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亦恒不在身边，少了无意间触碰到的手肘，少了铃响时拍他起身的人，这感觉，怪怪的。
好像除了祁昆自己，没有人真的在担心黄亦恒的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黄亦恒不过是一个功能性的存在，传达学校通知，组织自习纪律，发放试卷和报纸，他是班长，仅此而已。
上午过的很一般，语文课暂时被教理科班的语文老师代理，7班的平均水平比她的理科班要高，新的语文老师十分满意。
黄亦恒不在，桌子上堆了很多东西。课间的时候发了两张古文阅读和一张英语周报，昨天的历史周测也发下来了。祁昆把这些东西都叠好，想着中午带到医院去。
两天不学习不会影响成绩，何况黄亦恒的状况本应该多休息，祁昆明白。如果是在一个月前，祁昆绝对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过去，还要以“为你好”的名义安抚对方，但现在，祁昆不这么想了。
如果没有跟上大家的学习进度，黄亦恒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着急。在这个包袱被卸掉之前，祁昆能做的也只是不让它再加重了。
放学之后祁昆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签假条，数学老师一口气给祁昆签了五天的，还嘱咐他要好好照顾黄亦恒。
出了校门，祁昆先是回家拿了保温饭盒，又去买了咖喱饭。天气暖了，祁昆骑车到了医院，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36床去做检查了，你等一会吧，估计快回来了。”
病房里没有黄亦恒的人影，护士站的人告诉他。
手机震动声响起，祁昆顺着声音从枕头下面发现了黄亦恒的手机，是电量不足的提示。祁昆发现没有给黄亦恒带充电器，下楼出去买。
综合门诊楼里面，黄亦恒在护士的带领下已经做了一上午的检查。他早上没有吃饭就抽了血，又不断的上下楼，精疲力尽的。
祁昆买完充电器，黄亦恒还没有回来。没办法，黄亦恒没带手机也联系不上，祁昆又要赶回去上课，只能走了。
黄亦恒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1:40了，累的大口喝着水。
“你同学来过了，没等到你，去综合楼也没找着你。”隔壁病床的人告诉黄亦恒。
床头放了一些卷子和一个充电器，一个灰色的方形保温桶放在床旁边的小柜子上，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好好吃饭。
黄亦恒突然觉得，这一上午的折腾也还能承受。
下午第一节课祁昆睡觉了，被地理老师揪起来站到了教室后面。下了课回座位拿起手机，看到黄亦恒发来的消息：
--知道了。
下午第二节课又是数学，讲立体几何。祁昆联想到黄亦恒，觉得所有人都是多面体。
人都是有很多面的，温和有礼的一面放在外面，疲惫不堪的一面放在里面。心防这个东西，不是轻易能够卸下的。
祁昆自己是三棱锥，有锋利的棱角，有不同的面。嚣张跋扈是他，机智乐观也是他。世人只看一个侧面，而他底下那个平稳的三角形，别人看不到，也不相信。
而黄亦恒呢，祁昆觉得，他是个圆锥。
他没有棱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差不多的。只有当你切开他，才会发现里面藏着五颜六色的夹层。
在病房的日子不好过，虽然手边有学习资料，但是黄亦恒每隔一会就要看一下输液瓶，心思难以集中。隔壁病床有来来往往探病的人，一点都不清净。黄亦恒看了看时间，此刻正是自习，不知道祁昆在干什么。他想要发消息给祁昆，又怕打扰祁昆学习，正盯着手机屏幕，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人会心一笑呢？
--好点了吗？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基本没什么事。
--晚上吃什么？
黄亦恒没什么胃口，晚饭不想吃，消息发过去，被祁昆一口回绝。
--绝对不可以。
--那你说吃什么。
--你说。
--你说。
--你说。
在学校基本上就只吃那几样菜，祁昆想着黄亦恒生病了，该补补，计上心来。
他从外卖软件上点了一个跑腿服务，要外卖小哥去自己家附近的一家大酒店要来了服务员的微信，又让酒店服务员把菜单拍照给他，然后转发给了黄亦恒。
还没到饭点，黄亦恒在药物的刺激下频频反胃，只说晚点再点餐。黄亦恒问了祁昆是怎么搞到的，祁昆用很小的声音用语音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真有你的，我发现你很聪明啊。
--我也觉得。
逞强的技能就像是天生长在黄亦恒身上的，他没有和祁昆说自己不舒服的事。护士来给隔壁病床的人换药，发现黄亦恒的脸色很不好。
“恶心吗？”护士问。
“有点。”
“怎么不叫我们呢？这个药是刺激胃的，得输慢一点。有事叫我们，知道吗？”
“好的，谢谢。”
护士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些，这个药不仅让黄亦恒恶心到想呕吐，还刺激的血管也疼。护士走了之后，黄亦恒偷偷的又调更慢了一些。
祁昆发来消息提醒他记得点餐，黄亦恒粗略的看了下，点了两个炖汤和两个菜。
在病房的窗台边上站了好久，黄亦恒用一个手举着药瓶，看见一个大男孩风风火火的骑着自行车过来，笑着坐回到了病床上。没多久，祁昆就提着大包小包上来了。
“走了？”祁昆问的是隔壁床的病人。
“他快出院了，晚上不在这。”黄亦恒用一只手接过祁昆递来的东西。
把酒店打包好的餐食一一拿出来，祁昆才发现黄亦恒点的太少了。也怪自己没有提前和黄亦恒说好，又没有跟酒店核对，他怕黄亦恒根本不够吃。
“这家菜量不大，你下次要多点一些。”祁昆说。
“还好吧，医生说我不能吃太多。”
对于换班主任这件事，祁昆也很兴奋，他不喜欢高老师。黄亦恒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反正无论有没有人监管，他都是一样刻苦自律。
“检查结果呢？”祁昆问。
“在抽屉里。”黄亦恒拿出来递给祁昆，“没什么事，最晚后天就能出院。”
“能行吗？还是多住几天吧。”
“我看你就是想趁机逃课。”黄亦恒说。
祁昆笑。他在电梯里遇见了负责黄亦恒的护士，基本情况已经问过了，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人家说的是住院一周。
两个人边吃边聊，祁昆发现黄亦恒只是拿着个勺子喝了点汤，菜几乎没怎么吃。
“你不喜欢这家是吗？明天我给你带别的，你有想吃的吗？”
“挺好的，别麻烦了。”黄亦恒勉强笑笑。
“没必要，不想吃就换别家。”
“真不是。”
“那是什么？”
黄亦恒不太想告诉祁昆自己不舒服，既不想让祁昆担心，又不想扫了祁昆辛苦点餐的兴致。可是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好沉默。
“黄亦恒。”
祁昆总在能在对方欲言又止的背后捕捉到什么，他放下了筷子，半抬着头看着黄亦恒，等着对方说话。
“这个药刺激胃，我吃不下。”黄亦恒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这样的黄亦恒，祁昆又抱歉又心疼。视而不见的给予是一厢情愿，对方为了领你的情，还要装作感动的样子。这一次，换祁昆沉默了。
“头发该剪了吧。”黄亦恒用扎着针的手轻轻摸了摸祁昆的头。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祁昆受宠若惊。小腹下方像是有一股暖流经过似的，直达心底。这是黄亦恒变相的在安慰自己，这种沟通也只有祁昆能明白。
黄亦恒不是轻易主动的人，很多时候氛围正好，祁昆想做点什么，又总是突然害羞胆怯，一点也不像祁昆平时的样子。此刻他也想摸摸黄亦恒的头发，和自己硬硬的头发茬比起来，黄亦恒的头发一定又软又蓬松。
祁昆也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该剪了。”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彼此守护者一颗软软的心脏，很青涩，很幼稚，很温暖。
“跟你商量个事呗。”祁昆喝着剩下的汤。
“可以。”黄亦恒回答。
“你都不问什么事。”祁昆笑。
“陪你剪头发是吧。”黄亦恒也笑。
两个人总是这么有默契，大家总是能猜到对方的心思，祁昆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万一是别的什么事呢？”祁昆的笑容渐渐变态。
黄亦恒看着祁昆，只是笑着不说话，祁昆也笑着看他，等他的答复。傍晚的斜阳透过窗户照在黄亦恒的脸上，映出橙黄色的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