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晕睡了过去，有很长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有时候梦见自己站在云端，脚下突然一空，急速向谷底落去……便从失重中惊醒过来。有时候又梦见自己在水里，被水包围着，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水，灌进了我的嘴里、鼻里、直向胸腔里窜去，憋得我无法呼吸，慢慢向水底沉去…就在我以为处会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拉出水面，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呼出一口气来……我身子一阵震动，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眼睛聚不了焦，也不知道疼痛。走来走去的白大褂，才终于让我知道是在医院里。
是孟凌轩叫孟凌晨把我送来的。孟凌轩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D城的，现在却主动提出来，去D城挂了个副总的职。
孟凌晨待孟凌轩走后，才把我急急往医院送来。医生对我进行了救治。幸好只是我的身体有损伤，孩子并无大碍。孟凌晨听后吐了一大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他似乎比我还紧张，靠墙站着，双手紧紧互握在一起。
我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呆，我的头肯定被孟凌轩踢伤了，因为里面很疼。疼得我脑袋抽筋的感觉。但是我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想吃东西。因为经过这几天晕晕沉沉的折腾后，我发现脑中许多片断不停地反复的闪现着，那是小时候的记忆。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清晰地闪现出一幕一幕的景象：两个孩子打架的场景、两个女人吵架的场景、父亲充满忧虑的脸和眼睛、母亲那抽在身上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的竹条子、父亲浑身是血的惨况、父亲被人抬出门去的情景……一幕一幕地从遥远的角落回到我的脑海里面来……所有的片段似乎都向我涌来，疼得我的脑袋像分家了一般……
我抱着脑袋尖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话，一个声音说：“……这种情况叫选择性失忆，就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照患者的情况看，之前应该是有过这方面的失忆障碍，这是人在受到伤害时的自我保护意识。现在患者头部受到撞击或者刺激……”
另一个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这些失去的记忆在受撞击或者刺激的情况下，有可能重新忆起？”
“嗯！有可能。”
“那…这种情况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要根据患者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目前患者情绪波动很大，又怀有身孕，很多药物不能使用，只有家属自己耐心安抚陪在身边了。”
“好，谢谢医生。”
我恢复记忆了，我失去了的童年记忆回到了脑海中。可却不是我想要的。我睁不开眼来，但我的泪水却顺着眼角不停地滚落下去。我为了一时冲动，我害了别人，我害了两个家庭，我亲手害死了父亲……我想着父亲，心里悲痛欲绝。父亲临终前，把我叫到床前，还有我妈、姑妈、姑父，父亲艰难地把我的手放到了我姑妈的手中说：“姐姐，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风梧了，我走后，风梧…风梧肯定不被她妈所待见……以后你，你就是她的监护人……我只能这样……保护她……”
可是我妈不同意，当即就大吵大闹，还要来打我。被姑父控制着不让她靠近我……我跪在父亲面前，泪如雨下，一声一声叫着：“爸爸，爸爸，你不能死啊，你若是离开我了，我以后怎么办啊？爸爸……爸爸……”
父亲的眼睛看着我，声音越来越弱：“听……姑妈的话，好好…活……”父亲的手缓缓地抬起来，想摸我的脸，可是他只抬到一半，就垂落了下去。我伏在父亲的身上，痛哭失声……
我感到眼角有手指滑过，好像在拭去我的眼泪……
送父亲上山后的那天，我无法承受失去父亲的悲痛，无法承受这份罪过，我跑到了清江边，面对着湍急的清江水，我生无可恋，毅然纵身跳进了清江水里……我是一个罪人，我是一个罪人。只是，我不明白，对于我这样的一个罪人，老天为什么还让我活着啊？我无法面对自己，只要一想到父亲就会想到父亲血淋淋被人抬到医院的情景……我无法原谅自己，只要一想到孟凌轩，我就会想到他小时候受伤时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喊的情景……对，我是一个罪人，我根本不配拥有幸福，我是一个恶魔，我为什么还活着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啊？
我清醒过来了，可是我却不敢睁开眼来，我害怕看到一切害怕的东西。
身边很静，很静。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身边，可是，我此刻，我没有生的勇气。除了流泪外，我不敢睁开眼睛，我不敢见到一切事物。早在十岁那年，我就应该随父亲而去的。可我却选择了失忆性地活了那么多年，我是多么自私啊！此刻，我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死去。
可是孟凌晨不让我死。他给我买了粥来，一点一点地喂我。我紧紧抿着嘴唇，他就瞪着眼睛低声说：“医生说……可能你已经记起了一些曾经失去的记忆，只是不愿意自己醒来，不敢面对。如果你想就这样一直逃避，不敢面对现实。那我想告诉你一句话，痛苦的记忆虽然痛苦，好歹没有那么自欺欺人的活着。当年你选择跳河没有死，那是上天在眷顾你；现在，你若死了，更没有价值。”
我心里想着：我现在还要什么价值啊，我本来就不应该这样活着。
孟凌晨又说：“你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正中了我的下怀？如此一来，我们孟家的仇也就报了。而你的家人，你的姑妈，从此就孤独终老，而你的孩子，也会夭折在腹中……”
我浑身一震，这个孟凌晨是魔鬼吗？就连死都不让我死得安宁。突然，我感到腹中一动，是孩子在踢我。就是这一动，使我突然有了生的欲望。是啊！无论如何，我得把孩子生下来……还有姑妈，若是我也像表姐这样自杀了，姑妈以后孤独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想到表姐，我突然脑中想起了孟凌轩骂我的那句话：“我要让你和你表姐一样，含羞而死……”孟凌轩怎么知道表姐是含羞而死的？他怎么知道？难道表姐的死与他有关？我用力摇头，不敢细想。难道孟凌轩把所有的仇恨都报复在表姐的身上？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这样含羞而死了，那你姑妈肯定也是活不了的……”耳边，传来孟凌晨冷冷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来，红肿的眼睛接触到一双大眼睛，孟凌晨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睛很红，很湿，见我睁开眼来，便缓了缓脸色，把粥送到我的嘴边。
我不张嘴，仍然紧紧抿着唇，又想：孟凌轩要打掉我的孩子时，我一个劲地护着孩子，那是作母亲的天性吗？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吗？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我把他生下来后，孟凌轩会对他怎么样？
无数的问题把我脑袋充斥得满满的，根本不知道饿。似乎我活着都是多余的了，除了孩子，我真的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那个被我认为最悲惨的故事，想不到就发生在我的身上。而那个悲惨的男孩子的一切不幸遭遇，居然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是他们骗我的。一定是他们骗我的。
见我不张口，孟凌晨说：“你现在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都只是我们兄弟俩骗你的呢？而那个故事也只是骗你的呢？你就不想自己去求证么？”
我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我的眼珠子就转了过去，呆呆地看他。
“你不吃饭，你怎么和我们兄弟俩斗？你不活下去，你怎么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他突然俯下身来，轻轻说：“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难道你自己不想知道吗？”
我心里一震，是啊！我如果就这样不吃不喝的，那这件事的所有谜底不都跟着我的死而消失了吗？最起码，我得自己去查清楚，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我会怀孕的？
我缓缓地张开了嘴巴，孟凌晨见我张嘴了，忙把勺子往我嘴边送。我一口一口地吞咽着，一口一口地把脑袋里的疼痛吞进肚子中。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后，便被孟凌晨接回了家中。
回到家后，我常常坐在那扇宽大的落地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我记得，我被孟凌轩带回来的那个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瞬看到的，就是这宽大的落地窗……还有从这窗里透进来的阳光……我不能回想以前，我一回想，脑袋就疼。常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泪水却不停地往下滚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