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122章 肆拾壹.问清浊下
    树林中,楼雪清醒过来后,中年人一行便在小溪畔止步歇息。她胞弟见她醒来,首先关心地问道“姐,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她摇摇头,看四周景物不同,而众人眼神关切,她便知道事情已经了结,不由向中年人愧疚道,“抱歉,徐叔、大家我败了。”

    中年人摆摆手“楼姑娘,你已经是我们之中的好手,换作其他人肯定也无法取胜,所以败了便败了,不用自责。何况开头我们也见到了,那人邪门的很,以楼姑娘你的身手,怎么也不该走不过一招。我看啊,指不定是那人用的什么旁门左道手段赢了你。”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胞弟应和,一边委屈地把脑门还未消退的红印子指给楼雪清看,“姐你看,他们还有人用银子砸我,有钱就了不起似的”

    楼雪清伸手替他揉了揉前额,回忆与那衣着古怪、身上首饰比寻常姑娘家还多的男子短暂的交手过程,与其他人道“我也不清楚确切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招式太出人意料,手里力气很大,抓着覆水剑时我使劲抖剑抽剑也没能把他的手震开。后来我一时岔了气晕了过去。”

    中年人摊手问“楼姑娘能否辨认出他的招式属于哪门哪派”

    “这至少在我认知中,没有哪门哪派是这样的起手式和打法。而且,看他面貌,像是外域人。”

    尽管罗谷雨出手那一招简洁粗暴不符合切磋文斗,但这是她首次与陌生男性如此贴近,楼雪清只是回想起来就微红了脸颊。

    中年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不论如何,经此一事,至少我们能肯定挟持盟主夫人之人必定藏身在他们队伍中,否则他们不会千方百计阻拦我们搜索马车。”

    旁人无不附和“对,肯定是这样没错,我们一路紧追在后,除了他们再没见别人身影,那贼人受了重伤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一定在他们队伍里。”

    楼雪清先是略一点头,然后又道“但我们已经答应败了就离开。”

    中年人睿智一笑“我们答应离开,没答应不返身找他们。现在天色不早,约摸四百里左右有复州城,他们肯定要在其中过夜,我们可以跟上去,再打听盟主夫人所在。”

    楼雪清迟疑“这是不是有违道义”

    “如何能说有违道义呢,盟主夫人被掳走,谁包庇贼人便是一丘之貉,与这般贼人不必讲道义。何况人命关天,若我们去晚一步导致盟主夫人遭毒手,我们怎样与盟主交代”

    楼雪清胞弟赞同“不说没办法向盟主交代,他们的态度太可恶劣了,竟然拿银子来敷衍花远姐的事情,不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道歉怎么行”

    楼雪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想但见众人都表示赞同,便随大众意愿点了点头。

    有人抚掌笑道“恰好我有熟人是复州城斧头帮的师爷,待我与他说一声,他定会派人帮助我们。”

    歇息一阵商议好后,再度策马往唐申一众离开方向奔去。

    从复州城灰石垒成的高墙下驰过,夜幕欲降华灯初上。鉴于封人家所踞的古艾距此不足一日行程,除了依附于封人家的小门小派,其他势力看在几大世家的面子上都没有把手伸到此处。

    又说五大世家分别在五个方面掌有话事权,晋阳凌家的当铺,潭城许家的铁铺,代替了靖安欧阳家的新秀临安李家的镖局,金陵江家的钱庄,古艾封人家的客栈。

    凌家做的是黑道生意,李家走的是白道,许家与官府来往最为密切,勉强算走的“皇道”,江家与封人家则是介于黑道与白道之间。

    这里顺带提一下前文涉及过的门派唐家做人命买卖是再纯正不过的黑道;霹雳堂堪称军火买卖的大头,却因行事作风堂正交友甚广,与官府有所交易而三道通吃;花间派和清微观等六道七山皆是白道;丐帮、长乐帮和五毒教处于黑白间,前者因涉及太广无法全概,长乐帮因帮众多是百姓,后者则因不是中原门派。

    对某势力的大本营避让,属于江湖上不成文的规定,但是否仅限于明面上全然不得而知。至少霹雳堂目前对封人家的生意没有染指的打算,单凭独一无二的火器产出,霹雳堂雷家累积的财富就足够他们挥霍好几辈子,五大世家没有挡在雷家财路前,所以霹雳堂自然没有闲的不行胡乱伸手惹人嫌的兴趣。

    言归正传,虽然雷家与官府的交情向来不错,但只是借道而过就没有打搅别人的必要了,所以莫赟一众宿于客栈,并很贴心地将藏在马车内的二人进房内,言稍后会给他们送去晚饭。

    过后在客栈大堂围桌而坐,几个会下厨的弟子给每桌上了三菜一汤,在莫赟的邀请下,虚乾也不推辞,道一声叨扰就坐到唐申对面。

    当然,不要以为雷家霹雳堂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叫人宾至如归,否则不知道多少人徘徊在霹雳堂门前赖着不走。若非虚乾与正清剑尊伯云图有关系,他最多是与那莫名出现不知底细的二人一个待遇,尽管明说出来显得霹雳堂相当势利,但普天之下恐怕没几人能毫不心虚地说自己对皇帝和乞丐一视同仁。

    出身清微观的伯云图,为人桀骜不逊又仗义执言,路见不平时,即便对方权势惊人亦敢于出手。他之所以为称为正清剑尊,也是要从他的仗义说起,他刚出道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声名不显,因有权势的人通常不至于把坏事放到明面上做,他虽替天行道帮助他人坏了别人许多事,别人也没兴趣找这么一个小人物的麻烦直到某次伯云图意外破获一个私盐集团。

    贩卖私盐从来都是杀头连坐的重罪,此事的幕后黑手被迫放弃许多棋子,好不容易才撇干净牵连,为此怨恨上了伯云图,出动手中一个约二流中段的势力在他所经小镇里埋伏。

    那日可谓伏尸百里、血染漂橹,伯云图以一人之力对抗近三百人,绝技剑气雷音与剑外分光从此扬名。

    眼见出动三百人还拿不下伯云图,该势力高层惊怒,再派出三百人加急赶去。殊不知此番行动传遍江湖后,许多曾受过伯云图帮助的人自发前往帮助他,更有对此关注的势力怀着各种心思观望、推波助澜或者趁火打劫。

    当年雷家三兄弟也就二十来岁,雷元稹初掌教霹雳堂不过两年,但雷元江已显示出较两位兄长更为长远的目光,力排众议亲身带领一支队伍援助伯云图,并确实给予了很大帮助,获得了伯云图的友谊。

    过后事实证明,雷元江此举极为英明。当年雷元琛、雷元镇二人连陨,雷元江临危受任,于人心涣散之际之间接任掌教,可谓步步维艰。当时霹雳堂多处产业遭打压,又传出内部配方和火器制作方法外传的谣言,位于百家争鸣之重地洛阳的分堂最先遭难,雷元江分不出身来那短短七日,几乎被其他势力蚕食逼到走投无路。

    眼见得大厦将倾,好几家势力主事大刺刺坐于分堂大堂中瓜分原本属于霹雳堂的地盘,忽闻门外有人来访,守门弟子倒了一地。伯云图身无长物,只怀抱三尺青锋款款而来,口中吟道“世有难平事,但凭手中剑,荡尽蜴蜮虺,抬首觅青天。”

    随即他扬手一剑直劈而去,剑气贯穿整个大堂前后,没入地中半尺有余,满堂皆惊。

    当时有人与他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出这个风头,你不是最爱管不平事吗,这霹雳堂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今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手离去,他日自有黄金千两和数不尽的好处送到手头。

    伯云图哈哈一笑,挥手道“谁料尘事几波折,宝剑出鞘莫回首,今日沽酒淬几口,他朝断我新白头。”

    通俗点说,就是霹雳堂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也不是,两者相比他当然是要帮朋友。他所做的一切只因为他心里想做,是是非非他不在乎,今天这件事他管定了,就是来日有谁为了这件事情心有怨恨前来报复,他技不如人死了他也认。

    说罢飞身坐于大厅桌面,抬手往大门一指“请。”

    至此闭目端坐三日三夜,无人敢上门来动霹雳堂半根寒毛。

    而伯云图也因此得号“剑长歌”。

    回忆罢伯云图与自己堂里的渊源,莫赟怀着虚乾或许会成为下一任“正清剑尊”的想法,当然对虚乾颇为照顾。几人坐定后,素知唐申食不言习惯,莫赟在用饭前向其问道“大公子,那二人要如何处理,我观其中女子眼神闪烁,必然是在说谎。”

    “她在说谎。”唐申不可置否道,“无妨,以他们实力,无法为我们造成困扰,稍后我去询问便知他们目的。”

    罗谷雨听着,与他道“啷么说,每个刚认识呢人你斗亲自去问他们目的,我记得你也问过我,你晓得我呢目的”

    唐申顿了顿,点头“找出蓝斓身亡的原因,完成蓝斓未完成的任务。”

    既然罗谷雨问的是“是否知晓其目的”,他不回答蓝斓的目的,算不得欺骗。

    罗谷雨狡黠一笑不再说话,很快又因唐申的回答陷入了其他思绪。

    客房这边,小二放下打来的水反身出门后,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子睁眼而起,朝喜服女子问“如何,他们有没有发现”

    “没有。”女子摇头,手拿伤药在他身边坐下,“霁哥哥,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我觉得他们没有你说的那样可怕,你看,见你受伤,他们还给了伤药呢。”

    “我可不敢用霹雳堂的伤药。”男子嘴上这么说,手里还是接过药瓶放在鼻下一嗅,辨认出是金疮药后才让女子替他敷上。

    女子端过水来替他化开粘在伤口处的衣服,细细抹上药,再把绷带重新缠好,同时与男子说“霁哥哥,你也不用太紧张,至少他们打跑了来追踪我们的人,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不会说出你的身份了。”

    “没有这么简单。”男子半合着眼,负伤带着女子一路逃亡消耗他太多精力,此刻一沾床榻,疲惫感袭来,让他话语间都染上睏意,“他们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我们百里内就复州城一个落脚点,我猜他们定会紧随我们之后赶到这里,然后从暗里对付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这会不会连累他们”

    “熹儿不必担心,等天色晚一些,我们就离开这儿,侠义盟的人以为我们和霹雳堂是一伙的,定想不到霹雳堂在我们却不在其实担心霹雳堂,还不如担心侠义盟那群人,他们要是知道这些是霹雳堂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后悔呵。”

    “那我们离开之后,要到哪儿去呢”

    “到海边去,熹儿你不是说过想看海吗,我们到海边去到小村庄去,远离江湖,过平静的日子好不好”

    “好,只要和霁哥哥一起,什么都好。”

    女子抬眼看男子睏倦的模样,微微一笑“霁哥哥累了吗,睡一会儿吧。”

    男子没有推辞,躺身入床榻,不忘提醒女子“好,约摸亥时叫醒我。”

    女子替他掖好被角,用手背擦擦额角的汗,捧着水盆推门而出。

    出门转身见一个锦衣公子手捧托盘自不远处走来,她微微一怔,辨认出这是霁哥哥所说的“霹雳堂”之中的一人后,放下水盆上前“怎么怎么会是公子亲自送来”

    锦衣公子唐申回答“顺路。”

    “这还是我来吧,不劳烦公子。”

    本不是多大的事情,女子却觉分外尴尬,伸手去接托盘。先前撒谎心里内疚没敢仔细打量,现在靠近了看,觉得这锦衣公子叫她心里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亲切感,一时看呆了,接托盘的手没拿稳,竟叫饭菜全部摔在了地上。

    酒壶发出“铛”的一声,当场裂作两半,清澈酒水从裂口涌出,很快渗入地里。

    女子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沿脊梁一路而上,眨眼又消失,以为是自己太慌张而产生了错觉,赶紧蹲身将滚落的白面馒头捡起,没有泼撒出盘子的菜也拨回盘子里。

    忽听头顶传来一句“不必捡了,既已脏,换一份便罢。”

    女子忙不迭道“不脏不脏,洗洗还能吃呢。”

    说着还拍了拍手里沾了些灰尘的馒头咬了口,鼓着腮帮子对唐申笑了笑,像是在证明自己所说。

    唐申却把手一抬,沉声唤来店小二,径直让他换过酒菜,女子在旁弱声劝了两句无果,目带惋惜地叹气“为什么要换呢,这样扔掉怪可惜的”

    唐申往她握着馒头的手看去,那双柔夷上有不仔细看辨认不出来的细小伤口,还有冻疮痊愈后遗留浅色伤疤,便问“观你打扮,出逃前家世不至于为此可惜。”

    “近两年是没有,只是习惯了,几年前家里其实并不富裕。柴米油盐酱醋茶,田里的地租,家里铺子的租金,爹娘的挣钱多半花费在这些生活要用的东西,一年到头手里也没有余钱能扯几尺布做一件新衣服。”女子摇摇头,掰着手指追忆道,“但也没什么,比起更早些时候,这已经算很好的了。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和同村认识的小姑娘一起跟在卖糖葫芦的人后面走,或者蹲在酒家茶馆门口,巴巴地希望能捡一些糖屑饼渣。”

    “你心既已满足,为何今日出逃。”

    女子低头摸了摸并不似大家闺秀般白玉无瑕的手,又是一叹“这是很长很长的故事,要从遇到霁哥哥开始说起。那时我已经是出阁的年纪,因为这张脸,被路上的混混纠缠,那年霁哥哥过路省亲,替我打发了他们,再后来发现他的亲人在同一个村子,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渐渐彼此两情相悦。”

    “霁哥哥是江湖人,不常呆在同一个地方,但其实他已经厌倦了打杀,答应我了结了所有事情后就回来娶我,我便推掉所有说媒的婆子一直等他。就这样等了几年,我年纪大了,村子里就有闲言闲语传出来,我是半点不在乎的,可没想到爹爹娘亲直到爹爹娘亲为了弟弟未来能上私塾、能读书考功名,要把我卖给别人做续弦,才知道家里富裕起来的原因,竟然是那个死了好几任妻子的人帮的忙。”

    她笑笑“我不怕吃苦,只怕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幸好婚宴那天霁哥哥带我逃出来,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唐申道“倒像是她的做法。”

    他的声音太轻,女子没有听清,正欲反问,那头店小二重新拿了饭菜过来喊道“客官您的饭菜。”

    唐申在女子之前抬手接过,店小二见门旁摆着水盆,便笑与二人说“客官您请,这水盆我替您拿走吧。”

    “谢谢小二哥。”

    这一打扰,女子也就忘了要追问唐申所说的话,看了眼饭菜,与唐申道“很抱歉霁哥哥和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也很感谢你们给我们的帮助,来日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各位。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公子,我叫杨靖熹,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呢”

    “雷越。”唐申沉默数息,在杨靖熹迷惑的眼神中开口问,“你可曾感觉,我们是否曾在何处见过。”

    杨靖熹眨了眨眼,仔细辨认唐申的容貌,片刻十分肯定地摇头“没有呢,雷公子这样的风姿,我如果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再说了我们家那样的小村庄,人少又偏僻,雷公子怎么会到那里去呢,所以一定是错觉。”

    “既然如此,便是我的错觉,不再加以打扰,告辞。”

    唐申说罢,将托盘递给杨靖熹,转身离去。杨靖熹歪了歪脑袋,目送艾绿色锦衣消失在拐角,方才重入房中。

    虽然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亲切,但是这样锦衣玉食、手底下还管理着这么多厉害部下的人,哪里是她们家能够奢想高攀的呢所以他们绝对没有见过,这种亲切感,或许是这个人与话本里的少年主角相像的缘故吧。

    多年以后,耄耋老矣的杨靖熹静卧在摇椅中回想平生,忽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有一个失踪的兄长,音容笑貌竟与那日曾给予她和老伴帮助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重合。

    不过现在,她该庆幸自己回答的斩钉截铁,否则那一盏跌碎的酒,就该入了她喉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