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
出宫的路上，顾沉舟抱着顾绵走在前，李悠然则带着冰棠红棠小心谨慎地跟在顾沉舟身后。
一路从福临宫走到大梁宫门前时，李悠然只觉得周围路过宫人的一束束目光全投射在自己身上。
猜忌的、好奇的、或者只是看戏的。
这样的注视让李悠然实在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于是又刻意放慢了脚步，想与顾沉舟再拉开一些距离。
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的画面实在是太奇怪了。
顾沉舟抱着幼弟顾绵在前，她则一身吉服跟在顾沉舟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夫妇带着儿子进宫请安。
更不必说，今日顾沉舟一路抱着她从御花园招摇走到福临宫的情景。
一路走过来，周身那些路过的宫女看她，倒像是在看未来的赵王妃一般。
顾沉舟抱着弟弟，感觉到身后的人越走越慢，便停下来，转头回去，目光当中有微微的疑惑：“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李悠然一个激灵，抬头对着顾沉舟笑道：“并无，王爷请先走，臣女远远跟在您身后便是。”
顾沉舟知道，李悠然这是有心要与他拉开距离，便垂下了眼帘，淡淡道：“郡主实在不必如此，本王并非洪水猛兽。”
李悠然一怔，脚下停了下来。
顾沉舟回过头去，却已经抱着顾绵往前走了。
李悠然突然下意识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对着顾沉舟太过于警惕了。
并非是讨厌他，而是心中下意识清楚，顾沉舟将来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奸佞权臣，死无全尸。
即使后来他能够一手遮天，可是早已经在书里写好的命运，真的就能轻易改变么？
她不是讨厌他，只是现在，作为一个平凡人，李悠然只想尽量地趋利避害而已。
与顾云庭和离有这样的原因，本能地回避顾沉舟，也是如此。
可细想，顾沉舟却也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
甚至，三番两次在危机关头救下自己性命的人，反而是他。
李悠然的马车停在大梁宫门前。
顾沉舟先将顾绵抱了上去，随即又请李悠然先上了车，最后自己才掀帘而入。
马车往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风拂过马车的窗帘，李悠然透过缝隙望见已经渐渐远去的大梁皇宫，这才回头，好生看了一眼马车之内的五皇子顾绵。
顾绵还是瑟瑟不安的模样，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奶猫，尽力靠在兄长顾沉舟的身边，纤长的睫羽垂下来，遮挡了他大半的眸光。
顾沉舟面色沉静冷清，他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抬手抚着顾绵的头发。
现在，整本书最后的躺赢赢家就坐在李悠然的对面。
原文当中，这位不受重视的五皇子顾绵，会在顾云庭即位数年之后，成为皇太弟，并最终登基为皇。
这是《宠妾之路》正文里最后写下的剧情。
李悠然望着顾绵那张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涌上一个念头。
这就像是解一道数学题一样，开始给的条件是一样的，最后算出的结果也只有一个，可是中间的运算过程，却可以有很多种。
若是《宠妾之路》里最后的结局应该是“顾绵登基为皇”，那在这个剧情点之前，是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有可以改写的余地？
尤其……是自己眼前的这位赵王。
全局费心斗争，可是到最后却没有敌过男主金手指的男配。
她已经与顾云庭和离，李氏也已经基本解除了与顾云庭的纠缠，那么现在，顾沉舟是不是也可以摆脱之前的结局？
“本王的脸上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顾沉舟的眸子突然一抬。
李悠然错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才立马笑道：“没有。”
“那郡主在盯着什么出神？”顾沉舟又问。
李悠然望着顾沉舟那张隽秀的面容，良久才慢慢道：“臣女有一问，斗胆想请教赵王。”
顾沉舟道：“说。”
李悠然的声音有些晦涩，良久，她才启齿道：“臣女想问赵王，一朝回京，王爷最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郡主这是何意？”顾沉舟的话语里漫生出一股凉意，望着李悠然的眸光当中陡然便涌现了一丝警惕。
李悠然敛声屏气，道：“臣女只是突然有一句话，很想告诉赵王殿下。”她慢慢压低了声音，“……您一定要好好待五皇子，将来也许在一些时候，他会为您带着转机。还有，双字不详。”
她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因果轮回，人世业障，并非人力能够全部左右的。
她说这些，也就只当还顾沉舟一个恩情吧。
顾沉舟闻言，眼帘一动，眸光沉静：“多谢郡主费心，只不过本王一介无用之人，实在胸无大志。”
李悠然欣然笑了：“若真如王爷话中所说，倒也不是坏事。”
顾沉舟不会与她说明话，李悠然也不再往下深究。
马车至二府门前，顾沉舟便先辞谢了李悠然下车，目送车马往前面的燕王府驶去。
赵王府早已经有人在门前候着顾沉舟的身影，一见王爷回府，连忙上前迎接。
一行人往着赵王府门内走进去。
一直到身后赵王府的大门关上，趴在顾沉舟肩头上的顾绵才开口说话道：“四哥，放我下来吧。”
顾沉舟闻言，便将顾绵放下。
顾绵站定之后，顾沉舟弯腰下来，一手扶着顾绵的肩膀，“今日，苦了你了。”
“四哥说的哪里的话。”此时，顾绵脸上适才的那种胆怯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望着顾沉舟，脸上微微带着笑容，“若非是这样，父皇也没办法能允准我出宫与四哥同住。”
顾沉舟垂眸：“我只叫你假装溺水便好，哪里来的蛇？”
顾绵轻声道：“我自己放进去的。若非如此，怎么能让母后与魏贵妃相互怀疑。”
“太大胆了。”顾沉舟微微摇头，“不必做得如此过激的。今日溺水一事，父皇绝不会再将你交给皇后与魏贵妃其中一人。”
顾绵被训得低下头，可半天，又不甘心道：“她们都想拿我去当棋子摆布，我知道的。她们从来就不将我当人看，可是用得上我的时候，却对我比亲生的都亲近，我看了实在恶心。四哥，我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阿绵，该忍的时候，咱们都要忍着。”顾沉舟轻声慢念，“如今你出来了，跟着我，总会比在宫里的时候好一些。”
顾绵的声音有些哽咽：“四哥，若不是如今萧氏魏氏争斗将我视为鱼饵，父皇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管我的生死？大皇兄是父皇的儿子，我与四哥也是父皇的儿子，可为什么我们就得是这样的遭遇？”
顾绵稚嫩的话语里，全是满满当当的委屈心酸。
为什么呢？
顾沉舟垂眸，深深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末了，却又似不忍回想一般，轻蹙眉头，闭上眼睛。
睁开双眼后，他才探手，轻轻抚了抚顾绵的额发，淡声道：“阿绵，父皇是君，是陛下，只有他眼里认可的孩子，才是他的儿子，我们不过都是他的臣子罢了。不要难过和委屈，知道吗？你越难过越委屈，人人便只会抓着你的痛处不放，你不露声色，万事隐忍，别人便不能耐你如何。”
顾绵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顾沉舟：“四哥……你救我，是因为可怜我？”
顾沉舟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不是可怜你，是可怜我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