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安静了一会儿。

    如果单单只是安静那么一下子还好,可是如果一直没有打断,一直保持这种诡异的安静,就好像是一种难堪的冷场。

    远处有些刀剑男士看着这里,显得大脑空白的自己如此格格不入。

    如果说话不,就算不说话,脸上也已经感觉到热得不行,明明知道自己在被注视,在被期待着说些什么,可是紧张得出汗,面对一期一振那双蜜金色的眼睛,她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胆怯到了想要逃离这里。

    到底应该如何回应他

    因为生病而疲累的神经变得迟钝,认真想着想着,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不过就是互帮一把,彼此都在鬼门关的最后一步把对方拦下来罢了。

    其实真的不值得,眼前的审神者既没用又无能,灵力疗伤战斗什么都不会,稍微吃点苦就会病倒,就算再怎么努力加油好像也总是这幅不上进还丧气的样子,连自己都看着都觉得生气,承认她这样的主人有意义吗

    眼前的一期一振是把不要命的刀,现在却想护着她一个早就没命活的人。

    从前喝着奶茶开小差含辛茹苦捞他的时候大概从来没想到今天,自己会冲动到想要学着成为一个亡命之徒。

    如果这一切是自己在做梦的话,没有什么是比醒来更痛苦的事情了。被生活所流放的失败者,凿壁偷得一线光便没有办法放手,明明是见到了他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总是悲伤,还如此艰难

    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是圣贤人,明知其不可而为之,偏执得无可救药,却还心满意足说笑的,天生只是配角,是陪衬的人,这种决心就算说出来也是没有谁会当真的。

    皆因心所善,纵九死犹未悔

    不到最后一刻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而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索性引刀一快,不负自己这一腔慷慨的少年热血,也无需说了。

    思至最后,竟然只能仓促地干笑一声,握着太刀的手都在发抖。

    她说她说。

    “一期,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这样子下去,会让我有非分之想。”

    其实也许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审神者后来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那场古怪尴尬的应答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强烈的懊悔甚至压过了对于明日要面对同事的焦虑。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

    越重要的事情越拿不定主意要怎么说,千言万语其实不过一句幸好我赶上了,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但是这句话和旧事重提有什么区别,审神者想要的是能把他们拉出泥沼,再不受作践。

    无论回想几次,自己当时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蠢啊

    不过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审神者还会这么说。

    因为那是第一次看到不大正经的回答刚一脱口,华贵的太刀就怔了片刻,视线下移,到他自己的本体上,又看看反而被自己的回答惊吓到呆若木鸡的小姑娘,目光来回几下,最后还是定格在她脸上。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温和的笑声又轻又缓,眯起的眼睛流光溢彩很有美感,无论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波澜不惊的戏谑。

    他站起身,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那么请告诉我,您会吗”

    第一次看到,一期一振毫无阴霾的笑容。

    隔天一早来接她的竟然是山姥切国广。

    虽然看起来伤势已经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是血迹斑斑的,显然昨天挖地回来的那一身并没有换掉。

    不过跟打刀一身破烂的出阵服比起来,审神者的模样显然要更加别出心裁。

    头上裹着条毛巾,继承于前一位的工作服过于膨胀,里面塞得满满,偶尔有一两个枕头的一角从领口处支棱出来,显然把衣服撑到再也放不进去的地步。

    在浑圆的枕头团包裹之中,审神者困难地挥动自己的胳膊腿脚,奈何经过修补的会客间大门已经拉到了最大程度,而横向变宽的审神者就像个球一样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山姥切问“到底放了几个枕头。”

    药研藤四郎和压切长谷部正在合力把审神者往里面推,被枕头挤在中间的审神者成了变形的土拨鼠,发出啊啊啊的叫声,猛的一弹,圆润的蹦了几下,咕噜噜地滚了进去。

    短刀板着手指一算,忍不住发出无情的笑声“大将身上捆了二十三个枕头。”

    “幸不辱命。”压切长谷部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去把横着的审神者扶正,“脚下有台阶,还请”

    “小心也没用,我看不见。”被淹没在枕头和毛巾之中的审神者饱受摧残以至于面无表情。

    过于巨大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被搀扶到了与其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根本就是像球一样被滚到了那个主位的软垫子上。

    到达了目的地总算能放下提心吊胆的心,短刀和打刀才松开手,于是庞大的审神者晃悠悠地稳坐在了正中央。

    而在不远处,山姥切国广正把重重帘子一层层放下来。

    第一层帘子还只是把门外的阳光割的支离破碎,再透过第二层帘子一点点渗进来,到了第三层帘子变作朦胧的光晕,帘子之外再有什么东西,也不过只剩下了模糊的一个轮廓。

    发呆不能阻止正在进行的现实,药研藤四郎打量了一下审神者的样子,纠正道“太端正了四仰八叉些。”

    而压切长谷部摸着下巴端详了半天,对着审神者努力摆出的不雅二大爷姿势进行了详细的调整,甚至细心到了要如何努力凸显出姿态的肥胖和臃肿。

    一直到多重遮帘之外的山姥切国广觉得透过这么多层障碍物看过去的庞然大物表面上确实和那位远近知名的残暴者没有区别为止,准备工作才算是大概完成。

    而审神者几乎已经是半陷入了厚厚的枕头堆之中,如果不是脑袋上裹了太多的毛巾,让呼吸有点困难,否则这个样子也许还算是舒适。

    这样远远的看起来

    似乎还是那个人一般。

    会见室的灯只点了门口的这一边,提前一天布置好的各种杂乱和脏兮兮的样子好像此处的时间仍然停留在那个他们决心弑主反叛的夜晚,昏暗的烛火摇晃时,帘子后面的巨影也狰狞地跳跃着。

    当药研藤四郎和压切长谷部各自整理领带和手套,一边走出来时,被掀起一角的密帘上,光和影像水波那样漾开,变得模糊不清。

    山姥切国广注视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半晌,随后在听到审神者哼哼唧唧的抱怨声时,绿眸暖了些,和短刀打刀擦肩而过的时候说声行了,就往欲哭无泪的审神者那儿过去。

    小姑娘淹在枕头堆里徒劳的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

    她的眸色不是什么很奇妙的色彩,不过山姥切国广觉得这颜色浓淡刚好,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很像幼崽,带着点茫然和好奇的样子看他。

    “担心”山姥切国广帮她把挡脸的枕头角挪开一点。

    “我就是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行老实说,我,演技本当不上手。”审神者扯着点乱七八糟的段子胆战心惊地等着外面的声音。

    山姥切国广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奇妙的心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姑娘的脸。

    软乎乎的。

    “诶”

    审神者紧张和懵逼交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突然回了神,山姥切国广收回手,虚握成拳挡在嘴前咳了一下“都安排好了,你配合的话就不会露馅。”

    “真的吗,好怀疑。”

    果然没过一会儿远处就隐隐有脚步声了这是山姥切国广说的,她耳朵被毛巾裹住了,距离太远的声音听不见。

    来客两位,一人一刀,其中一把气息说是有印象的。

    山姥切国广跪坐在审神者身边,低垂着头,仅仅是从散乱的金发间隙间往外盯着光影的变化,微微眯起的绿眼睛很锐利,在没什么光的重帘之内显得格外慑人。

    脚步逐渐接近了。

    一声声像催促行刑的钟鼓,激的心脏剧烈跳动。

    格子门被再度拉开。

    “访客到。”

    负责带路的一期一振沙哑又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有女声惊恐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被猛地护卫在了她的近侍身后,还有出鞘半寸的轻微金属摩擦声。

    在深重,一层又一层遮掩的帘幕之后,那个熟悉的白布的影子,头部正伏在那个庞然巨影的腰腹下的部分,缓缓地动着。

    室内全然被血迹和污渍所覆盖,阴暗诡异。

    而出阵服几乎是破碎地挂在身上,且浑身都缠绕着血色纱布的药研藤四郎和压切长谷部分在两边正坐,同样地阴沉,一半脸被阴影所遮盖几乎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帘子后的模糊巨影懒懒地扬了扬手。

    跪坐的两把刀便低声地替主君开了口。

    “有失远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