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知道这段过往对祁无烨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兰陵煜站起身结束了话题，“我出去看看，无极月你刚从无间回来，先休息吧。”
冷月无边，落叶飒飒，酆都的街上只有三三两两个鬼魂在徘徊游荡，祁无烨负手跟在兰陵煜身旁，两人静静走了许久，突然地，祁无烨伸手碰了下兰陵煜的肩，拈走了一片落叶。
“你不必顾虑我，”祁无烨扔了落叶，“那些都过去了。”
“说吧，在无间你瞒着没告诉我的事情。”
祁无烨的瞳孔外圈是有点泛着幽蓝的光泽的，兰陵煜被这双眼睛看着，他转移了视线指了指不远处的槐树：“去那里说吧。”
槐树是酆都的守护神树，和守护凤凰一族的梧桐神木一样，槐树是聚阴之树，保护着酆都城的鬼魂们。
兰陵煜掀起衣袍坐在了树下，他摸了摸以前埋箱子的地方，发现这里的土似乎被人翻过，至于泥土下藏着的箱子也没了踪影。
“怎么了？”祁无烨坐了下来，伸手施展了结界，让其他小鬼们看不到槐树下的人。
“没什么，”兰陵煜拍了拍手，“你有听说过混沌神用来定乾坤的针吗？”
祁无烨留了个心眼，若是自己直接说出这针的用途，兰陵煜肯定不会再提和这针有关的事情，于是他故作疑惑，想了一会说道：“听到过，但是有点想不起来，你在无间见到过这针？”
“不算见过，但是你还记得之前我历练回到书院失去了一段记忆吗......”
“你想起来了？”
“没有，”兰陵煜按住了祁无烨的肩，“不过这次无间第二域的时间和几百年前的重合了一段，我在那里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和箫韶。”
“至于我为什么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想应该是我醒过来后看到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羌少陵做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是如果是后一个理由的话，对方既然能抹除我的记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祁无烨听的凶险万分，他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羌少陵留在人界的分·身也回到了几百年前，遇到了还是少年时期的你和箫韶？我想我知道你那时候会失忆的原因了。”
兰陵煜疑惑的看着祁无烨，满眼是急切和求知欲。
“混沌神用来定乾坤的针，原本应该是神器，用来执掌天地清明的，”祁无烨顿了顿，“但是在诸神衰败消逝于天地间后，那神针留下来的不过原先的万分之一大小，被有心人分成了四根，遗留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我看过的卷宗里记载着魔族有个女子钦慕一位星君许久，便用针扎入了那星君的大脑，抹去了那人的全部记忆。”
“后来呢？”
兰陵煜没有说话，他和祁无烨一起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大槐树，大槐树急道：“哎呀，你们讲故事不要讲一半的嘛！”
“后来星君和那女子在人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祁无烨看着大槐树，神色温柔，“只是这针会让他每每头疼欲裂，生不如死，魔女于心不忍，就找了鬼医帮那星君拔出了神针。”
大槐树发出了一声惋惜：“继续继续，鬼医是江百川那小子吧？”
“是他，”不过江百川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用小子这二字形容实在不合适，祁无烨说道，“星君被拔出了神针后，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对了，你头痛过么？”
“普通的为了一点小事发愁而头疼过，生不如死的那种倒是没有，”兰陵煜都能感觉到身后槐树的心痒痒，那些树枝都随着主人而颤抖晃动了起来，他和祁无烨肩上头上都是落下的槐花。
“恢复记忆的星君和那女子在一起了？”大槐树晃了晃树枝，恨不得自己能弯下腰来直接扯着这小鬼王询问，他都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新鲜的故事了。
祁无烨拍去了肩上的槐花，看着兰陵煜，觉得对方被这些槐花衬的挺好看的，就没伸手帮兰陵煜拂了花，耐心对大槐树说道：“星君杀了那魔族女子，继续回到了九重天当他的星君。”
大槐树发出了一阵唏嘘：“最是悔不当初，他在之后无数个日夜里肯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要后悔？他是司命，这种人会知道什么叫后悔吗？”祁无烨有点想不通，“不是我就奇了怪了，那个魔族女子是怎么看上这个东西的？”
兰陵煜一言难尽，身后的槐树也呛到了一样咳个不停。
“要换做别人的话，”兰陵煜举了举自己的手，“我可能会同情一下那个星君，但是如果是司命的话，我就有些奇怪那魔族的女子为什么会看上他。”
“是的是的，”大槐树连连附和，“这个欺世盗名的贼！”说完这一句话它就没了动静，仿佛从未开过口一样。
兰陵煜和祁无烨互相看了看，都对这大槐树很无奈，槐树在听到有兴趣的事情才会插口说几句话，不感兴趣的理也不理人。
“鬼医在酆都吗？”和药生尘不同，江百川是人界医圣，死后被封了鬼医，有时候会留在酆都研究医术，有时候会去人界救那些命不该绝的患者。
“现在不在，去蓬莱采药去了，说是碰到了一个很有才的年轻人，想收对方做徒弟，但是最后发现那年轻人和他不相上下，两人都有互缺互补之处。”
听到祁无烨对中了那神针后会头疼欲裂，兰陵煜暂时打消了对自己脑内有一根针的怀疑，不过相应的他想到了箫韶，箫韶也是经常性失忆，羌少陵如果没有把针用在自己身上，会不会是用在了箫韶身上？
可惜自己不知道箫韶现在在哪里，兰陵煜倚在树干上，仰着头看着酆都的夜色，皎皎月色。
“如果羌少陵没有把这针用在我身上，那应该是用在了箫韶身上。”
“这可能性不大，”祁无烨抬头看着这自己看了不知道多久都没有变化的天，“要是箫韶中了针，那时候就应该是他失忆而不是你。”
这倒也对，想了半天都没有思绪，兰陵煜闭了眼睛，幽幽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到嘴的话有咽了下去，心里空荡荡的厉害，呼吸也有些不痛快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十天后我在这里举办晚宴，到时候会邀请箫韶过来，江百川也回来，你把箫韶哄住了，让江百川看看他脑子是不是被人扎了。”
“如果被扎了就让江百川把他脑子里的针取出来，如果没有，就让江百川治治他脑子里的病。”
兰陵煜有些想笑，末了说道：“谢了。”
十日里的时间，足够祁无烨把楼长亭调到内殿做事，无极月和洛漾都被之前的剑客小少年墨弈吸引到了别处练剑，三头犬仍然赖在兰陵煜身边不走，稳如泰山，怪风也刮不走。
楼长亭撑着伞对兰陵煜挤眉弄眼：“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等我九十九年再两个月零五天后转世投胎，绝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给你之前承诺过的金叶子。”
记得这么清楚......兰陵煜摇了摇手说道：“不必了。”楼长亭能等得起九十九年后的轮回，他可未必能活到九十九年，凤凰一族没有轮回一说，要么重生，要么彻底消亡。
“我是真的会给你金叶子的，君子一言。”楼长亭生怕兰陵煜不信，说了一句很快跑出了内殿，他被调到这里并不是来唠嗑休息的，打碎了魂灯的罪还没有偿还完全，他得赶紧帮忙做些事情......
楼长亭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小的凤凰。
兰陵煜收回了手，低下头就看到三头犬嗷嗷的用三双眼睛看着自己，一脸求抚摸的表情，兰陵煜不知道该摸它哪个头，最后干脆一个也不摸，收回了手：“你主人明天来，到时候你和他回去吧。”
“您不走？”三头犬有点委屈，“我不是说了要娶你的吗。”
“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狗，兰陵煜没必要说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话，他摸了摸中间那个的耳朵，“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相貌不是一切，你要找到一个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三头犬明明是中间的耳朵被摸了，其他两个头也露出一脸美滋滋的笑，兰陵煜知道这狗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蠢狗。”
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带着隐隐一丝笑意，兰陵煜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到了窗外踏着月色而来的玄衣男子，他依旧戴着面具，唇角微微勾起，三千银发随风飞舞，两边的合成一股在脑后用玉扣扣住。
藏于面具下的是一双赤红瞳孔的眼。
三头犬看到自己真正的主子来了，兴奋的摇了摇尾巴，一溜烟就冲着窗外飞去，却被玄衣人一把抓住了脖子，鬼君拎着狗越过了窗户，从大门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
“上次的事对不住，”鬼君说道，“知道你想磨砺那小孩我就留下了线索，没有帮你直接破了阵。”
兰陵煜睁着眼睛，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他实在难以置信箫韶这次见面居然还记得自己，甚至还记得上回分别时候的事情。
“你...当时是有急事吗？”兰陵煜问了一句，回过神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问了什么。
“是有点，后来我再次回到无间的时候，那里的阵都被解了，无间的门也关了。”三头犬一直在兴奋的挣扎，鬼君放下了狗，狗就跟疯了一样一直围着他和凤凰来回蹭。
那么杏花镇的事情应该是解决了，只是那镇子上的人都成了活死人，不知道是不是都随着裂隙被补失了邪祟的支撑化为了尘土。
羌少陵作为帝君，应该会解决这些的，九重天和人界的时间流逝不同，羌少陵从自己的分·身在无间发现他，哪怕是九重天外的真身在那一刻就来到人界，人界应该也过了很久时间了，少说也应该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自己决不能让羌少陵知道鬼君就是曾经的箫韶。
只是还没等兰陵煜想好主意，自己的手心就被烫了一下，之前那跟着楼长亭的小凤凰飞了进来，旋转了几圈鸣叫了一声。
楼长亭出事了！
兰陵煜立即拿了墙上挂着的配剑，跟着小凤凰走出了内殿，鬼君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跟了上去。
小凤凰一路飞到了酆都城外，过了酆都城的界限就是另一方天地，兰陵煜这几日都呆在城内，一出城就被外面的太阳照的有些睁不开眼，他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一把伞已经被箫韶递了过来。
“少在鬼城呆，阴气重。”鬼君撑开了伞，挡住了毒辣的太阳。
两人快步往密林而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同样撑伞的单薄身影，楼长亭正背对着他们。
“楼长亭！”兰陵煜喊了一声，那撑伞的人转了过来，半张脸血肉模糊打着被烧焦的卷边，深可见骨。
楼长亭伸手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闷闷道：“我刚才看到了姐姐，想劝她转世投胎，一时追急了，就走出来了，等到脸上疼的厉害时才想起来没有撑伞......”
“那应该不是你姐姐，”兰陵煜怕是有心人引诱楼长亭出来，“你随我回去。”
“那是我姐姐，虽然样貌变了，但是我是认的出来的。”楼长亭捂了一会脸，再放下袖子时相貌恢复了原样。
“他也是凤凰？”鬼君微微弯腰在兰陵煜耳边问了一句，兰陵煜有些怕痒，偏过头回道：“应该不是。”
不过不是凤凰却能有这么可怕的愈合能力，身为孤魂在烈日下也不是魂飞魄散，还能追到这么远，楼长亭或许除了身为楼氏王朝最后一个王外，还有些其他的特殊之处。
这种特殊之处会保护他，也会让有心之人伤害他，就和自己的血一样，有人想用凤凰血救人，有人想用凤凰血布阵，就是没人先问下他的意愿。
“回去吧，”兰陵煜说，“你不是要等九十九年后投胎还我钱的么。”
楼长亭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点头道：“这倒也对。”
回到内殿的时候，祁无烨冷冷坐着，看到楼长亭后直接吩咐众鬼侍：“以后看好他！”
刚被训斥的一顿的鬼侍们诚惶诚恐的点头，楼长亭知道自己还在惩罚期间，私自跑出去确实不对，不过他还是想给自己辩解一下：“我是想劝姐姐过来投胎......”
“劝来了吗。”祁无烨笑了一声，期间不忘让鬼侍给兰陵煜搬过椅子，兰陵煜摇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歇息，刚刚过来的时候，箫韶以晚宴时间未到，明日再聚的理由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没......没看到。”楼长亭十分心虚，说到底他想劝自己姐姐投胎只是不想姐姐做了孤魂野鬼罢了。
“行了行了，出去吧，以后不管见到谁都不能走出酆都城，要是你犯戒的话，我就让你下辈子当不了闲散王爷，当一头猪，”祁无烨揉了揉眉，“或者鸡鸭牛羊你自己选。”
“不不不，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楼长亭连连发誓，“我这就去点长明灯!”他一边说一边倒退着走出了内殿，甚至还贴心关好了其中一扇门，尽管那并没有什么用，其他门还大开着。
“你们也下去吧，”祁无烨交代其他鬼侍离开这里，“对了，看好他。”
鬼侍们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的离开了内殿，学着楼长亭的样子两三人成群，各自关了一扇门。
兰陵煜本来就是憋着，等内殿只剩了自己和祁无烨才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伙严厉起来还挺凶的。
祁无烨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兰陵煜笑，等了一会后他才说道：“可以了啊，再笑翻脸了，你之前被先生罚抄千遍基础阵法图的时候我也没有笑过你啊。”
事实上，祁无烨是笑话过自己的，不过之后还是和其他人一起模仿了自己的风格，一人画了一百多遍。
兰陵煜收了笑：“楼长亭说他见到的确实是他姐姐。”
“因为要办晚宴的原因，这几天受邀来的鬼将挺多，”祁无烨说道，“鱼龙混杂，或许她跟在什么人身后进来了。”
“若她真的是思念弟弟，怎么也不应该一路让楼长亭追到酆都城外，只能说是有人让她把楼长亭引出去。”
兰陵煜赞同的点头，又听到祁无烨继续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过来？对了，一直粘着你的那个恶狗呢？”
“箫韶来过，”兰陵煜回道，“狗应该是跟他走了。”
祁无烨沉默了一会：“箫韶的话，怎么也应该不是他，算了，明天在宴会上我让楼长亭倒酒，到时候你观察下面鬼将还有他们随侍的表情变化。”
“楼长亭的表情变化也不能漏了。”
兰陵煜善于观察人的表情变化，从楼长亭的表情和鬼将们及随侍的表情中也大致能推测到一些重要的东西，对此他也不推却，甚至有些期待起来，要是能借着楼长亭姐姐顺蔓摸瓜找到她背后的人，那么一切都好办多了。
“还有就是我刚刚过来想告诉你的是，江百川和那个年轻人在蓬莱争辩起来了，明天应该赶不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