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处理完江州事务之后,东黎家三兄妹便启程回京了。
楚临渊虽与他们一道走,但是这一路上再未见过辛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就这么又过了三四日,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与他们分道扬镳之后,楚临渊独自一人回到久违的家中,仆人德荣立刻泪眼汪汪地扑将上来,念念叨叨地要将他上下检查个遍,看可有碍。最后,他被楚临渊无情地一脚踢开。
“将军这是怎么了?”德荣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去身上尘土,便问了起来,“这许久未曾归家,一回来竟是如此不快,可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无事。”楚临渊看都没看他,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吩咐,“让人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是。”德荣领命退下。
楚临渊回到房间,房中景象与数月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可楚临渊看在眼里,忽然觉得陌生得很。
我这是怎么了。他靠在桌旁,揉着额头,我又不是外出征战三年五载才回来,只不过短短月余,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真不像自己。
正发着呆,忽然房门被敲响,德荣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将军……”他的语气欲言又止。
楚临渊打开门,看着他,问:“热水备好了?”
“不、不是……”
“不是?”楚临渊蹙眉,“未准备好,你来叫我做甚?”
“是……”德荣左右看看,似是这话很说不出口一样,“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
德荣点头,随后忧心忡忡地说:“将军,您说这也太巧了吧,您这前脚才刚回来,后脚宫里就来人了。是不是陛下知道您前阵子擅自离开,来找您兴师问罪来了?”
“没有的事,别多想。”丢下这一句,楚临渊便匆匆朝大厅走去。
“将军,等等小的!”德荣连忙追上去。
来到大厅,一位慈眉善目的公公正等在那里,正是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徐公公。
楚临渊快步迎上去:“徐公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徐公公笑得温和,说道:“还能是什么风,自是好客之风。”
见他不明白,徐公公继续说:“咱是来替太后向将军传口谕,邀请将军进宫一叙的。”
闻言,楚临渊立马便要跪下接旨,但是徐公公却快他一步拦住他,“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太后吩咐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
“可这毕竟是规矩。”楚临渊坚持。
徐公公狡黠一笑:“那你可得去和太后说这规矩了。”
楚临渊也笑了,随后点点头,直起身来,说道:“既如此,还请徐公公稍等片刻,临渊且去换身衣裳,否则这一身的风尘,怕是要扰了太后圣驾。”
“将军请自便。”徐公公微笑道。
楚临渊回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在德荣的担忧之中随徐公公走了。
路上,楚临渊旁敲侧击地问过徐公公,太后找他入宫有何贵干,徐公公只是神秘一笑,并不回答,只说他去了便知,于是楚临渊也知了趣,不再多问。
很快,他们便到了宫里。
对皇宫,楚临渊并不陌生,可以说他的整个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只是年岁稍长以后便跟随父亲在外征战,倒是很少来了。而父亲去世之后,他接过父亲的担子,职务繁忙,更是少有闲暇,也不方便。
跟随徐公公一路来到太后寝宫,还没走多远,便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声:“楚哥哥,你来啦!”
已经换回一身华丽宫装的东黎鸢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下官参见公主。”楚临渊对她恭敬行礼。
东黎鸢抱着手臂睥睨他:“哼,叫你在宫外的时候总是欺负我,现在还不是要对我恭敬一些。”
楚临渊皮笑肉不笑地说:“下官一直很尊敬殿下,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
东黎鸢浑身一颤,吐了一下舌头,说道:“好啦,不跟你闹了,你快起来吧。”
楚临渊直起身体,徐公公仍站在旁边淡定微笑,于是他低声问:“怎么回事,不是才刚回来,又叫我过来?”
“嘿嘿。”东黎鸢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直到对方流露不耐之色时,这才轻松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后请我们吃饭嘛。”
“吃饭?”
东黎鸢点头:“太后许久没见我们,想我们了嘛。”
三人说这话一边向里走,东黎鸢靠过来,拽了拽楚临渊的衣角,示意他再凑近一些。楚临渊凑过去,便听那丫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楚哥哥,待会儿我决定要做一件事。”
“一件事?”楚临渊看她一眼,这又是心血来潮想干什么了?
“和小雀儿有关。”东黎鸢说道。
楚临渊的脚步一顿:“辛雀?”
“嗯!”东黎鸢点头,“我准备啊……”
“鸢儿,临渊,你们俩慢吞吞地干什么呢。”这个时候,东黎震的身影出现在宫殿门口,“还不快点,太后等得不耐烦了。”
“哦,来啦!”东黎鸢高声应道,然后转向楚临渊,“那我先去啦!”
“哎——”楚临渊刚想说话,然而东黎鸢已经一路小跑过去了。
楚临渊扶额:“这丫头,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徐公公笑了一下。
楚临渊立刻端正了态度,对他抱拳:“徐公公,临渊失言了。”
徐公公摇摇头:“无妨。”
楚临渊再看一眼东黎鸢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头多了一丝忧虑,这丫头想对辛雀做什么?
进入大殿,楚临渊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雍容妇人坐在首座,旁边坐着的是东黎巽,再看两旁,东黎震和东黎鸢一人守在一边。
“微臣拜见皇上、太后。”楚临渊下跪行礼。
太后看过来,那张和善的脸上扬起了温柔的笑容,温声道:“临渊来了呀,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东黎巽点头:“起来吧。”
“是。”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临渊啊,哀家可好久没见到你了,先前你班师回朝,还没待上两天,就被巽儿给革了职,关在家中反省。”
闻言,楚临渊没说话,只是看向东黎巽。
东黎巽面露尴尬之色,递了茶杯过去:“母后,此事已经过去,便不提了罢。”
太后摆摆手:“不喝了。既然临渊也来了,咱们也就话不多说,开席吧。”
说罢,东黎鸢立刻上前一步,乖乖扶她起来。太后欣慰地看着她,笑道:“鸢儿真乖。”
“嘻嘻。”东黎鸢笑得很甜。
母女俩向饭厅而去,三个大男人慢一步落在后面。
楚临渊轻声问东黎巽:“这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太后为什么要请客?”
“我怎么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想法。”东黎巽丢下这句话,便快步追了上去。
“说不定啊,是来找你们三个兴师问罪的。”东黎震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东黎鸢离宫出走这件事,瞒得过谁都瞒不过太后,如今要是找人算账,东黎鸢一向被她视如己出,宠得不得了,自是不可能苛责,东黎巽又贵为天子,也不可能对他如何,只有楚临渊倒了霉,摊上这么件破事。
楚临渊心头一阵无语,东黎家的这群人真是祸害。
来到饭厅,桌上美味佳肴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勾得人食指大动。
“都坐吧。”太后发话,于是东黎家三兄妹围坐在她的身边。
楚临渊站着没动。
太后看过来,开口:“临渊怎么不坐?”
“臣身份卑微,不敢逾越。”楚临渊低着头说道。
太后笑了笑,说:“看临渊说得是哪里的话,此乃家宴,大家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身份高低尊卑之分。”
“你曾祖母其华长公主还在世时,哀家还得尊她一声姑祖母。”太后笑得很温柔,“虽说到你们这一辈,关系远了,但毕竟血脉还是连着的,大家还是一家人。”
“对嘛,楚哥哥,你就不要拘礼了,快坐下嘛。”东黎鸢跟着说,“反正你在宫外的时候,也没讲究过。”
此言一出,东黎巽和楚临渊的眼神都快把她给瞪死了。
太后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临渊对太后恭敬一行礼,随后入座了。
虽说人都已落座,但是没有人先动筷子,满桌的菜肴像是不存在一样,除太后外所有人都沉默地盯着桌面,不发一语。
太后端起酒杯,说道:“来,临渊,哀家敬你。”
楚临渊诧异抬头:“这怎么使得!”
太后摇摇头,说道:“怎么使不得,在宫外这么多日,鸢儿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有劳你多费心了。”
“这是臣之本分,不敢居功。”楚临渊很谦逊。
东黎鸢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也没给楚哥哥添多少麻烦呀……”
太后看她一眼,又转向楚临渊,继续说:“临渊,鸢儿年纪还小,此次出走,也是一时糊涂,望你多多见谅。”
“臣不敢。”楚临渊低头敛目,语气恭谨。
“关于你和鸢儿的婚事……”太后沉吟着。
在座的众人的神情都紧张起来。
“太后……”东黎鸢咽了口口水,小声叫道。
太后扬了一下手掌,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等自己说完。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沉寂起来。
过了很久,太后才继续说:“临渊啊,哀家知道先前庆功宴上,你已经明言拒绝过这场婚事了。”
楚临渊起身,退后几步,对着太后鞠躬,开口道:“太后,关于拒婚一事,臣……”
“临渊不必多说,哀家都知道的。”太后看了一眼东黎巽,对方心虚地低下头。
太后轻叹一声:“让你费心了。”
“太后言重了。”
“哀家知道临渊你当初拒婚,是情非得已。”太后说道。
楚临渊握紧双手,想说是真心实意,但此时他也只能沉默以待。
东黎鸢睁大眼睛,看看太后又看看楚临渊,急了:“太后,我不想嫁给楚哥哥!”
“鸢儿莫急,听哀家把话说完。”太后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又看向楚临渊,说道,“可即便是情非得已,皇上也已经下旨将婚事作废,此事大局已定。便是临渊你现在反悔,也不行了。”
“咦?”在场的人都很诧异。
太后扬起了一抹狡黠的笑,继续说:“君无戏言,既然皇上已经下令,那此事就不容更改,否则朝令夕改,天子威严何在。你说,可是这样?”
楚临渊应道:“确实如此。”
“既然临渊也同意,那这场婚事便就此作罢。”太后说着,“临渊也不必引以为憾,这天下女子无数,总还会有你称心之人。若他日你有心仪之人,大可告予哀家,由哀家做主,为你们赐婚便是。”
听了她的话,楚临渊心念一动。
他刚想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咋咋呼呼地抢了先:“太后!”
东黎鸢离座,腿一软便跪倒在她的面前:“太后,鸢儿想求您一件事!”
太后一惊,连忙说道:“鸢儿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请太后先答应,否则鸢儿就不起来了。”东黎鸢很坚持。
太后轻叹:“这过几日便是哀家的生辰,哀家都还没许愿,你的愿望倒是来了。起来吧,让哀家听听你有什么愿望。”
东黎鸢立刻喜笑颜开地从地上爬起来,亲热地挽住太后的胳膊,撒娇般说道:“鸢儿想求您,让巽哥哥同意放小雀儿出宫。”
楚临渊眉梢一跳。
“小雀儿是何人?”太后疑惑。
“他是鸢儿的暗卫,名叫辛雀。”东黎鸢说道。
东黎巽立刻训斥道:“胡闹,那可是你的暗卫,是贴身保护你的人,怎么能放他出宫。他要是走了,你的安危谁来保护!”
东黎震也点头:“是啊,鸢儿,这个玩笑开大了。”
听到兄长们这么说,东黎鸢鼓着脸,看向太后:“太后您看嘛,这事我要是和巽哥哥说,他肯定不会答应的,还是得您下命令才行,巽哥哥他听您的。”
太后问她:“鸢儿为何想让放那暗卫出宫呢?”
“因为小雀儿留在这里不开心呀。”东黎鸢理所当然地说着,“他在宫外的时候,要比在这里开心得多。”
“胡闹!”东黎巽要拍桌子了。
太后瞪他一眼,转头问东黎鸢:“那鸢儿在这里开心吗?”
“开心呀。”东黎鸢用力点头,“因为鸢儿的家在这里,所以鸢儿很开心,可是小雀儿的家不在这里,他留在这里不开心,那就让他走吧。”
“鸢儿真善良。”太后摸了摸东黎鸢的头。
说完,太后沉吟片刻,说道:“既然鸢儿都这么说了,那哀家就答应了。”
“母后!”东黎巽气急败坏的。
“不过是个暗卫,放了也就放了。”太后说道,“至于鸢儿的安危,这深宫里面,重重保卫,也不至于少了个暗卫,就危险到哪里去。”
“太好了!”东黎鸢欢呼,同时还不忘向楚临渊投以一个得意的眼神。
楚临渊心中却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悲凉,便是再不开心,他也是家雀,放到外面去,只怕是适应不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