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问历史上的某个人, 比如说“查理曼是谁”, 你可以说他是“法兰克王国加洛林国王”,是“欧洲之父”,以他的身份或是成就来定义他。

    但是林稚

    他沉思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于是他只好假装镇定地说“我是林稚。”

    沈焕还是看着他, 一语不发。

    林稚的心情渐渐忐忑了起来。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摁在了砧板上的鱼,沈焕就是那一手把他从河里捞起来的厨子, 要杀要剐,痛快点就好了。结果他握着把刀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偏偏就是不下手。

    这他妈的就很缺德了。

    沈焕看了他半晌,手指轻轻地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淡声问“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林稚思忖了一下“你如今到了何种地步”

    沈焕眯缝了一下眼睛,显然对他这个答案不大满意,但也没让他重新组织语言,漫不经心地答“渡劫期。”

    林稚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焕对自己的修为不怎么在意, 对他的反应却很感兴趣,道

    “君上如今的修为,可是有些不够看了。”

    一边说着, 指尖在他脸上流连, 停在他眼尾。林稚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在“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瞎”的危机感的驱使下,往一边偏了偏头。

    他对此刻这个沈焕委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他心里有个已经成形的猜测,只待来日证实, 做不到像从前那样硬着心肠严厉拒绝他,但另一方面,现在这个沈焕确实就像系统说的那样,他什么都不知道。林稚合理怀疑,他软化的表现,只会让沈焕心里更不舒服。

    而鉴于他从前的种种做派,他在沈焕那里的信誉,大概早已经跌到负数了。

    他这般想着,殊不知在沈焕的眼里,他此刻的沉默已经是软化了。

    沈焕盯着他。目光从他微垂的眼睫一路扫过他的鼻梁,嘴唇,把他的侧颜轮廓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一遍,最后停在了男人颈侧。那里因为他的姿势,被拉出了一根分明的线条。

    无比清晰地暴露在沈焕的眼里。

    他的眸光忽然暗了暗,被蛊惑似的低下头。

    林稚显然受惊不小,一巴掌糊在了他后脑勺上,喊道“沈焕你做什么”

    沈焕从容地拉下他的手,咬着不松口。

    温热干燥的皮肤下,是汩汩流动的血。他嗅到了曾让他魂牵梦萦许多年的冷淡的香,也感受到了林稚的血管的每一次搏动,清晰,有力。

    却又如此的脆弱。

    脆弱得只消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咬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尝到底下流动的血。

    他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制住了林稚的要害,就能把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掌握在手心里。

    他没忍住轻轻地磨了磨牙齿。

    林稚的身体飞快地僵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吟,嗓音都有些不对劲了“沈焕。”

    他挣扎着想侧过身去。

    沈焕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却没感受到丁点儿应有的怒气。他伸手按住了乱动的人,脸上忽而露出一个微笑,问

    “君上不想快点突破么”

    林稚果决地回答“不想”

    沈焕便笑了笑,没多少遗憾的意思,翻身躺到了他身后,从背后搂住了他,把脸埋在了他颈窝里。

    他没告诉林稚,在他问出那句“你到底是谁”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怎样一幅画面。

    他看到在止水峰,他怀里这人还是他师尊的时候,在那间密室里,他意识全无,狂乱又毫无章法地吻他。

    比后来他在魔宫做的一切,要过分得多。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清正冷淡的清寂真人,没有拒绝。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最后他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林稚甚至会纵容他做到最后一步。

    林稚心里有秘密。

    可是随着这一刻记忆的苏醒,他却奇异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了。

    仿佛久困黄沙大漠的旅人终于窥见了绿洲的影子,就算距离仍然遥远,焦躁的心也还是得到了安抚。

    从魔界返回时下定的决心都在察觉到林稚的软化的那一刻分崩离析,如冰雪般消融。

    他想,我还是想要他心甘情愿。

    林稚感知到沈焕的呼吸迅速地平缓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探出神识往后“看”了一眼,确认青年是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好啊,睡着了他就不用绞尽脑汁地思考他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了。

    他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紧跟着注意力也转到了别的地方。

    他尴尬地扯了扯裤子,看着墙面发呆,心想,他明明是肩负着重大使命来的,怎么就躺到了床上

    坑还是系统坑。

    漫无边际地走了回神,他的心神渐渐沉静下来,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滴水声。

    空旷,寂静。

    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身后沈焕轻微的呼吸声就变得格外突出,一下一下地响在他耳畔,逐渐引动了他的心跳。

    他不自觉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沈焕的身上,渐渐地发现沈焕似乎是搂他搂得太紧了些,拂在他颈窝的鼻息似乎是超出了温热的范畴,沈焕

    沈焕此刻的一切在他眼里忽然都有了过于强大的存在感,他没忍住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却蓦地想起了沈焕方才咬在他颈侧时的感觉。

    温热,湿软。

    一种过电般的感觉骤然以那一小块皮肤为中心扩散开来,林稚抖了一下,伤感地发现,他此刻的情况愈发不妙了起来。

    啊,血气方刚的几百岁青年人。

    他脑中天人交战了片刻,又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动静,见沈焕依然没有苏醒的意思,心里的天平就止不住地往一边倾斜了下去。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智商好像平白被砍掉了一截,想不出个所以然,迟疑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手小心翼翼地往下伸了伸。

    沈焕还在睡着,他心惊胆战的同时又难免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刺激,自己玩了片刻,眼看着就要收尾了,沈焕的呼吸依然没有变化,他便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彻底沉浸了进去。

    “君上在做什么”

    这一声像是从雪山的另一头传过来,落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的林稚的耳畔时,便只剩下了一点可怜的余音。林稚没放在心上,直到手背上覆上了另一个人的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林稚“”

    林稚“”

    林稚的动作骤然停住,冷汗涔涔而下。

    他吓得什么心思都没了。

    出走多时的理智瞬间回笼,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非常想晕一下。

    或者把沈焕打晕。

    他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自认为心智成熟的男人,为什么还会在明显场合不对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

    这他妈的难道就是男人的特性吗

    沈焕微微退开了一些,在他背上摸了一把,喃喃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林稚“”为什么他一点吓到他的自觉都没有。

    沈焕没有读心术,听不到他的心声又或者听到了也会当作没听见,但他似乎发现林稚被他吓停了,愧疚之下便热心地提出要帮忙。

    林稚林稚当然是拒绝了。

    奈何沈焕实在是古道热肠,无视了他“违心”的反抗,拿开了他的手。

    林稚浑身一震。

    沈焕的手,修长,有力,皮肤干燥而温暖,掌心有浅浅的纹路,指腹则柔软而细致。

    林稚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沈焕的手。

    他丢人的,没有一软到底。

    沈焕用手帕擦掉了所有的痕迹,抱着他平息了一会儿,在他耳尖亲了一下,问“君上方才是在想着我么”

    林稚的心跳又紊乱了一下,不想说话。

    沈焕看了看他通红的耳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人翻了过来,欺身而下,照着他泛红的眼尾吻了下去。

    又赶在自己失控前停下,把林稚无情地推出了怀里。

    林稚“”

    沈焕平躺着,对他笑了笑,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李师伯似是快要醒了,若是叫他跑了,君上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连借口都帮他找好了,林稚以为,自己不承情简直就是辜负,遂麻利地穿鞋走人。

    出了屋子,一股裹挟着冰雪特有的味道的寒风风劈头盖脸地吹过来,他才彻底从那种晕乎乎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赶到那边时,李临时还没醒。

    林稚想了想,给他喂了一颗毒丹,让他更深地晕了过去,这才把人提起来往雪山走。

    只是走着走着,他就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最终停在了雪山前。

    他其实真的是不太想面对沈焕。

    明明是同一个人,系统除了后期沙雕了一点,本质上还是挺纯情一统,最多也就敢拉拉小手什么的。

    当然,最后的系统因为接近沈焕已经变异了,不能算进去。

    而沈焕,沈焕见了他就只想把他往榻上带,太热情了,他吃不消。

    林稚往边上的石头上一靠,抓了一把雪洗洗手,望着苍茫的天空,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来根烟。

    沈焕为什么会是这种表现,他心里也明白。

    他大概是觉得,和他之间已无话可说。

    毕竟他曾经那样地欺辱他,他的每个人生阶段他都要掺一脚,还玩弄他的感情。

    还有,还有沉璧。

    一笔糊涂账。

    林稚搓了搓脸。

    怎么办,还是想把系统拖出来暴打一顿。

    顺便把自己也揍一顿。

    在外边吹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冷风,他才提着昏迷的李临时往里走。

    沈焕在屋里道“把他放在隔壁罢。”

    “行。”林稚应了一声,安置好李临时后进屋,一眼看到沈焕靠在床头,玉白的双手正在整理碟躞带。

    林稚的脚步登时迟疑了一下。

    沈焕刚刚有解腰带吗没有吧。

    那他这是

    “怎么了”沈焕看着他,声音有些哑。

    林稚看着他舒展开来的眉目,陡然反应过来,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某种余韵,差点想转身就走。

    但想到他还有要事在身,他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走到了沈焕跟前

    “无事。”他说。

    沈焕倾身过来搂住他,脸埋在他怀里,轻声说“我还以为”

    他的发冠也摘了,没了束缚的长发披散下来,林稚盯着看了几眼,强忍着上手揉一把的冲动“以为什么”

    “以为你走了。”

    林稚心说你前面在做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我进来打扰你是不是不太好。

    但他没说。

    他又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话到了嘴边却也因为莫名的顾虑咽下。

    他感到了沈焕态度的轻微转变,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下意识地不想破坏两人这种难得的和谐相处的时候。

    片刻后,沈焕松开了他,伸手把头发扎了起来。莹白如玉的手指在青丝里不紧不慢地穿梭,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林稚不觉看入了神。

    沈焕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手里拿着支簪子,放到发髻边比划了一下,出乎意料地一松手,发尾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撩人的弧度,再度散了下来。

    他看着林稚,提了一个自己也觉得突兀的要求“君上不如为我挽个发罢”

    林稚冷漠脸。

    想啥呢,他自己每天的头发都是用术法固定的,给别人梳头发不存在的。

    他于是袖手站在一边,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沈焕面色不变,随手掐了一个术法,周身便恢复了平素里的整洁端庄。

    他施施然起身,把屋里先前的那一套桌椅收入储物戒,换了一套新的,又取了一套茶具,指尖妖气一闪,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霎那间满室清芬。

    他这一连串动作娴熟得很,是在止水峰做惯了的。

    林稚在他对面坐下,一杯热茶被推到他跟前。他隔着氤氲的水汽看了看对面衣冠楚楚的沈焕,回想起他方才慢得可疑的束发动作,忽然怀疑他是有意的。

    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沈焕闲聊似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抓起来么”

    “我自有我的道理。”林稚避而不答,反而问他,“这封神山内可还有别人若是叫人撞见你我待在一处”

    “没别的人了。”沈焕望他一眼,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却什么也没说,垂下眼帘道,“我回来之后,他们都被剔除了资格。”

    林稚稍微有些吃惊,没忍住看了看他,心里则在想,如果封神族已经确定立沈焕为“新神”的人选,那他还要阻止吗

    要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沈焕在拂流堂的那一次失控,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逼迫他从仙修中除名,林稚不相信明胭会真心实意地助沈焕“成神”。

    毕竟,沈焕在之前,表现得那么不听话。

    只是看沈焕如今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情愿,他没把握说服他放弃。

    就算沈焕融合了系统的记忆,他也还是没资格。

    就目前而言,他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沈焕的所有悲剧,都源自于他。

    但还是要试试。

    沈焕早已习惯了他寡言的模样,自顾自地说“我能到这一步,还得多亏李师伯。”

    李临时现在还晕着呢

    “不过到如今,没有他也不要紧了。”

    林稚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眉目在袅袅的茶香里若隐若现,眼神波澜不惊,一派理所当然的冷漠。

    他犹豫了一下“你”

    沈焕忽略了他的未尽之言,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道“如今这里只有我一人,你可要留下来”

    这,这么直接的吗

    林稚被这赶着他瞌睡时送来的枕头惊到了,沈焕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补充道

    “此处除了并无他人,你不必同我住在一处。”

    林稚“嗯。”

    沈焕顿了顿,又敛容道“自然,此处乃封神族禁地,你若是想像在魔宫那般有娇妾美婢在侧,那也是不成的。”

    “男人也不可。”

    林稚一头雾水啥玩意

    沈焕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赞同地看着他“耽溺美色有碍修行,君上天资过人,这般糟蹋未免有些可惜。”

    林稚“”

    一见面就把他撂在床上的人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群魔鬼,我啥时候说我今天也要日万了嘤。

    以及,你们说的神魂这些事,林稚把神魂割下来给了沈焕,那就是沈焕的一部分,不属于林稚了。打个比方,把猪蹄炖了之后吃掉,它就不属于那头猪了:3」

    沈焕和系统是特殊情况,一来,系统是沈焕成神后分出来的,和林稚的神魂不在一个档次。

    二来,二来涉及剧透:3」

    还有系统留给林稚的神力,那就是一个保命用的呀,本质上和法宝啥的没区别。

    彻底融合后,沈焕的修为还会再上一个台阶,然后和林稚双修一下,他俩就是修真界第一啦。

    总结一下,本文快要完结了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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