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肆】
忍着。忍着。
听这个混蛋先把话说完。
李悠然在心默念道。
顾沉舟的话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垂眸继续道：“馥兰郡主所作所为，儿臣实在觉得蹊跷。何故明明眼红那些庄子到如斯境地，转头却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在父皇中毒之前，儿臣手下的人还瞧见一件事，与馥兰郡主脱不了干系。”
萧皇后默了半晌，眼神浮向阶下的李悠然，淡声道：“你在这里空口无凭地说，如何服众？”
顾云庭的头微微垂下，嘴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儿臣自然不会空口无凭地就给馥兰郡主身上泼脏水，确确实实是有证据。”
李逢君站在李悠然身前，一双瞳眸当中似乎淬了万年冰霜：“宁王殿下若有什么人证物证，倒不如叫上来？”
“自然是要叫上来的。”顾云庭微微侧首，眼神错上李逢君的。
顾云庭回身朝着萧皇后又拜了一拜，这才冷声冲着门外道：“叫人进来。”
凤翔宫外一个穿着粗鄙短褐、灰头土脸的男人被御林军压着走进了宫内。
李悠然的眼睛循人一路望去，停在那个被带上殿中的男人的脸上。
这人李悠然并不认识，想来应当是从前庄子上做事的庄稼人。
李悠然忍不住，寒声说：“宁王净拿着您自己手下的人来说事，是把在场诸位都当傻子了么？”
顾云庭冷笑一声：“别急，还有人没进来呢。”
话说当下，又有一个人被拖进了殿中。
李悠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后面进来的那人，一瞬间脸上颜色惨白。
冰棠站在李悠然身后，瞧见来人之时，一双眼睛怔怔睁大了。她不由自主地颤声，“郡主……那不是……”
那日从燕王府派出去，上庄子为李悠然探听消息的家仆。
此刻，这个家仆却被顾云庭带到了凤翔宫当中。
李逢君当下便冷笑出声道：“宁王当真是好厉害，本王前脚才出了燕王府，后脚宁王您的人就能大张旗鼓地把本王王府里的下人给绑进宫来？”
顾云庭面色冰冷：“事关皇上，且事关本王清白，今日出此下策，本王也无能为力。”
晋王顾荣焉在座上看得好生入戏，谈笑风生道：“既然二皇弟兜兜转转带了这一圈人来，可必是要将事情说清楚才好，否则打了自己的脸，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谢大皇兄费心为我思虑。”顾云庭冷眼看着顾荣焉。
顾荣焉笑道：“那是自然。否则今日谋害父皇母后、陷害魏贵妃之罪一件一件扣下来，二皇弟怕是连宗室的宗亲之位都要保不住。”
“晋王，你先住口。”萧皇后冷声打断顾荣焉的话，“宁王，你既把人带来了，便将你所知的事情一一说清。”
顾云庭叩首下去，道：“儿臣遵母后旨意。”他跪直身子沉声说道，“就在父皇中毒一事之前，儿臣手底下庄子上的人曾经来报，说瞧见燕王府馥兰郡主身边侍候的一个家丁时常悄悄过来，儿臣当时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是奈何彼时实在无力抽身，遂只随口问了问便作罢，没有深究，可今日骤然父皇中毒一事发作，儿臣便顿时惊醒，心知怕是有人利用了儿臣的孝心来做文章，遂赶紧叫人去拿了当时来庄子上的仆人。不想人刚刚派出去，事情便真如儿臣预想当中的一样发生了。”他扭头，冷声朝着那庄子上的下人说道，“当时你如何看到的？在皇后娘娘面前，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庄稼人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忙不迭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冲着萧皇后磕头说道：“……贱民不敢欺瞒皇后娘娘。馥兰郡主虽是贱民的旧主，可今日事关圣上安危，草民不敢不敢不如实说出。圣上中毒事发之前，馥兰郡主处确实有异，贱民别的不敢说，可确实亲眼所见当时馥兰郡主身边的福来时常在庄子附近晃悠。贱民替王爷管着庄子，一向是不敢不尽心的，遂上报了宁王殿下，却没想到今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
李悠然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庄稼人说完。
李逢君冷声一笑，道：“宁王殿下怕不是忘了？当初家妹自关北千里迢迢嫁入永安宁王府之时，心疼自小在关北照拂自己的佣人，便只挑了两个贴身的大丫鬟跟在身边伺候。之后三年当中才跟在家妹身边的，出身莫不是出自宁王府邸当中。如今宁王用自家府上的人来指认从前自家门下的人，不觉得可笑么？若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宁王暗地当中与这些奴才沆瀣一气，也未尝不可能。”
顾云庭当即便冷笑出声：“那依照燕王话中的意思，那今日魏贵妃娘娘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何况，本王为何偏生就要赖在你燕王府的身上？若按利益算，本王今日何苦还要派人去燕王府将馥兰郡主身边伺候的下人弄进宫中，本王为何不直接在今日踏进凤翔宫之时，便一口咬定此事是与魏贵妃娘娘有关？前些日自阉党凌如意一案里，不知何处还起了本王毒害楚王的浑话。若是本王真起了报复之心，不如就死死咬住魏贵妃与楚王？一份贡品经手的人多如牛毛，真要清算，魏贵妃与楚王也未必就能脱得了干系。”
“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王顾子杭扶着母亲魏贵妃肩膀，当即便浑身带刺地厉声回话道，“明明就是那上贡的野食瓜果出了茬子，你自己不认下罪状便罢，反而又拖了燕王府与本王母妃下水！如今萧丞相领着人在勤政殿之中等着查案的消息，劝你还是先不要信口雌黄的瞎说，免得到时候孽力落回自己头上。”
楚王顾子杭一向是个豁达爽朗的性格，可今日见顾云庭话语当中威逼至此，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之间的虚假情谊，直截了当地便怼了回去。
魏贵妃的脸上神色难看到了顶点，她青紫着一张面孔，愤恨冲着萧皇后磕了两个头，尖锐说道：“宁王话中之意，那便是只要与这些贡品有一丝联系之人，便都有罪状？宁王，您自己现在都还洗不清，拎着这话出来说，难道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面？”
顾云庭冷笑起来：“魏贵妃何必做如此言语？若真是一件一件细查起来，只怕有些人之前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改抖出来了。”
萧皇后的那双眼眸当中弥漫着氤氲的云雾，一折寒光析出。
她盯着阶下燕王府的家丁福来，一字一句道：“你，把话说清楚，凝望可曾是心口胡说？”
福来腿软了，整个人半跪半座，肩膀颓然垮着。
他抖得像个筛子，一张脸雪白，支支吾吾道：“……是，是馥兰郡主叫小人去的。”
李悠然凝视着福来，提高了声音：“福来，你有话好好说清楚，我是叫你去过乡下庄子之处，可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你一定要如实说！”
顾云庭冷笑：“都这个时候了，馥兰郡主还要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威胁一个下人？”
李悠然的手藏在袖中，一点一点攥紧了。
顾云庭此时就是想要她的命，想要拖她下水垫背。
她偏不如他的意！
李悠然没有理会顾云庭的话，她只紧紧盯着福来：“本郡主问心无愧，你只摸着自己的良心，如实说。”
福来吓得六神无主，哭丧一般，“郡主娘娘，您还是自己认了吧……皇后娘娘面前，小的实在是不敢为您担了！您当时与王爷和离的之时，便对王爷心怀怨恨。之后因为庄子上的事情，您多番又与宁王发生口角，一直到最后实在没理了，才想出还这么一遭报复的事情。可是总算您怨恨宁王疼爱萧夫人，也不应该将怨气发泄在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上！您瞧着皇上偏爱宁王殿下上贡的那些瓜果，便要利用宁王殿下一片孝心、陷害宁王殿下毒害君父，毒害皇后娘娘……小的实在不敢再为您卖命了……今日小的就在这凤翔宫当中认罪……”
福来的这话说完，便惶惶起身。
李悠然脸色惨白，怔怔瞧着他紧闭着嘴，而后满口是血地倒在凤翔宫当中。
晋王最先反应过来，拍桌而起厉声道：“快着太医上来！他要咬舌自尽！”
可是没等太医上至凤翔宫当中，福来已经没了气。
李悠然站在大殿上，瞧着那一滩猩红的血，怔怔发愣，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轰鸣炸响。
顾云庭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将头叩在萧皇后的座下，沉静道：“从馥兰郡主突然闭口不言，儿臣便知道其中有蹊跷。当初馥兰郡主与臣和离，跟着走了的都是在她身边费心费力伺候多年，深得郡主心意的人。今日这家丁在殿中宁愿咬舌自尽，指认旧主，儿臣心中便还算有一丝安慰。须知苍天有眼，终不会让清白之人……”
“二皇兄也配说这话？”
顾云庭的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拦腰斩断。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循声而去。
但见顾沉舟从殿外走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李悠然听见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大气不敢出。
时间好似静止，一切旁的杂音都好像全然再无。
李悠然看清楚了顾沉舟身边一同走进来的那个人，瞳孔骤然紧缩。
——萧宛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