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121章 肆拾.问清浊中
    这并非是用来载人的马车,左右坐塌都被拆卸的一干二净,却有一男一女挤在重重木箱包围之间。

    女子姿容出众,堪称百里挑一的美人,又是风华正好的年纪,散乱的鬓发和敷有尘土的破烂喜服并没有损坏她的秀美。

    男子约摸近三十岁,倒也是一表人才,黑衣黑裤,身上多处伤口淌着血,只有简单的包扎。此时他躺在女子怀中,有气无力地安潸然垂泪的女子“小傻瓜,别哭,我没事。”

    女子摇头,哽咽道“怎么会没事呢,你流了这么多血那蛮横的两姐弟好生厉害,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脚拖累了你。”

    “咳咳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若不是为了等我,你也不会被别人说闲话。”男子虚弱的笑笑,“熹儿,一旦一旦我撑不住了,你就告诉他们,说是我挟持了你。”

    女子怔住了“为什么”

    “这样看在他们盟主的份上,他们才不会为难你”

    女子美眸中泪光顿现,委屈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我发誓,我甚至连那个侠义盟的盟主是高是矮都不知道,又听闻他两任妻子都死于非命,怎么可能嫁给他做第三任续弦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是爹爹娘亲他们私自订下了这门亲事”

    男子抬手替女子拭去眼泪,安慰道“小傻瓜,瞎想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活下去最是重要。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才能看到奇迹。”

    女子吸吸鼻子“那就一起活下去,你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

    说话间,闻马匹嘶鸣,车队逐渐动起来,车中大大小小镶铁木箱被颠簸的“梆梆”直响,若非用细铁链牢牢捆绑,早已散落一地。

    片刻又听马车外有喊声传来“弟兄们,绷青子,有尾巴。”

    女子一惊,以为他们二人被发现了,忙问“霁哥哥,他们说的是什么”

    “别紧张,他们说的是后面有人跟着,咳咳,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后面有人难道是他们追上来了”

    “我们把马放跑迷惑他们,按理来说并没有这么快。”

    说完这段话,男子似有所悟,对女子道“熹儿,你去看看看看那些木箱的锁上,刻的是什么印迹”

    女子回首往后背倚靠的木箱上看,眯眼辨识后道“似乎是虎首。”

    “狐狸”

    “老虎。”

    男子浓眉紧皱,喃喃道“赭衣佩铜,我早该想到是霹雳堂”

    “霁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霹雳堂霹雳堂怎么了难道说他们与侠义盟交好,会将我们抓住交出去”

    “江湖的事情,熹儿你自然不太明白。侠义盟不过是三流中段新兴门派,与霹雳堂无法相提并论。霹雳堂交友广泛,不涉及他们利益之事通常会不偏不倚地处理只是以我身份,恐怕届时”勉力说到这儿,男子蓦地咳出几口血,女子慌忙替他拍胸口顺气,他缓了一阵子,才继续道,“如果侠义盟的人说出我的身份,恐怕届时让他们把我交出去反而是奢望。”

    女子慌了神“那怎么办要不我求求他们,只要他们肯帮我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咳咳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男子自嘲罢,摇头,“如今唯有希望侠义盟的人追不上来,而霹雳堂的人并没有发现我们,一旦马车停下,我们即刻就走即便被抓,熹儿你毋需慌张,你不是武林中人,他们不会拿你如何。”

    “那你呢他们会拿你怎样”

    男子微微一笑,轻抚女子发髻“我早是该死的人了侠义盟有财有势,盟主正值壮年,你娘的选择也无可非议。所以那日你愿意和我走,我很高兴。对我而言,得你一人真心相对,此生足矣。”

    “不许你这么说”女子伸手捂住男子的嘴,红着眼抱紧他,“你我相识两载有余,虽然你无法常常陪伴在我身边,我对你的心意却从来没有变过。我不在乎钱财权势,就算来日吃糠咽菜、就算千夫所指,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此”

    男子拍着怀中女子的背,笑容染上痛苦,心里道江湖路一旦走上,就身不由己,再无退路。连想单纯去爱一个人,也是奢侈。

    两人不再言语,或许是困倦了,或许是用沉默抵抗即将面临那无法逃脱的命运。

    强者和弱者,面对未知未来的方式,就在这一辆马车墙之隔中。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生活的质量与名声挂钩,霹雳堂的马车都是自己内部制作,日行千里以下不存在半途毁坏的可能性。往北偏东疾行三百里,原本三个时辰的路程被缩减到两个时辰多一些,众人渐离密林,远远眺去再过一个山头便能抵达复州城灰石垒成的高墙。

    莫赟寻了一处空旷之地喊停车队,朝诸霹雳堂弟子打了个手势,随后半数人随他翻马。虚乾有感马车不再前进,从入定中睁眼,但扫视左右未有城镇,又见莫赟此番动作,垂首问道“何以停步”

    “有身份不明的人跟了上来。”

    莫赟答罢,指挥驾马车的人将马车驭到两侧,摆好迎击的姿态。

    虚乾倾耳细听,半响果然听树叶沙沙声中有快马奔跑的声音,并越来越接近。

    不到半炷香时间,一队十五人自他们适才来路而来,他们有老有少,个个风尘仆仆,腰悬兵刃,面含煞气。然而在看到莫赟众二十来人衣着统一以后,他们间不少人都目露错愕,其中年至不惑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显得最为镇定,为显尊重他翻马,对一看便是队伍首领的莫赟拱手“不知是线上哪位朋友”不知道是哪里的兄弟

    “吃搁念的,合道上的。”江湖同道。

    中年人拿眼扫过莫赟的队伍,发现除了打扮相同的十来人外,还有一个戴斗笠背剑匣腰负两把短剑的富家公子哥,一个盘腿坐在马车顶上的道士,一时分辨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江湖同道“并肩儿,溜哪路,哪边个万儿”朋友,你是那家的,到哪里去

    “老轰家的,到去处去。开天窗,你怎么看。”雷家,去哪里与你无关,明人不说暗话,你什么事跟着我们

    中年人想了想,似乎江湖上没什么门派自称雷家,便拱拱手“朋友,见笑了。我们不是有意跟踪你们,而是一路追踪两个人前进。不知道朋友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身黑衣受了伤,女的穿着喜服”

    莫赟摆手“没有见过。”

    中年人怀疑道“朋友,这两个人对我们很重要,你当真没有见过”

    中年的目光在两辆马车上来回游曳,显然不相信莫赟所言。

    不得莫赟回答,中年人身后一个红色劲装女子夺过话头“徐叔,同他们多话做什么,我们自己看看就是。”

    说着,红衣女子长腿立跺马镫飞身而起,一息之间刮起一阵香风直奔装潢稍显精致的马车前,抬手去掀门帘。

    中年人见红衣女子欺至马车门前,莫赟一行人还丝毫不予反应,以为这群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被红衣女子身法吓呆了,不免露出一个带着得意的矜持笑容,嘴里道“花远,这样太失礼了,你快回来”

    来字话音未落,忽一道白影闪电般蹿出,在场多数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什么事情,红衣女子便被白影重重撞倒在地。那白影原来是一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尖头白蟒,此刻狠狠咬在红衣女子喉间,该女子双眼翻白,两个眨眼的时间,浑身脉络从脖子开始,全部逐渐变为紫黑色

    中年人身后队伍中,许多女性都惊声尖叫起来,余下的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其中要数中年人脸上表情最为好笑,得意的笑容仍在嘴角,震惊就爬上眉头。

    门帘翻动,罗谷雨跳下马车,手里捏着用来逗弄白蟒的木棍子,肩臂上还趴着几只半个手掌大小,似蝎子又似蜈蚣模样的蛊虫。他伸腿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先是打量判断她的死状和时间,然后似有失望地摇摇头,语带鄙夷道“没得打声招呼,脑壳被门板夹过嗦”

    他蹲身将白蟒摘下来裹臂弯里,一不留神肩上一只蛊虫就顺着他手臂迈腿爬到红衣女子尸体上,张开蜘蛛口器一般的嘴,咬住尸体柔软的面颊。众所周知蜘蛛捕食是用分泌液将猎物化为溶液,于是尸体就在众目睽睽下,逐渐化为粘稠的液体,蛊虫张嘴一吸,红衣女子尸体面部便塌下去大半。

    同样是害人性命,人往往畏惧毒虫胜于强大的对手,不光是毒虫模样可怖,亦是因为他们在食物链顶端站得太久,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成为其他生物的食物。

    但蛊虫不是寻常毒虫,除了毒性更强以外,它还有自己的主人,它的一举一动必须遵照主人的命令,否则一只不听话的蛊虫,就只会给主人带来麻烦。

    罗谷雨暗暗皱眉,把刚拿到手里的白蟒扔到地上。白蟒有所感应,一记尾鞭拍过去,灵活的尾巴将虫子整个缠绕起来,听得“咔啪”一声脆响,适才还令人恐惧的蛊虫就变作一块虫饼。白蟒懒洋洋将其一口吞进腹中,然后游曳到罗谷雨脚下,抬身跳到他手臂上,三角蛇头微晃,对着停在他肩膀上的几只同类型的蛊虫咧嘴吐了吐蛇信。

    罗谷雨摸了摸白蟒脑袋,扭头去看对面陌生人,问“咋咯停下来叻”

    他这一眼,给中年人一行的感觉就像浑身遭蛇信过,汗毛齐齐倒竖。

    但队伍里终究是有无畏强暴之人大声道“你们是哪里的歪门邪道,竟拿这样可怕的东西害花远姐性命”

    其中一个姜黄色衣裳的女子提剑而出,跃至两方队伍之间,抱拳“青云双剑,覆雨剑楼雪清,请阁下赐教”

    不同于先前的红衣女子,未有招呼贸然动手在前,按照江湖规矩就是偷袭,偷袭被群起攻之或者反杀而死,谁也无话可说,而黄裳女子楼雪清自报家门便是一对一的切磋。

    切磋里头的门道之多,首先看家门、也就是看彼此身后势力如何,如果相差太远,不如直接弃权以免打了小的惹出老的。实力相当再以家门判断对方大概招式,阅历足够便能依仗先知从而游刃有余,种种不进行赘叙。只提一点,切磋又分文武斗,文斗是点到即止的拆招,谁的招式更胜一筹为胜者,武斗则是较量生死,

    知道罗谷雨不懂得这些,忧徒惹麻烦,唐申阻拦道“姑娘此举没有道理,适才众目所见,是先前那位红衣姑娘出手在前,我同伴所为出于自卫,并无错处。”

    楼雪清倒也没有狡辩,点头“不错,但起因是我们怀疑你们窝藏我们要追踪的人,你们若能让我们搜寻一番证明清白,并对花远姐尸身道歉,我们二话不说转身离去。否则,花远姐虽有不对,却是我朋友,我们只能刀剑之上见真章。若我赢了,你便把那些害人的虫子都烧死,若我输了,我们立刻便走绝对不多留半刻”

    另一头领队的中年人见唐申开口劝解,以为是怕了他们这方的实力,心里想看这公子哥剑匣花俏,应该是个摆着好看的绣花枕头。而道门门人仗剑出行多是个意思,先前花远动手时,那背剑的道士站在人群后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想必他大概也就会点三脚猫功夫。至于眼前这个打扮古怪的人,应该只有身上的虫子啊蛇的吓人,而楼雪清是他们之中的好手,怎么会连这个人也打不过

    一番思索,中年人找回了底气,紧随楼雪清之后说道“对,刀剑上见真章,你身上的虫子不能算在其中。”

    唐申和莫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搜寻马车,这无关清白是非,而是霹雳堂的面子问题。同时,在听楼雨清说到“道歉”二字的时候,唐申便知道非战不可,因为据他所知,除了今五毒教教主也就是罗谷雨母亲,罗谷雨还真没对谁道过歉。

    果不其然罗谷雨听完后把眉一扬,将白蟒和蛊虫放回车厢内,空着双手走到罗雨晴面前,垂头俯视楼雨清“哩想啷个打”

    “交恶并非我们本愿,文斗便可。”

    楼雪清抬手拔剑,两指宽的长剑发出一声清吟,薄软剑面抖动,如风吹湖面般折射出道道光波。她把剑鞘往后抛,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双手接住,脸带笑容喊道“姐,把他打倒”

    楼雪清略一颔首,往后摆了摆手,朝罗谷雨问道“未请教阁下姓名”

    “哎费喇么多话,走呢过老子一招再说惹。”

    “你”

    楼雪清刚开口想要说声“狂妄”,罗谷雨箭步上前,兜手一式直拳捣向楼雪清门面。他的速度不快,中规中矩寻常一拳,楼雪清面上轻视一掠而过,拧身避开,手中两指长剑带起一抹银光冲他左边肩膀扫去。

    罗谷雨举手夹住剑锋,前冲脚步依然不止,转眼贴到楼雪清身侧,捻剑的左手反肘一摆扣住她脖子,再踢腿踢开她立地的右足,矮身一耸肩腰,便像扔麻袋似的将背上女子重重摔到地上。

    “姐”

    那接过剑鞘的少年大惊,抬手抽出腰上阔剑,直指罗谷雨“你敢伤我姐姐,我就杀了你”

    他这一举动就像引火线,点燃了面前原本就张弓拔弩的气氛,下一刻几乎是所有人都拔出了武器,冷眼看向对面,战局一触即发

    少年突然惨叫一声,毫无前兆地摔下了马,爬起身时脑门中央印着通红的印子,衣摆里落着半个断口不平整的雪花银子。他一手捂额头,一手捧着银子,呆呆地左右看看,不知究竟何事。

    只听唐申道“既已决定切磋定输赢,何以输不起”

    少年反驳“可那是文斗你们怎么能、怎么能下手这么重”

    话说出口,便是他们一方的人也憋不住红了脸。人家不过是轻轻松松来了个过肩摔,被他们看好的楼雪清就倒了,这就是捂着良心也没办法说人家下了重手啊,难道说还要责怪别人打斗之间不懂得怜香惜玉

    唐申作未闻状,看向莫赟。莫赟得示意,摆手让部下放下兵刃,与对面中年人道“那位姑娘多半是晕了过去,这半锭银子留给你们作医药费和丧葬费,劝你们莫要再生纠缠”

    中年人自知是他们这方败了,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让人抱过昏迷的楼雪清,拿披风裹住红衣女子的尸体,一行人灰溜溜地拍马离开。

    罗谷雨伸了个懒腰,适才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让他在马背兼马车里颠簸了一日而郁闷的心情有所好转,不自觉眼角带了些愉悦。

    当然,罗谷雨并没有辣手摧花的爱好,日常生活中他和寻常男性无异,对女性总是宽容些。但他更能分清楚什么时候该宽容,什么时候不该,君不见在苗寨中时,谁闹的他心情不好,无论男女他照样开口责骂。

    待再听不到楼雪清一行人的马蹄声,莫赟示意大家把兵器拿起来,然后开口与装载火器马车内道“出来吧,我们知道你们藏在里头。”

    罗谷雨不明所以,凑上前看,左右弟子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心里想着那些养在马车里的蛊虫,生怕沾到他身上半点东西。

    马车内无人回答,莫赟示意两畔的人用兵器拨开门帐,车厢内一男一女顿时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定睛一看,其中的黑衣男子双眸紧闭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女子面色惊恐地看着他们,身上衣裳肮脏残破,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它曾经是一件做工精致的喜服。

    正是刚离去不久楼雨清一众要寻找的人

    该女子目若银杏、螓首蛾眉,貌美又无辜,此时神色怯怯,惹得在场多数男性的目光都柔和几分。

    其中不包括唐申,莫赟,以及虚乾。

    莫赟上前一步,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问擅自进入我们的马车,刚才那些人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们”

    莫赟乃是多年护法,自有不怒而威的气派,加以面相严肃、语气严厉,女子遭他这么一问明显瑟缩一下,低着头攥着裙摆期期艾艾道“对不起,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他们、他们是逼良为娼的贼人其实,我和霁哥哥早已定终身,但母亲不顾我意愿将我驾予他人作妻子,霁哥哥就带我出逃可是他们人太多太厉害,霁哥哥受了重伤,我们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她如此说罢,周遭大部分人都目露同情,小声议论起来。反正楼雪清那方也得罪了,莫赟认为无所谓带不带上这两人,便回头询问唐申的意见。唐申的目光在该女子脸上来回扫过数次,难得没有当即决定去留,反而是问了句“你们怎么看。”

    “你们”没有特指谁,听者自对号入座,霹雳堂弟子纷纷表示这两人伤残孱弱,不妨带一段路。

    苗人罗谷雨也发表观点“哩们中原真是奇怪,不喜欢就不嫁,喇哩辣么多事情但随便抛在这里听起来老可怜,糖申,哩们中原人不是常说,帮人那个喃子帮到底,把他们带到前面呢镇子去再说嗦。”

    虚乾面色依旧淡然,略一点头“顺道可为,为之。”

    洛戈依旧站在人群外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众人意见相当统一,唐申垂眸下令“如此,便带上他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