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就这么穿着外套涂上盖着被子歪背靠着墙，头已经倒在程安卿的床上了。程安卿身体抖了一下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季酩也跟着醒过来。
“是不是太安静了？”
程安卿转头，眼里还带着惊恐，“我心跳很快，睡得很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丢掉了。”
“没事，没事。”季酩挤上床，把程安卿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胸口，温声安慰。
“现在几点了？”
“才三点多。”季酩抓过手机摁亮看了一眼。
“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好，我陪你问护士长。”
两个起来穿好衣服，往外走。
深夜的医院并不是很安静，只是病房和走道隔音。过年经常有很多酒精中毒的人进医院急救，隔壁刚好进了一个车祸手术完的病人，麻醉过了在喊痛，家属刚进门在探视，声音才漏出来。
上了六楼，这里才是真的安静，重症监护的都是虚弱得无法发声的病人，只有护士进进出出轻声走动的声音。
护士长看到门外的程安卿和他高大的朋友，出来询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看看我母亲吗？”
护士长想了想，里面的医生也出来拍拍护士长，点头同意。
季酩眼神暗了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以是可以，只能进去一个人，换上无菌服，不要吵到其他病人。”
“谢谢。”
程安卿匆匆进去，季酩就在外边等候。
医生护士这个时间还允许程安卿进去探视，是真的不看好安秀筠的病了，怕病人一下子出现什么难以挽救的伤害，不能转出重症室，又不想让病人家属遗憾，最大程度地满足家属的愿望。
程安卿进去，安秀筠就躺在中间的病床上，依旧在昏迷，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程安卿坐在床边，轻声呢喃：“妈妈，拜托你醒过来吧，醒过来了我们就离开，这么多年了就别再委屈自己了，也听听我的，为自己活吧。”
“明早爸爸就到了，到时候你醒过来，骂他一顿，没有人敢说什么的，而且，我和季酩都会帮你的。”
“你不是总说要和季酩好好相处，一定要结交他这个朋友吗，现在他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男朋友，不知道你会怎么想。”
“你和爸爸的相处我也说不出是谁对谁错，但是我还是想站在你这边，到时候离婚官司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吵一架反手打他也行，醒醒吧。”
程安卿轻声喃喃。
医生路过的时候示意可以出去了，程安卿才起身要出去。
就在站起来的时候，安秀筠床边的心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医生和护士都跑过来挤到床边检查。
程安卿还处在震惊的状态，站在一边看医生护士抢救。
“先生，请您出去等待。”安秀筠在医生护士簇拥下急忙推进急救室。
季酩在外边就听到里边突然的喧闹，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被一层层的门挡住看不到什么，一会儿只看到程安卿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走到季酩面前，低头脑袋撞到季酩的胸口。
这一刻还是来了。
十几分钟后，医生从急救室出来，终于给了程安卿一个肯定的答案，“请节哀，病人安秀筠因心脏骤停，经过十五分钟的抢救措施都无效，最后诊断为脑死亡，确认病人正式死亡。”
程安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从最开始医生就已经给了他回复，他现在也不会觉得很吃惊，就只觉得来得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十五分钟之前人明明还有呼吸，还躺在病床上，即使不能和他说话，人还是活着的，而现在，就真的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程安卿垂着手郑重地给医生鞠了个躬，忍着泪，“感谢医生的治疗。”
“没事，应该的，请节哀。”医生们也知道安秀筠的事情，这两天医院里沸沸扬扬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安秀筠的事，而这个孩子，第一时间地赶过来配合医院的工作，也是很辛苦的陪伴在病人身边。“向前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程英卫下了飞机，收到的就是安秀筠已经去世的消息。
《著名戏曲家安秀筠已于今天凌晨四时十八分离世》
《医院宣布抢救无效！安秀筠去世！》
记者蹲守在机场马上把刚下飞机的程英卫逮到，团团围住拉着行李箱的程英卫。
“程英卫先生，我们对安秀筠离世感到十分悲伤，请问对于你的妻子安秀筠自杀的事你怎么看？”
“程英卫先生，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请问你会开发布会解释这次的事情吗？”
“您和您的妻子生前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呢？”
“对于网上的照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您的儿子程安卿在安秀筠出事的时候也不在身边，请问他是做什么的呢？”
程英卫黑着脸，这些记者的咄咄逼人的提问让他没办法回答，只想拼命地挤开记者的包围圈，最后还是在机场的安保人员的帮忙下登上接送的车，已经被挤得衣衫不整了。
“先生，是去首都医院吗？”
“废话！开快点！”
程英卫拿出手机拨给程安卿。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你来医院吧……”程安卿有些无力地说。
程安卿就就坐在医院里，扶着头，他刚忙碌地签完一堆文件。
人死后剩下的就是一堆纸了，死亡证明、火化证明、户口注销证明等等，人的一生就结束在这几张纸上，却重得程安卿抬不起手。
因为程英卫要来了，季酩已经被程安卿打发走了，等他的消息再来接他，他拒绝程英卫知道他和季酩的关系。
程英卫赶到医院的时候又被追随的记者围住，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就看到程安卿闭着眼坐在一楼缴费大厅里，毕竟他的儿子长相出众，能让人一看挪不开眼，即使现在是很憔悴了，也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程安卿，你妈妈呢？这些记者怎么办！”
“妈妈在楼下等我们。”程安卿把一堆文件整理在一个文件袋里，交给程英卫，“记者，记者当然需要得到我们的解释啊……”
“怎么解释？我怎么知道你妈妈她为什么这么突然……！”程英卫又心虚的住了嘴。
“不知道吗？不，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有错，别想再用什么借口为自己开脱了……”
看了安秀筠最后一面解决留在医院的事后，程安卿就要回首都的家收拾整理安秀筠的东西了，程英卫也跟着。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交谈，都陷在自己的想法了。
程安卿的家是一间精致的小别墅，佣人们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等着主人回来告别了。
一会儿，家里就彻底清净下来。
程安卿想了想，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家了，即使是回到首都，也不会进家门，而是在外边和父母吃饭后就离开。现在看这个家，家具摆放的位置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时候觉得房子挺大的，长大后觉得房子变小了，现在又觉得房子变大了。
程安卿以为他会想起安秀筠最多的谩骂咆哮声，但最后回到家想起的还是耳畔安秀筠温柔的声音。这里安秀筠牵着他的手走路，那里他摔了一跤，安秀筠笑着把他扶起来安慰他，那边是两人一起练嗓的花园……
人啊，到最后还是想着她的好，到失去了才觉得后悔，回想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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