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12章 叁拾.念奴娇下
    罗谷雨猛地用手背擦了下脸,两步并作一步走至风长晴跟前,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面拖起来。

    “讷夏布”

    嘶哑的吼声在耳畔响起,风长晴眸色一暗,受了一拳却像没事人那般,脸上倒还显露出笑容。

    “你能自己醒过来,实在叫我惊讶。”他说,“吴镇大祝由水司阳的梦魇之术,乃是专钻人心薄弱之处,比之吴镇女强上不少。你能不落沉沦,说明你心中并没有不能释怀之事。”

    罗谷雨下一拳本已挥出,听风长晴款款而谈,不由僵在其鼻尖。这种场合下,风长晴怎么还忽出夸赞之言他是在拖延时间还是有什么企图

    风长晴不知缘由,只一味地道“心蛊一流,在心智坚韧,也在蛊母,但终究还是在你。我见你养的蛇蛊已成气候,想往后也是走这条路子,然这些年以自身为鼎炉,修炼至极的仅教主一人。这些年我常反复思索,认为长老所言炼蛊着重于天赋其实不尽其然,天资是其一,若想要真正登顶,最为重要的是把持本我。”

    他此一言,没有直接点明教主炼岔了,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颇为语重心长。

    “哩说够老没得”拳头握了又握,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罗谷雨语气森然,“我不管哩想说啥子,我只想明白,我相信哩,但哩为啥子酱害我”

    相信

    风长晴的眼神有些恍惚,一笑“你并不信我,你只是信你自己罢了。”

    那旁赶尸匠已翻身而起,快速走到二人身旁,劝说道“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小哥啊,你且放松一些,指不得指不得是吴镇里头的人搞出来的鬼呢”

    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这么说,罗谷雨转而瞪他,面沉似水“前头讲讷夏布有得问题呢人是哩,现头讲他无辜呢人也是哩,哩到底是辣一边儿咯”

    赶尸匠只能苦笑。

    先前他确实怀疑风长晴不怀好意,但听罢一路上风长晴对他所言所语后,他的想法早就改变了。风长晴字里行字乍听是在说罗谷雨种种不好,实则深入想去,字字句句哀怜哀自身罹难不幸,怜彼之身不由心。赶尸匠自认其中深意,非是一个心存龌龊之人所能随口敷衍道出的。

    然,罗谷雨既回他的话,那么一切尚有回转的余地。

    但是风长晴脸上不见惊惧,甚至连也担忧欠奉,陡发冷笑一声,并不接赶尸匠的好意“有些话以我身份本说不得,但这些话我又不得不说。”

    赶尸匠心想那你别说得了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恨不得掏把泥堵住他的嘴算逑

    “从认识你以来,我便一直讨厌你。”风长晴几乎一字一顿地说着,“并不只是我,除了罗氏以外,恐怕就没有几个真心亲近你。即便是你本族,对你有意见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心照不宣于不能说的理由,所以才保持沉默。”

    罗谷雨不禁呆怔。

    “你不知道这些年别人看你自视甚高的脸有多腻味,他们嘴里那些对你赞誉有加的话语,你以为都是出自真心的吗可笑的是,你把他们当作不值一提的角色,怎知道他们也把你当作跳梁小丑”

    “没错,你的蛊术确实不差,但扪心自问,任何人若得教主指导,若整个氏族资源唾手可得,若旁人又碍于你身份不敢掠其锋芒,他们能没有你现在的成就你可知教主向来只指导你蛊术,整个教中无论哪个氏族族库不是对你大开方便之门可这一切,除却教主之威,你可曾自己挣得一分”

    “你又可曾把各族长老以及长辈放在眼内,可曾听他们一言劝诫当你眼见无辜的人被诬蔑,你可曾自问究竟谁对谁错,你可曾伸出援手”

    “没有。”

    “仗着少主身份,你把岁数比你年长的人当作下属使唤,毫无客气地叱喝,任由你的族人颠倒是非,一而再再而三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陷害。”

    “我却问你,你或觉教众桀骜不逊、或觉其驽钝不堪,你又可曾问过自己,你做得这一教圣子,可担起了圣子该担的责任”

    罗谷雨面色阵青阵白,拽着风长晴衣领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去。他双眼微红,转动间已难藏恍惚,竟一时不能言。

    “你就是个薄情的人。”风长晴将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指一一掰开,任身上沾满泥土诸般狼狈,脊梁挺得笔直,“当年我认为你是少年心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一点也没有长大任性、鲁莽、一意孤行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再这么下去,就算你害不死自己,也会害死别人”

    “你这种一点也不愿采纳别人意见的行事方式,叫别人怎么相信你叫别人怎么不厌恶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别人就一定要依你的想法行事这个世道并非绕着你而转,没有道理说一切都要顺着你的心意发展,你若再执意下去,终有日回望,举目无亲”

    风长晴气势之盛,言辞之利,竟迫的罗谷雨不由倒退数步。

    少年神色挣扎,目光道不出的惘然。他往日之要强如夹露薄岚,褪去方见其中青山,然青山险峻,望去遍是嶙峋峥嵘。过路之人纷纷吹嘘勇者方可登之,不痛不痒。唯行道之人身历攀援,始明难不在道,在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赶尸匠双手抱臂微微摇头,他觉风长晴言过其实。

    据他所感,罗小哥此人,乍看应当是个爽朗的性格,接触一段时间感觉其诡谲多变,可要说他冷漠残忍,实在太过。以他自身观点来看,罗小哥表面展现出来的开朗并非虚假的伪装他高兴便是高兴,他愤怒既是愤怒,这些都是真性情。

    然而赶尸匠也说不清楚为何,他感觉罗小哥自身似乎总隐隐在抗拒着什么,刻意地让自己游离在外。或许正因如此,罗小哥的想法才会让人感觉难以琢磨。但这并不能就说他薄情无心,风长晴太过偏激了。

    赶尸匠开口欲持中正之言,风长晴又道“中原有几句话我很喜欢,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曾把别人放在眼内,却希望他人待你真诚,你觉得这可能吗想你在教中这么多年,许多事情你分明看在眼内,莫非就真的毫无感触”

    赶尸匠不清楚风长晴暗指的种种族内斗争,也不清楚风长晴和罗谷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从风长晴透露的一鳞半爪中,他能理解体谅罗谷雨的做法一方是至亲血脉,一方是公正道义,古来多少英雄难倒在这两个选择下,何况罗谷雨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罗谷雨显然亦不知怎样回答,愣神望着将心中多年积累多年的不满酣畅淋漓一一道出的风长晴。风长晴反客为主,一把抓住罗谷雨手臂“如果你阿爸在,你觉得他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情景、会任由这一切发生吗”

    “卡乌忒克豁海斯特克给瓦阿帕闭嘴不要提起我阿爸”罗谷雨突然如同睡醒的雄狮般暴怒起来,甩开风长晴手臂,狠狠推了他一把,“瓦木素特,瓦木晓叻特会啷个做瓦也没得辣个兴趣晓得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我也没兴趣知道”

    激动之下,他竟是反而发笑,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夹杂着苗疆话,有点语无伦次“阿姆叻样,哩们叻些人也叻样,现在还想他灰肥来。辣莫多年叻,他要肥来早斗肥来老哩们就是自个欺骗自个,明明心里头想呢他早斗死老肥来他斗算是肥来又能咋个样”

    一个人远离家乡杳无音讯,十多年后归来,在手腕强硬的教主镇压下,除非有逆天手段,他还能够做什么

    罗谷雨说的又快又急,适才侃侃而谈的风长晴却沉寂下来。他看着罗谷雨,眼里流露出不为人知的伤感。罗谷雨还不知道他阿爸已经在多年前身亡的事实但风长晴不会告诉他。

    有些时候,人总是要有念想。期盼也好,愤怒也罢,即便是怨恨,也总好过到头全是空。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心中主意已定,风长晴不再拖沓,他迅速倒退,手一扬,碧玉蜘蛛迅速从他后背爬到身上。

    “啷个时候”

    罗谷雨此时才后知后觉想起窝在背篓旁的白蟒,猛地回头一看方才发现困住碧玉蜘蛛的笼子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本该守住行囊的白蟒蜷在一旁全然没有动静

    “讷夏布哩”罗谷雨再转过头来,风长晴已脚下飞快退开十来步。

    迎着罗谷雨一双似有烈焰在其中燃烧的熠熠眼眸,风长晴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少主,没了那条白蟒指路,你还是乖乖呆在此处为好,莫要乱走了。”

    话罄,他手一挥。霎时间,点点荧光如百花吐蕊般自三人身周草丛中升腾而起,不过眨眼漫天遍是。米粒大小的光华幽莹,于无月之夜将这片林地照的鬼气森森,而本该寂静的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阵沙沙声,似乎有数不清的敌人正伺机行动

    这种八方皆敌犹如芒刺在背之感实在不好,罗谷雨与赶尸匠二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尽管他们的目光依然紧盯着风长晴,却无法按捺用余光扫视四方之举,草木皆兵。赶尸匠真是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几下,明明知道风长晴一定有问题,转眼却又被其三言两语给欺骗了同情之心。但他真正为之惊讶的是,先前明明他放出了许多暗哨与警示符,为何此刻竟没有一处被激发

    先前那名偷袭的姑娘能够追上他们不必想都知道一定是风长晴暗中通敌的缘故,可他之前除了用纸人做暗哨外还下了不少预警手段,除了提防吴镇人,更有提防风长晴的打算。吴镇那些人也就罢了,风长晴就在身侧,其忽然跑到罗小哥身侧,暗哨怎么会一个也没有触发莫非是那吴镇的大祝由真有什么窥探天机之术,不但料准了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走,还破解了他的手段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注重眼下来的要紧。再想下去都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赶尸匠打住思绪,手一伸,将从不离身的木柄铜铃取出,心中暗叹若是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罗小哥下不了手,他就只能做一回恶人。这下咒的本事多年不用,他也不能保证还有几分功力在,然而不论还剩几分功力,只要咒术一开始,即便不能影响控制风长晴的人,咒术直接攻击者也不可能生还。

    双眼盯着风长晴的动作,赶尸匠慢慢弯下身欲将脚边行囊拿起,忽而耳侧一阵叮呤当啷乱响,旋即一道黑影凌空飞来将他整个撞翻在地,他一时不备,连手上家伙都脱手而出。那黑影撞到他身上后,有许多东西从中掉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顾不上老骨头摔的嘎吱作响,被忽如其来的攻击惊的满头冷汗的赶尸匠连忙将黑影迅速拨开,那物毫无反抗滚至一旁,定睛一看原是一个濒临散架的竹篓。

    这不是罗小哥的的背篓吗

    他紧忙扭头一看,罗谷雨动作之快不知何时回到原先摆放着竹篓之处,现下正两步并作一步停在他跟前信手一抛,白蟒囫囵落到他脸上。赶尸匠手忙脚乱将软趴趴的白蟒巴拉下来,视线里蓦地出现一只越来越大的拳头,咣地打在他头上头上一痛,他眼前冒出数之不尽的金星,顿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远处风长晴见状一笑,反手将藏在袖中的竹笛取出搭在嘴边,说道“想这些年来,昔年少主驱使蝶蛊横扫一干同辈的英姿时常于我脑海盘桓,当年碍于规矩属下未能于少主切磋的遗憾,就在今日圆了罢。”

    笛声在话语落罢那刻便从蛊笛中泄出,轻缓而绵长,迥别于任何蛊笛之曲原该有的模样。那绵软的调子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抑郁惆怅,如同远行游子心中对故乡最为纯净而原始的思念。

    但乐曲深处,存在一抹难以磨灭怨恨与不甘。不甘为何遭遇种种不平,恨这不幸骤然加身,呜呜咽咽的笛声携着这怨恨不甘幽幽传开,静静悬浮在空中的萤火随之微微摇摆身躯,逐渐来回飞舞起来。

    五毒教的人并不是全然不通音律而只知控蛊之调,否则怎来苗家儿郎对歌之声时常于寨中各处响起曲中种种暗意未能瞒过罗谷雨双耳,他眉头一拧,抽出骨笛,当仁不让吹响。

    骨笛发出的音调比竹笛低上一筹,曲调却是激扬,恰如罗谷雨眸中的愤怒。尖锐高昂的曲调如同惊涛,携无畏无惧之势奔腾而去,顿时冲散竹笛声中的忧愁。骨笛声终究没有竹笛那般悠扬,曲调甚至不沾宫商角徵羽中任何一个,曲不过少时,便刺的人耳内震痛,心血不畅。

    隐隐躁动的萤火在这狂风骤雨般的骨笛声中如逆行湍流的小舟那样摇摇欲坠,眨眼乱成一锅粥,一些胡乱地四处飞舞,一些落在地上不住扑腾。

    罗谷雨的笛声与他本人一般,直来直往,不掩霸道。他未因自己笛声压制风长晴笛声而露出半分欣喜,而是紧紧盯着风长晴,一步一步向之靠近,骨笛曲调不减反而越发逼人。

    明面上骨笛声似乎压过了竹笛声,但若越过那狂暴的曲调,飓风底下暗流全然不受影响,依旧自顾自地流淌,难以辩明究竟酝酿着怎样的危机。

    一把骨笛、一把竹笛,搅动不知名虫豸组成的绿幕,更令人奇怪的是其使用者并不懂得何为内力,更别谈以内力驱动笛音了。许是这夜太过静寂,笛音引起远处丛林中一阵接连一阵细碎窸窣声,刻意压低却与寂静森林相悖的只言片语即便掩藏在笛声之中。

    “那小子是么”

    “来嘘”

    这细微的声音瞒不过风长晴,他的目光隐隐游离向一旁森林深处。而这同样也瞒不过罗谷雨双耳任何视力有差的人,其听力都必定不会弱。

    就在风长晴走神的瞬间,罗谷雨忽然冲步上前,挥拳往风长晴脸上招呼。风长晴见罗谷雨靠近,当即快步急退,他在浑水里趟了这么多年,自然很清楚蛊师不能被近身的弱点所在,所以早有准备。

    所以尽管脚步尚未停稳,他赶紧向后小跳一步,罗谷雨的旋踢分毫不差地贴着他腹部擦过。银饰的晃动声不止,罗谷雨的攻击紧追其后,一个呼吸的时间风长晴就接二连三躲过不下五记踢击,这还是因为罗谷雨的动作并不快,他甚至有空余时间继续吹响他的蛊笛。

    风长晴几乎有这样的一个直觉罗谷雨最擅长的不是拳脚,此刻他追着自己,恐怕只是单纯的想揍自己一顿。

    若换做一些身手矫健的江湖人,如果他不事先下蛊毒,恐怕不下十招他就倒下了。

    风长晴心中暗想。

    失去了骨笛声干扰的萤火摇头晃脑陆续恢复平静,这发出嗡嗡声的风暴在他的指挥下一小部分冲向地上躺着的赶尸匠,另一部分快速冲向罗谷雨瞬间将他淹没。而他转身便跑,冥冥中似乎有谁在指引他的方向,头也不回。

    他专注于逃跑,在如此黑暗而崎岖的丛林中无法分神注意到赶尸匠身旁碎裂的蛊贯中跳出许多手指长短无手无足的蠕虫,几个跳跃将他分出去袭击赶尸匠用以拖延罗谷雨的萤火通通吃光。

    等他感觉到与小部分蛊虫若有若无的联系忽然断绝而下意识回头时,罗谷雨双臂护住头面冲出虫群,瞬间蹲身一个贴地铲踢,正中风长晴脚踝风长晴脚一崴,身体失去控制摔向一旁,罗谷雨迅速挺身而起扑到风长晴背上,擒住他握笛的手臂反拧至其身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道黑影忽然从树林深处的黑暗中蹿出,重重撞在罗谷雨身上,罗谷雨避而不及与黑影撞成一团,两人一并顺着旁侧的矮坡滚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