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星站起身来，朝着黏在一起的兄弟俩说道：“老远就听见你们俩的鬼哭狼嚎了，先生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应尘把应清从自己身上撕开，沮丧道：“先生去挖酒了，不要我们一起。”
顾晚星点点头，“估计是怕你们去偷喝酒吧。”
应尘反驳道：“怎么可能，酒那么难喝，我们怎么会去偷喝，要喝也只有应清会去偷喝。”
应清闻言从兜着的青李子堆里拿了一颗冲应尘的后脑勺丢去，打了个正着，“就你话多，滚去洗你的荷叶去。”
“看吧！恼羞成怒了！”应尘耸耸肩，把抱在怀里的荷叶拿去清洗。
顾晚星实在担心荷叶是从那个泡着各种各样东西的池塘里摘的，问应清：“荷叶不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池塘摘的吧？”
“不是哦，知道你肯定会嫌弃，去师父挖的小荷塘里摘的，顺便还摘了把青李子，不是我说，晚晚你的口味怎么那么怪，又甜又多汁的熟李你不喜欢，偏偏喜欢这种又酸又涩的青李子。”应清把摘的李子放在空着的白玉小碗里，看看旁边剥好的豆子，提议道：“要不把李子和豆子一起炒，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子和豆子类别都不一样怎么炒在一起？你的奇思妙想还真是黑暗。”顾晚星抓起一颗放在嘴里嚼了嚼，酸得皱起了眉头，把小碗递向小姑娘，“要来一颗吗？”
柏念荷摇摇头，看顾晚星酸得不行的样子，她实在没有勇气尝试。
应清接过小碗说道：“你好歹洗洗再入口嘛，把师父的教导都丢在脑子后了吗？”
顾晚星用手接住吐出来的李子核，满不在意地说道：“常人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应清嫌弃道：“常人说的怎么能和师父说的相比，我去帮你洗好了再拿过来。”
顾晚星：“这两个先生的应声虫没救了。”
柏念荷坐在一旁，笑笑没有说话，眼尾还带着哭过的红。
“好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接着来。”顾晚星看了眼笑中带泪的小姑娘，意味不明地说道：“是说到你的父亲吧？你还要继续听我说吗？很可能听到一些你不想听的话。”
柏念荷咬了咬嘴唇，双手握起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无助又悲伤，内心挣扎了一番说道：“请继续吧，我也想知道别人眼里的父亲是怎么样的。”
顾晚星把手里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李子核扔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接着道：“不要误会，你父亲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非常好的大善人，只是在一小群人里，他可能会显得与众不同点，一开始我也不打算带涂月去给你父亲看病，没想到，兜兜转转，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该发生的无论怎么小心都避免不了。”
“虽然你父亲最后没有医好涂月，嘛，毕竟涂月把医药费给赖掉了，但是他已经尽力了，无论是你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是涂月的病，要细论起来的话，你父亲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吧，而不是那些现在已经在地下长眠的人。”顾晚星顿了顿，问道：“你对你小时候，啊，不对，具体来说应该是你三岁时候的事还有印象吗？”
柏念荷摇摇头。
顾晚星：“那你也不知道你父亲是除妖师吧？”
柏念荷惊讶道：“除妖师？话本里描绘的除妖师？”
顾晚星嗤笑一声：“是啊，毕竟百年前就开始销声匿迹的除妖师现在大多都化成灰了，你不知道很正常，你父亲掩饰得也很好，唯一发现这个事实且还活着人的大概是你的师兄了吧。”
柏念荷睁大了眼睛：“师兄他.....”
顾晚星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师兄应该是想走你师父走过的老路吧，出于少年人好奇心的话很正常。”
柏念荷抽抽嗒嗒地说道：“我......我一直以为师兄......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氛围才离开的。”
“也有可能吧，毕竟人的心思总是复杂难测。”顾晚星看了眼小声啜泣的小姑娘，有些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毕竟最难过的地方还没说到呢。也不懂小姑娘为何要哭，在她看来这种事情只是选择不同罢了，既然已经选好了要走的路，又何必频频回首，顾影自怜。
等小姑娘哭得差不多了，顾晚星仿若无事发生一样，接着道：“你父亲是个除妖师，是二十年前的事，也就是顺安元年。那个时候的除妖师已经很稀少了，多的是些心术不正的半吊子，你父亲在半吊子同伴的误导下，差点杀了一只蝴蝶妖。”
顾晚星：“虽然蝴蝶妖没有死，但却拆了她的姻缘。蝴蝶妖爱慕的男子见过蝴蝶妖的真面目后，让你父亲除掉了自己关于蝴蝶妖的记忆，另觅良人。蝴蝶妖眼睁睁地看着昔日耳鬓厮磨的爱人另娶她人，怨结于胸，对你父亲起了杀心。但是她却没有直接对你父亲下手，她选择了慢慢地折磨他，要让你父亲体会一遍痛失所爱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碎的事。”
顾晚星瞄了眼已经平静下来的小姑娘，接着说道：“你母亲与你父亲成亲是并不知道你父亲除妖师的身份，蝴蝶妖为她和你父亲分别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梦境，你母亲深受梦境的困扰，在蝴蝶妖的设计下，见证了一些由梦成真的小事，直到蝴蝶妖将梦里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指向了住在你们街尾的涂月的父母，你母亲情绪崩溃，杀了涂月的父亲，涂月的母亲被设计引来天罚，在天罚中魂飞魄散，你母亲也当场殒命，而你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原本小小的心魔，越来越大。当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真是的，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偏了，不过既然遇到了你，就表示我们有缘吧，关于我说的这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柏念荷：“蝴蝶妖最后怎么样了？”
顾晚星：“嗯？你想问的是这个？你希望她的结局怎么样？”
柏念荷怔怔地想了一会，脑海里浮现的是三天前在牢笼里苦苦哀求自己的那只蝴蝶妖，翅膀折了一半，身上会发光的粉末像血一样，撒得到处都是，落在脸上的时候像被火灼烧一样痛苦。这算是因果报应吗？不，这些是自己的罪业，无法洗清的罪业，只能被烈焰灼烧的罪业。
顾晚星见小姑娘无意开口，接着说道：“蝴蝶妖在开始筑梦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了，涂月的母亲受到天罚，她作为罪魁祸首自然也免不了。”
柏念荷：“在这一切里最无辜的不应该是涂月的父母吗？毕竟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偏偏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
“他们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做吧！”顾晚星摇摇头，说道：“当年抛弃蝴蝶妖的是涂月的父亲，而涂月的母亲则是蝴蝶妖的好友，在涂月父亲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把蝴蝶妖取而代之，一人一妖都不能说是清清白白，完全无辜的，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吧。”
顾晚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问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或者说都不怀疑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晚星见小姑娘好奇地看过来，调了个坐姿，接着道：“你母亲出事的那一年是顺安十二年，我和师父刚从大山里走出来，在万安城里要饭，你父亲给了我们一两银子，我师父算到他有一劫，给了他一个平安符，但显然那个符没有派上用场。再然后这件事就发生了，我师父为你父亲捡回一条命，而我捡到了蝴蝶妖满是仇恨的记忆碎片。”
柏念荷：“那父亲关于母亲的记忆是他自己消去的吗？”
顾晚星挠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嗯......应该是我师父吧，毕竟那个时候堪堪捡回一条命的柏大夫已经不再拥有作为除妖师才有的本领了。”
柏念荷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上面，低声问道：“涂月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顾晚星：“一开始不知道，在他发疯的那年知道了。”
柏念荷：“他和你说过这些吗？”
顾晚星：“如果你是指他对你父母和他父母的憎恨与厌恶的话没有，毕竟他那么没心没肺，不想去记那些让人难过的事。”
柏念荷带着哭腔哽咽道：“不是没心没肺，涂月他会对我笑，会给我编花环，会在我一个人进山的时候默默陪着我，明明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大家却都在排挤他，我也是......我也是那么过分的人，直到涂月去世都没有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院子里刮来了一阵微风，顾晚星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掌心拂过的滋味，内心难得有些迷茫，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认识的涂月，或者涂月有很多个，狡猾的，窃喜的，贪财的，小气的，快乐的，悲伤的，孤独的，别人只是见到了涂月愿意展示的那几面，而真正的涂月是很多个涂月合起来的，在她还未来得及了解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这么一想还真是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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