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第五之名 > 第8章 斗法
    风徐徐吹过,地上黄叶翻飞。用凳子围成的临时围栏外已站了密密麻麻一圈人,这群人高低不齐,矮的使劲儿往前面挤,前面身材高的倒还能容忍,本来就矮的却是无法容忍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平白多出了许多喧嚣。又有大婶的惊呼声夹杂在这喧嚣里“哪个毛没长齐的短命仔,摸你老娘的屁股”,随即又换来几声或许幸灾乐祸、或许得意的吆喝。小院外的树上,早有几个村民或坐或站地在上面侃侃而谈。

    瞧院子里这阵仗,大家都知道好戏即将开始。

    “咣——”一声锣响在小院中央悠悠荡起,所有的人立时安静下来。只见一个中年道人一手提着个铜锣一手捏着柄木槌在场院中央的树底下站定,出声吆喝道:“大家伙静一静。”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发觉都静下来后接着说道:“今天是易先生走的第二天,按咱十里八村的规矩,后儿个就得上山了,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照例——”他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们家掌鼓先生是要显些本事给大家伙看看的,可是我师公来了那就不一样了,大伙说是不是?”

    大家都顾着要看热闹,也不知他卖什么关子,只觉好玩,于是一下子吆喝起来。

    “那是自然。”

    “当然是。”

    “不过呢——”中年道人开始吊人胃口了,“我师公说,他老啦,迈不动腿抬不起手啦。”

    说罢,他往一旁望去,只见香案旁他的老师公——也就是那位唤作庄老幺的老年人,一边闭目养神同时一手摸着烧残了的半截胡子,一手扶着桌沿,翘起二郎腿在一摇一摇地瞎晃着。哪有一副迈不动腿、抬不起手的尊容。中年道人讪讪的不便往下多说,于是接着道:“我师公推举村里新来的一位客人,他是一位商人,走南闯北的见过、也学过不少手艺,今天给我师公的面子要给大家伙露两手,大家伙乐意不乐意?”他问道。

    话只说到这,人群里顿时嘈杂起来,质疑声、不满声以及诧异声充斥着这片天空,“客人?!——客人是谁啊?”大伙都在想,还是个商人,莫不是那胖子?还没等大伙的眼睛往屋里瞅,胖子从屋里走拉出来。

    他满面笑容,肩上斜挂着一个布搭垂到腰间,一身粗布长衣从头到脚洗得发白,他是一个爱干净的男人,也是一个做事干脆的男人。他的身材不算高,“浓缩的是精华”这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他甚至比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都还矮上那么一点(PS:看热闹时小孩自然是要被大人举高高的,要麽背着、要么抱着、要麽骑马马),以至于当他扫视周围这乱哄哄的一圈围观者的面部表情时,不经意的要用一个仰视的角度去观察。他笑嘻嘻地,没人能察觉出他藏在心底的那一份由身高引发的自卑感,他索性把头往天上看去,这时看见一群鸟从他头顶飞过。

    庄胖子慢慢抬起右手,望着天上,没等大家伙从刚才的议论中回过神来,他连着打了八个响指。

    “空——空——”“——空——空——”……

    响指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连着八声响过,围观的人群却是安静下来。这声音实在是太有魔性了,第五声响起的时候声音就大过人群里发出最高的声音,第八声响过的时候,每个人心头都仿佛敲打啦一面大鼓,震得众人脑袋嗡嗡的。

    “吧嗒——”一只鸟儿摔到地上,扑棱着翅膀,颤悠悠地站在地上,莫名其妙地望着周围的人们。随后又是“吧嗒”一声,一只鸟儿又掉到了地上。“吧嗒”声继续响起,等到停下的时候,地上桌上歪歪斜斜地站了从天上摔下的八只鸟儿,这下貌似齐活了,一家子的鸟儿全给下来了。它们用同样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同类,不明所以,然后望着天空飞的其它鸟儿都有些恍然的样子,只见空中后面飞来的其他鸟都在这矮胖男人头顶分流飞过,绕着他飞走,这八只鸟儿敢情都做了前车之鉴。

    “好。”不知道是谁吆喝了句。

    接着一群人跟着吆喝起来。不知道谁现在才反应过来,用他那老长的反射神经牵扯着大嗓门:“同意。”这是在回复敲锣人的话,紧跟着大多数人的反射神经跟着变老长了,“同意。”、“同意。”

    地上的鸟这时被这气势汹汹的“同意”声给惊醒,第一只扑腾了一下翅子飞了起来,随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八只飞了起来,这八只鸟儿太有默契,都不带回头的,大大反常,只顾拼了命的往高处飞、往远处飞。庄胖子这下颇为得意,轻柔地拍了拍手,仿佛在掸手上的灰尘,也不再去看众人的脸,从仰视的角度去看人太过变扭,他低首垂目,沉吟道:“戏法我倒是会变,不过——”

    他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屋里,给东阳示意。那老头的脸被烟雾给遮住了,只余一点火星子在烟雾里一闪一闪的,看不见老头的表情他就无法揣测其心思。

    “一个人变没什麽意思,变来变去也就那几样把戏,东阳老哥,”他直接叫出声来,使得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向屋内不见真面、烟雾袅绕、神仙下凡般的老头儿转移。

    “陪我热闹热闹?”他厚着脸皮请求道。

    烟雾里火星子闪烁的节奏不紧不慢,众人屏住呼吸强压着心思苦等老半天。“噗——”老头儿从嘴角的缝隙里渡出一阵夹着口水星子的风,吹散了袅绕在面庞的烟雾,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回了句,“好啊。”

    话刚说完,老人伸手掐灭了烟斗露在外面的火星,把剩余部分按实了,一手又倒了碗酒端着,一手提着烟斗往院子里去。同桌的瘦高男子却也在这时候站了起来,白皙的让女人嫉妒的脸颊上,嘴角向上微微一勾,露出一点笑意,跟了出去。

    庄胖子站在院子里,见到老人走出来,脸上也挂着一股笑意,抱拳随后左手往前一引,示意老人坐上首。老人也没客气,坐到庄重对面的凳子上去,一手放下酒碗,一手放下烟斗,一双眼睛盯着旁边的已经枯萎的树,让人不知道他在想啥。庄重见老人坐下,自己也坐下。

    这时,瘦高男子走到近前,朝两人拱手拜了拜,“两位朋友,我也来凑个热闹,艺业有高低,两位既然要比试,肯定要分高下输赢,小可斗胆愿给两位朋友做个见证,做个裁判,不知两位朋友心下如何?”

    “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东阳目光已经从枯树上移到一旁的瘦高男子身上,用手擦了擦鼻头,问道。

    “游乘东。”瘦高男子回答道。“哦,可是伏毕游家。”东阳有些诧然,忽然来了兴致,问道。

    瘦高男子怔了一下,脸色一变,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心想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但也匆忙回道:“是。”

    “游少商是你什么人?”老人再问一句。

    “是我小叔公。”游乘东更诧异了,这人到底是谁,他正想等眼前这人继续问下去,好知道一些线索来猜测对方到底何方神圣,谁知眼前的老人却默不作声了,一双眼睛也不再看他,继续打量起枯树来,口中无不惋惜之态:“哎——”

    庄重见老人无意见,朝游乘东一笑,“请,有劳游先生了。”

    游乘东一边思考老人刚才的话,一边朝中首的位置走去,一开始他还以为看破了行藏,谁知道老人说一半留一半。“这老家伙莫不是故意要诈我的吧,好让我待会儿不帮偏,”他这么想着坐了下去,又看了老人一眼,“哼,老家伙,吓我麽,我游家的家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给我说道,只要我不干什麽出格的事,家法又能奈我何?”他想着便得意起来,只差没哼小曲,又再想“老家伙,等着瞧好吧,看我怎么侍弄你。”

    伏毕游家的家法很少人知道,但是规矩却很严,游氏家族能在伏毕域存在了这么多年没有没落下去,游家家法可谓是功不可没。游少商这个名字在伏毕域甚至周围几域都很出名,若说游家在伏毕很有名气,那麽他比则游家还出名,他是一个骨子里藏着一个“逆”字的人物,天不怕地不怕,同时又是一个极重情义之人。小时候因为爷爷踩死他的一条金鱼,扛着比自己还高的大砍刀 追了他爷爷几条街,后来被他震怒之极的爹给打断了一条腿,那条断腿最后又被他爷爷费老大劲给续上了。游乘东对于这位小叔公的感觉不单是怕,而是要命的怕,东阳老人有意无意提到他这位小叔公,无形之中让他对东阳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感。

    三人在枯树下的桌子前面,各守一方坐定,桌子中央搁置着小半盆清水。

    “两位朋友准备妥当,便开始吧。”游乘东坐在中间发话了。

    庄重此时却是抬头看天,右手挥着大袖朝天上一招,叫了声:“云来。”果然朗朗青天下飘来一朵墨黑色云朵,眨眼间就盖住了整个易家庄,仿若他随手招来了一片黑色的天。东阳这时歪着脑袋看着天上的云,只是不做声。

    庄重见老人这样,以为老人被他这番手段给镇住了,心里无不得意,同时手又往外一挥,口中一声喝道:“去。”

    只见盖在易家庄头顶上的这片黑色的天眨眼间便如潮水般往庄重挥手的一方退散开去,等到这云朵退散完毕庄重又右手一招,喝道:

    “来——”

    这声“来”字拖得极长,刚才眨眼之间散去云朵倏忽间又聚集起来,而且越聚越多,在易家庄上空凝重得发黑。围在凳子外的众人只顾仰着头看天空去了,一时间似乎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男是女,尽都被这庄子上空弥漫着的浓浓黑色震撼着。

    “变!”这个字是接着“来”字拖长音的,接的紧密无间,发出这个声音的依旧是庄重,此时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浑然不似刚才那副油滑的商人样。只见众人头顶上空压着的墨云翻腾变化起来,眨眼之间变幻为各式各样的云朵鸟雀:斑鸠、麻雀、燕子、天鹅、鹰、雕、乌鸦等等,这些鸟雀都无声息地扇动着翅膀,向着庄重面对的方向飞去。

    地上仰着头颅看天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在天上压得众人胸口发闷的墨云便变成各种鸟儿乱飞开去,众人又顺着鸟儿飞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些鸟儿渐渐又不成体态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再看时这些模糊又都变作翻滚不已的墨云,这些墨云聚做一团,翻腾不散。

    此时的庄重面如金纸,双目赤红如血,双手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合拢在胸前并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记,手中所结的印记不断变换,食指、中指、无名指等迅速不断弯曲、伸直,双掌不停地缓慢地合拢又分开,此刻的庄重仿佛入了魔怔,连双脚的摆放都极其怪异,变得不丁不八,倒像一个说不上来的奇怪符号。

    而天边的墨云翻滚,眨眼之间变作一匹神骏无比的灰白色骏马,这骏马人立而起仿佛在长啸一声,便撒开四蹄朝天边跑去,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只是跑回来的时候其身后多了一匹白色云朵幻化的马。

    围观的众人吵闹起来,显然被这阵仗勾起了探讨欲与叫好欲,叫好的可劲儿大声喊着好,探讨的则熙熙攘攘,整个人群就像煮沸的锅一般。

    “这马倒是厉害,出去一圈讨了个伴回来。”有观众直接点题,不遗余力地赞誉。

    只见空中的两匹马跑到近前,几乎要到了众人百步之内时,前膝跪地顺势打了个滚,霎时间又是墨云翻滚,马儿不见了,只剩一团墨云。

    “哎,打什么滚嘛。”周围的人群里有人叹息,有人遗憾,“可惜啦。”

    还没等人叹息完毕,那云朵又翻滚起来,露出一只慢腾腾不停爬着的墨云乌龟来。这乌龟一边爬着一边低首往下看,样子格外喜人,爬到不远处便停下来不再往前爬了,同时慢慢转过身子来望着刚才爬过来的地方,像是在用一种欣赏自己的战绩的目光去回顾身后。乌龟爬出的那团墨云此时却已化作一只把头埋在肚子下面熟睡的兔子,这只兔子似乎被乌龟的目光“惊”醒,极不耐烦地抬着墨云变幻的头“看”了乌龟一眼,“扇”动一下两对长耳朵,又埋头继续睡下。

    这时,庄重变得金纸般的脸色和赤红色的眼睛缓缓恢复正常,只是眼睛里带着一份血丝,双手的印记缓缓变化着、慢慢的双手分开。他脸上挂着一份满意的笑容两手往桌面上按下去,在双手按下的一瞬间。

    “轰隆隆——轰隆隆。”天间响起一声炸雷,随着这声炸雷响起,乌龟散了、兔子也散了,仰头观看的众人的心思却还没散。只见天空聚集的墨云缓缓散去,露出原本的朗朗青天来,刚散去的云朵化为一阵雨——一阵不带风的雨,从空中掉落下来。

    “啪嗒、啪嗒”地摔落在仰头看天的众人脸上,也摔落在尘土之间,溅起阵阵尘浪。

    东阳老人这时却跟没事的人似地,又提着他的那竿老烟斗“吧唧、吧唧”地抽起来,阵阵烟雾又将他的脸给盖起来。庄重将两手放在桌上,抬起头来正看到老人又烟雾迷蒙的样子,脸上缓缓浮起的笑意瞬间冻结。

    正如良马需遇上伯乐,有货的需遇上识货的人一般,庄重的好戏法在眼前这老人眼里算是蒙尘了。他心里自是愤怒,不过这种愤怒马上就转换为一种看老人怎麽出洋相的心态。

    这时,东阳却是不急不忙地端起酒碗微微咂了一口,嘴里冒出一字:

    “盖!——”

    只见原本变得明朗无比的天空骤然间向黑夜转变,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周围已是漆黑一片。

    一瞬间,大家都明白了这黑夜是怎么回事,这天仿佛是被遮蔽住一般,令众人不见半点光芒,张嘴都不能见牙齿,只有许多带着惊恐与期盼的眼神在这无尽黑色里茫然找寻,深怕从此后便被困在这漫漫黑夜之中无法脱困。这时四下里都静悄悄地,包括桌子旁坐着的庄重和游乘东都静的出奇,仿佛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只要一张口就会蹦出来般。

    在这极其简短而又冗长的瞬间,东阳抽烟斗的“吧唧”声终于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这声音注定会成为这黑夜中恒久的点缀,众人屏住呼吸,怕惊扰了这声音。在这黑暗里似乎仅能听到“吧唧、吧唧”的抽烟斗的声音,随着这声音的起伏,众人的心跳似乎才活泛起来,眼中才算是有一点光亮在忽闪忽闪地,那是东阳老人烟斗上的火星子在闪动。

    “噗——”烟斗上的火星子变作了一团火焰,像一个小太阳,照亮了桌子周围,只见东阳老人的酒碗此时被倒扣在桌面上,桌面却不见有半点酒洒出的样子。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这火焰,一时间对这火焰竟生出了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过了半响,许是烟叶要抽完了,又或者东阳在心疼烟叶燃得太快,烟斗上的火焰慢慢变得弱小,随后熄灭。烟斗里依旧是火星子忽亮忽暗地闪烁着,像是夜空里的星星,这颗星星于是在人们的眼中闪烁起来。

    这时,东阳老人嘴里衔着烟斗,含糊不清地又冒出了一字:“启——”

    在微弱的亮光里,众人便见他一手掀开倒扣在桌面上的酒碗顺势要往嘴里面送。

    他,要喝酒。

    也就在这含糊不清的“启”字响起的刹那,天亮了。

    众人再次见到了阳光、见到了自己影子,仿佛刚才的一切经历过又不曾经历过,东阳老人端着酒依旧若无其事地慢慢喝着。四下里依旧安静着,没有人叫嚷、没有人交谈,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黑夜里没清醒过来,众人忘啦调侃,忘了阳光,忘了所有。

    “哎,至于麽?”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子的声音老气横秋地在大伙耳边响起,“——不过一场虚幻梦境吧。”

    这声音却是老人带来的小女孩发出的。

    大伙这才清醒过来,显然从对众人产生的震撼来看,东阳老头赢了,庄重充其量只是招几朵云变幻一下,而东阳老头却是覆碗盖天、启碗放天。庄重的心惊魂甫定,与游乘东对看了一眼,没谁能说明庄重那一眼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在这一眼之后,庄重到庄老幺处取了一支毛笔回到桌旁,毛笔上蘸着墨水,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回到座位,庄重右手持着毛笔,左手看似在嘴边吹了口气,随后看了一眼老人,左手食指轻轻一弹笔尖,一滴墨水便飞入盛满清水的盆里面。

    此时的庄重与游乘东二人经过刚才的事,再不复当初,表情凝重不再是刚才那麽气定神闲了。东阳老人看到那滴墨水进了清水之后,嘴角微微收敛起一丝笑意,继续喝酒抽烟。

    只见清水中的墨滴迅速扩散,这扩散并非散乱的形状,却慢慢的像是一片黑色的月牙在向满月转变,而那缺口正是朝着东阳老人的方向。可想而知,一旦这黑色墨滴在水中由新月化做满月便是庄重赢了,在这次较量中,庄重可谓是占足了先机。

    随着盆中黑色新月的不断充实,庄重与游乘东脸上的疑惑与凝重越来越多,\"不可能啊,这老头手段惊人,不可能就这般认输的,莫非刚才真是老头恰好赶上天时实际却没多大手段。\"两人均想,于是便心有灵犀地又对视了一眼。

    这时,满月渐成,一阵风吹来。老人似乎打了个颤,手一抖,烟嘴上的一粒火星子却是不偏不倚的恰好落在满月最后的那个缺上。

    “啪——”宛如油锅进水,一声炸响在盆中响起。只见一阵水雾似烟飘起,一粒豆大火光在墨月表面滚动起来,跟滚雪球似地,愈发壮大起来。此时,盆中的墨月面上腾起阵阵黑雾,火光表面则泛起阵阵红雾,一红一黑,两种雾气在这盆里纠缠起来,不停地滚动翻腾着,又变化着,仿佛两种色调的精灵在缠斗,眨眼间便变化了数十来次。渐渐地,纠缠中红雾壮大起来,黑雾衰弱下去,由上往下看仿佛一个红黑两色的太极在不断旋转,旋转中红色部分由一丁点急速变大而黑色部分则逐渐变为丁点大。

    或许是老人一次不小心偶然掉落的烟火星子让这一切瞬间来了个反转,亦或许是老人有意而为之。庄重嘴里心里都在发苦,他在苦苦支撑着那点豆丁大小的黑色,仿佛两个扳手腕较劲的人进入了最终时刻,愈是要分出胜负就愈是要拖上那麽一会儿,庄重的拖延是三个呼吸。在最后那一刻,火星子在水盆里燃烧起来,“哄”的一声,那火焰蔓延开来,卷向庄重和游乘东,游乘东没有出过手可以挥手之下轻松化解这燃过来的火焰。庄重却是悲惨了,两只袖子同时被点着,急得双手乱挥,四处拍打,火熄灭的时候双手袖子只余下手肘关节以上,两只手也被熏得乌漆嘛黑的。

    庄重咬了咬牙,却见东阳老人仍旧一副无事的样子,继续喝酒抽烟,心想这老头运气忒好动也不动就赢了,全然不想东阳老人本事惊人。也是,老人仿佛是偶然又或是不小心就轻轻松松让他吃亏,用另一种说法这叫“不着迹”,好像他从没执意做过任何事,事情却向着于他有利的方向发展,仿佛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一样,加之老人与孙女跟叫花子般,谁会想他手段高明呢。所以不只是庄重,游乘东心底也在暗骂“玛德,今早上出门没看黄历,先是被吓一跳,后是差点被人当烟点,这都哪跟哪啊,这人运气也太好了罢。”

    看了两只被熏得乌黑的手,又看了似乎没有觉察一切的依旧端着酒碗的东阳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心底起了意思恶意。通常斗法都只是斗身外之法,法不上身——这是规矩,这样一则可以避免□□伤害二则可以避免伤气,人贵有精气神,和气也是气,所以斗法可以,往外物上使便好,不能往身上使,这是在挑衅。庄重这时眼里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下一刻一股狠厉的气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

    庄重手里捏着笔,闭上了眼,嘴里开始“咿哩哇啦”的念着不知名的经咒来,同时一边用笔在桌子上写起动物名字来,这些名字仿佛很难写,往往庄重念出几十个音符才写出一笔,刚写出几字,庄重的额头便有大滴大滴的汗珠子冒出来。

    这些墨写的字仿佛活物一般,灵气十足,刚一出现就跟小虫子似地顺着桌子腿往地上爬去,再由地上向东阳老人爬去。渐渐地这些字离东阳近了、再近了,慢慢幻化成这些字所写的那种迷你版的动物,有狮、有虎、有鹰、有蛇、有毛毛虫、有蚂蚁等等,像是《动物世界》里的一群动物奔向老人准备发动攻击。这时老人的眼里终于有神了,他睁开了眼,看着眼前几十只密密麻麻的小动物,烟斗总算被嘴松开了。

    依旧是一粒烟火星子落下,“噗——哄——”仿佛点燃了这些小动物们耐以生存的草原,这些灵动无比的小动物顿时乱窜,四处奔躲。

    围观的大伙儿直接就傻住了、定住了,有的人还能听见狮子吼、蛇吐信及虎悲鸣等声音。这是几天后大家交流观看心得的时候交流出来的,然而大伙居然比庄重和游乘东聪明多了,因为你问村里随便一个刚会发出单音节声音的小孩,他(她)必然会说出一个字“信”,这是后话。

    当小动物们开始被点燃后,庄重的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白的几乎要比得上一张白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