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05章 贰拾肆.剔银灯下
    从乌蓬山沿着小路回来,远远看见村口有个姑娘抱着手臂徘徊,一看见他们,连忙迈步冲到他们跟前,急急道“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快点,你们快点离开吧”

    比起不通人情世故的罗谷雨,赶尸匠倒是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毕竟前不久他们才把一栋楼弄塌了,底下可能还埋着一具尸体呢他伸手按住姑娘肩膀拍了拍,缓声说道“慢点说,怎么了”

    “前不久吴镇来人找你们,你们还打起来了,对吗”姑娘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晰一一述来,“现在集里的人都聚在一起商量,说要绑了你们交给吴镇那儿,所以你们快走吧,千万不要再逗留了”

    姑娘自然是罗谷雨投宿那家人的小女儿,在此地除却她,也没有第二个人会特意守在村口等待二人告知他们这个消息。

    赶尸匠余光瞥到罗谷雨脸上似有不悦,这回语速倒比人家姑娘开始时还快,满嘴道“好好好,我们不进去就是了,你莫急。只是这小哥的行囊还在里头,姑娘你能不能想方法给我们带出来”

    姑娘有些畏惧地看了眼盘在罗谷雨肩头的白蟒,却毫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那是自然的。”

    “谢谢姑娘了。”

    嘴上如此说,赶尸匠心中腹诽这小伙子可是个厉害人物,要真给惹着了还不得做出什么来,百家集都是些普通人,一打捆起来都不够人给像杀鸡一样宰的。

    所以他转头小声劝说年轻气盛的后生仔“小哥,既然我们已经跟吴镇对上,别人要是报复起来连累这里的寻常百姓就不好了,所以我们还是离开,找别的地方看看吧”

    罗谷雨瞅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抱起手臂,侧了侧身子。

    赶尸匠也算地头蛇一只,百家集不能呆,他自有其他地方可去。而且他这个岁数和阅历的人,人长得不好,干的活也晦气,一路过来什么都曾经历过,对于被赶出来这种事,也习以为常了。

    于是二人隐蔽路旁树林,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见姑娘后背背着、手上抱着共两个行囊,埋头匆匆出来,将收拾好的家伙交予罗谷雨。她此番来去并无人阻拦,想来这百家集的平头百姓们不过嘴上说说,实际上打着能不招惹麻烦人物就不招惹的主意。

    “那个,等等”

    两人收拾了东西刚转身,姑娘犹豫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姑娘睁大了一双圆眼,眼里的焦急和担忧给人下一秒就要溢出来的错觉。

    “怎么了”

    “我”姑娘双手揪着衣角,甚难为情,俄而面上决绝一闪而过,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风大哥他我知道风大哥他一直企图从吴镇里找出什么,但吴镇的人他们的厉害超出常人想象,所以求求你们,救救风大哥”

    这样的表情,赶尸匠看的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尽量。”

    直到两人身影即将消失在小路拐口,姑娘还定定站在原地,远远眺望着。

    世事艰险无从计,从来山长水短各东西,南燕北鸿来又去,可忆檐下徘徊有心人

    走在路上,赶尸匠忍不住问罗谷雨“小哥啊,这事你怎么想”

    罗谷雨正闷头走路,赶尸匠劈头这么一问,他全不知说的是什么,下意识问了句“啥子嚄”

    “你的那个下属。”赶尸匠抓了抓脑袋,“被吴镇里的人施了术,然后听小姑娘说姓风的那个,你看起来似乎不担心他啊”

    “哦。”罗谷雨点了点头。

    真是冷漠的人啊,姓风的小伙子人看起来还不不错,落得这样的下场,除了非战之罪还能怎么形容呢

    赶尸匠正叹息,又听罗谷雨继续道“担心也莫得啥子用处。”

    “啊”

    “吴镇里头呢人今早没带的他来,斗说明老他们心里头莫拿讷夏布威胁窝咯意思,不然他们拿锅刀子往讷夏布脖颈上头架,窝就给同他们谈条件老。”

    这个回答超出赶尸匠意料,他还以为以罗谷雨表现来看,就算吴镇的人把刀子架在风长晴脖子上,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呢。想到此处他不由搔了搔脸,问道“要同他们谈条件,谈什么条件吴镇里头的人只讲他们自个儿的道理,要真谈也绝对谈不拢的。可怜开始那时没能把握时间立即解开那个小哥身上的术,也怪吴镇是个大染缸,一时实在难以理清头绪,恁叫一个千百般变化来。”

    赶尸匠此言有解释于其中,点明非他不出力,而是蛇鼠各有道,并非万法殊途同归。有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罗谷雨不在意便罢,要是心里有点说不出的疙瘩,那往后要有什么事可不隔阂死人嘛。

    罗谷雨举起一只手摆了摆“给窝点时间,放倒他们,要啥子他们不给哼”

    小小年纪,哪里来强盗一样的想法不过世道如此,一条泥道上行走的不是两面三刀耍嘴皮子的黑心人,就是精通刀器拳脚的本事人,终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时不予其良善啊。

    心念自己曾也是个糊涂人,赶尸匠忍不住再次摇头,说道“吴镇可不尽是大祝由全权话事,旁人怎么想很是难料啊,小哥如此放言,未免有些武断了吧”

    罗谷雨只说道“讷夏布叫他们迷住老,叻处我没得办法。”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思及若有一两只心蛊在手,或许能强扭了过来,可终是治标不治本。

    “他们真舀讷夏布性命,早该在喇晚讷夏布没得手杀克老。叻时候不杀,现在心里头定想在讷夏布身上问得哩窝手段,再不是,斗等着窝们去救。”

    赶尸匠一想,这说得在理。他们为吴镇穷出不断的手段烦恼,吴镇不也为刺探他们的底细而烦恼么于是说“小哥说的不错。”

    二人各怀心事,越走越远,直到天气渐渐转阴,方察觉回转了乌蓬山。

    乌蓬山下遍地坟墓,阴气之重,土地贫瘠。罗谷雨自江水边离去,便往此处走了一遭,放掉了一批蛊虫,赶尸匠并不知其意欲何为。此番兜转回来,远远见那山间木屋,赶尸匠心下便有计较,知罗谷雨有意给吴镇来一处灯下黑的打算。只其不知吴镇之中很是有些懂得算命卜卦之人,洞悉之下,便是哪里都是相同的。

    不过既然哪里都是相同的,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二人直朝小木屋入去,怎知那仿佛被遗弃的小屋里头竟然转出一个麻衣老农来,咋见了他们二人,竟飞也似的转回屋里,把那几块木板拼成的门死命阖拢。

    赶尸匠对此倒不惊异,他若见到有类似自个的相貌的人在夜半出没,也得吓上一吓,以为是哪方阴神出没。可如今大白天的,也不至于害怕至此吧,莫非是心里有鬼

    与罗谷雨对视一眼,赶尸匠摸了手套戴上,自上前去叫门“那老汉人,怎的如此慌张,我二人又不会吃了你,且开门来说说话”

    门内传来声音叫道“我只一看山的邋遢老头,你们二人害了吴镇老爷性命,死到临头不知,切莫要来扰我拖我下水,他日到了阎王殿前也莫要说我面貌”

    赶尸匠听罢惊奇,他们这等修习方术之人,是拜鬼神却不敬鬼神,屋内老汉口中之言无疑暴露其并未身怀异术,同时又透露出与吴镇有所牵连,叫他心中感到蹊跷。

    他心中一转,开口道“你倒是知道不少,看来是吴镇的心腹人,这倒是提醒了我,我此刻未能把吴镇里乌七八糟的家伙揪出来,倒能拿你先下手。”

    说罢假意往脆木门上踢了两脚,咣咣作响。

    里头的人抵住门,喊道“对我这看山的老头呼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打进吴镇里去啊你此刻嚣张有何用,待叫吴镇的父老们收拾,才知道那些在田里忙活的家伙为何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道那些被吴镇施手段困住,被当作下人牛羊使唤的普通人,便是赶尸匠心中亦不住发寒。

    若说从前左道中人往往提起湘楚之地里有个方士安身之地时心中满是向往,如今得知其中真切以后,就只剩下齿冷。然而转过头来想,别的地方百姓视左道中人如蛇蝎,一被官府抓到便被打杀,如今岂不是恰好反转过来么

    赶尸匠亦知自己老爱多想,就此打住,继续出言威胁“旁人我不晓得,只晓得这破木板门护不了你,你出是不出来”

    里头的人梗着脖子喊“不出,死也不出”

    赶尸匠欲再说话,见罗谷雨把身上白蟒抓下来往地上一抛,白蟒猛地一蹿,就着一只从木屋破洞里钻出来的黑老鼠张口吞了,并顺着洞口冲进去。

    屋内传来一阵怪叫,老汉当即从破门内滚出来,身上盘着一条白蟒。

    这回白蟒可没有盘在罗谷雨腰身上时温柔小意,直把干瘦磕碜的老汉勒的咿呀鬼叫,伸手往罗谷雨方向抓,仰脖大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没叫两声,就被勒的气短昏了过去。

    赶尸匠即刻失笑,罗谷雨却没露出什么类似得意的笑容,反倒神情有些郁郁,忽对赶尸匠问道“窝楞个吓人”

    “啊”

    赶尸匠一时呆愣住。

    “前头喇妹子,哩,还有讷夏布,还有其他人。”罗谷雨伸手招回白蟒揉捏,想到出来的这几个月所遇的人与事,埋怨道,“各个老是一脸楞个多话又不说,老使那眼神色黑么个叫人心烦。”

    赶尸匠心道小哥看的倒是清楚,说话甚是直接,真说有哪里做错其实也没有。可就不知怎的,虽说其性格一直不怎么显露,却总给人一股清高不愿同流合污之态,再加上处事方式实在不见缓和婉转,所以才导致旁观之人感觉其难以接近。青年样貌甚好,却常有人言某些形容良好之人总被不经意流露的某些恶劣气质影响而给人不良印象,或这小哥便如是吧。

    换言之是不够圆滑,容易刺伤别人,也连累了自己。

    即便心中如此想,可不会平白说了出来得罪别人。自嘲自己也怀着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赶尸匠打着哈哈“兴许是各地人情不同罢了,此人要如何处置”

    罗谷雨斜睨赶尸匠一眼,眼里分明写着“你在敷衍我”。

    俗语言双目乃心灵之户,赶尸匠被一瞥而过,干咳两声略带尴尬地垂头。

    罗谷雨终究没继续追问,走到老汉身侧蹲下并拿住其肩膀用力一捏,老汉便痛叫一声醒来,转眼瞅见盘在罗谷雨肩头的白蟒,又怪叫起来。

    “嚎啥子,闭嘴。”罗谷雨手上用劲,听的咯吱数声,直把老汉捏的面目扭曲,张着嘴却嚎不出声。

    赶尸匠连忙上前阻止“小哥且慢,别把人给弄死了喽,我们还可以有话问他呢”

    又见老汉污脏的衣领里钻出一只细长的耗子,张牙要往罗谷雨手上咬,被窥伺已久的白蟒一口吞进肚子里,打了个饱嗝。

    “窝晓得。”

    下一刻罗谷雨便把老汉扔到地上,一脚踩住其肩,扭头捏住白蟒身子叫它把刚吞下去的耗子吐出来,斥责道“叻是甚么地界,莫乱七东西。”

    白蟒原本还在不满地扭身,听闻训斥,唯有将食物吐了出来,吧嗒扔到地上,头一扭甚不乐意。

    老汉白遭打一顿,哎呦哎呦直叫,赶尸匠蹲到他身侧叹了口气“听你所言,看你年纪,应该是个对吴镇有不少了解的人。所以还是请你把我们想要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我们,免得遭这份罪,好吧”

    只着这面相,该是赶尸匠唱白脸,罗谷雨脸,此刻浑然颠倒,却毫不违和。

    老汉呲牙咧嘴,瞅了眼白蟒打了个颤,支支吾吾“你要问什么,我只是小人物,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不觉得,今早我们与吴镇两头才闹了通,方才你就晓得说我们害了谁的性命死到临头了”

    “这”老汉支吾片刻,眼睛一转又理直气壮起来,“似你们这般的人我可见得多了,随口说说又说中了不得”

    罗谷雨可不屑听此人偷奸耍滑,脚下使劲“土贼把哩个嘴撕老给信”

    那凶神恶煞模样,叫老汉赶紧缩起脖子,不敢再顾左右言他,噤若寒蝉。

    赶尸匠继续脸“既然你说你是小人物,想必吴镇也不会管你,你只消答我们问的即可,又何必在这里受苦呢”

    “好吧好吧,你、你先把脚拿开,骨头都要散了”老汉小心翼翼瞅着罗谷雨,直到他把脚拿开,这才坐起身来不情不愿道,“首先说了,我可不保证我回答的上来。”

    只要你开口,还怕问不出东西来

    赶尸匠早有打算“听闻这乌蓬山乃归属吴镇之地,你既然是守墓人,想来身份与那些被掳来的百姓定然不同。你既得知白日之事,我问你可知那被抓走的苗家兄弟此刻如何”

    “他现下如何是大祝由与几位长老决定的,我哪里晓得。”老汉咧嘴,眼见罗谷雨眉梢一挑又要拿脚踹他,连忙补充道,“别别别,你若真要我说,我说就是了像往日这般的人,左右不是给掳了放田里做下人,就是给杀了了事。但是有本事又有皮相的人,多是给问出毕生本事留在镇中,这开始或要麻烦点施个迷魂术,日子久了想走便亦走不脱的。”

    听老汉如此一说,和罗谷雨先前猜测差别不大,赶尸匠心中便有数了,自想风长晴与他曾有恩情,知其没得性命危险暂且将此按下,再问“前面我二人也来过此处一趟,并不见你,想你刚打吴镇回来,可有闻得什么动静”

    老汉说道“听闻童儿性命叫你们给害了,童儿家人闻讯放言要拿你二人心头血祭奠,你说这算的动静不”

    “倒也算得。”赶尸匠却笑。

    他做搅屎棍这些年,恨他之人不知几何,多几个不疼,少几个不痒。若仇家是与他一般的浪人或还要担忧几分,吴镇这个庞然大物动辄引起周边忌惮,他一光脚的和尚天大地大,吴镇这庙是定然跑不动的。

    他继续道“你来与我说说,你们那吴镇有多少长老”

    老汉转着眼睛道“十七八个罢。”

    “你莫要诓我。”赶尸匠不信,“若真有得十七八个,此刻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地。”

    心中则道,十七八个大祝由那般的长老恁的吓人,只管一口气全部叫出来,怎有他们活路

    老汉嚷嚷“我是如此说了,你不信便不信”

    说罢把身一拧,手脚并用往后方奔去,罗谷雨见状忙把手往老汉肩臂揪去,却只扯下一件破烂外衣,两人二话不说,当即迈步就追。怎知那老汉干槁枯瘦,动作竟若奔兔,瞅着就在眼前,可怎么也撵他不上

    二人都不以腿脚为长,罗谷雨便算了,毕竟年轻力壮,可苦了赶尸匠一顿疾跑气喘吁吁。直追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回过神来已在木屋后坟地深处,那天灰灰地茫茫,身侧左右无不是新坟旧坟,有木碑有石碑,不知何时起了雾来。

    赶尸匠好容易喘顺了气,举目一望,神色肃穆,直抓过罗谷雨臂膀来道“小哥,此地不妥,我等还是快离去的好”

    罗谷雨亦有察觉,毫无犹豫点了点头,盘在他臂上的白蟒绷紧了身,吐信之间獠牙毕露,颈首四顾,如临大敌。

    赶尸匠当即回身,转面看去,雾蒙蒙一片,哪里还知来处是何处

    他骂道“我只道那邋遢老头得知我们白日害了吴镇人性命,叫小哥你轻易抓拿打了该是个寻常人,却没猜他或就是个障眼法,特意引我二人入陷阱”

    怪也怪那老汉如斯奸猾,偌大一个吴镇修士,偏撇了方士脸面不要去故作示弱不堪。

    事到临头,赶尸匠自不一味怪敌人狡猾卑鄙,他迅速将怀中罗盘取出,忽闻哨声哔哔大作,七八条黑影飞奔而来,眨眼便见其通通双目赤红,腥臭口中犬牙参差尖利,半边身子上都是丑陋斑廯。

    罗谷雨知这赶尸匠身手比不得他,当仁不让挡在其身前,正欲取下腰上佩刀将这些畜生一一斩于刀下,遭赶尸匠拽住手臂道“不可不可,此乃食尸犬,身上尽是顽毒,常人沾之一日之内便要手脚腐烂流脓,不可硬取啊”

    罗谷雨听罢,甩开赶尸匠手臂,锵地抽刀而出,对着扑来的恶犬来去几刀,无一落空。

    如此数息,黑血飞溅,六匹腐犬囫囵落地,或首或爪或小半片躯体分离,臭不可闻。剩余两只恶犬似为之威慑,踌躇不进。然而随着狗哨不断回响,远处群犬正源源不断奔来

    罗谷雨持刀之臂染红不少,抬手擦了擦脸边沾上的少许腥膻,眉目顾盼间,如述眼前雕虫小技,着实难登大雅之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