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第五之名 > 第7章 奇怪的梦
    “哗啦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仿佛听到了水流在村口小溪里翻滚扑打的声音,又仿佛听见父亲从外面回来时挽着裤腿在自家小院坝的竹筒水管处洗脚的声音。

    从小,他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当这水声一阵阵在耳畔响起,往昔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地显露出来,隐约里他仿佛看见母亲背着小妹在桐油灯下走动,父亲则和村里的人坐在火坑旁哈哈大笑,这笑声仿佛穿越时空是那么的清晰。他的眼皮合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身边的春爷爷、四周弥漫的黑雾,但他记得一句话“出天大的事都别吱声”,所以当他看见父亲大笑很想叫唤一声的时候他忍住了。渐渐地这笑声越来越远,桐油灯的灯光也悄悄暗下来,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漆黑一片。

    这时候,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喊“怒儿”,这是叫谁——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他已经把自己给忘记了。

    等到春老人褪尽了身上的黑气之后,尽然发现被他用手牵着的怒儿不知所踪,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像在一张白色的画纸上用黑色填充后再用白色去填充画纸上原本有的黑色的东西会消失一般,春老人的感觉里小怒正是在这颜色变幻中给硬生生被他丢掉的。

    或许只是一眨眼之间吧,又或许经历了很久,小男孩意识里早已没了时间的观念,有的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这是一种混沌的感觉。在这种感觉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意识再一次清晰起来,等待桐油灯再一次点亮。

    等待是一种让人讨厌又让人欢喜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煎熬。因为它的结果带有不确定性,所以你不知道等来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更甚你不知道能不能等来结果。刚给心许的男孩表白过的女生等待男孩子的回应,高考结束后等待录取通知的学子,公司里等待约好的客户到来谈合同的领导,急救室外等待医生出来通知的焦急家人。等待是漫长的,它带着一份期许与焦躁,总让人由衷感到无奈,想要回避却又心甘情愿地体味这感觉,它让人着迷。

    让小男孩意识的迷雾被拨开的并不是桐油灯,而是略有些昏暗的月色,天空里挤满了黑色云朵。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风筝,不知道线的那一头是谁在牵着,就这么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天上的雨滴正穿过他的身子向地上落去。

    他看见了他家的小院,看见了院里停放的两具黑漆漆的棺材,一大一小,在院子里散发着一阵悲凉的气息。小男孩心里哀苦得慌,急急如扑火灯蛾般欲向棺材扑去。

    忽然,棺材上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三十来岁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脸憔悴,就这么漂浮在较大的棺材盖上,像一阵青烟又像一道影子。见到小男孩扑过来,男子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终于闭上。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终是反负着双手留给小孩一个背影,回头一步步向屋子里凌空走去,说是走倒更像是飘。小男孩急了眼,像个风筝般朝中年男子飞去。

    “哧、哧——啪——”一声炸响,令得小男孩不得不停下来,他撞在了一堵仿佛闪电交织构成的墙上,这电墙在其周围围成一个大圈,正不停地往外“——丝丝——”冒出电光。

    小男孩眼看着中年男子就要推门进屋子了,有些焦急,欲追上去而不得,只能在这堵电墙前不停地转圈。这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声轻叹“——哎——”,这轻叹绵长柔和,如三月的烟花雨丝般融化在这一刻,也就在这当下,由闪电交织而成电墙不见了。小男孩“嗖”的一下出了这个圈,往那中年男子飞去。

    中年男子推门、进屋,门半掩着,从门缝里却透出一道浅蓝色的光来,甚为神妙。

    小男孩就这么冲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在他刚飞出那圈电墙的时候,那消失了的闪电围成的墙又赫然出现了,只不过在那一圈电墙之内,四周凭空出现了八朵淡黄色火苗,燃烧着、扑腾着渲染着这片潮湿月色。在火苗中央矗立着一根高高的长白经幡,经幡已不再随风飘荡,而是像一根绳子般紧紧将一个身影缠缚在悬幡柱上,那身影被这经幡包裹着不停地晃动,露出一头凌乱的头发来,可不正是刚才走进屋子的中年男子模样么,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显得那么空洞乏力。他张着嘴,喉咙里“吼吼”地发出声音,似乎在向苍天泣诉着不甘与无奈。仿佛一头被困囚笼的猛兽,中年男子在经幡内挣扎着,把悬幡柱弄得东摇西晃起来,一时间,月色被墨泼似的黑雾笼罩。这时,四周悬空漂浮着的八朵淡黄色火焰里突然飞出八根头发丝粗细的血色锁链来,这血色锁链直直地往中央正晃动不已的悬幡柱飞去,并紧紧缠绕在包裹着中年男子的经幡上。

    这是一种抵达灵魂的痛苦,在血色锁链缠绕上经幡的刹那,中年男子的灵魂仿佛瞬间窒息般,随之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袭来。那经幡缠缚着的身形一时间剧烈晃动起来,之后,随着火焰里飞出的锁链缠绕的越来越多便渐渐平息下来。

    此时,这个世界安静到了极点。

    疯狂飞向门内的小男孩在即将要碰触到门的时候,却是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竟然闭上了。

    此刻,在小男孩的意识里,所面对的已经不是一道门了,他看到的是一阵即将散去的雾气。雾气散尽,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底洞窟,洞窟高五六米,在洞窟的石壁上镶嵌着一些淡绿色的石头,这些石头大小不一,却都散发着一股祥和的绿莹莹光芒来,这光芒照亮着整个洞窟。

    在洞窟的中央处,则安静地停放着四口棺材,刚才进入门中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四口棺材前,望着眼前的棺材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年男子的衣着却是与小院中出现时大不一样了,小院里出现的中年男子全身素白,此刻的中年男子全身素黑,黑得仿佛日落后的夜。

    中年男子双手反背着,抬头看着洞顶又看着石壁四顾起来。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往那前方的虚空中双手猛然一握,之后又摊开手掌,掌心相对。渐渐地,在他两掌之间的空气流旋转起来,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就仿佛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气旋涡不停吞噬着周围的空气。最后整个洞窟里的气流都受其波动影响,飞快的流动起来,在一些石缝里头甚至还传出“——呜呜——”的声音。随着两掌间气流的不断压缩,那拳头大的空气旋涡表面起了一层乳白色的膜,这层膜覆盖在那极速旋转得让视线都有些扭曲的旋涡上,慢慢变得厚实,颜色也由乳白色变为纯白、浅灰、深灰、深黄、淡黄色,最后又由淡黄色变的透明起来。此时中年男子两掌之间已不存在什么高速旋转的空气旋涡了,而是一颗通透无比的圆球,说得更形象点就像是一粒被放大了十倍有余的弹珠,只不过这弹珠里没有注入杂色,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让视线都扭曲起来的旋涡。

    这时,不知道中年男子对着眼前的小球念起什么,这球忽然光芒大放起来,映照在洞窟的顶上、石壁上及脚下凹凸不平的地上。也就在这光芒的照射下洞窟的四周、顶上、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不停扭动着的文字,这些文字粗细不一像极了一条条蝌蚪在蠕动,更像是背光源照射的文字影子投在了四周的石壁上一般。

    “归——”随着一声轻喝,中年男子口中所念至此结束,两掌蓦然合拢,“啪”的一声,整个洞窟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子摊开手掌,那颗通透无比的圆球已经消失,消失的还有圆球散发的光芒连同石壁上布满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在男子的右掌掌心多了一块似非石非木、非金非玉的半块有着锁形图案隐现的物件。

    “由因世界?!!!”中年男子常常一声,似在叹息、似在思索。

    “谁?”似乎感应到了其他目光的注视,中年男子猛然回身喝问,却发现后面空空如也,连风都不曾起一丝。

    “是我感觉错了么?还是因为大限将至?”望向手中的半块锁形物件,随后他又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空空如也的空间,仿佛在直视什么似的,又仿佛在正儿八经地对着眼前的空气说话,“这半枚长生锁,也该是时候交给怒儿了。”

    很奇妙的感觉,小男孩一道灵识悬浮在半空,中年男子则是本人站在那儿,两个人似乎超越了时空限制的对视起来,小男孩能见到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却不能见到小男孩。

    然而,他们的眼神相遇了,或许就在这时间与空间中的某一个点上,两个人的灵识在此相逢。一个是从过去看向未来、一个则是从未来看向过去,就这么一眼,微妙接触之后又错开了的一眼,仿佛羞涩少女的吻短暂而回味无穷,又仿佛苦修了几世轮回的情人在霎那间擦身而过而后错过,错过之后便天各一方。

    仅仅是这一眼,中年男子已能知道许多东西,他轻声呢喃,似乎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思念。

    “——怒儿”随后,他的双眼湿润了。

    也正是这一眼,小男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眼之后,他心里郁闷得慌,仿佛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他两手空空,在半空里胡乱捞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捞不到。这一刻,他似乎忆起了什么却有极快忘掉,仅凭着一种血浓于水的本能在寻找着,捞着.

    从两人对视到结束,空气里多了一层莫名的味道,仿佛一道水面隔绝着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很短的一瞬,水面起了涟漪,也就起了水泡,而后水泡炸开……

    ……洞窟还是洞窟,中年男子依旧站在几口棺材前,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洞窟,大手摩挲着下巴沉默不语。小男孩一道灵识却犹如掉进了一个巨大漩涡里,头昏眼花已不能形容他现在的感受,这是一种灵魂与思维极度变形的感觉。他对刚才的那一个眼神尤其疑惑,而这种疑惑在下一刻变为了一种本能。

    下一刻,他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中,漩涡里极度变形的感觉已经消失,四周满是星月光华闪耀,又似有诸天神魔环绕四周诵经不已。一时间他仿佛到了极乐世界,这里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争讼与勾心斗角,唯有一片安详与宁静。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颗大星浮在半空闪着光芒,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婆黑着脸却将之当成坐垫,盘膝坐在上面,手里拽着一根古怪的淡金色鱼竿正在垂钓,鱼竿的一端却通向遥远得不知边际的黑漆漆宇宙深处。似乎有感,老太婆回首看着他,张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顿时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虽然,此刻他无毛无骨。

    “不对,错了——”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闪现。

    下一刻,他摸着脑袋:“我是?”

    “我是谁?”

    ——“不对,一定错了……”他在疑惑,在肯定这种疑惑。此刻他的脑袋跟浆糊似地,迷糊不说还有些不活泛起来。

    依旧只是一眼,这片星空仿佛被他看穿一般,星光与诵经声急遂地消失,唯有那颗大星上盘坐着垂钓的老太婆身影还算清晰,隐约间他似乎看见老太婆在冲着他张嘴在说些什么,可他却一句也听不到。下一刻黑着脸的满面皱纹的老太婆也消失了,他眼前所见的却是一片荒野中,黑漆漆、暗沉沉,月华似水般洗练着这荒野上分秒度过的时光,月华下面的地上则是一处乱坟岗,大大小小的土丘零落的排布着,断碑残垣随处可见,他看见一个大鬼在围着一个大土丘跳舞……

    与此同时,星空中某处,一位老妪趺坐在一颗闪着光华的大星上,看着小男孩消失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屑,像是在对自己说:“此子机缘倒是不小,兴许还能再见……”随即便回过脸去专注地看着她手中的鱼竿了。

    …………

    易家小院。

    这时候出奇的静,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院内的那棵树。原本长着大片绿油油树叶的树已经枯萎了,仿佛这棵树霎时间便由春天到了秋末,树叶迅速变黄而后掉落,黄叶簌簌地落了一地,而后树木像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般胡乱向空中伸着丫枝显示着单调的孤独。树干中间离地约摸两尺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透亮的喝酒土碗大小的洞——这就是一个酒碗砸出来的洞,此时这个洞的周围萦绕着丝丝灰气,正是这些灰气让这棵树此时显得孤独,与庭院内其它的树格格不入——周围的树都还在长着绿叶它却已经黄叶满地了,也正是这一点,使得庭院内出奇的静。

    在这当口零点零几秒之前,还曾出现了一声碗碎的哐当声,它是如此的快以至于人们都忽视了这声音曾出现过。

    “噗”的一声响起,却是庄重的身子抖了一下,在他坐着的凳子靠门边的凳腿下压着一个碎碗。庄重若无其事地坐正了,同时满含深意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却在骂:“这没眼见的东西,咋就不长记性。”

    他对面的位置上,老人屁股正撅着待要做下去,却被这“哐当”声给吓停了。小女孩却早被他放下了,端着个盘子跑到旁边桌子去了,盛着鸡肉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搁,眼睛将众人巡视了一遍,大约是觉着苏颖长着好看,便停了下来,两手也不管油不油叉在腰上,眼睛鼓得圆圆地看着苏颖,丁点都不怕生:“我要抱。”

    对于一个忽然面对丈夫和女儿同时亡故这么一个残酷现实的女人来说,苏颖做得已经够坚强了,她正吃着饭,她知道即便吃不下也得吃,因为她还有个儿子需要照顾,照顾人是需要精力的——尤其是照顾伤心难过的人,所以她吃饭吃的很认真,当看到小女孩叉着腰鼓瞪瞪盯着她要她抱时,她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她把小女孩搂得紧紧的,小女孩坐在苏颖腿上腾出双手端起盘子继续啃鸡腿,感受着怀中活泼的小女孩的温度,她忍不住落了一滴泪,掉在小女孩头上,另外的泪流到了心底。

    “您请我坐,你自己却差点没了坐。”老人在对面坐下,声音沙哑,对庄重微有歉意。

    “一个毛躁人,耍酒疯而已,不碍事。”庄重挥挥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老人吃他的鸡还要坐他对面,他自己同意,院子里的某个人却一定不同意,他不表现出来,并不表示那个人也会跟他一样。

    就在老人放下小女孩,走到庄重对面的时候,院子里的庄老幺被火烧剩半截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等老人抬起屁股弯腰正准备坐下的时候,他手里的酒碗这时不见了,同时遮挡在他和屋门之间的一棵树也迅速枯萎起来,黄叶掉落一地时,人们发现树中间出现了一个酒碗大小的前后透亮的窟窿,窟窿的那一头则是门内老人即将坐下的凳子的脚。

    庄老幺之所以选这个位置,是因为有树挡着,屋内的人看不见他,任谁也不知道这碗是由谁手里飞出去的。庄老幺不能不让老人坐下难道还不能恶心他,让老人出出洋相,同时也可以为屋内的本家试试水。然而他料想到的结果并没有出现,老人的凳子好好地,倒是他那本家凳子腿下压着一个碎碗。当庄重满含深意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过的时候,他心里嘎登一下,根本不知道那碗啥时候拐了个弯跑到庄重那边去的,而且还险些将本家的凳子腿大折,让本家出洋相。

    “您老贵姓。”这时的庄重极有礼貌,端坐凳子上双手抱拳,大方地对着老人作了个揖。

    “无名无姓,你叫老夫东阳即可。”老人打了个哈哈,庄上一位帮忙的嫂子这会拿了一副碗筷放老人面前,询问:“需要我给您把饭盛上麽。”

    “不用,我喝酒。”老人笑嘻嘻地。不多时他面前的碗里便满上了老土酒,酒桌上也添置了几个热腾腾的刚出锅的菜。老人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四周示意说声“请了”便独个咕咕嘟咕嘟喝起来。看得同一桌的庄重及瘦高男人眉毛直打结,女客人倒是和诸位寨老一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穿道袍的年轻后生,端着一个装了小半清水的木盆走进来,在庄重旁边立住,低首道:“先生,我师祖叫我端这个给你们,说是你们能用到。”

    庄重抬眼看了看东阳,“行,你下去吧。”

    东阳似有所感,也看着木盆,有些哑然。好勇斗狠可以说是一般修士们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这份心思还怎么去追求、怎么去与人争胜、怎么去进步,修行之路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进步就等于退步。庄重请他入局就是要挣个高下的心思,他认同所以他入局。现在的他和庄重就好比两颗棋子,正差一个棋盘,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看样子法事先生们和这位商人的关系可不简单。最初他以为那长白经幡周围的阵仗是先生们弄的,看样子是他想错了。其实以那主经幡周围的布置来看,周边村寨的法事先生们根本没这能耐,因为这种布置要看底蕴及传承,一般的家族都很难有这样的传承。

    术法相斗自古来都分为两种:文斗、武斗。文斗就好比街上的泼妇对骂什麽话都可以出口,就是一场对骂下来汗毛都不会掉一根。武斗则如拳击大赛虽无拳脚相加,但各依本事斗法却是实打实的会受伤,个中凶险非常人所能体味,轻则内腑受伤吐几口老血或是神魂颠倒从此不知人事变为神经病,重则魂魄尽灭从此烟消,据说有的大能斗法甚至能勾动天地伟力以山川相搏、风雷相较。

    当然,对于内心涵养不够的,文斗常常是武斗的开端、序幕。

    庄重和老人素昧谋面,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文斗也不至于伤了和气,眼前的木盆对于这两人来说正好。

    庄重看啦旁边的瘦高男子一眼。

    “劳烦了,游先生。”

    瘦高男子略微点头,往门外大院看去,“院里敞亮,在院子里吧。”

    虽说是文斗,可也不能少了裁判。其实,在庄重请老人座下的时候,就已经用眼神和瘦高男子沟通过了,自己斗法时让瘦高男子则在一旁压阵,说好听点则叫“做裁判”——可以吹黑哨的那种裁判。

    庄重由着游先生的话朝院子看去。虽是中午,院里却是投下一片灰影,不知是哪一片云朵遮住太阳,使得小院凉意悠悠。只是那根刚才枯萎的树掉了一地树叶,令得众人生出一种莫名的燥意。庄重一眼扫过随后便走出去不知在跟那庄老幺说些什么,不多时又走了进来与那位游姓瘦高男子坐到一块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只是院子里却忙活起来了,庄老幺坐在香案旁的凳子上跷着二郎腿,一手扶着香案桌子一手摸着烧残了的半截胡子时不时吆喝一句“这边”、“那边、那边”,于是他的徒子徒孙们挪的挪桌子、挪的挪凳子,不多时便将一片空地用凳子隔了出来,空地中间则放着一张已经擦得反光的木桌子和三张凳子。一个徒孙走进屋又把那盆清水给端出去安稳地放在空地中间的桌子上。周围的寨邻老友们都被那凳子隔开了,很自动地围成一个圈,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显然,大家都知道要有好戏看的。

    外面张罗好一切的时候,庄重两人也磨叽得半天。此时东阳早已酒饱饭足,正从腰间抽出一支被熏得黄黑的老竹根烟杆,再从荷包里慢腾腾摸出几片皱巴巴的烟叶卷好、塞紧、用火镰点燃,悠然吸了一口,随后喷吐出大股浓烟,那烟似有灵性般,便依附着他的脸向上飘起,一时间将他的脸遮住,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