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南国稿记 > 第46章 平乱
    在白露带玄鹰回东宫时,东宫就已经全面戒严,层层侍卫将东宫围的水泄不通,权叔几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太子眼神一阵肃杀之意,剑眉紧蹙,目光长远得仿佛能看到玄武宫门的杀伐之声。

    他矗立许久,挺拔得像一棵松树,而他的雪白的衣角微微被风卷起,又仿佛如云般自在。

    “青竹,将小侯爷和穆夫子接入东宫正殿,加强防卫。”

    “白梅,你带人将离玄武宫门最近的明华殿烧了,记住!火越大越好!”

    “紫菊,你随白梅一起,去城门口告诉禁军统领马翔就说西北两营半个时辰必到。请他务必坚守。”

    “墨兰,你随本宫去甘泉宫。”

    四大侍女各自领命,各司其职去了。太子殿下忽觉一双灼灼如火的眸子盯着自己。

    那是武雪丽。

    那是誓死尽忠的眼神。

    “武雪丽,本宫命你镇守东宫。东宫的安定就托付给你,望你不负本宫的嘱托。”

    “雪丽领命!誓死保卫东宫。”

    太子虽将东宫交给了武雪丽,而事实上东宫是除了甘泉宫最安全的地方。因为纵使敌军破了玄武宫城,只要梁帝太子在甘泉宫,他们的目的就只有甘泉宫。

    所以甘泉宫可能会血流成河,而太子东宫不会,更何况那是萧铄梦寐以求的地方,退一万步说为了留个好名声,左相他必然要留下小侯爷和穆夫子以全史书声誉。

    而其他人,亦会从轻发落。

    不过,在太子眼里,从未有过这种可能。

    赵平升会率领刑部大牢的守卫先赶到,伪装成北大营的将领,从后方声势浩大地包围敌军,在一瞬间冲击掉萧铄的士气。

    明华殿的滚滚白烟一扬,驻守北大营的随后就到,补上刑部的侍卫的空缺。

    西大营的荀涛向来左右摇摆,北大营一去,已成定局,他若不来护驾讨个赏就落人下风,所以北大营一动,西大营必闻风而来。

    而北大营,太子故意借整顿军务之由,昨日夜里才将大营的兵权交给了林老将军。又借口军务生疏让林将军将北大营调至城门口,预备今日观其演练,学习些浅薄的军务。

    林老将军何其聪明敏锐,自然是对太子的未雨绸缪有所猜测。

    西大营统领荀涛本就是墙头草,若真的倒戈相向也不用畏惧,右相早就埋了棋子在荀涛身边。

    他若敢反,必是命不久矣。

    而副统领,魏政,是太子的人。

    萧铄左相不过就是仪仗宫城守军空虚,守备不严,想乘虚而入。只要太子死了,一个风烛残年的陛下,不立二子萧铄,又能立谁呢?

    从建康城门到宫城可能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赶到,玄武门必然不会破。

    他们应该永远都想不到,北大营为何会来的如此迅速,就如同太子想要瓮中捉鳖一般。

    事实上,他们谋划得太久了,而太子殿下等这一天等了一个多月。

    他知道华贵妃为何久居深宫,闭门不出。

    他也知道左相为何偃旗息鼓,朝政多加容忍。

    他甚至知道那个为左相出谋划策的穿黑衣斗篷的人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太子准备好了所有的陷阱,静候猎物自投罗网,然而私心里他竟然隐隐期待着,那个猎物能够明智一些,不受他人的蛊惑。

    就在天地间自在,流浪,看日升,看日落不好吗?那可是令太子无比艳羡的生活,可有人偏偏困守一隅,看不见宫外的天地。

    这个世界上事与愿违的事情多了去了,小时候,太子不喜欢看书,让母妃常常生气。后来他爱上读书,而他的母妃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也曾少年心性,妄想执剑天涯,可终南山一跪,从此困守这皇城一隅,拿捏这朝政权谋,与大好山水隔城相望。

    他也曾满心喜悦期待自己的弟弟,希望可以爱他,疼他,护他。可后来,一杯冷茶泼醒了他,景阳宫的夜雨冻醒了他,一杯杯的毒物惊醒了他。

    少年的回忆太痛,太子很少会回想,人人说他沉默寡言,可年少时,有谁认真听他说过话?没人知道那个时候景阳宫的一个小侍女也敢掌太子巴掌。

    陛下怪他城府太深,可年少时的坦坦荡荡真情真语又换来了什么?冷茶,罚跪,抄书,下毒。

    如果有机会,他难道不想像林慕遥那样吗?那样的随性潇洒,那样的无拘无束。

    那是太子满心满眼都在期待的

    ――自己的模样。

    太子有时候觉得自己在做梦,而林慕遥就是梦里的自己。

    林慕遥就如同是太子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绮丽美梦,每每接近,就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甚至夺取了太子所有的目光。

    太子有多么喜欢林慕遥,在心灵最深处的泥潭里,就有多厌弃自己。

    太子神色如常地去了甘泉宫与梁帝下棋,对弈间谈笑风声,忽然对上梁帝鬓角白发,一瞬间思绪翻涌,恍惚想起往昔,忽觉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过须臾片刻。

    等禁军统领马翔在刀光剑影里护卫了宫城后,他的玄色铠甲上血迹斑斑,马统领将今日发生的所有的情况尽数汇报给陛下。

    梁帝一怒,掀了棋盘,猛地站了起来!

    太子神色微微倦怠,一只手扶着小案,缓缓起身。如同素白的一抹影子立在梁帝身侧,他温和的目光落在马统领身上,和梁帝的怒目圆瞪截然不同。

    马统领蓦然感到一阵心惊。

    他本以为甘泉宫已经一团乱麻,生怕来了甘泉宫也找不到陛下,不曾想陛下竟然与太子悠哉悠哉地下棋。

    马统领之前见过太子的侍女,也知太子殿下对此次宫乱早就胸有成竹,有所安排。可这毕竟是一场叛乱,那抹纯白的身影,如此恬淡安然,实在是令人佩服。

    而且甘泉宫一众人等皆不知此事,太子一人就阻断了一朝天子的寝宫的所有消息。

    如此势力,他竟连察觉都未曾,实在令人忌惮。

    幸好,今日宫门内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二殿下,也幸好,今朝西梁的太子殿下是萧统,而不是萧铄。

    否则这天下何时易主亦为可知。

    ……

    此护城之战,成功奠定了太子殿下于整个朝堂的地位,更让有心之人更加忌惮太子的势力。

    梁帝暴怒之下,一纸诏书,赐三尺白绫葬送了华贵妃这个不甚喜爱的枕边人。赐毒酒一杯给了二殿下萧铄这个心寒无比的儿子。看似从犯,实则主谋的左相更是全家抄没,男丁流放,妻女充奴。

    坊间听闻,那一夜梁帝白发丛生,老了许多,于甘泉宫独坐一夜,殿门外传来声声不绝的哽咽之声。

    暂且不论细节如何,自此,西梁绵延数十年的左右之争拉下帷幕,左相心腹大多主动辞官或被迫贬谪,纷纷远离京都。

    那日,马统领简述以后,林老将军携北大营统领前来复命,简要地解释了几句,梁帝便命太子接过禁军,去查抄丞相府。

    太子不慌不忙地领命,中途抽个空回了一趟东宫,在正殿里关照过小侯爷和穆夫子,然后换了身太子月牙白四爪蛟龙朝服才出了宫。

    太子自是知道,明华殿的白烟一起,舅舅早就下令建康城戒严,而赵平升没有来甘泉宫,想必是直接带兵封锁城门去了。

    叛乱的所有人连其家眷,早就无路可逃。

    这件事,想必左相大人的心里也定是清楚的。

    从叛国逼宫的决定一出,他必然会预料到这一日,也就注定了他永无回头之岸。以他一国之相的气魄,他必然不会逃。

    正是深知这一点,太子才不慌不忙的回了东宫,换了衣服,慢腾腾地带着禁军往丞相府去。

    马统领统领禁军很久了,行军速度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从未有过如此悠闲自得的时刻。

    禁军的服饰全是一身的玄色铠甲,黑色的袍子,整齐的列队,随处一站就平白生出几分肃杀之气。

    而那骑马的白衣太子,则更加白衣盛霜眉目如雪,没有戴斗笠的太子脸色没有丝毫的戾气,反而愈加温和,与整个禁军的气质格格不入。

    丞相府很近,估摸着约一柱香的时辰便到了。

    禁军已经在门口停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了,太子殿下居然还纹丝不动,难道不怕左相畏罪潜逃?

    马统领这样一想,心里就焦急了几分,眼看这太子丝毫不通军务,不知速战速决的道理。

    忍不住于马上拱手一礼,然后问道:“殿下,兵贵神速啊。”

    谁知太子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随后翻身下马,动作流利,马统领觉得他骑马的姿态还是像那么回事的,算是个好看的花架子。

    太子都下了马,马统领也不好坐于马上对着太子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一点都不想下马的统领与一干侍卫一齐下了马。

    下了马,只见太子幽幽地盯着那块门匾看,马统领心如火焚,万一真的让个罪臣逃走了,这罪责是太子殿下担着,还是自己担着?

    呵,谁敢让太子担责?到时候必定会有人站出来反问:太子不熟悉抄家的一应事务,难道马统领还不知?

    马统领内心苦不堪言,这不是存心害我吗?

    自己与太子无冤无仇啊,为何平白要被太子摆一道?

    难道太子真的不懂这里头的意思?可他也提醒过两三次了,路上就提点,生怕出了问题。

    “围起来吧。”太子看着马统领,一丝笑意也没有,这让他的语气也似乎没了温度。

    马统领被这个太子殿下差点气的吐血,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冷,但他情急得又想追问,却看太子与他身边的老奴交换了一个眼神,马统领猛然惊醒过来。

    本来与太子殿下说的好好的,路上行军也是比较快的,刚到了门口,就看见这个老奴在殿下耳边私语了一阵,然后太子殿下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此中有何深意吗?

    马统领虽与太子交集不多,却听过别人对太子的夸赞,说这个太子殿下虽不通军务,但是却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向来很有自己的主张,所以太子没有道理在这件事上忽然不明事理。

    何况如今这西梁真真的就剩下这一个皇子,金贵得碰一下都觉得是玷污,何况还是日后当皇帝的人,自己还是话少点比较好。

    马统领艰难地把到嘴巴里的话吞了回去,一时间憋的脸一阵黑红。

    太子想来也是猜到他的心思,体谅了几分,给了他一个准话,说:“再等一盏茶。”

    谁知一盏茶没到,围府地禁军忽然急匆匆来报:“报太子殿下,马统领,有两个人破了我们的防卫,跑了!”

    “什么!”马统领一时气的肝胆俱裂,冲了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肩膀,近乎嘶吼着大声问道:“从哪个方向逃的?赶紧去追啊!”

    然后忽然想起来如今的顶头上司早就不是自己,而是太子殿下,他尴尬地转过身去,却瞧见太子殿下一派清风朗月的温和气,心里暗骂,到了这个点居然都不着急,果然是个纸上谈兵的文弱书生!他马翔算是认了栽,下次,呸!再没了下次了。

    他咬咬牙,拱手请令道:“还请太子殿下下令,让末将带二十禁军前去追捕。”

    “如此,就劳烦马统领了。”

    太子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唇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颇有扮猪吃虎的腹黑气质。

    马统领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被太子殿下气的半死,他故意把人放走了,自己得费心费力地去追,眼看这人也未必能追的到,到时候论功行赏之时,估计怕是没了自己的功劳了,只要不罚他他就得谢天谢地了。

    得了太子的令,马统领转身上马,忽然听到太子殿下不咸不淡地提醒他道:“马统领,追到将军府就不必追了。一品武将的府邸还不是你马统领想搜就搜的。可本宫放了人,也不好不派人去追一下,如此只得请马统领走这一趟了。”

    妈的,这太子连人会往哪里跑都知道,还要自己跑过去追,自己这是被当枪使了!

    而且他若是有胆子把太子抖落出来,他估计小命不保,更何况左相是太子的心腹大患,此人不死,遗害无穷。他若质控是太子故意放了人,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必定是一阵嗤笑,无人信他。

    这是个闷坑!

    栽了!栽了!

    更何况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放那人一马?而且将军府又怎么会牵扯进来?

    此时,除了能仰天长叹一句

    悲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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