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06章 贰拾伍.楚云深上
    腐犬于狗哨召集间,丛集已不下二十数,环绕罗谷雨与赶尸匠二人,虎视眈眈。

    赶尸匠深知中计,遭二十来双荧荧狗目瞅着,心道自家这方恐双拳难敌四手在他心电急转间,哨声不知何时止歇,山间寂静,唯闻犬只沉沉呼吸,是越逼越近。

    赶尸匠左右看罢,心起一计忙去抓罗谷雨臂膀,情急下难顾一手抓到白蟒身上,疾语道“小哥且给我数刻”

    白蟒不悦,甩尾拍开赶尸匠手掌,蛇目对着满地四爪兽带着两分忧愁。不为其他,只因这些食物卖相不太好,满嘴的黑牙,又满身臭味,数量还这样多,难以下口。

    自家白蟒脑瓜子里转的什么,罗谷雨没空去理会,径直将两份行囊甩到地上以减轻身上重量,旋即凝目观四方腐犬,缓步上前,欲先发制人。而他身后,赶尸匠掏出铜铃,摸出一把手掌大小的令旗,紧随其之后。赶尸匠双目就这地上犬尸瞅住,弃了一匹断首的一匹两截的,手中小旗往被剖腹的犬尸卤门一插,铜铃铛一摇,犬尸直挺挺便起来了。

    “小哥”见此计可行,赶尸匠对罗谷雨道,“还望手下留个全尸来助一臂之力啊”

    赶尸匠打的恁是好算计,这犬只倒下一只,他便拿走脚的功夫叫起一只,如此彼方越打越弱己方却越打越强,还有何惧

    双方相距不过数丈,彼此先是试探,这方左嗅嗅右嗅嗅欲进又止,那方目露凶光欲在犬堆中寻一处可击破之处。

    先前也说,苗疆人居住于深山瘴林之间,世代与猛禽凶兽争斗,性情直爽之余亦有与野兽争狠斗戾的脾气在其中。又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狼群,常人若见遍地犬只,只只毛发稀疏丑恶难言,心中首先估量定为迂回,能选上上之策不战而胜最好不过,绝非硬碰硬。偏到了罗谷雨这里,心中只有一较高下,再无其他。

    若说赶尸匠心中,也有其打算,他知自己二人身陷他人陷阱,不战而逃将落下乘。他自身并非何等聪明人,至多比寻常人多些保命技巧,挖空心思抓破脑袋去想别人会如何出谋划策只会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倒不如以力破巧、以不变应万变。

    即便如此思索,他未尽将突围希望放在他人身上,一手令旗,一手摸出数张黄符,口中喃喃念着。

    少时,罗谷雨脚下一踏冲上前,犬群四蹄扬迈飞扑而来,瞬时犹如蚁附,扑咬二把式使的淋漓尽致。

    它们又怎知黑苗有习俗,每一个婴孩诞生以前,其父将会为其觅来一块铁石,往后每年在其诞生之日开炉锻百次,至其成年礼后交予其,已历千锻。

    这千锻的弯刀在平稳有力的手臂挥舞下,随着罗谷雨抬脚掀起扑身于半空中的犬只,它们一一如被砍瓜切菜般授首,赶尸匠不得不落后几步以避其锋芒四溅的血。白蟒不怀好意地吐着信子,因深知自己这身薄薄的鳞片不敌犬只撕咬,故盘住罗谷雨左臂不动。

    仅罗谷雨一人,便几乎压的犬群寸步难前。这些腐犬瘦骨嶙峋,除了丑恶些许无甚出奇,但狗哨忽响下,犬群立即弃拦在眼前的罗谷雨不顾,转而左右分流,要将他们二人包围其中。

    赶尸匠嘿的笑了声,手中令旗掷出,铜铃摇晃,站立起来的尸犬迅速疾跑堵住左侧;符纸甩开,则精确落在右方打头几只腐犬身上,顿时叫它们失魂落魄般静止不动。

    见此罗谷雨未免回头惊异地看了赶尸匠一眼,白蟒更是精神振奋,绿豆眼中仿佛流露出对赶尸匠行为的赞许,然后唰一下扑倒如同被定身的犬只,一犬一口毒液,童叟无欺。

    两人一蛇配合下,二十来只犬只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伤害,很快便被屠杀殆尽。四处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而狗哨声,并未再次出现。

    大概是见势不好,脚底抹油跑了吧。

    赶尸匠摇摇头,弯腰逐一将犬尸身上的令旗捡回来,并说道“唉,如今世道人心不古,看来我们从现在开始要多留意生人,免得什么时候没察觉就中招喽。回想起来,或许我们从百家集里出来是正确的选择,小哥你说呢”

    “嗯哼。”

    罗谷雨不置可否,拉起袖子擦了擦脸,袖上血迹刺鼻气味一下冲入鼻中,令他不由狠狠打了个喷嚏。

    “怎么”

    赶尸匠闻声抬首,就见他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下,用内衬揩去手脸上的血,眉头紧紧皱着,显然这种腐臭味让他很不舒服。

    尽管已入深秋,罗谷雨所着仍旧只有一件窄袖上衣,上衣一脱,就剩下明晃晃的银。

    这一天得遭多少次贼啊,赶尸匠心中默想,旋即开口建议“小哥你这衣裳怕是不能穿了,那些腐犬身上的血不干净。”

    罗谷雨深以为然,两三下将佩刀擦了擦,脏衣服扔到地上,摸出火折子就地将衣服焚毁。赶尸匠欲言又止,很是可惜地看了眼那件满是缤纷色彩的刺绣衣裳,默默从一地犬尸上拔出令旗,掏出麻布擦干净,再塞回包袱里。

    两人收拾一番,以防偷袭又原地等了片刻,除一片静寂外不见任何生息。此时天地仍旧茫茫一片,只凭借身后山峦能稍加辨认方位,二人背对山峦步步前行。

    待得两人渐渐远去,迷雾中钻出一道身影,踏灭衣衫上的焰火,将那只烧剩半截的衣袖拾起来,若有所思望着两人离去方向。

    “我说。”一不留神,矮小干瘦的老汉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劈手夺下那人手中衣袖,啧啧道,“你要看,怎不走上前些去看,现在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

    那人瞥了老汉一眼,垂头不语。

    老汉自将衣袖塞回怀中,耸耸肩,走到一条犬尸身侧蹲下身看,嘴里则对那人说道“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的不现身可是心中愧疚不忍害你那主子”

    “他不是我主子。”那人一开口,声线叫人甚为熟悉,“况且就此几只畜生,又能奈他们如何。”

    老汉嘿的一笑“奈何得了是最好,就算奈何不了,我们原也只是指望靠着几条狗让你有理由现身罢了。”

    那人沉默半晌“你觉得他们会信我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也要试过才知道。”老汉咧嘴,起身将犬尸踢了一个翻滚,耸耸肩,“可怜了这些狗儿,好容易才吃的那么大,就一会儿的时间,几斤肉就交代在这里了。不过嘛”

    他对那人笑了又笑“终归不是我的狗,管它谁生谁养,只要听我的狗哨咬我的敌人,就足够喽。”

    他目光烁烁,显然意有所指。那人浑若不觉,开口道“既在那赶尸匠眼下逃走,又非在危机时刻出现,谁会轻易信我,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大祝由之意,此事是以我为先,你如此轻率,若是此计不成当何如”

    老汉又笑“这有何难”

    他拿手四处指指,道“我这雾瘴乃有颠倒八方掩盖声色的作用,要是不得诀窍,任他千里眼顺风耳还是飞毛腿,都无法走出此雾瘴。”

    那人再道“那赶尸匠状似精通其中之术,听闻今早大祝由几人联手都未有所得,反而折损一人,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困住他们”

    当那人说到“折损一人”之时,老汉面皮狠狠抽动数下,眼中阴霾怨毒如渊,满是褶子的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你这南蛮,知道什么大祝由之前所去原本是好心好意劝说,偏有的人敬酒不吃爱吃罚酒。也不怕对你说,我吴镇落花洞女自古有活尸之术,大祝由祖上更有传移魂夺体秘法,虽无死而复生一说,却也差的不远我倒要感谢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儿因为婴面鼓上怨气身量样貌一直无法长大,等那小子被擒住了,我儿便平白多了一副好身躯”

    那人闻言一悚,先是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信,但老汉目光坚定言语自信,并没有撒谎后的心虚,顿时令他神情复杂起来。

    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平静下来,不再与老汉废一句话,径直迈步走开。

    老汉自得其乐般呵呵笑着,也不跟上,静静注视那人迈着蹒跚的脚步离去。

    另一边。

    盏茶以后,望着依旧朦胧模糊的天色,赶尸匠的脸皱了起来。依照他们的脚程,此刻不说走出这片山沟沟,也不至于四周景色一成不变。

    “我想我们是落入别人大型术法里了。”赶尸匠此刻只想捶胸顿足,叹那吴镇的消息怎生传递的如此之快。想那白天的事情尚有余韵未消,过不了一个时辰又来了一个找事的,真不晓得是机缘巧合,还是对方早有预谋若是对方早有预谋,那么接下来恐怕他们得更加小心,任谁出现都不能轻易加以信任了。

    罗谷雨倒是比赶尸匠还要冷静,现在状况给他感觉既似昔日欧阳家地下迷宫又似墨家古城外森林,只地下迷宫因逼仄昏暗蜿蜒而难辨方向,而古城森林因地域广阔丛林密集而迷途,此处则是能明明白白辨认方位却始终到不了目的地。如此他不免想起那个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气,可他们两次都近乎依靠其帮助才脱离迷域的那位师公子。

    依稀记得那人曾经说过什么阵法来着

    罗谷雨正企图追溯,转眼见赶尸匠从地上扒拉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捧到他面前巴巴看着他,不由问“做啊”

    赶尸匠问“小哥,你信泰山石敢当不”

    “那素啥”

    赶尸匠一脸不出意料,摇头叹道“如果小哥你知道泰山君那就好办了”

    “咋咯”

    赶尸匠环视四周,瞧得种种坟墓挨挨挤挤堪称此起彼伏,便是白日亦阴气森森,为之苦笑“我怀疑我们这是遭鬼打墙了。”

    “鬼”是什么东西

    人生近二十年来罗谷雨头一回听到此物,不明其意。

    “此处阴魂极多,怨气之大导致草木枯萎,若是有心人以方术引导怨气阻挠,或许我们现在在绕圈子都不自知。俗话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这法子能借泰山君之力暂时打破鬼打墙,奈何小哥你不信,到你身上自然不灵光”

    罗谷雨眨眨眼,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事物也不求甚解。听罢白辛升之言,他心念一转,当即想到索性让白辛升先行离去从而在外部寻到那捣鬼的家伙,“鬼打墙”自然不攻自破。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赶尸匠就把捡起来的石头扔回地上并比划道“常言鬼打墙最擅令绕圈的人以为自己走的笔直,我们可以试试走一段路转一个方向,反其道而行之。”

    “哩阔以先走,到外头克逮住辣人。”

    赶尸匠听罢立即摇头“不行,现在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我们根本不清楚,如果他们打的就是分开我们二人的逐一,一旦我先走开,要是发生什么变故就不妥了”

    罗谷雨哼了声“他们嗨奈何不老窝。”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赶尸匠解释道,“像是方才那人,瞧他一副市井小民模样,满地打滚没有一点方士的自傲,谁想到他竟然是为了引我们入陷阱呢”

    此番解释虽说在理,却仿佛把持金过市手脚健全的汉子视作三岁小儿百般叮嘱。若是白辛升处处胜人也就罢了,可他除了在方术上略有建树,真刀真枪打起来能否在罗谷雨手下支撑十回合还难说,罗谷雨自然不领情“哩有得法子哩斗克做,窝嗦老,斗凭他们,奈何不老窝。”

    “呃可是”

    赶尸匠原本还想说什么,被罗谷雨皱眉一瞪,只得摸摸鼻子接受“建议”,再次把地上石子捡起来,口念泰山石敢当神名,振臂将石子往后一抛。末了,他还想劝诫罗谷雨两句,看人神情不耐烦,只得叹口气,大跨步往前走。

    七步距离,眨眼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从罗谷雨视线中凭空消失,让他面露惊奇。他虽知道此地有古怪,但仅凭赶尸匠先一面之词,并不能给他留下多么深的印象,现下亲眼所见,方知所言不虚。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那所谓的“鬼打墙”会蒙蔽人眼,索性他就呆在原地不走,看它又能如何

    如此想罢,他随便找了一处地方盘腿坐下,往墓碑上一靠,抱着白蟒闭目养神,等赶尸匠赶回来。

    罗谷雨有些苦恼。

    在种种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出现前,他真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多麻烦,虽说他并不惧这些手段,但不代表他喜欢被人设计算计撵来撵去。

    不过是一个小镇而已,不提庐陵,就连欧阳家那山尖尖上的屋子那般大小都没有。同样是打探消息,当日雷元江等人与欧阳家人、与封人家人都其乐融融,怎么到了这里,他不过问了两句,对方就跟有深仇大恨似的逮着他就咬

    用一个词形容他们那就是罗谷雨想了片刻,四个字油然而生不可理喻。

    不过谁在谁眼里不可理喻,其实很难说。若是唐申在此,对现下状况自然一目了然。道理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越是闭塞的地方越是排外,越是实力高强的人越发自负。吴镇这个小地方聚集了大量以家族为传承的方士,多年来甚少踏出湘楚,唯一一次领略外界风华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他们最常接触的就是附近百姓,百姓碌碌,自然叫他们心中生出傲气。犹如枯坐家中的士子,即便知道江山有多大,不亲眼去看,百万河山也不过巴掌图;即便知道人才代出,不尝被败,古来圣贤也不过白纸黑字。

    而罗谷雨自同霹雳堂接头开始,遇到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若可行,利益交换你好我好大家好,事若不可行,好声好气委婉拒绝就是,即便利益有所冲突,也不会当面撕破脸下不来台。

    确实,不说外族人,就是中原人己身亦常以此为虚伪。但甚少人会意识到能够坐下来谈,什么都好,最可怕的不是虚伪,是根本无法沟通,是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扫地出门。

    现下状况,便是内外不通多年、心高气傲的吴镇众人完全不给别人商讨的机会或者说给了机会却没有第三个选择。

    杂七杂八想了一通,约摸几株香的时间,罗谷雨脑袋微微一偏,有古怪的声音落入他耳中,竟已不远。心中警惕顿生,他迅速把坐姿从盘腿改作屈膝半蹲,并按住腰间弯刀,余光瞄到关在竹笼子里一直半死不活的碧玉蜘蛛忽然动了动,未来得及多想,他便如同猎豹般蹿出,抽刀往凭空冒出的身影砍去

    “少主”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罗谷雨心中一紧,直朝着对方胸口的刀势急提,削去对方脸侧一撮发丝,稳稳停住。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罗谷雨眉头不由皱起,语带质疑“讷夏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