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修真小说 > 劫金身 > 第7章 【第七章】
    “哐当”

    头上的孔雀金簪子碰上了床壁的金银浮雕。

    叮铃当啷,浑如美人脚下踝铃的摇晃音。

    香蝉壳褪,珠翠落地。

    看似浓情蜜意,实际上却是一场厮杀式的讨伐与掠夺,是强者对败者的压制和支配。

    贺仙宫内的灯光晃悠悠亮起,金色如露,红色如桃,银色如云。

    光影四面八方投来,把步金台那张用油笔描得浓墨重彩的脸,映衬得更加饱满鲜艳,近乎妖邪。

    “真难看。”子孤熙垂下眼,如同雄师看着自己爪下猎物般的轻视“庸脂俗粉,且替你擦了去罢”

    说完后,子孤熙用手在步金台的脸上狠狠一抹。

    于是那张众人眼里充满了奇妙风情的脸被彻底揉碎。

    步金台那张油画般的脸消失了,那伪装出来的风情万种也随之轰塌。

    他现在可一点都不像白日里,那个走在大街上二十来岁的成熟贵妇。此刻呈现在子孤熙眼里的,只是一张惊慌失措,警戒防备的十九岁少年脸。

    这是一尊被扒下了金装的神像。

    少年白皙的脸上冷汗浸出,把已经抹花了的塑妆弄得更加凌乱,像是被打翻了一地的水彩。他皱着眉,眼眶和鼻尖红得吓人,但其余地方的痛楚他已经顾不上了,只能用手阻拦着对方进一步想要窒息自己的欲望。

    但对方是常年习武的军人,远不是一个常年修身养性的祭司可以抗衡的。霍萨兹尔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就连某种意义上灵魂被对方榨取的行为,他也无力拒绝抵抗,甚至这三个月来习以为常。

    “疼放手”

    霍萨兹尔护着自己脆弱的脖颈,自己在对方眼里就像是一只落入掌中的鹿,是轻轻一捏置于死地,还是玩弄之后再连骨带肉活吞,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幻觉,好在最后一刻,子孤熙松开了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

    而霍萨兹尔躺在床上,来不及缓息过来,就又被子孤熙拖入炼身地狱。

    等他再一次幽幽然转醒时,早已月上枝头,子丑时辰。

    新一年的元旦,本是合家团圆之夜,可霍萨兹尔动了动手指,躺在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宫殿里,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个正熟睡的人,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或者说,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每一个夜晚,他几乎都处于灵魂煎熬中。

    子孤熙睡得很熟,但梦里也会有一些小动作。他闭着眼睛,将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身上常年征战的伤痕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淤青。

    霍萨兹尔试探着,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看清楚那张脸,然后迟疑着,将手缓缓探过去。

    灯光聚集在郑王的脸上,照耀得他发间那些金链首饰徐徐生辉。

    “别做傻事。”

    意料之外,子孤熙睡眠很浅,床铺的略微下陷都能让他从梦中惊醒,他半睁开眼睛,缓缓道了一句“别忘了,你只有在我面前才能给你的那些西域子民们,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和贡献”

    说完后,子孤熙满意地看着霍萨兹尔那张妆容尽褪后,毫不成熟甚至稚嫩的脸以及那恨亦无法,死亦无能的表情。

    感受到了报复前世杀害自己凶手的快感,子孤熙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合被翻身。

    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等子孤熙醒后,霍萨兹正在妆台描眉。

    与其说他在上妆,倒不如说他在作画,画纸正是这位大祭司本身。

    他用画笔沾了沾水,平心静气地在自己脸颊上一笔笔地塑形霍萨兹尔在重塑自己的面貌,而完工后的步金台几乎看不出本来样子。

    他把脸上想要突出饱满的地方用珍珠白涂亮,想要塑形的地方就用青胎色勾出来。

    然后在眼底描上青黛色的眼线,眼角轻轻画个勾,本来算得上颇合中原审美的圆润眼型,顷刻之间成了西域推崇的目若莲瓣。

    与其说霍萨兹尔是化妆的天才,倒不如说他是绘画的天才,他的画技水平登峰造极。

    而霍萨兹尔深谙此道,中原女子们在脸上涂涂抹抹,无非是让自己更加貌美。可霍萨兹尔的手法更像是易容。

    子孤熙觉得他化妆后的样子,尽管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却变得艳俗了许多。

    想到这里,子孤熙起身,缓缓走到仪容镜前,他摸了摸对方只到肩膀的短发,狠狠地往下一扯,逼迫着对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然后他弯下腰,看着对方那双刚描上眼线的眼睛,似笑非笑。

    “冷静下来了”他问。

    霍萨兹尔没有答话。

    “还是说你生气了”子孤熙捏着他的下巴,像小孩子玩木偶似的肆意把捏“我还以为这三个月你早就习惯了。或者是见到了我的皇妹,你那曾经的心上人,所以不该有的心思又复燃了。”

    霍萨兹尔眉头一皱,挣脱了他的轻薄,再把子孤熙碰掉的妆容一点点补回去“不是。”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霍萨兹尔的手有些发抖,他颤抖着收尾,随后把画笔重重地摁回桌上。

    其实他向子舍脂提亲,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欢好与情爱,而是他自私任性,打错了算盘。

    霍萨兹尔在西域的出身相当高贵西域的政治格局由无数大贵族和诸侯王组成,而霍萨兹尔的父系和母系分别为政治、宗教两方面的顶级门阀。

    他的父系来源于大新帝国的皇室血脉支系,是目前的沙国之王;母系则是月泉女王兼圣教统领,整个西域月泉信仰的最终源头。

    同他那两位尊贵的表兄弟现西帝墨涅沙、前任皇太子苏贡一样,霍萨兹尔不仅是月泉圣地君主,还是西域十六国中政治地位、宗教地位都最高的王子,有“大君”的尊称。

    但比起表兄弟们争夺帝国的宿命,霍萨兹尔的命运是另一条路他自小就被当成神一样供养,从他离开母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袭承最高神职的未来。

    未满周岁就进入星宫,成为神官;十二岁时声名鹊起被民间歌颂;十八岁成为宗教的最高领袖。霍萨兹尔的生平履历看似荣光,实际上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前十七年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研习神官,遵从着教义宣传的神性与真善美,完全以神明的标准规范自身,并不太懂政治丑恶。

    可当他十八岁后,继承大祭司的职位才发现这个最高神职的职责和以前救世扶贫的神官完全不同。

    神官只要专心致志钻研经文,宣扬教义就好了。大祭司就要在神权和王权之间周旋,干一些见不得人的政治勾当。

    可他天真如斯,真的从小把自己当神看待内心清高,见不得这些肮脏龌龊的事。任职仅仅半年,他就在无数次政治积压和博弈中彻底崩溃。但大祭司终身任职,无法主动辞退,只能听天由命。

    于是当那位平朝最受宠的公主拥抱着他,哭着求他爱自己的时候。霍萨兹尔抚摸着公主柔软的头发,好似找到了什么能脱离苦海的捷径。

    然而,他并不懂大平。就像他不愿理解的那些错综复杂的西域政局一样,世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在这位“神”的预料之内。

    想到这里,霍萨兹尔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嘴角带笑,但眼神冷冽的郑王其实他还装什么清高,当自己是什么忠贞的象征。他所引以为豪的那些圣洁高贵,血统门第早被眼前这个人用三个月的时间剿灭得一干二净。

    现下,尊崇的月泉祭司和奴颜婢膝的奴隶们没什么两样。更不比那些花枝招展,靠着美色博宠的宫人好到哪儿去。

    而子孤熙居高临下,看着霍萨兹尔微妙仇视的表情时,微笑着摇头没有什么比夺走这位大祭司的神性,更能打击他的自尊,挫败他的傲气。

    “想要报复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摧毁他引以为傲的事物。”

    直接杀了的话,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何况,这位大祭司有的是把柄在子孤熙手上。

    正当子孤熙饶有兴趣的看着“步金台”佩戴首饰,配合着假髻梳好头发,披上那一层只属于命妇或者说只属于郑王妻妾才配有的礼服时

    一声不甚美好的通传,以及一个名字,彻底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心腹侍者隔着门,轻轻地敲了两下。

    等到子孤熙道了一句“甚么事”,心腹恭敬回答“今日早朝刚下,宋王殿下特来拜见皇兄。”

    子孤熙正手拿着步金台落在耳侧的真发圈圈绕绕,可是“宋王殿下”那个词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流畅的动作卡停在半路。

    “让他进吧。”

    子孤熙很快就遮掩过去了这个小动作“礼节周到些,别让我这位六弟又觉得我哪里对不住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