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切, 沈焕才忽然想起来他还没答应似的, 又镇定地补了一句“君上但有所需,可同我说。”

    “不必了。”林稚也很淡定,“我还是直接走吧。”

    沈焕眼里的光一下黯淡了下去,微微抿唇, 不说话。

    林稚又问“依你看,我可能活着走出去”

    沈焕看起来不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含蓄地说“君上修为稍有欠缺”

    “哦, 那就是不能了。”林稚点点头,非常冷酷地说, “那你说个屁。”

    沈焕一愣,显然吃惊不小,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林稚反应过来,当时就想往嘴上扇一巴掌。

    这都怪他和系统相处时太放松了, 即便知道沈焕如今还没记起他的分魂作为“系统”时经历的一切,但因为心里存了个“这俩就是一个人”的念头,且他二人又顶着同一张脸, 一时倏忽, 难免就说秃噜嘴, 现了原形。

    唉,说起来还都是系统的锅,跟他没关系

    沈焕久久不语,他不由得把眼皮往上抬起了一点点, 不无担忧地想,这没见过世面的小青年该不会是被他“粗俗”的本质吓坏了吧

    沈焕果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双墨瞳光华流转,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真被他吓懵了。

    林稚的心里登时又有些不满了起来,认为好歹一经过风浪的主角,怎么

    他还没“怎么”出个结果,对面的沈焕便忽然站起身。

    这桌子十分的小巧玲珑,他这么一站,林稚为了看他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下一瞬又想,我看他做什么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关注沈焕在想什么,漠然地低头喝了一口茶,谴责道“这么一惊一乍的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只手倏尔伸过来,目标直指他掌心的茶杯。

    林稚

    不是吧,就说了个不雅的字,连茶都不让他喝了

    他对茶倒是没什么爱好,但出于逆反心理,还是本能地护着那半杯茶往后缩了缩。

    那只手动作微顿,改了路线,被杯盏烘得微烫的掌心缓慢地覆上了他的手背,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又若有若无地在他手腕内侧划了一下。

    手腕内侧的皮肤要比外侧薄得多,也更敏感,林稚当下便打了个颤,他这时也明白沈焕大概不是对他的茶感兴趣,却不大乐意配合他,把茶杯转到另一只手里,手腕一翻便挣脱了沈焕并不牢固的桎梏,轻车熟路地往后一仰,椅子的前两条腿便离了地面。

    顺便还翘了个二郎腿。

    他道“坐下。”

    说罢又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一口茶还没喝完,便被人捏着手腕提了起来。他慌忙放下二郎腿,找了一下平衡,整个人却被带着向前。

    唇齿间满是茶的芬芳。

    原来茶香浓烈到了一定程度,照样可以醉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心想,我的茶是不是洒了

    岂止茶洒了,杯子都没了。

    林稚皱着眉推开他“爸”他硬生生地改了口,“本座的衣服都湿了,你放肆。”

    沈焕却把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哑声道“林稚,你能不能不要折磨我了。”

    “行行行,你先撒手。”林稚隐隐觉得手背有些灼痛,得了自由后,也不管那只手还被沈焕抓着,立马摸出了一条手帕。

    那人却微微低下头,舌尖在淋漓的茶水上舔过。

    林稚“”

    做人太双标了是不是不合适。

    沈焕完眼睫颤了颤,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的嘴角还有些许水迹,方才杯子打碎,他不可避免地受了池鱼之殃,一半茶水泼到了他胸口处,打湿的衣裳贴着身躯,勾出了锁骨影影绰绰的线条和

    而神情还是全然的无辜。

    太无辜了,反而显得有些假,某种意图欲盖弥彰。

    林稚眯了眯眼睛,不可思议地想,他这是在色诱我吗

    那可不行,他现在才合体期,万万打不过他,且又还有别的事横亘在他们之间,他要是一个意志不坚定

    方才已经到那一步了,再来一次,岂不是得更进一步。

    后果太严重了。

    主要还是打不过。

    他于是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沈焕的手,胡乱地擦了擦手,强行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去“既如此,你看我住在哪里比较合适”

    沈焕微微有些失落,随即又释然,招手轻描淡写地消去了遍地狼藉,对林稚道“你随我来。”

    他领着林稚到了隔壁的另一间空房,道“君上若不介意,可歇在此处。只是此地过于简陋,还请君上稍待片刻。”

    “哦。”林稚倒是不在意,他储物戒里有全套的豪华设备,不布置也没关系。

    他东张西望了一下,看着门口那一直往雪山深处延伸而去的小路,突然问“你为何独自一人住在此处”

    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沈焕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平静地解释道“封神山是禁地,关着他们这一族最大的秘密,寻常人不得靠近。”

    “而且,”他看了林稚一眼,轻飘飘地道,“我不似君上尊贵,不需要下人。”

    林稚看着他没说话。

    这位道友,你拈酸吃醋的手法很熟练啊。

    沈焕的神色于是又带了点忐忑,不怎么情愿地说“我并无冒犯之意。”

    林稚体贴地不再为难他,转过头问“山外的那一套大凶阵,你可能闯过去”

    来路凶险,他甚至都没在意识里和系统交流,知道那是个杀阵,却碍于实力不够,看不大透彻。

    不过沈焕向来是越阶战斗的厉害人物,没准他有办法,若是能直接一走了之,就不用再担心那劳什子的造神计划了。

    也不用在这冰天雪地里过日子,其他的也可以慢慢来。

    至于封神族,去他妈的。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却听沈焕说“我没有把握。”

    “嗯”林稚惊了一下,“你也没有”

    沈焕有些愧疚似的低下了头,恰好错开了他的目光,声音低低的“抱歉,是我无能。”

    林稚觉得他的语气似乎不大对劲,暗暗为自己方才的失言自责,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沈焕说,“君上很想出去么”

    “一般想。”林稚想了想,到底没把自己的隐忧说出来,只是道,“这里未免太冷清了些。”

    沈焕弯起眼睛安静地笑了一下,附和道“君上说的是。”

    林稚欲言又止地望了他一眼。

    “君上”

    林稚皱着眉,憋了一下,还是没憋住“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沈焕微怔,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师尊”

    林稚说“我未曾教过你什么,又亏欠你良多,当不起这一声师尊,你若是不介意,便叫我一声林稚吧。”

    沈焕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林稚看了看他温柔的笑脸,心里还是有点惊异,为他和重逢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是受到了系统的影响吗

    他踌躇了片刻,尽量委婉地说“封神族居心叵测,你要多加小心。”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想到以前做过的事,又觉得难以启齿。要说居心叵测,谁还能比他这个黑历史一大堆的前魔君更叵测

    还是,再等等吧,等系统的记忆也恢复了,就好了。

    沈焕却没想那么多,颔首道“我晓得。”

    他忽而走近一步,牵起林稚的手,道“左右无事,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林稚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带到逝去的神明居住的陵墓。

    透过镜子看,总还有几分失真,感觉没那么震撼。直到他自己踏进那雪白肃穆的禁地,才终于有些模糊地意

    识到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已经永久地逝去,也没有威压释放出来,可林稚走进去的一瞬间,却还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神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他的脚步更轻,带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郑重,走到了那冰棺前。

    冰棺里,年轻的,并且似乎会永远年轻下去的神明安然地阖着眼。他的皮肤还是生前那般莹白,沉淀进骨子里的威仪仍在,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做一个悠长的,悠长的美梦。

    他的样子,林稚早在天光墟时就已见过,除了惊叹他神秘的气场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此刻亲眼看见他静静地,声息全无地躺在这狭小的棺木里,看见他四肢为粗陋的铁链所缚,看见他阖着的,永远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并且确认,他已然陨落,永远也不会醒来。

    心却忽然像是被拴上了一颗巨石,被拉着一下子就脱离了原位。

    又是空洞,又是茫然,还有说不出的慌张与悲伤。

    他有些惶惶地道“沈焕。”话一出口又飞快地回过神来,道,“他如何会和你长得这般像”

    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高明,好在沈焕也不在意,答“我也不知。”

    林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猛地感到一阵安心,低声道“逝者已矣,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

    沈焕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轻轻一笑“好。”

    出了陵墓,沈焕问“方才可是被吓到了”

    “是啊。”林稚坦荡荡地承认了,“我还以为是你躺在里面。”

    沈焕握着他的手倏尔一紧。

    林稚“怎么”

    沈焕摇头“无事。我不会躺在里面。”

    林稚勾了勾嘴角,心说,可是那就是你呀。

    他迫不及待地想掀了蓬莱岛,想问清楚前因后果,可是

    可是最后也只能强行按下心头滋生的戾气。

    他实力不够。

    更何况,就算侥幸能掀翻蓬莱岛,可万一,蓬莱岛的背后站着天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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