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34章 伍拾壹.寻瑶草下
    “越儿”

    一看罗谷雨抓着唐申肩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晃,雷元江急忙冲身上前将罗谷雨拨到一旁,把唐申拢进怀里。

    “怎么回事”雷玊玫亦是惊异,心道莫非自己片语便叫人羞愧的昏过去当然,这不过是调侃的念头,雷玊玫尚没有天真到这种地步,相反,短短片刻她想的太多太多,以至于立即峻言道“倒也是凑巧,偏是这个时候晕过去,怕我以后都不敢说一句重话。”

    “他不过是个孩子,倘若有错,那也是我的错。”雷元江如此断言,不再去管雷玊玫面色,转而拍打唐申后背,掩不去满面担忧,唤道,“越儿醒醒,你怎么了”

    毫无回应。

    唐申苍白的脸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牙关紧咬,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仅仅只是呼唤之间,血腥味便隐隐传入雷元江鼻间,低头一看,地面上竟滴滴答答落了点点红唐申右手攥成拳头,有血色从指缝流出,不知正在忍受的痛苦有多难捱,竟是生生将手上手套抓破,四指陷进肉里。

    这样下去恐怕要把手给抓坏

    不假思索地拔下腰上佩玉,雷元江将之塞进唐申攥紧的掌心中,随后将人扛起,对守在门口一脸茫然的盛世融喊道“快去把大夫带过来”

    盛世融闻言,立即转身往外跑,半途又迅速回转,问雷元江“哪、哪个大夫舵主,现在天色很晚”

    抱着唐申大步走入书阁,头也不回地,雷元江厉声喝骂,声震碧瓦“多嘴把这庐陵城内所有还活着的大夫,全都给我叫来”

    “是”陡遭斥责,盛世融一愣,二话不说,快步跑远。

    雷玊玫冷凝面色一直未曾放松,她目视盛世融身影渐远,扫过呆立一旁不知发生何事的罗谷雨,低头不知想了什么,霓袖一摆,转身入内。

    罗谷雨稍有踟蹰,在走与留之中,终敌不过心中担忧,同迈入书阁。

    脚步匆匆,雷元江迈过林立博古架,越过碧纱橱直入小憩所用的耳房,不慎撞落搁置一旁的琉璃灯,任那茜黄圆罩在黄梨小几上摔个粉碎,一脚将其踹开,将唐申安置在小榻上。

    “越儿、越儿,醒醒”

    小心收敛力道,雷元江拍打唐申面庞试图将人唤醒。可种种呼唤,都是徒劳,非但没有回应,唐申表情在最初的痛苦后,慢慢舒展,平稳下来,仿佛深深陷入沉睡,异样安宁。唐申紧握的拳头松开,脂玉腰牌落到地上,攀附出花枝的赤金早已扭曲,坚硬的玉牌边沿,竟显露出数道裂痕,可见适才握住这块玉牌之人,究竟因为忍耐痛苦不自觉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唐申平稳下来的神色不但没有令雷元江不安的心有半点安稳,在察觉到唐申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后,他不得不伸出手按住唐申颈侧脉搏,难看的脸色才有些许回缓。

    为什么会忽然昏迷不醒这可是在他雷家的地盘,理应没有外敌能够对越儿下手

    对于自家地盘安全的信心,雷元江并不缺,否定外敌入侵的可能,他神色阴沉地思索着。

    莫非,是唐门曾给越儿下过什么毒越儿留在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期间并没有与唐门有什么接触,是不是因为如此,故而毒发了该死,他早该想到的,唐门那些阴险小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放任越儿独自行动,必定会想方法控制住越儿,像下毒这样的小人手段,最适合他们不过了可是如今、总不能把人一把抱回唐门说,哎呀我半路上捡到一个人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唐门的顺便把他身上的毒解开,这样吧

    而且

    雷元江咬牙,拳头锤落小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很不甘。

    唐门,又是阴魂不散的唐门。

    雷元江伸出手,轻轻抚摸唐申额前的碎发,将被汗沾湿的那些,全部拨到耳后。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老天爷才肯停止将他重要的人一个个的从身边带走

    身后,雷玊玫跨过一地的碎琉璃,蹲身将舵主玉佩拾起,凝视玉佩上的裂痕“家主,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雷元江收起放在唐申耳后的手,沉默了半晌“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原因。”

    “我不明白。这个少年人,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得都不似你了。”尽管容颜不再年轻,细微的皱纹爬过眼角,依稀能见昔日清秀的雷玊玫脸上,严肃的表情起了波澜,“自从你掌家以来,投靠而来的人多如牛毛,我未曾见有一人似这个少年人这般,让你如此上心。我所说的话,你该明白的,不是针对谁,外人之所以是外人,因为他们终究与我们家的兴衰荣辱没有干系。在家族蒸蒸日上之时,他们理所当然依附过来,可一旦家族衰败,又有多少人能够树倒猢狲不散”

    雷元江不语。

    雷玊玫叹了口气“当初你们堂兄弟三个人,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支持的也是你。元稹意气用事杀心太重,元琛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唯有你懂得以外力作遮掩暗中发展自己但是同样的,你的缺点,就是你太过重情。像是小泷,他变成今日这般不听管教,说到底,还不都是你纵容的吗”

    “重情吗”雷元江凝视唐申面容,长长叹了口气,忽而扭头问雷玊玫,“姑母,难道你”

    “我还不屑做这种事。”雷玊玫直截了当否认,“倒是这少年,该不会是他自己”

    不必说的太明白,雷元江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这般偏向他说话”

    雷元江摇头,回过头在床沿坐下,苦笑“或许,是愧疚吧。抱歉姑母,原谅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正如我所说,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都是我不好”

    静静看着雷元江苦涩之中带着坚定的神色,雷玊玫虽有不解,亦若有所感“罢了,你是家主,又怎么可能有错既然你不愿解释,那我便用这双眼睛自己看清楚,看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价值。”

    罗谷雨的脚步声传入阁中,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

    盛世融的动作很快,但依然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归来的时候,人声鼎沸,连同十数个弟兄一起带着十数个穿着各异肩背医箱的大夫,披发者、跣足者、衣衫不整者,比比皆是。人声与马蹄声惊出一片灯火,雷家早已歇下或者尚未歇息的家仆们,纷纷披衣而出议论纷纷,便连雷家的护卫,亦是凑起热闹。

    “舵主”盛世融入了书阁,微微喘息着,马不停蹄向雷元江禀报,“已经依您的吩咐,将全城的大夫都叫来了,只是尚有两位大夫,一位卧病一位回乡,不能前来。”

    “好,做的不错。”

    随口称赞一句,雷元江匆匆起身往外,面露被夸奖的喜色,盛世融紧紧跟在其身后。出得书阁去,雷元江见着站了满园的大夫,二话不说便是抱拳,满怀歉意道“诸位先生,夜半打扰将诸位邀至此处,实在抱歉,雷某先在这里给您们赔个不是”

    被强行“邀请”来到此处的大夫们忙道不敢,撑出笑容,各自整理起仪容。他们之间必有人心中不忿,然而在雷家这个庞然大物、在雷元江这个豪强面前,又如何敢说出一个不字

    “世融,去让人准备热茶和点心给各位大夫。”吩咐罢盛世融,雷元江对大夫们道,“诸位若是准备好了,请上前来。”

    有暗中不忿之人,自然也有打定主意讨好雷元江之人,当下便有二三人迈步上前欲拔得头筹,发现对方怀着与自己相同的想法,投去竞争的眼神。

    同在一座城内,彼此对对方的医术心里有数,几人明面上相互推让一番,最终由医术较为高明的陈老大夫更胜一筹。弓着腰,在药童的搀扶下,白须白眉陈老大夫的来到雷元江面前,也不说过多场面上客气或者奉承的话,直接道“见过雷家主,事不宜迟,请让老夫与病患见面。”

    “那就麻烦您了。”

    雷元江领着陈老大夫进入书阁耳房,来到床榻前。

    大夫到来前的半个时辰内,唐申都再没有表现出如一开始昏倒时的痛苦,就像仅仅只是沉溺梦乡,不愿醒来。

    “这是我的义子。”每每看向自家侄子的时候,雷元江脸上都会显现出几乎无法掩饰的温和,并亲手将一旁的圆凳搬来放在床边,殷切地对陈老大夫说道,“您请。”

    让堂堂雷家家主给他搬凳子,便是说尊老,陈老大夫也没有那个接受的胆气,连忙道“不敢不敢,雷家主太客气了。”

    雷元江把手一摆“只要能让越儿清醒过来,莫说让我搬个凳子,便是斟茶递水也做得”

    反过来说,如果治不好

    陈老大夫是哪样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单凭年纪,他走过的桥都要比屋中之人走过的路要多,自然听明白了雷元江的言下之意。

    所谓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在庐陵城,雷家是一个如何都绕不开去的庞然大物,他们这些老百姓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

    陈老大夫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而细观榻上少年郎面色肤色虽白却非苍白,眼下一丝异色亦无,唇色红润,哪见患病之态陈老大夫行医近四十年,凭此经验,竟无法从唐申精气神上做出基础的判断,不免拧眉。只不过大风大浪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陈老大夫并未因此着急,沉稳地往凳子上坐了三分之一,拿过少年郎手腕。

    解开唐申手上手套,不对其手掌上纵横的伤痕多看一眼,陈老大夫沉下心来,闭起眼,为其把脉。

    半晌,陈老大夫略带古怪地询问“雷家主,能否容老夫询问贵公子患病的前因后果”

    “自然的。”雷元江一口答应,又面露为难,“事实上,这病来的毫无前兆,前些天一切都好,约摸半个时辰前,越儿忽然昏倒。”

    雷元江看向床榻上的人“初时越儿似乎很痛苦,现在倒像是睡了过去。可不知为何,怎样都叫不醒,大夫您看我家越儿到底是”

    陈老大夫并没有立即回答,手指搭在少年手腕上,沉吟不语。

    事实上,榻上少年郎的脉搏强健有力,比寻常人、甚至寻常练武之人还要健康,根本没有丝毫的病痛,这让陈老大夫不免暗中想雷家主深更半夜的让他们来看一个根本没有患病的少年人,莫非是拿他们消遣

    这样的话,陈老大夫自然不敢明着说出口。可是唐申身体确确实实没有毛病,就连他门下最年轻的学徒都能得出这样的诊断,便是硬是要将小病编出个矜贵病来,他也无能为力啊。怕就怕在,他要是一不当心卷入豪门恩怨这潭深水之中,无论这榻上之人是真病还是装病,他是如实说还是撒谎,都难以脱身。

    一时间,陈老大夫犯了难。岂料关心则乱,他苦恼的模样落在雷元江眼内,反而成了遭遇疑难杂症的苦恼模样,让雷元江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大夫,我家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雷元江苦涩的声音传来,雷家家主也好,霹雳堂总舵主也罢,平日里只可仰观的威风凛凛的一方霸主,如今只是个不知所措的无助长辈。

    眼见雷元江越是这样担忧,陈老大夫越是不敢将诊断说出口,生怕无形之中得罪他人。他谨慎地从医箱中取出银针,刺其百汇、神庭二穴。

    若榻上年轻人陷入昏迷,以银针刺此二穴能稍微令其苏醒,若此人是装作昏睡,那么这两针也该传达出把戏被揭穿的信息了罢。

    作如是想,陈老大夫手持细针刺下,但是沉睡之人依然在沉睡,如他所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陈老大夫的额上,不免渗出了汗水,看的雷元江在一旁抓耳挠腮、胆战心惊。

    “贵公子的病实在难说”半天,陈老大夫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起身对雷元江拱手作揖,举着袖子擦汗,“公子这般身份的人,老夫不得不慎之重之,雷家主不如多请几位医者来判”

    比直言疑难杂症更可怕的是语焉不详。

    听罢,雷元江只道自家越儿怕是得了疑难杂症,登时身子一摆,脸上变得苍白。不再避讳什么,雷元江默默就着陈老大夫适才坐过的圆凳落座,腰背无力弯落,手肘撑在大腿上,默默握住唐申褪去手套垂在榻上的手。

    什么也没有说,但雷元江这副表现,却让旁观的雷玊玫以及罗谷雨动容。

    雷元江长久的沉默不语,雷玊玫不得不站出来,说道“你何必如此,我这便让大夫们都进来,总能寻出病症所在。”

    话罄,雷玊玫举步而出,将屋外等候的大夫们一口气全部带入屋中。

    雷家书阁足有中人之家堂屋般大小,便是容纳十来二十人也不在话下,不过耳房因只用作小憩,并未作大。大夫们被领入门,一个接着一个进入耳房,其余的都在室外等候。见陈老大夫从耳房中走出,所有人下意识向陈老大夫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老大夫摇头叹息。

    陈老大夫的医术资历,在场之人没有不清楚的,一见老大夫摇头,数个医术较差的大夫便打了退堂鼓。而另几个自诩医术高超的,挨个入屋为榻上人把脉,而每一个把完脉的人,俱是一脸的古怪,看的雷玊玫亦不免心惊,询问“诸位大夫,结果究竟是”

    有的大夫含糊其辞“不好说不好说”

    有的大夫推脱“齐大夫的医术比我更高一筹,他或许有所结论”

    有的大夫则一脸惭愧“在下才疏学浅,恐怕”

    几个稍微有交情的,便在碧纱橱后凑在一起细声耳语。

    “黄大夫,您的诊断是”

    “唉,李大夫,不瞒您,我实在是无法从那位公子的脉相中判断出不妥啊”

    “说实话,我也和您一样但是看陈老大夫的模样,显然是诊断出了什么吧”

    “或许是我们技不如人吧,毕竟陈老大夫行医数十年,我们哪里比得上”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说话,说多错多,在同行面前丢脸,传出去脸上刻不好看。”

    陈老大夫年纪虽老却依然耳聪目明,听到这些谈话,心中暗道老夫哪里是诊断出了什么才故作深沉,正是因为什么都诊断不出来,才想要你们说出同样的诊断,免了在雷家主面前显得无能啊

    应召而来的大夫,个个进门,又个个出门,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忧看不出什么病症对自己能力产生怀疑,二忧病患家属雷霆之怒劈到他们小老百姓头上,无形地让整个书阁都笼罩在愁云之中。

    正是惴惴不安之时,听闻一声轻笑,一唇红齿白的黑袍青年拂袖而过,长发不羁垂落于背,衣上青松苍劲若生。

    黑袍青年入门,雷玊玫见其面上无须年纪甚轻面貌更是陌生,心中不免怀疑“你是”

    黑袍青年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金纸,此纸通体呈铜黄色,光华纤薄。随着黑袍青年手腕微微一扭,屋中烛火投在金纸上,一枝暗刻的白描甘草顿时在金纸平滑的表面展现。

    “原来是花间派的大夫。”看到花间派的身份凭证,雷玊玫的语气迅速柔和下来,“未曾想竟有花间派的大夫来到庐陵,夜半惊扰,真是过意不去。”

    黑袍青年微笑“在下不久前尚承蒙雷家家主照顾,夫人不必如此。”

    雷元江听得其话语,当下转过头去审视黑袍青年,迅速从近期记忆之中寻到黑袍青年身影,站起身来欢迎道“原是公孙弘大夫啊,快请坐快救救我儿”

    “雷家主别来无恙,还请稍安勿躁,在下这便看来。”

    公孙弘作揖,大袖飘飘,慢步走来,并不扭捏矫情,掀起后衣摆,端正落座。他伸出三指搭在唐申手腕,闭目两息便睁眼,说道“雷公子什么病痛也没有,虽有中毒的痕迹,但此毒已融入血液,只要定时服用解药便与性命无虞。”

    这结果来的太快太无害,在接连见过十几位大夫凝重神色以后,乍闻公孙弘的判断,雷元江全然不知作何表情

    可花间派大夫的能力,知其名者哪会有质疑,此诊断令雷玊玫再一次皱起眉头“依公孙大夫所言,莫非是有人刻意假装”

    雷元江立即否认“绝不可能”

    碧纱橱外屏息细听的大夫们此刻已顾不得偷听属不良举动,喜闻自己并非无能出错,纷纷出声附和“是的是的,我们的诊断亦是贵公子并无患病啊”

    得到如此多人的供词,雷玊玫不得不怀疑起唐申很可能是假装昏倒博取同情的怀疑,语气变得更为不善“莫非还有其他能够说得通的理由”

    雷元江无从解释,只是坚定地重复道“越儿绝不会做这种事”

    “只怕正因为你对别人信心满满百般维护,别人便以此欺骗与你”

    “绝无可能”

    “若说假装,倒也未必。”出声引出假装话题的人,带着淡然犹坐葡藤之下的笑容,慢慢道,“须知这时间,也有似我这般大夫诊不出来的病症。”

    得到支持,雷元江精神一振“越儿患的必是此症还请公孙大夫细细说来”

    “这个啊,譬如巫蛊之术,以我能力便有不逮。”公孙弘漫不经心地往角落里一指,点中一直抱臂不语的苗疆少年,“其中种种,似乎还是问擅长此道之人,比较好呢。”

    殊不知他一言,在雷元江心中引起惊涛骇浪。

    如果是巫蛊,那么越儿所能接触的所有人中,或者说整个庐陵城里,除了罗谷雨,哪里还有第二个人有嫌疑

    “难道是、你、吗”盯着罗谷雨,一字一句地问,雷元江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大手一挥,隐作风雷之声,怒道,“把他给我拿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