陡然增多，出勤率很高，那是年少无知加股轻狂劲，后来想想都后怕。当大桓英语四级没有过的时候，就有好多高中同学给他打电话，托他代考。大桓大学时英语不大好，没替人代过。其他五花八门都有，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做了很多义务劳动。

    比较多的是党八股，比如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思想概论，教条，抽象，烦琐，枯燥。同学中有懒得背的，或背不下来的，或碰到“四大名捕”的，都不幸缴费重修。这样的科目，大桓是不在话下的，把书翻一下，有个印象，再临场发挥一下，只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混个70分是没问题的，不用费力背重点。一个人闷声不响发大财就行了，可大桓又喜欢自我吹嘘，似乎是马列再世，留意的人说，你厉害呀，帮哥们代代，也就只好硬着头皮上。后来有同学喊大桓哲学家，再后来才知道这不是好话。不熟的同学认为大桓思维独特，举止怪异都是学哲学闹的。

    大桓的马哲到大三才选上，穿着西服坐在里面上课。旁边的学妹就问，你是大三的吧？大桓在寝室说起这件事，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成熟？”阿黄嗤之以鼻。马哲老师发际线高，头顶微秃，学生们说，研究哲学的人聪明，聪明绝顶。这位老师经常语惊四座。比如“唯物主义是□□”；“哲学家首推康德，国内把黑格尔地位抬得很高，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跟他源流相近”；“读过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所有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都显得低级和弱智，不值一哂”；“政治制度，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上不了台面，美国式的总统制，大民主会导致大□□，最好的制度是君主立宪制度”（当然，大桓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对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持否定之否定的态度”。

    除了阳一，程圆也是托大桓代考的老主顾。程圆家世显赫，亲叔叔是学校教务处处长，父母都是很有来历的人，可称当地一霸。程圆脾气比较冲，对大多数人都是盛气凌人。大桓刚入学时就冒犯了他，他长得挺胖的，洗澡时，看到他的玉体，叹为观止，多瞅了几眼，就结下梁子。看在老卢面子上，后来关系慢慢在修复。程圆传奇玩的好，较早带狗的男道士，特长是做生意，线上线下贱买贵卖，收获了不少人民币，传奇币和装备。跟程圆混熟是从替他代考开始，他是慕名而来，大桓喜欢冰释前嫌，乐于效命。代考之前，他把注意事项一一叮嘱，不厌其烦。其实替程圆代考最大的好处是安全，他叔叔是管学校考务纪律的。

    程圆女生缘不错，跟一班的女班长走得很近，后来大家说闲话，吹散了。最受不了的是，他与杨昊两位大少，为了泡中文系MM，跑去选人家的专业课，快考试了，到图书馆提一堆书，往大桓桌子上一放，说“相信你的能力”。考“中国现代文学史”，有名词解释、填空、论述，没有太生僻的题，大桓做的还不错。杨昊是亲自上阵，跟他一起下考场的时候，他身边就多了位身量苗条，姿容姣好的女生。中文MM真名不虚传，让人临渊羡鱼。两人说说笑笑，女孩问，闻一多的“三美”主张，你填的什么？哇，你连这都不会做，可真够笨的。大桓在旁边灯泡着，程圆等他们一起吃饭。南门外一家新开的馆子，独具一格地用上好的藕做火锅锅底，大桓经常吃的火锅一般都是用土豆或萝卜打底，这两样食材吸油，再加上鸡、鸭、牛、羊、狗、猪肉，粉嫩的藕比较爽口。据程圆后来说，考得不错，82分。

    大桓跟高中同学打电话时就哀叹，大学过得挺失败，没脸跟老同学们联系。老卢寝室老四在一旁感叹，“你这还叫失败，你可称得上我们化学系的苏东坡”。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游戏荒废了太多时间，并没有扎扎实实做点正经事，就是结交了一些朋友，传播开了一些虚名。理科生中搞文艺的，海鸣算是个人物，并迅速崛起。他加入了学校的剧社，做一个话剧演员，因为外形条件有限（一看就不是那种做小生的颜），后来就揣摩剧本，多方面学习，目标是做导演。他跟李南关系不错，经常在大桓寝室讲戏，比如《红高粱》，大声讲解着女主的欲望。刘星的评价是这家伙装妖。

    最危险的一次代考是替老卢考有机化学，被老王老师抓了，也是点儿背，这位老教授对大桓印象深刻，手把手带过他实验，抓过他课堂上看哲学书。大桓代考，进来的监考老师是他，很奇怪地看了大桓一下。题目倒是很简单，如砍瓜切菜，四大化学中，大桓有机化学独佳，知识点多，逻辑思维能力要求不高（就他们的简版教材而言）。大桓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签上老卢大名，只求老王老师老糊涂，蒙混过关。结果，他一看大桓交上去试卷的名字，心里明镜似的，报到系里。当时学校考风抓得紧，大桓差点成了典型。出面的是程圆，系里人都给他面子，不上报，内部处理了。大桓和老卢一人一份检讨，各自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大桓写道，“我对生活充满希望，自信心良好，一时技痒，强烈要求替卢同学代考。”还有罚款，老卢一力承担。系里出面的是教学秘书，他是本科生管家，这位老师是从校印刷厂调过来的，脾气很大，人不坏。事情还没完，如果有人把这桶到学校，那谁也保不了他们。大桓和老卢都是刘星的兄弟，刘星当时已经跟学生会主席陶辉水火不容，有可能殃及池鱼。当然，后来证明过虑了，又不是黑帮火拼，学生之间没有大仇怨，相反大家有很多交集。

    陶辉这一群也有交情莫逆的四个小弟，个个都是学生干部，背景强大，气场非凡。文青田红，刚开始跟大桓打过一个照面，他在三班（应用化学专业）男生中威望很高，在追高中同学，一位在北大的女生。可能受环境影响，也许觉得生活无趣，他玩一个3D游戏，他似乎很自豪地大声说，我PK了，我红名了，我通宵了。

    胡俊，跟阿黄是预科班同学，家里有亲属是厅官，他交游广阔。大桓好为人师，曾经在他寝室指导他玩游戏。Windows系统自带的扫雷，高级模式，能通关，很有技巧，也需三分运气。另外一个游戏就是传奇了，教他上手。同学在QQ上问他，你在干嘛？他回答，我在卖肉。大桓一惊，砍鹿挖肉卖钱，可不是嘛，就是说法有点邪乎。这些人都喜欢玩战士，出新手村第一件事就是拿木剑砍人，都有一颗躁动的心。十级左右买药去毒蛇山谷杀蛇（以前都是下古墓杀骷髅），居然爆了瓶祝福油，意外之喜。等到他十五级，手拿八荒，下僵尸洞，就没再关注了，因为后面比较单调，一直在里面练级。胡俊也就稍微玩玩，真想好好玩，可以找同学要个大号，免去漫漫升级路。从他那里，大桓也有收获，他珍藏了好东西，西洋的爱情动作片，喊阿黄过来一起看，大开眼界。

    金博，一班的团支书，他也玩传奇，喜欢在传奇里跟人聊天和做任务，但传奇的任务很少。大桓的法师号被人追杀，古智喊金博来帮忙，两人合力把这人击杀，那人躺在地上问，“怎么是你，我们不是聊过天，有交情吗？”古智让金博打字，“我们是同学”。古智和叶垒是很后面加入的传奇玩家，古智是经常看人玩，持续好久才下的水。大桓后来跟金博交恶。大桓一伙四人在寝室前的人造树桩上围坐着打升级，金博在旁边看牌，站大桓身后，阴阳怪气地说个不停，“于大桓，你乱出牌”，“于大桓，傻鸟，瞎打。”大桓出了名的好脾气，那天不知道怎么烧起了一股无名火，反唇相讥，“你知道个屁”，“不要你看，滚”。可把金博气坏了。大桓后来在刘星电脑上打开word页面，写课程作业，未保存。金博突然把插座按一下，断电了，再开，两边共用一根线，刘星电脑关机了，大桓吃了个哑巴亏。

    项丹，他的家族黑道白道都有人，土豪。他的母亲是当地很有名望的教师，儿子贪玩，有时候晚上会打电话到寝室，查岗，如果项丹不在，金博会帮着应付一下。他母亲有一位得意弟子，本系毕业的学长，后来留校当了辅导员，又转到行政岗，官运亨通，已经做到正处级干部，在学校很有影响力，吃水不忘挖井人，对项丹多有荫庇，系里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事。项丹跟老卢是传奇里的黄金搭档，他有次问大家，谁没有徒弟的（徒弟升级，师傅有功勋，功勋累加可以换带属性的勋章）。就大桓没徒弟，然后收了项丹弟弟的同学，这是位狂热玩家，成就远远超过师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兄弟和游戏

    陶辉跟阿黄关系不错，有时也大桓寝室串下门。学校里有一项考试，要测一下理科生的文化素质，一个系十来人参加测试，陶辉挑的人，大桓在列。刘星说，他可真会挑。刘星参加演讲、辩论，大桓是出了力的，陶辉缺席。新一年度的贫困生补助，没有大桓，他交过申请了，也不知道名单是白岭还是陶辉拟的。刘星非常愤怒，比大桓还生气，说大桓完全符合条件，他们这是有意针对他，背后冲着刘星的。大桓有次跟父亲说到这件事，口有怨言。父亲说，“才三百元钱，这都是小钱，将来工作了，微不足道，没有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心胸窄了。”

    刘星的父母是普通劳动者，就一个伯父是重点中学副校长，家教带的多，虽然有女朋友，又有一帮兄弟，开销不小，手机、电脑却也慢慢添全了，算是较早进入信息化的一批。刚入学的时候，老杜拿着个老款黑白机，白岭问他手机是不是在漫游？一边的大桓不知漫游为何物。大三的时候，好一点的国产彩屏手机要一千多。因为对外交往不多，大多数同学还是用电话卡，用座机拨号或者上电话亭插卡，打长途也可以去话吧。大桓就是大一电话稍多，现在很清静了。刘星的电脑是从三班的郭为那里买的，郭为是同学中出名的电脑高手，软硬件都懂一些，他把旧的台式电脑换掉，升级为笔记本了。这台电脑有年数了，还是那种球面屏，硬盘、内存、显卡都是低配，勉强可用，作价一千五。刚买时候，摆在大桓桌上放了一段时间，不知情的都说，于大桓买电脑了。

    大桓装了《三国群英传2》在那玩，打到后期，战斗画面还是挺炫的。老玩家阳一看到大桓全主力攻城战，会止步观赏一下。海鸣看了一会说，“两匹马在亲嘴”。那是武将单挑，夏虫不可以语冰。后来电脑搬回去了，大桓某个周末坐在刘星床上，选君主丁原，打了一整天。一群人又在旁边打牌，刘星的床单□□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乱摊子还要自己收拾，少见的发了火。邻位的金博偶尔过来扫两眼，“你玩的是什么三国？这游戏太假了，历史上打仗是这样吗？除了华丽的武将技，真实性、可玩性完全比不上光荣（KOEI）的《三国志》。”大桓姑且存疑。刘星说，大桓，你玩的三国有病毒啊。启动《三国群英传2》后，系统会虚拟出一个X盘出来（这个盘不会对系统和数据造成任何影响），关闭游戏，重新启动之后这个盘就不见了，可以不用管它的。大桓做了解释，就把游戏删了。

    刘星买电脑的初衷跟小六一样，准备过计算机二级C语言。英语和计算机等级考试是衡量毕业生的两大指标，好的中学来招聘，会划一条线，少了个证就进不去。考级考证是学生学习的主流，英语有四六级，计算机有二级、三级，可以丰富整个有追求的大学岁月。从大一修完计算机基础后，又陆续开了一些计算机的选修课。大桓选了《网页制作》（同步可选《办公软件》），在Frontpage界面进行简单操作，没太大用，当时选这门课是因为好过，而且自己网页浏览量很大，对做个网站小编心有戚戚。《Authorware》是化学教育的指定选修课，该软件被誉为“多媒体大师”，应该是挺有用的软件，不过太阳春白雪了，还不如PPT实在。上课是在系机房，老师一离开，男生们就上网打游戏。站在过道旁大桓就被老师瞄住了。“怎么不操练软件？”“不会做。”“玩游戏倒是挺会的。”《程序语言》，教授的是C语言，学生是稀稀拉拉，老师是无精打采。大桓买了本C语言的备考书，通行的清华那一版，还是很用心的看了一遍，应付课程考试是绰绰有余。考试还是不行，没怎么练上机，一坐在电脑前心思就杂了。除了刘星外的咱四兄弟，都是脚踩西瓜皮，滑到那里算那里，无证伴身，准备裸奔，四级强制报名，计算机等级考试就不用浪费那银子。大桓还是有点可惜，C语言理论部分有收获，没坚持下去，太消极了。马上就大四了，可怕！

    照说刘星跟小英谈朋友也有些年月，但兄弟伙聚会吃饭的场合，小英从来不去，这帮酒肉朋友跟她没什么交情的，这种习惯维持了好久，直到沧海桑田之后还是如此。刘星脾气比较急躁，大男子主义肯定是有些的，有时就闹点小矛盾。大桓就劝刘星，要放低身段，换位思考，多体谅多包容，刘星大约也听得进去一些。小英给刘星打电话，“你在忙什么？有没有练机考题？”刘星在打牌，示意大家不要说话，“我在看书，电脑于大桓在用。”小英就没说什么了。

    刘星跟大家介绍说，他的家教学生中正流行一种游戏《魔兽争霸》，建议大家玩玩。魔兽、星际、暗黑都是同一家公司作品，暴雪出品，必属精品，当时东门外一家网吧装修完了，取名“暴雪网吧”（常去的地方）。大桓试了下手，魔兽跟星际相像，但远为复杂，多了一个带技能的英雄设置。大桓一直玩兽族，伐木、挖金子，修防御塔，出步兵，打野怪。他微操不行，一旦碰到和敌方主力的遭遇战，十多个兵都指挥不过来，立刻就红了一片，尸横遍野。只会一种战术，修一堆箭塔防守，憋大招，出一大队飞龙，用空中部队绕到敌后，打对方基地，英雄是指望不上了。金博一看，又直摇头，“区区一家电脑，居然用骚扰战术”。菜鸟大桓也没什么长进，玩不好就不玩呗。

    当时刘星电脑没联网，大桓有时就在上面玩玩单机。后来成松就在这玩魔兽剧情，一关关通关。三班的阳勇，也是传奇里的老朋友，看到了一声叹息，这配置的电脑，带魔兽，玩起来会卡，对电脑也不好。这台电脑是故障频发，刘星经常让大桓带话找郭为，郭为后来总是一脸的不情愿。这台机子，开始大桓用的多，后来是成松在用，往后走，联上网，装上《传奇》，那就是老卢的天下了。老卢抱怨，教育网的网速真差，每次跟人PK,卡两下，就黑白了，都快熬成良民了。刘星寝室电脑多，他们私拉电线，晚11点不会断电。大桓在走廊里很大声地跟人讨论这个秘密，刘星连忙喊停，项丹说，“我操”。

    同玩传奇，老卢他们玩的风生水起，大桓自个顾自个，很少找老卢要些什么，成松不会这么想。说起来，成松这人还是略小气了些，当然大桓也不大方。成松的一本足球杂志，传阅过程中弄丢了，最后经手的是大桓，他朝大桓发火，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弄得差点朋友都没得做。一次考试报名，成松让大桓替他垫五十块钱，大桓也就出了，钱一直没还。再有交杂费的机会，大桓让成松掏了三十块钱，过了几天，他找大桓要钱。成松跟大桓是难兄难弟，家境也不好，父母年纪大了，就靠他哥，他哥毕竟有家有口，能贴这个弟弟多少？成松对自己现状很不满意，几年大学都是在玩游戏中过去的，对前途看法灰暗，没什么信心。他常说，我以后去锤石子，大约这是山区孩子的一项出路。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本班的邹亮对成松有点意思，大伙儿都很兴奋，决定玉成此事。成松生日，大家买了个蛋糕去聚会，把邹亮喊来，就她一个女生，别人还是尽心了，两人搭了几句话。这伙不修边幅的坏学生，万绿丛中一点红，夹带一个女生，据李南说，那观感，简直啦，人贩子在拐卖女孩。闹腾了一会，没下文，大约是女生长相普通了点，成松不够心动吧。

    阳一找过一个地理系的女生，大家见过面，吃过饭，就是觉得离能成事的女朋友还差点意思。老卢后来在实习时候跟一位女生挺暧昧的，少了点勇气而已。这边看，李南现在是优质男，相貌堂堂，人品也算端正，学习不错，家境也好，看中了本班一位女生，被人捷足先登，晃晃悠悠了一阵，现在算是定性了，和大四师姐在交往。老杜还是锲而不舍地追着小豆豆。阿黄跟女生们很纯洁的同学关系，有时会去帮下忙，干□□力活，有几个异性朋友（其中就有他后来的妻子），他在下盘大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台上台下

    也就大桓感情经历一片空白，都说“师范的花”、“爱在师大”，老同学都说要靠大桓来介绍对象了，结果他一点都不上道。父亲曾经准备写信，劝大桓大学期间谈个女友。师范专业女多男少，资源丰富，就连理科也不例外。校园里更相信爱情，出了校门那就要讲条件，比如收入、房子（商品房初露峥嵘）等硬件，大桓应该更没什么优势，何况校园里的女生是优质资源，进入社会，很难碰到这么好的姑娘。父亲到底没有写这封信，大桓的父母都是很传统、很保守、很朴素的底层平民，他们对青春期、婚恋期的儿女们给不出积极的建议，在他们的熏陶下，孩子们都是一溜儿地保守、晚熟，从不像别人家孩子那样在两性关系上如鱼得水地游戏其间。妹妹于梅问大桓，大学期间为什么不谈个女朋友。大桓回答，我很自卑，没有一点信心和勇气把自己推出去。

    本系男生中流行一种颓废、消极的情绪，很多游戏宅男，导致男女同学间牵手比例不高，唱单身情歌的男生可比女生多的多，男生不主动，没人搭理你，女生嘛，只要交际广一些，谁会没有两个追求者，比如科技大学的优质男会瞄过来。林玟静，很平凡的一个小女生，大家同班两三年，就是略一点头的交情，据说很有些背景，父亲就在校内任职。那时，大桓在备考期末考试，化学楼尾部的一些小教室是他的最爱，人迹罕至，在里面上自习清静。那次，大桓在里面温书，林玟静进来了，她坐下后问，你还要呆多久？大桓说，看到吃饭。于是，她拿出一本书自顾自看着。过了一会，来了个毛头小伙子，不认识，可以排除大学同学的嫌疑，直接坐她旁边，两个人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大桓才发现不妙，灯泡可以继续做，但那样会没效率的，只好收拾书走人，心里直喊晦气，跟捉了回奸似的。后来大桓告诉了刘星，刘星直乐，你小子一开始不会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吧。

    跟阿黄一起看 情趣小电影。大桓就对阿黄感慨，我就看不出来周围那位同学有性经历的，是不是大家太纯洁了？阿黄一幅你娃太嫩的表情。他就举例子，隔壁寝室老大，人家两口子高中同学，交往多年，即将领证或已经领证，寝室的小弟们都一直喊嫂子，老夫老妻了。还有那谁谁谁，都是风月无边的花心大少，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大桓连忙表示受教了。

    风云变幻，学生会主席换届，陶辉是第二任，这次是全体同学选举。三班女生蔡芳当选，据说选前在女生中广泛拉票了。陶辉保留了宣传部长职位。在此后的一次集体点名后，蔡芳宣布让各部门和各班负责同学留下来，到一个较封闭的教室召开干部大会。大桓鬼使神差，和阳勇混在一起，参加了那次大会。陶辉不在，他一系人马全数缺席，这会都没法开。大桓从抽屉里拿起一本书，翻了一页，会议开始。蔡芳直接问，这位同学你是哪个部门的。因为大桓曾经在宣传部挂过职，干事吧，别人显示唯才是举，自己倒是寸功未立。大桓回答，宣传部的。蔡芳说，“宣传部长现在不在，宣传部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会议精神你会后向部长传达。”大桓一脸郁闷。会后，阳勇看着大桓嘻嘻笑。大桓内心感慨，政治可真不好玩，他虽然有时会羡慕权势，但一点不喜欢权术，开会也是个苦差。

    其实，女生那边也内斗得厉害，合纵连横，有利益处就有江湖。她们的气量要窄一些，寝室之间的关系没男生这边融洽。小英被选为科研积极分子，接受老师的重点培训，接下来就可进夏令营，保送，这是一条坦途，当然个人也需努力，不能掉队。她选择的是有机方向。有机张老师曾经当着大家面，问小英是不是对有机学习挺有心得的。这就引得她们寝室关系紧张，有同学嫉妒，态度很不友善，这是从刘星那里听来的。其实这也是在矮子里挑高个，小英也没表现在科研上的过人之处，她后来没坚持下去。

    男生们有幸添了一次进女生宿舍的机会，要帮女生搬家。她们的居住环境，太潮了。衣物、书籍、小物件太杂太多，连看过的报纸都舍不得丢，码成一摞，帮忙的男生都暗自叫苦。买电脑的人不多，有些小电器。一般都是用大的编织袋，都塞在里面，两人合力抬过去，得来回好几趟，有人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推车。义务劳动，人员也是参差不齐，他们有对口支援的，目标明确，像小英，刘星喊上几个人，一下就搬过去了。这时候就很考验人缘和手腕了。大桓在打游击，帮本班能搭上话的女生帮忙，忙得不亦乐乎。农家子弟，虽然不够强壮，但绝不好逸恶劳，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身心愉悦。

    海鸣报名参加省电视台的活动，听说成功入围，成为嘉宾，闯关答题。他邀请几位同学当他的亲友团，比如李南、阳一、强哥等，阳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请大桓当外援，守在电话机前，作为场外求助对象。再征用两台电脑，一台放直播，一台百度搜索信息。刘星听说后，就说，“大桓要是你上，比他强百倍”，后来转念一想，“你不会才艺表演”。大桓出了名的博学，于书无所不读，又喜欢看新闻，追踪热点，当时记忆力也还不错，这种知识竞赛的活动，是他的拿手好戏。高中时跟同学一起看《三星智力快车》，同学看到大桓比电视里选手还厉害，一脸的崇拜。海鸣这次露脸的活动，被放了鸽子，大家略感扫兴。

    大桓在接下来系里组织的一次知识竞赛中大放异彩。组织活动的是低一年级的学弟们，活动很受重视，系里的副书记、负责学生工作的吕老师到场并讲话，下一级的辅导员钟老师在场，白岭当时已经在寻求调动，不在。三个年级同场竞技，还有高一年级师兄，大桓一个人把十几道抢答题一个不漏全抢下来，不论是历史、文学、时政、化学常识、心算，准确率100%，大大出了个风头。那位师兄还是有些道行的，他对最后一个抢答题有些异议。“到目前为止，中国落马级别最高的贪官——？”大桓回答是成克杰，人大副委员长。师兄觉得是□□。大桓明白他的意思，陈是□□委员，党内级别更高，不过毕竟是省部级里的高配，这就涉及到党和政、名和实的问题，反正让你一题也无关大局。竞赛结束后，大桓获得一个一等奖的证书。这种闲杂的奖和证书，大桓很拿了几个，真正有含金量的英语和计算机等级证书，冒得。畸形繁荣！

    大桓经常和李南谈论时政，交换看法。李南有近亲是地级市教育局长，据说是某副省级领导的小弟，李南父母是双职工，他就是新闻联播熏陶出来的一代，除了官方信息，也有一些流传的小道消息，主要是人事方面的，谁要晋升了，谁要倒霉了。李南是个军事迷，他很关注两岸局势，陈水扁上任后，海峡两岸关系很僵。李南告诉大桓：第一枚空空导弹的实用，就是台湾飞行员击落大陆飞机；如果台海发生危机，大陆武统的话，美国会动手，是真动手，绕不过去，没有侥幸。大桓的优势是他对党史和军史比较熟，会扯典故；在网上看论坛评论比较多，那里也有些小道消息在流传；用谷歌搜索敏感词，看一些解密的文字。当然，设置代理，上国外网站，看看世界如何看中国，虽然诱人，但是很危险，没做尝试。当时比较震撼的是厦门远华走私大案，然后是十六大，换届年。

    当时正好学习《deng小平理论》的课程，里面很多内容，上初中就开始背，还好老师不教条。那位老师是中年人，很关注民生。他提到他在学校里曾经看到一个老人拖了一车西瓜在校园内卖，然后被城管抓了，城管要扣他的车，老师帮着说情，城管就说下不为例，让老人把车拖走了。老师谈到中国的出口，感慨说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太多，技术含量低，很多都是血汗工厂，一件衣服出口到国外只赚几毛钱，有些低端产品根本不赚钱，国家有出口退税政策，返还比率高。老师问大家知不知道《河殇》？大桓说，□□作品。大桓还看过一本奇书《山坳上的中国》，八十年代思想激荡，老一代知识分子都从那个时代过来，中国的现状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这就叫中国特色。老师预测了新一届□□的常委，大桓在上专业课的大课堂课间休息时间也做过预测，煞有介事的引得旁人侧目，迹象也很明显，媒体报道“另有任用”，那就是要高升了。大桓预测的比老师准，当然他们都没料到会扩容，七常委升格为九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志趣图书馆其他

    大桓只是本着八卦之心关心国事，党员同学们连日开会，传达十六大精神，学习“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春江水暖鸭先知，都很努力地背诵着那几句话，写学习心得。阿黄九斤老太似地点评，毛zhu席时代思想理论是一本一本的，邓X平时代是一篇一篇的，到如今是一句一句的（潜台词：一代不如一代）。老杜是特别佩服邓X平的，认为邓公聪明，都说车小好调头，把偌大中国从□□中的满目疮痍拉到发展经济、稳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轨道上来，气魄、胆略非比寻常。想想也是，没有改革开放，老杜家就是普通农民，哪有开工厂、雇工人的光景，这叫屁股决定脑袋。

    大桓父亲一代人对毛zhu席是神一样的崇拜，他家二楼堂屋里挂着一幅毛zhu席画像，旁边是对联，“天开新岁月，人改旧乾坤”，横批“花心向日”。大桓的祖上是渔民，江湖漂泊，没有根，土改后分了地，简单的一句“斗地主”，老一辈人眼里都是血泪。大桓对毛zhu席有一段时间是很痛苦地非常反感，后来经历了些磨难，少了些书生气，就明白确实是伟人，但感情很复杂，一言难尽。大桓不喜欢毛左，后来他开始在论坛上发帖，就经常与毛左论战。

    大桓高中时候喜欢看《中国青年报》和《杂文报》，刚上大学那会经常看《杂文月刊》和《杂文选刊》，期期看，在网易上看评论，在论坛里看帖子，针砭时弊，小愤青一枚，白岭还提醒过他。后来喜欢看《南方周末》，里面内容比较厚重，比空发感慨好，大桓在思想上还是受“南方系”影响比较大。

    上图书馆读书看报是抵消玩游戏负面影响的有效手段，但是图书证的使用出过一段时间的意外。大桓在文科借书处去的勤、借的多，按规定，图书有缺页、破损情况在借阅前要盖上蓝色的印章，在还书时候就可以撇清责任。大桓有次就忘了盖章，借的那本书背后有裂痕，还脱了两页。还书时候就出了问题，图书馆工作人员，一位富态的四十来岁的妇女，仔细检查了这本书，然后宣布，该书损坏赔偿，大桓要负责。大桓就跟她理论，自己没有损坏图书的习惯，问题是前面人留下来的，借阅的时候太匆忙，忘了查看盖蓝章。越是争辩，那位女士越生气，后来直接把大桓图书证拿到总台处理，停止使用。

    大桓觉得憋屈，他怀念图书馆，一个星期后，他去报刊阅览室，工作人员刷他的证后说，“你的证锁住了，没有权限”，还是给了他代书板，叮嘱他说，“工作日去总台处理”。怕麻烦、怕找人办事的大桓索性不去图书馆了，直接去书屋里租书看，这段时间他看了《源氏物语》。后来要写课程论文，不到图书馆借几本参考书，那是绝对完成不了的。于是，大桓拿了老卢图书证，去借书。屋漏偏逢连夜雨，刷证的时候，工作人员一看，不是本人，又把证件扣住了。大桓去找老卢，老卢就说，“你那图书证还是要处理一下，你这么爱看书，没证怎么行？”老卢到图书馆，先把他借证的事解决了，交了罚款，然后再追根溯源，办理大桓的证被封的事情。总台的处理意见是，损坏图书，要赔偿，因为是旧版书籍，按定价的5倍进行。大桓就认罚，也不太贵，二十多块钱。关键时刻，幸好有老卢顶着。算是揭开了新的一页，但那位妇女似乎有点记仇，大桓有次去还书，她当值，上面一本书飘了两滴雨点，她一脸嫌弃，“怎么是湿的，弄干了再来”。大桓又把一堆书扛回去。

    不知道是混进了社会人员，还是有那么几位学生秉性不良，图书馆发生过好多起失窃事件。进借书处、阅览室要存包，门口有那种象放中药的一格格的小柜子，切记要带锁上锁。如果不做防护，只要三分钟，包就会被翻得底朝天，贵重物品、钱包、卡会被洗劫一空。海鸣就中过招，一脸的晦气。保卫处也查过，没抓到人。图书馆的妇女们一边懒洋洋地忙活，一边在聊天，“你说这些学生伢，偷顺手了的，到单位上会是怎么个情形？”

    辅导员白岭要结婚了，大桓有点好奇，但跟他没多少关系。阿黄作为学生代表观摩了婚礼，“新娘子身材挺好的”。随后，白岭调到了学校的党政机关，留下了一个坑，这届学生成绩差、问题多，不好管理。系里副书记吕老师在寝室里跟阿黄他们分别谈话，阿黄说，白老师年轻了，经验不足，造成现在的局面。新上任辅导员余老师是老资格的党群工作者，正科级，挺和蔼的一位中年女教师。一朝天子一朝臣，辅导员的更换会改变利益格局。余老师上任后不久，有学生通知她，叫她去东区小树林，有人要找她谈工作。好家伙，学生要给老师上课，余老师感觉自己被弹劾了。这是余老师漫长辅导员生涯的第一站。她后来在接受访谈时，对这一幕难以忘怀。

    大桓在一次去上课途中，路遇自己的高三数学老师。师范大学，也肩负着对省内师资进行培训的任务。大桓只是浅浅的打了下招呼。后来又挺惆怅的，毕竟是自己主场，礼数不周。高三那会，数学老师对“双于”挺照顾的，大桓的同桌，名字跟他像同族的兄弟（只差一个字），数理化极佳，语文、英语是短板。大桓应该喊他一起去拜访老师的，这家伙在名校，查了下电话，米有，作罢。

    有一门课也在重修，《教育技术学》，正好寝室他们首次没有选上课的，一起修了。有一个大作业，用DV采集视频素材，然后进行编辑。老师把以前的优秀学生作品制成光盘，放给大家看。自编自导自演，很多都大有看头，比如一首流行的说唱音乐配上在自习室旁若无人的情侣，几番分分合合的恋人在满教室的蜡烛下的相拥。跟风搞个爱情题材，李南可以当男主角，但是没有女同学同组。大桓说，整个作弊实录吧，把咱们的三十六计亮出来。李南反对，格调太低。后来就拿着摄像机去拍学生们赶招聘会的外圈，再配上孙燕姿的《遇见》凑合事。

    老卢他们玩传奇又玩出新境界，利用系统的bug，用武器特修刷钱，刷了上亿的游戏币。给了大桓两百万，法师费药。又出了新地图封魔谷，小怪没人抢了，白野猪没人打了，次一级的装备和技能书价格直线下降，成松很兴奋地冲着35级，等着带狗。大桓守着纵横交错道理上打白野猪，小有斩获，自己弄了套平民装备。盛大的热血传奇是来自韩国的游戏，游戏的源代码泄密，网吧里出现很多传奇私服游戏。玩私服就是速成，不用费心练级和修炼技能。不同私服根据版本不同，千变万化，很多都会添加新地图、新怪物、新技能、新装备，还不用买点卡（当然如果肯充钱，GM会送你大礼包）。就是运营不稳定，人气不足，只能尝把鲜，过过瘾。有同学自己架设过私服，有五十多人在线，但是向网络开放，容易受到病毒攻击，后来没坚持下去。

    寒假回家，父亲第一天就问，你现在学习状况怎么样？大桓回答，课程难度比较大，实验比较多，经过一番努力，能应付得过来。到大三后，自己保留了学习的底线，做到了不挂科，当然成绩并不起眼，专业必修课都是六七十分。父亲是肯定希望大桓考研的，大桓对专业课不感兴趣，他在酝酿一个想法，现在还没到公开的时候。父亲本来是不过问儿子的学习状况的，他一向放心，这次有感而发。

    父亲有一位年长些的同事林老师，两人暗地里掰过手腕、较过力，当然表面上是一团和气。林老师的外甥跟大桓同一年进入师范大学，通讯工程专业，他入学时候，也是跟着父亲一起报到，两位家长偶遇后，还一起聊天。那孩子有白癜风，遮遮掩掩，还是被宿舍同学发现，遭受歧视、孤立、排挤，自尊心很受伤，然后经常流连网吧，干脆做了网吧室的网管，都不回去上课。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室友们希望把他彻底撵走，缺课多，好几门课程不及格，要重修。可能是心理崩溃了，给家人留下一封信，说他走了，不要去找他。好端端的，一个家人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就这样负气出走，不知所踪，父母亲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大桓听了，有点羞惭，我离他有多远？自己老打呼噜，室友们多少有点反感，也有一头扎到游戏堆里，不知死活的时候。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大桓是个达观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非典

    大桓家三个孩子上大学，读高中，热热闹闹，邻里看起来感觉就复杂了。一位邻家的伯娘（两个儿子都是工头），听到一个消息，就坐到大桓家，在那里说，也没人理她。八队的大雄（大桓小学同学）现在一个月可以拿三四千块钱，尽读书有什么好？看到于槿凑近了看炒好的菜，摇头叹息。于槿下学期高考，她很自负要强。走亲戚，于槿踩着自行车经常超哥哥的车，然后大桓反超，两人开始赛车，把大队人马甩在后面。大桓回头看，于槿不见了，等大家都过来，小姨说，你把三三弄丢了。只是走叉了路，幸好人没丢。

    大姨家的大表哥又过来相亲，邻家女孩芳芳，她在江苏打工，过年回来了。大桓父亲觉得芳芳不错，可大方了，去他家打过一次牌，很会招呼人。大表哥晚上去约会，回来挺晚的，后来听说，两人当时就睡一起了。这种事，女人吃亏，人家就会想，太开放，有前史，心里有疙瘩。芳芳的妈一张利嘴是从不饶人，带赶客属性，小辈们吃不消，她给大表哥上课，揭短，说他一无是处，要给他立规矩，催他上进。大表哥肯定不受用啦，后来也就黄了。大表哥高大帅气，不过也身无长技，情路坎坷，在大桓家看陈慧琳《记事本》的MV，感慨说，以前听这首歌时候，潸然泪下。

    过年时候，相互走动吃年饭的有那么几家，叔叔家，粮店大伯家，父亲的干儿子家。大伯和大桓父亲早些年关系是有些淡的，只有场面上的客气。有些历史源流，从大伯那边看，奶奶改嫁后，太过偏心，只把小儿子当宝，八几年的时候，一家一群孩子要带，两家还发生了撕扯，大儿子经济条件好些，奶奶不去。大妈和大桓母亲针尖对麦芒，大妈的市侩和精明碰上母亲的琐细和直率，生了很多嫌隙。大桓有些自闭，见了大妈是不喊的，这是很犯忌讳的，也许她会认为是母亲的挑唆。近年来，大家都长了些年纪，消了些火气。粮食收购放开，粮店就有点日落西山了。教师待遇提高，地位上升，孩子们也争气，此消彼长。以前兄弟间有条鸿沟，总是你有求于我的架势，也慢慢弥合了，两家来往就更亲密了。

    为人父母，真是一项苦差，把儿女拉扯成人，成家立室，才算交了任务。大伯家的长子被寄予厚望，堂兄曾经参过军，此时在粮食系统顶过职，大伯就提前退休了。跟大表哥相似，这位堂兄说了好几门亲，成不了，急得大伯都鬓生白发，大妈从她娘家人中挑了个媳妇，亲上加亲。刚到大伯家，等着开饭，大妈就招呼大桓他们来看堂兄结婚时录下来的带子，喜上眉梢。一个年轻女人忙进忙出，大伯很郑重地介绍，这是你嫂子，嫂子有几分人材，大哥好福气。吃年饭时候，都说堂兄瘦了，嫂子说他睡眠不好，大家就没接话茬了。大妈趁着过年要做五十大寿，据说晚辈们都要下跪拜寿，说吉利话。母亲怕大桓怯场，一再叮咛。大桓编凑了一副对联，默颂了几遍，最后用四个字“福泽绵长”。大妈说，不错，大桓会说话嘛。“男儿膝下有黄金”，就这样破了例。

    在家一直玩到正月十三，准备返校。月生和另一个小学同学来找大桓，说同学大飞要结婚了，十五的日子，让大桓一起去喝喜酒，帮着迎亲。话说这位大飞跟大桓交情浅浅，快十年没来往了，随份子要花钱，大桓就不想去，再说为这请假犯不上。大桓就说，我们要上学了，时间不凑巧，非常抱歉，把我的祝福带给他。月生就说，是啊，日子没选好，叫他订早一点。这件事有连锁效应，大桓推掉这一次。以后小学同学他们结婚就没再找他。成年人啦，要维持关系，从结婚开始，以后添小孩、做寿、零零碎碎的人情世故，要一直跟着走，哪有那么好精力和财力？所谓有来有往，理论上是可以收回来的，不过以大桓的晚熟，结婚遥不可期，这段了线的买卖不做也罢。只是这样一来，他在老同学中的口碑不好，大家都不找他了，朋友圈越混越小，也是一大遗憾。

    临走前，父亲特意叫住大桓，让他到爷爷的床前告个别。冬天对老人是个严峻的考验，爷爷已经不能下床，吃喝在床上，大小便要人帮忙，用便桶，这些细致的事，都是父亲在弄。说来惭愧，大小伙子，跟爷爷感情也不差，伺候起居的事，大桓应该可以帮着做。父亲不说，年轻人有谁愿意做这个了。大桓后知后觉，再说他也闻不惯那个味。大桓就像完成仪式一样跟爷爷说着别离的话。爷爷时不时咳嗽气喘，支支吾吾地应着。岁月的痕迹，将一位饱经忧患的老人彻底击垮，衰老不堪，看情形是坚持不了几个月了。等电话，下次回来就要带孝了。

    大约十年前，母亲为两位老人准备了遗相，放大的照片嵌在玻璃框里，旁边用粗黑笔标记。大桓看到了很不高兴，这不是咒二老早死吗。其实当时都过七十岁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母亲来到这个家，跟公公婆婆相处和睦，这屋里一水的厚道人，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那种，当然这种性格容易受欺负，父亲稍稍例外，他还有刚的一面。爷爷奶奶带小孩子很细心周到，能做到的事，绝不推托，大桓吃了二十年奶奶做的饭。爷爷奶奶闲下来聊天，让大桓脑洞大开，他们就说儿子和媳妇瞎搞，这不行，那不行。还好仅仅是背后抱怨而已。这个家族有据可查的最长寿的是曾祖父，活了五十八，此时爷爷奶奶都过八十了。

    回到学校，从新闻里得知，广东一带正在闹非典（非典型肺炎，英文简称SARS），一种呼吸道传染病，是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常见症状，呼吸困难，发热，全身疼痛无力。这是一种易传播死亡率高的恶性传染病，刚开始大家还隔岸观火，都说广东人什么都吃，吃果子狸惹出了祸端。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怪病的传言兴起，市面上出现抢购潮。2月初，中国政府将发病情况通知了世界卫生组织，在最初提供的数据中，只列出广东省的发病状况。3月初，北京报道第一例输入性非典病例，非典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到4月，中国政府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非典型肺炎的严重程度和潜在威胁，开始全力以赴应对，对瞒报少报疫情的官员进行严厉处分，撤了责任人卫生部部长和北京市市长的职，实行“疫情一日一报制”。

    4月，学校里的一位教授去北京开会，很不幸中招，返校后身体不适，经检查确诊为非典患者，这是省城第二例确诊的非典患者，也是省内高校第一人。大学校园，人员密集，一旦传播开来，不堪设想。消息一传播出来就炸了锅，大家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传说中的瘟疫，死神已经驾临了我们的校园，大家还年轻，不想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夺去健康。辅导员余老师召集男女生分别在寝室里开会，安抚大家的情绪，毕竟是个例，要相信政府解决危机的能力，要相信科学的发展必将战胜病毒。人心稍定，结果男生这栋宿舍来了辆救护车，拖了个人走了。各种流言不胫而走，有人说已经感染了，有人说倒霉地接触患者被隔离了，也有人说只是发烧感冒。据说，当时的省委书记来到师大，视察并下达工作指示，来过他们的那栋宿舍楼前。古智说，他的同学圈中流行一个说法，讨厌某个人，想要他去死，就把他扔到师范大学。项丹背后的那位学长，现在是学工部部长，找到他，给了他一些口罩和消毒用的过氧乙酸，叮嘱他做好防护，注意个人卫生。大桓曾经动念，要往家里跑，现在已经出不去了，出去了也进不来。学校保卫处借用了外面的警力，在各个校门设卡，严格检查通行证。

    李南那个女朋友，在外面找工作，回校后，一批人直接被隔离到校宾馆。学校宾馆是新修的二十层的大楼，里面隔离了上百人，条件不错，各级领导也去慰问他们，就是没有人身自由。要反复检查确认后，才能恢复正常生活，时间长的关了一个月。大家还是正常上课，已经没有公共必修课了，整天泡在化学楼，楼道里隔段时间喷洒过氧乙酸，浓郁的味道，有刺鼻的酸味。过氧乙酸是强氧化剂，释放出活性氧，通过氧化来杀死病毒，抑制传播，化学系储量丰富。每人每天发两个一次性口罩，大桓不喜欢戴这个，憋得慌。听老师们的交谈，她们把防护用品往家里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非典之后

    课排得很满，也有闲暇时间，一个人打游戏，一群人围着看，或者扎堆打牌，有人把门推来推去，就晃了一下午。大桓后来被发配时，遇到一个住附近寝室的人，他感慨说，你们系的那群人可真无聊，太无聊了。应该指这段时间。当然，对于奋发图强的同学来说，这是静心读书的时刻，“生于忧患”，这是一股清流。

    大桓是有网络成瘾的症状，中度吧，两天不上网，浑身皮痒痒。封校后，网吧是去不成了。与刚进校不同，所有营业性网吧此时按规定已全部迁到校外。一次非典，对周围的网吧业是一场寒冬，大桓他们常去送钱的那家小网吧扛不住，关门歇业，后来改成火锅店了。系机房爆满，玩玩小游戏可以，已经满足不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了。刘星的电脑，老卢霸了段时间的屏，用的不顺手，然后光荣的挂了，启动不了，硬件的问题，校内没个修电脑的地方。老杜的电脑，一群人可以在上面打街机，手柄、键盘，能同时四个人操作。网速不行，看电影卡，当时视频网站比较少，在网上下载了一些闪客们制作的经典FLASH，比如《大话三国》。这段时间对于大桓来说，有强制戒断网瘾的功效，多看看课外书，网络虽然使人快活，没有它，也就那么过。

    五一黄金周取消，关在校园里度假。过了一个月，非典疫情已得到控制，本地的新增病例已趋于零。这不得不感叹，政府强大的动员能力和控制手段，使这种百年难遇的疫情得到控制，没有酿成大危机、大爆发、大灾难。大桓认为风头已过，门禁应该会松懈。到了各大门口，铁栅栏、警哨，查出入通行证，门口游动着一群观望的人看着人来人往。大桓冲过岗，或紧贴前面人想蒙混过关，他太想出去了，全被警卫拉回来。他深切感触到专政机关的厉害。有位阿姨看着一群眼巴巴望着的人，着实可怜，小声地对一位女生说，“跟我出去吧”。

    第一次突围成功是跟刘星他们一起去修电脑，几兄弟全去了。人民群众智慧是无穷的，一段靠近居民区的围墙被人为地弄出几个落脚的洞，在底下垫了几块砖，可以拾级而上。大桓微胖而笨拙的身材，挪到墙头才松了口气。他们还要把电脑主机的机箱搬过去，腾挪转移。脚踏地后，一溜小跑，算是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刘星电脑的风扇烧了，换装了一个。没有去上网，赶时间，不方便，他们在外面吃了餐饭，又抱着机箱翻回来。从此，门禁森严对大桓来说形同虚设，翻墙去上网。一直到六月初，学生出入才恢复正常。

    在五月，大桓跟家里通话，他每逢大假都回，但电话联系并不频繁。父亲问了他一些情况，嘱咐了几句，话题一转，你爷爷去世了，已经下葬了，时间是半个月前。大桓的眼泪刷的一下下来了，泣不成声。持续了一二十年的八口之家，现在缺了一角，“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大桓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大家都很纳闷，老卢问，“怎么了？”“我爷爷去世了”。然后大家都沉默。

    后来从亲人的言谈中，补充了些细节。爷爷死的不是时候，正闹非典，姑父帮着收敛，发现有些皮肉处都溃烂了。因为疫情造成的恐慌，葬礼从简，大部分亲友都未通知。孝孙本来应该是大桓来担当，封校了，回不来；于梅在广东，那边是爆发地，弄不好会被路上截住，送去隔离；于槿还有两个月就高考。没办法，只好叫在县城读高一的于株回来。这时候，本地已经实行了殡葬改革，遗体火化。生产小队的陵园在旱地边上，有点远，叔叔家、灯兵家和大桓家挨在一起，旁边是个水洼子，杂草丛生，并不是好地段。父亲让叔叔用水泥、石子、钢筋砌好了一个碑，两兄弟用板车拖到墓地，汗流浃背。父亲用红油漆写碑文，眼泪哗哗地流。父亲一直喊爷爷，“伯伯”，挺奇怪的。

    田阮到了省城，这段时间跟大桓通过几次话。他高考又一次失利后，就跟随堂兄一起去做生意，打下下手。他的堂兄挺精明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太过精细苛刻了，田阮呆得并不开心，就回了家，父母拿他没办法。他从家里拿了些钱，到省城的一个电脑培训学校里学习。他有时跟大桓交流一下计算机学习心得，大桓电脑用得确实多，但懂得不多。据说，有位大学生去他们那玩，一看他们的教材就说，“你们学的东西太简单了，都是皮毛”。田阮问大桓看法，因为非专业，不好评价。他有次生了病，病得不轻，寝室里的大哥电话打过来，大桓不在，接电话的是阿黄。后来，大桓也只是跟阿黄一起感叹了一下，没帮上什么忙。田阮学了一年计算机，中途回来要参加高考，大桓母亲跟大桓说起，有笑意。从孩提到初中，田阮都是大桓很亲密的玩伴，除了读书，其他方面，大桓都多有不及。这应该是他人生的波谷，莫欺少年穷。

    这学期的专业课有个特点，多为基础化学的升级版，中级无机化学、高等有机化学和现代物理化学，难度虽然上升，但重要性下降，老师也不太难为人。带高等有机化学的是熟悉的老王老师，第一次上课，呢子大衣，扎着条纹围巾，人很精神。女生们就喊，好帅啊。老王老师一脸困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当得起一个帅字了。还有化工基础，化工本来就是一大流派，重要性不亚于化学，简单一门课只能学些皮毛，“三传”（动量传递、热量传递和质量传递）。带这门课的也是一位白发老教师，不过他职称只是副教授。有一次他就问，哪位是成松同学？把成松吓个半死，肯定是没好事，抄作业抄到坑里去了。

    化学教育专业的点题之作《化学教学论》出炉，这门课分量很重，但任课老师是一位很年轻的女老师，空有高学历，只知照本宣科，弄得跟政治课一样，没有实用性，多了一堆记忆包袱。大家对她意见很大，这届学生不客气的，有人上访，弄得她差点教职不保，当然只能说是理念问题，挑不出人家大错。考试时候，大桓继续发扬自己洋洋洒洒的文风，但写的多未必切题，这位老师在监考时候转到大桓身旁，就被吸引住了，仔细看大桓的答卷。有些男生开始哄笑、怪叫，刘星在那嘀咕“老牛吃嫩草”。也不知道这届学生有没有给老师带来阴影，她后来跳槽去了外省的师范大学。说起来，大约是校领导制定发展方针时有做“研究性大学”的宏愿，专业理论课开设是丰富而全面，对于师范技能这一块，重视不够，大桓后来接触过一些普通大学的师范类学生，人家在这一块很专注，用功很勤，因为这关系到饭碗。

    老规矩，专业理论课都有对应的实验课，这学期足足四门实验课。《中学化学实验研究》就是初高中的一些演示实验，比如氢气和氧气的制备和性质，钠的性质，乙醇的化学性质，原电池等，比起有机、无机实验不断升级，这个简单、接地气。任课老师是位中年女老师，据说老公是市长，气度娴雅。他们做氢气的燃烧实验，就像放爆竹一样，大桓不喜欢放鞭炮，想捂着耳朵又怕人笑话。

    实验老师越俎代庖，有一堂课是让大家选择教学内容进行说课。大桓认真准备，十分钟的说课流程，一气呵成。老师说，讲得挺好。阳一是仔细听了，也说不错。大桓对于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教师，得到初步肯定。当然，老师对大多数同学都是鼓励的，林玟静是个例外，老师很生气地说，你不具备基本的教学素养。人比较多，都是分组进行，已完工的祖可以先回。大桓在那等人，那天可能走神了，让一位学霸女生刘苓产生了错觉，走过来一副你在等我吗的架势来搭话。大桓当然是在等成松，不过如果将错就错，会不会有绮丽风景，这是大桓当时不敢想，过后会忍不住回想的一念。刘苓是位小女生，成绩顶尖，年级唯一的国家奖学金获得者，那是多么地耀眼。大桓总是那么痛苦地自卑着，注定是路人。

    老杜在考驾照，让大桓代他请假，老师听说后很惊奇，当时拿驾照还是稀罕事。老杜该拿的证都收割了，然后在校内驾校报名学习，顺利通过。他大学生活很有追求，就是人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同班的一位女生重病住院，他一下捐了五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静极思动

    《高等有机实验》，一听名字就头疼，第一节课就说条件有限，宣布分组。大桓就松了口气，抱个大腿当南郭先生吧。指导老师三十许的年纪，很腼腆，每堂课先讲几分钟，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安排好实验，就离开了，快下课了再回来一下，不怎么跟学生交流。这群男生都在那聊天、吹牛，哪有个课堂的样子。第一节课是制作薄层色谱板，再爬板子分离色斑，有人做好了大家观摩一下，很有用的技术。后面有一些多步的合成实验，大家的完成度都不高，老师也没批评大家。《化工基础实验》就像草台班子唱戏，装备太简陋了，连个像样的反应釜都没见过，还要记录数据，进行线性回归计算得到规律，大桓实验报告都是抄同组强哥的。

    据说那些名校，大三学生都会跟导师进课题组做实验，这才是科研嘛。这乱糟糟的一群学生，做实验都是应付，得过且过，上档次的《综合设计实验》都避而不选。周围这群人中，后来发文章挂了名的就老卢寝室老大李冰了。结果，到学期末评选科研积极分子，没有像样的服众的候选人，老卢他们替大桓拉票，大桓居然以5票领先，眼看会出现啼笑皆非的结果，这项评选叫停。大学英雄四级第三战，经过非典的圈养，应该有长进吧，一大群男生又是挂得稀里哗啦。

    系里教学秘书有一次喝多了酒，在年级学生点名开会的时候，大骂这混蛋2000级学生不争气，系里学生工作样样都是优秀，就是这年级的四六级通过率太低拖了后腿。下一年级的学生考四级，那是全线飘红，但是有十几个学生通过培训机构报的名，能不能算数有争议（正常渠道是通过学校教务处报名）。也不知老卢从哪里听来的信息，系里的党委书记病退，管学生工作的副书记吕老师接任，吕老师留下的位子，辅导员余老师和下一级的辅导员钟老师都有意，两个辅导员有暗斗，两个年级有竞争。

    系里的行政领导刚换届，新上任的系主任赵教授来自农药所，七零后，三十出头，冉冉升起的科研新星。赵教授没有带本科生的课，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有同学说，赵主任来了，大家都瞩目，确实年轻有为，好多学生视为偶像，倒霉的大桓连人都没瞅清楚。继农药学博士点之后，这一年系里又新增了二级学科有机化学的博士点。目前，跟大桓没多大关系。

    大桓还选了门社会学系的专业选修课《社会保障概论》。社保是国家新出台并逐步推行的政策，也是关系到每个公民切身利益的热点话题。这个课堂并没有教给大家新鲜的、有用的、感兴趣的东西，有点小失望。老师让同学们设计问卷调查表作为作业，结果老师也很失望，说外专业的学生做出来的表都没有入门，没有一点实用价值。

    按规定，本校男生要通过100米游泳考试才能顺利毕业，这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的。三班的阳川，音乐特招生，个子挺高，身体不大好，总是流连于医院诊所，据说每一个毛孔都流着青霉素。他起跳后，直直往水下沉，还以为是自杀了，这是文静型的。豪放性的也有，有人入水后手舞足蹈，将前来抢救的老师又是掐又是捏，搂得紧紧的。大桓考试时，想偷懒，一下水就仰泳，那些老师强烈不满，是不是想让我们等到天黑。没办法，先狗爬，再自由泳，再蛙泳，撑不住了就仰泳。李南看完大桓表现，激动地要把大桓照片贴到他学生证上，让大桓代考。大桓很纳闷，本寝室老杜是骨灰级高手，何必找我。倒是李南一语惊醒梦中人，象大桓这等能过关又游得难看无比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谁会想到会让这样的选手代考了。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大桓也就代了几次。

    非典后，一扫阴霾，全班同学去森林公园烧烤。胖胖的林雁同学说，你们男生不要当甩手掌柜，要帮着做事。成松烤起肉来有模有样的，有人就说，以后开个烧烤店当老板，成松呵呵地应着。大桓是个吃货，刘星让大桓准备五罐啤酒，几个人有酒有肉的，旁人侧目。有人振臂一呼，有没有到船上玩的？众人都来了兴致。下面只是东湖一角，残山剩水被裁剪出来，圈了起来，却丝毫不损湖的气魄，碧波浩淼。大桓、成松、阳一、李南、海鸣五人要了一条可以划的小船，决定自己操刀过过瘾。五人每个人手持一个木桨，这东西象放大的冰棍杆，很单薄的一片，左右各两人，负责驱动，摆尾一人，负责掌舵。木桨激水，船借水势，一下就蹿出去了。“一二三，用力划”。别提多来劲。因为左右力道不均，船就偏离方向，后面的舵手忙个不停，边忙边指挥。大家先划到对岸，然后想绕一圈回来，深水区水流很急，他们的船象风浪里一叶舟，兜了好大一个圈，费了好大的劲才回来。回来时，他们追上了一条有着鲜艳顶篷，华丽船身的大船。上面坐的多是女孩子，这些女生一阵惊呼，“海盗船来了。”他们高喊，“打劫啊。”擦身而过。李南是一脸的郁闷，“见过这么帅的海盗吗？”

    老卢觉得集体烧烤，人太多，烤也没烤过瘾，吃也没吃够劲。于是，半个月后，兄弟伙不带家属，在菜市场买好肉丝（用机器搅碎）、鸡翅、羊肉串、香肠、土豆、茄子、韭菜等，非常丰盛，再带上啤酒。租了个炉子，成松和老卢在烤，大家边烤边吃。酒足饭饱，就找个荫凉处打牌，话说那日的骄阳似火。一连打了两三个小时，捡垃圾的老太远远地对大伙说，“你们东西还要不要的？”“别动，当然要了。”“肉发臭了！”连忙过去查看，在正午阳光的催化下，肉发出腐败的味道。大伙儿悻悻然，把肉往垃圾桶里一扔，回去。

    程圆父亲到学校来看他，请他相好的同学一起吃饭，主要是他宿舍的几位，大桓有幸作陪。程圆父亲看起来没有太多岁月的沧桑感，也不胖，对大家挺客气。大桓大口喝酒，白的。程圆父亲往这边看，因为这酒量不寻常，就当然是好酒。老卢胳膊捅了大桓一下，示意他不要埋头吃，要敬酒，说两句。大桓于是恭谨地站起，举杯敬酒，和程圆攀着交情，说着祝福的话。程圆父亲微笑点头，说“放开喝，酒管够”。大桓那天喝多了，散席后，酒劲上来了，找到沿街的一家熟悉的网吧，到里面的卫生间开始吐，搜肠刮肚。出来后，都不见人影了，就往校内走，脚步虚浮。碰上项丹、金博一伙，项丹问，“喝酒了？”大桓点点头。“他们是不是抛弃你了？”“可以这么说。”项丹笑道，“傻鸟”。程圆父亲后来问起大桓的来历，程圆就说他是我们系学生中文科第一。程圆父亲说，你看看人家，要学有所长嘛，你的特长在哪里？

    项丹在一个周末，找了五个男同学去帮忙，到市教育局办理毕业生的教师资格证，全校两三千人的信息核对和贴照片，同去的还有好几个音乐系的学生，因为项丹这位师兄当过音乐系的书记。大桓正好有闲，也没有推辞，当时还不知道出什么任务。学长带队，坐着大巴车到市教育局，有点远，要过江。要做的事挺简单的，核一下基本信息，开始贴照片，用固体胶粘，每人一两百份，整整忙了一下午。教育学专业的是最难办的，他们是万金油，五花八门地选择其他专业的教师资格。回去后，学长请大家到新修的大食堂三楼包间里吃饭，这里吃饭还是有点档次的。服务员倒水喝水，倒酒喝酒，这酒的酒精度很低，大桓很自如。学长挨个敬酒，到大桓了，“你的酒杯是满的，没喝酒吗？”“我一喝完，服务员就倒上了，喝了好多。”学长在吃饭时候提到，他曾经有一个机会出任滨江市（省直管市）的副市长，考虑了一些，还是没去。他很幸福地提到，儿子两三岁了，能吃肥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搬家

    老卢、项丹、程圆传奇游戏还在日夜精进，都成了大行会的元老人物。老卢还结识了一些传友，线下有些玩家过来拜访。他们组织了一次活动，在同一服务器的全体同学（有十多人）下赤月峡谷，准备打大怪，搞顶尖装备。刚出发不久，大桓错点回城卷，反正他也无足轻重。那天刷了六七个小时，刘星订了盒饭，招呼大家吃。大怪没见着，有牛人包场了。清蜘蛛，打血巨人，也有收获，三班的陈醒拣了件女幽灵战衣，加2道加1防，相当值钱了（在新衣服出来之前），项丹的女道士号正用得着。项丹弄了根裁决之杖给陈醒，带棒子的武士很拉风，刘星要过来玩，马上就出幺蛾子，裁决被人用强制交易外挂给骗走了。玩传奇，不用外挂是不行的，除了点卡，还要花钱买外挂，有些黑外挂是影响游戏平衡的，比如加速外挂、暗杀外挂，官方查到会封号。大桓喜欢在丛林迷宫打蜘蛛，那里玩家最少，戏称为隐居。玩游戏就是逃避现实，而大桓在逃避中逃避，可见他的孤僻是深入骨髓的。他在祖玛寺庙，打变态的祖玛卫士，爆了本召唤神兽，早半年都是不敢想的，现在只能卖个白菜价，得了两百万游戏币。如果坚持玩一个道士号，现在也带狗了吧。

    女生多的学校，又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在猥琐男眼里，只有那出墙红杏的艳丽。有些出租车司机，一听你是师大的，就很神秘地说起你们学校的女生，语涉下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应该有女生爱慕虚荣，拿青春作价，换取物质，不过这应该是极少数。学校名声在外，也背了不少锅，欢场女子人五人六地往里面凑，似乎多个身份可以自抬身价，谁又去较真了。有位记者报道省城有大量的女大学生□□，声称全省高校女大学生十分之一存在□□现象，引发舆论热议。这个百分之十的数据不知从何而来，如果属实，太骇人听闻了。辅导员余老师在每周点名开会时提到这件事，有些男生开始笑。余老师就说，这种情况男生中也有的，男生也可以出卖□□。这则新闻只是满足少数人猎奇逐臭的心理，反正不会对号入座，至少理科女生这边学业重，风气保守。后来证明是假新闻，闭门造车之作，记者也受到处分。

    说起学习，男女生泾渭分明，差距太大了，年级前二十名里面只有一两个男生。余老师就感慨说，“理科的学习是适合男生的个性发展特点，你们大部分男生都努力不够，造成阴盛阳衰的局面。”其实也有奇葩，系里有位女生，专在社会上交男朋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行为都不太正常。这种出头鸟，马上会被孤立的。

    在西区的老宿舍住了整两年，又要换宿舍了，从西校区到东校区，又要穿越大半个学校。条件是没得说，新完工的宿舍，在一个山包上前后并排起了六栋楼，住宿费从一年六百涨到一千。要搬家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说好了下午搬，结果大家热情高涨，急不可耐，中午就开始了。大桓还傻呵呵地掐着点出去上了一个小时的网。回来后发现宿舍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扔着不要的东西。大桓问正在扫尾的老杜，“我的东西了？”“成松、刘星他们帮你搬过去了。”这次搬家有女生帮忙，大桓留给人的观感很差，因为上网而缺席，还有就是乱七八糟的衣物。大桓平时穿着很土气，但是衣服还不少，从来就舍不得丢，不怎么穿的往袋子里塞，放床底下，有些没洗干净，有些长了霉，都跟垃圾似的。于大桓的坏毛病也传到余老师耳朵里，她公开地问，“你们有些人是不是从来就不洗衣服？”大桓动手能力是弱了点，勤能补拙吧，他又要挤时间玩游戏，又爱犯懒病，床单、被套都是放大假带回家交给母亲。大桓对错过搬家很懊悔，那样东西会有个挑拣。

    宿舍重新分配，新寝室四人一间，上床下柜，一桌一椅。同宿舍的有李南、老杜、强哥和大桓，很意外地没有阿黄，因为他不考研，这四位同学都是登记考研的。刚搬进去，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有人交涉，说“化学系的起止宿舍弄错了，这头一间应该是法律系的”。大家不搭理他，这不折腾人嘛，再说往哪里搬？后来就有人来敲门，六月天，大桓居家不穿上衣，光着膀子开的门。结果是系里的吕书记，同行的学生干部直翻白眼，大桓连忙找件T恤穿上。吕书记做工作，安排大家搬到另一间，在走廊另一头，离同学聚集地稍远，后来，大桓就说，“我们是化学系的台湾”，于是“台湾”之名传播开来。大桓有一次聊天提到吕书记，“典型的马列主义老太”。刘星说，“什么马列老太，根本就是资产阶级老太”。

    老杜挑了个靠窗的铺位，可以看不远处的湖景。李南跟大桓并排，脚对脚，他很郑重地告诫大桓，要注意个人卫生，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天气热，容易产生异味。大桓当时很气愤，一向温和的李南没给自己留脸，于是没上床，就别扭地躺在长桌上睡了三天，以示抗议。老杜也不喜欢跟大桓同宿舍，他呼噜太响了，老杜睡眠敏感，有时半夜里一本书砸来。李南就说，“你别把他砸傻了。”强哥很低调，无可无不可。他们三个是系里的中坚力量，没有从俗玩过头，四级都过了，当然只是相对亮眼一些，比如英语六级都没过，过了才有研究生保送资格。李南这时候已经选拔为入党积极分子，参加党校培训，下一步就是预备党员了。李南有一套《新概念英语》，大桓有时兴起，借他书上自习，他就舍不得出借。大桓指导强哥玩过传奇，升到7级要买点卡，他就不玩了，盛大后来开发了《传奇世界》，免费开放，他玩到20多级。

    说起考研，李南的目标是中科院上海有机所，有机化学专业的领头羊，当然竞争很激烈，大桓后来得知老同学知朋也准备报考该所。强哥看中了清华大学生物化学专业，这个难度不言而喻。大家都这么给力，个个掷地有声，大桓也豪情万丈，想一扫整个大学期间的颓势，放颗卫星，跨专业考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目标大有大的好处，考试真题好找。大桓像个输红眼的赌徒，孤注一掷押了把豹子，想把局面彻底翻转，又是一场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的行动，太过轻敌了，白白浪费了一次应届的考研机会，来自心底的呐喊，使他走上了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之路。至于老杜，他考本系研究生，只是想拿录取通知书在父母面前炫耀一下，他并不想继续读书。

    成松、刘星、阳一根叶垒一个寝室，老卢经常过来住，叶垒女朋友在外地，时常不在。他们经常在寝室煮方便面吃，有时就叫外卖，宿舍里老是一堆一次性饭盒，没人打扫，像住在垃圾堆里一样。一群衰人，分开还好，合在一起连日夜都颠倒了。

    大桓有一次从学校侧门出去，穿过理工大，在一家电器商铺，看中了一款松下的超薄单放机，要二百块钱，还价还到了一百六十，买下了。当时准备开始练英语听力，考研会考听力，当初考四级都没这么用心过。有时也用来听歌，李南喜欢追流行歌曲，受他的推荐启发，大桓开始收集磁带。

    二妹于槿这年高考，父亲到县城陪考，都住小舅那里，想当初大桓就没这待遇。数学题奇难，导致大家考分都不高。报志愿的时候，学校老师建议她报理工大，她的高考志愿就填了理工大这一个学校，可把父亲急坏了。擦线而过，专业被调了，报的是环境工程，调剂到地理信息系统专业，这是新设的专业，该专业还是大桓学校正对面的名校实力强，亚洲第一。又一个孩子上重点本科，父亲成了同事们羡慕和学习的对象。当时各个村小学有一波合并潮，只保留中心小学，民办教师全部辞退，父亲被调到中学，担任数学教学任务，同时兼任历史老师、音乐老师，他也走上了上升轨道，迎接新的挑战。大桓兄妹都是从同一所普高升的学，他们的事迹成了这所高中在家乡招生的活广告。

    大桓跟阿黄聊天，说起妹妹快上大学了，阿黄赞叹，你家的学风真不错。只是感到诧异，为什么不让她上师大，要知道理工大学跟师范大学录取分数半斤八两，差别不大，女生读个师范大学，出来当老师，挺安稳的。大桓就说，“白岭说过，我要是有一个女儿，绝对不会让她上师范大学。”阿黄说，“你听他瞎咧咧”。大桓于是谈到，父亲对自己上大学后的表现不太满意，认为这边学风不太好，眼看着一个入了坑，第二个当然另作打算。阿黄沉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考研之始

    暑假如期而至，有远见的同学可以选择参加暑期夏令营，这个需要推荐，可以为考研、保研暖场、预热，各个学校、科研院所都很重视；或者到学校或培训机构参加教育实践，拉开教师生涯的序幕，为求职做准备。当大桓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年轻，行事总比别人慢半拍，终于有了目标——考研。父亲知道这个消息，稍感欣慰，他不在乎你考什么，读完研究生，再谋发展，争取进高校，这是父亲给大桓制定的人生目标。

    大桓母亲的一位叔伯兄弟，邻村的，当初念了个师专，在外地一个初中教书，工作也不太顺心，就很用功地读书考研。第一次考上了，学校不肯放人，后来托人找关系，学校松了口，要教满三年。第三年，这位堂舅考上了兰州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后来，又跟着北方名校的院士读博士。毕业后在上海某知名大学任教，生活压力太大，就跳槽去了江浙的一所一本院校，现在是博导、教授，名利双收，让人好不艳羡。同为读书人，父亲跟这位妻弟的关系不错，很了解他的发家史。父亲认为，大桓智商不会差，上的大学就比堂舅好的多，只要肯用功，未尝不能依样画葫芦，虽然很难比肩前人，但进个普通高校当老师，已经是这种家庭出来的最好选择。

    儿子的现状，比如严重的网瘾，父亲并不是很知情，但学习不佳的窘状是掩饰不了的，没有奖学金、没有入党、没有重要的奖励，正常发展，找工作，当高中老师。当了一辈子老师，父亲告诫儿子，头十年一定要成为骨干，计划生育又会造成一波生源锐减的潮流，混得很边缘，后果会很严重。父亲希望大桓是个上进的人，最好能顺顺利利的，都跟着省心。

    大桓去了田阮家，他父母都在，但他没有放假。田阮的母亲跟大桓聊天，当大桓提到要考研究生，她就对大桓三兄妹赞不绝口，连小妹都在县城上高中。说到田阮就有些黯然，他和他的大姐上小学时也是数一数二的成绩，越往上走就越趋于平庸，农村孩子的天花板来得特别快。说到大桓的爷爷，他母亲就说老人太脏了，难得你父母尽心招呼这么多年，这一去就少了个负担。大桓眼睛红红的，“可惜爷爷没享什么福”（这就是吹牛皮了，将来一定会兴旺发达，让老人享福吗？）。然后就谈到大桓的父亲，太瘦了，脱略不成人形。

    大桓只在家待了几天，就回到学校。中文系考研的参考书目特别多，不可能全部买，图书馆阅览室开放时间非常重要，要充分利用，拿了老卢和阳一的图书证，去图书馆文科借书处分批拿出了十五本书，并非一一对应，大多是专题论文，翻一下提高自己学科的厚度，短期内收效甚微。主干科目《中国文学史》，收集了两个版本：游国恩领衔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虽是经典，但意识形态浓，总是采用阶级分析法，跟现在的潮流不太符合，对于当下文学史的学习不太适合，这套书在旧书摊上十多块钱一套，挺便宜的；袁行霈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是中文系通行的教材，四大本，因为品相好，旧书摊的老板按定价五折出售，内容太多了，一本都还没翻完，看到尾就忘了头，有些部分有博而寡要或定义不明的缺憾。

    作为理科学生要转为文学专业研究，有明显的短板，缺乏专业语境的论述训练，大桓的文风，文学性是够了，但不切要旨；再者缺乏熟读大量文学作品的支撑，虽然也看了些作品，但心有旁鹜，既要完成繁重的化学专业学习，又要上网打游戏，目标制订得有些晚。一些考研论坛上提到，报考学校学生的笔记很重要，简明扼要、重点突出，授课老师往往是出题老师，出题范围在笔记之内是大概率事件。上哪去弄笔记了，没有门路，网上找也很困难，就算花了钱，也未必搞得到。大桓还是用他的笨办法，为了强化记忆，抄书。

    大桓比较喜欢古代文学，分段的话，应该喜欢明清，特别是小说，只是古代文学太冷，太象牙塔了，没有什么实用价值，想想未来的出路也是很头疼的事，全国招该专业研究生的院校也就二十处左右，博把大的很有必要。那些考生中也有奇人异士，有人会背上万首诗词，大桓的优势在于他史学功底很扎实，文学作品和历史背景紧密结合，考试科目专业二是考察综合知识，古代史占很大篇幅，这个大桓都不用准备的。

    英语这块地早已荒芜多年，现在要拾起瓦砾，开垦田园。清晨六点半起床，早餐后，来到大操场，在靠近大树的一边，坐在阶梯上开始读英语背单词，考研英语难度跟六级相当，这是明显的短板，只有放手一搏了。晚上在原高职院的教学大楼上自习，听一个小时英语听力，这个听力说多了都是泪，只能蒙选择题，填词十个能中二三都是正常发挥。再花一个多小时做阅读，背一些范文为写作打底子，大桓的英文写作跟母语写作相距甚远，句式简单，语言贫乏，没料。同为公共课，好在政治不用怎么费心。

    阅览室开放的时候，每天就守着开门，直到关门再离开，这段时间重点突击《中国现代文学史》，再加上当代文学史和古代文论。流通部的书很多都被人一直借着不还，好在参考书阅览室有存本，买不到或买不起的书就在阅览室里看。现代文学史地位比当代文学史重要，钱理群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一直在借阅，重点地方就抄在笔记本上，一直把这本书看完，抄了厚厚一册。钱理群是北大教授，余杰的导师，余杰的书，海鸣有一本，借过来看过，大愤青一枚，喜欢用典，初看有点爽。不过还是要认清形势，跟党走，我们要取得俗世的成功。

    有一个小插曲，大桓对面每天都坐着同一位女生，她来得也挺早。大桓倦了，有时打量一下她，挺文静的女孩子，相貌普通。大桓看书还算专注，也就没注意到女孩子有没有看他。阅览室在假期只开放一个月，在最后的几天，那个女孩换了件鲜艳的衣服，做了头发，有时好像往大桓这边看，让他不敢直视，心里泛起涟漪。大桓请教了一下李南，他一听就来了兴致，一直在鼓气，叫勇敢的上。李南的女友毕业了，在外地教书，两个人联系是断断续续的，于是在自习室勾搭上了一位进修的女教师，两个人聊得火热，玩暧昧呗。他谈到周围的学风比较差，自己的意志力没那么坚定，也受到一些影响，现在正该努力的阶段，无意识地会松懈下来。那个女孩还安慰、劝解他。大桓可没那么自信，图书馆里都是那种大桌子，两边都是人，在换书的间隙可以跟上，但不能老盯着别人，有正事要做，再说没有任何交流和铺垫，要是会错了意，自作多情，那算不算骚扰了，在安静的图书馆，真发生那种惨剧，是不是要找个地洞往里面钻。“多情却被无情恼”。

    文学理论是撑起文学研究的基石，这是大桓的弱项，文学理论强调审美，但这门课很无趣，就是一堆理论的东西，又是那种文科似的系统，特别是源自近现代西方各个流派的理论，普通名词的释义都佶屈聱牙，大桓更喜欢古代文论，很多都以诗评诗，朗朗上口。文学理论的学习网上一般推荐北师大童庆炳主编的版本，入目处几行马列，让人绕道，后来就以本校的王先霈教授主编版本为参考。

    晚上的学习不适合记忆，很多重要概念背不下来。高职院这边有时人太多了，就去西区比较偏僻的教学楼，一间教室才十来个人，适合看书。大桓总是快熄灯时候回去，人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就在黑板上练粉笔字。一手字歪歪扭扭的，没长进，实在是辜负父亲的期望，开学后马上要实习，大桓心中没底。一天晚上，教室里走的只剩下三个人了，大桓和前排一男生、后排一女生。那个男的挺烦躁，时不时看表，嘴里嘀咕，“怎么还不走？”大桓看自己的书，不理会。然后，后排的女生挪到前排，两人是一伙的，在那里亲切交谈。大桓铆上劲了，继续翻书。快熄灯锁门了，那对男女才悻悻离开，男的嘴里骂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条大毛巾。什么鸟人啊！

    大桓想记单词、英语作文、政治大题、文学史纲要、文学理论、一些经典而以前忽略或未背下来的诗词，在频繁地用脑后，以求能背的滚瓜烂熟。此时，一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不争气的离线了，可能是心太急，塞了太多东西，疲劳战引起效率低下。酒精也不是好东西，这两年吃吃喝喝多了，酒肉穿肠过，喝酒伤记忆力，这是科学证实过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实习来临

    平时一群不怎么样的男生，暂时少玩或者不玩游戏，开始准备考研。考研队伍还是很庞大的，主流是考本校，有机化学专业居多，应届考本校，难度真心不大，有机专业前景也还不错。陈醒要考，叶垒要考，连程圆、阳一也准备考，阳一算是在玩游戏的闲暇抽空看了下书。叶垒报过英语的辅导班，花了大几百。政治课的几大名师来学校宣讲，吹嘘自己押题的神迹。大桓是低成本考研，反正三年下来，不知道辅导班长啥样，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当初报个班，四级长几分不就过了。周围男生中考研有板有眼的就数小六了，他考浙大高分子。小六个头太小，不足一米六，当老师会吃亏，气势上就压不住学生，他压根就没这方面打算。学霸小六的烦恼之一就是政治，他被党代会、人代会，十几大和几中全会弄蒙圈了，大桓就条分缕析，跟他一一解释。

    老杜和小六是老乡，江浙出人才，名不虚传。老杜是大桓喊出来的，因为文学史上杜甫就这么称呼，有时候开玩笑就喊他杜灵鸟。他兴趣很广泛，做了很多事，学了很多东西，在这一大群极没追求以电脑游戏和扑克度日的男生中很独树一帜。他很不习惯那些老师们的授课方式，也不怎么听讲，成绩却很不错。他面相有点凶，看起来有攻击性，为人也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很多人认为他不好接近。他有什么说什么，一针见血，是大桓的诤友，虽然他那种太直露的方式让人很难接受，但大桓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只要有理，慢慢的也能听进去。他认为大桓是个理想主义者，做事不踏实，这也确实说到点上了。大桓有时候一高兴，就脑袋发热，他就大桓我浇冷水。

    老杜也经常鼓励大桓。与聪明人在一起，大桓总是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反应太迟钝，是不是太笨了。老杜说，你接受新事物能力确实差，但只要反应过来，进步就很大，并且稳定性特别好，我是后发制人型的。不管他是不是安慰自己，多少提高了大桓的自信，失败不可怕，再接再厉，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大桓的寝室当时号称考研寝室，大家的热情，心气都很高，考研一半是考英语，大桓一直都没好好学，所以他是最弱的一员。老杜认为，这些人中，只有大桓最有毅力，所以只有大桓能成功。

    老杜说的一点，大桓一直都没有接受，他认为大桓喜欢盲目崇拜身边的一些人，其实这些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大桓觉得也许一个人整体上大不如我，但只要是在某一个方面很不错，就值得欣赏敬佩。可能大桓有平民草根情怀，而老杜是一个精英吧。大四的时候，真的很迷茫，经常主动找老杜请教。他有极好的洞察力，并且不隐讳，不虚伪。

    李南是年级人缘最好的人之一，寝室活动都由他组织。大桓跟他特聊的来，他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大桓这人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但在好友面前像漏水的茶壶。两个内向的人之间不好交流，跟强哥相互间话不多，语淡言深。他是山东人，但身形挺单薄，带过来的山东大饼，味道稍淡，但口感很好。阿黄常过来串门，他说最欣赏大桓的乐观态度，大桓引为知己。阿黄就是心事有点重，有时情绪得不到宣泄。他举轻若重，大桓举重若轻，无关褒贬。大桓有时候做事漫不经心，往往落得一事无成，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海鸣跟强哥是拍档，跟大桓宿舍都混得很熟，他假期到下面地方开展教育实践，学校组织的，有支教、调研活动，最后有文艺汇演。海鸣作为主持，很得体地把当地县级市主要领导的排序拿捏得很到位，领导们很满意，他引以为荣。

    学校为了迎接百年校庆，大修大建，据说贷了几个亿。大桓父亲一脸诧异，“你们学校怎么会有百年历史，不都是解放后建立的，并且一个藤上结了好几个瓜，叫华中的又不是你们一家。”大桓就说。“学校编校史，就像阔人修家谱，能扯上关系的都往前续续。湖南大学还号称千年学府了，不就是占了岳麓书院的地。师范大学的母体在建校初期用了老华中大学（解放前的教会大学）的校址，宣称传承于此。财雄势大的科技大学也眼红，他们还想要这个校名了，接上去就多了五十年。”学校里的道路全部翻新扩建了一遍，理科教学大楼完工，大操场从煤渣跑道全面升级成鲜艳的塑胶跑道，新体育馆拔地而起，里面有可容纳千人的室内篮球馆。庆祝大会和歌舞晚会的筹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9月初，妹妹于槿开学报到，跟家里打电话问好了日期，说好了会在校园门口等父亲和妹妹一行。理工大并校之后，两个主校区隔街相望，西区是行政办公地方，就在那边正门口等着，从上午干等到下午，就是没看到人影。李南后来说，你应该买个手机的，这就是教训。大四了，要找工作了，好多同学都添置了手机，李南和阳川、阿黄一起去买的，夏新的彩屏，1700元。大桓哪有这个闲钱，学费都没交，不是还可以守寝室电话嘛。

    等人的时候，又遭遇了骗子。有个外地口音的小伙子跟大桓套近乎，等的无聊，乐得有人搭搭话。先聊了会，慢慢进入主题，他说他是安徽人，来江城打工，在工地上打地基时，挖出一个陶罐，里面有东西，还有一封信。他说的很小声，很神秘，大桓像听故事一样。他说东西被工头收了，他偷偷把信藏起来，他不识字，把信给房东阿姨看，阿姨不告诉他信上写的什么，只说要花三千买这封信，他不肯。他有个表弟在这个学校读书，想找他把信看一下，又大海捞针，找不到人。他说大桓是好人，他信得过，坚持让大桓帮他念信，还暗示会有好处。大桓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太传奇，刚开始还有做好事的冲动，他用利益来诱惑，那就全明白了，估计信里有迷药，本来身上没什么钱，体验一下，也不错，就怕他把我迷迷糊糊带到荒郊，身无分文，回来都是麻烦事。于是，大桓很大义凛然说，“这封信这么重要，我就不方便看了”。阳一在市音乐学院附近的天桥上，就被人迷晕过，洗劫一空，损失了几百块钱。

    新的学年开学后，教育实习将接踵而至，从九月中旬到十一月初，不算黄金周放假，不含校内准备及总结时间，整六周时间。大桓一想到，可以踏上三尺讲台，育人子弟，就兴奋不已，连脚底都是热的，将脚掌搁到石灰墙上，让自己凉一下。老杜很不以为然，他说，“你当老师，教学效果应该不会好。”教师行业应该算是自己从父辈传承的家族事业，而高中化学记忆犹新，当初学的时候理解很透彻，现在教也就没什么难度。老同学知朋恭维大桓说，那对你来说就是拿手好戏，小菜一碟。老杜就提到大桓那糟糕的普通话，并举例说刚入学时就跟大桓交流困难，大桓的鼻音太重，语速快，再加上中气不足，声音有点小，有点飘，如果没有大的改进，将会是不小的麻烦。诚然，他说得有道理，但保持适度的自信，有利于走向人生第一课，大桓这么想的。中秋节放假，诸事繁杂，就没回家，当天晚上良辰美景，背着书包上自习。在路上碰到小六和前体育部长金克，他们就打招呼，“于老师好。于老师上自习啊。”

    化学教育专业的实习是在市区，大多是带数字编号的“多少中”，应用化学专业本来是不做要求的，他们联系了郊区的学校。分组时，系里老师和学生干部商量，先定组长，十个组长，一班全线沦陷，连阿黄、刘星这样的老资格，都没捞到，全部被领导。组长挑组员，据说像阳一、成松这样名声在外、行事消极的刺头，都不要，到底是刚冒出来的李东明资历浅，都分到他手下。李东明跟大桓有一面之交，他在学霸寝室（他们宿舍有男生中专业第一的刘平，有男生中唯一保送研究生的林江），居然连四级都没过。新辅导员余老师很赏识他，鞍前马后的作为马仔，现在风头正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实习（上）

    大桓所在组组长是二班的一位女生，手下七个组员全来自一班，包括阿黄，偏心也偏得太没谱了。八个人中，四位男生、四位女生，男生都是熟人，学号前三位叶垒、古智、大桓再加上阿黄。女生中组长谈雨，以学习见长，喜欢穿花睡衣，其他女生喊她花花姐，男生们也跟着喊，她多了个外号。小豆豆，老杜的梦中情人，很小巧的女生，体量就是一中学生，学习、做事都很认真，挺上进。曲霞，来自内蒙古，体形高大，一干男生都比不上。Cindy，她喜欢用英文名，英文跟本名谐音，大一时候就听老卢说，这位Cindy是本系两大美女之一，她的脾气应该是四人中最大的，有点傲气，但也没什么出格过分的举止。Cindy引用张爱玲的名句，“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大桓觉得她可能在讽刺我，大桓有些才名，但不讲卫生也是出了名的。

    实习地是七十中，要过江，坐车要一个多小时，所以大家商量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阿黄跟谈雨提前过去，找房子，最好是宽敞的两居室。床肯定不够，要从系里拖行军床（可以折叠的小铁床，只能容一人）过去，再加上各人的行李，来回都要叫卡车。所以当领导也不轻松，要承担责任。每人实习补助200元，每人可以在系里领必修教材一套。

    每个组都有带队老师，有外行，也有内行。大桓组的带队老师侯老师是大内行，他是高中教师出身，他主编的教辅资料很出名，形成了品牌，为学校出版社赚了好多钱，后来作为课程教学论方面的教师引进到系里，步步高升。在临行前，百忙之中的侯老师接见了大家，谈了下初为人师的感悟，说了下注意事项，交流了一下教学经验。大家都认真倾听，对侯老师不仅是信任，简直是崇拜，会见快结束的时候，侯老师大力推荐他出的化学教辅，给大家打八折，女生们买了两本，恭请侯老师签名留念。

    秋季，要带两床被子，再加上洗漱用具、日常生活用品、书籍等，每人一堆，女生尤其多。住的地方是在老城区，没有改造，狭窄的巷道，密集的小楼，要拐几个弯才到，里面有点黑，女生外出要结伴，谈雨嘱咐的。房东家住一楼，入门有老式楼梯，在二楼有两间房，一个卫生间。里外两间房，从里间可以关上插销，就跟外面隔绝了，这个设计好。房东说，“你们男男女女的，别弄出什么事，那我可不负责。”里间开门就是阳台，阳台虽小，采光还可以，有一张大床，睡两个人，一张小床，睡一个人，另外一位受点委屈，睡行军床。男生这边格局简单，并排四张行军床，好像又回到高中住大通铺的时代。从外间出去，穿过靠近楼梯的过道，就是卫生间。卫生间里可以洗漱、洗澡，他们堆满了洗具，大桓的有点寒酸。晾晒衣服在三楼，也是顶楼，露天的几根架子上。

    第一顿饭，大家吃的炒菜，围成一桌，炒了十个菜，荤素搭配，没有喝酒，AA结账。老居民区周围卖吃的还是很多的，大多都不贵，卫生状况不佳。后面吃饭，很少有人这么全，都是三三两两组合，从兴趣出发。第一天大家就去找网吧，虽然各怀目的，但上网已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大桓的游戏瘾，克制一下，看看网页，聊聊QQ，点个单机游戏，进去玩一小会，每次上网一两个小时，不通宵。附近有烧开水的地方，两毛一瓶，多拎几瓶洗澡。

    因为气温还比较高，男士们开始都是洗冷水澡冲凉，大桓还是老规矩，洗完澡不擦干净任水珠滴落。谈雨就说，“别弄感冒了。”大桓接话，“感冒是病毒引起的。”大桓那个响亮的呼噜，再加上房子太潮了，过敏性鼻炎犯了，喷嚏打得震天响，别人虽然不说，大桓心里有数，很过意不去，他不太适合集体生活。有病得治，绕来绕去，就没下文了，没时间、没钱，拿点药吃一下，对于鼻子不管用。

    第二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八点钟来到学校暖场，按规定，作息时间要跟所在学校同步，省城高中没有晚自习。他们一行人找到领导，安排了高二化学备课组的组长来接待他们。七十中主体是一栋很大的U形建筑，一边是老师的办公区、实验室，一边是教学楼，全部是学生教室，通过走廊相连。再加上一个大操场，就差不多是学校的全貌了，没有住读生。他们安排在一楼化学实验室，组长让他们不要着急，先做好准备，认真备课。化学实验室是建好的标准实验室，里面桌椅很整洁，通风也很好。大家各自散开，看教材教案，有人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分组结果出来，大桓跟曲霞一组，古智跟小豆豆一组，叶垒跟谈雨一组，阿黄跟Cindy一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每个组负责一个班，教育实习中，除了课程教学，还要学会班级管理，对应的要跟化学科目老师和班主任及时联系，同时做好交接。

    大桓所在班，班主任就是化学老师，省事。这位老师也是师大的毕业生，圆脸，个不高，三十多岁，正是学校可以倚靠的骨干力量，事业小成。这位学长对他们的到来并非热切欢迎，只是简单跟他们客气了几句。问他们住宿安排，大桓就回答，住哪里，房租多少。他一听大桓回答，就皱了下眉，大桓既带口音又有鼻音。他介绍了近期的教学内容和班级情况，下午跟他到班，把两位介绍给学生。简单的自我介绍，大桓就出了状况，“我叫于大桓，今年21岁，未婚，是师范大学化学系大四学生。”学生哄然。大桓的思维有时跟常人不同，本来想幽一默，用个网络段子式的开篇，这毕竟是内地应试教育下的中学，老师们都希望学生纯洁思想，这样的开场白非常不合时宜，意欲何为，耍流氓嘛。学长就圆场，说大桓把大学观念带过来了，这只是玩笑，大家不要当真计较。曲霞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了。

    按规定每位实习学生要完成八节新课，等于一位老师两周课程量，并且不包括考试和习题、试卷的讲评，系数乘个二，那就需要任课老师全权下放，才能完成任务。大桓想起小时候的事，堂兄国庆在大桓的小学实习，当年的期末总结中，老校长提到班级成绩不佳的原因就是实习老师匆忙上阵，没有经验导致的。大桓能看到这个，因为父亲是校长，从此留下阴影，实习老师是专业背锅的。省城的高中竞争压力是相当大的，任课老师怕扰乱教学秩序，不会轻易放手，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想要争取更多锻炼的机会，涨经验升级，那就要中规中矩，表现优良。

    先到班级听课，从休息间搬个板凳，坐在教室后排，边听边做笔记，学长确实讲得不错，很抓人，这种理论课讲不好，会让人昏昏欲睡。一连听了三四节课，得来终觉浅，此事要躬行。大桓的第一节课来得稍晚，试卷讲评，这个比新课要简单。当时学习的是化学反应速率和化学平衡，单元测评，大家集体帮着改试卷，这也是应尽的义务，有难度、有争议的题目都讨论过了，应该是没有异议了。那节课安排在下午，七位同学、备课组长、学长都坐在后面，大桓就开始紧张。他的说话是老问题，声音也不够洪亮。他想把每题的知识点写在黑板上，这又暴露了他一个短处，板书不好。点个学生吧，把“江军”看成“汪军”，视力也不好。学生们开始议论，然后大桓汗就下来了，学生们传上来一卷纸，给大桓擦汗用，这是学生们的幽默。都不想往下讲了，没有讲完，必须继续，态度一消极，学生们会敏锐感觉到，就失去了对课堂的控制，还好有班主任坐镇，不用管纪律，不然会是怎样的乱象。大桓如同打了场败仗，下课了，大家都阴沉着脸，不跟他交谈，都没人跟他分析得失，其实也无所谓得了。

    后来，谈雨跟大桓说，他有吞字的毛病，就是说话太快，音没有发完全，这样会让人听不懂，要慢下来，一定要慢下来。古智说，其实讲得还不错，我听着还好。抛开一些表面因素，有教学经验后，回头看，有不够细致，太高估了学生的能力，视角没有下移的毛病。站在自己理解的万能视角，一切都那么简单，但学生的基础有差异，这只是一所普高，有些学生连常见的化学方程式都不会写，只能把知识点掰碎了，让学生反复咀嚼，期待收获一二。运气比较糟的是，这段时间学习范围都是理论性很强的部分，如果是元素化学，内容比较形象，师生都会轻松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实习（中）

    大家的第一节课陆续地进行，整体上看，没什么亮点，大伙儿都比较拘谨。女生比男生强一些，各方面的学习都是相通的，男生这边普遍流行的颓废习气，蔓延到实习中，精气神和专注度都要差一些。古智比较活跃，但他的普通话也不太好，阿黄有点放不开，叶垒忙着恋爱，又是异地，经常见不到人。大桓就想，我还是认真考研吧。吕老师说过，不鼓励大家实习期间准备考研。大桓也就没明目张胆地把书带到学校，只是在下班时候翻看，光线也不太好。那些学生毫不掩饰自己对实习老师的不认可，称为“水货”，真是替母校蒙羞了。连看校门的大叔也听闻实习老师的一些□□，居然在一个早上拦着不让大家进校门。只好找领导，然后大叔解释说，有些实习老师迟到早退，扰乱了学校的门禁秩序，以后大家要互相谅解。其实哪敢得罪他，什么时候不是客客气气的。眼看着国庆将至，整个实习工作都没什么进展，风评也不好，阿黄深为忧虑。他们敬爱的侯老师，一直没露面，他太忙了。

    大桓跟古智以前就比较熟，他们的家乡属于一个地区。古智当初很了不起，高二参加高考就上了这所学校，分数比正常高考的大桓高，入校时又是学生干部，人比较外向开朗，风头正劲。后来被踢出局，虽然没有找一伙玩伴扎堆厮混，但也是东混一天，西逛一天，成绩马马虎虎，四级未过。大桓算命似地跟他说，你人生一直很顺利，佼佼者易折，结果一受挫折，就走不出来了，要磨炼心性啊。古智深以为然。古智有个手机，大桓请他给辅导员发短信，问大四学生能不能申请助学贷款。辅导员就问，你要贷款吗？古智说，帮于大桓问的。辅导员说要查一下，就没下文了。家里的钱都给妹妹报名了，她们的学费要贵好多，毕竟是新入学的，父亲也不想妹妹为难，她的学杂费凑齐了。古智对政治有浓厚的兴趣，拿着本盗版的《朱rong基传》在看。他就跟大桓指点江山，臧否政治人物，大桓在网上看到不少的料，虚的实的都有，两人是旁若无人，枕上夜话，畅聊不已。谈雨听到后就说，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对政治感兴趣？七十中没有食堂，学生中午吃饭都是订餐，集体配送。大桓一行都是在校外吃，一出一进，可能这样引起的门卫反感吧。盒饭普遍是五元一份，他们喜欢在校门口吃。大桓走远一些，这家的肉多一点。古智跟着吃了一次，说这家的卫生状况不好，还是跟大家一块吃吧。

    校庆定在10月8日。大桓跟学长提到，百年一遇，可以回母校看看。学长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学校欢迎我吗？大桓语塞。十一黄金周，可以放下烦恼，回家休息。父亲也问了下实习情况，大桓就粉饰太平，说了一番。父亲也就放下心来，他觉得儿子不会差。军训回来的二妹于槿，晒黑了，但坚持下来，得到锻炼。这位妹妹身体状况也不大好，没有泡病号出乎大桓意料之外，所以不能以己度人。校庆当天放假，上午在体育馆有庆典，很多重要人物参加，学生代表都是选拔过的。晚上有歌舞晚会，在大操场进行，操场封闭。运气好的学生，可以抽签去露天电影院，用大屏幕看晚会直播，普罗大众利用公共电视或网络收看校电视台的直播，至于能去现场的是什么样的神人就不得而知了。宿舍没有多的被子，当天晚上就赶到租房的地方，没有钥匙，敲了半天门，有女生小声询问，大桓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门终于开了，只有两位女生在，她们真够小心的。古智和叶垒还在度假了。

    下一章的新课是关于水溶液中的离子平衡，虽然出师不利，大桓仍在认真准备，看课本、教参、教辅资料、教案。然后自己动手写教案，课堂引入，概念讲解，公式的提出，课堂小练习，板书设计，课后作业，整个流程全背下来，熟能生巧。大桓的新课内容是第二节，水的电离和溶液的酸碱性，主要是PH值计算。因为准备充分，整堂课讲下来还算流畅，重难点也突出了，巩固练习也有了，大桓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第二天，班上的头号种子，一位女生，在走廊碰到大桓，还给他鞠躬。曲霞接着上第2课时，学长叮嘱了她很多。曲霞跟大桓说，“你的课漏洞太多了，老要我帮你查漏打补丁，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大桓无语，讪笑着。仅有的一节新课后，就是长长的空白期，就像一条鱼晾在沙滩上。学长都不搭理他。大桓跟学长说了学校的要求，他说，“那好，你把记录上的教案填满，我来签名。”

    要履行带班的职责，早自习和学校开大会的时候，要来到学生中间，来回巡视。学生背古诗词时候，大桓跟着默背。学生中有那种差生，膀大腰圆，像混社会的，坐没坐相，怪话不断，只给班主任七分面子，居然盯上大桓了，就像缠上了狗皮膏药，大桓缺乏应对措施，压不住场。大桓跟曲霞一起走回去。曲霞就说，“于大桓你的自我介绍，我差点没忍住笑，真看不出，你平时挺严肃嘛。”然后谈到了实习感悟，如果仅以大桓为参照，曲霞还是相当成功的，当然她对学长不肯放手心怀不满。没有上新课的机会了，就算再有，自己信心不足，大桓心中悲苦。大桓跟曲霞感叹，“我喜欢看历史，用历史的角度，现在的愁苦失败，放十年后再看，就不值一提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大桓没想过，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大桓和曲霞跟在学长后面走，学长有时候也跟他们聊聊天，他老婆也是一位高中教师，房子买在火车站附近，有点吵，考虑再买一套房，现在经济压力挺大。他是四川人，父母健在，也思乡，只有到成都才跟现在地位相当，去其他地方不划算。

    分管学生工作的吕书记来实习学校看望大家，了解情况，给大家提提气。吕书记对学长说，哎呀，你长胖了，怎么不回母校来看看。学长也就客气了几句。吕书记就问侯老师常不常来，有没有指导大家。这个问题掩饰不过去。不久之后，侯老师就驾车赶过来了。听到消息后，整个中学的化学老师都在会议室集中，请侯老师指导工作。侯老师带着一摞教辅资料，分发开来，让老师们翻阅。在实验室，侯老师分别问了大家教学情况，然后让大家说课，他做点评，几位女生比较积极。侯老师盛名之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分析的很中肯。侯老师就是太忙了，两个月时间只来了两次，后一次是快结束的时候，这样的带队老师就谈不上好。

    老杜过来串门，说是过来探望阿黄和大桓，其实眼里只有她，但人家不理他，视若无睹。跟大桓交流，老杜的实习过程还挺顺利的，他从不落人后，就是对带队老师颇有微词，他们的指导老师是无机组新进的博士，应付差事。老杜提到，他们组一位女生（刘星女友的闺蜜），一说起大桓，掩饰不住的鄙视，丢人现眼，一无是处，如是种种，不一而足。老杜问，你是怎么得罪人家了，说得那么狠。大桓心里很憋闷，自认为没有攻击性，人畜无害，大概无能也是一种罪过，自己在慢慢沉入谷底，心怀恐惧，无力地挣扎，没有人帮助你，别人只会嘲笑你，看不起你。这件事和类似的一系列事，让大桓很伤自尊，连对异性的看法都有点扭曲，他不喜欢跟女同学叙同窗之情。

    学生背地里喊小豆豆“毛毛老师”，本地话，毛毛就是小孩子，让她很烦恼。学生们发现阿黄老师在追Cindy老师，还是追不上的那种。阿黄苦笑，都什么眼神啊，人家有男朋友好不好。Cindy的男朋友是科技大学的学生，据说很随意，来见她居然穿着拖鞋，她回忆起往事，一脸甜蜜。曲霞的男朋友也来自科技大学，好白菜都被人家收割了，这位大家倒是见过，两人挺腻歪。他经常过来，有时候深夜才到，他们学业也很繁重，有空就拿着一堆高数符号的笔记在看，叶垒不在，就在他床上躺一下。他过来后，曲霞白天就不去实习学校了。有一次，学长到实验室来，没看到曲霞，就跟大桓说，让曲霞准备带一节课，时间安排在明天。大桓就跑一趟，到住的地方，又是敲门好久不开。“谁呀？”愤怒的声音。“我，于大桓。”“什么事？”“好事。”门开了，曲霞穿着睡衣，跟她交待了时间、教学内容，大桓立刻就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实习（下）

    叶垒后半程发力，他女朋友过来了，就在附近找个小旅馆住。叶垒女朋友跟大桓是同一个县的老乡，是下面地区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也大四。大家都说叶垒女朋友不错，虽然是独生女，帮着洗刷整理，很勤快的。大桓因为要考中文，跟科班出身的学生，难得有机会进行切磋交流。她倒不是混到毕业，对现当代文学有自己的理解，她推崇萧红的《呼兰河传》，大桓喜欢《白鹿原》。大桓那时候既无聊又苦闷，有时就在附近租书店里找书看，受成松影响，看周梅森小说，后来又看李佩甫的《羊的门》。叶垒女友问大桓看什么书？大桓就提到河南作家。她说，只听说过陕西作家。大桓就说，刘震云，二月河，李佩甫也算。叶垒在准备考研，大桓就问她女朋友为什么不考研？她说，我要支撑他读书。叶垒准备教案，看似很随意，不像大桓他们如临大敌，他的第一节课也平平无奇。后面的一节课，同组的谈雨说，上的真好，可惜大家都没去听。

    文学方面一番强化后，到底还是有一些成效的，前后的一些宣传材料，都是大桓提供文本。他这时候开始写诗，朗朗上口，还不赖，还学着写骈文。不过据老杜看来，都是一个节奏，文字稍长，就让人生厌，他就是专泼冷水的。古智跟大桓说，“我觉得你将来在文学上会有成就，但生活会很潦倒，像曹雪芹一样。”毕竟安身立命，吃饭的技能——教学没有掌握，前途黯然无光，至于文学之途会不会有什么发展，其实很难说，中国太大，能人太多，想露头绝非易事。大桓说，“我会坚持考研的，这就像玩游戏，过了这关才会换场景，有一扇门会为我打开。以前在大学校园时，觉得很寻常，现在就好怀念母校的树，在这样的高中，环境太逼仄了，有时感觉透不过气来。”

    女生们在议论保研的事，六级是必须的，发表的论文是加分项，专业排名关系到排序（不能挂科）。有背景的学生会特别耀眼，比如保送北大的一位女生。刘苓保送中科院研究所。林江是唯一过六级的男生，保送北方名校（化学是优势学科，跟系主任、大桓堂舅一个学校），有人说他的论文是花钱买的（国内学术刊物很多都收版面费），没有过人科研实力云云，那所学校只收男生。再往下就是去了对门，省内Top2的老牌名校，理科实力国内高校中一流。然后就是本校，靠前的同学可以选热门导师或跟名校联培，有机和农药专业居首，然后是分析、物化、无机，有上十个同学保送课程与教学论，只需要读两年，如果现在能找个好工作，意义也不太大，出来还是教高中，就业形势是一年比一年严峻，挂尾的就是跟地方学校联培的研究生（本校的文凭，科研在下面做），但这几个同学中就有近水楼台，在地方学院留校任教的。谈雨和Cindy都有保送资格，谈雨的排序不在前列，她想考名校的分析化学，考不上就找工作呗，她对自己很自信。Cindy保送课程与教学论，跟阿黄的红颜知己一起。

    几个兄弟实习表现跟预期差不多，老卢例外。刘星经验丰富，嘴又能说，还会来事，很圆满地过关。老卢在科技大学附中，他跟同组男女相处融洽，别人说他的络腮胡有沧桑美，他大学没学进啥，但高中的老本没忘，临场发挥平稳，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暗下决心，准备在找工作时候逆袭。阳一努力过，但积习难改，他还准备考研。成松实习期间天天上网，喜欢回大学附近泡网吧，带狗道士遛到祖玛七层，扎进去玩大半天，运气好能刷个祖玛套，这是他每天的工作。三班的阳勇称成松这是完全不知死活。实习快结束了，阳一和成松陷入了是非圈。每个组会评选一个优秀实习生，据说这个优秀实习生可以绕过四级必过的硬杠杠，直接拿到毕业证和学位，组长李东明提出，这个优秀可以让给最需要的同学，并且保证自己能凭实力过四级，拿不拿优秀无所谓，他们两位心动了。几个女生志在必得，她们确实表现得更好，当然意见很大，争执吵闹。刘星知情后，就骂阳一和成松糊涂，你们报上去，不能服众，辅导员那里印象又不好，肯定会被划掉，不会重选，那优秀肯定属于李东明。

    大桓组谁拿优秀，他没在意，全程相当失败，心情不佳，前景黯淡。每当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拿起笔，写点东西，自我安慰，我还有一项隐藏技能。临结束时，跟学生告别，大桓专门写了稿子，大灌心灵鸡汤，大个子不耐烦地说，老师你快成政治老师了。在黑板上留下联系方式，当然曲霞更受欢迎，学长说，不许抄，用黑板擦擦掉了。高中生处于多思的年华，大桓他们组织过一次问卷调查，有个学生写道“人生无意义”。学长跟两人说，以后还可以回来看看，学生还是那样的学生，皮得很。他对大桓说，找工作时候，切记不要签教育局。大桓似懂非懂地点头。

    回去当天，等车，行李杂物很多，都要拿到路口放着，那些生意人看到家门口堆满东西，不好出进，就生气地往两边驱赶。给人腾出一条路，然后厚着脸皮，不理睬。大桓落下东西，又回去拿。卫生间里，阿黄提着一个水杯，里面装着开水，就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冷却降温，后来人走了，水龙头没关。房东过来查看，发现了，就问大桓怎么不关水龙头，是不是看到账结清了，就可以不负责任，随意浪费。然后破口大骂，大桓很委屈。

    三班的实习地点在省城的远郊区。据阳勇说，他们跟学生打成一片，因为是偏远地区普高，老师肯放手，能得到充分锻炼。走的时候是依依惜别，有学生还哭了，普遍认为新老师比自己老师好。让大桓心潮澎湃，非常羡慕他们，熟能生巧，当老师有那么难吗？说起来三班是应用化学专业，学费要高，少了项补贴，最后就业出路都是当老师，前提是要考下教师资格证。当初进校时候分数也差不多，只能说这专业设置不合理，成了后娘养的，很多同学愤愤不平。他们找工作时候倒是没受什么歧视，能力说话。

    实习期间，难得有机会跟女生近距离相处，大体上还是相处和睦，于大桓没有想象中那么怪，虽然教学糟糕，但有才情，人厚道。实习后，谈雨和保研的艾昭红一起找过大桓，艾昭红跟着结构化学老师做论文，那一堆千奇百怪的符号和方程式让她犯难，不知道怎样在word上输入。大桓不会，问问周围同学，都不会，很抱歉没帮上忙。岑晶跟大桓是同县的老乡，她长得楚楚动人，不过跟大桓没什么交集。应该是某位女生替大桓宣传了一下，有溢美之词。岑晶这段时间跟大桓热络起来，借故跟他接触了两三次。大桓心就活泛起来，他藏不住事，跟老杜、李南聊天，就表达了对爱情的向往，说出了岑晶的名字。他们一致认为，大桓又上当了，人家有男朋友的。岑晶爱好文艺，当过一段时间文艺部长，组织活动时候，没人理睬，很委屈，就在角落里哭，这时候，外系一高大帅气的男生出现，安慰她，两人就好上了。这也是有名的典故，很多人都知道。几天后，大桓就在某栋男生宿舍楼下看到她等人，然后两人很甜蜜地走到一起。大桓就想到阿杜的歌《他一定很爱你》，话说刘星可真是阿杜的歌迷，大桓略带点苦涩，不过也没到那份上，古井无波，被风悄悄拂动了琴弦，终又归于寂静。李南转预备党员，群众评议，让大桓和强哥作为代表。念到小豆豆时，大桓就说，她实习期间表现很好啊，很敬业，很有爱心，很有亲和力。大家都笑。

    归来后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考研的现场确认。应届生考外校可以在本校考场考试，就在校体育馆缴费、照相。还要寄一些材料到报考学校，因为截止日期快到了，大桓很奢侈地发EMS。邮局里旁边一位女生自言自语，不是以邮戳为准吗，挂号信不可以吗？悲剧的是特快专递居然没有寄到，招办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没有收到材料，可以先参加考试，如果能进入复试阶段，再一起带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擦肩而过的工作

    二班的苏舜，军训时候是他们的班长，碰到大桓，就会聊聊天，他是球迷，对范巴斯滕的零角度进球津津乐道。他四级过了，告诉大桓，一定要看真题。他就问大桓跨专业考研准备什么？大桓说了些文学史、文艺学，他就说原以为是培养文学家，没想到是培养文学理论家，没意思。有同学说，北大不是一流的本科，二流的研究生吗？大桓没有接话，自己分明是不入流。三班的阳泉是末代学生会主席，他倒没什么官气。那位重病的女同学，一直没有康复，又要募捐了。阳泉让大桓写段话，在化学楼前张贴出来。虽然简短，但排比句用得响亮，声情并茂，连老杜看了都说好，难得他夸一句。

    实习后的大事就是毕业论文，没这个，这么好意思拿学位了十一月中旬，张榜公布课题，然后大家勾选，如果撞车，有人就要被调剂。最热门的是化学教学方面的论文，不用做实验，抄书就行，特别省事，大桓很向往，但考虑到自己跟老师关系疏离，凑热闹肯定没戏，放弃。几个知名教授，有人提前预约了，这是为深造和进行科研打好前站。最怕是被调来调去，落到一个郁郁不得志，心理变态导师手里做受气包或苦力。大桓后来挑了荆导，估计是没人跟他抢的。荆导，脸色蜡黄，人很阴沉，穿着朴素，混得很不爽，连小小的教学秘书都能对他指手画脚。他开的公共选修课《食品营养学》挂人无数，好多同学内心里都在画个圈圈诅咒你。大桓就想，这种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边缘人物，主动跟他混，他应该感动吧，再说，他是研究食品与化学交叉学科，比较实用，对大桓很有吸引力。刘星很不以为然，认为大桓找挂。

    荆导其实还不错，大家都是文化人，如果你对人恭顺，别人会对你客气，暴戾无常，那是变态。荆导要求三日内写出开题报告，大桓的课题是铬面包酵母的培养。铬是微量元素，有毒，会杀死蛋白质，但是在适宜范围内可以降血脂，血压，血糖。酵母菌吸收铬，控制其浓度，再把它加工成功能性食品，那么它的功效值得期待。荆导很神秘地跟大桓说，事关专利权和经济利益，一定不能泄密。其实，它的原理很简单，做保健品的都是炒作概念，补钙、铁、锌、硒、维生素，微量铬确实有非凡的效果，市面上没有类似产品。假如大桓是保健品公司老总，抓住这个机会，把产品好好营销，应该会大赚一笔吧。大桓在网上查到方案，荆导很为难，因为里面要用到分析仪器，无机化学组跟分析化学组门户相争，老死不相往来。大桓试探着说，那就做文献吧，荆导可能也不希望大桓懂得太多，本科生用起来不顺手，就同意了。做文献的好处就是不用做烦琐的对比实验，只需多查资料。按荆导的说法，做好一篇文献综述，必须引用几十篇论文打底，并且最好是外文文献。这就很考验两门课的功底了，《专业外语》和《文献检索》。本来英语就不好，专业外语有大量的专有名词，虽然有规律，浅尝辄止，仅仅用来应付考试。文献检索的教学太陈旧了，以CA（美国《化学文摘》）纸版为核心，现在通用网络版了。

    毕业论文设计大体可分三个流派，实验流、文献流和课件流。大约这届学生的质量堪忧，据说都是扩招惹的祸，做实验的学生很多流于形式，很难保质保量的完成。老杜的导师是系副主任钱教授，属于有机和农药方向，弟子众多。老杜跟几位师兄厮混得挺熟，也跟着踏踏实实做了些实验。据他观察，这些研究生士气不高，都挺迷茫的，有人后悔读研。李南很幸运地抽中上签，写教育论文，其实也算是做文献，有他的难处，总结、论述类的文字很难写。一个考中科院的人，就不能有点追求，进大组去做实验吗？强哥跟着物化组的一个副教授，主要内容是顺铂类抗癌药物的文献综述，文献不用自己找，老师提供，全英文的要翻译出来，再做总结写论文。一些女生安排给老师做课件，老师可以当甩手掌柜，节省很多时间，学生们也得到提高，毕竟将来多媒体教学是潮流。

    实习刚结束，激动人心的招聘会就拉开序幕，不像早些年，包分配，也不像晚些年，都是免费师范生。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绝望的冬天。头一批来的是两个直辖市重庆和天津的著名高中，后来才发现，他们每年都来，来得特早，并且喜欢全国巡游一番，挑那种很优秀的学生，可遇不可求，随缘，每处招的很少，被称为旅行团。广东的一所知名高中直接到系里招化学老师，要找工作的学生都去了，还有研究生，大家聚集在办公室，出出进进。通过简历筛查和简短的面试，选出十位学生参加下一轮的说课。大桓去看了，没有带简历，感受一下找工作的气氛。刘星通过海选，但不是最终的幸运者。一位女生(年级的第一任团支书），一位男生（末代学生会主席阳泉）：女生的男朋友是物理系高材生，挑战杯国家级二等奖获得者，他们一起去了这所学校；阳泉谈了场黄昏恋，恋人就是去北大那位。这些都是学生贵族，赢家通吃的时代。年级的主要学生干部，找的工作都还不错，前路坎坷的就一个阿黄了。

    学校的第一次大型综合招聘会在十一月下旬，学生的招生就业处动用了校内外的大量资源和人脉，广做宣传，准备了一场盛会。安排在学校的大操场，号称来了六百家企事业单位参展，凭学生证进场，不欢迎外校学生。大桓准备了六份简历，不知道从哪学的，有封面，好几张纸，有熟料外套和滑动的文件夹，光鲜的外表掩盖不了内容的干瘪，证少，成绩也不佳。拿成绩单到院里盖章时，辅导员余老师就大皱眉头，好多六十多分，这成绩怎么拿的出手。到会的单位数来数去，只有三百家的样子，基本上都是高中，大桓中考时候梦寐以求的县一中、地区高中都来了。在地区高中投了份简历，是在同学鼓励下，中学阶段，地区高中是多么高山仰止，现在有当老师的机会在招手，很神奇。这些学校大多把简历一收，就收摊了，等通知。有些路途远或急用人的单位，找教室面试学生。

    有同学说，有家单位见人就收，问大桓有没有兴趣，是江西一家县级市一中。今天来的学校本省居多，江西的条件比本省略差。大桓的第一反应赶快去找成松，他不考研，成绩不出众，心理定位不高。成松还在游戏中，听到消息，往操场跑，当下就签约。成松后来来找大桓，说这考研凭你的英语，希望渺茫，这学校还差一个化学老师，难得不要什么试讲，何不一起签了，大家以后做同事。考虑到要去外省，大桓又是独子，就想跟家里商量一下。电话打到邻居郑叔家，父亲被找来，接的电话。大桓就说了下情况，地方和待遇。父亲就说可以。时间到下午四点了，招聘会已经散场，大桓和成松找到校内招待所，进房间后发现同学郭为（卖旧电脑给刘星的那位）在里面，刚完成签约。大桓就问，还招不招人啦？语带哀求。那个学校领导说，我们招满了，不需要了。大桓像一下落到冰窖里，说不出的懊悔沮丧。郭为过了计算机三级，也算是特长突出的学生，余老师说他签的不好，本来可以找更好的。不知道PK掉一个同学会不会让他暗爽？

    父亲当时的感想是这孩子不想好好考研了。因为电话是在郑叔家转接的，马上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读个大学，工资才那么点，去的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了。有人说，国家老师，又是当地一中，哪里不好？父亲是不喜欢听那些闲言碎语的，就跟大桓说要做好保密工作，自己要有把握，差不多就可以签了，我们要求不高，当然现阶段考研为主。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同事撺掇，父亲说要请段时间假，陪大桓一起跑招聘会找工作。大桓敬谢不敏，父亲要是跟着，自己的那些窘态和短处是盖不住的，再说都成年人了，还要老父陪着，分明标注着“长不大”，会被人笑话为“巨婴”的，父亲也是怕麻烦，没有坚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考研与工作

    按计划准备研究生考试，就是战线太长、漏洞太多，有点力不从心。顶头疼的是英语听力，没有好的学习方法，没什么进步。专业课胡子、眉毛一起抓，分不清重点，学习模式只能应付小题，对于论述题，还是肚里存货不够，缺乏文本的支撑，再者老问题，缺乏专业语境的训练，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外行。目标太大，有种飞蛾扑火的悲壮，虽然自己在很努力的学习，连网都给戒了，但如果没有好的结果，所有心血不白费了。不能多想，气可鼓不可泄。

    系里跟踪每位同学找工作的进展，到大桓这里，考研中。投过一些简历，退回来了的，又发回给各人，阿黄领回来发过大桓。阿黄进了杭州的一所市重点中学，看上去不错。对于找工作的同学来说，招聘季过的太快，大型招聘会过后，就是三三两两来的学校，参差不齐，双向选择，挑来挑去，时间过去了。二班的苏舜说，今年来的学校档次降低了，上一届好多学生去了浙江的一级重点中学，今年同档次学校过来的屈指可数。

    有些要主动出击，老杜把浙江省重点中学目录和联系方式弄成册子，打印出来，他的目标是宁波的镇海中学和北仑中学，要求寄手写的简历，然后过去面试。老杜的家乡，杭州湾边上的一个小镇过来招老师，哗啦一下签了一班好几个女生。她们有点不爽的是去的是初中，据说没有高中那样有挑战性，学校领导就说，收入高就行。老杜就签了家乡镇上的高中，离家一公里。大桓就说，老杜啊，早知道这样，折腾啥了，以前是避着父母，现在又缩回去了，你也善变。大桓帮着拉了一次皮条，他跟曲霞说，老杜希望小豆豆去同一所高中，只要小豆豆愿意，他可安排好。曲霞后来转达，不愿意，工作可以自己找。李南每天去上自习，八风不动，他有张底牌可作为保障。到了冲刺阶段，考研的信心有所动摇，毕竟难度很大，再说，读了研究生，在那种一流的学习环境里面，竞争激烈，要整天泡实验室，这对一个生活追求情调的人，简直是苦难。

    刘星的成绩和人脉，考个本校的研究生，不会太难，他觉得没多大意思，志不在此，他想进省实验中学，疏通关系，没什么进展，没太大把握，还要考虑将来跟女朋友能在一起，诸事烦心。有时候他来寝室找大桓，坐着抽支烟，聊聊天。大桓寝室是无烟寝室，他一走，老杜就抱怨屋里乌烟瘴气。老卢有个堂叔在教育界，有些地位和眼界，他一直跟长辈商量着来，现在猛人太多，简历筛选就容易PK掉，他寄希望于下学期，省城、地区、县城三个级别，有保底。刘星就说，大桓，我很担心你这辈子能不能找到老婆。大桓的弱点太明显了。刘星对大桓、阳一的工作问题并不看好，说：“兄弟，你们要不要去江安（他家乡）一中，我在那里有人。”大桓就记下来了，挺感激的。

    研究生考试的准考证发下来，大桓是看了又看，说这个我一定要珍藏，年轻时候咱也考过北大。考试安排在1月中旬，在学校的01考场，那都是冲击名校的考生，强哥本来应该在里面的，书都没看完，弃考了。李南最后关头放弃，没参加考试。老杜倒是参加考试了，但他压根没准备。只有大桓做奋力一搏。政治比较平淡，三个小时足以填完，没有押题，分数估计不高也不低。英语，听力部分填词时候，似乎很听出了几个，但词汇量窄，拼写不一定对。阅读是主要的捞分项，不过考研英语长句多，难度超过六级。英语作文写得很寡淡，还经常出语法问题，背诵的范文，一紧张没用上。第一天公共课考完，到第二天很多人缺考，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没坚持考完。

    专业一为文学史，六个小题，每个5分。西晋的“太康文学”和“徐庾体”，这两题不难，前者是一个文学繁盛时期，后者是宫体诗。其他题一知半解，可以说道一二。四个大题，每个30分，有两题很好做，《史记》的传承和《三国演义》的虚实之争，史记和三国，大桓非常熟悉了。难以展开的是两道诗歌题，平时积累太少，除了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有些诗见过，但背不下来，童子功不扎实，考前恶补，把目标盯在杜甫、李商隐这样的大家。其一，“白居易和元稹为代表的诗歌运动的理论”，这个以前也学过，“新乐府运动”，只能写下寥寥几句话，剩下就是胡吹海侃。其二，“南宋诗人陆游、范成大和杨万里关于乡村题材诗歌的创作”。背过一些，远远不够，有些还忘了。

    专业二为专业基础，第一道题为一段古文，添加标点，重点语句翻译。然后考察一些古代汉语知识。大题有“党锢之祸和东汉晚期的现实政治”，熟读《三国演义》的历史背景，这题难度不大。“曹丕的《典论论文》，具体内容和评价”，又跟三国相关，如“文以气为主”、“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全文铿锵有力，子桓跟子建相比，才气差不了太多。“古代小说和现代小说之间的联系”，这个分门别类，很好举例分析的。专业二比专业一好做一些。

    大桓做论述题时候，就仿古人的文笔，骈散结合，语句流畅，一气呵成，心中有点小得意，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加分项。后来替人改文科试卷，就发现都有得分点，华而不实，说不到点上，最多能赚点同情分。话说，北大的改卷者压分压得很厉害，避免高分太多，出现复试分数线畸高的局面。不能以自己学校的那些马列老师送人上岸的改卷标准来要求。形势其实很严峻，但大桓太乐观了，英语的标准答案网上很快就出了，他没有去核对，自认为考的还行。考完了去上网，跟硕果仅存的网友，北京的老大哥聊天，说起自己可能会去北京参加复试。老大哥也挺高兴的，让大桓到时来找他，让嫂子做几个菜，一起喝酒。

    宿舍是限电的，超过800瓦跳闸，然后一人掏出一块钱，三块钱交给阿姨，另外一块钱先是买瓜子吃，后来就去租光碟的地方拿张碟回来看，一块钱一部电影，押金10元。虽然水房比较近，老杜还是买了个600瓦的热得快，烧水泡脚，他一再叮嘱大桓千万别把手伸进去，他觉得大桓有点呆，有时脑袋像短路了。这样特别容易跳闸，阿姨乐呵呵收钱。高功率电器容易引起火灾，宿管阿姨在查，系里的老师和学生干部也会查，一旦发现，没收。

    住的分散，又临近毕业，老杜没有牵网线，平时的娱乐，就是寝室关起门来看碟。租碟的小商铺在学校外面的小马路边上，里外两间。这就有讲究了，外面都是正儿八经的言情、科幻、武侠、喜剧等故事片，一般下架不久的大片，碟片就出来了，追一些热门影片，比如《魔戒三部曲》、《无间道》。里面一间暗室，开灯后就会发现一本本大的塑料相册，夹套里面都是碟片的封皮，一看图就知道少儿不宜，都是三级片，还有更露骨的。大桓上高中时候，一帮问题学生就喜欢泡在录像室里看三级片，现在算是补上了这一课。他们都不好意思，每次让大桓出面，报上番号，交上押金，这些碟的封套取了，看不出什么问题。食色性也，都成年人了，其实也无可厚非。港片参差不齐，韩国拍的比较唯美，抵制日货，还是很有底线的。考研之后的几天，天天看碟。

    大桓回家后跟父亲汇报考研的情况，整体感觉还可以，英语没那么糟，专业课的答卷写得文采飞扬。父亲就说，考卷说不定会被大教授相中了。大桓心想，一个专业的考生有一两百人，教授应该看不过来，很可能由学生代劳。大桓去知朋家串门，一起的还有老同学萧为。知朋考中科院研究所，他的感觉不太好，物理化学考砸了。考托福出国，希望也挺渺茫的，必须要拿全额奖学金，不然家里负担不起。他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读书，经济压力很大。

    知朋的父亲问大桓是不是考北大？大桓很羞涩地回应。没什么光荣的，口号谁不会喊，像知朋这样英语过了六级，大学当高中来念，学得比较充实，而自己了，玩过火了，最后跨专业考纯属赌博。他父亲又问到大桓的二妹于槿，说你爸爸负担重，你家里人都挺了不起的。于槿跟知朋、萧为都是理工大学的校友，萧为说于槿所在资源与环境学院就业不太好，大桓附和了两句。他父亲就说，我们做父母的把你们送上大学，心已经操到了，至于找工作那就要你们各人拿出真本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节前节后

    爷爷在上个年份去世，这个新年大桓家就要接受各位亲朋好友的慰问，大桓也就不用去亲戚家拜年，带着孝了。按老规矩，初一到初五，不同类的亲属依次上门，现在，为了大家都方便，一般都集中在初一这天，主家好招待。岁末，一直是雨雪天，路不好走，本地是闭塞的乡村，外面的猪肉进不来，价格虚高。大桓和一个也要办事的邻居家叔叔搭伴，骑自行车去镇上买几十斤肉，每斤便宜四五元钱。正好碰到上街的姑姑和姑父，有他们帮忙，很顺利买到，然后驮了回来。

    街坊邻居在年三十傍晚一起过来，放烟花和鞭炮，然后是老坮的族人叫了几辆车一起过来，大桓帮着散烟。这个“吊清香”，主家最大的消耗就是烟，来客人就要给一包烟，中等人家用20的烟，富裕人家用40的烟，大桓家用的是9元一盒的本地烟，确实有点拿不出手，“清香”没什么进账，客人的钱是花了的，落得一个响和一地的鞭渣。父亲是断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钱来得太艰难了，一生都为这个愁苦。

    初一当天，客人一批批的来，好多大桓都不认识。小舅和县城几个舅舅（不包括局长堂舅）都过来了。小舅看到大桓就问，老家的来了没有？老家是指奶奶的娘家人，按辈分排要坐首席，然后就是妈妈的娘家人。老家的人都是老亲老戚，年青的一代都没什么走动，慢慢就生疏了，大桓都不认识，满屋的客，他也不知道来了没有。难得有机会碰到大桓，小舅就问，“考研了吗？”“考了。”“什么专业？”“古代文学。”“你不是学化学的吗？怎么搞这个，那是顶没用的，那些教授为了一个字皓首穷经。考上了又如何，出来能做什么？怎么说你好了？你爸爸也是太由着你性子了。”小舅很生气。象大桓这种家庭，要学以致用，马上转化为经济效益，再来谈成家，不然很容易就会掉队。周作人就说过，衣食无忧，又不用担心未来的工作的人（如溥仪），正是研究“无用的学问”的上佳人选。其实大桓就说想换种活法，将来能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编辑、撰稿人、学者都可以，实验做得不好，当老师，准备不够，信心不足，这些难处，又能跟谁说了。

    开席后，小舅把大桓叫来，又训了他几句，“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马上要进入社会的人了，人情世故都要学，像你大姨家的两个表哥，社会知识不行，吃不开。”大桓就挨桌敬酒，受了点闷气，很喝了些白酒。小舅是从教师队伍中出来，转行去机关，县报社撤销后，进了县委组织部，做到正科级干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不认为当老师是个好职业，当初就反对大桓读师范大学，他觉得学医或者学计算机比较好。大桓的情况，比较理想还是应该向那位当教授的堂舅看齐，都是学化学的，亦步亦趋。只能说大桓的情况很让长辈们失望，父亲心中有数，他说爱面子的人，有时还替大桓掩饰，对于跨专业考研，父亲也从没明确反对，总会有它的出路，最好不要当中学老师，前景有限，容易厌倦。

    大桓返校比较早，查了下考研英语试卷，凭记忆核对答案，然后心情开始沉重了，原计划为复试做准备，现在也打不起精神，想过线需要奇迹。初中同学萧弛开学要晚一些，他在省城逗留了几天，分别跟几个老同学聚一聚，他挺抢手的，都邀他晚上过去休息，他觉得还是大桓那好，有碟看，寝室同学也和气。大桓和他一起去上网，他在聊QQ，大桓玩单机游戏。萧弛的女朋友是网上认识的，同在西北读书的本省老乡，感情稳定。萧弛很积极向上的个性，在军校读书时候一点不落人后。他去一个大超市买一些土特产准备送给领导，他们快要分配工作了。有些老同学专业比较热门，月薪近万的，他是既羡慕又不服气。

    强哥一个外省人签了大学所在省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一中，多少让人有点惋惜，他的成绩在中游，不至于如此。只是形势比人强，时间过的太快，一晃就半年，总是等通知，没下文，除非关系硬或自身优秀，想进一个好学校非常不容易。强哥吃亏在内向了一些，不善于表达，大桓也有同样的毛病。李南虽然心有所属，但迟迟没有定下来，难免急躁。大桓的考研就像刮彩票，去找工作吧打不起十分的精神。

    寝室的气氛有点沉重，然后大家一致决定去郊游、踏青。他们最伟大的壮举是环游东湖，全靠两条腿。从学校出发，先走到磨山，在湖里划了一会儿船，再紧挨东湖走大圈，一路闲逛，到了梨园广场，再逆时针从省博物馆，原省医科大学经东南方向绕行，过水果湖，擦网红大学而过，终于转了回来，然后直奔校内川菜馆，大吃一顿。从12点到20点30分，中间实在熬不住了，就相互鼓励，约定不许打的，不许坐公汽，一定要坚持，回来时，脚都肿了。后来一次，从一桥底下，坐轮渡到对岸，沿江滩走到二桥，这次要轻松多了。

    刘星终于签了，去了海口，他喜欢挑战，在省内地级市找个重点高中，没什么难度，生活压力也不大，去遥远的南方，从头开始，是一场新生。当地最好的初中，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遗憾，高考比中考更有挑战性。有得有失，他签约后一个人闷闷不乐好一阵，躺在床上抽烟。老卢准备去大桓的实习学校七十中去应聘，刘星大力支持，叫他把游戏一定要停了。老卢在那背教案，然后在寝室模拟上课，刘星隔会喊停，指出他的问题。刘星对大桓说，兄弟中要有人能留在省城，到时候南来北往，有个落脚的地方，老卢这人很够意思，当然希望他能上。老卢还没有试讲，就出了问题，他的个人信息泄露，招聘的负责老师点开他的成绩页面，一片红的，挂科太多，很不客气取消他的资格。据说是本系女生所为，打击竞争对手。招聘中，女生排挤男生的行为，并不少见，谁叫男生整体落后，但占着性别优势，怎能让人服气，有些手段很卑劣的。

    毕业季，课很少，出去吃吃喝喝 成了常态，成松很做就几次东，大伙儿都恭贺他顺利找到工作，面包会有的，犯不着小气。老卢他们喜欢上了吃烧烤，饭前来两串，再加上出了名的地沟油餐厅和劣质白酒，大家伙当时很high，想想就是被不健康饮食给荼毒了。阳一的女朋友是地理系的，阳一很高兴地跟大伙说，这女是能替他省钱，很贤惠。不过也很厉害，阳一带她跟大家见面，一起吃饭喝酒。大桓提议，说错话的人罚酒三杯。大桓一开他们的玩笑，那女生就让大桓罚酒。

    初试成绩出来了，很丢人，英语41分，太寒碜了，没戏，政治五十多分，比想象中差好多，专业课一中国文学史只拿了81分，可见当初自己的选择多么错误，完全没天分，倒是专业课二综合考了119分，排第三，聊以□□。一两百人成绩都是按考号排列，在网上公布，高分的很少，控制的不错，虽然是自主划线，按国家线标准，也就那几个人。大桓原来还有个念想，现在只能放下幻想，准备战斗，尽最大努力找工作。大桓跟父亲报告这个消息，没考中，没有展开细谈，还提到自己还是有亮点的，遗憾是英语不好。父亲跟亲朋谈起大桓这次考研，说英语差1分，太可惜了。小舅妈就说，可以找点关系，疏通一下。父亲就说，北大校长是什么级别，找人连门槛都摸不上。

    几家欢喜几家愁。化学系研究生考试初试第一被二班女生夺得，蔡芳也在跨考，据说是本校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初试第一，看看人家！李东明40多分的英语，上了系里的农药学专业研究生，大类是植物保护，属于农学，国家线英语和总分划得较低。本系的有机化学跟农药化学是穿一条裤子的，考农药学是捷径。李东明后来上的是公费研究生，很多人不服气。三班的陈醒专业课考得很高，英语三十多分，系里老师都为他可惜，后来推荐他去了大桓地区重点高中。小六没有达到浙大的分数线，只是过了国家线，跟系里联系调剂，诸多要求，并且只能去地区学院联合培养，考虑了一下，准备二战。一班考研的男生天团遭遇团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兵败一中

    海鸣扎根学校的一个剧社两年多了，这时候大有收获。剧社原创的话剧《倾城之恋》（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海鸣饰演白四爷兼副导演，先在校内外巡回演出，后来参加全国大学生戏剧展演获演出奖。海鸣打开网页，指给大桓看，网上有展演的系列报道，《倾城之恋》这个剧很受瞩目，风格写实复古，富贵典雅，广受好评。据海鸣说，有演出公司跟剧社联系过，想把这个剧商业包装，推向市场，并保证原班人马，会有不小的经济利益。但是大家都是在校学生，不能荒废学业，就婉拒了。大桓问海鸣，“想不想坚持艺术之路？”海鸣沉思，“做北漂吗？”李南后来跟大桓聊天，提到海鸣家境不好，父亲重病，还是想在家乡附近找一个学校，有稳定的收入，也可以照顾家人。教学也是一门艺术，主角就是课堂上的老师，本色出演，对于海鸣来说，牛刀杀鸡，他签了他们那老出高考状元的省重点中学。

    海鸣的生日，在学校旁的一个餐厅摆了好几桌。两拨人：同班同学，大伙儿很安静地吃饭；社团同事，好多都是音乐系的，能搞怪，能取笑，能即兴表演，能把酒言欢，状况频出，高潮迭起，有很多都是俊男靓女，把那桌同学衬托成土包子。结果了，混社团的男生喝倒了不少，化学系男生两人扛一个，都送到寝室。

    每个学年都要写总结，到大四了，上学期要写总结，填就业推荐表，下学期写毕业总结，A4纸正反4页，好几千字，要分组讨论，填好了要存档。不许相互抄，不许网上抄，要有真情实感，但你不能说大学四年玩了多少游戏，在传奇里混得多么牛叉，那只好写成八股文，并且突出成绩，多看光明面。大桓虽然喜欢写东西，碰到这种也挠头。讨论时候，女生都过来了，男生寝室很热闹。海鸣床头贴着一张油画，西洋女子捧着一个陶罐，从肩上向下倾斜，倒水。女生们感叹，果然是搞艺术的，品味不凡。大桓床头的罗纳尔多孤独的没人看。

    找工作有几种途径：学生活动中心每天都有更新，那是校招的；去大型招聘会，特别是师范生专场；走出去，有些心仪学校会在网上发布消息，直接联系走流程，或者有熟人介绍，入围下一轮；省城和一些一二线城市公开招考教师，虽然录取比例低到吓人，有实力者可以一试。开始找工作后，大桓每天早上去大学生活动中心看公告，网上也有消息，但上网不方便。公告上有单位、学科、人数。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城市过来招人，他们是为了补充当地乡镇中学的师资，需求很大，对于已经为就业而焦灼的同学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有十多个同学一起过去的，一个招聘的老师在收简历，到大桓的时候，他只瞧了大桓一眼，都不翻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拒收。大桓心凉透了，只能猜自己形象太差？个矮，气质颓废？又是一次自我否定、打击自信的心路历程。阿黄后来问，“今天签了不少人，你怎么样？”大桓说，“没收简历”。阿黄跟着叹息。

    3月底在市科技会展中心有一场面向全省的大型师范生专场招聘会，剩男剩女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上吃过早餐就出发，跟古智一起，离学校三站路，新修的大展厅，外观就很气派，门票10元。里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参展单位的数量跟学校那次招聘会差不多，应聘的学生十倍都不止。大桓转了一圈，然后很有目的地将简历投向家乡的县一中。县一中是本县的最高学府、省级示范学校，在那当老师收入不错、社会地位高，老教师的退休和中青年优秀教师调离（去省城或沿海）会留下不小的缺口，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招聘规模，这次计划招3名化学老师。大桓的学校鹤立鸡群，又是本地人，带队的程主任亲自跟大桓详谈，谈待遇，谈学校发展，谈职业规划，让他好好准备试讲。一中的展位旁边有本县的几所普高，如母校和小妹所在的实验高中，大桓当时心气很高，又寻思既然一中在招手，下面学校不用看了，就没想到找个作保底。

    四月初，系里对未就业学生召集开会，在化学楼一个大教室分散坐开，吕书记跟大家逐一谈话。就业率是衡量学校的重要指标，学校非常重视，这项工作分派压到院系，这就是院系学生工作的政绩和GDP。这届毕业生的素质有目共睹，招牌不能砸在他们手上。吕书记主要询问，个人就业计划，目前的困难和有没有保底学校。到大桓了，他谈到考研耽误了，困难是试讲时候总是做的不够好，保底学校是家乡县一中。吕书记在一个册子上记录，然后说了些冠冕堂皇但是没用的话，听到有学校保底就放过了大桓。一向自视甚高的李南也同被谈话，让他大发牢骚，他在寝室说，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找，他能力又不差，各方面都表现良好，难道非要等表哥的这个安排吗？他表哥是地级市教育局局长，当地有不好的地方，僻处山区，也有耀眼的一面，以前三线建设的重点，著名的汽车城。二班的苏舜不声不响就搞定了省城近郊的重点学校，让李南大为羡慕。

    从刘星他们那得知，叶垒目标也是大桓的那个县一中，谁让他女友是同乡了。叶垒以前很少回寝室，大桓最近去串门，就能碰到他和他女友。他女友还是很愉快地跟大桓打招呼，她问叶垒，“你跟你们学校老师打电话没有？”叶垒是省城郊区一中毕业的，他要是回母校，肯定比去女方那的县一中要高级。她这样说是为了避嫌，其实也无所谓，还有三个名额了。

    四月中旬去一中试讲，对于大桓来说是返乡。到学校报到，安排到生化教研室，准备教学内容，在办公室里有几个外校的学生，没看到叶垒，但据说他会来。大桓的准备只能说太仓促了，连个本子都没带，只好把自己没分量的获奖证书复印件反面空白处写教案，没有带教学参考书，就算要带也不知道准备那一本。教学内容是离子、离子式和离子化合物，一个课时内容，只提供课本。这种理论课，课本写得很浅，自己当初学起来很轻松，也不重视，重要的是后面的应用。大桓开始紧张，不知道怎么准备一节课，这节课还不是讲给老师听，要去课堂完成一节课教学。中午去小卖部买泡面吃，阿姨看他面生，就跟他闲聊。听说他是师范大学的，阿姨就说，“你丈母娘在我这坐了半天，她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大桓就说，“你弄错了，那是我同学”。下午第一节课，根据安排来到教学楼，想想自己高考就在这里完成，路上碰到程主任了，点头打招呼。来到教室，满屋的学生和后面的一排老师看着你，大桓未战先怯。整个过程，大桓在寝室里形容，“我当众撒尿了，为了不让自己憋着，我把它尿完了。”逃也似的出了教室，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刚混熟的老教师搬着板凳进来，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后来一中一位女老师跟大桓打电话，说你一个找工作的人怎么不买个手机，用座机跟你打电话不方便。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桓知道已经结束，他又毁了次希望。

    很多年后，父亲对这次一中应聘之旅的脆败耿耿于怀。除了怪大桓不争气，也埋怨他事先不通气，“我们在一中有人，老坮上的族人就有一中的资深老师。我有同学是教育局督导主任。你几个舅舅在县城有一定地位，能找人说上话。你这样闷着头瞎搞，这样的结果怎么好收拾了。”大桓知道，现在自己不具备成为一个优秀教师的潜质，烂泥扶不上墙，就这样安安静静倒掉吧，无牵无挂真干净。一个县的教育界不大，大桓试讲烂的出格，应该是传播开来，让父亲面上无光又痛心疾首。大桓继续找工作，他希望能有成松那样的运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毕业即失业的恐慌

    系里有一份大桓获奖证书的存根，特意又发了下来，希望能增加一点找工作的筹码。没用的。系办公室外面的黑板上有一则招聘信息，是招聘学校里本校的一些老毕业生通过内部渠道，直接到系里招人。那所学校是大桓所在地级市市区一所新成立的普通高中，大桓知道后，立刻到系里报名。系里老师很支持他，特意打电话推荐，说了些好话。又要试讲，让自己准备一节课，讲给老师听，这个要求比上课堂还是低一些。大桓选的一节课是PH值计算，实习时候上过，烂熟于心，又让刘星把关，按流程走了一遍。刘星说，你的习惯不好，短期内改不过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大桓从省城坐公汽到市里，又坐个麻木颠簸了四十分钟才到学校。

    负责接待的是高一年级主任，三十多岁的中年女老师，她是化学系早些年毕业的学长，对大桓很热情。她简单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学校原来是市师范学校，为全市中小学培养师资，当时地位高，口碑好。国家停办中等师范教育的政策出台，学校面临转型，想升级成专科学校，没有通过审批，后来就改制为高中，以艺术特长生见长，高中新生现只招收两届，学校需要补充大量优秀教师。主任说，“师范大学学生我们是很欢迎的，校长、副校长和我都是校友。你们各专业的学生都有人报名，就是外语系的居高不下，招不到。”

    试讲是在会议室进行，有一块塑料黑板，大桓倒没那么紧张，但是他又太随意了，写写画画，字迹又很幼稚潦草，他觉得自己很有逻辑，但是绕来绕去，其他专业老师肯定会懵圈，听课的是六位学校领导和年级主任。几位领导要商议一下，主任带他出去。她说，“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数学计算问题，怎么弄得这么复杂？”在办公室，主任改她的作业，不理他。大桓呆坐了一会，鼓起勇气说，“我知道我表现得不好，我希望学校能给我一个学习和成长的机会，我会努力的。”主任说，“我们需要那种拿来就能用的老师，对不起，我觉得你会找到比我们学校更好的工作。”大桓只好告辞了。主任告诉他，这里离国道近，可以搭外地去省城的过路车。

    后来，学生会主席阳泉找大桓谈话，追问结果，大桓支支吾吾，阳泉很生气，认为他又浪费了一次机会，阳泉也是这个地区的，认为难度真心不大。古智跟大桓分析，你还有机会，如果一直没有优秀学生出现。那个招聘信息还在系里挂着，古智按捺不住，他也去了，回来就抱怨说，“于大桓你不早说，多花了我十块钱的费”。大桓跟古智说，回他们县级市一中比到地级市的普高要好，想起自己读书那会，重点学校的择校费收得让人肉疼，普高哪有这等油水。古智觉得大城市发展前景大，再说两人还有竞争关系了，执意签了。大桓很重要的两次面试机会，都被自己实习时候小伙伴PK掉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也怨不得谁，只是叶垒后来那个态度让人有点不舒服。

    老卢面临着古智的同样烦恼，是选母校县一中还是地级市里的普高，他去普高参观的时候，学校领导给他看上一届高考成绩，第一名六百四十多，全市十名左右，去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还是有搞头的，后来才知道第二名不到六百。李南也尘埃落定了，省重点，地区级名校，他试讲时候中规中矩，也不太出彩，旁听的老教师说，他基本功扎实，就定下来了。

    已经到五月了，还有一个多月离校，会不会毕业即失业，一种恐慌和绝望的情绪象野草一样蔓延开来，大桓晚上睡不着，想得头疼，白天容易发呆，怅然若失。想高声吟唱，“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老杜跟强哥说，看他们学校还招不招人，把大桓介绍过去。强哥很为难，嗫嚅着说学校的招聘已经过了。刘星当着大桓的面，跟他伯母打电话，说有两个好友想去江安一中，让安排一下。刘星放下电话，说你们放心。但是也没有下文，大桓也不好意思问，万一别人特意给你个试讲机会，又去打脸。

    父亲跟大桓通电话时，叫他不要着急，他会跟几个舅舅商量一下的。老杜阴阳怪气地说，“舅舅，救救啊”。小舅原来在报社工作，现在在组织部写材料，父亲说大桓的写作还可以，能不能带一下？小舅就反问，有没有在党报党刊上发表文章？小舅说道，现在公务员岗位逢进必考，都要走流程的，要提前报名，再参加初试、面试，早干嘛去了。同理，县里的普通高中已完成招聘计划，再想往里塞人很难。小舅妈特意嘱咐，让他爸爸找个资深高中化学老师对大桓的教师技能进行全面培训，准备下一年度的招聘，现在的情况是自身不过硬，有机会也会把握不住。

    人也不能只管发愁，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继续传奇吧。古智说，新开地图苍月岛，适合法师，可以看看。大桓再玩传奇就没有以前的心境，单独一个人打不出什么好装备，枯燥的练级，没有成就感，从未如此厌倦。这时候三班的同学中出了个狂人，把各职业的高级武器疯狂升级，打造出加了12点道的龙纹，至于加8攻的裁决，加8魔的骨玉很弄了几把，逼得系统改了设定，7级封顶，再开就碎。他洞晓武器升级的秘诀，低进高出，赚了很多钱（包括人民币），这也是奇人。古智有一天在同学电脑上玩单机游戏，看到大桓过来了，说“你应该喜欢玩这个的”，让给大桓玩。光荣（KOEI）的《三国志9》，日本的三国游戏币奥汀的《三国群英传》制作更精良，风格写实，大地图和小地图的切换，很有代入感。光荣公司的游戏对大桓的影响超过暴雪。

    最后一学期还选了两门课，结果是画蛇添足，当时是怕公共选修课和专业选修课学分不够，各门类的学分算得人头晕，只好多多益善。专业选修课是计算化学，这门课主要是在计算化学实验室（高端机房）操作，从最简单的开始，甲烷分子。大桓是完全没入门，没办法预习和复习，只能算到此一游。大四了，算是难得的集体活动。课间，他们都在议论马加爵，他们说马加爵像一个人，老杜要是听到会抓狂的。马在宿舍连杀四名同学，令人发指，所以说很多人都有隐藏的人格缺陷。计算化学不包过，大桓上机考试估计吃了个鸭蛋。又挂科了，重修是来不及了，学分也不差，按重修标准交九十块钱销课。

    公选课是《文hua大ge命专题》，老卢和成松就说，大桓你闭着眼睛都可以过。交课程论文时候，老师逐一翻看，扫视一下，这老师的眉眼，他们说像lin彪。大桓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是到处抄，大桓有感而发，自己写的。他不喜欢文ge，认为起源是权力斗争，文ge没什么积极意义，拽了下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殷鉴不远”。老师很生气，他觉得大桓自以为是，没有听他讲课。大桓顶了句，“老师观点太官方了”。老师就说，西方也有肯定□□的学者，比如某某和某某。这场争辩结果，大桓吃了个60分，看你大四没挂你。

    还有跨度半年的毕业论文，大伙儿都没当回事，就那么拖着，直到临近答辩时分。刘星、老卢是白天当黑夜过，黑夜当白天过，他们导师是无机组知名教授唐老师，这人十分了得，从下面学院调上来，发了十几篇SCI。原要求刘星他们做三组数据，他们是一组数据也没做完，导师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唐老师夫人管理系资料室，登登记，清点书籍，悠闲得很，人倒是很不错。大桓复印了些资料，登记的时候，唐太问他是不是在跟荆老师做论文？大桓说是啊，就免费了。几元钱的复印费，以大桓的个性，还不好意思提出来报销的。以后，大桓就放开怀抱大量复印资料。

    荆导多个电话催得很急，大桓一天多功夫就定稿了，整体框架是抄一本书，六成内容都在书上，前面部分加一些期刊上新鲜元素。刘星在翻阅时候，不解问，为什么1号文献引用的特别多。大桓回答，1号文献是荆老师大作。刘星大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光文字就有八千多，还有很多图表，大桓在系机房弄了十多个小时。刘星说，太见外了，现成电脑不用。大家伙一窝蜂整论文，刘星那台电脑，都往上面挤，会排到什么时候？论文最麻烦的是排版，要求太细致，什么地方用几号字，是用一二三还是123，几级目录，都有繁琐的规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西部志愿者

    无机组的答辩，唐老师、荆老师还有一位刚引进的年轻教师作为评委。老卢被这位年轻老师诘难、炮轰。大桓的陈述流利，别人也不太懂，唐老师问做出来能不能吃，气氛比较轻松，结果荆导发话了，连着几问就把大桓问住了，毕竟没做实验，只是懂一些皮毛，荆导事先又不通个气。本科生毕业论文是极少挂人的，除非一根筋的老师碰上一根筋的学生。优秀毕业论文已内定，是做课件的两位女生，她们做了一件有益的事。答辩后，荆导把大桓复印资料、磁盘全部没收，说留给后来者。

    还没有确定工作的大约有二十人左右，有些人玩得挺high，以继续考研为幌子，有的人稳坐钓鱼船，期待最后会有一波政策性的利好。大桓不升学，就必须工作，养活自己，这样为父母分忧和减负。大桓找工作很积极，屡败屡战，广西玉林的一个私立学校招聘，屋里挤满了人。招聘负责人不像老师，倒是很像民企的人力资源。耍大牌，来晚了，然后开始漫长的宣讲，然后收简历，挨个谈话。大桓秀了一下文学，“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对玉林是久仰”。谈完话都到中午12点了，没有去吃饭，要密切关注下一轮的情况。叫到办公室私聊的有当地的学生和语数外专业毕业生。几个化学系同学一合计，怎么一个都没进去，有机灵的同学发现问题，这所私立学校刚创办，可能现在只开了初中，化学老师用不上，大伙儿陪太子读书，白忙活了半天，空换了一顿饿。

    五月底，系里又召集困难户们开会。吕书记说，“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农村学校教育硕士师资培养计划今年开始启动，通过推荐免试攻读教育硕士，要求在对口学校先工作一年，第二年回大学脱产学习，再继续回学校任教三年，期满可以拿到农村教育硕士专业学位。今年是第一年实施，我校对对口学校的安排是国家级贫困县市的一中，学校还是不错的，已经签约同类学校的也可以申请。学校给我们系的名额是5个，考虑到外语这些热门院系可能完成不了，我们可以多争取。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同学们，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心动了。老杜对强哥说，你也可以报名，强哥没接话。有一个签到革命老区县一中的女同学报名了，剩下的就是剩男们的狂欢，项丹写了申请，然后是牌神，还有大桓，等等，名额估计还不够。

    短期内，第三次召集大家开会，分团委书记下一年级辅导员钟老师跟大家介绍“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西部计划是由共青团中央牵头，从2003年开始实施，按照公开招募、自愿报名、组织选拔、集中派遣的方式，每年招募一定数量的普通高校应届毕业生，以志愿服务的方式到西部贫困县的乡镇从事为期1-2年的教育、卫生、农技、医疗、扶贫等方面的工作。钟老师提到上一届体育系的一名学生去了重庆，表现很好，评为优秀志愿者，录取为本地公务员。钟老师也谈到一些政策:学校一次性给予奖励3000元；服务期间，给生活补贴；户口和档案可在大学保留两年；服务期满考核合格的，报考研究生和公务员可以加分，优先录取。

    大桓对西部计划有了兴趣，他打印了申请表，填了，交到辅导员那里，要求取消前面农村教育硕士的申请。余老师正在为农村教育硕士报名人多而发愁，见到有人取消，连忙同意。再看大桓拿来的申请表，折叠起来揣过兜里，皱皱巴巴很不雅，立刻又重新打印，让大桓再次填写。大桓交表时候碰到项丹，聊了两句，大桓说要报西部计划，项丹说那个不好。项丹有内部消息，以常理而论，农村教育硕士肯定要好一些，去的单位和能拿到的学历都很吸引人。但大桓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他真的被中学教育弄伤了，想换种活法，要不顺势去基层事业单位锻炼一下，再考个公务员，自己有一手好文笔；再说这个教育硕士的含金量有点低，要读研究生，我就堂堂正正考一个；大桓还差两年学费和住宿费没有交，工作没找好，父亲意思差不多就是让大桓找学校写张欠条，自己有能力自己还，那不是个事，大桓怕麻烦，先拿到手三千，将父亲一军，剩下三千多父亲应该会拿出来，怎么筹钱，总会有办法。

    西部计划由校团委负责，审批的很快，三天后八个人就被召集到校团委办公室开会，团委书记主持。人不多，估计报的都批了，现在这个时代再讲“上山下乡”支援贫困落后地区就有点傻帽。书记把大家夸了一顿，谈了些奉献的意义，又重申了一下待遇和政策。有一个问题在考量大家，学校的西部计划对口有两个地方：本省的山区（阿黄家乡所在自治州）和重庆，当然重庆那么大，具体会到哪里难说。各人表态，五个愿去重庆，包括大桓，重庆是心设立的直辖市，发展势头强劲，能去那里比预期好很多。然后是体检，在离学校两站路的陆军总医院，拿证件登记，免费体检。八个男生约好时间，一起集合排队，流程还是很复杂的，人又多，弄了一上午，大伙儿排队时候聊欧洲杯。这次体检主要是为了排除重大疾病，标准不高，没有为难大家。体检合格后，大家就成为了光荣的西部志愿者，钱马上发放。

    出了些意外，按规定，学校应该保留户口和档案的，结果大桓的报到证也下来了，发到重庆市人事局，户口迁移证发到重庆市公安局，大家集体去团委反映，团委领导打电话咨询了保卫处，有规定，所有毕业生户口全部下掉，不保留。大桓是一年期志愿者，这只是临时的差事，户口转过去再转走会很麻烦。那张户口迁移证他收了起来，放在家里箱子里，未来一段时间他会成为口袋户口。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至于档案，档案馆工作人员说可以保留，也可以随迁，那就不动吧。

    为了大桓的工作，父亲联系过大表姐，问广东那边熟悉的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大表姐一听大桓英语四级没过，就连忙推辞，说做普工书就白读了，进管理和人事部门，要英语四级的。四级没过是件很羞耻的事，父亲倒没为这个多责难大桓，后来在妹妹于槿生猛表现衬托下，父亲也只是觉得大桓不适合学语言。大桓拿到钱后跟父亲通报，父亲也没反对，只是问大桓将来有什么打算？大桓就说，想考公务员。父亲把钱凑齐，送到学校，见到大桓是在学校的一个食堂边上，到一个角落，拉下裤子，从里面裤子的口袋掏出钱。大桓简直不忍直视。父亲还交待了一件事，他对大桓考公务员明确反对，“你不是那块料，那些家伙都能说会嚼的。还是考研吧，差的也不多。”

    交费要到学校行政办公室财务处办理，大桓发现欠学费的还是大有人在，好多同学经济条件不差，最后匆匆补上。财务处有规定，补交学费的按3%的年利率收滞纳金，算起来大桓要交三百多。但并非谁都是乖宝宝，有人上告，因为滞纳金收的可疑，去向不明，说起来应该是服务性机构，现在变成了盈利组织。结果天恩浩荡，也不知道哪级领导发了话，滞纳金取消，一肚子怨气的工作人员要求补缴的同学去系里开证明，说明为什么拖着不交。哭穷，盖章，简单。

    打牌的时候，古智就问，“于大桓，你援西弄得怎么样了？”三班的阳川到大桓寝室，跟李南说，“你们寝室现在是全签寝室，一个也不少”。大学英语四级是跟学位挂钩的，法不责众，学校又推行了一个土政策，搞了个学校英语四级，过了就可以拿学位，原来这有个清考版低配的四级考试！大桓好好学了半年英语，校内四级的难度不大，本来就是放水的，过不了是死不改悔、不可救药。借着东风，大桓上岸，成松上岸，老卢和阳一还有更严峻的问题，专业必修课没过，多次重修还是没过，这样毕业证都拿不到。有些专业课有清考，大四学生集中补考，降低标准，如果监考不严，那就更好过了。有些科目，特别是挂科人少的科目，要随堂考，跟着上完新课的学弟一起考。有些同学，毕业后还要回学校参加考试，考试通不过，就一直拿不到证，相当残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告别大学

    大桓最后一次代考是考结构化学，大桓自己都是勉强过关，他特怕那一长串偏微分和线性代数方程。阳一一再恳求，没办法，赶鸭子上架。考试的时候，果然不会，偷偷拿资料出来抄，一下就被逮了。监考老师是系副主任孙教授，他看大桓用大四学生证，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放过他了。大桓当时真的厌倦代考了，当时已经能毕业了，何必让自己如此难堪和窘迫了。

    工作找了，好坏不论，暂时抛开一切烦恼，享受最后的狂欢，各个圈子、各种名目的散伙宴如火如荼。虽然大桓五人常常一起吃饭喝酒，但这次应该被铭记，创造了历史，四人（刘星不算）喝了三十一瓶啤酒，啤酒瓶在包间里排了一地，喝了五个多小时，中间可以上厕所。大桓对大伙说，出了大学门，从此天各一方，自己太懒，亲如兄弟的同学情，慢慢会淡掉，终有一天沦为路人，留在回忆里，这是有先例的。大伙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主动联系我们，我们也不会放弃你。隔壁房间是李东明寝室吃散伙饭，大家过去客气了一下，他们过来回敬。大桓的祝酒词，“林江是我们最优秀的男生”，“李东明应该拿个最佳进步奖”。

    一班的聚餐，男生和女生泾渭分明，班上这十几个男生相互间都很熟悉。成松给大桓使眼色，然后两人开始出击，敬人酒，放倒一个算一个。古智趴了，金博不肯再喝，大桓说，“我两杯你一杯”，一瓶下去，金博就到桌底下去了。大桓用力过猛，回去的时候，在路边开始吐。老卢说，你傻啊，别人一瓶你两瓶。系里的毕业聚餐，安排在一个连锁酒店，小有名气，档次中等。老师去的不多，两桌没坐满。大桓这桌有老卢和林江。上菜的时候，旁边的女生问大桓，“装饰的花能吃吗？”大桓说，“我吃吃看。”“草的味道。”“你吃过草啊？”老卢让林江代表这桌给老师们敬酒。看到林江出类拔萃的光彩闪耀，大桓有点酸，大桓跟林江碰了一杯，“我们相约名闻天下”，林江表情很奇怪。交情很浅的牌神抱着大桓絮叨说着话。省城的一个女生(她也留在省城)，跟大桓碰杯，“我们至少碰过一杯酒”。

    拍毕业照的时候，老卢和刘星缺席。学校领导赶场一样，跟这个院系合影了，又继续跟那个院系合，他们坐在中间，是固定的风景。女生们喊“茄子”，大家跟着喊。大桓是不太上相的，这张宝贵的照片也不太上心，不到一年就不知放哪去了。系里的毕业晚会，大桓他们都没去，在网吧里酣战了。学校的毕业典礼，倒是要认真对待。大桓生平只上过一次高台盘，当大会宣布，请西部志愿者入场，念到化学系于大桓，化学系那一片掌声雷动，还有欢呼声，大桓按照要求从休息间进入会场，领导跟他握手。校党委副书记小声地问他，“去哪里？”“重庆”。同学们都穿的是蓝色短袖，大桓身穿桔黄色纪念衫，映有“志愿服务，扎根西部”的字样。会后，很多人把短袖脱下来，请同学们用水性笔在上面签名，留作纪念。

    大桓又开始在网吧里昏天黑地的网虫生活，他跟成松联机打《暗黑破坏神》，乐在其中。专业书都卖了，四毛钱一斤，倒是文学类的书籍留下来，已经蚂蚁搬家似的往家里带，准备再战。两床被子卖给收破烂的，只卖了六块钱，他们说这学校发的被子，质量很差劲，棉絮不好。老杜在电脑上放《睡在上铺的兄弟》，单曲循环，让人伤感，后来把电脑拆了，托运回家。大家开始纷纷离校。大桓太喜欢大学生活了，东西都搬空了，只留下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床凉席，白天或晚上来睡觉。阿姨有一天堵住他，说毕业生宿舍马上要安排给农村中小学来培训的教师入住，你们不能再住。大桓不理她，直到有一天，钥匙开不了门，锁换了，大学生活终止了。

    在家只呆了五天，其实也为了避开邻里关注的眼神，现在谈奉献，讲崇高，都过时了，别人只会直接问你拿多少钱？于是大桓的说法是去重庆工作，学校老师介绍的，工资一两千，刚去都这样，后面会涨。有些人肯定是了解内情的，比如叔叔家。堂弟大根在电视里看到在放《到西部去》的宣传歌曲，连忙喊大桓，“在唱你们的歌”。大桓报的是支农，别人肯定会奇怪师范大学怎么不支教了？初步分配结果是在离重庆主城不远的盛江县下面一个镇的政府机关工作，当然根据实际工作需要，可能会有调整。父亲对大桓说，“农业部门比较清苦，你还是要准备做你的老本行师范教育，当地最好的高中是盛江中学，你要跟那里的老师联系上，多交流，多学习。”这肯定是做了功课的，都不像父亲说的话，肯定有舅舅他们的意见。

    7月15日报道，托人买的是14号下午的票，坐一夜的火车。父亲送大桓到省城车站，刚上本地的公交，碰上了同事，他儿子跟大桓是初中同学，后来上了名校，一路顺风顺水，给父母争光的那种，更烘托得搬着行李送儿上路的父亲面上无光。那位叔叔说，“你应该把他送到的”。到了省城，时近中午，把行李寄存，父亲就带着大桓到老城区逛。虽说大桓在省城读书，但很少过江，对这块远没父亲熟。找了一个本地特色小馆吃饭，要了三个菜，两碗米饭。父亲说，“味道不错，我们下次还到这里吃。”吃完饭，带大桓去中山公园游玩，一直到发车前两小时，才回火车站。买水、买了一桶泡面，还买了一本《凤凰周刊》路上看，十元一本，父亲觉得有点贵，但也没说什么。父亲一整天都没唠叨一句，大桓看时间不早了，怕他赶不上回乡的公汽，在省城是举目无亲，就催他回去。父亲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大桓的眼睛潮了。

    大桓在江北火车站候车，拿本杂志闲翻。这时旁座用报纸轻轻敲他，这是一个看不出准确年龄的中年人，眼镜，平头，穿戴整齐，精明。他料定大桓是大学生，就跟大桓谈大学、教育、他的家庭，还有理想与现实，这是我当时很迷惑，也很感兴趣的。他很健谈，说到各个大学的优长如数家珍，他的家庭成员似乎十分优秀，大多是名牌大学毕业，事业有成。他说他是津门人（津门离大桓他们县很近，他说的一些地方大桓也听说过），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现在在深圳工作，做软件的，妻子是深圳宝安中学的教务处主任，问大桓想不想过去。他们一直聊得很开心，他对大桓慰勉有加。可惜，他提到了钱！他说刚才钱包被扒了，身无分文，车票也没有了，言下之意是希望大桓资助一张车票。图穷匕首现，大桓马上警觉，虽然一直看不出他的破绽。他用那个深圳的学校做饵，大桓志不在此。心想八成八碰上骗子，还是把身上五十以下零钱全给他，大约三十，够他简单吃，住，打个电话，等到真正帮助的到来，如果他真需要。他很失望，脸色都不对了，于是大桓连那三十都后悔了。临上车时，他要帮忙推箱子，大桓盯得紧紧的，他找了个理由，箱子还给大桓，走了。他留过一张条，上面有他深圳的一个家庭住址和电话，大桓马上把它扔了。他说的一句话，大桓一直印象深刻——大学刚毕业的几年很关键，一定要把握好。大桓觉得他对这句话应该体会深刻吧。

    2004年夏，平生第一次远行，火车由汉丹线到省内西北方向，再走襄渝线北向入陕，接着从川北入蜀，过达州、广安到重庆，特快直达列车走十五六个小时。广播里播报，团省委书记就在车上，与大家同行。第一次坐火车，感觉还好，比公汽平稳，就是时间久了，有点疲倦，想睡睡不着。在菜园坝火车站下车，早有团委的人来接站。同行的有位女生，名校毕业，支医，父母都跟着送过来。用军用卡车将大家送到了军营——武警总队下属支队的营房，这是一个标准化军营，餐饮、住宿条件都不错。为了方便管理，整个志愿者队伍按军事标准建制，大桓当时编在三连，连长是年轻的团干，各排长是协助工作的武警。看到这熟悉的架势，大桓又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怯怯地问连长，“要不要军训啊？”“不用。”大桓才放下心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初到重庆

    刚到就发现一群人围着领导转，指挥人搬行李，俨然学生干部，大桓开始怀疑自己确实不适合走仕途，没有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劲头，总是靠边站。志愿者们在这里的任务是培训，时间是六天，培训期间严禁外出。大家早上出操，白天参加各类培训和活动，晚上看电影。外地来的志愿者属于国家军，还有地方军，属于西部计划本地计划，招募重庆大专院校毕业生在本地服务，队伍比国字号要庞大。大桓看过志愿者名册，沾沾自喜，毕业的大学比自己好的寥寥无几，当然也反衬得自己很奇葩。

    培训日程上填满了各种课程，一般是在大礼堂里用多媒体上课。重庆党校的老师给大家上《科学发展观》，这位不是八股先生，联系实际，深入浅出，讲到现实的严峻，痛心疾首，临下课时，留下一长串网址。另一位党校老师上《公文写作》，讲得很细致，让人觉得写公文真是一件死板的事，规行矩步，戴着镣铐跳舞。基层的干部讲基层工作经验，这位镇长说一碰到大雨天，觉都睡不好，山区地方，就怕出泥石流。团委干部讲纪律问题，上届出了生活作风问题，影响很坏，要防微杜渐。最受欢迎的是重庆大学的一位老教授，他讲团队精神，从唐僧师徒入手，讲得洋洋洒洒，机智诙谐，幽默风趣，又喜欢用最能动人情怀的男女□□来撩动年轻人的心弦。市团委的安排可谓详尽，有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给大家讲保险，农行的人给大家讲理财，医护人员给大家讲野外生存和紧急救助。

    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总是小心翼翼地相互接触，如果找到同乡，是非常兴奋的一件事。各种正式非正式聚会都在举行，大家自我介绍，回顾大学生活，畅谈理想、人生。大桓站在阳台上，左手拿《省城地图》，右手拿《重庆地图》，跟人讨论这两个城市，给外省人介绍什么叫“省城三镇”。闷的时候，跑去看武警的训练，看警犬的驯养，或远远地在露天靶场看人打靶。各个连队之间有足球赛和篮球赛，看得没劲了，就围着排长聊天。这些武警年纪跟志愿者们差不多，讲些军营经历，当时正好是亚洲杯，重庆是分赛区，他们的执勤经历引起大家强烈的兴趣。排长们高兴的时候就来个空翻，表演军体拳，擒拿格斗。

    连长在集会时宣布，要选四个党小组长，先发表竞选演说，再举手投票。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未来的志愿者精英，在政治上有想法的学员都跃跃欲试。有一个是河北人，名叫童朝，他挺能来事，刚来就和领导混得稔熟，忙上忙下，指挥其他志愿者，分配劳动，隐隐以领袖自居，不待见他的人虽然不少，好在混了张脸熟。还有一个来自于河北政法大学，他大学时曾担任河北省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大家都掂量得出这个官衔的含金量。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位上海女孩，很有灵性的漂亮女生，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种，大家都用选票砸她。这三位都是高票当选。那位上海女孩当时还不是党员，所以党小组长没当成，她后来去了秀山。

    为了在志愿者中脱颖而出，大桓有很多想法在酝酿，可惜没有考试。有一个机会被大桓抓住了，他在买的杂志《凤凰周刊》里看到关于上海卢家湾韩国流亡政府遗址的是是非非，那是韩国的圣地，它的开发充满热议。很不巧，大桓所在的志愿服务地盛江县也有一个韩国临时政府遗址，它的信息散落在分发的介绍重庆各地情况的资料里，大桓捕捉住了。历史是这样演进的，日本灭掉朝鲜，流亡中国的朝鲜热血青年在上海建立临时政府，抗战爆发后，国民党政府迁入重庆，这个流亡政府随迁至重庆市郊的盛江，抗战胜利后，在美国扶植下，成为南朝鲜的合法政府。这里就是韩国的延安，鉴于韩国的民族精神和上海那个圣地风生水起的经验，大桓的设想是先包装，宣传出去，扩大知名度，再与韩方联系，招商引资，气魄大一点的话，可以把这个遗址交给韩国人管理。当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构想。各服务地的团委书记常来探班，大桓跟盛江的周书记汇报了一下，周书记很惊讶，对大桓刮目相看。作为志愿者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很方便的进入公务员系统，刚开始给大桓分配的是政府机关，但由于他的专业，后来调整到教育系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桓又看透了当地政府的保守。周书记后来常提这事，让大桓做一下资料收集工作，但他想，人微言轻，像草芥一样，放弃了这个新奇的想法。

    最后的那个晚上有一场歌舞晚会，为了活跃气氛，每个人分发了一面小国旗和一根荧光棒。队伍坐定后，各个连队开始拉歌，三连的连长是个活跃人物，拉了一连拉二连，拉了四连拉五连，其他连队看他们太嚣张，群起而攻。三连的伙计们一连唱了三首歌，那些人还在叫好，还要来一个，没办法唱“两只老虎跑得快”把他们吓走了。晚会的节目一半是武警文工团的，非常精致可人，另一半是志愿者自编自演的，虽然朴拙稚嫩，但是歌者投入，观者尽兴，现场的气氛真是好极了，总是有掌声和欢呼。大桓大学时参加过多次晚会，但只有这一次是被真实的感动了。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歌迷一掷千金去现场听演唱会，现在终于懂了。当那位歌手高唱：“你在他乡还好吗？”大家回答：“好。”那位歌手再问：“你在他乡还好吗？”大家使劲喊：“好。”挥舞着荧光棒，不停地鼓掌，不断地高唱，多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那个夜晚真是美极了。

    出发的那一天终于到了。大家身穿志愿者服，头戴志愿者帽，背着背包，来到大礼堂。高唱《志愿者之歌》，全体起立，不停地鼓掌，欢迎市委领导的到来。领导讲话结束后，两位志愿者代表来到前台，高举右手，带领大家一起宣誓：“我愿意成为一名光荣的志愿者。我承诺：尽己所能，不计报酬，帮助他人，服务社会。践行志愿者精神，传播先进文化，为建设团结互助，平等友爱，共同前进的美好社会贡献力量。”宣誓结束后，红旗飘飘，二十四名志愿者扛着红旗鱼贯而入，市委副书记将一面共青团大旗交付到两位志愿者代表手中，宣布“出发”。然后全体起立，鼓掌，欢送前排的志愿者离场，按照顺序一个连一个连先后撤出，再在外面集中，上大巴。亲爱的战友们，大家就要奔赴各自的战场，年轻的朋友们，各自珍重！

    这只是一个开始，却已经到了高潮，所以以后常常感到失落。

    去盛江的志愿者一共七十多人，分乘两辆大巴，一路向南，穿城而过，进入起伏的山岭地带。看惯了一望无际的平原，纵横交错的水网，那样的水土养人，物产富饶，再看这种山区，就特别震撼，粮食如何来，想想就觉得生活不易。大桓跟邻座说，自然伟大，鬼斧神工，人伟大，战天斗地。盛江县城南州镇位于一个大山谷，一条大河从中间穿过。河东岸是新城区，有新建的商品房，酒店、大超市、商业街，其繁华不输中部的县城，河西岸是老城区，这里依山坡展开，一圈一圈地形逐渐升高。县政府大楼在西岸河边，很气派的十一层大楼，这年刚刚落成，旁边是跨河的老桥，交通便利。这栋大楼是本地地标建筑，有三分之一的志愿者在里面工作，团委在十楼办公。大巴车在楼前停下来，有个简短的欢迎仪式，后来上了本地的新闻。03届的二年期志愿者跟大家握手，简短交流，他们有三十多人，在岗志愿者队伍过百，相当庞大的一支青年军。有位二年级生跟大桓说，我们是老乡，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大桓不那么热情，老乡有点悻悻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南州中学

    大楼的附楼是大会议室，为本地召开人大、政协会议准备，大家在里面入座，填表，登记志愿者证，等待服务单位领导来领人。那些领导要等人，要协商，时间很久，迟迟没出现。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有两位志愿者，北方人，标准的普通话，在大谈考研。这两人旁若无人，很自信，吸引了大桓，大桓不请自入跟他们聊了起来。后来跟他们混熟了，对他们比较了解，高个叫徐毛妹（大男人有个女性化名字），河北政法大学毕业，学法律的，考人民大学研究生，专门到北京蹲点考研半年，据说被调剂到人大的南方校区，没去。问他为什么不报西南政法大学，他说地方偏，没意思。他考过公务员，很好的岗位，转氨酶高落选。矮胖的叫孙林，燕山大学毕业，也是重点大学。他们都来自河北，徐毛妹先是安排到初中教英语，一番活动下进了司法局，孙林到县委宣传部。

    这届志愿者按地域划分，比较大的派系，本土的，河北的，上海的比较多。大桓他们虽是邻省，上届人不少，这届只有四人，大桓、小袁、林艾、李可，小袁去了下面镇里，那两个是女生，都来自地方学院，大桓不会团结人，老乡也就只是称呼上客气点而已。

    大桓还等着去镇里，听他们说下面有下面的好处，本地有大型煤矿、铁矿和有色金属矿，当地有矿的镇，公务员常去走动，吃得溜圆。结果书记对他说，跟冯校长走。冯校长是南州中学校长，本县最好的初中，他临时过来加戏，挑走两个人，傅军强，专业好，英语专业，于大桓，学校醒目。大桓简直哭笑不得，虽说自己找工作不顺利，那些困难户同学只要想教书，都签了本省或贵州贫困山区的重点高中。其实自己是想进事业单位，体验一下，谋个发展，再说这样的岗位轻松，有时间准备各种考试，大干一场，区区一年初中教学经验对自己意义有限。值得庆幸的是留在县城，山区地方交通不便利，要是真去了某个小山沟，出来都难，会困守井底的。

    有志愿者分到下面的学校，车开不进去，学校的一位年青老师开着摩托车，载他走了十里山路，人家才叫支教。林艾进了实验小学，本地最好的小学，李可去了宣传部，跟孙林一起。有位女生，不知道怎么运作的，没去原定的镇政府，进了县公安局，后来又去了团市委，三级跳。党小组长童朝去了海拔最高的石豪镇，一脸哀怨。几个与大桓搭过话的志愿者跟他套近乎，后来婉转地表达一个意思，他们希望到县城来能有个落脚点。

    冯校长在前，两位志愿者拖着行李在后，一起出了政府大院，叫了辆电动三轮车，先去教育局备案，然后到学校。分别跟三位副校长见面，接着冯校长对总务处戴主任说，“交给你了，安排一下。”又特意叮嘱两位志愿者，晚上五点半到校办公室，一起参加接风宴。学校刚刚结束暑期补课，宿管阿姨的房间空了出来，四人间，硬板床，里面有电视、空调，卫生间室外公用，比大学宿舍稍好，还可以。

    晚上的宴席学校的领导都去了，两位志愿者频频给他们敬着酒，大桓直接是一杯啤酒干掉，傅军强经常是“我以茶代酒”。一起上厕所时候，傅军强说，“你敬酒姿势不对，应该双手捧杯，以你杯子的上沿碰领导杯子的下沿，这才是下敬上。”大桓虚心接受。酒席很丰盛，菜一个个上，为了照顾外地人，没有点太辣的川菜，大家都吃得很尽兴。他们谈到大桓的毕业学校，一片赞叹声，拿本地的西南大学作比，认为是伯仲之间。散席时，工会张主席把剩菜都打包了，说带给家人吃。

    学校食堂开了最后一天，校长叮嘱过，给两位志愿者开小灶，炒不辣的菜，味道不错，可惜当天就关了门，只好外出觅食。室友傅军强给人感觉就是很成熟又很随和的那种人，培训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老拿着一个黑色的方块旧手机在冲电。想到手机，大桓才发现自己忘了很要紧的事，要跟家里报平安。在军营里打电话，是很受限制的，也有办法，大桓怕麻烦，一拖一个星期过去了。电话打过去，家里人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放下心来。奶奶是最疼孙子的，这段时间天天埋怨父亲，你应该跟他一起去的，你应该给他买个手机的，孙娃不见了，你把他找回来。父亲有他的坚持，这小子要是能把自己弄丢，这样的儿子不能要，父亲既怕麻烦又要脸，没有查单位电话逐一打。说了下近况，父亲还是很满意的，让常跟家里联系，一星期通一次电话。

    大桓发现了一件很严峻的事，裤兜里的三百元整钞不见了，没有用钱包，开始一直没花钱，翻来倒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也许失了窃。只剩下七八十块钱的零钞，志愿者补助（国家财政每月600元，地方补200元）姗姗来迟，到了下月初才发。为了渡过这十多天，到超市买了很多粗粮、玉米粉、燕麦煮了做早餐，中午晚上煮粥加咸菜，对付过去，宿舍有个小电饭锅。傅军强也不太宽裕，他经常去吃豆花饭。这十多天就让胖头于削瘦了下来，并且伤了形。国庆假期回家，家里人都在问，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根源在吃上面，父亲听说大桓的窘况，又怪儿子没主张，不会找学校垫支一些钱。其实，那时学校都放假了。

    七八月份的重庆也是全国著名的火炉，更添了一样，出行的时候上上下下坡度大，特别是上坡，累得一身汗，一般就躲在室内吹空调，懒得外出，大桓以前夏天很少用上空调，这一用就喜欢上了。从南州中学下到河两岸的繁华商业区，落差上百米，简便的路径是顺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下，半山腰中也有房子、商铺，鳞次栉比，多为老房，这一段台阶称“百步梯”，走起来很有韵味。

    县城内还有一景就是大名鼎鼎的“彩虹桥”。1999年1月4日晚，22名武警战士进行训练，由西向东列队跑步至桥上约三分之二处时，整座大桥突然坍塌，桥上群众和武警战士全部坠入河中，经奋力抢救，14人生还，40人遇难死亡（其中18名武警战士、22名群众）。事后查明，这座使用不到三年的人行桥竟然是一座“六无”黑桥。盛江县原主要被追究责任，受到法律严惩。这则旧闻轰动一时，大桓当时在《中国青年报》和杂文期刊上有关注。

    在震惊中外的重庆盛江彩虹桥垮塌事件发生近两年之后，一座新颖别致的“X”型钢筋拱桥横空出世，它宛如一抹七彩的虹霓飞架大河东西两岸，当地人亲切地叫他新虹桥。和新虹桥一起落成的，还有大型警示雕塑《托》。雕塑由两根呈弯曲状的大圆管、一只手和七个彩球组成。以圆管的齿形断裂状来反映“虹桥”的昨天，用柔美的手托起七个各色的圆球，预示着当地人民明天美好多姿的生活。在这座雕塑的左面花岗岩基座上，有一块警示后人的“虹桥警示牌”，铭文：新建豪张，旧痛回肠。主政贪妄，属众遭殃。腐之为患，国祸民伤。从公慎纪，勿怠勿荒。勒石警示，永志莫忘。

    虹桥事件后，本地官场遭到整肃，时隔仅五年，对本地官风、政风大有影响。据孙林分析，本地政治风气十分保守，都小心翼翼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有敢为人先的气魄，要了这么多志愿者，都是政治花瓶，要求他们不添乱子，平稳渡过服务期。孙林在县委宣传部的工作就是每天读报，从上级党报中找出有关盛江的新闻，记录在案。孙林和李可合租了一套单元房，一人一间，有厨房，傅军强和大桓过去吃过饭，傅军强也是河北人，他们老乡间很团结。林艾在实验小学报到后，学校已放假，她就在办公楼的顶层住了下来，条件很简陋。林艾不喜欢大桓，认为他爱吹牛，说大话。傅军强对林艾很殷勤，两所学校离得也近，结果徐毛妹得手，林和徐经常出双入对。大桓跟着傅军强参加活动，成了河北圈子的附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开学前后

    七八月间，学校没开学，机关的事也不多，活动频繁，私人圈子就是相互间请吃饭。集体活动去过一个河滩，离县城二十公里，坐大巴过去，那是当地一景，河水清澈，水流平缓，脚下是鹅卵石，称为“珠滩”，志愿者们过去目的是清理散布在河滩上的生活垃圾。人多力量大，一两个小时就弄完了，大家在旗帜下合影，然后散开，休息游玩。夏天好天气，大家也下水，都象睡莲似的直直的种在里面。大桓一时技痒，跳到河中，顺水游过去。发挥也不错吧，很快到对面。正好一辆开往贵州列车从他身后驶过，摆了个POSE，让河对岸的同事摄影留念，遗憾的是衣冠不整。游回来后，那些人是多么地佩服大桓，让他有英雄般的感觉。有几个女生问，“如果我们落水，你救谁”。用铁哥们刘星的一句肺腑之言来说，“女人真是麻烦”。

    大桓准备考研，有了上次的经历，痛定思痛，决定下调目标，务求一击必中。本校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还是很有实力的，其中现当代文学专业大热，考录比3:1（这个数字跟房价一样随着岁月而发酵），古代文学专业要冷门一些，难度相应要小，现在只求能考上，换种活法，至于将来会遇到什么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是本校的古代文学专业初试跟其他专业没区别，专业一考文学史（古今中外），专业二文学理论，内容很广泛。好在明年英语不考听力，可以涨不少分。大桓少看电视多看书，开始复习。只是文学史内容太繁杂，他带的书不够，这样大水漫灌，耗时久，目的性不强。还是应该搞笔记的，当然这太难为大桓了。

    傅军强准备自学考试专升本，他毕业于地区的民族师专，他们学校选拔志愿者是竞争激烈，他是党员、学生干部，拿到这个让人羡慕的“领双份工资”的机会，他是鸡头，大桓是凤尾。他到本地的一个教育书店买教材，很多买不到，就先付押金，等书到了提货。他说他还有六门课没过，剩下的都是难啃的骨头，过一门算一门，希望两年期满能顺利拿到证。

    大桓经常整天开空调，反正不用自己出电费，傅军强就有意见了，认为会有空调病，他让他家长辈在电话里跟大桓说，还举了某个亲属的例子，大桓不喜欢这样，有事当面说嘛。空调控制权转给小傅了。假期帮过戴主任一个忙，拿着梯子去学校周边的主干道上拉横幅，”南州中学中考再创佳绩，县状元多少分，上市重点多少个”之类。8月20号左右，戴主任让两人从宿舍搬出去，说是给他们找好房子了。那个出租房是靠近山坡的地下室，那里面又潮又脏，猪圈都不如，戴主任也真好意思，为省钱呗。大桓跟小傅商议，房子我们不住，学校把每月房租直接补给我们，自己租房子。戴主任同意了，每人每月补五十元钱。

    时间紧迫，三天内要把房子找好搬出去。上街头找小广告看房，还不能离学校太远，老城区的房租不算贵。相中一套房子，房东是个老师，里面住着一对进城务工的夫妇，拖欠房租又不肯搬出去，耗不起，再找。有一处两层楼联排的隔段房，条件比较简陋，专门用来出租的，80元一间，昏黄的灯光，水泥地，塑料油布搭的天花板，有点像自家的老房子。小傅不太满意，但是限期快到了，交了50元押金，搬了过来，一人一间。

    刚入住就碰到了徐毛妹，他在阳台上，跟这边的阳台只隔了几米远。他说，“你们怎么住这里，太寒酸了，等我过来。”徐毛妹以前联系过一套房子，嫌远没租，但是离学校近，那里面是居家的房子，设施齐全。一说大家就心动了，徐毛妹连忙跟房东打电话，还没租出去。当天就看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有窗台、阳台，木质地板。房东搬到新城区去，留给女儿住，女儿去了外地，空下来的房子，220元一个月，交一个月押100元。然后去原来地方退租，一天都没住，让房东退押金，房东大妈话说的那个难听，大桓不中用的，小傅跟她顶了两句，也招架不住，野蛮战胜文明，大妈咬死了到嘴的肉不吐，也真拿她没办法，只好自认晦气。在新房子，两人一起睡里间，后来嫌大桓吵，大桓搬到客厅睡沙发。

    住房问题解决，新学期怎么安排？先是开会，教职工大会开了两天，在大会上校长特意介绍了新加入的员工，有刚聘任的，有从邻校借调的，还有两位青年志愿者。大桓给自己定位，临时工。小傅去了初一英语组，大桓被安排到科技楼，跟一位老教师搭伴，管理实验室。有一位新上任的副校长阳校长，分管教学，以前没跟阳校长打过照面，这位领导看着不舒服，一眼就知道脾气大，他普通话不好，一说话下面就有老师在笑。两位志愿者不是他经手的，现在就投闲置散。在实验小学的林艾也碰上麻烦，很多家长听说她是志愿者，不愿意孩子到她班上，家长们觉得青年志愿者名目虽然好听，其实就是一群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被时代淘汰的人，能力不足。整个志愿者团体大多都是打杂，肩负重任的很少。后来从孙林那得知，团市委对志愿者的表现很不满意，新人不受重视这是常事，有能力的人能开拓出新局面，但不能否认的是志愿者队伍中有浓浓的Loser气质。

    大桓在科技楼一楼一间堆满实验仪器和教具的大教室办公，对面坐的是齐老师。齐老师四五十年纪，秃顶，带两个班政治兼管实验室，既属于教学人员又是后勤员工。新到的教材堆在这间教室等着发放，管教材的老师跟齐老师聊天，他们对新上任的阳副校长特别不满，认为是溜须拍马爬上去的。齐老师是位老愤青，看到报纸上说古巴的卡斯特罗，认为是独cai者。他跟大桓聊天，问了下学校、家乡的情况。他打听到一件事，初三年级十四个班只有三位化学老师，校长本来让大桓带两个普通班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保卫科的头，接近退休了，想搞个职称，看中了化学，难度不大，可以现学现卖，这两个班被他要去了，为评职称混经验，齐老师为大桓愤愤不平，认为学校这就是瞎搞，大桓过来肯定是为了增加教学经验的，这样的安排，不是让年轻人浪费一年时间吗。都到这份上，大桓也很坦荡，准备考研，把英语和政治复习资料带到办公室看，下班了看专业课，因为向别人解释跨专业考研是件很麻烦的事，那些人都以为大桓考化学，天经地义。

    教师节后的周末，工会张主席带着新来的几位年青教师（两位志愿者、签约引进的两位女老师），还有两位家属（主席夫人和闺女）一起坐车去永新镇游清溪河。清溪河风景秀丽，水质优良，素有“巴渝漓江”之称，是重庆市近郊唯一没有被工业污染的河流。溪流蜿蜒曲折，晶莹清澈；两岸翠竹成廊，婀娜多姿；河面上空常有白鹤翱翔。永新截取的一副山水画卷，以太极神图为中心，太极图仿佛那个样子，有附会的成分。见过老家的千顷湖泊，这一汪碧水也不算震撼。景区还在开发中，配套设施也不完备，搞宣传的还请了一位女作家来采风，这群人跟张主席寒暄了几句。沿着河两岸默默的走，然后是坐船，这种船的动力是用脚蹬，所以刚开始控制不好方向。一群年轻人都不是很活跃，焦点总是落到张主席身上。中午在景区吃的饭，荤素搭配一大桌，菜的分量有点少，菜品也不够精致，用张主席话说，“有点屁”，价格便宜不了。

    下午出了景区，到镇上逛了一下，古朴的小镇，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麻将室一长串延伸到街上的麻将桌。晚饭是回县城吃的，正宗的重庆火锅，他闺女又打电话给她的几位闺蜜和好友，十多人吃一大锅，上面漂着厚厚的一层花椒，厚厚的一层辣椒，红艳艳的，看着特别醒目，吃起来舌头一麻，就没了味觉，接下来味如嚼蜡，暴殄天物。大桓跟邻座的一位男士聊天，谈大学的掌故，高考和考研，这是大桓熟悉的话题。

    吃完饭去唱歌，作为一种娱乐方式，K歌方兴未艾。大桓的父亲是一个达观的人，小时候，家里很困难，他就用唱歌温暖自己，父亲能够识谱，最喜欢的歌是《泉水叮咚》。有时候，父亲也教孩子们唱歌，晚上，满屋歌声应该很感人吧。可惜，大桓不喜欢声音，只喜欢在角落默默做自己的事，很有些自闭。有些音乐听着顺耳，也不讨厌，就跟着和几句，仅此而已。有一次和伙伴出去玩，喊了大半夜，嗓子就哑了，以后说话的声音再也不是清亮的，五音不全，这种自卑感使他对唱歌避而远之。上高中时候，有活动，大家一定要于老夫子唱歌。大桓就说，我说笑话吧，说的笑话大家都不笑。上大学后，被动听了些歌，发现音乐自有妙处，李南的王菲和刘若英，老杜的伍佰和吴启隆，强哥的孙燕姿，好多都能哼几句。不过跟女生没什么交集，几个大老爷们的活动——吃饭，喝酒，打游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地理老师

    平生第一次进KTV，张主席当仁不让，一首接一首唱容中尔甲，他闺女和好友开唱刘若英。大桓一直没点歌，小傅就在那夸主席唱的好，他做热心观众。主席的夫人让两位年轻男老师放开点，尽情歌唱。小傅选歌，挺有意思，一首《流浪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和监狱歌手迟志强的《愁啊愁》（手里呀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听得主席夫人大皱其眉，大桓赶鸭子上架，唱了吴奇隆的《十字路口》，这首歌很冷门，还好歌库里有，大学那会，被老杜单曲循环，轰炸了好久，勉强能唱。主席夫人说，这歌不错。他们让大桓接着唱，大桓谦让了一下，唱《三国演义》片头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接下来，他们又霸屏了。直到晚上  十一点，才分别用的士送回。这一天估计花了好几百，也不知主席拿着票好不好报？

    接下来某天，在路上偶遇主席。他对大桓说，你们的工作都没好好安排，你们应该先找我的，我可以说上话。大桓心想，打铁还要自身硬，真的运作出承担重任的机会，自己那个教学能力扛不住，敬谢不敏。大桓后来在初二地理组改试卷，张主席跟一位老教师聊天，说到他闺女。计划生育，就落了这个女儿，学历不高，在私人老板那里做事，据说工资还挺高的，就是年纪老大不小了。他看了一眼大桓，大桓回想起那个女孩，很时髦，有点老相。

    小傅不久后就有教学任务，初一年级一位英语老师生病住院，安排小傅顶上，两个班的课，他一下子忙碌起来，算上课时费，小傅能拿到手的钱比一般教师高，他挺得意的。大桓还是八风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考研书。有事儿来了，初二的一位地理老师上调到主城区，落下的几个班地理教学要被消化掉。阳副校长的安排，让大桓带两个班的地理。他跟大桓说了一阵，大桓没作声。他强调，大桓单带实验，工作量是不够的，加上两个班地理才算达到标准，才能够拿到学校280元的岗位津贴。安排给大桓的两个班是4班和12班，4班是重点班，地理不参加中考，能维持住课堂就万事大吉了。

    大桓的第一节课在12班，他走进教室，很害羞地不知道讲什么，虽然备了课，只是简单地把主要内容誊到备课本上。开不了口。他想起小学六年级，语文老师住院了，父亲作为数学老师挑语文课，就是让大家自习。那就让学生自习吧，大桓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讲台上。这是教学事故！从监控里看到这一幕的阳副校长带着教务处的一位老师来到教室门外，把大桓喊出去。阳副校长很生气地说，“你课讲得再屁，也要给我讲出来。再不服从学校安排，你就给我滚蛋。”领导吼你，只有受着。

    好在初中地理内容比较浅，照本宣科，把教材念一遍就行了，大桓的记忆力不错，张口就能来，比如中国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分布和省会城市，能一个不漏地说上来。大桓的高中地理学得不好，什么季风、大气环流、地质都没弄明白，没有理论的支撑，不算是合格的老师，不能带给学生深层次的思考。这种学校，班主任、教务处都监管得很严，初中生还是小孩子，所以纪律还是好管，不用多费心。听讲的学生不多，4班的学生大多在做主科作业，12班的学生很多都在发呆。要吸引学生，须提前做好功课，要有噱头，比如“诸葛亮魂断北伐探秘”——讲秦岭的地形，当然这样的好题目不多，自己并非立志要做优秀的地理老师，所以通常得过且过。

    在QQ里跟李南聊天，他听说大桓在教地理，就感叹世界真奇妙。他说，“成松在带生物，你们可真是一对。”成松与郭为去的江西一个县级市一中（大桓是擦肩而过），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新人不受重视，郭为安排到行政部门做干事，成松改教生物，生物作为高考科目也才几年，缺生物老师，化学老师太多了。生物、化学虽说不分家，各有侧重，以成松疏懒的性格，要转型，自己学好才能教，这个过程很痛苦。成松的QQ签名：幸福总是短暂的，留下了无穷的黑暗。一天晚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号码，老卢打了个电话过来，简单几句问候，大桓很感动，想起了以前在校园的的点点滴滴。在大街上漫步，听到歌声，那是一首《城里的月光》，大桓的眼泪下来了。

    大桓给小妹于株写信，他说自己生活在一个比老家县城更大，有山有水的地方，每天过得既简单又很充实，自己在准备考研，志在必得。他勉励妹妹好好学习，再把每门学科自己的一些心得、感悟写了下来，她明年要高考了。于株专注度不如大哥和二姐，高一成绩还可以，高二进了火箭班，有点跟不上，数学是软肋，结果在尖子班摆尾。大桓有了上大学后的一些挫折，知道这样的经历很磨砺人，不会排解，会憋成内伤，好在小妹有几分豪气。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父亲对她还是寄予厚望的。

    在重庆的时候，最受不了当地的饮食，他们吃东西喜欢又麻又辣，花椒和辣椒必备。舌头发麻，又容易上火，辣椒吃多了，就咽喉肿痛。别人请吃火锅，一般是认为给了你很大面子，是盛情相邀，大桓了，总是能避就避，享不了那福。

    在家的时候，胃口极好，从不挑食，没想到到了异地吃饭成了大问题，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还好跟同住的小傅是个做饭的好手，搭搭下手，混餐饭吃。河北人吃饭喜欢又咸又干，大桓有咽喉炎，喜欢喝汤，当然也只能将就。难以忍受的是，人在屋檐下，好象欠他八辈子人情似的，关系就很微妙，不平等，他喜欢颐指气使，唧唧歪歪。所以大桓决定自己做饭，这对他来说是件难事，在家的时候，做饭的顺序是母亲、奶奶、父亲、妹妹、大桓，前面的不在，后面的替补，大桓是没有机会的。

    租住的地方工具齐整，足够大桓和小傅同时做饭不冲突。大桓潜意识里觉得用煤气危险，他决定用电炒锅，把食材放到锅里加热，感觉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刚开始喜欢做面条，一是方便偷懒，东西配好，锅盖一盖，爱干嘛干嘛。二是有汤，呼溜溜吃得润喉，过瘾。喜欢做的是肉丝面，菜叶、肉丝、大蒜、香菇。小傅有时有点讨厌，大桓做面时他在旁边盯着，“油放多了，油放多了。”很烦人，从此以后，他们用油、调味品什么的都是分开的。大桓在重庆的时候不是很开心，没有能交心的知己好友，重庆本地人脾气很火暴，被伤了几次，就敬而远之，志愿者圈子里来往密切的大多是河北人，很喜欢用生硬的普通话跟你罗罗嗦嗦讲道理，就像至尊宝碰上唐僧，烦不胜烦。

    十一回了次家，瘦了不少，母亲恨不得跑到重庆来给大桓当保姆，最后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吃饭。大桓用电饭煲蒸饭，用电炒锅做菜，第一次做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还好，没糊，原味。大桓很得意，在电话里说：“我会做饭了。”大桓喜欢做块状的东西，把土豆、芋头、丝瓜、莲藕切成块，慢慢煮，吃起来有一种浑厚的感觉。小傅总是很惊奇，土豆切这么厚怎么吃，他认为土豆是一定要切成丝状的。喜欢做青椒肉丝，青椒一定是肥厚不大辣的那种，去掉芯子。

    大桓觉得母亲有两样东西做得特别好，一是汤菜，二是蒸菜。大桓汤菜做的不错，常做的有猪肝汤、鲢鱼汤、排骨藕汤，还有丝瓜肉片汤。

    买蔬菜的时候一般是下班后在山路上逛，在拐角处常有老农摆摊卖家常小菜，十分的便宜。有一次大桓的两元钱那个人没有找的，给了他十多株大白菜。大桓不想浪费，变着法儿做白菜吃，吃的自己都快变成白菜了。离开重庆后的那个夏天，母亲让大桓和妹妹们一人做一盘菜，结果是大桓的大白菜胜出。买肉鱼之类，喜欢去超市，毕竟卫生一些，也不会短斤少两。喜欢夜幕下一个人去逛超市。去最大的超市要下一道山，要过一条河，山水交融，灯光辉映的夜景是美丽的。漂亮的女人是风景线，而重庆盛产风景，所以一路走来，乱花渐入迷人眼，心情是不错的。当然，只是欣赏美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清静无为

    重庆那边的米比较贵，猪肝特别便宜，鱼有点贵。所以常吃猪肝，鱼再贵也喜欢吃。超市里卖鱼的摊位生意比较清淡，大桓是老主顾，摊主后来问他，“你是不是湖北人？”超市里卖的鱼都是切好的鱼块，调好了佐料，做起来十分方便。大桓最拿手的是排骨藕汤，小傅帮他统计过，大桓这样的一餐，藕一斤，排骨一斤，水一斤，稀饭半斤，这样的饭量令人昨舌。遗憾的是，可能是工具不全，做不好喜欢吃的蒸菜。蒸东西时，常常上面是湿的，下面是生的，浪费了不少原材料。与大桓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相比，小傅总是煮一大锅面疙瘩，皱着眉吃好久。他反过来很羡慕大桓的花样迭出了。

    暑假结束后，志愿者聚少离多，大多是在单位吃食堂。后来只要听说有人做饭的，就不客气地去尝尝手艺，吃了东家吃西家。小傅招呼他们包了一顿饺子。轮到大桓时，他坚决不乐意，他明白自己的口味太淡，做菜的水平就能哄饱自己而已，众乐乐不如独乐乐。后来，掏腰包吃馆子了事。李可做饭很不错，大桓在她那吃饭时，一不小心吃了四碗，被传为笑谈。

    离开重庆后，大桓歇菜，不做饭了，在家里做饭顺序榜中还是排老末，也心安理得。父亲常怀疑大桓真的做过饭没有？在他眼中，大桓是不识五谷，不知稼穑之艰的。大桓这样想：反正我做过饭，把自己养活，养胖了。看来人是有潜力的，而潜力是被逼出来的。

    九月中旬，大桓坐车去主城的沙坪坝区，逛了下重庆大学。重庆大学有山有湖有老建筑，林木蓊郁，风景秀丽，与省城大学类似。大桓在里面走了一圈，找到宿舍区的一个书店买书。大学同学田红毕业后去了重庆八中，也在沙坪坝，主城区最好的几所中学之一。当初跟大桓说，同在重庆，可以找他玩。交情没那么深，差距也太大了，没有打扰他。重庆当时还保留了很多依山而建的老房子，很有味道，与省城的老建筑格局不一样。大桓行色匆匆，没有带相机，也没有人跟他讲解，只有走马观花。菜园坝火车站在重庆核心区域渝中区，等车的时候可以去不远处看看，就游览了久负盛名的解放碑和朝天门。解放碑是重庆市的地标建筑，始建于民国，解放后命名“重庆人民解放纪念碑”，记录着重庆的历史和文化，支撑着重庆过去和未来。如今的解放碑，周围商圈密布，可以逛街、购物、娱乐、小吃。朝天门位于长江、嘉陵江交汇处，襟带两江，黄色的长江水与碧绿的嘉陵江水在交汇处泾渭分明。壁垒三面，地势中高，两侧渐次向下倾斜。朝天门码头是重庆最大的水码头，朝天门广场就修建在码头的上面，远看就像一艘扬帆远航的巨轮，气势磅礴。

    大桓国庆节挤回家，到了十一月中旬又要回省城，眼看短短一学期就要回三次，路费又不报销，一来一回三百多。十一月份回去，是因为研究生考试的现场报名，考母校，只是换了个专业，这样可以回学校考试，本校只接纳应届生和报考这所学校的研究生考试。往届生报考外地学校，要到省（市）招办指定考点考试，很麻烦。有些志愿者（多为女生）要到重庆城区报名考六级。小傅的自学考试，想明年暑假去市区报班学习，吃住加培训费用，要花不少钱。

    大桓从省城返重庆的票都是托人订的。二妹于槿暑期做了份家教，那家人跟姑父是亲戚，标准的城里人，在省城繁衍了好几代了。于槿给两个小孩带课，跟大桓辅导王雷类似，但她的效果很好，无差评。结束后，孩子的爷爷给了于槿五百块钱。西行的铁路线路少，票不好买，就托这家人的关系可以弄到紧俏的票。说到这位妹妹，能干的可以让大桓撞墙。她办下了助学贷款，第二年已交的学费返给她，她拿这笔钱跨校辅修科技大学的日语专业，每个周末都要坐车赶过去上课，还好有个女同学作伴。

    每次坐火车，都是下午的车，第二天早上到，漫长的一夜，十六个半小时的车程，再加上经常晚点，很让人疲惫。想看看列车穿秦岭，穿大巴山是怎样的风景，恰好是晚上，黑漆漆的一片，经常听到火车钻隧道的呼呼风声。十一月的返程路上，大桓趴在桌子上睡觉，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搂着大桓，很抱了一会，直到大桓惊醒。被男人骚扰，大桓很郁闷：他是同性恋，还是我看起来像同志？大桓息事宁人，正襟危坐，可能正在别人意料中。

    很多志愿者包括大桓都在抱怨，作为双重领导之一的县团委不作为，没有肩负起把志愿者组织起来的任务，放羊了。一年的服务期内了，除了那个像模像样的开始，只有三两次活动，还是志愿者发起的。县团委偶尔召集大家，填表，读文件，传达精神。县团委的书记们很委屈，“我们在幕后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几位领导没有很大的官威，也是年轻人，有点懒政。一百多号人要管理好不容易，领导只跟面上的几个积极分子熟络，其他人去找单位领导，县官不如现管。大桓跟走上层路线的几个河北志愿者有间接交情，又在县城的重点中学，混得还算不赖，在领导面前蹭个脸熟。

    有一次开完会，在政府大楼等电梯，大庭广众之下，徐毛妹对林艾说，“今天我值班，我们值班室有热水可洗澡。”他们俩没上电梯。在电梯里，几个上海志愿者议论这两人不要脸，一个同居弄这么高调，好像很值得炫耀似的。这届上海的七八个志愿者自成一个圈子，跟其他人不大来往。在初来的时候，大桓自我介绍，几个上海的女生以为找到同胞，问“你是师大的学生？”大桓连忙解释，此师大非彼师大，差一个字，她们没听清。有一个来自上海知名大学的男生，他一再强调，自己已经留校了，到这儿来就是为了使履历更完整，镀层金。有两个上海女生的毕业院校听起来像私立学校。能打入他们内部的，还是徐毛妹。不久之后，徐林分手，徐又追上了一位水灵的上海女孩。据徐毛妹说，上海的志愿者意见很大，感觉来这儿上当了，浪费时间，虽然他们的补助高好多。徐毛妹是个能人，正在考贵州省司法厅的公务员，在服务单位同事的关照下，每天打针，要把转氨酶降下来。

    志愿者们组织的一次大型活动，就是在新城区客运站附近广场上开展募捐活动，善款用来救助失学儿童。城区本届志愿者全到，下面乡镇一些志愿者也赶过来了。拉横幅，贴标语，用喇叭喊话，向行人发传单，大家热情很高。这里是县城繁华地带，来往人流多，又逢周末，有些行人掏出十元钱，递过去，更多的是看客。一直到下午，才收到八百多元钱，生意是越来越差。大桓看到路边有个小孩，背着一个竹筐，不时往这边看，他的衣着、举止很像需要帮助的人。大桓跟童朝说了一声，他追了过去。大家的收获不佳，快收场的时候，有志愿者自掏腰包，丢钱进去，然后每位志愿者都捐了款。小傅对大桓说，“我们比不上那些机关的同事，他们捐二十，我们就捐十块吧。”

    上届的一位学长生日，他在KTV开了间大包房，广撒英雄帖，让熟悉的、不熟悉的，他们那届的二年期志愿者和已经期满留在本地工作的，还有老乡都来凑热闹。啤酒是一箱箱抬进来，桌上堆满了零食。老乡对大桓关照有加，两人碰了不少杯。到后来，老乡跟大桓推销他的小灵通，想转手给他。大桓立刻酒醒，表示自己暂时不需要，会在周围的同事和志愿者朋友中问一下，有需要的马上跟你联系。小傅的手机号作为备用号码跟家里人说过，倒是没骚扰过他。小傅问大桓为什么不买手机，你又不差钱。大桓说，我等运营商做活动，比如充话费送手机。这一等，就没了下文，大桓觉得手机暂时不需要吧，他又不喜欢打电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考研二战

    作为实验员，大桓要跟齐老师一起安排学生实验。各学科教研组安排好进度，任课老师要提前给实验员打招呼，实验员清点仪器，布置实验室。安排两个实验室，可以同时两个班一起上课，减少任课老师的工作强度。化学实验是两个学生一组，工作量大，摆酒精灯、药匙、滴管、烧杯、试管、量筒等，按照实验计划列好清单，一一配齐。化学实验又比较混乱，要督促学生保持台面整洁，要清洗玻璃仪器，一个实验轮完了，清场的时候，还要清点入库，然后做卫生。还有物理实验、生物实验也要安排。虽然学生实验并没有按教学要求全部展开，但每开一个实验，都要忙乱一阵，算起来工作量不小。齐老师虽是兼职，但作为实验员也有好几年经验了，大桓要么照葫芦画瓢，要么就打下下手，没敢偷懒，所以合作还算愉快。

    初三的那几个化学老师来得勤，大桓跟他们混熟了。教研组的李组长，本科学历，他喜欢跟大桓聊天，听说大桓在考研（再不高调，会被人看笑话），时常鼓励他，说考上了就万事大吉了。大桓明白，考上了研究生也就是换个场景，继续努力，没有躺赢、一劳永逸的事。当然，大桓见话拆话，他没有说自己跨专业考古代文学的研究生，反正他不拿专业书到办公室，至于是考有机、无机、物化、高数，大桓懂一些，顺着说，有逢场作戏的感觉。一位二三十岁的女老师，带了四个班的化学，老在办公室抱怨工作累，说她同学在社保局上班的，领钱发钱，轻松极了。苦闷的大桓，书看累了，看烦了，就在纸上写黄色小说，聊以自wei。写到一定篇幅，就在实验室，点燃酒精灯，把这几张纸烧掉，毁尸灭迹。大桓正在用火引纸，那位女老师进来，很惊讶地问，“你在干什么？”大桓把废纸灰烬扫到垃圾桶里。那位抢了大桓位置第一次带课的保卫科长，大咧咧过来，“齐老师，小于，你们实验准备好了吗？”“多多关照，你们比我更熟悉实验。”

    大桓提前两个星期离开学校，课也上完了，跟两位班主任打好招呼，临近期末，地理课可以改成其他自习课。大桓买了个卧铺票，本来想在列车上读下英语的，灯光太暗了，想睡觉，又觉得闷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省城，正是研究生考试前一天。先找住宿的地方，校内的老招待所和新修的宾馆都客满，在校外大道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私人旅馆，六十块一晚，准备住两个晚上。

    第二天的考试，少了头痛的英语听力，感觉好了不少，50分肯定有。政治随遇而安，背了一些，比去年应该有长进。到考专业课的时候，文学史内容太杂了，有些做的可以，有些不行。大桓完全靠自学，上限不高，又有些误区。外国文学史考到《呼啸山庄》，大桓上高中时候读了一些国外的文学名著，单把这本落下了，看了简介就没兴趣，太阴暗了，正如大桓不喜欢看恐怖片一样，这十多分白丢了。倒是文学理论答的中规中矩，古代文论是他比较稳的得分点。专业课整个考下来，不兴奋，感觉自己跟中文专业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相得益彰，油是油，水是水。那么自己的未来到底该如何定位了？非常迷茫。

    大桓给奶奶买了保健品，叔叔家准备了礼物，倒是没有替爸妈买东西，虽说工作了，经济上跟父母没分那么开。父亲问考研的事，大桓说还好，等放榜吧。父亲对大桓工作的事情不太关心，只是个临时的差事，大桓自觉丢人，不过是个打杂的，也就没有深谈。

    家里的新闻，大表哥结婚了，新娘子是邻家女孩张芳。大表哥铁了心到乡下找媳妇，三顾茅庐，终于定下了亲事，只是一蟹不如一蟹。小时候的大桓也有调皮的一面，顽劣异常犯过最大的错是用铲子击伤张芳，还好没留下什么疤。张芳的大弟张志伟一度跟大桓交好，让他看过家里珍藏的祖辈传下来的大砍刀。小弟张志杰偷过大桓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他妈妈后来还回来了。他家跟大桓的瓜葛后面再说。张家三姐弟，都没读过什么书，很早就混社会，张家是本地大族，近亲中有建筑工头，自有门路。乡邻对张芳的评价不高，认为她不够伶俐，有点缺心眼。婚后生活并不和谐，大姨的规矩大，有老派人的思想，张芳自认为受了压迫，是那种苦情剧里面的受气媳妇。表哥家里人都觉得张芳不会来事，有点看轻这个媳妇。大姨跟大桓说，“你不抽烟好，你表嫂跟你哥老为这事起争执。”

    大桓上街买对联，因为爷爷去世一年多，三年满孝，才能用红对联，街上一位相熟的老先生卖给了他一幅绿对联。家里人都说不好，一年白，二年蓝，三年黄，绿对联看着就不雅。父亲就说上坟的时候烧了吧。一年上两次坟，大年初一和清明，清明经常缺席。

    回重庆，要赶到开学的时候，正是春运。父亲说，沿江铁路正在规划，将来到重庆会很方便。只是此时，直达列车只有一趟，票很难买，托人才买了个站票。不晚点都要站十六七个小时，想想都让人崩溃，自己体格并不强壮，不是很有信心撑过去。但硬着头皮也要上，能怎么办了，不能不归队啊。大桓在省城江北火车站上的车，还是没经验，上车晃悠了一会，能坐的地方，靠厕所的地方全部挤满人。有叫卖小板凳的，大桓花了五元钱买了一个塑料小凳，勉强坐下来，到了一个大站，人潮涌动，小板凳被踢得不见了，有也坐不下。这时候，餐车、卖零食、饮料、水果的推车不时地从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大桓要收胸贴背，恨不得能有缩骨大法。

    站到半夜，旁边有一个年轻人跟他打招呼，用聊天来提神，这人很活跃，又拉了一个腼腆的高个男生加入圈子。先各自介绍了一些情况，年轻人是重庆一所不入流大学的毕业生，快毕业了，在实习；高个是重庆大学的学生，大二；大桓的毕业学校是拿得出手的，工作性质说出来就多费口舌，容易让人轻视，就说自己在巴南一中（巴南在主城中稍偏，自己如果有中人之资，差不多是这个价码）。年轻人一再问大桓，一个人能找到工作的好坏的决定因素是什么？大桓很肯定地说，能力。那人不满意，能力这个词涵义太模糊。大桓就补充说，各行各业有各自的能力要求，比如我们师范类首要的就是讲课的能力。那人问大桓站的累不累？大桓说，作为教师，职业习惯是站在讲台上，不感觉累。工作人员来查票，那人神色慌张，他要重大的学生把半价火车票借他一用，学生很为难，然后大伙散开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大桓背靠座位，用两只脚jiao替支撑，终于熬到站。

    带着春运的满身疲惫，在重庆站下车。车站广场的地下被开发成卖场，大桓找个地方吃饭。有一群人围着，似乎是搞促销。真不应该凑这个热闹，但还是去了。听那伙人介绍，是上海新出的保健汗衫，免费发放，只需要签上你的地址、电话，能够提供一些反馈信息就OK。这种事，大学时见得多了，顺手就留了大学时联系方式，死无对证。领了衣服还没完，还有好事，可以抽奖。大桓一抽就抽中一等奖，据说有名牌相机，有名牌领带，名牌皮鞋，那些人替他算了算，价值1380元，怎么就这么幸运了。不过，要交138元的税才能领东西，看起来大桓是白捡便宜，他又不是傻子，不要奖品了。那几个中年人恶狠狠围上来，其中一个说白纸黑字你签名了，你把这纸舔干净。重庆黑社会，素来闻名，没想到今天碰上了。这里是火车站，他们又敢怎么样，大桓把东西还给他们，扬长而去。

    志愿者队伍有浮沉，喜欢出风头的童朝，一番运作，终于从海拔最高的镇调到县城，进了县法院，在新城区租了一套气派的房子，他这个开销不小，明里暗里，津贴和收入肯定不够花。他请小傅和大桓到他那做客。大桓意外地碰到了老乡小袁，小袁跟童朝原来都在镇上，共过患难，只是小袁没有升迁，他往县城跑，可以在这落脚。四个人斗地主，带点小彩，轮番上阵。都埋怨大桓牌打的不好，他不喜欢抢地主，跟他一起当农民，老是被气煞。叫了几个外卖，整了点小酒，边喝边聊。大桓喝点酒，话就多了。童朝说，小兄弟很有见识嘛，平时看不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Boy’sLove

    考公务员的徐毛妹，春节后直接去贵州司法厅上岗，这边的志愿者津贴照领。大约这种离开服务单位吃空饷的事例很有一些，直接动摇了志愿服务的根基，上面下令严查。徐毛妹也就抽空回来了两三次，应付检查。当然他还另有目的，这家伙又换女朋友了，泡上了南州中学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也不知谁拉的皮条。他跟前前女友林艾分手后还能做朋友。连小傅都在感叹，这家伙泡妞本事太厉害了，让这大部分的单身狗们望尘莫及，羡慕、嫉妒、恨。大桓觉得，徐毛妹可能是个二代。

    重点大学毕业的孙林，配了一台电脑，神舟的台式机，三千多，牵上网线打游戏，玩“梦幻西游”。开学后，初二年级的年级主任给了大桓一个信封，这应该是上学期期末领的，里面有一千元钱，其他老师有多少不清楚。飞来横财，看来带点课还是有好处的。大桓一向节省，如果有必要，现在也能掏出三千多块买电脑，他一直在关注戴尔的电脑广告。只是买个台式机（笔记本不敢考虑），怎么弄回家又是难题，忍忍再出手吧。

    课也就那么带着，学生普遍不怕这位老师，四班有学生反映，“老师，你没有威信”。一个学化学的人教地理，很别扭的体验。大桓带鼻音有点含混说话方式，学生们不是很能接受，要是主科老师，早就被轰了。他不爱管纪律，是老好人，因为有班主任的约束，没有弄到沸反盈天。

    当齐老师不在的时候，比如下午放学后，晚自习之前，四班的学生经常三五成群到科技楼找大桓。因为大桓那个大办公室里有丰富的教具，比如动植物的标本、化石，各种仪器，大桓拿出来给学生们看，并进行讲解。当然，整个过程要轻拿轻放，盯得紧紧的，没有弄出损坏公物的祸事。初二的学生都差不多是没发育的孩子，他们喜爱跟大桓亲近，有身体接触，大桓也就一笑了之。小男孩就算了，如果是小女孩，这就涉及到职业道德问题，大桓立刻很严肃地端起架子，拒绝这种很亲呢的举动。所以大桓跟几个男生交情很好，跟女生谨守师道尊严。有早熟女生喊他玻璃（Boy’s Love），这种醋意肯定是误解他了。

    大桓在四班课堂讲过一个笑话，这是大四时候一个年青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印象深刻，记了下来，“Deng小平访问美国，参观超市，轻车简从。西方记者逗他，用英语提问，美国的首都在哪里？小平就想，问我姓什么吧，于是回答，我姓邓（Washington）。记者接着问，你在干什么？小平想，这下应该是问我叫什么吧，于是回答，小平（shopping）。两次回答都很准确，记者提了个严肃的问题，你认为□□会遇到什么问题？小平就不耐烦了，说了句方言，啥子？记者当时就懵了。直到2003年爆发非典，才明白说的是SARS。”这个笑话用到浅显的英文和四川方言，非常应景，效果很好。后来大桓专门从读者上找笑话读给大家听，就没这个味道了。

    老师非专业，又经常不务正业，有点愧对学生，四班有个学生作业做的很工整，教材用彩笔勾勒，很用心。大桓找他谈话，勉励他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可以拿出来问老师，将来上了高中，他会学到很丰富的地理知识。

    大桓一直担心四班班主任会找他算账，纪律在他这松弛了。四班班主任倒是在科技楼找过他，私事，她听说稀盐酸和稀硫酸清洗卫生间的污垢效果很好，让大桓配好，到时候来取。大桓跟齐老师汇报，他不能擅自动用化学试剂。齐老师罕见地发了火，他说洁厕的清洗剂几块钱一大瓶，又好用又卫生，这些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听到风就是雨，大桓也真是的，不应该应承下来的，太老实了。一席话说的大桓面红耳赤，又很为难。齐老师当天用细口瓶配好了两瓶酸液，留给大桓做人情。

    十二班的班主任是个有故事的人，丈夫绑架小孩被抓获，判了十几年，一个人带孩子。她曾经找到大桓，跟他说起有一个熟人做药材生意，两口子常年在外，留下上小学的小孩，想找个人辅导小孩的学习，要求住到他家里。大桓有点犹豫，他还有不到半年服务期满，做不长，但是经济方面很诱人，钱多不咬手，多多益善。他满怀期待，结果没了下文。

    学校要升级改造，通过市教育局的验收。大批仪器设备采购回来，拆箱，核对，登记，整理，入库，大桓跟着忙了好一阵。有个危险化学药品柜，有两把钥匙才能打开，齐老师和大桓分别掌管，教育局的人对这检查得很仔细。市区的名校巴蜀中学支援学校修建了六个多媒体教室，在科技楼的两边（学校的重点班就叫巴蜀班）。学校是蒸蒸日上，教学楼前的宣传栏贴着每位教师的照片，附有各人的格言，大桓用的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居然是清华的校训。

    有意思的是，这里的离婚率较高。十二班的一些问题学生，很多都是因为家庭变故。教务处主任的离婚大战轰动一时，原配到处告状，新婚妻子二十四岁，学校老师。校长夫人看样子比校长年轻十来岁，不像是发妻。教务主任的请柬发到办公室，齐老师感叹，阳副校长还是单身了。大桓拒绝红色轰炸，不去。后来总务主任做寿，大桓照样不去。小傅一边随着份子，一边心疼的骂人。

    小傅的打算是想尽量留下来，虽然是独子，能在这里发展也不错。难度也不小，据说副校长想把他女儿从外校调进来，没有成功。小傅的姨妈在家乡本地有些地位，小傅经常跟她通电话，语气恭顺，想在家乡附近也找找看，能不能搞个有编制的教师岗位，他的学历（师专）有点低，不容易操作。小傅不像大桓那样吊儿郎当，游离在外，他很努力，教学质量跟其他英语老师差距不大，作为新手是合格的。小傅跟他的班主任宋老师关系很好，宋老师很倚重他。宋老师很早就参观过大桓的住处。她跟大桓说起，你洗碗时候怎么用那么多洗洁精，你一个学化学的应该懂洗洁精的原理，用多了浪费。这肯定是小傅说出去的，他喜欢拉个人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小傅这人大体上不错的，肯助人为乐，就是太琐屑了，有点小气。宋老师谈到她在新城区刚买的房子，一千五一平，一百三十多平，她建议小傅和大桓可以考虑在本地买房，现在房价还不高。小傅和宋老师一起到主城和武隆去游玩。有人问，他们关系是不是挺暧昧的，大桓说我不知道啊。

    小傅有些事让大桓看不上眼，但还是尽量配合他。小傅收班上学生的钱，周末开辅导班，让学生们到住处来接受培训，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招。住处不大，半个班的学生就挤满了，这时候大桓很识趣地出去游荡，经常去上网。小傅还通过熟人搞了一批复读机，先在班上学生中卖，说是可以帮助大家学英语。大桓问起，小傅说我肯定是要赚点钱。他拿了一大包复读机，还让大桓帮忙，扛到教学楼，他给交钱的学生发放。下课了，在过道里，有些学生拿着钱找他买，还有外班的学生，帮着搬运的大桓就在旁边等着。被几十个学生围着，场面一度失控，然后保卫科出手了。停止交易，退钱，复读机扣押。小傅和大桓被带到保卫科办公室，如果是校外人员，性质会很严重。两位老师写检讨，善后事宜，保卫科的人会跟小傅商量。小傅拿双薪，在志愿者中算是高收入，但吃相就这么差。

    小傅还认识了一些人。一位外教，送给他一些进口的酱料，据说这位外教对这里英语老师的口语的评价就是“shit”，这个词小傅也经常挂在嘴上。一个给盛江的中学送英语学习报纸的中年人，这人净爱吹牛，开口就是买车买房。还有人给小傅介绍相亲，新城区一个大酒店的服务员，模样还好，就是工作性质让小傅瞧不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混迹于北大历史论坛

    研究生考试初试成绩出来了，大桓英语52分，总分343分，以往的文学类国家线的分数就在这附近起伏。网吧老板的儿子（当地党校的老师）看到这个分数，就认为没问题。大桓很忐忑，文学类分数线最高，大桓所在省是A区，如果考重庆学校，当时是B区，就比较稳了。大桓把分数发到大学同学QQ群里，就李南回应了，“没问题，等着复试吧。”结果当年国家线出来，文学A区，英语线是55分，总分线是350分，各门类中最高的。英语进步了，考研希望又被埋葬了，看到理学类45分的英语线，不到300分的总分线，大桓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自己本来是学理科的，英语也上岸了，拿出这种学习的劲头拼化学的有机方向或无机方向，不信连个复试机会都捞不上。在工作单位存在感太低，考研成了救命稻草，翻云覆雨，志在一驰。只是，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闲极无聊，租的地方有个旧电视，房东把有线停了，开始只能看中央一台，中午和小傅看《今日说法》，后来什么台都收不到，成了摆设。周末，天气好的时候，就去爬山，整个县城就是一个山谷，几个起伏，县城不见了，只看到连绵的山丘。山路旁边平整的地方修成一块块小田，也有水田，种稻子的，旁边用石块砌了水窖。有位志愿者说过这样一件事，她看到山民来赶集，翻了几座山，只为卖几角钱的菜，她当时就哭了。

    大桓写过一篇小文《山行》：“周末，闲居无事，独自一人去爬后山。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绿杨掩映之中，有小屋三两间，芭蕉叶大栀子肥。想进去讨杯凉水喝，有恶狗当道，狂吠不已，进退不得。有主人唤狗入内，笑问客来何处。我怃怃然答，主人肃然起敬。主人一小儿在我校就读，也算是我的弟子了。呼儿来拜，小儿腼腆，不多言语。山里人家好客，杀鸡两只，兔肉一钵。吃饱喝足，拱手谢辞。主人盛情相邀，常来坐坐，寒冬腊月，杀猪过年，切莫错过。可惜我方向感不好，不辨路径，下次再来，难觅此处了。下到半山坡，寻不到来时的小径了。在上面晃悠了好一阵，一筹莫展。天意怜赤子。有教堂一座，信徒甚众，刚作完礼拜，欣欣然归。夹杂其间，终得归去。”

    大桓把这篇文章发给网友北京的大哥看，他回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大桓考研时候说要去北京，结果爽约，后来去支教，大哥说非常佩服大桓的勇气，他在俗世打拼，有时觉着活得没意思。小故事做了修饰，主人没那么好客，那个小孩是小傅班上的学生，大桓才说了两句，小傅直摇头，说这个学生成绩差，老无故旷课，经常不上晚自习。

    提到上网，又是大桓的心头爱，他经常去网吧，特别是在下半年，有时周末通宵上网，所以人一旦形成习惯很难改掉。常去的网吧有两家，一家在河对岸彩虹桥下面，小小一间门面，二十台电脑，这里临河，每次过来回去都会心旷神怡。大桓跟网吧老板、他儿子、他女儿都混熟了，小网吧，不贵，办卡一元一小时，就是网速不好，玩个《传奇》，半天出不了招，看到怪在打你，然后就挂了。百步梯半山腰有一条小商业街，里面有家网吧，内外两间，四五十台电脑，大桓经常在这里打《传奇》私服。这家舍不得开灯，光线暗，弄得大桓有段时间眼睛斜视。这家网吧离学校近，有时还碰到12班的学生，大胆的孩子会找大桓借钱，心情好会给他，不指望还的。大桓把自己会的几个老游戏反复玩，通关，很能消磨时间。对于大桓这种夜不归宿，小傅面上不说，跟家里人打电话，很大声地说，我不会像他这样的，您放心。

    上网不光是打游戏，还可以聊天，看新闻，大桓做了一个意义深远的决定——混论坛，不仅是看，还要参与进去。由于考研的兴趣，大桓经常关注北大的校园网，中文系的论坛更新少，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倒是历史系的论坛很热闹，混迹于此的校外人士很多，有饱学之士，也有半桶水的历史爱好者臭显摆。大桓干什么都是一阵风，迷的时候很投入，过去了就了无痕迹。在重庆的最后三四个月，花费大量时间泡论坛，阅读帖子，写贴，回贴，跟别人打笔战，不亦乐乎。大桓的网名笑雨（小于），头像用的是电视剧版《红楼梦》里的欧阳奋强饰演的贾宝玉，比较养眼，也用来吸引MM，可惜论坛上女子很少。发帖量增加，可以升级，职位会发生变化，采用秦朝二十级军公爵命名，一级公士，二级上造，三级簪枭。四级不更，五级大夫等等。先易后难，到后面很难升，大桓上论坛就不喜欢灌水，要言之有物，这个论坛他混到九级五大夫，中上级别。

    刚去那会，争论最热烈的是如果你回到三国，帮谁争霸。曹操的风度，刘备的仁厚，孙权的器宇，都有人心向往之。有野心的喊，老子的队伍打江山，废帝自立。大桓支持刘表，因为刘表宽厚，善待文士，秀才们跟他混不错，天天吟诗作对，还能吃香喝辣。马上有人反驳，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在乱世不懂武力，早晚被人收拾了。论坛上的前辈大虾蔡狄发话了，“谁也不帮，陪妹妹喝酒，赏花，听曲，弹琴”。于是众人叹服，真名士自风流。

    大桓写过帖子《三国里那些早逝的英雄》，提到吕布、孙策和郭嘉，有人评论说这个名单还可列好长，有人指出吕布杀丁原时，丁原任执金吾，不是并州刺史，史料不严谨。

    大桓在几次大讨论中都有出彩的表现，奠定了他在论坛中的地位。一，关于□□与毛ze东的优劣，大桓引用一句话，“蒋当政，是民主的多与少的问题；毛当政，是民主的有与无的问题”。（大桓在另一论坛用这句话被人修理了，后话）。二，对于《万历十五年》作者，“大历史观”提倡者黄仁宇先生的评价问题，大桓一言以蔽之，“但开风气不为师”。三，关于太平天国问题，大桓受潘旭澜《太平杂说》影响，评价不高，至于当局为什么拔高太平天国，可以套用“相似相溶”化学原理来解释。四，关于徐福是否为日本始祖的问题，大桓贴了一篇鲁迅杂文，此文非常辛辣。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大桓崇尚自由，受后现代主义影响，讨厌虚伪，消解崇高，“让麒麟露出马脚”，喜欢转一些批判性的贴子，反响很热烈。

    大桓的一大论敌是孤鹰，与此人三次论战，斗了几十个回合。跟他不打不相识，一直互称对方为兄。大桓的科学史占优，他是研究明史的，大言空谈容易被他吊打。他给大桓开了长长一串明史典籍，让看完再切磋，哪有那工夫！

    论坛里的左翼是言必称“毛zhu席”，代表人物是东方早（主席词：“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大桓跟他结怨很深，称他为“花岗岩脑袋”。后来，大桓说东方早可爱，他很感动。他们也是理想主义者，虽说大家道不同，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要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保持思想多样性。

    论坛里的右翼是一些汉网分子，喜欢挑拨民族关系，翻历史旧账，认为满族、蒙古不属于中国。大桓刚开始只是善意提醒，认为一些人民族情绪过了头。后来发现他们有组织、有预谋。再有一些精日分子或者本来就是日本人，提一些耸人听闻的言论，如汪精卫爱国，台湾历史上一直不属于中国，“欲灭其国，先灭其史”。大桓称他们为网奸，他们称大桓为网特（暗示领政府津贴，引导舆论，当时还没流行“五毛”）。

    湖北宜昌的一位小伙用站内信联系大桓，要了QQ。他说他在研究古代汉语，对于“反切”很多不懂，他很佩服大桓的博学，希望能给他点指导。大桓不是专业人士，对于古文字学不甚了了，没有很热心的作答。后来听说他在帮亲戚看店子，利用一切时间在读古书，别人都不理解他，嘲笑他。大桓跟他说，面包重要，不要过于追求无用的学问，这行当只适合少数人。他默然，可能觉得大桓徒有虚名，不是良朋益友吧，后面就没再联系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大桓想起来就头痛，在论坛里嬉笑怒骂，缓解压力，提升一点自信。

    可能因为经常涉及时政和敏感话题，北大历史论坛被整改，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登陆。等能进去的时候，老朋友都散了，没什么意思，去的就很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船过三峡

    老朋友田阮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他早已离开了电脑培训学校，经人介绍，去了广州，专门作会展的展台设计。他有家传的木匠手艺的熏陶，学了些平面设计的电脑应用课程，又有熟人带，他非常用功、上进，虽然学历不高，倒也如鱼得水，找到了能提升自己和展现自己聪明才智的舞台。他跟大桓在QQ里聊天，一扫以前的灰暗，心态很乐观向上，他还问大桓社会人员怎样报考英语四级。这段时间，他给大桓发来一篇英语文章，是设计公司的宣传材料，让大桓看一下。大桓在网吧里边查边翻，花了两个小时，译成中文发过去。田阮说，这个英文材料是他写的，只是让大桓把把关，看看有没有什么语法错误，英译汉这么简单事哪会麻烦大桓了。大桓看不出问题的，只是暗暗心惊，沉舟侧畔千帆过，自己还找不到上升的途径，立不了业，眼看都快被没上过大学发小甩好远。

    老城区脚下，靠彩虹桥的河岸边有个影剧院，经常有那种草台班子过来表演。演出之前，从黄昏到夜晚，二个小时间，剧团的女孩子们隔段时间久伴着音乐在门口跳舞迎宾。这些女孩子们青春少艾，体形妖娆，穿着清凉，相当惹火、养眼。一大群人围着看，晚饭后散步的大桓也经常过来参观。外面的宣传画上有暧昧的暗示，主持人煽动性的语言还有热舞的少女们，一种粉色的味道，正迎合了空虚男的荷尔蒙分泌。十元一张门票，进去看看，结果就是一场普通的歌舞晚会，说是有人体彩绘，只看到某人妖男露出背后的刺青了事，不忍直视。散场时，一中年猥琐男跟大桓抱怨，“我可是冲着看白花花来的。”大桓注意到剧团一个专门□□歌的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晚礼服，形象气质跟央视那些庙堂级女歌唱家差不了太多，小姑娘们在揽客，她盈盈坐在台阶上，胸前挂着个手机，手拿着目不转睛地看。有故事的人啊！

    房东续弦，新找了个媳妇，四五十岁，跟女儿不好处，就想回老屋住，催他们赶紧退房。算起来不到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了，临到末了还出幺蛾子，只好重新找房。小傅的想法是将来自己一个人承担房租，找的房子不需要很大，要够便宜。房子倒是好找，隔了几十米又找到一家，条件是差一些，可以接受。小傅买了个VCD和一个黑白电视，放英语教学碟。大桓在关注世青赛，那届国青队让人眼前一亮，经常下山买新出的《体坛周报》看。小傅的老同学也想考研，加了大桓QQ，大桓久病成良医，一些套路虽然自己完成的不好，但可以指点别人。小傅看大桓，觉得他以前太顺了，一受挫折就自暴自弃了，有点像大桓以前评价古智。大桓苦笑，我顺利过吗，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新房东是一位青年老师，离异未育，二三十岁年纪。她有一次过来看看，只有大桓在客厅看书，简单招呼后，她进了里间，很大方地睡下了，过了好一阵，她才衣衫不整出来，走了。很多年后，大桓都会想到这个下午，自己是不是太规矩了。

    齐老师说，我们后勤人员要搞个聚会，于老师你参不参加？大桓说他有事，他就这么不合群，不过也无所谓，在盛江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团委召集大家开会，县人事局长宣布政策，县里在编制紧张的情况下，抽出了十几个岗位给志愿者，这个竞争也是很大的，多分布在乡镇。孙林对不能留在县城不满意，他报考了重庆巫山县的公务员（三峡库区）。老熟人们多为二年期志愿者，大桓对留在这里不感兴趣，离家太远了，不方便，对于进入公务员岗位没有初来时候那种热切期望，自己书生气浓，处事被动，没有脱颖而出的能力。大桓参加过一次监考，正科级干部的资格考试，一个县六百多人，想想走仕途，要出人头地有多难。这里基层公务员收入不高，团委书记跟他们诉过苦，刚工作那会十分艰辛。大桓有师范大学的毕业证、学位证，有省城教育局发的高中教师资格证，父亲说要拿这找个月薪2000元的饭碗，不是难事。那就接受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吧。全体志愿者吃了个散伙饭，这时发现大部分人好陌生，士气不高，都低着头，没有欢声笑语。

    大桓在学校放假后就回了家，离规定交接时间还差半个月，因为无事可做 ，家那边还要联系工作，这是让人头大的事，也不能再拖。给小傅留下地址，最后服务期满发下来的证书和奖章，让小傅一并寄过去，他靠得住。一年期志愿者是铜质奖章，二年期是银，省（市）优秀志愿者是金奖，全国计划是共青团中央颁发的志愿服务西部的奖章。那枚奖章那几年大桓时时翻开看，也发挥了它的作用，后来就淹没在岁月的尘埃中。

    大桓返乡的路线是一条经典线路，坐轮船从重庆主城顺流直下到宜昌，再换乘汽车到省城。坐船过三峡，想想都兴奋，多少古人诗句都付笑谈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桓很少有游玩的经历。在船务公司买了张客船票，6人间住宿，二百多元钱，不贵。带着一个箱子，一个背包，在朝天门下码头时候请了个棒棒挑上船，要了20元，大桓想讲价，他说，帮你占个下铺都不止20。轮船不是豪华游轮，很朴素，住的有点挤，两层客舱排的密密麻麻，中间有货舱，有短途客们的座舱。二层前端有餐厅、卫生间、洗浴室，三楼有观景台，有一间活动室，可以放电视、唱歌、聚餐，再上面就是导航仪。

    船是夜晚起的航，两江灯火，如梦如幻。船先在平稳的江面行驶，过原来的涪陵地区，在丰都鬼城停了3个小时，很多人上岸游玩，大桓没有伴，对此地不熟，怕上去容易回来难，错过登船，那就麻烦大了，后面白帝城也是如此，只是遥遥远望了一下。坐船最大的弊病是忒慢，悠悠开了一日一夜，还没入三峡。让人难受的是餐厅的饭既难吃又贵，啃泡面吧，结果因一时不察，岸上买的桶面都是“康帅博”，欺负人眼睛不好吧，味道真差。船每次到站靠岸停时，就有小贩用网鱼的网兜长长的伸到船上，水、零食、方便面、水果，五元、十元放进去，取出商品，交易完成。船上空间狭窄，不好晾衣服，只好把换下的衣物塞到包里，夏天容易出汗，出行的时候很丢了些，这个时候就尴尬了，到最后换无可换。

    船到三峡，激流翻滚，惊涛拍岸，河山壮丽，两岸危峰兀立，怪石嶙峋，陡峭的山壁好似刀砍斧劈一般，“造化钟神秀”。站在观景台上，好山好水看不足。过三峡大坝的五级船闸，相当费时，等船集齐，放水，跟下一级船闸水位齐平，开闸，船向前开，等着过下一关，整个下来，花了五六个小时。大坝巍巍壮观，不过钢筋混凝土的结构不如大自然造化之工那样有美感。过了大坝，水流平稳，江面一下子开阔了，除了葛洲坝，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

    从宜昌上岸，在船上差不多过了三昼夜。然后搭大巴回省城，下车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在老城区找了个便宜旅店住下。在QQ上早已得知，成松这段时间要回学校看看，并希望会会老朋友。大桓打他手机，成松说他现在在老卢家里，让大桓速来。大桓说，先把行李弄回家，再过去。成松说，东西不多，就赶快过来，时间宝贵，不能久等，然后让老卢告诉大桓这么坐车。当夜睡下后，大桓一直感觉还在船上，晃晃悠悠，这种摇晃感一周后才消失。

    第二天一早，大桓坐车赶到老卢家，离省城不太远，阳一和成松都在，正好四人凑一桌打麻将，边打边聊，好像四个人的境况都不太好。阳一考了一年研，没正经工作，拿了他表姐的笔记本电脑打游戏，他是不想教书的，以他家的关系，如果想教书，可以进家乡不错的学校。他准备去广州那边发展，年轻人嘛，无可无不可，不一定要做本行的。成松改行教生物，觉得很别扭，在学校感觉不受重视，骑驴找马，有更好的机会就跳。老卢很气愤地说，学校搞后勤的人都比他工资高，学校管理混乱。他去浙江那边找过，编制不好解决，现在也不能说走就走，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她女朋友是学校的同事，此时也在他家，跟大家见过面了，很贤惠的人，要帮大家洗衣服。老卢追她时，像谈判一样。他直接说，我要追你，能不能接受，女方说行。老卢再问，能不能孝敬父母什么的，女方说行。老卢问女方有没有什么要求，女方说了一些，老卢一一答应。就开始了，飞速发展。这家伙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上大学那会跟女生是极少有瓜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煎熬的再找工作之旅

    刘星打电话说，他从海南回家，坐飞机回省城，正好让大家一起打包去见他。大桓又拖着行李往省城赶。刘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喜欢吹嘘，大伙都听着，总算有一个混得有模有样的。打麻将还多出一个人，大桓说，我要去买一个手机。阳一说，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们三个斗地主。大桓在国美电器买了个1000元的诺基亚直板彩屏手机，他们都说诺基亚耐用，大桓自认为是个粗疏的人，经得起折腾就好。

    大家一起吃饭，不知道谁联系到了大学同学邹永，他也在学校附近。找工作那会，邹永也是困难户，后来去了广西，他人材出众，高大帅气，泡妞本事自是不错，女朋友是本校的研究生，他过来探亲，两口子都在饭局上。大家谈了下近况，提到大桓，虽有百般不如意，从不在人前说，重庆市郊，工作轻松，拿双薪，比预期要好的多，留给兄弟们的印象，大伙再添油加醋发挥一下，反正还不错。邹永女朋友对他说，你们待遇太差了，当初还不如------邹永就把嘴巴凑到她耳朵边，似乎有小秘密要说，说完了得意一笑。邹永跟叶垒是好友，大桓在家乡一中试讲惨败，叶垒是知情的，邹永小声嘀咕无非是这。大桓像吃了个苍蝇，想起来就犯恶心，你过后说不行嘛，这小子还废过我的仙人球。

    五个人开了相邻两间房，挤在一起睡。大桓把玩刘星的手机，刘星突然很生气地把手机收回，让大桓莫名其妙。他后面才悟到，两人都用诺基亚手机，外形差不多，刘星的比大桓刚买的那个要贵个好几百，他不会以为大桓想掉包，混赖他的手机吧。大桓就说用度方面太小气，矮人一头。

    大桓终于回了家，年迈的奶奶都发现大桓一身汗味，问几天没换衣服了。晚上要直面父亲，他问大桓有什么打算？大桓挠着头，说不出个眉目来。父亲一看就火大，说明天跟我一起到学校找团委，看他们怎么安排。大桓连忙劝阻，现在跟学校团委没关系，他们也不管就业。大桓其实想的是让父亲动用一点关系，安排进一个学校，他们有些人就这么找到工作的。大桓想的太简单了，父亲虽然在教育系统，其实一直在基层，他个性孤直，没有身居高位交情深厚的朋友，人情薄如纸。

    事到如今，只有先从小舅那打听看看。小舅也很忙，好不容易在路上截住他，他一听就上火，读了重点大学，找不到工作，去年闹了一出，今年又是一出，也太不争气了。他看到大桓直接开骂，从穿衣服开始说起，你一个胖人穿横条纹衣服，不是更显胖吗。他跟大桓父亲交流了几句，父亲说，儿子不争气，几个姑娘还是很上进的。小舅说，平时也是太惯着他了，我家的王阳，平时让他去买米，让他知道生活艰辛。母亲的舅舅家就在小舅家楼下，招呼大家吃午饭。入桌不久，小舅当着众人，直接把大桓训了一顿，你一个小辈，不去帮忙，又不帮着开啤酒，一点眼色都没有。一顿饭吃得大桓很苦涩。父亲带着大桓去找他的同学，县教育局督导主任，没碰到人，在机关大楼外面碰到一个熟人，那人看了看大桓，寒暄几句走了。返乡的时候，父亲碰到邻村的一个熟人，他说，我去买点水果，一直到车快开了，提着葡萄回来。大桓想，父亲是不想替那人买票。

    按小舅的意思，应该大桓自己去跑，父亲觉得反正自己没什么形象，也不能给儿子太大压力，自己老脸一横，求爷告奶，能替儿子趟过去就俯身做牛马吧。一中门槛太高，栽过一次，不用再考虑了。实验中学的校长是父亲的老师，他说师范大学毕业生我们很欢迎，不过要应届的，走完程序，才好安排。大桓母校（镇上的高中）的校长是原来的政教处主任，他说于大桓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当初还指望他放卫星，落到现在地步，孩子没志气，家长也没志气，我建议他去沿海，现在的小年轻老师都人心浮动，干几年就往沿海跳。他私下又跟父亲说，这个高中逐步撤销，现在编制冻结了，只出不进。父亲那个主任同学只接过一次电话，后面电话打不进去了。小舅说，现在办事很难，很多都要花钱的。

    大桓设置手机密码，后来又搞忘了，手机锁定了。到小店解锁要50元钱，大桓就到省城拿到诺基亚客户服务中心去解锁，本来是出于安全考虑，结果客服把手机弄死机了，要返厂维修，一个月后才能取回，承诺可以寄到指定地方。现在是找工作的关键时候，手机弄成这样，母亲就问是不是买到水货手机了，这让大桓怎么说了。母亲最近也烦恼不堪，不光是为大桓的工作，家里的田都是她在伺候，一时疏忽，少打了遍药，稻飞虱成灾，田里出现稻丛成团枯萎，死杆倒伏的灾情。农人每天都要到地里看下水稻的长势，各家庄稼的好坏一目了然。母亲不停嘀咕，种了这么多年田，没想到今年大减产，队里都没陪对的，连孤儿寡母都不如。初步估计，今年要少收三成谷。

    大桓已开始准备考研第三季，目标本校有机化学专业，这个弯转得有点大，以前卖过的课本又从旧书店一一买回，还买了本习题，边看书边做练习，颇有心得，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本校的门槛不高不低，有博士点，这几年引进了不少科研牛人，发展很迅猛。有机化学的实用性也还好，医药、化工、材料都可涉及。两门专业课《普通化学原理》和《有机化学》难度不大，名校要考《物理化学》，大桓高攀不上。

    小舅打来电话，打到邻居铁叔家，大桓接的。大桓一听就紧张，结果误事了。通知大桓准备面试，那所学校是小舅托同学联系的，县五中，比大桓母校还差，好歹有一个地方，能进去先混着吧。大桓哼唧应了几句，没听到重点，把面试时间错过了，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存心如此，破罐子破摔。后来父亲知道了，对大桓很无语，已经是八月了，没有定下一个学校、找不到工作的人，曾经的骄傲会沦为笑柄。父亲对大桓说，“我给钱你，你给我死远一点，要干嘛干嘛，别在跟前丢人现眼，我丢不起这人，还要一张脸活人。”奶奶唉声叹气，二妹于槿安慰长辈们说，“我会努力学习的，将来肯定不会跟哥哥一样。”那天晚上，父亲先是闷着头抽烟，夜深了，实在是太烦躁了，拿一块砖往院子里地板上砸，捡起来再砸，使劲砸，一声声很刺耳的响声，吵得大桓不能入睡，遍体生寒，这大约是父子关系的最冰点。

    大桓根本就没好好找工作，他把宝都押在长辈那里，他有他的考虑，他想继续考研，不服输，所以想找个离家近点的学校，可以兼顾，也只是作为过渡。大桓从没想过不工作，专心考研，他们有人就这么做的，这对大桓不现实，他要留好退路，工作一年，总会长点经验，还有从经济角度考虑，不能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了。

    找个工作这么难吗？活人还会被尿憋死？大桓求助于网络，作为资深的网络爱好者，他已经发现互联网功能很强大，可以游戏、聊天、社交、学习，还有找工作。大桓在大型招聘网站51job上做简历，然后差不多的学校都投，广种薄收，他还搜寻一些教育网站的信息，发现邻市（滨江市）一个高中大量招收任课教师。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自报家门，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那位领导让大桓明天就来学校看看。在网上找了两天，就有重大进展，父亲闻讯后，才如释重负。

    查了一下坐车的线路，大桓带着证件和一本高中化学书，买了一盒口香糖，怕自己有口气，舒缓一下紧张情绪。清晨出发，转了两次车，到学校时候已是中午，学校在市区边上，市内公汽终点，襄河之滨，离居民区有点远，附近也没有超市，幸好带了饼干，拿出来吃了。学校已放假，空荡荡的，门卫听说是应聘的老师，就放行了，嘱咐他值班领导在午休，下午才上班，让他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

    接见大桓的是小陈副校长，他分管教学和高三年级，跟常务副校长大陈是堂兄弟，也是董事长的本家，这是一所私立学校，现在这时节能上岗的不是私立学校就是代课老师。小陈校长对大桓一年支教经历很感兴趣，大桓侃侃而谈，说自己在山区中学带了一年初三化学。学历高，有经验，能吃苦，他也就很认可，对大桓说，“来我们学校工作，会适当补偿你的，不会让老实人吃亏。”他让大桓再跟校长谈谈。

    校长是原滨江中学校长，退休后被文昌学校挖过来，主持全校工作，他头顶有点秃，看起来挺和善的。校长翻了一下大桓的证件，问“就这么多？”他是内行，注意到大桓没有英语和计算机的等级证书。后来校长跟年青老师交流时说过，“□□书也没什么用，但它可以证明一个人在大学里的努力程度，态度很重要，都是相通的。”虽有如此高论，这时正是用人之际，白玉微瑕，也就没有为难大桓，让他找总务主任安排住宿，要提前住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初入文昌学校

    校长们的办公地点在一栋两层楼里，走廊两边一间间房相对而立，上下好几十间，新进的一批教师，安排每人一间作为宿舍，这栋楼还有活动室、机房、多媒体教室、会议室，入夜后才能安静下来。学校的主体是一栋六层教学楼，初高中在里面上课，教师办公室也在里面。顺坡而下，一排大瓦屋，高三复读班在里面上课，当时的政策是公立学校不能收复读生，本校的复读生有五个班，配备的全是从滨江中学聘来的高级和特级教师，这是学校气运所在，刷升学率就靠复读生。两边有宿舍楼、大食堂，这个条件要比大桓母校要好。文昌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三都有学生，这届高一招了十个班五百名新生，规模空前，聘了一名有经验的副校长专门负责高一。虽然是私立学校，学校走的不是精英路线，食宿和学杂费一年一万出头，不算太贵，这个价格已经让大桓咋舌了，读不起。

    大桓签约后，父亲还是很振奋的。到县城吃酒，亲戚们就说，滨江那边发展很不错，在那边工作前景很好。听说大桓只签了一年，就说大桓怎么不多签几年？小舅让大桓父亲一定要到学校去看看，怕大桓没经验上当受骗。大桓和父亲带着行李（两床被子和一个箱子），一路辗转。这次路线跟上次不同，没有顺利坐上公汽，父亲找一个中年妇女问路。那人一听文昌学校，看了下大桓，学生嘛，显大，老师嘛，稍嫩了些，还跟着家长。文昌学校在市区口碑不好，招的都是乡镇学生。父亲到校园后，先看了下教学楼，然后很有气势地快步上下走了一圈，回来对大桓说，“可以”。父亲甚至想对大桓说，不要考研了，好好工作，略一沉默，咽了下去。

    大桓来得太早，新进的这批同事一般拖两天再来，刚赶上开学。总务主任是个老头子，好不容易找到他，在那栋楼安排了一个房间，住下了，房间有点大，空荡荡的。当天晚上，大桓一直与蚊子搏斗，一宿没合眼，方圆三公里内没有一个超市，学校小卖部又关着，搞不到蚊香。第二天早上坐车去中心城区，采购生活必须品。

    第三天，新同事就过来了。李来，英语老师，邻市人，毕业于陕西一不知名院校，高一（四）班班主任，个子高大。曾锐，数学老师，襄阳人，毕业于湖北大学（湖北大学比师范大学差一些，也以师范专业为主），高一（一）班班主任，有一头时尚的卷发。周伟，物理老师，宜昌人，毕业于民族学院，面相斯文。吴飞，物理老师，省城人，毕业于省城一所普通二本，飞扬跳脱。他们几个住得近，又同为新人，很快就熟识了。

    李来、曾锐和大桓一样，早一年毕业，有一年教学经验，被委以重任，周伟和吴飞是应届毕业生，带两个班物理，安排给大桓的是一、三、四3个班的化学，分量也不轻。高一十个班，□□十是重点班，学校生源要比城区普高差，比乡镇高中强一线，整体不佳，普通班的尖子将来撑死也就考个独立学院的出息。谁没有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到这里读书代价不菲，丝毫怠慢不得。

    开学典礼，给中考录取分前列的同学发奖学金。教师代表讲话，上台发言的是九班班主任石开俊，他来学校就一年，他来学校就一年，湖大毕业物理老师。这人眼神凌厉，让人很不舒服，如芒刺在背，不过在领导面前特别恭顺。这种人事业心很强，没有娱乐和爱好，很容易崭露头角，开始追逐名利。年级组长也是十班班主任，原来是下面镇上副镇长，身体不好，从单位病休，大家称他为书记。周副校长，分管高一年级，邻县人，当过高中校长，为人倒是兢兢业业，生活很简朴，跟大桓他们住一栋楼，但威信不高，有些人知道他老底，并且在传播，腐败分子，坐过几年牢。他对发言的学生代表过度关注了（三班一个很妩媚的女生），说班上的女生因为嫉妒她，把她孤立了。上面三人，处于高一年级食物链的上端。

    开学后就是军训，那是领导和班主任操心的事，任课老师很闲，当然也可以备课。大桓跟周伟、吴飞一起去市区逛街，滨江比家乡县城要强一些，步行街修得很整齐，就是人气一般，内陆地方的中小城市人员都在外流。晚上一起吃饭，大桓就开始吹牛，他年龄稍长，早毕业一年，他们俩很尊重他。

    书记跟三班班主任尹老师起了冲突，书记拍了桌子，说“你不要搞些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阳奉阴违。你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不就是没当上年级组长嘛，至于背后弄小动作吗。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点小伎俩还入不了我的眼。”大桓没弄明白起因是什么，不过让尹老师很没脸。尹老师四五十岁年纪，来这学校好几年，资深数学老师。高一组在一楼、二楼有两个办公室，一楼主要是一些新人，尹老师在一楼也算是德高望重。

    大桓周围坐的是周伟、吴飞，感觉比较放松。一天中午，吃顿饭的工夫，大桓发现办公桌被搬走了，询问之下，得知是高一化学组的小刘和小林两人抬到楼上去了。高一化学有四位老师，小刘五、六两班加六班班主任，小林二、七、八三个班，李燕九、十两个重点班，他们仨是大学同学，本地的地级市学院化学系毕业，他们早来一年，很受重用，同气连枝。大桓的新座位在李燕旁边，李燕的能力应该是学校最认可的，可惜不是美女，脸像没长开。大桓的二杆子性格上来了，他怀疑大伙是不是撮合他和李燕，一个熟人都没有，感觉很压抑。他当时没想到能跟化学组同事多交流这一层，别人都主动了，自己拒绝不近人情，也对今后工作不利。大桓很果断地把桌子搬下来，放回原位。弄得李燕很没面子，后来一次开小组会时候，她说，“于大桓，你脚好臭”，找回来了，从此，大桓每天必换袜子。李燕有一个引以为傲的男朋友，大学同学，在市区普高工作，有编制。可见大桓那点矫情多么地自作多情。

    后来又召开了教职工大会，董事长出席，他是大忙人，省城大型连锁商场（国企）的一把手，成功人士。据尹老师说，董事长家乡的一些朋友开办了这所学校，老赔钱，找他借了不少，后来干脆债转股，接手了，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安排家乡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大陈和小陈两位副校长、财务总监都是自家人。董事长说道，我们的队伍在壮大，深感欣慰。在滨江的私立学校中，文昌的老板最牛，但并非最好的学校。

    听说从大桓家乡县一中来了个老教师，教物理的。刚过来时候，作为老乡，大桓帮他拿东西，安顿宿舍，带他去食堂吃饭，很热情，对这位老师充满敬意的。胡老师有四十年教龄，在大桓母校也呆过，说起家乡的教育格局和一些老人老事，大桓深有同感。胡老师后来是周伟、吴飞的指导老师，吴飞背地里喊他“胡老头”，因为觉得他偏心。

    虽然很认真备课，但以参考教案为标准，闭门造车，难免有点脱离实际，进度上快了。大桓的教学风格不好：普通话不好，又有鼻音，声音又不够宏亮，他都想搞个扩音器；他那手字歪歪扭扭的，就算是写化学方程式，看起来也不那么清爽；他不喜欢受人约束，也就不爱约束别人，管理学生过于宽纵。这是一群基础不佳，经常有人冒泡，看起来像树林一样的学生，缺点被放大。高中化学跟初中化学不一样，初中化学形象，高中化学要抽象得多，更难理解，需要下功夫和具有一定的思维能力，转变是有阵痛的，估计几个回合下来，有人要掉队。听不懂课的学生会给大桓贴上“水货老师”的标签，这是他的悲哀，正如有学生在下面嘀咕，“干什么不好？当什么老师啊。”

    大桓带了三个班，高一上学期不分文理，一个班四节课，一周十二节课，还有补课和晚自习，对于散漫惯了的大桓，强度有点大，有时候嗓子讲得冒烟了，这碗饭不好吃。至于效果，三个班班主任对大桓都很有看法。

    四班的李来，有天晚上到大桓宿舍拿他手机玩贪吃蛇，好久都没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大桓东拉西扯聊天，说到学生不好带，刚开始不能太放松了，后来想收紧就很困难了。四班是大桓群众基础最好的班，有几个学习的苗子愿意跟大桓接近，这样他发挥得更好一些，还是有人有意见。

    一班的曾锐，经常约大桓一起走三四里路，去最近的网吧。后来一班加了个问题学生，这个学生曾经持刀伤人，哪里都不收的，曾锐也抵制，反对无效。他给学生清一套教材，大桓就拿出里面历史书翻着看了一下。曾锐翻脸了，狠狠骂了大桓一顿，他也是憋着一肚子火，谁不想复制石开俊的路线，在班主任任上作出业绩，结果摊上猪队友，心里能痛快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被学生逼到崩溃边缘

    最难缠的是三班，让大桓颜面扫地，差点被炒鱿鱼了。上课的时候，尹老师喜欢在外面转，看到大桓情况肯定不满意，直接跟他说。大桓就有点紧张，带着学生像背书一样背概念。大桓还有一次失误，元素氯他发音为lu，实际上应该为lv，有人纠正后，大桓跟着改，然后学生哗然。班上有一个学生是个刺头，他说老师你这样不对，站起来公开说，大桓还是没经验，以为这个学生是个尖子，跟着他的意思转，丧失了主动权。班上的学生在串联，他们受够了这个傻逼老师，他们的手段就是放假后在家长面前大倒苦水，对学校失望是肯定的，化学老师成了他们的出气口。

    一个班四五个家长过来兴师问罪，私立学校，家长是上帝。在返校的车上，那个刺头对李来喊，“老师好！”，不肯喊大桓，冷笑看着他，好像跟他有八辈子仇。他老爹是个很咋呼的人，在办公室直嚷嚷，声声入耳，字字穿心。那天中午午休，大桓睡不着，在活动室门口发呆，有个学生盯着他看，用凶狠的目光碾压他，大桓低下头，灵魂受到重击，这是一种折磨。

    下午，年级组长召集高一年级全体教师开会。大桓入场，石开俊直勾勾地看着他。书记很愤怒，“有些人作为老师不够格，不称职，败坏学校声誉，是害群之马，这样的人不管从那里来，将来到那里去，走一路臭一路。”书记不点名，胡老师在云里雾里，散会后他说，“那位老师有问题，批评教育，情节严重，就辞退，通报一声就行了。开个会，没头没脑的算什么事。”大桓在旁边听着，不好应承，说出来也让老乡跟着丢人。

    小陈校长找到大桓，跟他说，准备一节课，下午第三节就上，有老师要观摩。按要求，在三班上了节复习课，大桓的抗压能力有提高，虽然学生还是不配合，即使教室后面坐着重量级人物，一言定生死，他还是中规中矩很有条理的完成一堂课的教学。回到办公室，那位老师说，“还可以，早干嘛去了，象这样讲就行了”。这位四十岁中年人文启中是小陈校长的熟人，说起来他跟大桓是校友，师范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大型企业的子弟学校，后来国企改制，下岗，好在他有高级教师职称，在私立学校圈子混，有一定声望。小陈校长力邀他过来，一是临时顶替白老师（滨江中学特级教师，此时去美国看儿子了），带一段时间高三复读班，二是领军高一年级化学组，一群年轻人撑不起来。

    处理结果出来，大桓的三班被拿下，李燕带，三班的学生如久旱逢甘霖，都夸新老师好，现在才知道化学是如此学的。文启中虽然一再推托，说自己休息一年。来了就要干事，除了高三年级，还要带高一（四）班兼班主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李来的班主任卸任，少了五百块钱，从此他失了锐气，教学上应付一下而已，有自己的打算。大桓一下子从三个班削为一个班，第一个月工资条上1800元，还纳了税，沾沾自喜一阵，这种盛景不复存在，现在的工资可怜巴巴上不了千，还不如在重庆。你不仁，我不义，考个研究生让你们看看，让一切小瞧我的人从我的生活中滚蛋。

    李来说，闹成这样，尹老师肯定有责任，导向问题，没有约束学生，事后不久，上晚自习前，尹老师在办公室里说，“于大桓，不是我想搞你，这些学生闹情绪，我拦不住。你觉不觉得自己也有问题？”大桓当众哭了，泪流满面，“我知道的，不怪你。”尹老师后来又拿大桓和周伟作比，“于大桓，你什么学校？人家周伟什么学校？学历不代表能力，有欺骗性。”大桓又替母校蒙羞了。周伟中规中矩，有时油滑得过头，城府太深，大桓当时还引为知交好友。

    文启中执掌高一化学组后，要求大家多听课，多交流，多学习。大桓听了文启中在高三复读班一节课，参考意义不大。又听李燕在十班的一节课，新课讲一点内容，反复练习，这还是基础好的学生，经过大学的熏陶，专业课老师那进度，快的要飞起来，这种慢节奏，又是新的考验。大桓专业基础不差，年轻老师测试高考模拟卷，大桓是第一名，选择题满分，获奖一支钢笔。上高中那会，自己化学接受很快，教给学生，他们怎么领悟能力这么差了？所以视角要下调，以中下学生能听懂理解的水平完成教学，不要贪快，进度方面要跟其他同事商量一下。

    四班的学生还挺怀念大桓的，有人到年级领导那里反映，怎么把化学老师换了，可能觉得老师被三班欺负惨了，对着干。

    曾锐向校长请辞班主任，当着大伙，校长挺为难的，“我们缺少年富力强，又有经验的老师，你不当谁当？像于大桓这种，基本的教学规则都没弄明白，肯定不行的。”有人挺身而出，教政治的张老师，张老师五十多岁，在乡镇教育界当过领导，提前退休，儿子在上大学。这个张老师挺有意思的，办公室里贴着一张标语，“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他要跟校长讨教一下这句话对不对，校长笑了笑，不置可否。张老师跟大桓聊天，“你爸爸是干什么的？”“教书。”“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大桓像受到侮辱，“跟您差不多吧。”曾锐其实是以进为退，想先在领导那里打个埋伏，将来出事了好推卸责任，看准了是没人接的，张老师一自荐，曾锐恨死他了。后来那个有前科的学生在班上拿刀伤人，曾锐听到后一声冷笑，看笑话呗。

    曾锐闲下来后，上网吧更勤了，大桓一起去。曾锐在玩《帝国时代》，他是行家，经常在对战平台上玩几个小时。网管推荐一款新网络游戏《征途》，史玉柱的巨人网络开发的，这款游戏是个大杂烩，升级快，装备系统复杂。大桓玩网络游戏，不喜欢花钱，上网时间又有限，不爱抱团，总是混得很边缘，炮灰小人物一个。他喜欢答题，中午和晚上《征途》游戏里有两次知识竞赛，30道题，大桓如果是第一次碰到的题，准确率可以达到八成，没有上排行榜，因为有人可以作弊。

    学校澡堂条件比较差，学生上晚自习，老师可以去洗，所以大桓经常跟着曾锐一起去居民区澡堂洗澡。感觉到出行不方便，大桓和曾锐一起去自行车行各买了辆自行车，翻新的，曾锐的100元，大桓的80，以后出去就简单了。有时跟吴飞、周伟一起去活动室看电视，幼儿园、小学那边有几个女老师，他们就一起聊天，大桓相对沉默。当然，还有重要的考研，英语、政治翻翻书和真题，维持住，两门专业课先通读教材，然后做课后练习，再接着做资料上的题，理科东西也有它的妙处，答案唯一确定，这样心里有底。

    文启中居然也喜欢去网吧上网，他的爱好是看网络小说。他抽烟很凶，有时候把大桓喊去想亲近一下，大桓不喜欢他宿舍那味，又不会来事，关系一般般。胡老师把他老伴也带过来了，他老伴以前是一中的后勤人员，也退休了。胡老师弄了辆老自行车，把老伴带着，周末了就出去逛，对大伙说，你们自行车都是样子货，不如我的扎实。

    高一年级的教师测评，由学生给老师打分，大桓比想象中强一点，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是吴飞，他跟学生关系不好，在办公室经常挂在嘴边，“这些混蛋”，尹老师就批评他。测评结果出来，班主任找他谈话，弄得他很郁闷。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平时有单元测验，每个月有月考，学期中间有期中考试，期末考试是全市统考。大桓挺喜欢考试的，考两节课，评讲一节课，这样的日子比上新课容易过。可想而知，大桓的教学效果不好，平均分、高分率摆尾，不为人先，不耻人后，他也就得过且过。

    也没有差得太离谱，高分苗子也有。有一个内向的学生，平时不大问老师，学习很用功，经常考第一。还有一个活泼的学生，他初中在一个闭塞的湖乡读的书，基础并不好，但他勤学好思考，很粘老师，进步很快，后来也能拿高分。大桓不是很势利，虚心向学的，就算成绩不出众，他也会青眼有加。他曾经跟班上垫底的学生很认真地谈心，当然后来那位学生积习难改，并没有真诚地悔悟。考试要监考，考完要改卷，跟化学组其他同事混熟了，感觉大家都还为人坦荡，挺好相处，可能是大桓以诚待人，别人也就没有明显的恶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学校为了打破大锅饭，进行绩效考核，每个人月工资拿出500元，进行浮动，表现优异的如李燕，就可以拿580，大桓只能拿回420，比他更惨的只有一个吴飞，400。胡老师的绩效是500，保了个本，老教师了，学校对他并不是很满意。八班班主任找他谈话，问同为重点班，八班物理怎么比石开俊带的九班和十班差一些了？弄得胡老师很难堪，他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还在周边县市的复读中心和私立学校奔波。有人曾经从他电话里听出，他儿子状况不太好，在深圳，人到中年，还在找工作。尹老师阴阳怪气地说，“鸡妈妈把小鸡带大了，没有让它练会过硬的翅膀。”

    那些老教师都是孩奴，喜欢显摆自己的儿子。大桓的这份工作，修饰一下，可以说道说道，不会象上一年去重庆支教那样语焉不详了。父亲同事的儿子，某地方学院毕业，听说后很想去大桓所在学校工作，希望能引见一下。父亲一口回绝了，我儿子什么学校毕业，你什么学校毕业。大桓一听就乐了，真要自己介绍，到学校一打听，自己的窘况不就露馅了，那个丑遮都遮不住，父亲跟大桓说起，有同事辞职去了私立学校，工资要高一些，把福利加起来一算差不多，当老师就是图个安稳，不过你们年轻人不用怕不安稳。

    大妹于梅从广东那边回来，在县城的制衣厂做事，女大不中留，该说婆家了。母亲很想把这女儿留在身边，说的都是邻居家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打算，父亲身体不好，其他三个子女都在读书，将来在外面工作，有个什么急事，照应不到。父亲其实是不乐意的，亲戚离近了，鸡犬之声相闻，有点纠纷，会闹得面上无光。

    母亲觉得邻居家张志伟不错，虽说只读了个小学，人很能干，在工地上能拿1500一个月，又是亲上加亲，张志伟的姐姐是大表嫂，联姻后，三家关系就更近了。父亲不大喜欢张志伟，认为他成绩很差，小张又特怕他，碰到就绕道走。关于妹妹的□□也在传播，什么“性格野，像男孩子”，“得过肺结核”，让母亲和奶奶听到很牢骚。妹妹就问大桓，“你不觉得我和张志伟很不搭吗？”大妹有点文艺女青年气质，喜欢读书，跟浑身泥土气的建筑工人有点不般配，不过在农村，这种男青年是主流。

    大桓后来跟刘星谈过这件事，刘星就说，“你爸爸是老教师，有一定地位，怎么不找个男老师做女婿了？”大桓家几个孩子读书，导致家无余财，父亲又不是那种能掌握人命运的领导，不光是女挑男，男方也挑女方。兄妹四个，大桓和大妹身形矮胖，二妹和小妹瘦高。张志伟的外形不错，他对于梅不是很满意，时常流露出怠慢的样子，让妹妹气得直哭。不过，在两个母亲的强力推动下，他们终于要结合在一起，婚期定到元旦。

    以大桓的接受程度，学校伙食还可以，有专门的教工食堂，有荤有素，饭给的也多。大桓吃饭太快了，吴飞形容简直是往嘴里倒饭。书记犯病了，年级组长由石开俊接任，十班班主任是李燕，这两位是年轻教师中的佼佼者。有人替石开俊算了一下工资，啧啧，超过2500了。有几位老师去看望书记，回来就感叹，家里装饰得富丽堂皇，有个一官半职真心不一样。教辅材料，从书商那里采购是三折，卖给学生是七五折，中间的差价就是年级的活动经费，用来聚餐，平均不到一个月就有一次，吃吃喝喝，大快朵颐。几个中年老师喜欢拼酒，又喜好灌女老师酒，能喝的女老师就数地理老师金老师，金老师有两个男娃，超生了，才来这个学校。

    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一班的语文老师就说，“于老师，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大桓一惊，现在我在这学校弄得没什么形象，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如何出去相亲！大桓就说，暂时不考虑，胡老师就笑，“于大桓瞧不起滨江姑娘。”也有家长请吃饭的，有新转来的学生，拜山门，家长就会请几个领导和任课老师吃饭，因为大桓手上只有一个班了，这种好事不多。

    一班有个女生叫王灿，模样长得挺动人的，跟班上学生早恋。班主任张老师感叹说，“处对象、谈恋爱，谈早了是个苕，谈晚了也是个苕。”胡老师就说，“你看这些学生好能耐啊，让他教教你们于大桓老师、吴飞老师。”有一节课，王灿跟同桌同学讲闲话，大桓叫她站起来，她不站起来，弄僵了，她还挺委屈的，大桓好不容易管次纪律，就碰了钉子。大桓都没在意，一班英语老师跟大桓谈话，“对王灿不要有什么成见”，原来她是王灿的亲姨妈。班干部就把这事反映到班主任那里了，张老师还是很慎重地调查了一番，确认王灿讲话了。想想就没意思，一个老师分量就跟学生相当。

    这普通班不管纪律也不行，沸反盈天，课堂都维持不下去，还不说几个校长老在教学楼里转。大约李来确实对学生放纵了一些，也可能是顽劣的学生扎了堆，文启中这样有经验的老教师，也对四班班上那些违纪的学生没办法，屡教不改，经常集体翻墙去网吧打游戏，深更半夜，要带着保卫科的人去网吧找人，不胜其烦。

    大桓的老同学萧驰大学毕业后去了张家口，现在都是营级干部了，虽然是做技术的，手底下也有十几个兵，在市区搞了套房。一毕业，老同学差距越拉越大。大桓最近跟他联系上了，向他请教带兵和管理的心得，他说就是以身作则和讲道理。

    工资条上的数字太可怜了，想恢复到四位数，大桓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直接向校长申请管理化学实验室，校长也同意了。这个实验室比较脏乱，仪器短缺，一个人忙起来还是很辛苦的。高中化学只开了一次实验课，容量瓶的使用，十个班的学生也够大桓人仰马翻的。初中化学很多都是靠形象的实验来吸引学生透过现象看本质，所以演示实验和学生实验都很多。初三只有四个班，化学老师是个很精干的中年女人，也是因为超生到的这里，她经常找大桓，大桓不敢怠慢的。后来，不知从哪里钻来一只猫，在化学实验室作窝，赶走了又来，窗户又封不死。大桓有段时间没来实验室，学校领导来视察，满屋猫粪，很生气，于大桓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就把他的化学实验员免了，停发岗位津贴。

    有些同事是有电脑的，陆续从家里带过来，连上学校的网线，就可以上网了，成为一个小的活动中心。闲来无事，特别是晚上，聚在一起，看看电影或者围观打游戏（当时最火的是《跑跑卡丁车》，几个同事轮番上阵，练漂移），如果主人有事先走了，剩下的人就可以上机了。

    周伟把他的台式机拖过来了，他是个忙人，在教学上挺用心，还要跟小学的女老师谈心，加深了解，电脑就用的不勤。大桓经常用他的电脑上网，还下了《征途》游戏，大桓的游戏瘾大，经常找他要钥匙，一玩就大半天。周伟跟教小学数学的小许关系是层层推进，发展迅速，后来是夜不归宿了。小许是本地人，计算机专业的，很奇怪没有做老本行，给小孩子带带课，倒也轻松。小许的同伴是名幼师，长得很秀气，美女一枚，周伟曾经想为大桓牵线，开玩笑说，“才子配佳人”，大桓没有接话茬。大桓有时很没眼色，周伟跟小许在房间腻着，他视若无睹地在房间内玩游戏，灯泡闪闪亮。过了两天，大桓又找周伟借钥匙，他很生气地丢到地上，让大桓捡。为了省几块钱网费，经受这样的屈辱。又要打游戏，又要准备考研，在教学上花费精力很少了，没有太大长进。

    母亲让大桓在妹妹结婚时候一定要装备一套拿得出手的衣服撑场面。大桓就想在滨江大商场买一套正装，还有皮带和皮鞋，领带不考虑了，不会打领带，再说风头太劲，抢了新浪倌的镜头不合适。大桓买衣物没谱，他让吴飞一起做参考，他是大都市的土著，懂时尚。吴飞又叫上了林田，很时髦的女孩子，早来一年，九班语文老师，李燕的闺蜜。在石开俊重压下，还能应付自如，能力还是有的。她是省城郊区人，跟吴飞是半个老乡。他们俩不光是陪逛，也要买东西，女孩子的眼光更细致一些，真是求之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第三次考研

    大家一边看商品，一边说说笑笑，吴飞说的多，林田也挺活跃，大桓经常性沉默。借机瞅林田两眼，难得如此近距离看她，林田批肩波浪卷发，脸上有痘，眉眼有点像早年的萧亚轩。青涩时代的大桓看女子，一看眼缘，二看能力，大桓对林田有点心动，只是自己很自卑，不出意外，这只是泛起的一丝涟漪，会随风而逝。大桓买了一套黑色的西服，修身款，三百多，贴牌是阿玛尼（当然肯定是假货），做工还可以，难得慷慨一回，买下来了，大桓没有后来那么胖，就是裤腿长了，要打褊，逛了一下午，找个地方吃饭，大桓喝了一点水，他要开始表现了，他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又自学过文学，经常是语惊四座。很美好的一天！

    妹妹结婚的日子是元旦，老卢也同天结婚，分身乏术。老卢结婚时候，据说到了一二十位大学同学，盛况空前。妹妹结婚是这个小队的盛事，两家隔的近，在两家都要随份子，吃酒，少男少女要分别迎亲和送亲。父亲做知宾先生，帮邻里操持了好多喜事，终于轮到自己作为家主接受别人祝贺，乐享其成。什么事，两亲家母一碰头就决定了，按农村规矩办。大桓父亲对于妻子大包大揽，而自己被撇开，有些不高兴，跟归家的儿子发着小牢骚。不知道谁拟的对联，称大妹勤苦劳作，供兄妹上学，其行可悯，其人可敬，大桓看着有点不舒服，还不如写“百年好合”之类。

    大桓换上西服，母亲说衣服挑得不错。大妹在几个妹妹和表妹簇拥下，坐在房间的床上，看到哥哥回来，眼前一亮。大桓跟她简略聊了几句，她心绪很复杂，有喜悦，有羞涩，有忧虑。房子前面的走廊上堆满了嫁妆，八床被子，新买的电器，厨卫用品，还有几个箱子。妈妈很神秘地跟大桓说，其中一个箱子里有一本存折，一万块钱，张家拿来的压箱钱。

    客人很多，几个表弟、表妹在楼上睡，楼上有老鼠，老旧的水泥地板，破损严重的门窗和天窗，他们受委屈了。大桓和父亲挤在厨房睡，厨房去年专门请了个师傅修葺了一下，盖得跟正屋差不多，有一间专门可以用来住人，父亲喜欢住这里，特别是孩子们回来的时候。父子聊天，父亲说到大桓当初去一中应聘失败的事，还是很沉痛，“冇搞好”，父亲总觉得以儿子的学历，应该去个重点中学，弄到现在局面只能勉强接受。他不了解儿子的痛苦，缺乏做老师的天分，这碗饭吃得很难受。大桓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现在想逃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二天宾客盈门，开两巡酒，发亲。迎亲的小伙子都是熟人，玩得开，拿着皮鞋油把媒人和几个长者刷了一满脸。妹妹穿着婚纱，因为是大冬天，外面披一件羽绒服，乡下的化妆师弄出来的水准，就是让人感觉很俗艳。堂屋里摆着香案，妹妹跪下作揖敬神，拜别祖宗，以后就是别家人了，接着就往后退，快到门口了，大桓将她抱起，转一百八十度，将她甩出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然后鼓乐齐奏，鞭炮齐鸣，大桓和堂弟大根一边一个挽着于梅往前走，走几十步就停一下，放鞭，有相好的人家也会点上一架鞭助兴。长长的街道，一路走下来，留下深刻印象就是鞭炮的嗡嗡响。走到街道尽头，男方接走，他们在外面绕几圈，再回来。

    后来大桓跟教地理的金老师聊天，说起有两个妹妹在读书，大妹已嫁，丈夫是建筑工头。大桓现在说话，喜欢增饰夸大。金老师就说，“你三个妹妹就数大妹命好，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学历高不如收入高。”

    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听到农民们在讨论新出台的政策。从2006年1月1日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农业税，标志着中国历史上延续两千多年农民的“皇粮国税”行将结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地方政府摊派的一些收费也会随之取消，农民负担大大减轻，以后还会出现国家补贴来鼓励种粮。农民们半开玩笑地谈到，上下五千年，也就瓦岗寨上的几亩田没有收皇粮，现在的皇帝好啊。

    要准备期末考试，同时也是考研的冲刺阶段，大桓的题也做完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考理科比考文科更可控，考不上还可以再混一年。相熟的同事都知道大桓在考研，但并不看好，都失败过两次了，不会涛声依旧吧。初试时间是周六、周日，请了两天假就往省城跑。在学校旁边美食一条街背后找到住的地方，可以长租、短租，条件也凑合。政治、英语都做得很轻松，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不考听力的英语降尊纡贵。专业课难度不大，没有不会做的题，想想应该会拿高分，不过他做大题时候，细节把控不好，导致无谓失分。四门课考完，很有信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房东看到大桓面有喜色，连说恭喜，叫他复试时候再过来住。周日晚，大桓在大学常去的网吧熬了一个通宵，打了一夜游戏，好久没这么玩了，痛快。第二天上午，坐车返回学校，在车上呼呼睡了一觉。

    考完期末考试，大桓也没关心下学生成绩，着急往家赶，希望能过个好年。跟儿时的玩伴田阮和裴飞小聚了一下。田阮搞了台笔记本电脑，他现在看的书都是装饰设计类的，很精细的图纸，让人肃然起敬，没读大学的人看来在事业上领先了。裴飞学的是国际贸易专业，据说英语要求过六级，他对本专业不太满意，辅修了物流管理，他现在戴着金丝眼镜，说话细声细气，比大桓还书生气。三人后来就在大桓家斗地主，旁边一个瓷盘放着干果点心。有串门的乡邻，一见之下，“满屋大学生哩”。

    大年初一下午，大桓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在萧为家，他家有上好的药酒，大桓是不客气的，喝了两盏。大家混得有好有坏，不过毕业不久，事业刚起步，普遍未成家。他们夸大桓酒量见长，大桓说现在经常吃饭喝酒，他们哈哈一笑，现在混学校的都这样。回来的时候和知朋一起散步，他是个很上进的人，毕业后进了大众的汽车制造厂，这奠定了他以后的工作格局，当年就委派到韩国学习。他觉得大桓一而再，再而三的考研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进入一流的学校或科研院所深造，还不如好好工作了。别人对大桓的境况没有深究，但知朋觉察出了大桓的窘迫，他问要是考研再失败了怎么办？大桓说，这次应该能成，要是又挂了，肯定是继续教书，至于还考不考，待定。两人告别时候，约好今后多联系。

    初四那天，走新亲戚，就是大桓家族的平辈和晚辈要到刚成婚的于梅夫家做客。堂兄国红和国庆虽说是个平辈，但要年长十多岁，他们带队去了，就是拜访一下，两人都没有留下吃饭，父亲说这很给面子了。妹妹于梅婚后，不是很和谐，就有些闲话流传，两位亲家母不似以前那样亲热。

    下学期开学又是一番沧海桑田，文理分科，理科三个重点班保留，从普通班选拔了一批优秀学生充实进去，文科设有三个班，有一个重点班。五位化学老师七个班，僧多粥少，首先出局的是文启中，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高级教师，学校给他开的薪水较高，但原高一（四）班在他带领下，管理混乱，不管是化学单科还是总成绩，都不出众，与他地位不匹配，周副校长和石开俊都很排挤他。结局是解约走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副校长问大桓愿不愿意带生物？大桓没有表态。他在吃饭时候露了一下口风，李燕让他不要接，于大桓你现在最重要是带化学长经验，教生物不伦不类，不好找下家，生物老师课不多，跟大伙混得很熟，无端抢人饭碗，会被记恨的。

    在这个学校差点没有自己化学老师的位置，还有一层原因是没有班主任愿意跟大桓做队友，包括被提拔重用的新晋班主任周伟，他跟大桓关系密切，同样抵制。学校考虑到要储备师资，领导层有人动了恻隐之心，强行摊派到高一（四）班，周伟资历最浅，又是于大桓好朋友，你不接谁接，就这样定了。

    原一班的一名学生，听说又跟于老师狭路相逢，托关系，找行政的工作人员，安排调到文科班去了。周副校长大光其火，说行政的这些皇亲国戚乱插手，扰乱教学秩序。大桓也有自己的死党，原一班那位进步很快的小伙，被上调到重点班后，水土不服，大呼要追随化学老师，没人理他。在新班级，原三班的学生很多，他们对大桓的成见很深，第一节课，他们不掩饰地在下面嘀咕，“怎么是他，怎么办？”“自己学！”大桓没记仇，他的教学水平有进步，他们也慢慢接受了，班上的化学头名就是原三班的一名男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专业复试

    学校所在地是城乡结合部，北面是大河，东面是分洪渠，学校占地很广，又把旁边一大块地盘了下来，修成几栋两层的联排宿舍楼，供教师住宿。一套房两室一厅，简单装修，两个人住一套间，原来安排吴飞跟大桓住一套。吴飞曾经跟大桓宿舍相邻，只隔一层木板，被他呼噜声吵得不能入睡，深受其害，这时就提出不愿意，呼噜声太扰民了。还好房子多的是，给吴飞另安排了一处，大桓旁边空了下来，坐拥一整套房子，乐得清静自在。大桓后来跟父亲说起，稍稍吹了一下牛。父亲说，“看来你们学校是想留住人的。”父亲又加码，牛皮再往上吹，大桓学校给每位老师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分房是多年前事业单位和大型国企的神迹，今日重现，是不是让很多人羡慕流口水啊？可惜这只是肥皂泡。

    几个单身男老师都住在一栋，李来、曾锐、吴飞教学任务都比上半年要轻，再加上小刘和大彭，经常在一起玩，有时熬夜打扑克。大彭，体形微胖，看起来很老成，石开俊的同学，物理老师，跟大桓交情日深，两位胖子，都是美食爱好者，在附近的餐馆（三里外）吃饭，轮流做东。

    考研的初试成绩出来了，大桓一看就乐开了花，政治60，保本，英语61，总算一年一个新台阶，两门专业课都在120分左右，没有想象中那么圆满，总分362。大桓很清楚理科的国家线，以这个尺子量，每一项都大大超出，总算守得云出看月明了。考虑到本校前几年还在收调剂生，复试据说是走过场（情报太落后了！），大半个腿算是迈进研究生殿堂。大桓藏不住事，听说后的几个好友都撺掇大桓要请客。大桓这一开请，就收不住，连石开俊也请了，反正也不多他一个。结果，吃饭那天，石开俊把周副校长也喊来了，这饭吃得就别扭了，十三个人，拼了两张桌子，吃了三百多块钱，吃得大桓肉疼。曾锐他们背后说，本来就不应该叫石开俊的，弄得宴不成宴。花钱了也没讨个好，大桓心塞。

    要准备复试了，男同学中在读研的只知道个李东明，交情比较浅，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大学同学的QQ群，大家都不太活跃，还有ChinaRen，也比较萧条。曾经看到消息，叶垒说这阵子筹备婚事，感叹结次婚可真累，大桓还以本地人身份祝福他们，结果叶垒没回复。想想也是，空口白牙，真有心就随个份子，过来参加婚礼。叶垒还发过一段感言，说年轻人就是容易被人看不起，要想别人尊敬你，重视你，就要付出不懈的努力。大桓觉得他有点装大尾巴狼。

    按照复试要求，需要准备的内容还是挺繁杂的，四大化学的其他板块（除有机化学外的无机化学、分析化学、物理化学），有机化学实验（理论和操作），英语听力和口语，专业外语和文献检索。如果每一项都认真准备，工作量比准备初试还要浩大，有些本来基础就不好，有些搁太久了，要从头开始学。大桓每天都在看书，但是浮光掠影，收获不大，心情也很烦躁。这时确实需要内部人士的信息和指导，可以大大缩小范围，事半功倍。大桓这种不爱交际，处事被动的性格，使一个考本校本专业的人，放着大好资源不用，闭门造车，差点酿成悲剧。

    提前一天入住上次来过的小旅馆，希望能同样幸运。化学系已升级为化学学院，有机化学专业大热，初试上线六十多人，录取四十人（不含推免生），大桓的初试成绩并不算高分，三十位左右，必须保证复试发挥中等，不然会名落孙山的。因为上线人多，淘汰率高，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复试总分400分，与初试成绩1:1相加，根据总成绩划线，张榜公布，确定公费名额和上线名额。

    英语口语，大桓的哑巴英语，让他过这关时候很难堪，自我介绍和朗读一段文章，结结巴巴的。主考老师问，你觉得英语口语不重要吗？当然重要啊，老师，只是力有不逮。陪考的老师是大学时候的教学秘书，喊了声某老师好，挤眉弄眼地不忘展现自己本校土著身份。英语听力，全是选择题，这段时间在补这个短板，有些效果。

    专业综合，四大化学一起考，各专业的复试学生都考一套卷子，大桓当初读书时候，主科成绩参差不齐，丢得有点久，复习时间太短，无机和有机稍好，分析和物化的大题不会做。这门考试，有人作弊，监考老师说，“你们有些人怎么不会想了，给别人抄了，他分高了，会把你挤下去的。记住，你们是竞争关系！”

    专业外语和文献检索，一张卷，大桓的科研经历无，对这两门课不重视，早忘了，复习时候没找到书，也没提上日程，现在是抓瞎。文献还可以胡诌，专业外语有英译汉、汉译英，专业词汇，根本就是我不认识你。这几年英语学习都放在应试中，专业英语中的专有词汇太多，这门考试很惨淡，

    实验是分组抽签，并非要完成一套实验，因为有机反应耗时太长了，只需要搭一套实验装置意思一下就行了，然后回答几个实验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大桓运气真差，抽到最后一组实验，合成脲醛树脂，这已经是高分子的内容了。监考老师是意气风发的院长赵教授，只有一面之缘，眼神不好的大桓还把他认成了原《电化学》老师。大桓的实验真不是强项，赵教授说你的实验装置搭的不协调，一动就会垮，差评。几个问题，大桓吞吞吐吐回答不上来，赵教授有点生气了，你倒是说啊。大桓就喊，某老师。人家挺难为情的，因为你认错人了。出来后，一群人围着问实验的要点，大桓还是翻翻书，将他所知的告诉了大家。

    复试进行了两天，到周一早上出成绩，也是排队体检的时候。他们很多人都等着成绩和分数线出来再去体检，如果没上，就免了又抽血又花钱的折腾。大桓虽然心情沉重，自知希望不大，不过做个体检又能花多少钱，早点去排队，放点血出来，也能压抑下自己烦躁的心情。等全套检查做完后，回到化学楼，榜单已经公布了。690分是公费分数线，录取线是590分，大桓是570分，已经倒数了。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尖直贯头顶，牛也吹出去了，同事们也挺看好的，又挂了，让人看笑话，不过自己已不是第一次难堪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他没有把面子看得那么重。但问题是，又该何去何从，回去教书，显然自己不是个好老师，工作还得再找，继续考研，一晃又是一年，又大了一岁，时不我待，谁知明年是什么形势。

    在化学楼前碰到了本科阶段打过几次交道的老王老师，跟他打了个招呼，简要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很惋惜，他说自己已经退休了，让大桓找一下分管研究生的李副院长。正好李副院长召集落榜考生开会，他很沉痛地说，“我是很不愿意参加这个会的，学院名额有限，不能满足每位考生的需求。当然也要积极看待，有份希望就要争取，你们有些同学连体检都没参加，这是不对的。要办理调剂的学生，如果需要学院帮忙，我们会积极配合。”言尽于此，曲终人散，只好灰溜溜地回去。

    上了公交车，还未过江，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大学同学李东明，让大桓马上回院里。大桓说，“我马上下车，坐公交回去。”“坐什么公交，打的，要快！”大桓很忐忑，很少见地叫了出租车，赶回学校。在学院行政办公室前面，李东明候着，“老同学，你考研怎么不打声招呼？”然后一起进去。在办公室碰到原辅导员余老师，打了个招呼，但找他的却是下一届辅导员钟老师。大桓对钟老师有些熟悉，她是分团委书记，大桓当初报名参加西部志愿者，有些程序就是钟老师经手，也难为她留意，在芸芸众生中注意到自己，并发现我落榜了。

    钟老师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她带的那届学生（大桓下一届，正常情况现在是研一）有考研失利的，就办理了跟读，能正常入学，但要通过下一年度的研究生考试，这样会挤占下一年指标，但毕业生的考研成功率会大大提高。她对下一年度的考研情况就很关注，正好看到熟悉的名字于大桓，大桓除了西部志愿者头衔，读书时候才气过人，擅长写作，小有名气，钟老师也有所耳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恩科研究生

    钟老师说，很可惜，如果你发挥正常，我们可以帮你弄个公费。她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大桓复试各项目的分数，专业外语吃分超低，实验成绩也不佳。大桓事前没跟同学联系，读研的同学还是很有一些的，明显的准备不充分，当然现在也不是自我检讨和抱怨的时候。钟老师让大桓写份申请，介绍自己初试和复试的情况，以及作为西部志愿者服务一年的历史，希望学院领导能破格给一个深造的机会。大桓的文字功夫还在，一气呵成，写得洋洋洒洒，钟老师一看就笑了。

    学院的吕书记，也是老熟人了，她也表态：因为录取情况已经张榜公布，木已成舟，让你上，那让谁下了；按照国家政策，可以给你加10分，但还是不够啊；你可以考虑跟读，跟读会有一定风险，但只要肯努力，第二年通过不在话下，时间上也不耽误，我们今年会对跟读学生数量进行把控。前景并不明朗，但钟老师很有信心，大包大揽，她给大桓留了电话，要办什么手续，需要什么材料，要及时联系。

    然后大桓就回工作的学校了。大伙儿都围着问，考得怎么样？还好。公费还是自费？自费。大伙就说，不要紧，花点小钱，以后前景大好。钟老师要过两次材料，第一次将志愿者证书、奖章寄过去了，第二次要服务单位开证明。重庆千里迢迢，好在小傅还在，离开后就没怎么跟他联系了。聊起来后，他很热情，说起南州中学的校领导又换了一茬，他想留下，好像希望不大，学校安排他跟初三组老师在中考后出去旅游，作为对他两年奉献的感谢。他找校长开了证明，在大桓要求下，用邮政快递寄了过来，无以回报，大桓希望他暑假能来省城一聚，大桓做东，他说到时候估计没时间。收到后，赶快用EMS发给钟老师。

    在钟老师强力公关下，事情办妥了，为志愿者追加了一个名额。在电话里，钟老师说了一串要感谢的领导，大桓知道全是钟老师功劳，应该动用了不少私人关系，救人于水火，大恩不言谢。

    父亲在得知大桓考研成功的消息后，非常欣慰，感叹道；“没想到冷水锅里能起热气。”这是第三次考研了，能过关也很侥幸，其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现在可以好好享受准研究生的快乐时光。要是入了学，开始研究生阶段的学习，会有新的问题和烦恼。此刻，终于不需要再为自己前途惴惴不安，那种总是害怕自己会跌落谷底成为现代孔乙己的感觉，希望是一去不复返了。

    五一回家时候碰到小学同学月生，他在同学圈中很活跃，有些新的消息。能干的乔浑，从工地上摔了下来，伤得不轻，要休养两年，他妻子也是原来的班花秋兰带着两个年幼的小孩，日子难过。最有出息的是大雄，在江苏那边设计、制造模具，已经有好几年了，攒了些钱，买房子安家了。月生就感叹一帮同学中没有出个工头老板，能带着大家一起发财。他说大桓现在教书挺好的，不像他们那样做体力活，干一天领一天的钱，勤扒苦做一辈子，老了要看儿子媳妇脸色，想想就替自己不值。月生说想学三角函数，让大桓有空了教教他，大桓满口应承。

    大桓订了两份报纸，半年的，《文摘报》和《杂文报》，读书那会觉得《杂文报》挺精彩的，现在是隔靴搔痒，每况愈下，文笔也普遍下滑，有点失望，《文摘报》还是挺受欢迎的，在同事中传看。收发报纸、管理图书的是小陈校长夫人，他家孩子十岁，大摆筵席，大桓没有随份子，没去吃酒，现在也不用刻意搞关系，敷衍谁了。

    下一届高一要继续保持较大规模，招聘教师计划提前列上日程。高一年级组经常安排试讲，新应聘老师统一随堂试讲，走马灯似的各科老师来了约三十人。负责高一组的周副校长发火了，说学校没有合理规划，影响高一教学秩序。学校领导之间关系很微妙，周副校长力挺校长，跟大陈、小陈两位副校长有龌龊。经常有资深老师在背后嚼周副校长，贪污腐败，乱搞男女关系，包二奶养小蜜，周副校长说自己遭受了“莫须有”冤案。周副校长经常在年青老师面前夸夸其谈，说自己给亲友安排工作，如何妥帖周到，有段时间大桓强烈感觉到他在自我推销，想让他介绍个体面工作，进个公立学校，那要大出血吧。82岁的杨振宁娶28岁的翁帆，新闻出来，年轻人都觉得怪怪的，周副校长大声叫好，他说见过老少配，关键是女方要懂得分寸。

    应聘的年青老师中也有青年志愿者，他跟大桓交流，状况不太好，现在都出来大海捞针似的找工作。他说，你师范大学毕业怎么流落到这里？大桓语塞，只好说自己已成功考研。最终，这位志愿者也没被录取，人往高处走，但有时候是没得选。

    大桓的课堂上出了点小意外，做钠在水中反应的演示实验。点了一个平时很听话的学生，先把钠块从煤油中取出，用刀来切钠。下面同学喊，“切大点”，这位同学果然切了拇指大的一块钠，煤油也没擦干净，扔到水里面。500毫升烧杯施展不开，钠球起火了，火苗很大，然后砰地一声爆炸了，水花四溅，碎玻璃爆裂开来，还好没伤着人。声音很大，许多老师听到声响，过来围观。李燕说，“这对我们后面的实验提了个醒，大家要小心操作，注意安全。”李燕现在是高一化学组的一姐。

    文启中走后，对几个年轻化学老师不放心，教务处安排特级教师白老师和高二组的资深老师参加高一化学的教研活动并进行指导。每个月都要上一次公开课，大桓现在只要准备充分，倒是一点不害怕这个人多的场合。公开课发挥得好，平时讲课有落差，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学生肯定有看法。大桓现在上课倒是没有以前那样的青涩，但语言表达是硬伤，发挥不稳定，有时候声音嘶哑，说话含混不清，让学生很失望。周伟让大桓关照一下班上几个总分靠前但化学拖了后腿的女生，大桓还是跟主动靠近的学生打的火热，让大桓很势利地贴那些所谓的好学生有点勉为其难。大桓饱受诟病的一大弱点，管不好纪律，学生都不怕他，他不爱发火，就算发脾气，学生也不怕，好好先生没威严。上自习课时候闹哄哄的，要不停地在下面转才稍好一点。

    大桓工作快两年，从来没拿过什么高工资，不过他很节省，开销不大，正如周伟所说，刚到06年，他就是万元户了。三月份，周伟找他借钱，说是哥哥结婚，做弟弟的要帮衬一下，他工作不满一年，又有女朋友，手头紧，让大桓借点钱垫一下。说是要借3000，砍了一半，借了1500给他了，不够的找其他人凑一下。借钱之后，发过两次工资了，他都没有还钱的表示，大桓暗自着急，以自己一直以来千元左右的工资攒点钱不容易，以后又是脱产，只出不进，手上多点钱能做好多事。大桓直接跟他说，让他还钱，他很不高兴，现在很深切地体会到欠钱的才是大爷，总算是要了500回来，剩下的还要艰难地拉锯，但大桓的时日不多了。

    倒霉的是手机放在兜里，那个衣服口袋是破的，掉到夹层里，回家的时候，母亲用热水泡洗衣服，这个开着的手机就被热洗衣粉水给烫了。取出来后，赶快拿去修，一直到省城的诺基亚客服中心，说是要换主板，没有维修价值，小店师傅鼓捣一下，修不好。父亲说赔一千块钱，让再买一个。跟家里人哪分这么清，自掏腰包买了个诺基亚翻盖手机。

    学校要抽调理科老师参加全市的初三学生理化生实验技能考察，这项考察关系到初三学生毕业，在中考中占比20分，很受重视。小陈校长拍板，让于大桓去，因为他带班少，耽误课就不多，他原学历和潜在学历都不错，是代表学校的一张好名片。去年出马的是大彭，他很有心得地说，美差，收了好多烟。到市教育局报到，然后分组，五个组，一组有三十多人，市区、经济条件较好的镇、落后乡镇要平均摊开，这样苦乐均匀。各个考点巡回一圈，差不多花了一周。吃得都挺不错，大鱼大肉满满一桌菜，还有本地特产，按当地政府接待贵宾的规格办的酒宴，还有政府和教育界领导作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朝露般的恋情

    考前，有人送烟和购物卡，烟是二十多块一盒的，购物卡里100元，伺候好了，考试时候请高抬贵手，打分要松一点，重点照顾学生，本地老师都会提醒，差不多都要给满分。大桓有次看个学生不爽，硬生生压了他分，本地老师找你带队领导，寻思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了。

    麻烦的是住宿，人多，一般是两人住一间，大桓的呼噜声太响了，过了第一晚，再找不到陪对的，因为白天要干活，晚上吵得人家睡不着也是罪过，大家也很会趋利避害。最后，每次都被领导指定，总是去那些相对差一点的地方住，让大桓很郁闷，也暗自担忧，自己的呼噜声见长，将来怎么过校园生活了，有一道阴影驱之不散。小组内中老年人多，有些乡镇学校，这种美差挤破头，连大桓一起只有三个年轻人，都挺爱显摆的，一个所在私立学校比文昌学校要好，另一位在镇上初中有编制，大桓深藏功与名，听他们吹牛。

    大桓回来时候，书包里全是烟，20多块有十五盒，十多块有五六盒，大彭让他卖了，可挣不少钱。大桓全给周伟了，他未来岳父是本地人，让他作为上门礼物。周伟终于又还了500.自己父亲都没留一盒，全送人了，就为了讨债，如此卑微。

    隔壁房搬进来一位中年老师，教数学的，四十岁，刚结婚，据说也是师范大学毕业生，在文昌学校三进三出。早期大学生那么稀罕，他应该算混得不好的一族，大学只能给你一个平台，将来的发展要靠能力和运气。

    大桓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了，终于板上钉钉了，李燕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仔细地看，以大桓的实力考上研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等到第三年，落魄江湖，闹出一幕幕悲喜剧。吴飞开大招了，他成功地应聘省城一重点中学物理教师岗位，事业编，竞争很激烈，过关不容易，那是他的母校，有人揣测他背后是不是有关系。大桓和吴飞，经常摆尾的两人，成功逆袭了，都要回省城。

    大桓都没往上凑，总务主任在那散播消息，“以委托培养方式读研，学校出学费，我们是不接受的。学校引进教育硕士，基本工资每月加300。”大桓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读研后我尽量不选择成为中学教师，如果只能当老师，我也不会回这所破学校，研究生学费虽然高，但我不会目光短浅如斯，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新来的体育老师，请高一组几位年轻老师吃饭，大桓想表现一下，先打个腹稿，然后逐一敬酒，祝酒词妙语连珠，他想引起语文老师林田的关注。大桓看的课外书，是文言原版的《聊斋志异》，曾经让林田大吃一惊。现在比较熟了，从办公室到宿舍区几分钟路，有时一起走，也能搭搭话。大桓从QQ群中单独加林田为好友，并直接要她的手机号，平生第一次追女孩。

    林田的情况，大桓了解一些，曾经有男友，后来分了。大桓在这种快要离开状态下开始感情历程确实让人费解，有所风闻的石开俊就很奇怪地看着他。对于大桓来说，最重要的是自信心回来了，上大学后，一路下滑，没有做过什么鼓舞人心的事，深深的自卑感压得自己心好痛，考研成功，不管来得多么侥幸，使自己意气风发，阴霾一扫而空。有自信了，就会想到要补课，迫不及待追求人生伴侣，多年的文学修养，对学中文的女孩青眼有加，如果琴瑟和谐，可以直通灵魂层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因为时间紧，来不及铺垫，自己也不会操作，一下就把人逼到墙角，To be or not----大桓很容易被怀疑到动机，是不是想找个人为你学费买单了？然后问题就复杂了。

    大桓停止游戏，在新浪博客里注册账号，在上面写博文，把网址发给她，表明自己是文学爱好者，希望你能了解我，懂我。那个夏天，一直在博客里耕耘，可能给人的印象是你太聪明了，更加不可捉摸。当然，这是有些自恋的想法，很可能别人看不上你，形象气质不佳，经济条件不好。这样翻来覆去想，冷一阵热一阵，对自己大脑是一种折磨，然后他相信宿命的星座论，为了缓解这种炙烧，他爱上听音乐。结果是，每一次冲动后面都是被拒绝，很坚决。

    交情好的十几位年青老师（没有石开俊）在一家知名餐厅喝酒吃饭，为大桓和吴飞送行，林田也在，和大桓遥遥相对，有些尴尬，马上被热烈气氛冲淡了。喝完酒去唱歌，大桓的公鸭嗓，唱王菲歌唱不上去，然后就歇了。这次活动，曾锐买单，结完账大家再分摊，把钱给他，结果有好几个人没给钱，白吃白喝白玩，让曾锐很不高兴，都什么人啦。

    大桓最后一次晚自习，他坐在讲台上看书，下面学生总是不安地躁动，然后慢慢扩散开来，像煮沸的水。他下去转了转，效果不大，教室总是有嗡嗡的声音，他们不理会老师，相互扎堆说着话。是不是要拍桌子了，想想还是省点气力吧。在窗外的周伟看到了，就把大桓叫出去，板着脸一五一十教育他。大桓在走廊上透透气，心里重复着一句话，装逼被雷劈。这一幕被邻班的大彭看到了，他对大桓说，你都快走的人了，又何必了？周伟不提还钱的事，大桓后来逼着问，才要到一个保证。期末考试后，周伟专门跑去跟大桓说，某某，原来班上第一名，化学没及格，专门搞的？其实，他也是慢慢为自己赖账找心理依据，看你于大桓带的什么课，我还是你班主任，老受你拖累。

    大彭、小刘他们喜欢打麻将，大桓跟着看，从来不下水，他们玩得有点大，输赢几百是常事。小刘房间有台电视机，德国世界杯如火如荼，大桓也不怕影响他休息，经常在他那看半夜球。在这里的年青人比较好相处，走了之后会不会怀念了？大家对前途看法比较灰暗，做一年算一年，这代学生还属于生育高峰，过几年，生源萎缩，学校将面临存亡的问题，所以远走高飞就要趁早。石开俊把他在山区教书的同学召唤过来，也是重点大学毕业，在教育界，不是学历和能力兼备，已经挺难混了。

    学期结束，一个时代落幕了。那天晚上，大桓坐在家里电视机前，等世界杯决赛直播，他给林田发短信，“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你什么意思，我们很熟嘛？”大桓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真的很痛。

    大学时五兄弟很难聚在一起了，成松回了湖南，阳一去了广州，刘星和大桓两位没有参加老卢的婚礼，见到老卢照例是要罚酒三杯的。刘星飞省城，大桓坐公汽过来，老卢叫了车来省城接大家小聚一下。老卢叫大桓到长江三桥等着，那里不熟，打个的过去。在跟老卢联系时，最倒霉的事发生了，手机打到没电停机了。到大桥引桥上的警岗旁边等。找人借手机，没人肯借，大桥这么大，都快绝望了，到底他们把大桓找到了。然后一起去机场接刘星，刘星从海口飞广州，再从广州飞省城，广州那边雷雨大风，航班延迟，一直等到晚上6点20。出来时，又有麻烦，车停错地方，被开罚单，交警都下班了，找个警察交罚款好难。然后驱车去了老卢老家，离省城不远。刘星一贯高调，拉大桓聊天，吹他见过的高官政要，进过的娱乐场所，玩过的赌球麻将。他的话，信不信都付之一笑。

    到老卢家时已经晚上9点半了，拜见伯父、伯母和嫂夫人，都是相识的人。他妈已经弄好了七八个菜，摆了出来，围在一起吃家宴。刘星掏了五百块钱，大桓愣了一下，拿出三百，都交给老卢，作为对他们结婚迟到的祝福，老卢收下了。大桓早上8点多吃的饭，饿得不行，不过，为大学时博得的浮名所累，老卢岂能放过，那么多啤酒等着。老卢的小叔（也是司机）要跟大桓干3瓶，3瓶酒不算什么，问题是饿得时间长了，又没吃饭，空腹喝酒，对胃的刺激很大，虽然没醉，但是头晕，第二天还胃痛。洗完澡，原准备娱乐一下，斗地主的，大桓实在头晕，刘星也很疲倦，就睡了。三人大床同眠，鼾声此起彼伏，颇不寂寞。

    大家谈了一下一年来的经历。老卢日子过的有点紧，两个人没积下什么钱，老卢这人就是太够义气，借给朋友的钱超过一万，讲义气是他的优点，不忍说他。妻子10月初预产期，还要买房，他们现在住的是学校职工宿舍，教室改的，不是长久之计。嫂夫人确实贤惠，什么都不争的，连衣服都还是穿大学时的。刘星跟大桓说，老卢这么早结婚生子，也好也不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同学和亲人

    刘星一直在设法，想把女友调到海南，他这人虚虚实实，不知道他有多大把握。刘星女友是大学同班同学，大桓差不多知道他们交往的全过程，其实大桓对别人的私事毫无兴趣，但刘星特别外向，什么都说，那也只好听着。大桓曾经成功调解过他们的一次矛盾，倒也不敢居功。说起来一套一套像理论专家，但大桓无疑是兄弟中下手最晚，表现最失败的一个。刘星春风得意的时候，陶醉之余，老对大桓说，兄弟，要抓紧，你这样不行，还有性格也要改一改。听烦了，大桓曰我将来找寡妇。

    考上了研，就像过了冬眠期的螃蟹，可以在人前显摆显摆了，参加同学聚会就像赶场演出。联系较少的原室友李南跟大桓说，我们暑假聚一聚，去看看强哥吧。在省城客运站等到李南，然后候大巴去强哥工作的那个县城。久别重逢，李南更加精神，帅小伙更成熟有魅力。大桓更自信，面对那些去重点学校的同学，少了那种自卑感。李南在那边，女朋友换了又换，他表哥说他，你再这样影响不好。现在感情稳定，装修房子准备结婚。

    对于大桓考上有机化学的研究生，他感到很惊奇，当初他考过上海有机所，弃考。刚工作那阵，学霸同学刘苓用英语经常给他写信，鼓励他再战，他选择了好好工作，人各有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大桓说，别垫底啊。他总是知道些内幕，有机化学专业在导师要求下，实验量大，会很辛苦，以大桓本科时候学习状态根本应付不来，读下来会是个笑话。据说混得风生水起的李东明，刚读研那会，被导师各种嫌弃，怎么有这么差劲的学生，什么都不会，一度闹得很僵。

    大巴车没有开空调，只是把天窗开了透透风，正午阳光下，有些狼狈，走了三四个小时，还好一路可以说说话。接车的强哥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胖了许多，去他宿舍一看，啤酒瓶一箱一箱的，生活还不错。去他们学校参观，据说举债两个亿，修得宽敞明亮，气派非凡。强哥暑假都不怎么回去，因为快在这安家了，女朋友是同事，女友的舅舅还是学校的中层干部。上学那会，强哥很内向，现在大有长进，并对教研钻得很深，好学不倦。强哥尽地主之谊，在当地有名的馆子招待大家吃饭。本地是老区，一起参观了烈士陵园，松柏苍翠，绿树成荫，庄严肃穆。

    聊起来，想到“遍插茱萸少一人”，同宿舍就老杜不在，给他打电话，他很高兴，问大家毕业两年来有什么收获。李南和强哥，爱□□业双丰收，至于大桓，终于成功考上研了，可以为当初的考研寝室烧纸纪念了。老杜一毕业就买了辆十多万的车，把它开到北京。说到原室友阿黄，他已离开浙江，告别了教师岗位，据说在省城，在建筑工地上做业务，他是如何厌倦化学老师这一行的，真是个谜。

    小妹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去年考了430，今年考了440，复读了一年没什么长进。这样的分数只能走个三本，但考虑到三类本科都是挂靠知名大学的独立学院，学费一年在一万左右，显然读不起，只能向下考虑，读个专科（四类），比起大哥和二姐的一类学校，差距太悬殊了。她第一年接到通知是河南纺织高专的服装设计专业，有点不甘心，小妹有些娇气，一下去外省也怕她适应不了，就放弃了，选择复读。多年后，大桓都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他劝过几个人复读，效果都不是很好，可能这个提议本来就是为自己设计的。

    小妹总是讳疾避医，一听到成绩、学习就掩耳朵，最烦别人提这个，大桓原来是不大约束她的，到她复读时候，说过她两句，她就一脸不快，“你怎么也这样”。她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喜欢听音乐，看电视，读小说，做手工，特别迷电视，总是看到很晚。大桓觉得电视与书相反，一个缩小人的思维空间而另一个是扩大。父亲虽是严肃的家长，但对子女学习、生活一般不干涉，有充分的自由，儿女们一般都比较自律，幺女要娇气些。在重庆时候，有时还给小妹写信，文字中的大桓会超越生活中那个无趣的大哥，令她很感动。去年暑假，考研受挫，高考失利，都很失意。去滨江之前，小妹特意叮嘱，要给她写信，但大桓没那种心境，因为生活比较充实。有时候她给大桓打电话，问她什么事，她吱唔一会，说没事，就挂掉，她的压力应该比较大吧。

    千辛万苦，高考突围，大学收费又高，平民子弟，找个好工作又十分艰难。父亲愚公移山似的把一个个孩子送进大学，是尽自己的心力，不给自己留下遗憾。至于孩子们在校园里怎么生活，在社会上怎么生存，就全凭个人努力。小妹的通知书下来，省城科技大学的专科商务英语专业，这个专业比去年要差。三兄妹终于可在省城聚首，高额的学费会带来巨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只能拆动墙补西墙，大桓申请助学贷款和承担小妹学费，等家里缓过来，再逐渐还给他。大桓是个淡泊的人，但为了生活，必须想办法开源节流。为五斗米折腰，陶翁生于今日，也当如是。

    这个夏天的某个晚上，婶娘一间小店着了火，东西都烧没了，她又惊又惧。可能是电火，也可能是阴谋，邻居家是竞争对手，快被挤垮了，反正是没证据的。婶娘晚上觉都不敢睡，一定要大桓奶奶做陪，饭也吃不下。婶娘是个可怜人，一年前在胃部长了个肿瘤，还好是良性的，住院，开刀，家底本来极微薄，这下更是负债累累，重病初愈，干不了活，开了间小店，邻里乡亲都很照顾，生意也还红火，一把火又化为灰烬。

    叔叔跟大桓父亲同一个祖父，这支人丁单薄，十分亲近。叔叔幼年丧母，寄养在舅家，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品性也很顽劣。他年轻时，做事不太踏实，泥瓦匠手艺，那时工价也压得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过年时有债主堵门。婶娘年轻时候珠圆玉润，又满脑子浪漫思想，刚结婚那阵去过城里，在省城呆过，做服务员什么的，留下很多相片，到底是城里米贵，白居不易，回乡了。婶娘总是打扮得妖妖娆娆，弄些新奇的小吃，又不喜做事，最为大桓母亲这种老派妇女所看不惯，找机会就刺两句。生活重压终于使她枯萎下去，叔叔有一次从车上摔下来，断了几根肋骨，差点命都没有了。大桓奶奶特怕婶娘跑了，到底是没跑。叔叔不会养家，婶娘不会持家，别人日子都蒸蒸日上，他家是愈见颓败了。

    叔叔最大的恶习是酗酒闹事。不能碰酒，一喝就醉，醉了就发酒疯，劈头盖脸打老婆，有时候孩子也不放过。还好不是家庭内暴力，动静太大，有人劝，有人拉，一般是未遂的，也就是借酒出下闷气，耍耍威风。叔叔有时借着酒性，与东家有仇西家有隙的都翻出来闹，极易出事，都是大桓父亲劝止的。叔叔有一次酒醉差点连堂兄都打了，令大桓气极。大桓的父亲极能喝酒，醉酒时候口若悬河，特别兴奋，最喜欢许愿，到酒醒时忘得一干二净，从不兑现，让人空欢喜一场。

    叔叔上了四十后，开始收起性子，滴酒不沾，跟着大桓奶奶念佛经，远去东北打工，扎着一做大半年，工价又可以，每年都有一笔大进项，日子慢慢就好过了，也是趁力气尚未衰微，替儿子多存几个钱。叔叔走南闯北多年，很有见识，对大桓一直很不错，有时天南海北聊聊，十分畅快。上大学前，家里曾经十分担心大桓的将来，叔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堂弟大根是婶娘的希望和寄托，大桓没有弟弟，拿他当亲弟弟一样。上中学时候，他一直是大桓的尾巴。他小时候很调皮，后来由于家里多事，就越来越沉默，两个沉默的人之间不好交流，所以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只是过问一下他的学习而已，他那种太过恭顺的态度让大桓不太舒服。他天资不高，原来成绩平平，但很刻苦用功，据说英语还不错，马上要上高三了。婶娘住院那段时间，他每天中午、下午放学后一定赶到医院来照看，风雨无阻，令大桓父亲赞叹不已。婶娘重病时，特意要大桓父亲照看这个侄儿，有托孤味道。父亲对大桓兄妹说过，对于这个弟弟，能够帮到的一定要帮。这个承诺并不好兑现，他们兄妹后来生活得有好有坏，但都没有大富大贵，对堂弟的帮助很有限，特别是大桓，人生很曲折，看来父亲还是太乐观了。还有一个堂妹于桦，早早出去打工了，做衣服的学徒工，她们的工作环境和待遇与于梅刚入行那阵相比，大有改观，还是很辛苦，一天干活16个小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躁动的入学前后

    因为一段不成功的恋情，心伤之下，迷上了听音乐，一吐心中块垒，指导老师是小妹。大桓说喜欢听柔和、抒情一类的，让她找歌，她推荐梁静茹、林俊杰和周杰伦慢歌。大桓听音乐不喜欢赶时髦，距离和积淀可以产生美，老歌还可以怀旧；也不喜欢重金属、摇滚和快歌，不大舒服。他在做简单思考和看书时，喜欢听音乐，不过必须是轻歌曼舞，感觉只是一阵风，风过无痕。在家的时候，比小妹还喜欢音乐，喜欢用DVD放歌碟，听得她发腻，反过来怪兄长了。

    大桓在家时候，经常去小网吧上网，当时网吧业方兴未艾。早年用网吧电脑打游戏，最近不一样，很认真地在做博客。为了让自己的博客美化，也找一些图片、音乐素材，主要还是写博文，自己毕竟以文字见长。每天晚上在台灯下拿出一张裁好的十六开的纸，密密麻麻正反两面写满字，就是一篇小文章了，主要是散文，总结自己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和感悟，怀念一些人和事，试过写小说，写得很干瘪，功力不够。

    第二天下午在网吧室呆两个小时，埋头打字，将文章敲到网上，很机械的活。网吧老板喜欢琢磨这些网虫都在干嘛，但他看不透大桓的勾当，深不可测。一口气写了二三十篇文章，将博客地址发给自己的老朋友和同事，原来是期望那个人能了解我的，她看了没有，不知道。同事李来说博客做得不错，而反应最热烈的是老朋友田阮，他和大桓拥有近似的童年，就把很多博文转到自己的QQ空间了。他盛赞大桓文笔了得，有报纸上副刊文章的水平，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一直鼓励大桓向文学方面发展，并且要写时尚的小说。

    邻居家的国青，大桓一个学校的专科生，学计算机的，在省城买了一套房，花了30万，非常轰动，这年月，周围人在县城买房都很少。父亲提到大桓读研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学校分房子，这孩子一心去读书，把钥匙都交了，周围人一声叹息，书呆子。其实父亲心里暗爽，倍有面子。

    这年谷黄的早一些，开学又晚一些，赶上了收稻谷。现在种地轻松多了，用联合收割机来欢庆丰收。打下来的稻子晒、收、装、卸，都是麻烦事，爸爸是学里、家里两头忙，身体也差了好多，原准备打电话让姑父过来，或者请一个人。再想想，求人不如求己，家里不是养着个大懒猫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母亲和奶奶在争论大桓究竟有没有力气，大桓说我去，管它是不是激将法。到了地里，先用竹锨把谷四散分开，让太阳晒干，湿的谷子出来的米会碎掉。当时还穿着T恤，阳光一灼，马上小臂灰黑色。骑车回去，换了装备，衬衫、长裤、草帽，一样都不能少。这年是特别热一些，忙一阵，就钻到桑树底下咕水。大桓有时候就数数，看自己做了多少下，数来数去，忘了，有时候就推测自己完成多少百分比。上中学的时候，对着日历，过一天划一笔，几个春秋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将谷子收了装袋，再用农用车拖回去。谷子是先后割的，分两天才弄完，一共是92袋，在这年稻飞虱严重的情况下，产量还是不错的。装和卸是大桓和父亲合作完成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觉得这种一家人互相扶助的感觉真的很好。当父亲跟乡邻闲话时，提到大桓，只称“儿子”。一袋谷将近百斤，大桓抱着满场飞奔，但是不敢上肩，他的肩膀特别脆弱，承受不来，有力都不好使。开车拖谷，揽生意的是大桓小学同学，他一眼就认出了，倒是大桓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惭愧。

    仅仅劳累两日，后遗症就很明显。腰被拉伤了，小妹戏称“被青春撞了下腰”，一用劲，就酸胀疼痛。脖颈上热出好多泡泡。戴草帽习惯了，热气蒸腾，晚上睡觉时老感觉草帽还长在头上，正如当初坐了三天船，上岸后一直感觉地在晃动。最不爽的是皮肤黑上加黑，幸好是男生，倒不妨粗旷一点。

    临上学之前，下定决心去省城把鼻子治一治，常年打呼噜，再者怀疑自己有慢性鼻炎。在外漂了两年，总是独居，倒也无所谓。马上要过集体生活了，不想影响他人，想当初大学四年与老杜同处一室，这家伙称被大桓整成了神经衰弱，很过意不去。如果因为睡眠习惯受到室友的歧视和抵制，研究生生活的第一页会很灰暗，弄得自己很自卑。大桓心胸开阔，当然内心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自卑产生的阴影，那里是霉菌生长的地方。自信的时候，积极进取，自卑的时候，软弱动摇。

    从报纸上看到省城一家医院耳鼻喉科在做活动，诊断费全免，治疗费七折。这个医院不大，护士MM特别热情，由于广告的功效，耳鼻喉科比较热闹，要排队。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坐诊，让大桓张嘴“啊”一声，用窥镜检查他的鼻孔。结论出来了，鼻子尚好，无鼻炎，小舌头比正常人长一半，鼻梁骨弯曲，偏向一侧，这是打呼噜的主因。问题是要不要做鼻梁矫正手术，据医生说，这个手术在其他院里做要好几千，现在他们这在搞活动，只要两千多，这就很让大桓犹豫，怕疼，怕花钱（医生提到的估计是手术费，其他费用不包干的），怕住院治疗、康复耽误时间。跟那个医生聊天，医生说了句实话，大桓的鼾症对自身健康影响不大，可治可不治，只会影响别人，不会影响自己。大桓心想，那就先观望吧，有些事还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在校期间不饮酒，把睡姿从躺改为侧卧，加强锻炼，使松弛肌肉有弹性，都可减轻症状。

    报到时间有两天，大桓是后一天到的学校。父亲早就坚持要送送大桓，他非常不乐意，都二十好几了，成年了，放在农村娃都满地爬了，还要家长跟前跟后，手忙脚忙，显得自己太窝囊，被宠坏似的。那一阵天气不好，阴雨连绵，想想一个人拖一大堆行李挤车避雨就累，最后也就没有拒绝父亲的好意。从家到省城很方便，一车可到，麻烦的是下车地方在江北，学校在江南，市内转车要大费周折。父亲随身带一根竹制扁担，把行李挑起来，用扁担轻松省力，只是形象不大雅，跟民工差不多。早5点就起床，睡眼惺忪赶早班车，大桓闭着眼睛，消费睡意，父亲买了大包早点，不时提醒大桓吃一点，吃一点，大桓不多吃早餐的，习惯。

    车上有熟人，父亲在打招呼，送儿子上学，那份骄傲是溢于言表的。其中就有老同学知朋爸爸，他说，“大桓毕业了，那不是要教大学？”大桓是高调不起来的，为一个研究生蹉跎岁月，折腾多年，还是勉强上岸。转公汽时候，父亲招呼大桓一人扛一个包，车开门了就往里冲。下车倒是轻松，学校是终点站。父亲又是一根扁担一横，进了校园。

    入学手续是很繁杂的，大桓让父亲歇歇，然后去转悠。迎新的小女生过来，大桓问，“有没有绿色通道？”弄得她们一愣。所谓绿色通道，就是宣传上说为贫困生准备的入学渠道。填不完的表，交不完的钱，至于学费先欠着。学校寝室挺紧张，登记一个，住进去一个。大桓分配到十栋研究生楼，这栋楼住研究生很有些年头了，一个大院子圈起来，前面是十一栋的背后，四周都是院墙，前面右侧有一个大铁门，门禁很严。这栋楼条件还可以，男女混住，女生在高层，就有故事发生。硕士博士混住，博士两人一间，硕士四人一间，很多人闭门熬论文，很安静，极少大声喧哗。

    宿管阿姨给大桓一把钥匙，安排到212房间，宿舍原来住着一位政法学院的博士，他还有少量东西没清走，一手托着个足球，一手提个袋子。他看到大桓和他父亲进来，只望了一眼，就对大桓面露鄙夷之色。老父亲就是一又瘦又黑的老农或农民工，看样子经济条件不好，健康状况也不好，做儿子的不出来挣钱，还要死读书，一把瘦骨拆了当柴烧，于心何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旧人新人

    宿舍的吴明书，河南人，小帅哥一枚，经济学专业，他后来跟大桓聊天说，“看看人家都是富二代、官二代，你父亲只是个农民。”大桓纠正说，我父亲是老师。宿管阿姨按先来后到顺序挨着发钥匙，差不多同一时段报到的人有缘成了室友。有一位老大哥，顶微秃，看起来有四十岁了，行政法学专业，河南人，大家称他为老万。那新涛，叶赫那拉氏后人，黑龙江籍满族人，教育技术学专业，虎背熊腰，很壮实的小伙。感觉气氛没有刚上大学的寝室融洽，人大了一些，个人空间扩大，每个人都忙自己的事。

    寝室很乱，父亲帮着整理一下，带着父亲去食堂吃了餐饭，回去了，过两天他还要送小妹上学。和老万聊了下天，他是一所中专学校的政治老师，工作十多年，孩子都五岁多了，下决心出来读书，很不容易。到了晚上，大桓是迟迟不肯入睡，把台灯顶在头上看书，不来劲，于是，玩手机游戏，开学第一天，实在不想把呼噜声作为见面礼。有人比大桓还急，那兄逛倦了，9点钟安寝，东风吹，战鼓擂，呼噜声震天响。大桓当时差点不怀好意笑出来了。古人是以独为君子为耻，学雷锋一定要招呼大家一起上，而大桓了，看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心里就乐开怀，品德低下。大桓后来收听到两个呼噜声，加上自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处久了，据老万说，那新涛和于大桓呼噜声都响，那的有规则，大桓的不规则，还是扰民啦，不过那会已经混熟了，相互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

    在大学里穿行，人流涌动，真是热闹，天下无人能识君，也真是寂寞。香港的一个小艺人曾经比较过艺人在香港和大陆的不同境遇：香港是一个小地方，山不转水转，抬头就是熟人，所以人情味十足，周围的人都宠着你，爱护着你；大陆山高水阔，藏龙卧虎，一个人掉进去就象一个石子抛到海里，激不起半点涟漪，不能等待旁人的怜惜，只有自爱（大意如此）。

    开学就要开会，全体研究生新生在化学楼大教室集中，赵院长和李副院长都参加了。两人在会前交谈，李副院长说，“于大桓按正取生处理了”。大桓没想到第一天就听到两巨头公然这样议论自己。会议开始，领导讲话，最后是辅导员说事情。研究生辅导员陶老师，五十多岁女老师，临近退休，她很仔细地跟大家交待事项，最后话锋一转，说“你们有些同学对自己不负责，到现在连档案都没转过来”。下面哗然，前排一高个子男生嘀咕，“这谁啊，开玩笑吧。”这位男生叫刘炜，以后跟大桓多有交集。

    陶老师点了大桓的名，让他有点莫名恐慌，不会遭遇开门黑吧。大桓本科毕业，作为西部志愿者是临时性质的工作，学校有义务保留两年档案，但当时大桓收到报到证，他真怀疑学校把他的档案寄到重庆去了，这就是学校的过失了。大桓通过钟老师的活动，确定搭上末班车后，曾经打电话向李东明求助，让他去学校档案馆查一下，答复是在馆，没问题。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散会后，赶紧找陶老师说明情况，又到档案馆查询办理，也就是左手交右手。后来大桓为老卢的事又跑过档案馆，他的人事档案在当地市教育局，搬迁时候弄丢了，问母校能不能补，回答是不能补办。

    李东明曾任系研究生会主席（一般是研二学生担任），比大学那会更豪爽大气，他对大桓有“月下追韩信”之恩，大桓上门去拜访他。他们四人寝室有三位就是原大学同学：金克，原体育部长，标准的城里人，当初并不以学习见长，毕业一年后考研成功，农药学专业；杨昊，□□，父亲是生物系教授，毕业一年后读研，去了生物系。这两位都是家境优越，从省城重点高中毕业，跟这所大学结缘，不管他们学习状况怎么样，前景可期，都铺好路了，人家现在也很努力。加上李东明，三人都爱运动，阳光一族。李东明跟大桓说话，杨昊在看球赛，金克不在。李东明说，你怎么不早点过来，来的早可以住元桂山新宿舍，应届生都在这边。

    李东明又催大桓赶快订导师，那些热门导师复试完了就被争抢，越往后拖，选择越差。大桓应着，心中叫苦，这又涉及到他的两大毛病，被动和自卑。大桓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唯一亮点是本校毕业，但当初基础不扎实，又三心二意地转过文学，最要命的是自己动手能力差，实验能做好吗？虽说熟能生巧，但要脱层皮，一定要找个脾气好的老师。李东明的导师本事大脾气大，当初把颇有来历的李东明削得够呛，被陶老师称为师生间由不和到和转换的典范（没点名）。李东明说，沈老师和韩老师人比较好，要找沈老师你可以通过林玟静，韩老师可以拜托金克。

    他们寝室空了一个床位，李东明让大桓搬过来，这样平时可以多交流。大桓为人忠厚，不讨人厌，当初对刘星是忠心耿耿，李东明隐约有招纳的意思。大桓就觉得自己的呼噜声太吵人了，现在寝室是官配，绑在一起无话说，过来扰了几位老同学休息，过意不去，伤感情。再者，212的几个新室友挺好相处的，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自有它的乐趣。于是，大桓婉拒了他的好意。有一位头发挺长圆脸的男生来找金克，说是他们导师的父亲大寿，要预备送礼。李东明不客气地跟他说，住宿费都交不上还弄这个，那些教授们富得流油，还要刮学生们这点小钱。

    大桓在田家炳大楼旁的长台阶上偶遇林玟静，这是他大学毕业后见过的第一位女同学。她很热情，问了下大桓考研前后的事，她是去年入学，只比大桓高一届。她说你现在看着很像你爸爸，大桓一惊，报到那天喝父亲一起，难道她看到了？后来才醒悟，自己灰衬衫，旧西裤，穿着太老气了。林玟静的爸爸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具体做什么大桓不清楚，她就住在校内居民区，说到当初没争取到公费，对自己父亲很不满，没有托人找关系。她的导师沈老师是博导，学术带头人，她说沈老师今年招三个学生，有一位跟读生已预订了一个名额，要找他须赶快联系。据说沈老师基本上只招公费生，大桓感觉自己希望不大，高攀不上，被人拒绝会很难堪，再观望吧。几年不见，林玟静显得既成熟又热情，她使用小灵通，给大桓留了号码，但后来大桓一直没给她打过电话。

    研究生新生要在网上选课，制定培养方案。大桓就问李东明培养方案怎么弄？李东明有点不耐烦了，让他赶快定导师，根据导师的研究方向，才好选课。有些必修课已经开始上了，全院研究生英语分了两个班，大桓英语免修，课程直接给80分，这可把他给乐坏了。从学英语的第一天起，就没为这门老外的语言自豪过，更不用说上大学后四级难如青天，到现在也没过，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英语优秀到不用再学了，很神奇的体验。

    据吴明书分析，化院的免修线是以研究生考试初试英语为标准，很权威，大桓拿了61分，算高分了，估计60分划线。用六级划线不是更合理吗？可能过六级的人数出入比较大，再者六级证书可以作假，外地的和早期的不好查对。反正大桓很幸运地免了一门大课（一周4课时，还有期末考，两学期），轻松了好多。当然，辩证地看，少了一个提高自己英语的机会，大大减少跟同学们之间的交流，后来分了导师，进了课题组，相互来往很少。

    有一门专业课也很重要，《现代有机化学》，有机化学专业的开山之作。主讲的是韩教授，也算是熟人，他刚来化院任教时就带过大桓高等有机实验，很婉约的一位老师。有机化学体大思精，浩如烟海，韩老师以例子讲概念，内容还是很深奥的，下课了，同学们就去拷他的课件。韩老师还推荐过一套外文丛书，稍稍有点过时，上世纪90年代作品，厚厚的三大本，化学学院翻印了几十套，一百二十块一套。这套书放在书桌上，很上档次，但自己很少翻看，又是外文，内容又多，记不住，花这钱还不如吃点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选导师

    大桓怎么看都觉得韩老师是个好人，各位教授的简历都贴在一楼大厅里，他不是学术带头人，想来没那么抢手，他有些学术兼职，植物保护、磷化学、省化学化工等方面都有头衔，年富力强，不到40岁，破格教授，水平也不会很差。等那些围着问问题的好学生散开，大桓上前，“韩老师，你招不招学生？”大桓非常简短地介绍自己的情况，特意说明早年就有幸接受过韩老师的教诲，韩老师点头，有这事。他让大桓留下姓名和手机号，方便联系。

    几天后，大桓受到韩老师的短信，他说有一位进修的女老师找过他，希望能进他的课题组，他现在就希望大桓给个准信，确定过来，他就会拒绝那个女老师。大桓很郑重地回复，“非常乐意在您的指导下，完成硕士阶段的学习。只要您给我机会，我会努力。”就这么定下来了。

    韩老师这届收了三个学生，一个跟读的师姐，一个福建的高个男生武棠，还有大桓。武棠跟大桓见过面，他本科是地区学院毕业，当过老师，迅速辞职，去广东的化工厂干过。一开始就显出他的懒，抄了大桓的课表，又抄培养方案。大桓的选课问过韩老师，专业选修课就选几个相熟老师的课，至于超分子化学（名字听起来有点眩），不要选了。

    化学学院有机化学和农药学专业研究生新生导师见面会如期召开。领导发言，简短介绍情况后，学术带头人何教授发话了，“从研究生复试到现在这么久了，有些同学对自己未来的老板漠不关心，到现在都没主动联系，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这样的学生现在来找我，我是不收的。我提前打好招呼，以免浪费同学们的选择机会。”事后，很多人对何教授的发言愤愤不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何教授是从名校引进的领军人才，在香港、美国做过多年博士后，特长领域超分子化学。风头正劲，为人耿直，说话直来直去，毫不遮掩，他又很有才情，训起学生来逸兴横飞。这样的老师让大桓头皮发麻，不过训学生是各位导师的入门功，后来韩老师批起人来，照样是铿锵有力。

    黑板上写了各位导师的招生个数，名额受到实验室规模、经费、导师级别的限制，统筹出来的。何教授招6个，赵院长6个，李副院长5个，这些都是大户，冠军是蒋教授，一口气招8个。蒋教授就是声名赫赫的李东明导师，从国外引进，享受长江学者待遇，方向前沿，隐隐有化院有机化学第一人的风貌。蒋教授不是那种儒雅的知识分子形象，宽脸高额，不怒自威，他也有话说，“我们组只欢迎那些踏实肯干的学生，来了就准备吃苦。”他不讳言有学生喊他周扒皮。赵院长说，我跟蒋老师要求一样，这些大教授都威风啊！大桓这样的南郭先生感到气氛有点沉重，名师出高徒，高徒出名师。

    每个人有张纸条，写上自己的学号姓名和选择的导师，像开奖一样，由教学秘书迅速整理出来，将汇集的纸条交给各位导师。如果报名人数超过了限额，导师会将挑剩的纸条返给教学秘书，然后，已招满的老师和没有念到名字的学生可以离场了。韩老师只招两名学生，收到纸条3张，他呵呵笑着把多一张纸条要塞给身旁的杨教授，杨教授黑着脸不接。杨教授是女中豪杰，五十多岁了，是农药所的知名教授，她的研究偏向于应用，文章发得不怎么样，被一些年轻人抢了风头，她招4名学生，没报满。大桓进韩老师组后发现，韩老师和杨老师的很多科研活动是一起举行的，比如每周的组会，研究生、本科生的毕业论文答辩，甚至连年饭都是一块吃。韩老师这边是小部落，所以主导的是杨老师，她将是大桓的半个导师，看不过眼也会管管，为人严厉。

    有机化学专业负责上传下达的学生干部是一位外校来的女生。她当着大桓跟人说，大桓长得像机器猫里的大雄，圆脸带眼镜，有点像，不过听着不对味，那小子太窝囊。她在跟导师双向选择中，一再落选，沦落到要去地方学院联合培养的地步，在辅导员干预下，跟了一位应用化学方向的导师，应用化学方向在一楼做实验。农药学刚拿下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分布在六楼、七楼，入口处有玻璃门，进入要刷门卡。有位福建的小个子同学谭夏，很外向，他大包大揽地做些联络工作，把负责的女同学差不多架空了。谭夏是李副校长的学生，跟导师是同乡。

    有机专业遴选入党积极分子，无门槛限制，人人都可以交入党申请书，当然很多来自地方院校的同学是当地的佼佼者，已经是党员了，总共报了七人，大桓也寻思着追求下进步，忝列其中。如果搞个自我陈述来拉票，大桓的西部志愿者身份可以赚够同情分，可惜组织者只让大家没头没脑地投票，七进五，大桓居然落选了，可见他人缘有多差。大桓后来在校园论坛上说，如果我走上层路线，那些辅导员都认识我，应该不会落选吧。有人回帖，我们□□人是走群众路线的，你不要脱离群众啊。

    吴明书的导师是校长夫人，研究证券经济学，所以吴明书拿了几千块钱开户头炒股。他的辅导员跟他的关系那叫一个融洽，来他们宿舍好几次，礼贤下士。还是老万洞若观火，这位很年轻的老师看中了吴明书的背景。吴的哥哥毕业于名校经济学专业，现在是河南郑州一家银行支行的信贷部经理，权限很大，年薪百万。背后还有故事，吴明书他们村出了一位大人物，在一所财经院校当校长，吴的哥哥就在这人的关照下入的学，后来这所学校被名校合并，成为其下属财经学院，同乡出任合并后的副校长，随后进入银行系统深耕，一直做到国有大行的董事长，部级干部，他对吴的哥哥一直很栽培，算是他的小弟吧。吴明书原来是物理学专科，毕业后一直忙于自学考试，拿下经济学自考本科学历，这次考研家里关系还是起了作用的。他们的辅导员是学生干部留校，特别能来事，听说这样的关系网就像猫闻到腥。吴明书的女朋友在郑州读书，学医，他就经常往返两地，开销大，火车票能逃就逃。

    那新涛导师据说学术不厉害，但拉项目搞关系一流，有几个年轻老师跟着吹吹拍拍。他们有时挺忙的，呆在机房赶项目，有时挺闲的，关在寝室打游戏。他花了六千元，买了一个华硕的笔记本电脑，独立显卡，跑游戏流畅，让大桓很羡慕。

    老万这种年纪，虽然他好学，还是有点被嫌弃，不好选导师，最后让一位女老师接手。老万就抗议了，这位女老师学术水平低，这个不提，主要是自己的年龄跟这位女老师差不多，自己找她谈个话，说个事，场面不太协调，人家老公看到肯定会有意见的，这样的导师气场也压不住自己。考虑到他的意见，院里就给他做了调整，老万的研究方向就是□□。文科的研究生要看大量的专业书，有一些是译著，能看外文原著的是牛人。老万很珍惜学习机会，用功很勤，每天都在自习室看专业书，就算在寝室也捧着书看。跟大桓讨论历史和文学，算是老万的休闲吧。据吴明书评价，你一个理科生，不落下风。大桓嘿嘿一笑，说自己考过古代文学的研究生。吴明书惊呼，你脑袋秀逗了吗，古代文学专业跟□□党史一样，公认的冷门专业，学了有什么用。

    开学后的两三个月，大桓很好学，每天晚上都去上自习，找一些专业课的参考书来看，记不下就动手抄。化学是一门实践学科，意义不大，正如李东明所说，“你要多来实验室，怎么老看不到你人？”大桓又找了国内顶尖的有机化学期刊，看研究热点和方法，做笔记。后来才知道，稍好一点的研究成果都发国外期刊了，国内期刊参考价值太有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跟妹妹们的来往

    上大学时候错过国家助学贷款，读研后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过的，学费交不起，要顺利毕业，办理贷款是唯一选择。要准备材料，父亲办下来的贫困证明是乡政府办公室盖的章，级别不够，要么是乡的公章，要么盖县民政局，大桓给小舅打电话，顺利办下来了。办理助学贷款的研究生新生都集中在学术交流中心，好几百人，挤得满满的。好几本小册子，里面一项项怎么填，由银行工作人员放投影，同时进行讲解，整个流程下来一两个小时，有七处要用手指蘸红色印泥按手印，让人想起签卖身契。因为时间长，过程不够友好，有好几个同学中途离场了，不贷了。研究生学费8000元每年，可以申请贷6000，三年下来18000，当时看还是个沉甸甸的一个数字。

    宿舍四个人都是自费，大桓和吴明书办理了贷款，大桓看到吴明书只提供了母亲身份证复印件，才知道他父亲已去世。那新涛的父母是新式农民，家里有二十亩地，还有十头奶牛，家境不错。老万有积蓄，但他后来后悔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再办理就很麻烦了。

    大桓的户口问题一直是心病，原来有一张户口迁移证，让他转到重庆，他没有转，这两年一直是口袋户口，一张旧身份证在使用。现在，户口要求迁到学校，要办理二代身份证。身份证太有用了，办什么都缺不了它，眼看着挨不下去了。要正本清源，户口从大学毕业转出去，再转一圈回来，如果要去千里之遥的重庆开什么证明，那是要哭的节奏。大桓把这问题跟父亲说了一下，绕来绕去，让电话那头父亲很烦躁。现在的焦点集中在那张旧户口迁移证，大桓没有随身携带，后来还是大妹在家里旧箱子里找到了。到学校保卫处一问，简单，把这张旧迁移证作废，学校再把户口上上来，不用兜圈子，大桓如蒙大赦，交了五元钱。后来办身份证时候，又特别地多收了五元钱，似乎收重了，这都不是事。大桓拿到一张省城身份证，十年使用期。

    二妹于槿现在大四了，她们学校跟大桓所在不远，相互之间多有走动。他帮妹妹配了一部手机，诺基亚的直板机，黑色塑料机身，几百块钱，差不多就是后来所说的老人机，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于槿在学校属于贫困学生一族，没有半点奢华，她的业余时间很少用来做兼职赚钱，她在科技大学辅修日语专业。大桓在大学期间，这种用度的窘迫会带来自卑，这片愁云对于大好年华的于槿不知道会不会产生阴影，注定过不了时尚、时髦的生活。父亲一直津津乐道于槿的语言方面学习有特长，英语过了六级，日语在考一级。她在着手准备考研，南京大学的人文地理专业，据她分析，只有这所学校外语可以选择考日语。大桓不以为然，你英语挺好的，没必要为一个日语限制自己，你在一群考日语的学生中外语排名未必比跟一群学生竞争英语来得高，她不听。

    她有一门公选课，关于古代诗歌的，要写一篇课程论文，大哥是考过古代文学的，不客气地让他代写。大桓简单查了一下资料，写了大诗人杜甫，说他诗歌中没有富贵气相，诗人贾至、杜甫、王维、岑参有同题的朝堂应制和诗，杜诗中出现“燕雀”，杜甫的诗和他的人生互相成全，“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于槿干脆把她的辅修的毕业论文交给大桓来写，然后她再整理翻译成日语。大桓选了个很扯淡的题目，论日本的民族性，主要思路是从《菊与刀》出发，广泛参考网页和中国期刊网的论文，七拼八凑合成一篇文章。她以此为蓝本，交上去的论文，老师很不满意，说问题很多。她的本专业（地理信息系统）毕业论文设计也很麻烦，花一个多月的时间广泛采集数据，再用电脑软件进行处理。没有电脑，只能在机房操作，这些软件她都不熟，老要问人。

    小妹于株开学后就跟大桓打电话，用的是公用电话，大桓还以为是哪个女同学找他有事了。于株的学校藏在一片新建的房子里，坐车过去要绕着省城最大湖泊走大半个小时。大桓去看望她时候，有一班发往她们学校的公汽，大桓的眼镜这么厚，一看就不像是专科学校的学生，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在淡淡地撩拨他。大桓收敛心神，视若无睹，快下车时候，那女子用高跟鞋底狠狠踩了大桓一下，真叫一个痛，当回色狼也没这么惨。于株的老师就有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兼任，她对语言学科不是很感兴趣，专业也就是得过且过，应付过关的水准。她比较外向，在那里结交了不少朋友。

    课余时间，大桓也去网吧，现在再去网吧，就没有那种为游戏痴狂的劲头。大桓觉得一个暑假写博文下来，自己文字功夫见长，给一些熟悉的报纸副刊和杂志投电子稿件，结果总是石沉大海，自己写的东西还是差点意思，不够吸引人。老夫聊发少年狂，加陌生女子聊天，还是老样子，兴致来了，谈天说地，兴致去了，上线隐身不理人。有一个省城的大学女生，网名冰格，两人聊得挺热乎的，后来那个女生把自己照片作为头像，长得其貌不扬，大桓就不再理她了。

    由于自己年纪不小了，父母老在强烈暗示，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吴明书说要把他的同学介绍给大桓，大桓想了一下，谢绝了，还是一种自卑心作祟，其貌不扬，家境也不太好，害怕被拒绝。那个熟悉的半盈利机房迁出了化学楼，五楼的资料室可以免费上网查资料，然后发现学校买的外文数据库好少，简直不够用。

    每周三晚上开组会，选定导师后，研一新生入组参加，先观摩学习，一个月后，开始准备做文献报告，分为英文文献报告和中文文献报告。组里的老师有三位，杨老师、韩老师和冯老师。冯老师是杨老师的副手，副教授，资历很老，读书那会是当地高考状元，父亲是烟草局长，人生很顺利，就是差一个博士学位不能团圆，现在还有一重身份，在杨老师名下读博士，过好久会做一次实验进展报告。每次组会分为文献报告、实验进展报告、安全卫生检查报告和导师总结几部分。文献报告是开胃菜，实验进展报告是重点，一个月汇报一次实验进展，导师们对这很关心，大家也可以提意见进行讨论。实验进行得比较顺利的同学，扬眉吐气，气氛会比较轻松，长时间没进展的同学，那就要接受拷问，问题出在哪，时间会在瞬间凝结，导师不会给好脸，相当功利。实验告一段落了，才能整理数据出文章，这就是一个导师的成果，每年都要进行量化考核。实验长时间做不出来，无外乎能力不行、态度不行，都要挨批。

    韩老师组规模中等，现在是八个学生。研三彭晓刚、程小飞、严丽三人。彭晓刚是个牛人，他也是武棠大学同学，一个新课题给他，两个星期就成功打通路线，不到一个月就刷完系列化合物的数据；程小飞，圆脸，就是到宿舍找金克的那倒霉孩子，他本科211，研究生初试第二名，结果没弄成公费，很多人都替他叫屈，他一直耿耿于怀，实验做得不好也不坏，像一个要上发条的机器，拨一下走一下；严丽是大桓大学同学，以前只是听说有这个人，她挺能干的，据说一个人做的工作够两个人毕业。

    研二金克、伊柳、罗琳琅三人。金克外向，善于交际，背景不凡，韩老师很器重他。上大学那会大桓跟他是点头之交，印象中就是个不高的体育部长，爱打篮球，学习上没什么优长之处，现在摇身一变就是师兄了。大桓喊，“师兄好”，“还是叫我金克吧”两人组会开始前一直聊天，很有沧桑感，询问了一些老同学的近况，大桓很感慨地说，“现在研究生同学间的感情没本科同学好。”“那是当然，住在一起，玩在一起。”伊柳看起来像个小女生，大桓和武棠迈进实验室，彭晓刚对她暧昧一笑，这就是你的菜，后来才发现她的脾气非常火爆，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宠坏了，除了跟彭晓刚相处融洽，其他人都不喜欢她，包括杨老师那边弟子。罗琳琅攻坚能力很强，做实验的好手，她的课题最难，完成度最高。

    韩老师有两间实验室，研二研三做实验的学生分布是：彭晓刚、程小飞、伊柳在714实验室，和蒋老师实验室相邻和相对；严丽、金克和罗琳琅在722实验室，被杨老师的实验室包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学术初体验

    伊柳问大桓，“你大学毕业论文跟哪个导师，题目是什么？”大桓就说自己跟无机组的荆老师，做食品营养方向的论文。她就“哦”了一声，有点不屑。研一的学生可进实验室帮忙了，虽然还没有自己的课题，不过千万别帮倒忙。大桓自忖实验本来做得就不好，又忘得差不多了。大桓帮伊柳做过一个反应，很简单的碱性水解、酸化来制取有机酸，文献报道收率在70%以上，她也做到了，大桓只拿到40%产品，少了差不多一半，然后伊柳觉得他不行，不要他帮忙了。

    研二学生的课题刚开展，又是单线运行（同时只做一条合成线路），帮忙的人做不好，还不如自己来。研三的学长这时候事情就多了，找工作和写论文，所以实验室并不常去，要跟他搞好关系，事先约好。到底还是缺博士，博士要建立体系的，多多益善，大量工作需要人补充，带新人再合适不过，只不过韩老师仅仅是硕士导师，远不及蒋、杨二位教授门庭鼎盛。大桓帮彭晓刚做过几个实验，抽滤，漏斗口朝向错了，这是常识；重结晶，大桓操作太笨拙，急得彭晓刚把着他的手一起操作。金克让大桓搭过一套加热反应装置，点评了一下，只有一点小问题，他跟大桓说，减压蒸馏和柱层析有点麻烦，其他操作很容易上手，不用担心。严丽在校内做化合物的除草活性测试，几十个样，不同浓度，让武棠和大桓帮着配样。大桓边做边聊，说自己收有点笨，对将来实验隐隐有点担心。严丽说，熟能生巧，手笨是不存在的。

    武棠去实验室更少，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上网、炒股，他新交的朋友很多，人缘不错。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比照着，一个比一个被动，更不勤快。学长们感叹，韩老师门下弟子，是一届不如一届，这跟老师们的地位有关，有些新来的学术带头人，发展迅猛，把好生源都吸引过去了，挑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大桓旁听了几次组会，就很有些感想，有几个问题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主要是关于农药学学科的一些理念。后来还是把这几个虚浮的问题烂在肚子里，没有实践，就问不到要害，杨老师一句话就可以顶回去，你可以选我的《农药化学》，好好听讲，自然明白了。

    大桓的第一次报告是中文文献报告，出了洋相，他找了一篇英文文献，居然是影响因子<1的，属于垃圾文章，全篇只有一个简单的取代反应。他把文献直接用PDF投影出来，没有分析整理成课件，这是偷懒的做法。一篇原文投影在幕布上，字又小，大家都看不清楚，没有谁这样做报告的。韩老师一看就来气，把大桓足足批了十多分钟，第一次表现砸了。开始前，金克还鼓励大桓说，“看你表演了”，大桓当过老师，不就相当于讲一节短课吗，那不驾轻就熟，他的表现唰唰打脸了。伊柳散会后说，“你怎么不事先问下我们，让大家帮你把把关，进行修改整理了？”大桓语塞，他一些老毛病暴露无遗，懒散和不爱跟人交流。

    大桓的英文报告，选材倒是有进步，哑巴英语摆在那，表现也不佳。学化学是很容易出国的，没有留学经历，在一流大学没得混，大桓的口语如不卧薪尝胆地彻底改观，那些高端的西洋景只能是听说，留给别人，自己注定会留落到低端行业。科学会堂有一次报告，关于如何在文献中突围，进行科研选题，大桓去听了。伊柳听说后，对大桓一脸嘲讽，潜台词“你也配搞科研？”艰难地混毕业，只有这点预期。

    武棠的表现略好，强不了太多，倒是本组的杨老师几位新生表现不错，刘炜和刘宾中规中矩，许帆的男朋友是研三同门，她是本校保送生，表现很亮眼，报告做得花团锦簇，领先大桓和武棠两位同学不止一个身位。杨老师组后来又进了个跟读学生江茹，他们是大组，要保证工作量。

    做了多年的网虫，大桓终于下定决心添置电脑，学习娱乐都有需要，手上还有点闲钱。他想买个液晶屏显示器电脑，将来离得近就自己带着用，离得远就留给父亲，方便搬。当时市价，配一套台式机，老式的大显示器一套下来两三千的样子，液晶显示器贵一些，会超过三千，大桓的预算两千多。校园里张贴很多小广告，卖二手电脑的，学校附近有电脑城，有些商人和学生低进高出，把电脑翻新再挂出来卖。明知道质量不可靠，可能会是个坑，但好在便宜。大桓看中一款，AMD主机，15寸液晶显示器，512M内存，报价2000，大桓在电话里谈到1800。交接的地方在校外出租屋，卖家学生模样，他还有一个可爱女友。那新涛很懂电脑，随行，他检查了一下电脑配置，令人感动的是吴明书和老万也一起过来了，说是帮着搬东西。那新涛说配置跟广告上相符，机子有点老，运行久了可能会出问题，这个价位也只能买这样的了，让大桓自己拿主意。大桓把钱数给卖家，电脑就搬回宿舍了，然后请大伙一块去吃饭。当时南门外的松滋鸡物美价廉，很适合学生消费。同宿舍吃饭，就很少喝酒，研究生阶段的酒瘾是被师兄金克一点点钓出来的，那是后话。

    自从买了电脑后，大桓就很少上自习了，两个用途，打游戏和看影视剧。校园网上有影视中心，有大量的电视、电影可供在线观看，80集的《武林外传》就在上面一集集看完，燃烧的不是时间，是寂寞。这个影视中心涉及侵权，被电影《无极》的版权方告上法庭，被迫关闭了。校园网上有ftp，可以上传下载，很多热播剧和美剧都提供了资源。那新涛很少玩网络游戏，他喜欢打DOTA和仙剑类游戏。他觉得一个人打DOTA不过瘾，指导大桓，两人联机打电脑AI，大桓的电脑配置不行，每次到互放大招的生死关头，就卡的不行，然后就送了人头，让他气得捶桌子，大桓后来就专练远程英雄。有来有往，大桓也传授了一些经典游戏给那新涛，如《三国群英传2》和《暗黑破坏神》，他们联机刷暗黑，此前大桓还没再地狱模式下通关。都是消磨时间的利器，有进步的是不会熬夜通宵打游戏，不会逃课打游戏，不会沉迷网络游戏，这些单机和联机游戏都是兴之所至，打两把。

    大桓偶然进入了学校的论坛，一扇新的门为他打开了。他在外面工作这两年，郁郁不得志，重返学校后，对校园生活是非常珍惜的，恋恋不舍，对学校有一种我主沉浮的主人翁意识，所以一上论坛就喜欢上了那种跟学校内形形色色的人用文字打交道的方式。大桓的网名“剑舞飘雪”，以前玩传奇时候沙城老大的名字。他开始积极参与讨论，关于校园内的一些焦点问题，跟人聊一些历史、文学话题，也有休闲灌水区，可以跟人闲聊。等级高的论坛老用户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在上面呼朋引伴的。志趣相投的网友，聊多了，下次见面会倍感亲切，又都是一个学校的，就算线下交流也很方便。大桓很喜欢“文化人生”版块，灌水区有人随意刷屏，显得有点low，文化版块可以讨论时事，这是一大特色，也可以讨论历史人物、人文掌故，在里面大桓找到了以前混迹北大历史论坛的感觉。“文化人生”的版主是河南人，很喜欢转发“中原崛起”的文章，有人地域攻击，然后开始骂战。

    这学期过的很快，马上就临近期末考试啦，免修一门英语让人轻松不少，据说英语会按比例挂人。《现代有机化学》，自己导师的课，4个学分，不得不慎重，找同学拷下全套课件，打印成册，去自习室钻研。研究生的专业课考试，不像本科生那样两个老师监考，如临大敌，只是由任课教师安排考试，考试中间老师会借故出去一下，那个秩序就很混乱了。其他人都是扎堆，通力合作，人缘差的大桓又要单干，他只和武棠比较熟，而武棠跟自己老乡和室友混一块了。小题还好，那后面的合成题，分值又大，大桓卡壳了，一个都不会，如热锅上的蚂蚁。韩老师在考场里转来转去，转到大桓旁边，就盯着他试卷看，面如寒霜，大桓太不争气了，一点都不懂活学活用，拿那些有机合成大题没办法，半天都没落笔写一个字。韩老师出去了，大桓向后排的大个子刘炜求助，毕竟是一个组开会，略有交情，他将试卷展开，面朝大桓放置，并叮嘱他别机械地照搬，要修饰一下。大桓猛瞅了几眼，抄了三四个题，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一次给导师拜年

    想想这门课会在及格线上徘徊，谁知道居然可以监守自盗，韩老师懒得改卷，把大桓和武棠叫到办公室，让他们一人拿一支红笔，试卷就交给他们了。大桓改了几份，遛回实验室，拿一支中性笔，找到自己试卷，刷刷地把答案往试卷的空白处填，然后为了避嫌，请武棠打分，拿了85分。武棠有样学样，修改了几处错误，90分，他说我本来就做得很好。韩老师回来的时候，试卷已经改完了，他翻看了一下，大体还是满意的，有几位学生不及格，李副院长的女弟子，试卷做得很工整，只有少量小错误，堪称典范，韩老师说，“这个学生经常来实验室，你们要向她学习。下学期课要少一些，你们要早点进入实验状态。”

    《有机波谱分析》是同组的那位冯老师授课，四大谱图：紫外、红外、核磁、质谱，有机工作者必须借助的手段。学以致用，长期使用，有实践经历，对波谱的理解会产生飞跃。大桓还停留在书本认识阶段，跟那些常去实验室、经常给学长打杂的同学没得比，这门课考得也挺糟。冯老师跟韩老师关系很好，给了大桓64分，同时也把这个情况跟韩老师反映了。又笨又懒的大桓第一学期表现平平，韩老师就事论事，没有经常削他，这只是小节，关键看将来在实验室开展课题的情况。

    杨、韩两位老师的大课题组在一个酒店吃年饭，非常上档次，作为新人，埋头吃饭，喝点饮料就行了。毕业生们作为主角，感谢师恩，依依惜别。每年都一起吃年饭，有时坐公汽去好远的地方，直到韩老师分组单干，经费入不敷出，这种习惯被终结了。

    韩老师从美国化学学会的旗舰杂志《化学评论》（Chem Rev）上找了七篇综述，关于杂环合成、叶立德化学和磷化学方向的，让大桓和武棠分别用U盘拷去。大桓还是很认真对待的，就像一个禀赋虚弱的人，现在应该是大补元气的时候。这七篇英文综述每篇都很长，有几十页，大桓拿到打印室，全部打印出来，厚厚的一大本，再加上一本《有机人名反应》，这就是寒假作业。离开电脑，不看电视，翻翻资料，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特别是专业外语有很大进步（对着图里的化学式来看）。

    这年过年时节（2007），在江浙一带做大学教授的那位堂舅要回来过年，住在他弟弟家，在大桓邻村。父亲要带着大桓去拜访他。这位堂舅研究金属有机化学，院士的弟子，在化学界很有人脉，父亲的意思，也不一定要这位堂舅出力帮忙，只希望他能给大桓指点一二，他深心里一直希望儿子能走上同样的学术之路，很可能没有那么荣耀和成功，但山寨这位前辈的成功之路，成为一名平民版的学者还是可以期待的。按大桓的性子，哪都不想去，他略一迟疑，父亲脸就沉下来。大桓寻思，见见也无妨，父子俩上路了，还带着妹妹于槿。

    大桓的这段考研经历，有堂舅当年的风范，他对大桓勉励有加，大桓觉得他没架子，很亲切，说话也实在。其实，大桓读研刚入学时，就给他打过电话，大桓口齿不清，一哆嗦，堂舅那边听不清楚，只觉得这外地学生挺客气的，大着嗓门说，“你知道我实验室吧，直接过来”，挂了电话。大桓不提那次误会，他问了个关心的问题，自己物理化学不好，上海有机所考研就要考这门课，有没必要捡起来，基础薄弱会不会对将来专业学习造成影响？堂舅很肯定告诉他没必要，术业有专攻。他问了大桓导师情况，韩老师也是院士弟子，跟堂舅的院士导师一个学校，师祖的资格很老，堂舅称她为“老先生”，当然学术上长江后浪推前浪，稍稍落后于时代，不及后来者崭露头角。

    都是一个圈子，他说你们赵院长跟我是同寝室同学，博士阶段并不出彩，没想到现在风头如此强劲，声誉日隆；农药方向，你校的杨老师挺有名气（大桓说，大老板，经常接受她指导）；现在有机化学热点领域是不对称合成，学点手性化合物合成很有必要（大桓说，院里蒋老师是做这个方向的）；A教授是我同门师弟，叫我每过省城，就去找他（A教授跟李副院长一个课题组，都是研究金属有机方向）。堂舅又跟大桓父亲聊了几句，父亲说到于槿也在考研。堂舅感慨道，你负担很重啊，于槿要是去南京上学，可以到他那里玩，隔得不远。临别时，堂舅把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外。

    堂舅托几个兄弟帮忙，在县城买了栋房子，回来有落脚的地方，将来房子还可增值。今年有个意外，王雷的父亲，原工商局副局长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作为兄弟行中离世的第一人，舅舅们年三十都聚集一起，为他守夜，包括远道回来的教授堂舅。

    大桓年初一要去吊唁王雷父亲，他跟两位堂兄国红、国庆一起，王雷的奶奶姓于，是国庆哥的亲姑奶奶，当初大桓父母能走到一起，这位幺婆功不可没。儿子离世了，老人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是多么的煎熬。老人现在住在中医院的病房，吃不下饭，看到老家人来探望她，泪流满面，两位堂兄各塞了两百钱给她女儿，大桓想想自己还是穷学生，伸到兜里手垂下了。少年丧父，自己曾经辅导过的王雷，看起来没那么忧形于色，他跟表姐一起唱《隐形的翅膀》，他的父亲比较正直，也给他留下了几十万的遗产，叔叔们曾经受过父亲的荫庇，承诺要抚养他成人。按大桓小舅的看法，王雷母亲是全职太太，让一个大活人突发急病去世，太过疏忽了。小舅妈在帮忙，有些压抑的气氛掩盖不住舅妈的面有得色，表弟王阳以所在初中第一名考入地区重点高中，不过，考虑到县一中离得近，可以住读，方便照看，就让王阳屈尊进了县一中。

    假期，大桓时常去网吧室上网，密切关注学校论坛，都在度假，每天发帖量不多。大桓注意到ID“面包型狮子”，用铅笔勾勒的肖像画作为头像（非本人），挺活跃，当时，省电视台引进了韩国综艺节目《情书》，大桓还和她一起讨论，交流观感。

    返校时间是正月十六，此后的一个周六，韩老师门下弟子集中起来，到老师家拜年。先在校内集合，一起到大超市买礼品，按每人50元的预算，买红酒、好牛奶、茶叶、食用油（韩老师在家主厨），然后一起拿到韩老师的家里。韩老师的小区离学校走路二三十分钟，配套设施和绿化都挺好，刚搬进去一年多，后面还在修二期。到的时候已是晚上六七点钟，事先约好，韩老师在家等着，通过几道门禁，来到他家门前，敲门后大家鱼贯而入，把东西摆在客厅一角。客厅里有一个L型大沙发，八个人挨着坐下，韩老师给大家倒茶，电视打开，声音不大，面前的一个玻璃茶几上放着糖和水果，韩老师招呼大家随便吃。

    每人都拿了一杯茶，韩老师就搬把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对面，跟大家聊天。彭晓刚在考复旦大学的博士，那位博导是从师范大学出去的，直接到院里招人，彭晓刚让韩老师和沈老师大力推荐他，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考试。伊柳就感慨道，这么好的学生，韩老师不知道留下来自己用（有些教授的得意门生，一直读完博士，留校，成为小老板）。打过招呼，硕士阶段表现很重要，考试只是起个参考作用。韩老师很关心彭晓刚，但他私底下对韩老师并不是很认可，他说韩老师水平不高，发的文章差，根子就在博士阶段做的工作垃圾，不信可以翻看韩老师的博士论文。大桓很惊愕，他此时还无法分辨优劣，但觉得彭晓刚的德才不相称。

    韩老师问了下彭晓刚的情况，大家就聊起老师的新房，然后就谈到了买房和房价。安居才能乐业，大桓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家境和一无所长的能力，买房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默默听着他们大言炎炎。这时候是不谈实验和工作的，那样太压抑。坐了约一个多小时，大家起身告辞，韩老师送出门来，叮嘱大家，下回来不要买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人情债

    大桓的内向和自闭有些改善，但还远远不够，有时显得不近人情。大学室友强哥正月新婚，李南打了100元给他，又跟大桓在电话里说了，意思是希望大桓能去一下，他们离得远，开学又忙。如果有人作伴，大桓去一下无妨，让他一个人找过去他就很犹豫。这些同学平时联系也少，强哥去年暑假看过他一次，他招待得不错。再说，有来有往，自己结婚遥遥无期，反正心一横，小学、初中同学结婚，虽然离得近，一个也没去。他没有参加强哥的婚礼，一百钱也没掏，只是后来跟同学聊天时候轻飘飘说了句，对不起强哥。

    钟老师是大桓的大恩人，正如李东明所说，“没有钟老师，你读个屁的研究生。”大桓一直没有去拜访她，当面说声谢谢，本来想去拜年，后来一踌躇，觉得不合适。后来，钟老师把大桓西部志愿者的证书和奖章通过李东明还给他了。不久后她调到学校机关了，更难找了，大桓怅然若失。钟老师是个很负责的好老师，她的第一届学生读研的比大桓高一届，好几个在大组挑大梁，在一次研究生聚餐时候，说要去看钟老师。大桓想说，让我加入吧，但一想，跟这伙人没交情，作罢。这个遗憾，后来想过弥补，只是所托非人。

    大桓手头上的一万块钱，父亲拿了三千垫给小妹交学费，助学贷款之外还欠两千学费和一千住宿费，交了三千，二手电脑1800，剩下二千块如阳光下冰雪消融，到第二学期就见底了。大桓想到了原同事周伟，还欠他五百，这笔账应该讨一讨。大桓坐公汽到了滨江给周伟打电话，寒暄了两句，直接说要他还钱，他的语气很不友好，一副随时要挂电话的架势。大桓说，我已到滨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闹开了都没脸。周伟才收起自己的无赖逻辑，说他们年级组长买房，找同事借钱，他被借空了，现在手头没钱。旧账难讨，周伟肯定是想自己替大桓背过锅，黑他几百块钱心安理得。大桓会到学校去闹吗？这不像他的为人，再说临走前跟林田来了那么一出，弄得自己无颜回去了，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默默回省城了。

    日子还在过，每天都要花钱，坐吃山空，啃了一天馒头，想到一张银行卡上还有几十块钱，到柜台排队把它取出来，对付到周末。回家后，大桓像吃了败仗一样，怯怯地跟父亲提到，自己手上只剩几元钱了。工作两年，总是拿千元左右工资，这些情况父亲猜得到，大桓从来不提，总是一副自己在外面混得不错的样子，但数字不会骗人，不能无中生有。说起来父亲拿了大桓三千块钱，还给他，也就多撑个一年，还是不够。父子间不用算那么清楚，但父亲的负担太重了，这一开口，又在加压。父亲毫不迟疑地拿钱给大桓，觉得理所当然，大桓从到重庆后，经济独立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

    邻居的一位叔叔曾经问过大桓，读研后能不能想法子赚钱，靠山吃山？当时，公费和自费差距太大，公费学费全免，还有生活补助，自己能读研就够幸运了，不用去想。后来院里研究生改为ABCD四档，待遇大幅提高，惠及大多数，那是师弟师妹们的福气。从这年开始，实行免费师范生政策，称为“总理工程”，大桓总是赶不上好事。师范大学的学生可以做家教，大桓在外面中介交了50元钱，他们负责牵线搭桥，第一次介绍那孩子要培优，家长觉得大桓资历不够，直接把他鄙视了一番。小受挫折的大桓给了自己一个退缩的理由，有空就关在宿舍打电脑，他太厌倦教师行业了。

    原同事吴飞找大桓玩过两次，他说现在的教学经历感觉是脱胎换骨，原来在文昌学校那一段是很糟糕的体验。从QQ空间里得知，他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跟大桓渐行渐远，后来就不联系了。工作两年的同事好友都成了QQ上熟悉的陌生人，淡出视野，直至QQ被盗，彻底了结。

    韩老师又多了个学生，据说是院里强塞给他的，谁让你招这么少。乐佳，非洲姑娘，像艾弗森一样的地垄沟发型，开始跟大家一起上课，到那都是焦点。她来自莱索托，出身于当地望族，父亲是大学教授，她在美国、英国和中国游学，英文流利，中文能跟人进行简单交流。她的到来固定了实验室的格局，她进722，让金克和罗琳琅二带一。大桓和武棠随伊柳，两人本来较着劲想进722的，大桓因为跟金克的同学关系，局面看好。伊柳在研二三子中无疑水平最差，脾气最大，她应该感觉到于、武两人对她的隔阂，两人都比她大，没什么本事，个性都很强，武棠尤为突出。她又带了两本科生做毕业论文，她觉得本科生要听话、好使，索性把两师弟甩一边了。武棠干脆就不来实验室，大桓有时候过来，结果714没有自己的场上位置了。

    研三的学生开始写毕业论文，不比本科论文，这个份量很重。偶尔在实验室能碰到程小飞，他说老板让他补数据，现在没心思做实验，工作都没找好。有一次和严丽一起从化院回宿舍，两人聊天。大桓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她勉强一笑，签了药智康。药智康是一家知名企业，公司在上海，有机化学合成方面的巨鳄，每年需要大量的毕业生，主要是做合成外包，很多国外的单子。硕士过去，起薪五六千，很吸引人，只是据说劳动强度很大，经常加班，出了名的血汗工厂，选择这个offer之前都会谨慎考虑，如果太优秀，会另谋出路，如果能力平平，去了会吃不消。大桓祝贺她，其实还不错，药智康又称合成界的“黄埔军校”，赚几年钱，再换家公司。

    严丽跟大学时风云人物蔡芳是室友，她非常推崇蔡芳，说她了不起，经历传奇得能写一本书。蔡芳当过系学生会主席，跨专业考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专业，高分通过，公费，跟大少杨昊有一段恋情，也交过其他男友，现在临近毕业，已签深圳机场，至于什么岗位，大桓没有细问，好单位无疑。大桓觉得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野心勃勃，还都能一一套现的生活，其实也很单调，太顺利了。生活应该多一些色彩，大桓不太喜欢蔡芳这个人，也许是有些嫉妒吧。

    严丽说，跨专业考中文的研究生是有很多技巧的。理科转文科的现象还是有一些的，说穿了就是背书，文转理难于上青天，一个高数就很挡客。彭晓刚说，他们隔壁宿舍一个本科学化学跨专业读中文的研究生，现在找工作很难找，他应聘教师岗位，别人一看他本科学历，直接刷掉，一点机会都不给，弄得如今很郁闷，据说只好再去考博士了。他边说边盯着大桓看，大略从严丽口中知道一些大桓曾经追逐过跨专业考研的事迹。对于大桓来说，负负得正，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百味杂陈，窃以为读本专业前景更好一些。

    彭晓刚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考取的是课程与教学论的研究生，已毕业，现在在上海教书，他再过去读博士就团圆了。他们只是一个地级市普通二本学校毕业，结果连续大跨越，羡煞旁人。在学校论坛上，有一些博士和硕士发帖，说现在高校招人，博士要学历查三代，那些本科出身不好的学生，读了也是白读，掀起一波讨论热潮。有一些本校学生自认为血统高贵，歧视外校考入的学生。大桓觉得这些人心眼太窄，哪里都有优秀的，也有差的，有人是后程发力，逆水行舟，不努力就等着被人超越，他就举了彭晓刚师兄的例子。再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咱们大学就三流，小心那些名校学生歧视你。

    研一下学期主要是一些专业选修课，种类繁多，当然还有英语和政治。英语免修的大桓感觉就像取下了紧箍咒的猴子，一身轻松。科学社会主义，大桓在课堂上提到了三农问题，但是大家都没有讨论的兴致。自然辩证法佶屈聱牙，课程作业就是提交一份基金申请书。正好韩老师把他去年的基金申请书发给大桓和武棠看，新课题就在里面，内容是关于以鱼尼汀受体为靶标的双酰胺类杀虫剂，考虑到武棠比较懒，大桓要把它修改一下，避免撞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海阔凭鱼跃

    每年的基金申请是各位老师的大考，中了就有经费维持组内开销，形成良性循环，课题组发展蒸蒸日上，当然概率不算太高，大教授们又有优势，年年吃肉，小户们难得中一次签，跟买彩票一样。据说赵老师组给硕士的补助是一个月500，发文章奖励另算。韩老师一年发十个月，每月100，研一学生还没有，所以不愿进实验室是有理由的。韩老师这单是没中的，但不妨碍其中的实验设计要在这届新生手上实行，双酰胺看起来基团简单，但都连在一个苯环的邻位，搅到一起，相互影响，并且位阻大。

    几个知名教授都开了自己方向的选修课，还有一门课关于学术前沿，几个教授轮番站台。何教授讲他发过的文章，特别是一篇英国皇家化学会的领军杂志《化学通讯》（）的封面文章，大肆宣扬，一点都不低调。化院当时都憋着一股劲，想冲一篇一区（JACS、Angew或nature子刊一类），蒋教授和何教授都有希望，到这年下半年，蒋老师弟子孔博士发了篇《德国应化》（Angew），然后一区文章如雨后春笋，喷薄而出。当然，这是别人家的风景，这些文章且不论重复其中的实验，光看大桓当时就看不懂。

    安全实验课很重要，通过考试，签订责任书，才能进实验室独立操作。李副院长讲起读书时所在实验室起火，他们犯险把气瓶扛出火场，那就是一个个炸弹，还好人没事。进行消防演练，每个人都要独立操作灭火器，这是考核重点。

    经常落脚的714实验室因为跟蒋老师组实验室接壤，每当他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时，也能感受到他的强大气场，有时也往714里看两眼，伊柳撇嘴，嘀咕“狗拿耗子”。李东明评价自己导师，“情商极高”，其实人家智商肯定也很高，好事都占全了。选了蒋老师的《不对称合成》，只上了十次课就结课，还是蒋老师亲自带的课，后面学生没这福气了，他的弟子孔博士代劳。不对称合成内容很繁杂，要结合具体事例才生动，再结合实验才能真正领悟其中三味。显然蒋老师的授课内容只是入门级的，截取了一些片段，他要是讲讲自己多年来的心得体会也好，但蒋老师无意如此，难免会被人看作藏私。那个很活跃的谭夏听了一节课，觉得没学到什么东西，嚷嚷着把这门课划掉另选，后来也果真这么做了。蒋老师有时跟他的八个弟子开讨论模式，大伙都成了局外人，有人说快成蒋老师组的组会了。

    蒋老师出了个合成题，一个结构中等复杂的手性化合物的合成（有机化合物指含碳化合物，碳原子四个价键连有不同基团，它的立体构型就有两个，象人的左手和右手，称为手性，合成其中一个特定构型就是不对称合成）。分组的时候，大桓居然成了八人小组的组长，不知道是不是按姓氏笔画排的序，很紧张忐忑。停课一次，下节课要提出详细的合成路线，每一步都要有参考文献，有理有据，然后做成课件，投影出来，进行讲解。自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当过干部，大桓那个组织能力是惨不忍睹，拿出草稿纸，自己涂画了一下，晃晃悠悠过了一个星期，倒是一起开组会的刘宾催问到底怎么弄。大桓找谭夏要了组员的联系方式，有一位是无机化学专业的，联系不到，在周末聚集讨论了一次，确定方案后分头查资料，刘宾是主力。下一次召集大家就是课前两小时，全体集中，资料汇总，看王宾做课件。结果超时了，弄完后赶到课堂，居然迟到了五分钟。据说蒋老师大发雷霆，喝令把门关了，不让迟到学生进来。大桓敲门，全组人一起出现，向蒋老师道歉，临时赶作业弄完了，蒋老师也就释然了。刘宾主讲，效果还不错，总算是平安通过。

    大桓总觉得蒋老师看他的眼神有点特别，可能是李东明向他交底了，大桓是个很有特点的学生，专业功力还不值一提，但他文史功夫颇深，经历也很曲折。

    大桓扎根学校论坛，出于兴趣，跟人交流发帖，经营着自己的江湖地位。他的根据地是文化人生版块，原版主已辞职，现在由站务（从学生中招募的论坛管理人员）沙加出任版主，她是低年级的小女生。版面上活跃和维持秩序的除大桓外，还有一个网名为“精忠报国”。提倡什么，抨击什么，有一种导向，当然与官方立场有差别，他俩不是五毛。大桓还跟人聊一些历史，把原来在北大历史论坛原创的一些帖子转过来，反响不是很热烈，历史专业的高手时有出没，但自己文人论史，人家不感兴趣。既然写的不够吸引人，那就转帖吧，他当时网页浏览量很大，有些网上热议的话题和深刻的评论，就当搬运工，粘贴过来，注明转帖，作为一个引子，大家开始讨论，见仁见智。

    出于对论坛的热爱，对自己前一阶段表现很有信心，大桓到站务管理版块开贴，申请成为文化人生版主。申请帖有范例，分栏目填写，大桓在论坛里人缘不错，劣势是没有网络管理的经验，在经验这一栏写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申请帖发出后的三天内，站务管理人员决定是否接受申请，通过后就在对应版块开置顶帖进行投票，为期一周，得票过半就可以任命为版主。他的投票成绩很抢眼，35票同意，1票反对，在群众拥护下登上版主之位。

    网友紫陌红尘问，版主有没有收入？没有，全是义务劳动，然而乐此不疲，版主在负责版块可以删帖、编辑帖子、加红、置顶、加精华，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当时文化人生的日发帖量在各版块中排行第六。第一是水区，可以刷贴快速升级，也可以随意聊天。第二是校园话题，论坛的核心版块，讨论校园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向下传达消息，向上反映情况，有宣传部老师坐镇，引导舆论，版主一般是学生干部出任。第三是贴图区，版主剑心一直是大桓学习的榜样，他很负责，当时图区风格很多样化，大桓有时也进去添砖加瓦，发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惨烈的图片，还转过一个知识贴，介绍怎么用强酸强碱（如王水）溶掉鸡翅来破解化骨水之谜，相当恶趣味，然后剑心就会发站内信过来，提醒他有些图片太血腥，要编辑掉。

    大桓新官上任，就推行一项政策，在文化人生版发新闻贴，每日一贴，选15则左右的新闻，选材从门户网站新浪、网易和凤凰网、人民网，再考虑到希望能有一个较中立的视角，每天也关注香港的星岛环球网和新加坡《联合早报》。中午吃完饭后，花十来分钟快速浏览新闻，然后确定范围，按重要性降序排列，先国内新闻再发国际新闻，原新闻有图的，保存下来，编辑进去，虽然加大了工作量，可看性更强。新闻贴下面可以进行评论，在置顶帖里有每天新闻的标题和链接，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大桓当版主一日，就发一天新闻，风雨无阻，临时有事，会请论坛上的几个好友代劳。精忠报国去玩网游了，沙加辅助，大桓全面掌握这个版，活跃度在上升，日发帖量攀升至第四。

    大桓经常跟网名水果布丁的女生聊天，她是计算机系研究生，快毕业了。水果布丁在帖子里说帮父母装了一台旧电脑，教他们聊QQ视频，将来她去外地工作，每天都可以跟父母面对面聊天，大桓很感动。大桓有时也很心虚，老这样晃悠，那些大组的同年级同学实验做得如火如荼，还输在起跑线上，大桓觉得自己沉迷网络的毛病又犯了，同时也有茫然无处着力的失落感。都说省城大学中，爱在师范大学，学在科技大学，大桓怀着一颗朝圣的心，独自坐车过去，在校园里漫步，先后去了三次。大桓跟水果布丁提起，她很诧异，去那里干嘛，学不学看个人的。她后来讲起自己的一段伤心事，她前男友就在科技大学，在她生日那天提出分手，让她很痛苦，大桓就安慰她。水果布丁后来从QQ里传了一张她的照片，长发，黑框眼镜，脸蛋不好看，简直可以算有点丑了，果然是见光死，大桓当时是标准的颜控。然后了，两个人就淡下来了，她毕业走了，也告别了论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下一个聊得投机的女生是中文系的水青晗。论坛里的大佬Mars，这人是社团老大，一身匪气，用个如花挖鼻孔做头像，有碍观瞻，水青晗发帖说，公众人物，注意形象，少恶心人。Mars一怒之下，一帮小弟缠住水青晗，语多不堪入目，大桓老乡大鱼几声怒喝，吼住了。水青晗有文思，说话很有韵味，大桓喜欢跟她聊天，见过本尊，不是很靓丽，但自有让人动容之处。大桓直接发站内信问，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过了半小时，她回复，读书期间，不谈恋爱。大桓当时很难过，那新涛正跟他联机打游戏，催他快出手，别站着不动。大桓说，“我表白被拒了！”那新涛说，“拒了就拒了，很正常。快，别耽误正事。”水青晗读大四时候，系里老师要推荐她保送本校研究生，她满足所有条件，但她拒绝了，选择直接就业，后来去了深圳一所重点中学。之后跟大桓偶遇过一次，在露天电影院树荫下的石阶上，她在朝读，相视一笑。

    大桓当时太想被一位女生收走了，在校园论坛上利用自己的声威，跟聊的好女生痴缠一下，结果都不太好，这样也损坏了自己的名誉，好像在渔色。缇儿紫是论坛上的元老，级别很高，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到大桓活跃时，她很少上线了。缇儿紫用美女图片做头像，很养眼，大桓好这口。她有次在水区聊天时，突然插话，说要收个男生做她的宠物，大桓立刻抢着表白，说“我愿意”，他虽然不怎么混水区，好歹也算是知名版主，不算辱没了她。她也就借坡下驴，称大桓为自己的宠物，一个小自己三四岁的女生，“斑衣戏彩”，大桓为了脱光，豁出去了。后来一群相熟的网友在东区操场上开夜间Party，缇儿紫中途闪现，说来寻她的宠物。这个女孩子很娇小，远没有头像那么漂亮，但也不丑，这就够了。大桓站了出来，他长相挺斯文的，缺点是个不高，有研究生身份加持，不会让人太失望。两人没有太多互动，大桓想再回到论坛加加热，站内要个联系方式，也就成了。大桓看她表情挺开心。

    可惜，就没有以后了，事如春梦了无痕。据大桓分析，应该是中了外人的挑拨。一种可能性，她的元老级的男性网友看大桓不顺眼，认为他有玩弄感情的嫌疑，大桓在论坛上确实是广撒网的，交好的女性有一把，就对她示警，她也就悬崖勒马。另一种可能，大桓在论坛上应该有女性仰慕者，他辛勤耕耘，并显露自己的才气和学识，在论坛上展示的形象是大度和雍容，现在还拎不出来具体是哪位，也许某位女性元老上演了一场宫斗戏，恶意中伤了一下。缇儿紫离开论坛了，大半年后似乎后悔了，又回来过，已经物是人非了。她毕业后去了一个稍远的县级市一中，她最后发的贴感慨说，现在研究生想进她们学校不容易。

    大桓当版主以来的第一次危机，源于给自己帖子加了次精华。论坛改过一段时间的版，他在体育区的一个足球帖的精华被改掉了，那个区没人气，版主长年不在，有冤都没处诉，大桓那个时候还是太执着，迷恋数据，悄悄地把自己文化人生版区的一个转帖加了精。那个贴图文并茂，歌颂了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爱情，结果被论坛上的大咖（发帖量数一数二，但不怎么混这版）月菲樱桃揪住了，一再发帖质问，监守自盗，胡乱加精，如果不给个说法，就去站务投诉你。大桓跟她吵了一阵，这个怨妇看样子是不会罢休，大桓也就灰溜溜地取消精华。她说，以前还挺崇拜大桓的，她的小号（俗称马甲）是面包型狮子。后来才得知，她相交六年的男朋友刚分手，如此心情之下，看到爱情故事贴火气就上来了。

    文化人生版块的邻居是原创文学，在那开贴，难度大，要冷清一些，版主梳子是物理系高材生。因为去年写了些博文，大桓改了两篇，发到原创区，没什么水花。他的本意是一定要在原创区弄篇精华，检验自己的写作水平。大桓在上面写写短篇小说和散文，有读者问，你是从哪里抄的文章吧，不像是学生写的。版主替他解的围，说大桓的文风他很熟悉，像跟老友聊天一样，自然而平淡。原创区精华真不易得，版主虽然并不忙碌，但水平不次。

    当时有个女写手横空出世，名叫“羽湄冰苔”，用华丽的辞藻能快速地堆砌一篇文章，在原创区屠版，让人目不暇接，关注的人不得不感叹她充盈的才气。她头像是一个舞蹈着的绿色宫装女子，跟文风一样绮丽。大桓戏称她的网名为“愚昧病态”，她又开了个号“暮颜夕妃”。大桓牺牲了一个暑假，终于在原创区有了出色表现，两人互相欣赏，这是后话。

    赵院长年轻有为，还是位70后，虽然考研复试被他压过分，不妨碍大桓很崇拜他。有人在论坛上贴计算机系主任的介绍，大桓对着贴赵院长的简历。《农药分子设计》这门课前两节是赵院长主讲，是入门课，层次清楚，内容还是比较丰富的，赵院长有一个《有机化学》精品课获过大奖，大桓从中学岗位退下不久，还是辨得出好坏的，就觉得赵院长什么都在行，多面手。大桓在论坛上发帖说赵院长课上得真好，可惜只有两节，很遗憾，化院的同学回帖，老赵有那么好吗？大桓拍他马屁，他也看不到。

    后面的课由赵院长的弟子曹博士主讲，曹博是美女博士，主攻计算化学在农药分子设计中的应用，大桓本科时候挂过计算化学，就像听天书一样，完全不懂。合成、计算、生物，农药学研究的三大块，在大课题组有不同分工，赵院长的优势就是计算，他的导师在早期计算化学概念刚引进时，用手来算农药分子钩效关系。院里的农药重点实验室成立后，赵院长花重金建设计算实验室，以一流的设备来巩固自己的优势。

    大桓担心这门课要挂，结果课程作业很简单，就是搜索文献找资料写个综述，农药化学计算相关的就行。大桓在学校英文数据库找了十多篇，用在线翻译软件处理，稍做润色，交了上去。钱副院长有个弟子，三四十岁了，原来在安徽一个地级市的二本学校教书，脱产读研，他查文献都不会，大桓又帮他找了份。两人聊天，他不是委培生，下定决心换种生活方式，也是原单位待遇太差，他鼓动他妻子（原同事）也考研考过来。这门课给的分都挺高的，研究生学习重点不在这些课程上面。

    不对称合成的考试题很简单，都是讲过的内容，最后一个大题，就是中间出的那个合成题，用心做过报告的人，那是毫无难度。有些科目考试，老师把试卷一发，就走了，下面乱成一团，有同学一边抄得爽，一边大叫，“这种考试太恶心。”

    大桓上学期考四级，居然没过，听力超过三分之一了，考虑到自己阅读是稳定进项，想抢在六级改制之前冲一下六级（下次考试，听力由20%升为35%，显然无望，六级再也过不了），结果教务处网站上显示，四级未过，不能报考六级，早知道，上次就直接奔六级了。现在也只有回头报四级，并且要准备一下，没那么好过。信息又不保密，网站显示一大堆研究生中别人都是考六级，就大桓首排第一个报考四级，非常扎眼。当然，这次一鼓作气地过了，几年考研也不是白混的。

    二妹于槿的考研成绩一出来，大桓去查，跟自己考北大结果一样，差了一大截。后来父亲谈起，说只差了几分，爱面子，护犊子，于事无补。妹妹要找工作，她的辅修是个亮点，专业成绩并不突出，又是个女生，所以找起工作来，对口的很难找。乡下孩子，好不容易高考杀出条血路，读了个不错的大学，但并不代表会有个好工作。自家的孩子，都比较内向、本分，入了社会有点混不开。于槿几经波折，最后还是选择了做西部志愿者，服务地是贵州。大桓很痛心，他没想到妹妹会走上他的老路，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推迟一年。

    父亲说，有后发优势，如果于槿的同学在工作地方发展得好，可以带带她，介绍进去。大桓大学时候玩物丧志，而妹妹学习努力，是双学士，当时是把大桓比下去了，结果还是一样，她又不考研，难道想扎根山区。大桓那时候也考虑，借西风进入公务员队伍，一看那伙人把领导围得紧紧的，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没机会。大桓想劝她在网上找找看，他当时牛吹多了，现在有点后悔，妹妹可能想借此找一个进事业单位的机会吧，大桓相当不看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学长们的毕业答辩

    多儿多女多磨难，按下葫芦浮起瓢。大妹于梅结婚一年多了，老公对她有点冷淡，好不容易怀了个小孩，她生相不好，有孕娠性高血压和糖尿病。小孩早产了，七个月就出生，病恹恹的。于梅每天都把她抱到怀里，她又没有奶水，只能喂牛奶了。小孩一直没什么生气，挣扎着在人世间过了几日，夭折了。老公张志伟发狂似的踢门，婆婆一张脸肿着，认为孩子没保住是于梅的责任。因为离得近，大桓母亲看着花开花谢，头疼欲裂，伤了神，母亲遗传的高血压（来自外婆）开始显露。奶奶就在嘀咕，真不该成这门亲的。于梅说，难道叫我去离婚。还好她生性开朗，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太伤怀，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父亲对大桓说，这是你妈一手安排的，我是很不满意的，以后你们的婚事就不要经过你妈了。

    第二学期的组会跟上半年类似，只是研三学生都不做报告了，他们在准备论文，进行一次预答辩，主力就是研二学生。伊柳的实验报告，提到产率总是40%左右，这意味着效率太低，大量物料被损耗。金克对大桓说，产率问题是不能说的秘密，只要能做出来，写个七八十，做得好一些，写个□□十，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韩老师很器重金克，他做实验时候很投入，但心思太杂，有时就看不到他。

    研一学生主要还是两个报告，杨老师那边的学生已经开题做实验了，他们有汇报的渠道，不一定等到组会。大桓的文献报道，讲了一个人名反应“Baylis-Hillman反应”，从自己能理解为标准，分类举例，大家关心的是这类反应在农药合成中的应用，例子很少。大桓的英文文献报告，以他自己特有的腔调读完了一篇文献，大家面面相觑，见鬼了，我听到的是英文吗？大桓一看，大家都没问题，连忙准备下场，交给下一位。杨老师叫住他，直接说你英语口语太差，浪费大家时间。大桓很沉痛地检讨，总算是蒙混过去了。武棠问大桓这么做报告，大桓建议他先看综述，再按类别分别找例子。结果他不查文献，就在韩老师上学期期末发给他们的一些文章里取材，也不做筛选，一股脑全搬上来，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让韩老师痛批了一顿。

    彭晓刚考博成功，严丽去了药智康，程小飞迟迟未定，后来在韩老师推荐下，去了一个地级市的医学院任教有机化学，也算是高校教师了。答辩时候，程小飞被评审何教授狠批，说他不思进取。他有一张PPT专门写他发表的文章，5篇SCI，外行一看，很唬人，但业内人士都知道，都是低水平的文章，没有影响因子过1的。当时，学校对毕业生进行奖励，一篇SCI奖励1000元，程小飞是化院的冠军。

    那年月，有一个爆红的外文期刊叫《单晶学报》，只要是新化合物的单晶衍射数据都可以往上发，有机化合物千千万，农药分子设计时候要查新，合成出来后培养一个单晶就可以投稿，这个刊物被SCI收录，就像在论坛里灌水一样，很多有机工作者在这刷SCI数量，这是化学界的一个丑闻。当时，“打假先锋”方舟子撰文揭露了这种现象，称为“疯狂炮制SCI”，点了本校的赵教授、何教授和荆教授的名，大桓的本科论文指导教师荆教授调离了，何教授做超分子化学，他研究的单晶很多是组装纳米材料的，很有意义，不能一概而论，他又是才子型学者，由他出面跟方舟子论战。程小飞这一显摆，正中了何教授的忌讳，“我就是替你们这些人背锅的。”何教授说话很刻薄，有些话可能让韩老师都坐不住。程小飞一个系列的化合物（具有类似结构，取代基有变化）发了两个单晶，太过了，研二的学生已经是一人一篇。后来，此刊物收费，要美元，教师的业绩跟论文的影响因子挂钩，就不流行发单晶了，所以大桓没赶上SCI□□。

    欢送毕业生的晚宴在西区的桂香园三楼，里面有很多包间，环境还可以，老师们签单也很方便，可以报销。这次吃饭没有和杨老师组联合，韩老师没什么讲究，大家也放得开。程小飞有心事，酒喝得多，话也多，矛头对准何老师，总说何老师是有意挑事，一点都不给韩老师面子。韩老师说，我跟何老师关系很好，你想多了。又安慰他说，小飞啊，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了，将来你来省城，一定要到我家来，我下厨给你烧菜做饭，不要见外。大家边喝边聊，有点伤感，严丽检讨说自己因为感情问题，有段时间无心实验，浑浑噩噩，很对不起韩老师。

    散场后，程小飞明显喝过头了，不要人扶缠着韩老师说话，其他组的毕业生从旁经过，跟大家打招呼，然后拍了拍大桓，低声说，“照顾好程小飞”。程师兄心事重重，大桓略知一二，他学费未交，因为入学时不公正对待，憋着一股气，家境也确实不好，毕业后不能领证，学校只给开具一纸证明，并需要导师作担保。什么时候还清欠款，什么时候领毕业证、学位证。他答辩时候，有一个小女生很关切地旁听，应该是本科生，马上要异地了，爱情怎么走到终点，替他想想都觉头疼。去一个地方院校，收入肯定是远不及去大公司的。

    毕业季，大桓赶场听毕业生答辩，不光是硕士，也听博士的，有些收获，眼界大开，对别人工作赞叹不已同时，对自己启发很有限，落不到实处，化学毕竟是实践学科。万事开头难，一拖再拖，金克早就跟他说，实验室现在有空位，既然有课题，查文献，买药品，然后开始做，早死早超生，做农药合成的工作量摆在那里，前面松后面就会紧。伊柳跟他说，杨老师组刘炜已经完成了一个系列化合物的合成，现在在做生物活性测试了，看看人家。

    大桓准备给李东明的答辩捧场的，结果他是第一位，八点半进去就已经答完了。他做不对称合成方法学研究，绝对构型的确定很费了番功夫，发了篇二区文章。他考公务员没有通过，签了天津的一家外包企业英莱制药，作为一任院研究生会主席，稍稍有点委屈，当然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很幸运的是，他女朋友跟他是同事，两个人可以一起奋斗。他的女友是化院出名的美女，跟金克一起蹭他饭吃时候见过，没有传说中那么耀眼，但显然他追求起来也是很费波折的。细节大桓不知情，两人交情没好到随意谈论私事的程度。他们快毕业时，就领了结婚证，校园恋情也算修成正果了。

    赵院长的一位在职博士答辩，做黄酮类除草剂的研究，合成了一百多个化合物，活性测试数据很好，很多100%，评审主席是南开大学的一位大牛，开嘲讽模式，问题一个比一个刁，削得这位师兄脸涨得通红，旁人看着都难受。赵院长出来打圆场，主席不领情，还是那么咄咄逼人。大桓问伊柳，这位师兄论文答辩会不会通不过？伊柳说，怎么可能，能让你答辩就有办法让你过。

    又有几场饭局，研一研二的请师兄师姐，吃完饭唱歌，大桓的声音太低了，像蚊子哼，手里那个麦没声了，他都没发现。李东明组织，原04级毕业生现在正在校内深造的，一起聚会并邀辅导员余老师到场，一人掏了50元。K歌的时候，余老师高歌一曲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然后退场。李东明唱《晚秋》。这种场合，有金克在的时候，大桓都让他带一下，两人合唱，把大桓的低音垫高。大桓后来独自点了一曲苏永康的《爱一个人好难》，女同学们都很好奇，他也有故事了。这帮同学大部分都是研三快毕业，有人直博了（研二升博一），研二的就是金克、林玟静，大桓是晚辈，研一就他独一份。

    武棠和大桓又请研二的学生吃饭，据武棠说，以后还要让上届的师兄师姐传授实验技术，请他们吃饭使大家感情更融洽，方便指教。大学同学苏舜在省城近郊重点中学，他跟金克多有往来，这时也跟大桓联系上了，他请大桓吃饭，这小子在这波股票牛市中赚了钱，大桓跟着吃牛肉。

    在网上一查，有些同学当老师的口碑很好，比如刘星、老卢、强哥，还有苏舜，他现在已经是骨干教师了，在当地买了房，当时房价还没起来，压力也不大。有人就给他介绍女朋友，女孩的父亲是当地某初中的副校长，她也是初中老师，后来也见过，长相挺甜美。苏舜就很上心，一阵猛追，搞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姗姗来迟的实验室初哥

    金克喜欢游泳，但水平一般。在金克见证下，大桓跟苏舜在校内游泳池比赛50米自由泳，结果大桓惨败，不是一个数量级，跟大桓的狗爬，气都喘不匀相比，苏舜的动作很标准，估计大江大河都游过。大桓虽然被人笑话，教几个旱鸭子绰绰有余，寝室的吴明书、那新涛经常跟大桓一起去游夜场，他俩基本不会。吴明书跟着大桓仔细地比划，蹬腿，用力，划出去，最后他也能游个十来米。打篮球，大桓就摆尾了，寝室有个篮球，篮球场离得近，有时晚上也去玩玩，老万也参加，他的投篮动作潇洒，练过的。

    化院研究生（包括博士）七月份正常开工，在实验室干活，八月份关通风橱，休息。研三送走了，该进实验室了吧？大桓望着武棠，武棠觉得现在是假期，实验室空调坏了（一个老空调，里面全是灰），火炉城市闷在室内，溶剂易挥发，气味大，做实验就是受罪，还要穿厚厚的实验服，他到实验室去了一次，意兴阑珊。大桓比他略强，去了两三次，推说药品未到。

    大桓去上自习，当时自习室装的是大吊扇，他在图书馆借了两本专业书，边看边做笔记，一本是农药中间体合成，一本是新农药创制。专业书远没文史书有趣味，大桓同时看了两本好书，加缪的《鼠疫》和茅海建的《□□的崩溃》。有人在论坛上发过一个读书贴，大桓在回帖中列了自己最喜欢的十本书，并略做点评。（他在论坛上声名鹊起，不仅靠勤奋地发主贴，他的回帖质量也很高，很认真地讨论，时而有手写一两百字的回帖。）论坛上有网名“斯大林”，毛左，就批评说，十本书居然没有一本自然科学书籍，这偏科偏得很严重，老这样读书，思维有缺陷。大桓很不服气地回道，本人学的就是理科，耳濡目染，不需要某些根本就不懂行的人指手画脚。斯大林学戏剧影视文学的，很坑的一个专业。

    跟去年暑假一样，大桓开始写些文字，去年是写博文，都是散文，今年写小说，想发论坛的原创文学版上，搞篇精华。第一篇《寂静如水》写父亲的年青时代，很曲折的求学和感情经历，大桓写作的第一站肯定是从自己和身边人出发，因为熟悉，有感而发，问题是这些经历很平淡，不够吸引人。第二篇《猿鸣三声泪沾裳》，以春秋五霸为背景，写了三个短故事，全是悲剧，他自认为还不错，有点曲高和寡。第三篇《杜仲当归》写支教的青年学生，创作的第一个中篇，虽然说自己曾是西部志愿者，但也就是政治花瓶，没做什么实事，这篇小说建立在想象和美化的基础上，果然政治正确光环加持，那待遇老高了，加精，置顶，标题加色。第四篇是一个尝试，他想用外国一个冷门小说的框架嫁接到本土写乡土小说，实验不成功。原创文学区的人气太低了，一半的主贴回帖是0。

    六年前在系刊里共事过的肖燕姿师姐现在已是杨老师的博士，听说了大桓和武棠一暑假不怎么进实验室的经历，直呼可怕。新学年9月2日开学，大桓被谭夏拉去迎新，事不多，一伙人站在那悄悄地评头论足，谈论哪位女生正点。有人说，“你看那位女生衣服穿的不错，家里应该很有钱吧”。“你喜欢你上。”

    9月3日进实验室，韩老师过来看了看，“昨天怎么没来？”“迎新去了。”“哦，新学年开始了，要好好做实验。”课题是早已圈定的，鱼尼汀受体杀虫剂，一共七个系列化合物，大桓和武棠一人分了三个，谁完成的快，再加一个。乐佳也是做杀虫剂，不在这个范围，用硫磷类化合物，那个原料可是剧毒，对外国友人也太不友好了。准备工作是订购原料和查文献。采购原料有两个途径，一楼库房存有大量常规仪器和药品，有两位年长女老师坐镇，每位导师都有一个登记本，领完物品后在上面详细登记，每学期末结账，这是官方途径；有一个小公司老板经常过来送货，可以找他订购一些不常见药品，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搞到，加价卖过来，这位老板素有奸商之名，大家离不开他，实验室采购五金用品，可以找他报销，挂在账上。文献检索是当时化院的短板，后面才逐渐丰富起来，一个是检索工具，最大最全的是美国化学会的SCI-finder，一个是数据库，如ACS，wiley，RSC，都没有。

    参考文献是武棠找到的原文，用强酸三氟乙酸做缩合，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文献官能团是氨基，大桓要做的反应位点是磺酰胺基，活性、位阻都不一样，以大桓后来苦修多年的眼光回头看，这个设计很可能是做不出来的。开始总是没反应，薄层色谱没新点，这样也省事，每天开反应，监测反应，然后倒掉，如此重复。韩老师说，要加热，温度加到一百多度，有新点了，分离，要过柱子。伊柳说，“过柱子确实很麻烦，我也没多少空暇，只讲一次。武棠也过来，你们看好，没学会以后别找我。”大桓的第一根柱子过了三天，没完没了的出点，第二根柱子交叉了，后来好不容易把新物质捕获了，送去做核磁，要么就是纯度不够，杂乱无章，要么就是分析不出结构，反正肯定没有得到预期产物。

    大桓一个月做一次实验进展报告，次次挨批，因为路线没通，无进展。他的化合物结构又画得巨丑，杨老师那边的学生跟他说，你要好好用画图软件，可以教你，后来也就改进了。武棠也是一筹莫展，难兄难弟，但他不爱洗瓶子，大桓跟他共用一个碱桶来泡仪器，每天洗洗刷刷就要一个小时，也是惯着他了。

    当时薄层色谱板是自制的，往玻璃片上刷硅胶粉，烘干，流程挺复杂的。先清洗玻璃片，洗衣粉洗，清水漂洗，烘干备用；配制羧甲基纤维素钠的水溶液，搅拌过夜，再加特定的硅胶粉，磨浆，拿一个杵，用力地搅，必须保证手腕用力才能搅匀，要搅4-5个小时，中间换人；然后就是铺板，用勺子把浆铺到玻璃片上抹匀，然后自然晾干，再放到烘箱里烘。伊柳带着两个人铺了一次板，成品效果太差了，凹凸不平，她破口大骂，整层楼差不多都能听到，从来没铺过这么差的板，怎么用啊，这两人尽偷懒。伊柳毕业后，仿照一些大组的做法，直接买20cm*20cm的玻璃板，一面已铺好硅胶，机器铺好，用玻璃刀切开使用，那个效果很好。不就是多花点钱吗，浪费时间更不划算。

    入秋，大桓大伯去世了，终年58岁。他是苦命的的人，“八字生的太恶”，父亲在他出生前过世，母亲改嫁，叔父把他领回去，养大的。去年12月，大桓父亲来电话，说你大伯得了癌症，明天要开刀，你打个电话安慰一下。据说，手术很成功。今年春节的时候，还陪着大伯说了小半天话，感觉阴转晴，一切都过去了。再相见的时候，大伯已是命若游丝了。生命之火是慢慢熬干的，略显富态的身体变得瘦弱干枯，徒具人形。

    大伯对奶奶一直是心存怨恨的，直到快临终，才喊了一声妈。大伯去世后，奶奶才登门，狠狠地哭了一回，说不尽的辛酸痛苦委屈。大妈肯定是最伤心的，“一根竹篙没有撑到底”，留下孤儿寡母。癌症是催命的病，花了好几万，最后还是落个人财两空，后来眼看是不治了，大妈到处求神拜佛，请巫医信迷信，只是求个心安，无济于事。

    挤在一堆悲痛的人中间，大桓没有流泪，可能是跟大伯的关系有点疏远，逢年过节才见上一回。大伯总是对大桓勉励有加。为他空有学历，因为性格原因，不适合走仕途而感到惋惜。有时，大伯开玩笑似的提起，该操心终身大事了，奶奶在等着看重孙了。大桓打哈哈，奶奶看到祥子（大哥的儿子），喜欢的不得了，我没任务。大伯就笑。其实孙子跟孙子是不一样的，大桓是奶奶亲手养大的，而大妈那时候总是为一堆孩子愁得掉眼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出丧的时候，是有很多规矩的。比如开始的那声脆响，不知道是跺脚还是摔陶瓷。当时已经各就各位了，而大桓跪在路道上，男儿膝下有黄金，开始很有点不适应，长辈为尊，死者为大。唢呐阵阵，鼓声喧天。抬丧的人一共八个，都是乡邻中年长有德的人，分两行排开。两子一婿孝衣孝冠，面朝灵柩，跪在前列，大哥手捧灵象，居中。子侄辈身披孝衣，每人扛一个大花圈，按亲缘依序排列，大桓排第二列。乡下的大花圈，是在一个大圆形竹架上蒙上一层彩色塑料纸，像一个大风筝，既不实用也不好看，出丧的排场就看那一长溜的花圈。最怕送葬和送嫁，放的鞭炮是不计其数，耳鼓震的难受，如蚂蚁在爬。一路走来，街两边乡亲家家备好鞭炮。隔一断路，停，跪，放一架大鞭。直到把长长一条街走完，绝了人烟，然后上车，送葬的人可以回去了。原准备去老家村里绕一圈，天气太热，时间不早，大桓父亲说取消。莉姐坚持要上车送父亲火化和入土，她有了身孕，长辈们怕出什么意外，都好意劝阻。姐夫说，去！

    大桓的妹夫张志伟的姐姐就是大表嫂，让人想起《红楼梦》里大家族的联姻，那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平民版很悲剧。大姨查出脑袋里有肿瘤，不好治，就像埋了颗□□，此时还是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大表哥夫妻不和，二表哥早早的离了婚，六岁的小女孩让大姨带着。张志伟的父亲被查出有尿毒症，唯一的活路是换肾。大表哥跟大桓谈起，几十万找谁借了，年纪大了，花那个钱不划算。那只有做透析，隔三天就要去县医院，他父亲太想活了，他母亲形容把家里的水都榨得干干的，最后无能为力，在痛苦中去世。家里有一个绝症病人，给儿媳于梅带来沉重的压力。不到六十岁的人，可以为儿女勤扒苦做几年，这一撒手人寰，在经济上少了根顶梁柱。张志伟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他还有一个弟弟未成家，但他并不成熟，喜欢逃避。所谓日子，好过不好过总得往前进，守得云开见月明，要积极一点，生活会教育他的。

    父亲给了大桓1500块钱，让大桓给小妹配台电脑，父亲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尽量满足子女们的需求。大桓如果按自己去年买电脑的标准来处理，大概要1700，降价了，但自己要贴200。于是大桓在挑选二手电脑时，没有考虑带液晶显示器的，买的是台式显示器，十七寸，怕是有一二十斤，一个人抱着吃重。找的还是贩子，也是学生模样的奸商，在外面的出租屋，还住着个漂亮女友。这回没让那新涛帮忙，大桓又好说话，匆匆验看了一下，就成交了，只花了1200，剩下300就私吞了。大桓把电脑抱回寝室，开机后就发现问题了，启动声音像拖拉机在响，大桓赶紧给贩子打电话，打不通。

    自知办事不力的大桓很用心地经营小妹这台电脑，装好了基本的办公软件，存了30部经典电影。然后打电话叫她过来取电脑，特意叮嘱一定要带人。妹妹带来省城本地娇滴滴的一个小女生，大桓只好自己扛着显示器，一路护送回她们学校，转了一趟车，这差事不轻松。后来，妹妹果然在电话里抱怨这电脑不好用，大桓就说一分钱一分货，凑合着用两年算了。小妹以后经常跟电脑修理店打交道，勉强用了两年，毕业后卖掉。她就多了个特长，比较懂电脑，她的同学中买电脑的也不多。想当初，大桓大学时馋电脑，吃相很难看。二妹于槿也是因为缺电脑，专业方面的设计学的不到位。这个事大桓办得有点搓，小妹也知道哥哥落钱了。

    这学期开学以来，老万就一直没来，过了十一，还不见人。大家都揣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老万和他老婆感情不好。老万对大桓说，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昨天。文艺青年，自视甚高，又有点内向，也不是没有人谈情说爱，但蹉跎下来，最后就跟一个文化不高的市井小民结了婚，为了柴米油盐而焦头烂额。老万读研究生，老婆反对，经济压力大，没出息了，跟着受罪，出息大了，会不会做陈世美了？老婆打电话过来查岗，老万爱理不理，吴明书接过一次电话，说了很多宽慰的话，将来夫贵妻荣，指日可待。老万读研的时候很坚决，连档案都转了，原来所在的中专学校把分给他的房子收回了，老婆带着女儿又要租房子住，凭空多了笔开销，还增添了不安全感。老万回家后，老婆肯定跟他闹，据吴明书分析，老万应该是破了相，所以一直没回来。

    大桓有感而发，在原创版写了一篇小文《想念几个人》，依次是田阮、萧驰和老万，田阮是高考落榜生的逆袭，萧驰自强不息，而老万是眼看着身边的一场悲剧在上演，那么用功、境界不凡的一个人被这俗世缠绕，慢慢往下沉。大桓用了一下明书的真名，他马上有同学反馈过来了，看来在校园论坛上面活动的人不多，看的人不少。这个帖子有水区的闻人茯苓回帖，“看来我也要想念几个人了”。茯苓在水区有很多追随者，有一次她提到穿黑色的裙子，能穿黑色裙子的，应该是肤白的美女吧。大桓又想到大学好友，现在虽然过得挺充实，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于是大桓把论坛里的签名档换成了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结果还引起了热议，有考据派提出了不同版本用字的差异。

    贴图区的版主剑心发英雄帖，请几个在图区发帖活跃的网友在校外肯德基小聚一下，经费自理。大桓也受到邀请，话说在图区活跃还是较早的事，二道贩子，要保存图片，再上传附件，比发普通贴稍麻烦。那时原创贴图很少，质量稍好就是精华，常见的手机功能也比较单一，像素不高。大桓以前还没吃过肯德基，总认为性价比不高，大学那会，老卢给他带过一个汉堡。

    同行的有三个男生和五个女生，剑心、casval和大桓，剑兰、苏宁、茯苓和Sure，还有黄贝，她从校外过来。casval是生物系研究生，兴趣广泛，喜欢观鸟（职业），动漫、日剧、摄影、电脑发烧友，长着一张娃娃脸，乐于助人，人缘很不错。剑兰和黄贝是剑心的同学，苏宁人称“小电器”，Sure是时尚达人，爱好摄影。茯苓居然是中文系研二学生，她的网上师傅是casval，一路行来，两人一直在交谈，大桓在旁边，插不上话。茯苓长相也偏小，很可爱的江南女子，大桓一见之下就怦然心动。

    人到齐后，一起进店点餐，八人分两排相对入座。大桓点了汉堡和薯条，这样能吃饱也不贵，吃的实在，话也不多。女孩子们在兴奋地交谈，说一些论坛线上的趣事。苏宁说她的炸鸡块吃不完，让大家分享，大桓就拿了一块。剑兰和茯苓在搞怪，茯苓喂给剑兰吃，举止亲呢。casval对大桓说，你是不是有点内向？大桓说话还是不够自信，当了两年老师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他在论坛苦心经营，声望很高，只求表现得别太猥琐就行。

    剑心全程都拍照留念，后来就传到论坛上，采光不好，都有点发暗，只有剑兰的照片用photoshop编辑过，唯一照片比真人好看，剑心居然不露脸，这东道主当的。有人评价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些论坛上的名人都长这个鸟样。大桓估计少了不少粉丝，高度近视镜拍照的效果很差哟。

    几天后，茯苓在水区发帖，邀请大家某日晚上在东区操场聚会，带上饮料和水果，搞个小自助。按要求，周一至周五晚，大桓应该守在实验室，继续做实验，研二是黄金时段，要爱惜光阴。但导师晚上又不上班，革命靠自觉，其实是可以自由安排的，反正现在也没进展，总之是做不出。大桓想去参加聚会，他对发起人茯苓心存仰慕，但转念一想，阿猫阿狗也会同去，没意思，我又不是混水区的，去了也不会自我表现，于是去了实验室，他就这么拧巴。在实验室心不在焉的呆到九点，就收工了，想过去看一下她们聚会进行的怎么样，如果散场了，可以踏着她们的遗迹沉思一下。刚走到拐角，就看到一群人欢声笑语，茯苓正给那伙人送行，大桓就闪到树下，避开了。将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大桓跟茯苓往后就不在一个圈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研二生活的主色调

    有一个网名石头的，他是论坛上常青树，现在大四了，他似乎对茯苓有点倾心。石头很喜欢历史，有时也来文化人生区谈下掌故，他的一个同学拿他的小号在文化人生区捣乱，因为大桓删了他一个违规贴，他一直刷屏，吵吵闹闹的，删不胜删，石头知道后，让他道歉，把号删了。大桓跟他站内聊，发现他家乡是大桓邻县的，物理学学生，他现在忙着参加本科组的电子设计大赛，很有前途的一个学生。他也混水区，跟茯苓关系好到可以互开玩笑。

    石头邀大桓一起去参观省博物馆，省博当时刚进行了改革，免门票。大桓也就纸上历史看的多，到省博看馆藏对丰富自己的视野大有帮助。早上吃过早餐后，一起出发，坐公汽过去。因为是周末，排队人挺多的，领了门票进去。省博物馆主楼建筑宏伟，有点像电视里的秦王宫，里面有好几个展馆，按时间顺序。重头戏是青铜文明和楚文化，有曾侯乙编钟和越王勾践剑，编钟歌舞表演在副馆可以交钱另行观看，那把剑的剑身很漂亮，有金属花纹，以古人的做工，真难以想象。漫长的两千年封建社会有点乏善可陈，明朝一个嗣王的墓葬就单独占了一个展厅。到近代，本省和省城地位才异军突起，感谢张之洞。

    回来后大桓给茯苓发了一条站内短信，“我以为你会跟石头一起去的”，这就是大桓的逻辑，他这种脑子喜欢乱连线，以想当然代替实际，后来一再让他进入误区。大桓撩拨了一下，让茯苓受了点小刺激，在水区发帖若有所指，奇怪的人，奇怪的问题。女人这本书大桓还是没读懂，男人间很容易肝胆相照，大桓的金牌账号给石头共用，因为自己有时无暇及时发新闻贴。石头拿他号去水区戏耍，别人说你怎么风格不统一啊。

    文学青年羽湄冰苔在水区停留时，大桓慕名跟她聊聊天。她文风很绮丽，大桓虽然不细看，但还是很佩服，她来自彩云之南，现在刚大二，大一时就交了物理系男朋友。就算她没男朋友，大桓也没什么想法，太小了，只是作一个聊得来的伴。她要在水区盖高楼，写个连载贴，以水区活跃的网名作为角色，写一出玄幻剧。大桓很踊跃报名，拉上剑心，要了个西城四少的名号，又扮了会嫩。她喜欢游戏笔墨，大桓的文风很正经，首先是大桓被吸引，然后她才注意大桓的文章，自叹写不出来，没有大桓的厚实，大桓年长好几岁，这么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这个帖一边写一边聊天，要建成第一高楼，因为大桓常捧场，两人关系越来越近，估计她的小男友如果看到，都会有点嫉妒。大桓想到自己有好多妹妹，在论坛建立一个我的社区，不妨收个妹妹吧，有点暧昧，不涉男女之情，也没有培养备胎的邪恶想法。

    社会学系的林培邀请大桓和羽湄冰苔喝茶，这个林培玩了段时间的论坛就淡出了，林培的特长是写学术文章，后来凭借这个保研（本校）、保博（名校），这是后话了。三个爱好写作的人，但方向互不重叠，聊起来很有意思，林培很健谈，又要照顾女士，大桓主要是倾听。羽湄冰苔微胖，有点小可爱，她送了一堆书给大桓，都是那种流行的写玄幻小说的小册子，写这个看的人多，是网络小说主流，大桓就收下了，但他后来一直没有仔细看，时间有限。她后来在论坛上一直喊大桓哥哥，发帖说论坛上的关系从师门传承（师父、师兄妹之类）向亲情化转化。

    大桓还有一个小弟，女生，以姓名的谐音作为网名，“溪娟”，签名“毛zhu席的好学生”。她混文化人生的，对版主大桓很为仰慕，发帖交流还嫌不够直接，就给大桓发长长的站内信，大桓也就用心的一一作答。她是温和的毛左，大桓是温和的□□，有时意见不统一，导致争论，大桓无辩才，最后无言以对，保留意见。她也提到自己生活和学习中的一些困惑，作为过来人，大桓进行排解。她就喊大桓大哥，大桓一想自己妹妹太多了，收个小弟吧。她在文化人生版总是跟大桓出双入对，让人侧目。见过本人，大桓还是有点小失望，达不到平均线，其实大桓一矮胖的近视男，轮不到他挑人长相，但他确实胃口被这个论坛撑肥了。大桓也就那么暧昧着，小弟嘛，还不及妹妹，红颜知己，自己拎得清，但别人女孩子不这么想，用情很深的。

    大桓曾经对金克笑谈，自己的红颜知己可以坐满一张八仙桌了。金克满脸的不相信，听大桓说在学校论坛，用文字交流哄来的，他才不再疑惑。金克是实实在在找女友，每月都换相亲对象，炼出一双火眼金睛，唰的一下就能把女方的面部五官丈量出来，再来一下，就能报出三围。金克喜欢下馆子，喜欢喝酒，经常拉着大桓同行，大桓还是大学时那副无赖做派，反正不要我出钱，何必拂了人家好意了。常去的是一家东北菜馆，锅包肉、地三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百吃不腻。自带酒水，白云边、二锅头、粮食谷酒，有时整个三两，有时喝个半斤。度数还挺高的，半斤酒下肚，人就晕乎乎的，去实验室了做不了什么事，关下加热，检查下水电，这时候不能睡觉，一趴下去就起不来了。金克喝完酒直接回家，让大桓帮着收拾实验室残局。

    一直金克做东道也挺不公平的，他就问大桓，在你们家那里能不能搞个车过去，钓钓鱼，来个农家乐，大桓怕麻烦，直接家的那个居住环境，瘦弱的父亲、老迈的奶奶，别人过去是不是要扶贫了，也就没接这茬。在金师兄调动下，大桓的食欲和酒瘾被激发了，整个研究生阶段下馆子很是频繁，后来他也请人吃饭，酒喝多了就是酗酒，不是每回状态都那么好。

    实验还是在有序进行，每天都在开反应，做薄层色谱，时而过过柱子，但迟迟打不开局面，得不到目标化合物。合成化合物要查新，也就是说是一个全新的分子，只有相似的，没有相同的。做农药，杨韩两老师这边一般要求做三个系列化合物，同系列也就是取代基的不同，骨架是一样的，往往是简单的重复工作，所以万事开头难。做两个系列，少了点，也能毕业。金克出来点状况，他的第三个系列经过结构检验，被否定了，做了两个月的无用功，他就不想继续了，幸好他的化合物除草活性较好。伊柳想找工作了，而韩老师一直压着她攻关第三个。罗琳琅已经完成了第四个系列，还合成了氨基膦酸酯单体，对合成方法进行了摸索和改进，这一原料的成功合成帮了武棠大忙，也救了大桓的命。一个系列出一篇文章，老师的工作量摆在那，成功的导师要有好的idea和有效地鞭策学生的手段。

    实验室日常最怕遇到的几个问题，起火、跑水、摔温度计。起火就是大事情，暂时还未遇到。加热和水泵减压都要使用循环水，有时人不在，水管脱了或者从水槽中弹出来了，就会漏得满地水，直接渗到楼下，楼下是沈老师实验室，会上门算账。当时使用的还是水银温度计，易碎，水银珠会散发到环境中，不断挥发，对人体危害很大，处理方法是撒上升华硫粉，停一天实验。半年内，伊柳摔过一次，武棠也碎了一根，处理后还是有残留，实验室不宜久呆，伤身体。通风效果还不错，化学楼通风系统花了800万，请上海的公司做的，不过714的开关在楼下沈老师组，不能自如调控。再好的通风，也抽不尽满屋挥发的溶剂和酸性气体，多少有点味。

    下一届韩老师只招了一个女生，陈玲。鉴于上一届过线人数太多，复试压力大，这届学生初试考综合，四大化学全考，并且难度大，结果全院120人的计划，只有七十多人上线，复试只刷了一个，造成生源紧张，大组一挑，剩下的导师都招不满。做事人少了，要求又不会降低，韩老师后来又招了两个在职研究生，也要做实验的那种。研究生名目繁杂，那种农业推广硕士，都是闭门造车写论文，弄得跟文科生一样，大桓错过的农村教育硕士，大学的同学也回来找导师，薄薄的一册论文。大桓还是很庆幸的，自己这个研究生读下来能做很多实在的工作。陈玲师妹很朴实，不是那种会来事的，她跟金克和大桓关系较好，罗琳琅就有说法了，想学实验应该找她才对。

    大桓又走大学时候老路，写贫困申请，说自己家来自农村，三个孩子在大学，交给学生会主席。主席是李副院长的弟子，他一看到就收起来，上面盖了一堆纸，这个动作很细心。大桓评了个一等贫困，发了400块钱，上大学后只有哭穷发钱，没有拿奖学金的实力，也是挺惭愧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论坛站务

    大桓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终于有了进展，在有实力的人物都进入了领导阶级后，好事也轮到他了，成为重点培养的入党积极分子，进入学校党校学习。周六晚上党课学习，有集体活动一次，分组进行思想汇报、讨论还有考试。上党课老师就有大学时候名捕。化学学院跟音乐系编在一块，音乐系还有课间活动，用课件讲解时政，台湾岛内政治这一块挺有趣的，有八卦风。集体活动就是参观红色教育基地，去了一个烈士陵，早期工人运动领袖，他的陵园很大，也是一个公园，周围人喜欢在里面活动。其实大学时候就去过，大桓想去首义广场或农□□动讲习所，回去后要写观后感。

    受吕书记委托，沈老师组的大师兄严博士主持了化院研究生的思想汇报会。大桓觉得自己西部志愿者经历是个亮点，他语速太快了，别人都没听清楚就过去了，没什么反响。同年级的一位大姐，在职研究生，来自新疆石河子，她就讲自己怎么跟分裂势力作斗争，说得是绘声绘色。大姐也很不容易，为了提升自己，她和老公两人都来内地深造，小孩交给爷爷奶奶了。票选优秀学员的时候，大桓直接跳出来为这位大姐造势，几个在拉票的研一学生对大桓的不满毫不掩饰，研二学生形成合力，大姐当选。

    结课考试可比考研政治简单多了，轻松地答完题，顺利地拿到证书。可惜他没有再进一步，不知道是他不够主动，还是不够优秀或者档案上有污点，毕竟他思想上跟主流价值观有差异，并在文字上显露出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不强求。

    论坛上的总版主柠檬树在论坛发帖抱怨，怎么每次入党学习都把她撇下，办事的人干什么吃的，伤害了一位积极向上的同志的心。大桓曾经发帖，为父亲早衰、身体状况不佳而忧心，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她在下面回帖，对大桓的痛苦感同身受。作为论坛上大桓的领导，两人就有些公务往来，用站内信传递，柠檬树加了大桓QQ，两人开始广泛聊天。她是滨江人，大桓感觉亲切，倒也不敢提自己在滨江教过书，没什么好自豪的，她的经历也很坎坷，跟大桓一样，毕业两年后，考回学校读研。大桓早期用QQ撩妹的本事还未生疏，跟柠檬树聊了两三次，两人就聊得火热，有相见恨晚之感。她在论坛幕后管理团队中是二号人物，一号管理员是社会学系的汪涛，本科生，在论坛上露面不多。她推荐大桓进站务，出于对论坛的热爱和一种主人翁精神，对自己表现很自信，大桓愉快答应了。

    在图书馆前面的台阶上，大桓和汪涛坐着聊天，大桓有盛名，人也很朴实，干站务的都是幕后英雄，有不为人知的艰辛，承受着上面宣传部老师和下面群情激昂的学生双重压力，经常是吃力不讨好。站务曾经组织过一次周年庆，礼堂被一再耽搁，才求下来，节目有点像草台班子拼凑出来的，效果不佳，活动则被一群不相干的人把持，伤了资深网友的心。柠檬树问汪涛谈得怎么样，他说，你看中的人我怎么会相不中了？大桓把自己要进站务的消息在水区撒了一下，月菲樱桃发了一番，“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感言，站务在网民中的认可度是相当低。话说因一篇精华跟月菲樱桃吵了一次后，倒没有隔夜仇，她跟大桓来自同一个地区，小老乡，后来就翻篇了。

    大桓火箭般上升，先是总版主，然后是管理员，他有点迷恋自己手中的权力，把剑兰发的爱情贴放到首页推荐，深更半夜打开论坛的后台（控制面板）进行操作，弄得汪涛颇为不悦。新鲜感过去了，就按部就班了。站务人员要值班，每周两次来机房，管理发帖情况，主要是删违规贴。大桓的根据地文化人生是重灾区，这年有个十七大，文化人生在大桓狂发新闻贴的经营下，俨然成了时政区（不这样没人气）。谈起国事来容易走偏，大桓还是不够敏感，包容度太高，导致谬种流传。有知名网友发帖，“这是黑帮的聚会”，大桓居然让它活着，汪涛说，你失职了。

    大家最感兴趣的是人事问题，有些网友看过香港的书刊，有一些内幕，预测神仙就位的神贴纷纷出炉，有人甚至一口气推算到十九大的格局，事后证明都是哗众取宠。执政党运行到今天，有成熟的运作模式，网友的一些看法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太儿戏了。那段时间文化人生发帖量攀升至第三，仅次于水区和校园话题。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读书人关心国事是好事。有些消息可能是网友翻墙弄到的，眩人耳目，比如济南那个汽车爆炸案，很快有人贴图，还有女受害者上半身的尸体碎片，非常血腥，辣眼睛，马上就被删掉。大桓从不利用代理网络翻墙看境外网站，好奇害死猫，再说别人是带有色眼镜看中国，也不客观。

    大桓很欢迎历史系的高足来访，谈论一些历史话题，有趣也有韵味。云隐之木就说，大桓的史料功夫很扎实，一板一板的。云隐之木是大二学生，坚持用繁体字记笔记，学风扎实，他跟大桓为清朝的巡抚有没有兵权争论不休。大桓引用一句话，历史爱好者，专业的和业余的泾渭分明，业余的读传，专业的喜欢读志书。战国一枭说，也不尽然，现代大家吕思勉就是治通史的。战国一枭是大桓眼中的论坛第一高手，历史系系主任的高徒，研究近代史，长于论战，那种语气很霸道，学术文章和随笔都很可观，有大家风范。他是月菲樱桃的小弟，在论坛上消失过一段时间，现在复出。他喜欢日本文化，用武田信玄做头像，半桶水的大桓跟他谈论日本战国，感叹命运的无常，归纳为一个词“武运”。

    国国是大三学生，他是文化版常客，有次在校园话题看到一个帖子甚好，就喊，“剑舞，制精华”。那时大桓还没进站务，只是一个版主，无权跨区操作，他被大佬Mars嘲讽了一顿。这小子后来帮着大桓发新闻贴，年轻人，很有冲劲，就是缺少点那种耀眼的才气。大桓就收了国国为唯一弟子，预备自己淡出论坛后，让他接班。曾国藩说过，办大事要找替手。国国是山东人，由文化管理专业转到地理系，大桓去他们寝室参观过，桌子和床摆放得曲曲折折。他很外向，喜欢张罗事，这种性格不吃亏。

    男女朋友怎样才算数，以身边一些猥琐男的看法，睡到一起才算，大桓那些万花丛中过的经历，只是小孩过家家。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女朋友，是跟柠檬树，两人一起吃饭，她还带了弟弟，跟大桓相见，大桓当时心里还是很热乎的，意犹不足的是柠檬树长相平平。之后，两人慢慢冷下来了，也就是在站务开会打个招呼，偶尔有个站内信，很少用手机联系，相互邀约，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味道。大桓这时候迷惑了，自己做的不够好或者出了变故，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还算男女朋友吗？

    大桓心中念念不忘的应该是茯苓吧。他有次进茯苓的QQ空间，得知她父亲病故了，于是写下了一段安慰的话，后面有剑兰的跟帖，一副鼓励的样子。大桓的心思活了，他决定追茯苓，大桓过于自恋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爱是一种恩赐，进入别人生活会带来一缕阳光，可以驱散黑暗？大桓直接要到手机号，隔三差五发追求短信，精心用语言编撰长长的短信，这手牌被大桓用滥了。大桓一直沿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会感动，等待别人的回应像等待戈多，很有些偏执，这是他心理问题的肇始。选择一个，舍弃一个，至少伤害了一个，据石头后来说，柠檬树和茯苓是同一导师同一级的同学，圈子很小。做错了吗？也就只能一路错下去。

    大学时的好兄弟成松携女友来省城，他虽在外省，过来坐普通列车3个小时就到了，老卢也从邻市赶过来，为他们接风。大学时的成松，跟大桓一样的毛病，从来都很低调，自信心不高。工作后，虽说签的学校不是很好，也是当地的重点，桃花运来了，总是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正牌女友小况，同事，英语老师，戴着眼镜，瘦高个，人很精神，相形之下，成松还是没有洗净大学时的萎靡习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瑞雪兆丰年

    老卢说，大桓你有没有女朋友，有就叫出来一起聚一下啦。老卢的孩子才两岁，老婆带着，走不开，同学圈子里也没有相熟的女生可以叫过来，大男人们喝酒，就小况一个女人单在旁边也不符合待客之道。大桓给茯苓发短信，希望她能救场，没有回复。大桓视她为自己的潜在女友，太乐观了点，这种场合叫一下小弟溪娟或妹妹羽湄冰苔，应该会捧场，大桓觉得女朋友和女性朋友还是有差异的。不来就算了，在老同学面前稍稍有点伤面子，不过也无所谓，大桓的老实大家都知道。

    小况似乎对大桓高看一眼，她也想考研，准备报考食品专业的研究生。她对成松颇有抱怨之辞，说他不求上进，当初能进师范大学说明脑袋不笨，怎么现在混得不如人了。成松一个化学专业毕业生被拉去教生物，久假不归，在学校地位可能比不上小况。当初大桓和成松出双入对、难兄难弟，也没看出大桓有读研深造的学习天赋，成松还是有点不服气的。男人都有尊严，当众数落他，大桓觉得很不妥，不是很和谐。

    老规矩，先来啤的，再来白的，酒喝好了就去唱歌。那年月学校周边的平民歌厅很稠密，一大主流娱乐方式，大桓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每次去都弄得很纠结。才四个人，作壁上观是不可能的，大桓一唱就发现问题了，大家就教他练气，要用气唱歌。也没一个高手麦霸，大家都是荒腔走板，怪声怪调，直到大桓唱了孙燕姿的《天黑黑》，小况就说唱的好。老卢叫了一个果盆，相当宰客，要一百八十元，老卢叮嘱大家吃完，成松此行，都是老卢做的东道，大桓还是学生嘛。晚上开了两间房，小况和成松睡一起，大桓回寝室。社会上的男女，交朋友就滚床单，让大桓这样的大龄老处男情何以堪。

    小况回去后，念念不忘考研。大桓劝她从两个人在一起的角度考虑，要安于现状，读研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有一个机会成本。小况说，一个月拿三千块钱工资觉得太憋屈。大桓无语了，她发过来的短信也就敷衍一下。

    大桓在一次酒局中见到了月菲樱桃本人，熟女气质，不惊艳，倒也耐看。那次大桓提了两瓶白酒，结果只有三个人喝，大桓就把自己灌醉了，他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那段时间在金克师兄的熏陶下，喝酒很疯狂。醉了就低头睡觉，唱歌时候醒了一会，跟月菲樱桃合唱王菲的《红豆》。还能自己走回去，不算太丢人。大桓曾经用周易推算自己跟论坛女生的匹配度，也就是看八字合不合（知道一些人的生日，大多数只知道星座），月菲樱桃是绝配，大桓留了个心眼。大桓小时候既自闭又很笨拙，父亲拿着本算书看，估计为这个儿子忧心，大桓算了一下，中平之像，不会穷困潦倒。初三时候，同桌很歧视他的近视眼，说你将来可以去算命嘛（本地算命的都是瞎子）。

    这年和论坛里的朋友们一起过的圣诞。平安夜是周末，学校周边的购物广场布置了一个大型圣诞树，购物有优惠活动。在校门口聚集了□□个人，都来自论坛，然后去逛商城，购物，慢慢就分散了。大桓、石头和一个小女生在一起，小女生是狮子座的，QQ号称为小狮子，她有一次看文化人生的帖子感觉很不舒服，于是给大桓发站内信。大桓回信说，太阳也有黑子，社会的主流是阳光的、积极的、蒸蒸日上的，接触一些阴暗面可以提高自己的心理防御能力，使自己不会太过于单纯、幼稚，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但要牢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可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小狮子说，很佩服大桓的学问，让他推荐几本书。大桓回复，还是好好学习，特别是学好英语吧，时间太有限了，我自己看的书有很强的大男子主义倾向，不一定适合小女生读。

    衣服的折扣很大，满400减200，人很多，石头排队付款了。大桓和小狮子等着，沉默了一会，两人说着话。小狮子问，你怎么不买衣服？大桓就去看一件衬衫，换下来的时候，原衬衫领口是黑的，还磨破了，小狮子笑了笑。大桓红了脸，到底还是没买，嫌贵。回去的时候，路灯下挂着长长的人影，小狮子兴奋地踩着大桓的影子。

    大桓现在和柠檬树见面有点尴尬，她对大桓的恼怒有时是毫不遮掩的，但有时又想挽回什么，大桓不变应万变，视为纯洁的同事关系，在论坛管理上互相协助，私事上，自己弄得很混乱，一片混沌，也就收收心。要评选年度的优秀版主和优秀网友了，大桓张罗这事。他力邀剑心参加优秀版主评选，剑心不领情，他可能对站务有意见，也可能对大桓有看法。每个热门版块都有一个优秀网友名额，水区有两个，石头报名文化人生版，大桓很佩服那些专业的历史系高手，但那些人出没不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奖主要靠人气。石头去站务办公室领奖品，站衫一件，钢笔一支。

    大桓的实验一直打不开局面，他还没开窍，而武棠终于有了突破。目标是合成氨基膦酸酯，他使用了一个前人合成过的杂环胺，跟醛缩合做成亚胺，亚胺与亚膦酸酯加成得到目标化合物，虽说跟韩老师要求类Mannich反应的一步合成有差距，但化合物是新的，韩老师大为赞许。都深陷其中还没有那种紧迫感，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以后做实验进展报告连个陪绑的人都没了。

    金克拿到了药智康的offer，很兴奋，终于可以让爸爸瞧一下了，不靠你，也能找到像样的工作。当然，他并不准确去，他在备考省城事业单位的招考，目标不是教师岗位，盯着的是药品检测。罗琳琅签了药智康，她会去的，她的实验能力很出色。伊柳在实验室放着高中化学教材在看，韩老师看到很不高兴。伊柳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半年过去了，没有着落，心里也很急，谁触了她的霉头，就会被劈头盖脑骂一顿。

    发钱了，实验室补助每人一学期500，账上写的是1000，另一半韩老师就不客气了，这些都会在实验经费里报销。金克问娘子关攻克了没有大桓直呼惭愧，距离远了，觉得此女可泡，拉近了就发现，使出浑身解数泡不上。金克说，要不要我拿这500元资助你，帮你早日拿下。大桓谢绝了。

    实验室的冬天很煎熬，一直在抽风，七楼不开窗不透气，开窗后凉风直往人心里钻，脚冷、手被冻麻了。有了进展的武棠不着急扩大战果，寒潮过后，他就不怎么来实验室。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大雪一直下，积雪没有融化，都冻住了，酿成了雪灾。有消息说，国道被封，那过年还怎么回家啊工作人员大量撒工业食盐，来溶化冰雪。大桓也停工了，武棠和老乡谭夏，再加上大桓，三人在学校食堂的二楼，搞了个火锅，整点小酒，喝起。大家伙聊天，谭夏人情练达，谈到感情问题，大桓也就修饰、夸大了一下，这样谭夏听得还是直皱眉，“你跟这个茯苓主要是你单人付出，这样很累，也没有结果”。他举了个例子，同学中有女友在北京读书的，为了维持这段感情，拼命地对她好，也就是维持一个不咸不淡的关系，女方吊着她。大桓说到自己父亲身体不好，不肯看医生，让人很伤神。谭夏说，你备点对症的药，带回去给你爸，相信他不会拒绝。

    茯苓准备坐火车回家，连日降雪，火车停运，滞留车站，很是凄凉。石头给她发去慰问短信，还颇有文采，很得意地贴在论坛上。大桓一看，可不能落后，自己也精心编了一个发过去。老给人发长短信，也不见回复，不知道是不是进黑名单了。

    耽搁了两天，公汽开始运营了，大桓就回家了。父亲越发瘦削了，头发全白了，看着让人心疼。父亲有胃病和皮肤病，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与养生之法背道而驰。年轻时候壮得像头牛，什么都做得，现在一动就气喘吁吁。听说一天晚上父亲打完夜牌回来，到家门口，一跤跌在台阶上，半天起不来，也没有喊人，就在冰凉的地上坐了半宿，然后就感冒了。奶奶说起这，眼泪就止不住，一个儿子走在前头了，另一个儿子身子骨也不扎实。好多人劝父亲去医院做个检查，查下病根，该治疗就治疗，工作可以先停了，该花的钱要花，人的命重要，家里的顶梁柱，有个三长两短这家人就塌天了。父亲认为自己只是些小毛病，对这些劝告一律不听，跟母亲为看病的事经常怄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难以突破的实验

    家里还是那一二十年前的老房子，也没做过修缮，一碰到阴雨天，地上吐潮，湿漉漉的，房间里到处堆的是粮食，简单的家具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外人来了，观感肯定不好。父亲现在的工资已经涨起来了，收入在农村家庭还算可观，几个孩子读书，读书致贫，不读书吧，像于梅那样，父母也心疼。

    邻村的堂舅家有一片泥塘种了些藕，让父亲挖些回来过年，本是一番好意。早年父亲是挖藕的能手，冬天寻野藕坑，挖个两筐，挑回来，放到一口大水缸里，天天吃猪肉熬藕。父亲早不复盛年景象了，身体单薄，压不住寒气，抖抖索索挖了一竹筐，坚持不下去了，歇一会儿，想把藕挑回来，走在路上，实在没力气，蹲了一会儿，叫了个熟人帮忙，自己踉踉跄跄回家，发了场高烧。

    妹妹于槿从贵州回来了，她在县里机关工作。据她说，同行的志愿者分到偏远乡镇的，连饱饭都吃不上。她这种工作大桓也见过，轻松是轻松，在单位打杂，学不到什么东西。当地有年长的同事老要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没有应允。她没想在那里扎根，当地公务员的待遇也不高，准备还是去发达地区找工作，她的日语底子没落下，很想进日企。她带了两瓶茅台回来，一瓶大桓和父亲一起喝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大桓没品出好在哪，另一瓶父亲就送给了在省城教育机构做事的一位堂舅，他很高兴。

    大年初一祭祖，初二要到大舅家拜年，外公还在。骑自行车过去的，读高中时候就老 走这条路，十年了，现在路上跑的都是摩托车和电动车，还在用脚蹬，就显得很寒酸了。大桓买了个MP3，说是为了听英语准备的，其实在听音乐，他很迷轻音乐，塞上耳朵，大舅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听到。大舅家的表妹从县一中毕业，在省公安学院读书，说起来叶垒还教过表妹，“叶老师老在笑”，看来过得不错。外公有些昏聩，大舅妈啧有烦言。大姨家的大表哥就在抱怨表嫂张芳，“真是没钱，有钱肯定跟她离了”。大舅肯定是劝和不劝离。二表哥离婚后留下个孤女，刚上小学，大桓他们上街，就想替她买点什么，小女孩挺要强的，一律不要。

    堂叔灯兵回家匆匆过了年，在国红哥家落脚，又走了。叔叔找他要了个准信，要把灯兵叔家的旧房子拆了。大桓也去帮了两天忙，先下瓦，拆房柱，再拆砖，砖瓦都运回来，做院墙，木头都劈成了木柴，过年这几天用的上。灯兵叔的根被拔了，不怎么来往的灯发叔已经迁到县城，只剩下老父亲守屋养老了。于姓的这几户人家是越发单薄了。

    这是大桓朋友最多的新年，达到了峰值，忙着给亲朋、新老同学、网友发祝福短信。他收到了一条贺年短信，后面有署名，不认识，后来才知道是月菲樱桃，她的名字很男性化，跟大桓的名字可以构成语义相关的流水对。

    这次去韩老师家拜年，人少了两个，当然不包括乐佳，她还在度假，革命事业暂时受到挫折，队伍在缩小，研一的只有一个陈师妹。金克带队，他让大桓记一下楼号、房号，说明年就你们领军了。气氛还是很热烈的，大桓有点压抑，时间过半，完成的工作是零，这学期无论如何是要积极向上，努力拼搏，“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大桓的为人，韩老师还是挺认可的，上学期末的大雪天，大桓经常给韩老师和冯老师两位去食堂带饭，能力还是有欠缺。他脑子不够灵活，动手能力也不行，有进步，但还是没有破局。肖琳琅复印了经典版的《有机人名反应》，大桓让她多印一本，经常观看，对合成化学有些感悟，但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大桓是内向的宅男，但不是技术宅，手很笨拙，家里水电维修，都是父亲操心，掌上游戏机坏了，拆开后，大桓指导，小妹接的线。进入化学实验室后，搭装置，后处理，减压蒸，柱层析，还有一些常规操作都掌握了，修过小型变压器和水泵，手巧了些，但别人也没闲着，还是有差距。

    韩老师眼看大桓是陷进了泥潭，死磕也不是个事，给他换了体系，做吡唑类除草剂，肖琳琅已经开辟了道路，一些重要中间体合成有现成方法，合成目标化合物也有规律可循。苯肼是合成吡唑的基本原料，据金克说毒性很大，大桓心里就有些抵触。中间体做出来是黄色的，别人可以做成白色，伊柳说你这技术不过关。最后一步做不出来，产物会异构成酚，两种成分共存，做薄层色谱是灾难，点板拖尾。韩老师看着大桓点板，面露不悦，你这基本操作都没有掌握好，怎么点成这样了？

    韩老师表示很担心大桓的毕业情况。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如果是在大的农药组，老板是不会容忍你肆意挥霍药品而迟迟不出结果的，有地方可供发配，做生物化学方面的实验，给合成的农药分子提供一些理论上的依据，实验很简单，取样重复刷数据，辅助工作。做合成、计算和生化，找工作是一蟹不如一蟹，走到这条路，毕业后就不想再进实验室了，师范学校，还有当老师一条路。好在韩老师组是小组，只有做合成华山一条道，幸与不幸就看造化了。

    有机化合物的结构鉴定主要靠核磁共振的氢谱，氢谱和预期结构吻合就差不离了。化院的分析测试中心有400M和600M两台核磁，当时600M只供做研究用，不对外开放，400M处很拥挤。技术人员刘老师整天忙碌，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办学习班，让各课题组派员参加，学完了自己上机操作打谱，这样他就闲下来了，每生收一百元培训费，可以搞创收。韩老师组，研三的罗琳琅和研二的武棠参加了第一期培训，大桓没有争这个资格，他怕自己学不会耽误事。罗琳琅写毕业论文，来的少，大桓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求武棠去打谱，一排就是两三个小时的队，他也吃不消，就抱怨说，当初人人都应该去学的。大桓只好先去排队，快轮到了给武棠打电话，有时看到有相熟的同学在，就让他一起打了，以免劳动武棠的大驾。

    3月中旬，武棠和谭夏要到对面的名校看樱花，约大桓一起去。他们是买票进去的，人流熙熙攘攘。“花明驿路燕脂暖，山入江亭罨画开。”这所学校有号称中国最美丽的校园，依山傍水，还有花开烂漫、落英缤纷的樱花大道，一路行来，美不胜收。谭夏带了数码相机，他和武棠一直在摆拍，大桓自觉不上相，偶尔拍两张助下兴。他们看到一个美女，背影婀娜多姿，尾随着走了十多分钟山路，一转身，几个人大失所望，果然是“从后面看想犯罪，从侧面看想后退，从正面看想自卫”。在陌生的校园，聊发少年狂。谭夏已结婚，老婆是大学教师，才貌俱全，这人泡妞好本事。武棠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在家乡教中学，马拉松恋情。

    武棠家里出了点事，在实验室每天电话不断。多听了几次，大桓就了解了原委，武棠的父亲在森林里私自砍树，被抓了，情节严重，很可能会判刑。他母亲没什么主张，都是武棠在电话里操控。找人借钱，再花钱捞人，还要请辩护律师，都需要他来联系，情况不是很乐观。大桓的建议是看韩老师有没有场面上的朋友，随便一问吧，结果是远在外省，没有可用的关系。最后被判了三年，武棠心里不痛快，有次差点跟伊柳杠起来了。

    大桓现在想把徒弟国国扶上版主之位，完成交接。国国也锻炼了一段时间，每天都在发新闻贴，是时候让新人上位了，自己人放心。国国发申请帖时候，论坛大佬Mars明确表示反对，理由是文化人生版在大桓一伙人的经营下，离文化越来越远，成了时政版块，跟设立此版的初衷背道而驰。Mars发话了，不能不理，他有三十个马甲号，又是学校辩论社的元老，社里的新人都尊他为老大，马首是瞻。有先例，校园话题版块由党宣的老师指定一位学生干部当版主，Mars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投票时候把她否了。当然这位版主还是要上任的，只是程序上不合规，沦为笑柄。大桓一看Mars要搞事，拉着国国跟他公开发帖协商，态度谦恭。这是公开贴，他的态度越是蛮横不讲理，就越是会激起公众的情绪，你还要不要脸？本来跟此人井水不犯河水，他最后并没有出手难为国国，这个版主也就当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拼接！拼接！

    Mars把他女朋友塞到站务，他跟论坛一哥汪涛有公开矛盾，现在让女友上阵，跟大伙周旋。这位女生在站务会议上提出论坛反应的一些问题要跟学校职能部门联系，建立议事上达制度。汪涛说，那你来负责。机关办事，多的是推诿，不担责，你拿论坛上不可靠的信息跟人商量办事，人家懒得搭理你。实行不了，也就放弃了。

    大桓升到了论坛管理员，专门管理版主。有些版块没有管理者，比如英语版，大桓就鼓动剑兰去申请，水区聊天时候，月菲樱桃也在群里面，她就说，“英语版的版主我接了”。她本科是英语专业，科班出身，很适合。剑兰就接替剑心做了图区的版主，图区的版主都是小女生，审美趣味开始单一。漂流出任水区版主，都是一个圈子的，有人在水区发帖抱怨，你们搞近亲繁殖。茯苓出任男生女生的版主，这是恋爱版块，是柠檬树邀请的，她们关系挺好，大桓反倒像一个挑拨的小人，伤了别人姐妹情。Sure用Photoshop制签名图，给大桓的图片加上背景字“剑舞瓢雪”，好好的“飘雪”写成了“瓢虫”，柠檬树在旁边看笑话说，果然是害虫。

    羽湄冰苔在编辑文学院研究生的刊物，大桓发原创文学上的小说被她转过去了，十六开的杂志，装帧、插图挺下功夫的。大桓领样刊，和她小声交谈，可能是吵着旁边一位爱学习的小妹了，她说“又没人看，折腾什么”。羽湄冰苔尬笑了一下。她跟男朋友分手了，现在的文章有点沧桑感了。大桓吃老本，不写了，没时间。

    石头一直忙着找工作，他有电子设计大赛的省级奖励，找份好工作不难，难的是怎样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他跑校外招聘会，先在省城，然后南下北上。去了趟北京，很有斩获，带北京烤鸭回来，请大家吃饭，其中就有大桓、茯苓、月菲樱桃。茯苓穿了件黄黑格子纹外套，石头说“很黄很暴力”。安排座位的时候，不知有意无意，大桓和茯苓相邻，大桓不知给茯苓发过多少肉麻或正经的短信，现在活色生香的一个人就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没有搭话，他就这点出息。腼腆的不止大桓，月菲樱桃的话也很少，她在水区发帖就像话痨。大桓和月菲樱桃高考语文都是高分，过于依赖文字了。

    石头还给大家带了内蒙古产的奶酪，开袋时候大桓一不小心弄得撒了一桌，茯苓就在笑，大桓迅速收拾残局。自带的酒度数很低那种，用坛子装着，大桓分酒，倒到酒杯里，一滴不撒，实验室倒溶剂练出来的。石头签约后，又找了家深圳的公司，待遇优厚，就毁约了，等着拿新的就业协议书。学校原则上不鼓励学生毁约，设置了一些障碍，很折腾人。这也是石头的告别宴，以后就淡出论坛了，有事QQ聊。

    茯苓发帖，说高中同学在上海工作，现在似乎在追求她，她虽然没有接受，但觉得上海这座城很有挑战性。大桓就觉得悲哀，自己跟茯苓存在地域差，她来自长三角，那边经济条件好，大桓自认为不是很有竞争力，优先考虑本省发展，他很孝顺，父母在，不远游。

    论坛申请新用户，注册时要提供个人信息进行审核，要求是在校学生，提供姓名、院系、专业和学号。大桓利用管理员权限，开通三个小号。大桓在论坛上混得如鱼得水，就向几个老同学大肆渲染，金克和苏舜都表示搞个账号，他们也去玩玩。一人送了一个，他们没怎么用，这个需要积累，不可能一下子就有好人缘，特别是存心钓女生那还不如去酒吧和娱乐场所，这是文青的游戏，不易复制。话说，长相好的女生应酬多，普遍很忙，喜欢上网的女生外貌指数偏低。大桓留了一个小号，网名“沙漠之狐”，希特勒手下悍将隆美尔的外号。在水区见到茯苓、月菲樱桃这种女研究生就喊阿姨，见到本科女生就喊姐姐，不露破绽。后来用在文化人生发转帖，装深沉是大号的工作，小号就发一些逼格不高的社会新闻。

    大桓回家帮母亲插秧。今年谷种没选好，秧出的不齐，不够栽，要找队里有富余的人家去借秧。大桓拿着竹挑在那里着急上火，恨不得马上把人家的秧拔了去。母亲说，要等人家栽完，确认有多的才会匀给你。插秧是个技术活，也很费体力，一个正当年的熟手一天也插不了一亩地。日头虽不毒辣，时间久了，也晒得人晕头转向。种田很费劳力的三件事：插秧、打药和收割。大桓作为研究农药的低端科技人才没沾过农药，父母也不指望把他培养成合格的农民。蹲在树荫下吃饭，母亲问，“你老说谈朋友，到底怎样了？”大桓讪讪地说，“会有的，会有的。”

    老万还是每天上自习看专业书，经过去年的一番折腾，大家看他就多了丝悲凉。吴明书配了台新电脑，台式显示器，配下来两三千。他来入伙了，跟那新涛、大桓联机打游戏，主要是联机打Dota和《暗黑破坏神》，他的游戏阅历远逊于那新涛和大桓，有点拖后腿，当然人多了更有趣。吴明书的女朋友得知后，大骂他不上进，因为他现在凡事都依靠他哥，父亲不在，比不得别人。吴明书是学证券经济学的，投笔小钱炒股，经常关注股市，他们倒不忙。他在校外的一些自考班带经济学的课，有一定的收入。

    那新涛的导师据说是个能人，很会拉项目，那新涛常去机房做一些设计，类似于加强版的课件，他们寒假有一个月，暑假不放假。据说校长的儿子在那新涛所在组做科研，他是一名高中生，由组里的年轻教师或研究生攻关下来，进行讲解，他再重复。校长和夫人就在实验室陪着看他们忙活，一呆就是大半天。这个事例告诉我们，可怜天下父母心，都不能免俗，还有人跟人的起点真不一样。

    大桓很发愁，一直没有实现零的突破。他翻看程小飞师兄的论文，有一个系列化合物用三唑类羧酸（此三唑为本课题组独门使用）做成酰氯跟羟基膦酸酯缩合，罗琳琅师姐手上有氨基膦酸酯，氨基跟羟基活性差不多，那么把这个氨基膦酸酯跟此酰氯一连，值得期待。于是翻箱倒柜找到前人剩下的酰氯，又借了肖师姐的氨基膦酸酯，依葫芦画瓢，不改变条件做这个缩合。点板时，有浓浓的产物点，连忙用乙酸乙酯和石油醚过柱子，分出零点几克的白色固体，烘干后连忙送去做核磁。排队时候，前面是蒋老师组同年级的同学，让他帮着采集谱图。看着那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感觉呼吸都暂停了，天堂和地狱是一步之遥。同学说，“产物的纯度不错，你能画下结构吗”送样单上有预期化合物的结构式，他扫了两眼，“应该是吻合的。这个化合物结构挺复杂，是不是很重要？”“是的，是的，谢谢你了。”

    大桓感觉神清气爽，这扇门为他敞开，虽然征程遥远，但以后做的工作不会是无效和无意义的，研究生毕业的基础就此奠基。虽说硕士不比博士，大体上都能顺利毕业，但有少数不爱进实验室，无数据支撑论文的，毕不了业也不能怨谁。据说化院有研究生整日闭门打游戏的，李东明称为“不知死活”。

    大桓马上去找韩老师报告，韩老师分析了下谱图，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只是有个疑问，这样连接有没有意义？反正事后诸葛亮，根据高尔夫球落点找它的特殊性，还是有很多材料可抓的，比如酰胺骨架就是除草剂一大类型，王牌除草剂草甘膦也是氨基膦酸类，如有需要，还可以测下杀虫和杀菌活性，跟某些结构有相似之处，农药分子筛选也是个广种薄收的工程。韩老师拍板，我们把这类化合物定性为具有潜在除草活性，下一步工作就是扩展底物，要十来个化合物，太少了不行。扩展底物就是换取代基，排列组合，有几个官能团更换取代基是相乘的效应，最常见的是换取代苯环，那个数目海了去了，要挑有代表性的。

    伊柳听说大桓出目标了，惊讶了一阵，问清楚后不以为然，这个三唑类衍生物已经被本组的人做滥了。金克说付出总会有回报，光做实验不出成果是不科学的。罗琳琅把做氨基膦酸酯的文献都交给了大桓，并根据自己的经验对每一步实验数据进行了修正，尽信书不如无书，很多论文虚虚实实，特别是中国人的文章爱弄小聪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解套

    托那个喜欢贩私货的小老板搞到了七八种取代苯甲醛，就开始刷数据，这个月就过得很充实了，每隔两天就有一个新化合物出炉，一个来月做了14个化合物，两个纯度不够，剩下12个成为一个系列，等送出去进行生物活性测试后就可以整理文章了。韩老师当时有个大规划，测试和发文章都往后压了压。大桓做的实验进展报告终于一扫阴霾，确有进展，面有得色。这时候武棠的第一个系列拖了几个月也快收工了，他的反应温度很高，提纯要困难些，大桓把劣势慢慢扳回来了。

    乐佳有时在实验室，有时不在，没办法约束她。跟她说话要用英语，她的英语很纯正，赵院士组的华博士经常找她交谈练口语。华博士是金克的好友，计算化学方面突出的人才。上半年二带一都带不动，现在研三忙论文去了，乐佳就放了羊，韩老师要求陈玲师妹经常过来，帮乐佳做实验。

    何老师组的阳建跟大桓住一栋楼，化院研究生住新宿舍楼的比较多，住老楼十栋的屈指可数，有阳建、刘炜和大桓。阳建这小子，顺风顺水，上的是快车道，研一进实验室，研二就在美国化学学会（ACS）的刊物上发了篇二区论文，然后直接转博，材料都交上去了，准备2+3，五年连博士学位一起拿下。阳建的一位师姐是大桓的大学同学，可能说过大桓当初跨专业的一些事迹，他就有意结交大桓。发文章后，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在桂香园三楼吃了一顿大餐，大桓也忝列其中，不停地喝酒拉气氛。

    阳建听大桓说他混论坛的经历，吹得活灵活现的，就开玩笑说帮他征个婚。大桓在男生女生版开了主题帖，介绍自己有一同学提前攻博，科研奇才，帅小伙一枚，诚觅良伴，择优录取。然后水区一群搓人来围观“提前攻博的”，叫嚣无图无真相。阳建听说大桓动了真格，怕传进自己导师的耳朵，大叫一声，“我要杀了你！”

    何老师也是一个妙人。大桓去一楼库房领6升工业酒精，何老师说这些酒要是兑些水，就是哗哗的银子。大桓提醒他工业酒精里的甲醇是不能喝的。何老师说，无妨，蒸馏就能把甲醇和乙醇分开了。大桓寻思，以自己的蒸馏技术做不到万无一失。何老师是很少见的还亲自操作实验的导师，其他导师进了科研殿堂，敲门砖搁一边，只在外面看，从不进实验室，典型的过河拆桥。

    同为巨头的蒋老师就比较严肃，不好接近。大桓有一次准备去实验室，孤零零一个人往电梯间走，眼看后面蒋老师冒了头，狭路相逢弱者怯，大桓一转身往一楼卫生间走。关上隔间的门，外面有人用脚踢门，估计是蒋老师，他对这种不礼貌行为很气愤。

    国国是新上任的版主，他喜欢搞活动，就提议组织版内活跃网友搞个线下聚会，很多人响应。大家议了议章程，有人提议去喝茶，到最后定了围一张大圆桌吃饭，这样最俗气最实在。到了十多位，好学生云隐之木像个秀气的小女生。有一位特殊的来客，他有残疾，视力很差，身体功能严重老化，特招进的哲学系，他的原创帖加过几次精，有些知情的网友嘲讽他将来会是负担，你再有才华怎么样，抹不平身上的创伤。这晚上，他过得很开心。国国端菜，把鱼汤淋到邻桌的男生身上，小插曲。

    大桓单独请过战国一枭吃饭，大桓是他的崇拜者。两人也闹过不愉快，他恶意刷版，大桓处理过他，私下里用站内跟他解释，他不接受，认为大桓在用“权术”，杀鸡儆猴，大桓后来在版内公开道歉，迎来了他的复归。他想去日本京都大学留学，看来学文科都需要出国了。他是系主任的学生，感觉资源比校长弟子差，有点愤愤不平。他家学渊博，家里很多藏书，英语外，会日语和拉丁文，还有一笔丹青绘画的技艺，这是真正书香门第出来的学子。大桓后来在论坛上发帖，感叹一见如故，大慰平生，最后开了一句玩笑，如果同行的是位女子，那就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战国一枭抗议，认为是对他的侮辱。后来传来传去，流行一种说法，飘雪版主是同性恋，这可解释他奇怪的情爱世界，用不可得的追逐来掩盖内心。大桓扪心自问，性别男，爱好女，特别是漂亮女性，没问题啊。

    后来云隐之木在论坛上发帖出柜，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大桓一看就紧张了，别扯上我啊。有一位用黑人做头像的网友（社会学系研三学生）立刻叫大桓删帖。后面跟帖的网友肆意攻击云隐，用语恶毒，大桓就把帖删了。欧美都合法化了，这里的风气还是很闭塞。这年在北京举办奥运会，在欧洲传递奥运火炬的时候，出了一些事故，大桓感觉很气愤，有网友提醒他说，你情绪不对，不要做义和团啊。

    老卢来省城，为刚回省城发展的阳一接风。老卢就问大桓，你究竟有没有女朋友？让他打电话叫人过来，大桓发短信给茯苓，没回。老卢就将大桓的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牵手了吗？拥抱了吗？接吻了吗？上床了吗？一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就推托。让你带个人出来，你又老带不出来，怎么回事嘛？”大桓觉得心里一团火在蹿，晚上回去后给茯苓发了一个宣布停止追求的短信，起首第一句，“如果不想被人拒绝，那就学会拒绝别人吧。”先是柠檬树用了一个黑色刺猬头做头像，大桓通告后，茯苓也用了一个黑色刺猬头，只是多了一个红色的发夹，显示为雌性。大桓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段将近半年的感情经历，因缘而起，因念而生，因伤而落。

    金克考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务员，确实下了番功夫，准备充分。岗位只招一人，他笔试第二。罗琳琅笑着对伊柳说，金克跟他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哩。开组会时候，金克拿着面试的讲稿在背。考试结果出来，总评第一，顺利录取，可把他乐坏了。大桓也为他高兴，在水区跟人讨论这件事。有人给大桓发站内信询问，你师兄叫什么名字？大桓跟她聊了几句，她是金克未来同事，不是技术岗，做文秘的。

    李东明携妻去天津工作后，据肖琳琅说，跟金克通过电话诉苦，老婆嫌地方偏僻，工作繁重，托金克留意一下，有好工作单位就跳了。那天穿着实验服在忙碌，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大桓一下，一转身，李东明回来了，他过来招人的。据他介绍，他在那只做了半年合成，被公司副总相中，调入人力资源部，现在是经理助理了，当然他也强调做合成是很有前途的，自从进入人事部门，工资还降了些。他跟金克商量晚上请人吃饭的事，老同学、老朋友、师兄弟、球友，整整两大桌。化院的研究生，每周六下午是集体活动时间，爱好篮球的学生会在西区篮球场上拼搏，这是一个传统，因为这也培养了很多深厚的友谊，李东明就经常去，大桓这样的体育小白，徒有羡鱼情了。有肉有酒，吃的丰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报销，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外包公司发展迅猛，人员需求量大，这类公司人员也易流动，招聘新员工就是公司的大事，在座的化院研究生同仁很多在找工作时候，也会考虑下英莱制药，因为李东明的关系，会觉得亲近了三分。作为曾经的学生干部，院里也很给面子，他们公司在大教室进行宣讲，开专场招聘会，杨老师组一位回教徒毕业生就签约了。研究生、本科生都去了不少，给博士待遇是二室一厅的房子，月薪过万，很吸引人，应者寥寥，厉害的做科研去了，平庸的吃不消。李东明拜访了自己的导师，当初求学时有些抵牾都是过去式了，导师们手上有丰富的人力资源，拉些横向项目，搞搞创收是喜闻乐见的事，两人现在是模范师徒了。

    五一假期准备回家，在客运站候车时，被三姨家的表弟军军瞅见了，一定要大桓把车票退了，上他家的面包车一起回。军军的爷爷过世了，他叔叔、婶婶和军军老婆都一起回去，本来就很挤，半路上他岳父、岳母又上了车，大桓让座后，靠在一个小木凳上，颠得不行，心里直呼上当。回家后把这个消息跟父母一说，要走亲戚给老人送行的，等到县城的小舅和镇上的大舅一起过来，买好花圈和鞭，凑好份子，热热闹闹地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大爆炸

    吃老米饭（白喜事的宴席），军军给这桌敬酒，大舅就说，“你怎么瘦的像猴似的？”军军全家人上阵，在省城的工业区开了家卤菜店，生意很火红。当时省城有“精武鸭脖”和“周黑鸭”两家知名连锁店，以鸭脖类卤制品而闻名，姨父从熟人那里学来技术，开的店叫“同黑鸭”，据说口味还不错。做这行也是很辛苦，军军说他半夜两点要守着卤味出锅，轮换班，老睡不好觉，人就瘦下来了。

    军军小时候跟大桓很要好，读书不如大桓，但人很伶俐，初中没毕业就进入社会，虽然是独子，姨父觉得还是赚钱实在。他好赌，在网上谈了个媳妇，当时家底盘空了，穷则思变，开了这家店面，眼看着日子就比大桓家好过多了。大桓给军军倒了杯百事可乐，辛苦劳动挣钱，还是很让人敬佩的。

    渡过了短短的空窗期，大桓又决定对论坛女生下手了，也算是屡败屡战，就不能换点花样吗？因为大桓在论坛上比较自信，还有点自恋，在现实圈子里，自己就是很平凡的升斗小民，低调、自信心不高，有化学实验失败的经历，他就觉得失败是种修行和历练，要越挫越勇，迎难而上。水都被自己搅浑了，论坛上有个圈，里面关系错综复杂，首选圈外人，那种露面少但让人眼前一亮的冷门网友。

    网名“夜倦之妖”，以前活跃过，消失了一两年，头像是穿着半透明白裙的女子，象只蝴蝶。大桓记得以前有人见过她，评价是妖艳。她发过主题帖，在夜晚的校园内行走时，有开着车的中年大叔骚扰她，她很恼怒，把我当什么人了。根据以上信息，夜倦之妖应该是有熟女气息的美女，如果能上手，体娇身柔易推倒，出于男性荷尔蒙的本能，他寻找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伴侣，还要满足自己的□□。有这种小心思，开始发站内信勾搭，她称大桓为版主，挺客气的。

    这时候出大事了，汶川大地震，伤亡惨重，举国哀恸。文化人生版开新闻专题，时刻保持更新，全程关注相关情况，这个工作量很大，大桓和国国两位版主，还邀请了三位网友发帖和编辑，其中夜倦之妖在列，她很投入，这段时间很有闲，工作很认真。大桓得知她是大四学生，中文专业，辅修历史双学位，已顺利通过，让人沮丧的是她要去北方一所重点中学，看来是没缘了，但大桓既然动念了，就不想白白放过。

    论坛上除了哀悼死者的帖子，也有关于军队行动迟缓的争议帖（关于第一批空投部队）。校园话题版主募捐，为了灾区女人的尊严，善款用来买卫生巾，寄过去。网友小丫头过来化缘，大桓认捐50元，交给她，事关形象，不能小气。大桓在化院组织的捐款活动中只捐了十元，后来张榜公布了，有好事的网友说要去看下飘雪版主捐了多少。新闻贴持续了十多天，一直到搜救工作基本结束。大桓了解到夜倦之妖的高中同学兼好友居然是□□的徒弟、茯苓的师妹。大桓很郁闷，还是没有脱离圈子，别人要坏他的事太容易了。

    大桓的实验，第一个系列已基本完成，就等测试了。韩老师安排大桓做第二个系列，保留氨基膦酸酯片段，与含噻唑的羧酸缩合。这个噻唑酸的合成是肖燕姿师姐开创的，做起来不难，只是此酸不能做成酰氯，只能采用缩合剂，将氨与羧酸缩合。同时，武棠第二个系列已开始，他使用的是噻二唑羧酸，跟大桓路线相似。武棠在得到中间体时候要用油泵减压蒸馏，韩老师组没有油泵，要到杨老师组去借。杨老师组的金博士毕业留校了，他负责油泵，盯着武棠使用，像防贼一样。

    伊柳还在做她的第三个系列，工作未定，既要写论文，又要做实验，别提多糟心了。论文盲审的名单出来，伊柳赫然在列，要求在3月20日前把定稿交上去。按伊柳的小心思，虽说盲审会更严格，但只要论文过审了，就没有增补实验的必要了，那可以不用再做实验，实在是厌倦透了。韩老师不松口，要求实验不要停，不要理盲审的事。伊柳就想绕过导师，直接把论文交上去进行盲审，得知此事后，韩老师发话，如果你不听话，你的毕业论文我不签字。闹到这份上，她只有服软的份，韩老师跟教务秘书打了个招呼，取消伊柳的盲审，而实验要继续。三个人都挤在一个小实验室，而另一间722经常是关门，冷热不均。

    伊柳的合成路线中，以氢化钠做碱，氢化钠遇水会失效，所以溶剂四氢呋喃要做无水处理。处理四氢呋喃采用加钠块回流，以二苯甲酮做指示剂，这是个很危险的操作，这套反应装置放在通风橱里，连着用了十来天。那天伊柳把它拆下来了，瓶子就扔在通风橱里，因为有二苯甲酮，灰灰的，大桓没引起特别的注意。大桓做过溶剂的无水处理，□□和乙腈都是采用五氧化二磷，瓶子不难洗。那时大桓挺勤快的，不光要洗自己的反应瓶，武棠的仪器总是堆到盆里，大桓就代劳了，有时也帮着伊柳收拾一下。

    这个放了几十克钠块的500毫升圆底瓶就是一个炸弹，大桓把它丢到水槽里，有水浸进去了，瓶口开始喷火，大桓当时吓坏了，往后退了一下，想去叫人，那个火势变大，“砰”的一声，瓶子炸开了，火苗一下蹿了出来。爆炸声很剧烈，据事后有人回忆，整个七楼都在抖.武棠当时在实验室，拿着灭火器开始喷，听到声音后，相邻的杨老师组大队人马在金博士带领下迅速过来支援，五六个灭火器一阵狂喷，火就被灭掉了，没有酿成大的灾难。

    韩老师赶过来问大桓有没有受伤？大桓只是手背被碎玻璃擦了一下。实验室一片狼藉，到处是喷洒的干粉，窗户玻璃被炸破了两个，小钠珠散失到各处，也是潜在的威胁。大桓连忙跑到一楼库房领了一大桶工业酒精，向地上泼洒工业酒精，和武棠两人用抹布蘸上酒精，擦台面、墙壁和各个角落。幸好是在白天，大家都在，又幸好是在水槽里爆的，如果是在通风橱里接水，里面都是溶剂，会连环爆，那就不可收拾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金博士秉承杨老师的意思，一定要大桓在开组会时做检讨。金克听闻此事，提醒大桓说，起因是伊柳不负责任。大桓太实在，做检讨时候没有推卸责任，称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处理，并感谢了及时援助的学长和同学。韩老师刚开始还替大桓向杨老师解释了两句，一听他的检讨，就来气了，对大桓很不满。大桓跟武棠既合作，又暗自较劲，好不容易把实验方面的不利局面给扳平了，大桓为人厚道，又是正牌的本校毕业生，韩老师开始向大桓这边倾斜了，这样一闹，前功尽弃。手握主动的武棠，有点得意地说大桓傻。他们在争什么？这届研三快毕业了，谁领先一个身位，就能做韩老师一人之下组内的大师兄，还有将来可能存在的升学机会。当然，内里山高水深，外面还是和和气气，缘于大桓从不把“争”字写在脸上。

    大桓跟夜倦之妖发站内信，谈到自己点爆一个钠球的事故，心有余悸。她回复道，她们作为文科生都知道钠遇水会燃烧，而大桓这样有经验的化学实验人员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了？

    柠檬树有个好的机会，作为交换生去韩国，同时在当地孔子学院教授对外汉语，汪涛邀请论坛站务的新老成员去他住处聚个餐，为柠檬树饯行。汪涛在校外租了个一室一厅，房子很整洁，曾经有过女朋友的人挺会过日子的。等大家先后到齐了，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火锅配料、肉、蔬菜等，买了一大堆，准备在他住处涮火锅吃。汪涛、柠檬树还有Mars的女友在洗菜、切菜，厨房里挤不进去了，其他人就在外面聊天。

    有两个论坛的前辈，都是大四快毕业了，听说大桓是研究生，他们不敢托大。体育系的前管理员是汪涛的老乡，而人称“小龙女”的前总版主签到重庆了，在某知名高中办的一所分校。有一位大一的小妹很崇拜大桓，不掩饰她敬慕的目光，时而给大桓添杯橙汁。大一有位腼腆的男生幻神，是计算机系的，有志于软件开发，负责论坛的技术维护。大二的一位学妹悠悠，她爸爸是特级厨师。Mars的女友问柠檬树，跟于大桓怎么样了？柠檬树说大桓见异思迁，早分了。大桓心中有愧，没有接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观赏婚礼

    丰盛的火锅宴，没有酒，都是喝的饮料。吃完了，老故事，去K歌，大四的两位先告辞了。大桓不擅长此道，但男女混杂的聚会往往以唱歌而告终，学校附近的平价歌厅是非常火爆的。小学妹总是怂恿大桓唱歌，“要不，我来帮你点。”周杰伦的中国风歌曲《青花瓷》刚上过这年的春晚，大桓很喜欢，他开始唱，柠檬树跟他合唱，大桓需要有人把他的低音垫起来，这样就不会窘迫，放的开一些。大桓发挥超常，柠檬树唱着唱着就带了感情，看大桓的眼神格外深刻。她跟大桓同龄，再出国一耽搁，很容易就成为大龄女青年了。

    她家庭应该比较优越，转过一个帖子《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她发表评论，站在女性视角来看凤凰男，有优越感。很多人接受不能，包括大桓，他相信劳动光荣，人是平等的，一个农家子弟经过若干年的奋斗，难道就是为了附庸风雅？大桓跟柠檬树就这样错过了，缺了点心动，当时大桓也太浮躁，不为谁停留。论坛里曾经讨论过喜欢的歌词，大桓举的是陈百强《一生何求》首句，“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有人贴王菲的《流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大桓很有感觉。

    石头淡出后，大桓在论坛上的男性友人首推洋洋了，洋洋是论坛发帖第一大户，超过十万的发帖量，基本上都是无意义的纯水贴，比如粘歌词，一句话一贴，瞬间上百，当然在水区，这都不是事。大桓曾经开玩笑说，洋洋应该给站务捐个硬盘。他就是那种水母型的小男生性格，在哪都混得熟。

    文化人生近来出了位很活跃的网友月婷，她手上有料，政界大佬的一些八卦典故都是细手拈来。后来从站内知道，她常去一些中国留学生扎堆的论坛、社区看帖子，人在国外嘛，就百无禁忌。跟月婷聊天，发现她跟那新涛一个专业，再一询问，居然同一导师，这世界太小了。那新涛评价月婷，非常能干，学生干部，老师的左膀右臂。她一般情况下很给大桓面子，只发生过一次争执，大桓觉得“军队国家化”符合现代潮流，她找来大量的文章来批驳“军队国家化”，看来大桓还是觉悟不够高，这是党员和群众，学生干部和普通学生的差距。

    有知名网友在论坛上贴出□□的旗帜“雪山狮子旗”，大桓第一下没反应过来，马上有女生呵斥，结果是人人喊打。大桓跟那人有些交情，发站内提醒他的错误，把图删掉了，警告他说，要是闹大了，你前途就毁了。这人很桀骜不驯，大骂大桓，拷了我的“艳照门”图片，翻脸不认人，装什么正人君子。

    苏舜要结婚了，他代表了大学同学中开了“easy”模式的一族，毕业后进了不错的学校，成为骨干教师，在房价没有暴涨之前用公积金买房，结婚，对象是老师，后面还可以预期。金克跟他交情匪浅，买房、装修、恋爱，都帮着出谋划策。大桓独自一人赶过来参加婚礼，也是第一次亲临同学婚礼现场，包了200元钱，忘了写名字了。苏舜和媳妇在酒店门口迎宾，大桓递上红包，他媳妇喊“于大桓”。只在酒桌上见过一次，看来苏舜把大桓的经历作为谈资跟老婆提过，她留有印象。大桓说，“百年好合，大吉大利”，就进去了。

    大学同学到的不多，这一桌只有五个人，其中就有原室友，好久不见的阿黄，他也颇为沧桑。阿黄辞职回省城后，试过很多工作，现在做教育培训，挺辛苦的，也不是旱涝保收，对比他原来令人艳羡的工作，让人不禁想起秦时李斯的“仓鼠厕鼠”论。阿黄已婚，老婆是大学同学，课程与教学论硕士，在省城郊区任教，分了套小房子，两人日子也过的去。阿黄性格好，成熟、能干，宠妻狂魔那种类型。金克姗姗来迟，抱怨说这地方太偏僻了，从中心城区过来要坐一个多小时车，喝口水就帮着去张罗。

    大堂里奏着音乐，在几个花童的陪伴下，穿着洁白长婚纱的新娘子隆重登场。在新娘父亲的见证下，苏舜手捧鲜花，单膝跪下求婚，他跟朱总理是老乡，引用他的名言，“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苏舜的母亲坐在上位，没看到他父亲。典礼完了，有些教师就散场了，要去上晚自习。

    文化人生版有位奇人Warpten，用Dota里熊猫酒仙作头像，喜欢在版内发长长的转帖，颇有些恶趣味，里面有黄段子，大家称他“猥琐男”，他从不跟人争辩，转完贴就走人。有一次他在版内发了则公告，周六晚有他的演唱会。原来他是学声乐的，男高音歌手，他的毕业题目就是一场独唱。大桓没啥事，就去围观。开场前就有人发节目单，塑料纸彩印，一共24个曲目，多为意大利歌剧，节选片段，唯一的中文曲目是《屈原》。有伴奏，一位钢琴师陪着走完全程，有伴唱，来自市音乐学院的女生。男主角穿着西式礼服，很俊朗的小伙，一首首唱下来，虽然基本上听不懂，大桓觉得还是挺有韵味的，不虚此行。办这场演唱会，花费不小，这家伙的背景很考究。他下一站就是出国深造。大桓回帖说，我看过你的演唱会哟。他回道，那个谁谁是不是飘雪版主啊？大桓说，我不追星。

    大桓追夜倦之妖，每天都用站内交流，她对大桓的过度殷勤不是很领情，她快毕业了，无意开展一段黄昏恋。大桓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的想法，厚着脸皮坚持着。她说喜欢《西方的没落》这本书，大桓就找网友搞了一套，厚厚两大本，看得头皮发麻。见到本人是在东区小树林，享受毕业季的学生在摆摊出售自己不带走、丢掉又可惜的物品，主要是书籍、日用品、旧衣服等，这是年年都有的风景，也有贩子混迹其间。她在卖凉鞋，网购的高跟凉鞋不合脚，大桓寻到她，不是很惊艳，像邻家女孩，不过有些沧桑感的大桓，对外貌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

    大桓请她吃饭，她说去面馆吧。她草草吃完，看着大桓，他的吃相并不雅，狼吞虎咽，有声音，她就转头看墙上的电视，一个亲子节目，很可爱的小孩，她陷入沉思。之后的一个晚上，大桓发短信喊她出来，两人坐在路边吃西瓜，然后去大操场散步转圈。总是她在说，大桓在听，她对大学生活很留恋，但并不陷入感伤，对未来充满期望。她应该是那种挺能干、适应性强的人，而大桓总是弄得郁郁不得志，相形见绌。转了两圈，她就说要去找卫生间，之后就回去了。大桓再约她，一次说是去了同学的学校，一次说喝散伙酒，喝醉了。再后来，就不回短信了。大桓电话拨过去，不接，收到三个字“你是谁？”大约这一次也走到尽头。大桓也不太悲伤，缘分太浅了，他在内心里祝福她，开学第一季一定要顺利啊，要一炮而响，进入良性循环。

    找到心仪的工作、顺利毕业、告别实验，对于金克来说生活如此美好，他穿上学位服在学校里各处拍照留念。他叫上他的研究生同学还有大桓参加聚会，高档KTV，一百多的红酒是一瓶瓶喝，牛肉干下酒，大桓只吃不唱。

    月菲樱桃也是这年毕业，跟金克一样，本科、研究生之间歇了一年。她是狂热的公务员考试爱好者，根据她散露的信息，她家庭条件还是很优越的，她向往体制内的生活，对她而言当教师太累，并且收入不高。她是独生女，母亲在事业单位，快退休了。父亲经营着不小的店面，据说祖上爷爷那辈就很是了得。大桓跟她用过同一张中考卷，也算有缘了，受过挫折的大桓有点羡慕别人家的富贵。她的毕业典礼，父母都过来了，一家人在校园里留影。她的学位服还是托洋洋送回去的。听她说的热闹，但无图无真相。

    那位提醒大桓删掉出柜贴的社会学系研究生跟国国很要好，他一般只潜水，不大发言。国国约着大桓给她送行，几个人先坐着聊会天。学长已经结婚，小孩刚出生，他想进本地的学院，但人家想要博士，关系不够硬，就这么僵着，到毕业了工作还没落实，压力很大。他问大桓有什么打算，大桓说能深造读博士就去读，如果这扇门关了，找个制药公司做合成。他感慨说，还是你们学理科的好，社会学的研究尽是捡别人的边角料，一场春梦不分明，百无一用是书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读个博士吧

    学长提醒大桓，学历贬值很快，读博要付出很多，想找到理想工作就要出类拔萃，庸庸碌碌混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大桓心想，儿子读博是父亲的心愿，已经多读了书，谈不上赚钱，何不更上一层楼，能进个高校，吾愿足矣，死而无憾。大桓觉得自己做科研还是太勉强，好在已经过了入门关，做不好科研，将来能混科研也好。学长有很多时政类杂志，《南风窗》、《中国新闻周刊》，带着不方便，扔掉也可惜，大桓和国国一人一半，拿回寝室，有闲时候可以看看。一行人大包小包上了公汽，送到火车站，他去里面候车，示意大家可以回了。

    小狮子给大桓发站内信，说她要出国了，前往英国伯明翰读书。大桓很吃惊，她大学还没毕业啊。虽然有点不愿意，父母的安排，她只能接受。据说，有父亲朋友家的哥哥在那边，可以帮着照料她。

    韩老师组的大结局：金克进事业单位；罗琳琅进了知名企业，她当选学院优秀毕业生；伊柳在最后关头，签了家乡一所重点大学的图书馆，可以远离化学药品了。

    二妹于槿西部志愿服务期满，参加专场招聘，联系了一家日企，在电话面试中被刷掉了。父亲开始担心，于槿的专业冷，又是女生，高度近视，没关系门路，眼看着有要重现大桓当初的窘迫，没有一个孩子省心的。家乡又在流行“读书无用论”，学费老贵，上个大学能讨多大好，现在大学生都烂大街了，脑袋灵光，那里不能挣钱，装潢、建筑、服装出了一堆老板，比拿死工资不知强多少倍。大桓跟于槿通话时，建议她在网上找，并且不要死抱着专业不放。后来父亲在电话中说，于槿找到工作了，同学介绍，大桓也就安了心。

    七月流火，还守在实验室，现在大门敞开，实验技能成熟，正出活的时候。解决第二个系列，达到毕业最低标准。大桓觉得自己跟武棠较劲，有如龟兔赛跑，兔子睡觉了，追上他，超车，兔子不打盹，拍马都赶不上，自己的动手能力还是不及。送走毕业生，小师妹陈玲时隐时现，两个实验室，大把的空位，武棠把所有的仪器收集起来，一次平行开八个反应，反正都大同小异，然后连着忙个几天，八个化合物都出来了。大桓两个一组这样下锅，节奏就缓慢许多。武棠忙过这阵，下一段时间回寝室吹吹风，留下一大堆瓶子大桓洗，不然没得用。大桓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效率低下，如果去工厂赚资本家的钱，这样的慢腾腾估计吃不开，然后人生路越来越窄，以前可以考研逃避，那以后怎么办？

    大桓寻思，还是读博吧，跟自己的导师，轻车熟路，韩老师的水平不高不低（以大桓当时的眼界看不出低在哪），问题是要弄个公费，自费学费高，没意思。那么一定要进入内定的名单，这样就不用操心，如果是额外加个人，一般老师也收，多个人做事嘛，但这学费问题谁给报了？他没想过回高中当中学老师，已经证明此路不通，无需再试。大桓在接下来的实验中，很投入，很努力，不一定非要跟人家比，跟自己比，大有进步，就心里踏实。

    冲刺阶段，整个暑假只是匆匆回去两三天。八月份通风橱关了，实验人员全体歇业，这时候整理数据，查文献，写论文，也有大把事可做。不过大桓的重点放在北京奥运会，家门口的盛会，岂能不关注，每天在网络平台上守着节目单看直播。奥运开幕的时间凑了那么多8，有点迷信。张艺谋导演的开幕式在网络上褒贬不一，大桓觉得有浓郁的中国文化内涵，交上了合格的答卷。那群白衣白帽的志愿者顺着节拍，一站就几个小时，近景切过去，很多都是形象出众，空姐般气质，论坛上网友说，赶快抱一个回家。吸引人的当然是金牌的争夺，中国的51金和菲尔普斯的8金都很抢眼。虽然中国体操女队表现出色，大桓更喜欢美国队，肖恩像个小企鹅，柳金有招牌青蛙腿。大桓喜欢的网球运动员费德勒是瑞士旗手，没拿下单打金牌，拿了双打冠军。

    新的学年开始，大桓研三了，又到了人生分水岭。同学中要深造的，特别优秀的，有论文，有六级，有导师的青睐，提前攻读博士，现在已经是博士一年级；有人还在为研三转博而努力，六级和论文是硬标准；退而求其次，得到导师承诺，考个博士，一般也就走走过场，跟保送博士等效；也有眼光长远的，考外面博士，这个有风险，但是做合成化学这一行就是一蓝领劳动力，如果能得到对方导师认可，难度比考研小，人往高处走，怎么着也得是个985名校或中科院下属研究所。准备找工作的同学两条路，进学校或企业，看个人兴趣爱好和自身特点了。蒋老师看不起中学教学的，他的硕士进企业的多，赵院长搞过精品课，他的弟子有些就去了中学。

    大桓的教授堂舅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找赵院长（原室友、老同学的关系）。赵院长组是大组，博士招的多。堂舅还是很关心大桓的，不光要读博士，还要跟个好导师。打铁还需自身硬，大桓的合成技术入门级，很多高端操作，无水无氧，低温高压就没接触过；理论知识方面，爱博而心劳，用了太多精力看文史和时政，专业文献方面积累很欠缺；眼不明，手不快，效率低，如果进了大组，既怕跟不上，又怕被老师凶，伤了自尊。大桓这番瞻前顾后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总会碰到的，绕不开，就算学习阶段侥幸过关，工作后还是会狭路相逢，不得不做出改变。改进是有阵痛的，大桓像个被宠溺坏的孩子，总想把这疼痛尽量往后延。当然，这是从大桓角度来考虑。从赵院长视角来看，聪明出色的学生，不知凡己，大桓很难入了眼。这层关系还是隔远了些，又不是利益相关。

    堂舅给大桓发电子邮件，说已跟赵院长发邮件打了招呼，让大桓近期务必去见下院长。722实验室靠近楼梯，院长在六楼办公，那几天大桓一直在722晃悠，不像是做事的样子，满腹心事写在脸上。陈玲师妹问，“师兄，你有什么心事？”“要去找赵院长。”“下楼就是。那你犹豫什么，你可真是！”她接着说，“如果我有事要找院长，直接就去了，又不会吃人。”大桓眼看是被鄙视了，就鼓起勇气下楼敲开赵院长办公室的门，他可是大忙人，有好多头衔。

    大桓开场白，“我是王成教授的外甥，他让我来见见你。”“那你介绍下自己的情况吧。”大桓就简要说了一下自己的学习经历，没什么亮点。赵院长又问大桓现在做什么项目？大桓就谈了一下研究氨基膦酸酯的情况，因为活性没测，论文没发，就不好给自己的工作定性（比如开发了一种广谱高效的除草剂），这类研究跟杨老师的成名技“羟基膦酸酯”类似，有山寨低仿的嫌疑。连接氮和磷的碳原子有手性，何老师组的阳建问大桓搞清楚它的手性没有，大桓完成的只是氨基膦酸酯的消旋体合成，相当低端。

    赵院长问大桓，将来有什么打算？想跟你读博士，不敢想，也不敢说，临时嘴巴转了个弯，说道“我想进企业”。这一半是实话，他不考虑中学。赵院长如释重负，勉励了大桓几句，大桓告辞走人。

    武棠不光双手灵活，人也机灵，能言善辩，很会跟女孩子打交道。大桓轰轰烈烈，用尽浑身解数，连半个女朋友都捞不着，而武棠下了双黄蛋，大桓无意干涉别人私事，但它的演变很戏剧性。他七年之痒的恋人是大学同学，又同在家乡的一个学校教过书，只是武棠后来出去闯荡，两人聚少离多，多年的感情积累跟夫妻也差不了太多。

    读研之后，诱惑实在太多了，化院研究生男女比例差不多是5:6.武棠认识了分析化学专业的一个女生，上英语课同一个班的，两人又聊得来，一起吃个饭，再跑到该女生实验室吹吹牛，交流下感情，然后两人之间的温度急剧上升，除了到实验室应卯，到寝室睡觉，两人形影不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远在异地他乡的前女朋友似乎嗅到危险的苗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边用心用力，另一边难免敷衍塞责。她在工作时间打来电话，大声叱问。武棠连忙解释，赌咒发誓，言辞切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差点当了站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女生不是省油的灯，妾身未明，岂肯低头伏小，直接找武棠要说法，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就像两个人撕扯一个人游戏，武棠左支右绌，他倒是享齐人之福，但每一个对自己负责的女子都会把自身放到平等地位。武棠那段时间在实验室天天通话，他对原配先是尽量遮掩，盖不住了就是一副优柔寡断的张无忌派头，到最后只有摊牌说着绝情的话。

    谭夏就说武棠的选择错了，原女友迅速嫁人生小孩，居家过日子了，没有回头路了，武棠比大桓稍大，人家也等了好几年。据武棠说他做这样的选择，因为他堂堂研究生不可能回家乡那小地方工作了，将来两地分居，很难维持，长痛不如短痛。那武棠和新女友将来一定能走到一起吗？这也未必，她可是一点都不肯委屈自己的。

    跟大桓颇有渊源的老王老师，退休后又发挥余热，这学期经常来院里，听一下青年老师的课，给予指导。大桓邂逅老王老师，就跟他聊了几句近况。几天后，杨老师和韩老师组有活动，一行人刚出电梯，碰上老王老师，他握着大桓的手，跟韩老师聊天，夸了大桓几句。事后，武棠在实验室骂，“老不死”。

    学校论坛管理员现在要新老交替了，上面主管老师大桓只见过成哥，他是创立论坛三剑客之一。汪涛作为学生管理者第一人，现已毕业，超龄服役了，站长需要换新人了。站长这个职位有没有油水？用Mars的话说，有啊，广告赞助费都被站长私吞了，这个大桓没见过。接替人选原定的是柠檬树，她交流出国了，鞭长莫及，只是保留管理员身份。汪涛就跟大桓在QQ里聊天，问他想不想接站长？大桓小兴奋了一把，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但有几个疑虑，使大桓不敢贸然接手。一是自己跟党宣老师都不熟，在大学没做过学生干部，不擅长跟主管老师打交道，在上面没人望；二是现在想读博士，既要做实验，又要学习，还要写论文（因为无六级，直博是不可能），人忙得要飞起，父亲也告诫过大桓，“以后不要因为文史方面的小道，耽误化学主业的发展”，没时间兼顾论坛，眼看自己就要淡出了，他不想尸位就餐。大桓跟汪涛说，我考虑一下吧。

    第二天晚上大桓在论坛上碰见洋洋，喊他一起吃饭，站务的悠悠说，“我也去蹭饭”，大桓说“欢迎”。大桓就把汪涛让他接站长的事说了一下，悠悠说，“你只要打理内务就行了，外联的工作交给我。”汪涛伸过来的桃子，大桓虽然没有接，还是满心欢喜的，学校社团的老大挺吸引人的。

    汪涛跟大桓第二次网聊，才让大桓从云端拉回到现实。他抱怨了一下自己的专业，问大桓研究生毕业有什么打算？大桓就说，走一步看一步，应该会进一个企业吧，这是最稳妥的路，有同学在大公司负责招人。汪涛临毕业开始（这年夏天）和论坛上几个实力网友创建了一个旅游网站，拉不到风险投资，没有做大，就难以为继了。

    汪涛说，你也快离开了，我觉得机会应该留给年轻人，你看谁合适？论交情，只有悠悠了，但是她对论坛不是很上心，资历也浅了些，大桓就沉默。汪涛说，你看幻神怎么样，他技术很出众。幻神嘛，腼腆的小屁孩，既然汪涛想提携他，大桓没必要坏人家好事，就说，可以啊，我看行。汪涛说，主管老师要从其他部门调一个人过来当站长，以前从没接触过学校论坛，你觉得合不合理？大桓也就顺着他意思说，确实不像话。汪涛亮出底牌，我们要抵制外面人瞎指挥，团结一致，力荐幻神当站长，你意下如何？大桓说，同意。大约汪涛还串联其他人，幻神顺利接班。都毕业生了，不用去站务值班了，也不用接受小孩子的训导。至于论坛慢慢走向没落，也不是站长的过失，新媒体冲击大，比如贴吧、微博。

    大桓渡过短暂的感情空窗期，下一个目标是谁，显然还是论坛上的女网友，屡败屡战，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合适的跟女生交流的渠道。在自己熟悉的圈子，有两个女生备选，大桓决定追求月菲樱桃，很熟悉，熟女气息，对于呆萌的大桓可以包容。大桓细数论坛里追求过的女子，离成功最近的是柠檬树，但大桓实在不想再回头了，找一个各方面差不多（年龄、地域、情史、外貌、家境、才学、文凭）的，再开始追逐，也不知是误读还是过分解读，他觉得月菲樱桃对自己颇有好感。追求的方式类似于当初追茯苓，发站内、发短信，他不敢打电话，结果差不多，没有回音，但她在论坛上发个贴或在博客上发篇文章，大桓就觉得意有所指，细细揣摩，察觉到还是有回应的，力不是作用于空气，稍感欣慰。

    这时候月菲樱桃回到她在中等城市的家，似乎没工作或家里安排了轻松的工作，他怀疑是在地方学院带课，一直在准备公务员考试和事业单位招考，念念不忘体制内，很执着的一个人。大桓还顺带撩拨了一下圈内那位少女，带着我差点选中你的意味，她在博客里痛骂这个混蛋，大桓就是想种下颗种子，坏坏的我留下一丝念想，邻家有女初长成，来日方长。

    这时候，小弟溪娟在实习，她们不是师范专业，在一个财会学校教学生打算盘。大桓很难理解都21世纪了还要延续老古董吗？她说很有必要。因为专业特殊，她们找工作压力很大。溪娟就向大桓倾诉她找工作的烦恼，大桓现在并没有做知心大哥的心境，我也很烦恼啊，就并没有认真对待。大桓那时性子没经过磨砺，待人接物颇有几分凉薄，时间放长久凉下来了，感情一反复就变薄了，不知道好好珍惜，好多朋友都变成了路人。溪娟应聘过一家大型百货商场，一轮轮淘汰，也找过学校，因为教师资格证没考下来，限制重重。论坛上也有找工作的交流区，因为个体差异，别人的经验不一定适用。

    文化人生版第二次聚会由国国召集，找个便宜的川菜馆大家一起吃饭。主角是那新涛同学月婷，一身黑色连衣裙，亭亭玉立，非常抢眼。大桓准备淡出论坛，这是一次告别的宴会。会后国国建了个网友群，大桓是一点都不活跃。国国也大四了，他综合素质出众，一下就进了所省重点中学。

    实验室开始热闹起来了，研二的本来只有陈玲一个，这怎么能行，于是韩老师又招了两个在职研究生周慧和林红。她们都是郊区一所民办大学的教师，她们在学校附近合租房子，没课和周末就赶过来做实验，她们都是三十多岁，有小孩的人，攻读这个学位决心很大。周慧跟大桓同一个实验室，她做的是杀菌剂，总是采用甲苯升高温进行反应，弄得室内浓浓的甲苯味道。大桓和武棠都很反感，官司打到韩老师那里，韩老师说甲苯毒性不大，甲苯都不用做什么实验，结束了争端。周慧和陈玲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暴脾气，两人因为争仪器经常破口大骂，陈玲吃亏，她还是小女生，那及中年妇女骂起来刀刀见血，一点都不留情面，听的人脸红。周慧每天都在过柱子，产物的稳定性不好，放几天有部分转化了，让人很无奈。

    周慧跟大桓说，今年韩老师中奖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标，韩老师一鼓作气，招兵买马。韩老师入选的课题是HPPD的除草剂，批准的经费是36万，对于实验室用度来说，三年内不愁吃喝。当然，钱不能白拿，要做出成果，中间有汇报，后面有结题验收。完成这一系列的重任就落在陈玲和研一四位的肩上，现在研一进实验室比较早，不像大桓当年那样放任自流。林红阳，跟林红一字之差，又是老乡，省城郊区人，农药学专业，为人灵活，喜欢搞怪；马卫东，河南人，学生干部，处理人际关系是他的忧长，很不喜欢做实验；墨月姝，美女一枚，在省城一所普通二本学校读的大学，对实验不喜欢，尚能忍受；金海晶，山西人，很朴实，继承了能干活的优秀女研究生一脉。根据韩老师的要求，研一四位要经常进实验室热身，了解基本操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暗战

    大桓的第三个系列迟迟未出，颇有点心焦，发给月菲樱桃的短信带着点哀怨，有前途未卜的忧心。眼看着又是武棠先拔头筹，大桓把三个物料放在一锅煮，噻唑胺、吡唑醛和亚膦酸酯放在一起，加点高氯酸镁催化，升升温，有新点了，分离出来，经过核磁验证，跟预期化合物丝丝入扣。事后诸葛亮，此类反应定名为类Mannich反应，此后的工作简单，把取代基一换，煮一煮，过根柱子就行了。大桓的合成其实是有问题的，为了凑一个系列十来个化合物的数额，总是换取代苯环，导致产物体系一个芳环套一个芳环，分子结构胶固，没有柔性，怎么能作用于靶标。当然，作为入门级研究，有化合物筛选就行了，考虑不了那么多。好久没见老同学林玟静，在核磁室偶遇，她看到大桓分子量800的化合物谱图很干净，不由得赞叹两句。

    大桓准备着手第四个系列，这让被拖入军备竞赛的武棠很恼火，眼瞅着够毕业了，已经多的溢出来了，不跟吧，等于宣布放弃，便宜大桓了。话说进入找工作季以来，武棠已经投了几份简历了，大桓气定神闲地做实验，就没找过工作，他哪来这么大把握？秘密在于李东明，走投无路，他会收留我的。韩老师的办公室在晚上和周末就成了组内同学的休息室，大桓就有一把钥匙。一天晚上，武棠坐在老板的办公椅上，敲着电脑，对大桓说，“在大学教书可真好啊，舒服，一辈子的实验都做完了，不比在公司。你想不想读博进大学啊？”大桓说，暂未考虑，自己基础差，想发展也挺困难的，先把实验做完吧。

    韩老师接了个合作项目，破解国外某护铜液里化合物成分。先让金海晶做，进行滴定、萃取，最后做柱层析，得到几个样做核磁，纯度不够。韩老师让大桓和武棠一人做一个成分，大桓在过柱子时候弄撒了，只得到很少的产物，那个懊恼，眼看着武棠又漂亮的超越，不过结构还是确定不了。韩老师问师兄沈老师，两人推断了半天，没个头绪。送到分析测试中心做质谱的地方进行液质联用测试，质谱老师还是很卖力地把仪器推荐的结构式打印了好几页。韩老师接到测试报告就火了，屁的有用信息都没有，一个样还收八百块钱，太黑了，跟质谱老师吵了一架。质谱老师发话说，这些大教授可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这么一闹，让两位毕业生大呼倒霉，三四个系列，几十个化合物以前只完成氢谱就放着了，现在临近毕业整理数据，质谱可是万万不可少的一环。质谱老师一听韩老师的学生，脸绷得老高，放着不给你做。后来还是软硬兼施，说好话，请主管的钱副院长出面，才算基本解决。一部分化合物的质谱没有分子离子峰，要返工测液相质谱。

    李东明周游全国，现在终于来到省城，回到母校，进行宣讲。大桓去捧场，但没带简历。这家公司要求还挺高的，研究生要求英语过六级。也招本科生，据说都是送到车间当操作工，贼累。李东明本想跟大桓聊两句的，他匆匆忙忙去看质谱结果，让李东明有点来气。应聘研究生要交工作报告，武棠跟大桓研究工作很相似，李东明评价他的工作，简单重复，没有深度。李东明赶了个早，不久之后，药智康也来到省城，在科技大学开专场招聘会，要找工作的差不多都去了，大公司，待遇也不错。根据考试成绩定等级，每级差200元。有机和农药方向发了二十多个offer，大桓没有去。确定要签的是杨老师组许帆，男朋友在这。武棠还在观望。许帆深得杨老师器重，杨老师多么希望许帆读博士，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持久的相互竞争快画上句号了，武棠拿来了自己四级证书和六级证书，两个级别居然都是大四下一起过的，他的英语水平还不及大桓，两个证书来路相当可疑。据说早期的证书死无对证，大桓自己也做过一个假六级证，但从来没用过。之前，武棠就讥讽过，有人居然要考四级（研究生报考过四级的也就大桓，教务处网站赫然化院第一人）。这撒手锏很管用，大桓在毕业信息栏里填的是英语四级，韩老师大为失望，一下就把大桓挂起来了，对武棠态度就亲厚了很多。大桓我自岿然不动，继续做自己的第四个系列。大桓给月菲樱桃发短信，述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感叹人生路总是越走越窄，明明突围了，进步了，几个轮回，又回到起点。

    杨老师的女博士肖燕姿师姐因为是硕博连读，现在实验大体做完了，合成了两百多个化合物，并且条理清楚。她还有一个挂名导师是大型跨国农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她接受这家农药公司的资助，用英文做工作汇报，并得到广泛好评。但据伊柳说，她过的不开心，后悔读博士。据说已结婚，老公是同行，在上海工作。大桓大一时候参加系刊编辑时跟她共过事，没有交流，她名字特别，也就记住了，后来一起开组会，比较熟，没提这茬。大桓和武棠一直在刷同类化合物，肖师姐跟大桓半开玩笑似的说，能不能借点氨基膦酸酯单体让她试反应。大桓给她了，效果不佳，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偏离体系，没有深入研究。还是在九月份，大桓在她们实验室测熔点，穿着T恤，而肖师姐穿着裙子，她用裸露的臂膀触碰了大桓的手臂，大桓感觉像被电击了一样，有些尴尬，匆匆收拾东西走了。肖师姐以实习生身份去美国工作一年，待遇优厚，毕业事项延后。

    吴明书备考公务员，每天都在做题，在他鼓动下，大桓买了两本盗版书，像模像样的看起来。《行政职业能力测验》，大桓文理兼修，看起来没什么难度，难得有一场考试能让自己左右逢源；《申论》，以自己的写作水准，照说不在话下，其实最怕八股文，写起来啰里啰嗦，还说不到点子上。报名费要网上银行办理，还是吴明书帮的忙，为了拉个陪跑，他也是拼了。其实专业跟公务员最匹配的是老万的行政法学，无奈年龄超标。考试地点是民族大学，那一片不熟，那天搭车的人是特别多，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公汽，快到时候下的车，结果越绕越远，只好打个的。上午考行测，下午考申论，行测题太多，没做完，蒙了二十道题，申论分管理岗和执法岗，执法类要简单，大桓把它填完了。

    他报考的是民航广西的安检工作，化学类能报的职位不多，招一个，报考的有四十多人，大桓都没当回事，考虑到自己仪器分析很差劲，估计是过不了面试关。成绩出来后，吴明书查了下自己的，不满意，要了大桓的考号，一查，笔试第一名！行测73分，申论57分，总分130分，基本上执法类所有岗位都可以进面试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吴明书让大桓请客，大桓就带着寝室同胞去吃松滋鸡。还小得意地在论坛上晒了把自己的分数。

    大桓的心思还是在读博上面，其他都是野狐禅。大桓觉得还是摊牌好，就算失败了，也可早做打算。大桓直接跟韩老师说，我想读您的博士。韩老师颇为欣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有点意外。韩老师说，那你要好好准备，名额的问题我来想办法。韩老师现在只是硕士生导师，资历不够，是不能直接带博士的。他的第一个求助对象是杨老师，大家一起开组会，一个碗里吃饭，拉小兄弟一把呗。一个博导有两个招生名额，有些人不够用，比如蒋教授，往往从其他老师那扒拉一个名额过来，每年招三个。有人招不到合适的，就空着，科研能力不高或为人处世的口碑不好，学生不愿意跟着读，外面来打听的人有些基础太差。

    杨老师对韩老师的请求，断然拒绝，至于理由嘛，她这届博士要招满，作为大组，每年要完成的任务量很重，再就是她对大桓非常不看好，觉得他基本功差，实验不规范，还不够用功，用她的名额，要署名为联合导师的，作为老一辈科研工作者，不愿意敷衍。这当然是能摆在台面上的。杨老师这届毕业生，许帆不愿读，想深造的就一个刘炜，杨老师就把研二的小杨顶上，直接转博。本校又不是985的名校，有些在职、联培或外面考进来的博士生，连有机实验都没怎么接触过，还不照样读博士。这就有不能说的秘密，她不想你们组发展壮大，资源有限，你们组扩张，杨老师接近退休的年龄，原有的实验室就保不住，这就涉及到利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离任版主

    韩老师碰了个钉子，心里愤愤不平，离了张屠户，还不吃带毛猪了，他找钱副院长要名额。钱副院长在学院领导中学术能力并不突出，他是民主党派，级别很高，地位超然，不过在功利的科研圈，并不如意，在读的只有一个博士，每年的名额都送人。韩老师人缘还是不错的，钱副院长一口应承，韩老师还带着大桓去拜码头，钱老师勉励了他几句。

    这下武棠有点傻眼了，下手晚了。如果两人同时出手，大桓的胜算应该有六成，武棠实验能力强，有六级，大桓是那种才气不足，德行来补，忠厚老实，可以一直用，大桓的第一学历也很耀眼，本校的本硕博，将来去国外做个博士后，回来可以大用。武棠的新女朋友是希望他能读个博士的，为留在省城加筹码，不至于在外漂泊。两人通电话，也不把大桓当外人，隐约有让大桓退出来的意思，大桓老实嘛。不过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大桓是不想放弃的，装作不知道。

    大桓、武棠和谭夏一起吃饭。谭夏因为妻子在高校，必须读个排位靠前名校的博士，才能进这所学校，联系了几个导师，都不收，弄得很惆怅。大桓直说跟韩老师读博，名额已搞到。大桓问武棠想不想读博？武棠说，先工作赚点钱，再说自己英语也不太好。大桓就说，孙副院长那里应该招学生，有兴趣可以问问。也不知道是否出于愤恨，武棠把一大锅原料加热到一百多度，放着过夜，大桓晚上在实验室，负责水电，一般并不干涉武棠的实验，这天晚上留意了一下，高温过夜是挺危险的，赶快关掉。

    大桓的第四个系列是采用活性基团拼接方法，将三种有除草活性的农药分子片段桥联、嫁接。大桓在组会上讲了立意，遭到了杨老师组金博士的炮轰。金博士已经毕业留校了，杨老师组的大弟子，金博士说，你怎么不把这三个成分搅一搅，测一下除草活性，说不定比你胡乱拼接的要强，所谓“活性基团拼接”就是被你们这类人用坏了。大桓说，这是韩老师给的方案。肖燕姿师姐说，韩老师不可能给出这样不成熟的方案。大桓无语了，正好那天韩老师因事缺席。虽然受到了奚落，既然是韩老师提出的，自有它的合理性，那就继续展开，完成实验。

    因为实验技能的成熟和前期工作已经拓宽了道路，新化合物层出不穷，能获取一大批数据，很有成就感，这样做实验就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配套的需要完成大量的谱图，武棠是指望不上了，好在下一届的陈玲已经接受过培训，可以做核磁，她比较有耐性，一大堆谱交给她打，浪费她时间，她也没有抱怨。

    大桓沉迷于做实验，韩老师提醒他，要抽时间，准备考试。博士研究生的入学考试对于这种预定名额的学生只是走走过场，但是考的好，老师面上有光，考砸了，要费周折捞人，很无趣。寝室的几人中，吴明书想读博士，经济学的博士含金量相当高，苦于自己经济不独立和时间有限，看能不能进银行系统先就业吧。那新涛并不看好自己的专业，学了很多内容，都很浅，他很坚定地找工作。老万下水找工作，就感觉到扑面寒意，不考个公务员，行政法学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他年龄大了，诸多限制，用人单位挑人，都要年轻、可塑性强的，上了年纪的人，背后就是一堆麻烦，在校招中一点优势没有。

    老万也是被逼上梁山，考本校的博士，能读个博士出来进高校，也许年龄可以抹平，不那么重要了。他去联系导师，买了条烟，花了200元。大桓说这烟档次太低。导师的态度是如果你是在职教师，还可以考虑，年纪大了，发展不好会砸人家名师的招牌。他别无选择，硬考，以自己卓越的成绩来敲门，说不定某个导师就把他收了。老万考试认真复习，英语前几年真题都搞到了，大桓拿去复印了一份。

    大桓要考三门课，英语、高等有机化学和物理有机化学。解决了英语，杨老师组的刘炜搞到了近几年专业课的真题，给大桓传阅。因为本校的博士报考人不多，出题老师挺懒的，重题率很高。

    大桓去教学楼上自习，手机放在抽屉里，上了个厕所，回来就不见了，满屋子的人在自习，小偷真是神通广大。校园里很有些小偷，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学生，看过图书馆被扒光扔了一地包的惨况。自己的手机就这样消失了，虽然电脑的作用远大于手机，弄丢了还得再买一个，麻烦的是珍藏的很多号码只此一份，而自己不聊QQ好多年，有些老朋友只怕是就此联系不上了。大桓试着拨自己的号码，没人接，于是发了个短信过去，“这个手机既破又旧，老出故障，不值钱的，我在意的只是里面存的号码。一百块还给我，怎么联系你来定。”没有回复。那就只好再买一个，继续诺基亚直板机，这时智能手机已经兴起，落后于时代了，也就是手握一老人机。

    当大桓释放要读本校博士消息时，有些在读的博士学长劝他要三思，有人庆幸飘雪版主又能主持“文化人生”三年，而大桓这时候已萌生退意。摆在台面上的原因，为了学业。准备考试，又要写论文，都会很忙，而读了博士，当然要心无旁骛。不可说的原因，自己老想在论坛上发展个女朋友，弄得很曲折，总是把水搅得很浑，都又是一个圈子的，伤脸，也许远离了是非，才能钓到鱼。

    直接的原因，大桓的版主权威最近一直被挑战。有几个网友总转发些暴露社会阴暗面的文章，让整个版面扑面而来一股阴郁之气，又或明或暗攻击党和政府。大桓不是秉承上意的“五毛”，混了一年多站务，知道这类帖子犯忌讳，会给论坛带来麻烦，弄不好会给发帖者也带来麻烦，太年轻，不知轻重，再说大桓也不同意这种简单粗暴的评价方式。背后像有人在煽动，大桓是爱国的，现在党和国很难剥离。大桓开始删帖，然后较上了劲，删得多发得多，别人还要讨说法。大桓最后一次删帖，给一个网友发了站内信，先道歉，再建议他不要转发此类文章，再提到自己要辞职了。网友回信说，我正准备去站务版告你了，既然走了，就不送。

    这个版已经过了巅峰期，长期发新闻贴，导致内容同质化，真正的“文化人生”，大概是谈谈老庄，谈谈西哲，文史哲交汇，现在看不到。大桓走了，还有国国，国国之后，会是谁？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辞职信在那晾着快一个月了，新上任的站长幻神高度评价了大桓的为人和工作，接受了他的辞呈。

    阳一要在下一年元旦结婚，在老家办酒席，当年的五兄弟，现在还时有走动，当然刘星是天南海北的，赶不过来，而大桓、老卢、成松三人相约一起，去见证阳一的婚礼。他的老家离省城三个小时车程，山区，国家级贫困县，他母亲是土生土长的省城人，这段下嫁颇有故事。他的父母在当地很有地位，家境在兄弟五人中是最好的，在县城新买的婚房，有一百五十平，装饰一新。嫂夫人是本省人，在广州认识，照顾过阳一的一次重感冒，让他死心塌地，现在人已经过来了，结婚的时候会暂住宾馆。

    阳一的小学、中学同学都生分了，能帮他挡酒的就是到场的大学三兄弟，他父亲的战友很多，又很热情，酒是九年陈酿，六十多元一瓶。大桓随的份子有点寒酸，因为现在和将来都要读书，比不上他人，但是吃喝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有点亏心。打了一夜麻将，就把礼金给赚回来了。结婚前一晚，要帮阳一暖床，统一的红色床单和被子。阳一跟亲朋介绍，大桓是博士，这样似乎多了点光辉，但有几个同龄的表亲对大桓不跟人搭话耿耿于怀。返程时候，搭了他舅舅们包的顺风车，他大舅是师范大学的保卫处干部，在物理学院挂副教授头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考博，走过场

    金克去了药监局后，做食品和中药的检验，看似简单的薄层色谱要变幻出很多花样，来完成检测。他找大桓帮忙，去图书馆借了七本分析化学方面的图书。元旦后的周末，他喊大桓出来玩，还有几个大学老同学聚一聚。苏舜带着媳妇过来了，杨昊带着女朋友，金克跟老同学、分析专业的一个女博士关系暧昧，眼看就大桓挂了单。他们考虑周到，苏舜媳妇还带了个闺蜜，介绍大桓时候，特意提到了他“跨专业考北大”、“西部志愿者”、“学校论坛老大”的传奇经历。这些都是省城人，大桓既拘谨又自卑，这就是大桓总想在论坛上走捷径，而不期待别人介绍女朋友的原因。他们一起吃西餐那种简餐，去那种大型电子游戏厅，然后去逛街，临近岁末，人头熙攘。

    金克问了下大桓和韩老师组的近况。听说武棠也想读博士，他说如果他是老板，就把两人都招了。大桓怕博士不好毕业，金克让他放心，敢招就能让你毕业。大桓有点得意地说，自己做了四个系列的化合物，因为金克当初只完成了两个系列，他的神情颇为尴尬。女博士插话说，你们的文章没人看的，意思是做多了也没用。

    弄到傍晚了，就分开散去，大桓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跟金克一路，因为在江北，又是晚上，大桓不知道怎么转车，打个的回去要好几十。大桓就成了金克和女博士大灯泡，缀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他们沿着街头漫步，一边看城市夜景一边聊天。大桓无聊极了，给月菲樱桃发短信，但人家不理他。等他们散完步，终于向码头走去，坐轮渡过了江。在大桥底下，有一班车直达学校，到此大桓才如蒙大赦。他们俩结伴去北京看鸟巢和水立方了。

    老同学林玟静去年也是以报考的形式转的博，她跟大桓说，压力很大，因为答辩过了，多了个硕士毕业证，那么博士阶段工作要从头开始积累，以三年的时间达到直博同学五至六年能完成的工作量，强度很大。好在她的导师沈老师idea层出不穷，多为有的放矢，不会落空。林玟静带来一位大学同学艾昭红，当时二班的女生，她是课程与教学论硕士毕业，在一个地方学院教书，为了追求个人发展，准备读博，想先进实验室热热身。沈老师组学生不少，只有两间实验室，摆不开。于是，她们找到了大桓，他跟艾昭红聊天，忆及往事，有沧桑感。大桓此时既要准备考试，又要写论文，无暇照看她，把她交给师弟林红阳。林红阳这人没什么规矩，还跟学姐怄过气。让一个外人进实验室是不合规的，韩老师组规矩小，大家都给大桓面子，艾昭红在714做了半个月实验。

    当初做本科毕业论文，七拼八凑，应付过关，而硕士毕业论文必须慎重对待，它是对自己三年学习、实验的总结。韩老师把罗琳琅师姐毕业论文的电子版发给大桓，让他参考，罗师姐的论文规范、细致、结构合理，大桓叹服。把她的论文摆开，一段段替换成自己的内容。现在的问题是数据不全，作为预期的农药化合物，活性好不好很重要。杨老师有弟子在省农科院，他们就送样过去做活性筛选，因为经费充足，对于结构新颖的系列化合物，除草、杀虫、杀菌普筛。

    韩老师让大桓、武棠和林红准备样品，每一个化合物取0.1克，送到北方的高校做除草活性测试。大桓的有些产品是油状物，取起来很费事。这所大学是韩老师读博时候母校，活性测试收费也不贵，采用油菜平皿法和稗草小杯法，油菜是双子叶植物代表，稗草代表单子叶植物。初步筛选活性较好的化合物会进一步做盆栽实验。活性数据漂亮，发的文章档次会高一些，一般是不容许作假的 。

    收到的结果是林红简简单单结构，活性居然最好，大桓和武棠化合物活性稀烂，武棠的稍微亮眼一些，不过活性差有差的路数，能自圆其说，也能发SCI。大桓这届学生活性测试的晚，发文章也滞后，一直到研究生毕业，才陆续发表，除了学生们进度慢、到后期才大爆发的因素，导师也有意压一压，因为有了文章报考外校就方便了，跟我读就是另一回事了，肉烂了在锅里。

    在家过年，公务员报考的单位打电话问大桓，怎么缺席面试？大桓说，我已经直博了，不去了。又解释说，直博就是直接攻读博士，要深造了。

    二妹于槿没有回家过年，据说单位很忙，假期短，买不到火车票。对于她的工作性质，大桓知之甚少，好像境况不太好，都参加工作的人了，还找家里要钱，她解释说是做投资，会有回报的。小妹于株专科快毕业了，父亲的意思是让她考个专升本，3+2,父亲这个学历崇拜有点过了，但安排子女，除了提高他们的学历，也没有好办法。于株这个大学上得浑浑噩噩的，她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旅游英语应用不那么广泛，她们实习也挺没劲，她也很迷茫，当然书是不准备再读了。眼看着2009年夏天会是一个转折，大桓升博士，大概率是公费，小妹毕业，压了父亲二十多年子女读书的重负会全部卸下来，母亲经常羡慕人家，个个都在赚钱，那咱家也一样。

    这年返校后去导师家拜年，由大桓和武棠带队，研一有四人，再加上两位在职的，队伍蔚为壮观，除了去超市凑份子买东西，有人还从家乡带来酒和土特产，人人都提着东西，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去。这是韩老师组的惯例，也并非人人如此，杨老师组和沈老师组，上门送束花就行了。礼多人不怪，各有传承。虽然早有耳闻，当韩老师宣布你们的于师兄会继续留在组内读博士，大家还是很鼓舞的。临告别时，韩老师塞给大桓一个大苹果，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大桓把苹果揣在兜里，鼓鼓囊囊的，回来时候碰上何老师组的阳建，他问你塞的什么东西？大桓拿出苹果。阳建说，你们导师对你挺厚爱的。

    虽说是走过场，但不可小觑，博士研究生的入学考试如期而至。报考的不足20人，相熟的面孔有杨老师组的刘炜，他是山东大汉，做事勤勤恳恳，因为跟大桓一起开组会，实验室相邻，两人多有交集，虽然大桓近一年来实验呈爆炸性增长，但比起刘炜还是多有不如，他受到比较严格和规范的农药合成训练。刘炜无私分享的考博专业课真题，让大桓确立了专业课复习范围，增强了信心。蒋老师组李亮，他硕士阶段在中科院下属研究所联合培养，导师也是大牛，研二发了篇OL（ACS的二区论文），现在蒋老师把他召回，差了个六级，考一考，在一众考生中，他的科研成果是最耀眼的。赵院长组大弟子，半保送，只考英语，不参加排名。

    没有听力，又有好些真题做过，大桓的英语考得不赖。考专业课时候，题目难度跟考研差不多，都是简单的碳正离子、碳负离子机理，合成题也不难，完成起来很轻松，三个小时考试时间，四十分钟就写完了，预测考试结果是接近完美。因为考试是在大教室进行，还有其他专业特别是文科专业考生的奋笔疾书，化学这边考生如此迅速收官离场，会给其他考生带来心理上的冲击。

    成绩出来了，还不错，大桓的英语62分，专业一90分，专业二88分（均为100分的满分），总分240，数一数二的水平。连韩老师都说考得不错，如果考砸了，找关系捞人，会很伤面子的。

    不久后，就进行复试，主要是工作报告，用PPT对自己硕士阶段工作进行总结，同时接受老师们的提问和质询，在座的都是博导级大咖，韩老师暂无资格与会。大桓做报告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老师只看了他报告两眼，很多人就没了兴致，有人开始相互交谈，这是一种轻视，大桓做的东西太浅了，对于时间宝贵的一些大导师们来说，没有启发意义，没有新东西，有点浪费时间。

    大桓将来的挂名导师钱副院长指出大桓的农药分子设计立意有问题，特别是第一个系列，拿新烟碱类杀虫剂片段跟氨基膦酸酯对接，测除草活性，简直是拉郎配。大桓哑口无言，他的第一个化合物确实有拼凑的嫌疑，出的太艰苦了，韩老师又不肯花大钱做普筛，要是连杀虫活性一起测了，就能堵住他的嘴了。钱副院长的意思，我对你不太满意，当然你只是挂名弟子，将来要对韩老师负责，同时要爱惜自己的学术声誉。

    因为没有论文发表，少了加分，大桓的排位往后压了压，总评第三位置，拿个公费研究生没什么问题，一同考试的刘炜、李亮全是公费，确实只是走了下过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毕业论文

    大桓合成了五十来个新化合物，有些结构还颇为复杂，对大桓有些关注的蒋老师在面试大会散会后，在他们组大声呼喝，可能觉得连小组都这么努力，大组再不加把劲，将来说不定会被比下去。当然这也可能是猫戏老鼠的心理游戏。据说蒋老师的智商、情商双高，那些外校报考他博士的考生，虽然连门槛都摸不到，他很客气、很有耐心地与他们虚与委蛇。

    博士考试还是很费了些功夫和周折的，接下来的重头戏是毕业论文，好在没有抽到盲评，那个要在3月20日定稿，肯定分身乏术。第一章文献综述就不好写，前人的架势，都是摆出一百多篇参考文献，为自己的实验找依据。就在这一年，推出学术不端检测系统，要对论文进行比对查重，杜绝抄袭，重复率20%是大限，这个消息对于文科毕业生有如当头一棒，哀鸿遍野，至于理科生，有大量的数据处理，这个不可能重复，影响不大。

    容易惹事的还是开始的文献部分，本来可以抄抄学长们的论文、抄综述文章，自己写力不从心，术业有专攻，比如酶和靶标，是知识的盲区，各类型农药的分类、举例和特点，哪有文献阐述的那么好了。于是，在保持语义一致的前提下，对文献说法进行修饰。化学结构式有专门绘图软件，保持同样规格，怎样摆看起来美观都有讲究。参考文献都有好几页，中外文的篇名、作者、刊名、卷、年份等每一项都有固定的格式，引用的综述文章里面记录很简单，要一一查到原始出处，纯手打，光这个就花了两三天。

    正文部分一个系列就是一章，每一章要写绪论引题、路线图、合成情况和数据，合成讨论，结构确认和数据，生物活性研究和分析，最后是结论。其中结构确证有三大谱图，红外、核磁和质谱，所有数据都要附上去，同时对每个系列特征谱图进行举例分析，含磷化合物要做磷谱，气相质谱的裂分分析推断就像走迷宫。确定化合物结构需要元素分析或高分辨质谱，二者居一，高分辨质谱一个样300块，不在考虑范围内，元素分析一个五十。韩老师启发大家说，你画好结构式，查看工具，那个C、H、N的含量不出来了吗，要知道误差在千分之三范围内。韩老师言尽于此，剩下的数据自己去编，当然要在误差范围内。出了问题，自己扛吧，老师可没说。韩老师说，你们可以选五批纯度高的样送元素分析，大桓一个都没送，嫌麻烦。

    同时，武棠培养了一个化合物单晶，做了单晶衍射，解析下来多了很多数据。大桓现在已不视武棠为潜在对手，并没有赶时髦做单晶，他这种图省事的风格，对自己的成长很不利。武棠并不是勤快人，相同、相近的实验，总是大桓动笔做完描述和总结，他拿去抄，小改一下。生物活性数据不好，但在总结里面可以做分析，浓度效应、选择性、取代基效应，进行比较，矮子里挑高个。最后的鸣谢，上谢师恩，然后是父母家人，再就是同学、同组的学生。整个论文写完有八十多页，也还好，在化院硕士中块头是中上水平。

    把电子版发给韩老师，韩导急得不行，问题太多了，从字体格式，到遣词用句，再到数据分析和结论部分，毛病点点，漏洞多多，都批了红，限期修改。大桓根据要求，一一整改，那几天是连轴转，终日埋在电脑上的文案间，第一版修改稿出来后，大桓心就安定下来了。发过去，又是一堆红。当第二版修改稿发出后，大桓以为可以定稿了，谁知韩老师又返回了一堆修改意见。这时大桓学了个乖，知道自己论文不可能完美，要挑毛病太容易了，于是迟迟不交第三版修改稿，关在寝室看片、打游戏，拖到快送审了发过去，韩老师基本认可了。

    这时候，电脑是左膀右臂，离不开，但大桓的二手老爷机总是出故障，有时让那新涛鼓捣一下。这一次坏太厉害了，老那又在实验室整日忙论文，大桓就拿出去修一修，有熟人啊，来自论坛的墨鱼。墨鱼常混水区，高大俊朗的男生，很不幸的是他似乎也是茯苓的追求者。他毕业后没有正经上班，在南门外开了家小店，卖卖电脑耗材和修理电脑。大桓听说过，店子也不难找，里面贴着一张大彩纸，有来自论坛上的朋友们的涂鸦，大桓就找到了茯苓和她弟子的签名，大桓那手字显然不想露丑。

    跟他聊了几句，大桓谈到自己直博了，让他有点小震撼。换了个光驱，同时再重装系统，装好后，光驱似乎还有点故障，开关不太灵活，大桓不太计较，没讲价，付了钱走路。其间，有个中年大叔拜访过他，大谈创业眼前是难一些，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墨鱼的店并没做长，本地有一个无赖摘他店上招牌闹着玩，墨鱼邀了几个同学把他打了，这几个同学都是读研的，结果人人背了个处分，其中就有写学术文章牛哄哄的林培，弄得一场扫兴。不久，墨鱼把店子盘出去了，经熟人介绍去了成都一家私企，他给大桓发了告别短信。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溪娟经过一些挫折后，进了重庆的一家银行，她终于接受了和大桓只是普通朋友，后来又只是路人的现实，收拾心情，准备在异地奋斗了。羽湄冰苔一直没有找到如意的工作，她可能跟大桓有点像，自身的才气对要从事的教师工作一点补益都没有，一直到毕业后回了原籍，她父母是当地的教师，应该会有办法安顿她。其间，她在论坛上发过一篇哀沉的文章，她说暗恋过某个人，那人歌喉很难听，但她很崇拜他，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

    茯苓是江南女子，家乡是上海的影子城市，她想回母校当地的一中，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追求者众而她最终还是一个人，她也考过公务员，没上线，最后跟母校也失之交臂。她的说话发声稍稍有点别扭，退而求其次，进了所在省省城市区的一所普高，差强人意。洋洋也到了毕业季，找工作几经磨难，人都有点灰心了。大桓给他鼓气，跟月菲樱桃发短信，吐槽说希望洋洋能有个好结果，月菲樱桃在论坛上似乎间接回应了，她对洋洋很有信心。洋洋后来签了广东佛山的一所重点学校，他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大桓这段年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放松或感情不顺而压抑，总是把自己灌醉，一而再再而三，不能喝就不要强喝，这样酗酒既伤身体又掉价。先是李东明又游回来招聘，叫上金克、大桓和原辅导员余老师。三个人喝了两瓶白的，大桓就趴了。余老师打电话叫了两个学生，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放在兜里，这是很细心的举动，避免慌乱间把眼镜弄丢了，醉醺醺的取了眼镜，熟人认不出，保留一点面子。两人把大桓夹在中间，扶回寝室，大桓舌头打结了，千恩万谢。

    论坛水区的一次大型聚会，也叫上了大桓，都是小字辈，“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大桓先是闷闷地跟人碰啤酒，后来换成白的，大桓喝酒是极豪爽的，啤酒加白酒，酒劲上来压不住，胃里都在发抖，然后吐了个满地，把旁边的小女生吓得花容失色，又带点嫌弃。大桓趴在桌上，看他们一群人在互动，三五成群摆着拍照，最后又来了个大合影。没人搭理大桓，自己苦心经营的一点浅薄名声和高山仰止的形象，黯然崩塌。这次酒醒后，自己走回去了。那张合影挂在水区，大桓把他们的ID一个个数落出来，他们连忙跟大桓打招呼，让他删帖，不要暴露，大桓也就删了。

    喝酒喝身体，也可能是长期在实验室里耗，经历寒暑摧残，又吸多了毒气，体质大不如前。洋洋的生日，先吃奶油蛋糕，那个劣质的奶油裹在肠胃里很膈应，然后几杯酒下肚，大桓又倒下了。送他回去的是洋洋的同学，保研的学生，他们对大桓还是充满敬意的，大桓接连说着感谢的话。回到寝室，爬上架子床就躺下了，睡了一会儿觉得胃里翻滚，一仰脖，朝床下喷洒分泌物，浇到了正玩电脑的那新涛头部和后背。那新涛可真发火了，大桓确实太过分了，他洗漱完，对着大桓怒斥，旧账新账一起算，说早就想换寝室了。大桓默然不语，酒醒了就起来打扫拖地，这是寝室关系最僵的一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