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尘*******凉 > 第257章 陆拾玖.壶中天下
    四方厅堂沉入静谧。

    剖白声,哭声,哀求声,争论声,如化春后最后一滴积雪,仓惶枝头遁入尘土,消隐不见。

    似有无名高手天外飞遁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中堂中所有人的穴道又飘然而去,令他们一瞬间凝成精巧绝伦的雕像。

    唯有雷元江在走动。

    他如往常一般迈着步子,迎着堂中众人凝视的目光,不徐不疾,来到雷季泷面前。雷季泷举着手臂,姿态满载少年意气下的挥斥方遒,脸上愤怒尚未褪干净,又睁大双眼,其中惊愕盈溢。

    压下雷季泷支起来的手臂,雷元江提了提他有些凌乱的衣领,粗糙的手掌将他早前自个卷起来的广袖捋下去,叹了口气“我说的话那样多,不吹毛求疵这句你倒是记得了。这用、却用错了地方,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胡说一气,可曾开心了瞧瞧你现在,就像市集里人家那好斗的小公雉,上蹿下跳的,叫的震天响。”

    雷季泷憋红了脸““我、我哪里有胡说,哪有叫的震天响”

    ”好好好,你没有乱说,你只是有话说话是吧“雷元江摸了摸雷季泷的发顶,”爹也没有说你不能这样说话,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是件好事啊。人活一世,念头通达心里畅快最重要嘛。何况在家里也好在外头也罢,总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爹有责备你半句过吗“

    雷元江和蔼关心之言犹如一根针,将雷季泷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戳破,心底猜测以及激动,通通随着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抚摸沉寂下来,剪去了他满腹怨言,不知该出怎样作答”我“

    “只你不能如此对他说话。”

    雷季泷浑身一僵,温情停驻不到半刻的落差,如鲠在喉,让胸口才平息下来的怒气一下又涌上来他对雷元江怒目,眸光相对,就见雷元江亦有惆怅,在眉梢、目中、嘴角,不留余力地尽数显现出来,令雷季泷觉得眼前人无端陌生。

    似老爹这样的人如何也会惆怅

    他不禁揉了眼再看,那惆怅渐渐下降,聚作浅薄的无奈,沉成不显于面的罹恨。

    一时间陷入迷雾,失了谴难言语,雷季泷呐呐地问”为什么“

    雷元江缓缓摇着头,道”因为你认识他,但是你不知道他。你听了别人说的话,认为自己遭受不公,却不知道你所感觉到的不公,比不上他历经的万分之一。你知道他如何努力过吗知道他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吗知道曾有怎样的人折辱他、欺负他吗知道他如何跌倒以后又站起来吗知道他如何明知道会受伤,依然抱着期许与希望吗你知道你口中之言,会如何令他痛苦吗“

    ”我、我不知道“

    知道这个回答会让自己在问答间落入下风,雷季泷依旧如实回答。

    ”更重要的是你可曾真的想去认识他“雷元江轻轻捏了捏雷季泷鼻尖,说道,”别人说的什么,都不是真的,不要因为别人说的话而去否认另一个你并不真心懂得的人。这天地辽阔,借由他人之口,你所认知的只是他人心中对这宇宙的认知。你要学会自己张开眼睛去看,去想,去用心悟,而不是一味困在极端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顿了顿,雷元江温声道“你要知道,人生多苦短,我与你娘、你姑奶、甚至你现在相熟的所有人,总有一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在了。他是未来你唯一能够依靠,唯一能够相互扶持,唯一能够信赖之人。“

    雷季泷没有说话,忽紧紧拽住雷元江的衣袖。

    雷元江按住雷季泷的手”泷儿,我说的其他话,你大可俱都忘了。但这一句话,我盼你牢牢记住”

    “他是你兄长。他会护你,关心你,照顾你。你也要敬他,爱他,拥护他。”

    雷季泷不语,眼里已有潋滟泪光,泛出或是不解、或者委屈、又或是早有所料的目光。

    可雷元江不再看,直起身来,朝莫秋雨说道“秋雨啊,带泷儿出去。”

    “明白了。”

    莫秋雨抱拳称是,拉过雷季泷的手腕。

    莫秋雨的手握得很紧,掌心都是汗,脚下步伐大迈,几乎是几步并做一步,强拉着将雷季泷带出门。雷季泷的手被攥的生疼,使劲挥了两下没有挥开,直直被往大院门外拖。

    出来的一路,侍卫也罢、侍女也罢,表情都惊人的相似。他们长长伸着脖子,探着脑袋,脚钉在地面身子却不自主地向雷元江所在之处倾,像极那祖籍越地的老妈子挂在晾衣绳上风干的一排排的腊鸭。

    雷季泷未因此滑稽场景发笑,因他自己,也是如此。

    出门前,雷季泷神情恍惚地往后看了一眼,隐隐看到雷元江隐于阴影中的宽广后背,遂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遭莫秋雨提住。

    两人你推我搡,到了院门外的行道上才松开,雷季泷一掌拍在莫秋雨肩膀,揉着手腕,瞪眼道“你做什么”

    旋即他反被莫秋雨推了一把,倒退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是我问你要做什么”

    于堂中憋了一肚子的气,莫秋雨终是宣泄出来,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对雷季泷嚷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那些家伙都是罪有应得,一个二个全都没安好心,吃里扒外还手脚不干净你还要为他们说话,他们也配吗”

    发小脸上前所未见的阴沉与狰狞,叫雷季泷好是一愣,没有说话。

    莫秋雨重重喘了口气,忍住心中翻涌的怒火,抓过雷季泷肩膀“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小泷,就是被拿来与城里面那个成了秀才文家的少爷、或者提父辈谈下一单差点搞砸的生意的黄家少爷相比,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可为什么今日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针对大公子的话”

    “你到底是怎么了”莫秋雨按捺住腾起的失望,舔了舔唇,压低嗓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又有谁暗地里嚼舌根是雷季沅,还是雷季笙”

    靠的极近的熟悉面庞上,转动之间,莫秋雨一双眼珠子泛出冰冷光芒。不需要任何根据的猜忌,凭空让人心生寒意。

    雷季泷从未见过发小这般的模样,毛骨悚然之感猛地从他心底蹿过,令他感觉对方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倏然成了两条滑腻毒蛇,不日就要吞吐毒液。

    他立即用力将莫秋雨肩膀上的手扒下来,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没有什么人对我这样说,是我自己听来的,若有错,错不在他人在我”

    雷季泷的嘴唇微微颤动几下,似要强做出一点笑容,最后流露出来的,仅有惶恐“但是秋雨,就算他们有错,你也不应该这样的话啊。即便是下人、即便身份不同,他们亦是和你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往日你不是亦是这样想的吗,为什么你今日却说出那样的话你不帮我那也算了,我一直以为你懂”

    忍不住回首往惊世堂望,再看发小面上于明灭日光中稠如天边乌云的阴沉,雷季泷的心便也如同这天色,凄凉间生出些许荒谬可笑“你说你不喜姑奶和琪叔,说他们高高在上草薙禽狝,可你现在你现在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诚如雷季泷所说,莫秋雨不喜雷玊玫以及郑元琪,除了觉得他们喧宾夺主,亦因二人始终对投靠雷家的护卫有着一股轻视,他为江湖出身最是不能忍得。

    莫秋雨咬着牙,烦躁地踱了两圈,扭头抓过雷季泷衣襟,声线因为极度愤怒而崩的尖厉“雷季泷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个”

    看到雷元江的那一刻,莫秋雨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在担忧,也在害怕。他既担忧雷季泷会因为这番话而让家主失望,更担忧大公子会因为雷季泷这番话而被家主放弃。

    莫秋雨不懂雷季泷吗他懂,他太懂了。他懂雷季泷根本不知道其先前说的话,到底可能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冷冷笑出了声,莫秋雨攥着雷季泷前襟,道“你说你不喜像家主那样四下奔波劳心劳力,可不奔波劳累何来眼下地位,大公子如今替你都做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你不愿罔顾性命,可一家不可无规矩,大公子如今为你整顿规矩,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你不爱阴谋诡计御人之术,可无术不可安人心,大公子如今与你都做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莫秋雨是在为大公子着急,亦是被大公子言语举止所折服,可他同样没有忘记雷季泷。

    他与雷季泷打小的情谊,他知道雷季泷只喜欢摆弄精巧玩意儿,知道雷季泷无心课业也无心学武,他亦知道雷季泷心思单纯无意学阴谋诡计,他又怎么可能忘记雷季泷

    可是雷季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心中挂念着的上下尊卑荡然无存,莫秋雨能从雷季泷眼瞳里看到自己略显狰狞的面容,可他不再自惜,步步逼问“你说大公子夺了家主关爱,你却明知家主对你寄予厚望却依然处处躲懒、日日游荡。那我如今却问你,你能为家主分担事务吗你能为家主排忧解难吗你能力敌家主左右护卫吗你能让家主每每提起你脸上都是骄傲之色吗你能做得到吗”

    莫秋雨尚未能弄清楚雷元江为何对大公子这样好,但他看出大公子的能力。正因为他太懂雷季泷了,他想让雷季泷从这个漩涡之中挣脱出去、去做其真正愿做之事如此对大公子也好,对雷季泷也好,都是幸事。

    他是这样认为的,他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说的“如若做不到,你有什么本事去妒忌,你以什么本事去否定大公子的努力以你那满口仁义却仗着身为家主之子本就高高在上的身份吗”

    雷季泷呆住了。他争不过莫秋雨的气力,逃不得,答不得,茫然地望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庞。

    莫秋雨等了十个呼吸,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下来,依然没能等到雷季泷半句回答。对他而言,没有回答便是回答,因此而松开雷季泷衣襟,自嘲一笑,扭过身,脚步沉重地往惊世堂走。

    “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的。”

    方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喃喃低语,又引得莫秋雨发笑“我亦不想如此,可你晓得不晓得,正是你口口声声说无辜之人,暗中给大公子下了咒术。你说那些居心可测的人无辜,可大公子又做错了什么你可知道,今日有人敢暗害大公子,明日,就有人敢害你。大公子能辨别是非,若换做你,怕是被人卖了还以为他人纯良”

    说罢,莫秋雨朝前快走两步,复停下,仰望惊世堂乌沉沉地飞檐,用低微又能确保雷季泷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小泷,你是逃不掉的。”

    这句话藏在莫秋雨心里许多年了,从他八岁那年,第一次因为练拳不甚折断指骨不愿继续习武,而质问他爹为何雷季泷可以随心所欲而他不能开始,直到此时此刻。

    却没想到说出来以后,他忽然觉得羞赧,懊恼自己怎生如此幼稚,快步走回惊世堂。

    堂外捕役几人入了门,此刻正在雷元江跟前拜见,点膝行了礼。

    雷元江未去那上座卧下,相当和气地让几人起身,询问道“外头天色不好,孙老哥今日怎遣贤侄来此”

    孙捕头笑说“也无甚重要的,有些小事需要通告世伯。世伯若有事务要处理,用得着的小侄之处只管开口,若实在繁忙,小侄在外头可多等些时候无妨的。”

    孙捕头内心并不觉得堂堂雷家家主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务,毕竟这样多人赶着上来拍马屁也难得机会,兀自惋惜,又得一意外之言入耳。

    “倒是真有一事或要麻烦贤侄。”

    孙捕头受宠若惊,拱手“世伯只管吩咐。”

    雷元江抬手往堂内点了点“家门不幸出了些手脚不干净的,想请衙门代为处理,免得落人口舌。”

    其姿态漫不经心,浑然视官府为附属,令孙捕头身后几人面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他们看不到孙捕头的面色,却能听见孙捕头笑意更甚,盈盈应着“世伯想要怎样的处理呢”

    “不必太复杂。”雷元江叹了口气,摆摆手,“送他们上路吧。”

    雷元江脸上尽是溢于言表的无奈,纵堂中一双双眼睛因雷元江到来皆燃起希冀,他分毫看不见那些星光,除了说到自家孩子时的心疼,便是漠然“没办法,越儿的事,谁都不许沾。”

    “小侄明白了。”孙捕头小心掩饰住眼中震惊,低下头来,“既然如此,便是这些不长眼的下人私自盗取雷家财物,杖嗯,四十四吧。”

    官府杖刑,龌蹉最多,有人可杖一百依然活蹦乱跳,有人杖十看似无事则隔日暴毙。孙捕头看似随口定的杖数,早已定了生死。

    堂中下人,多颓然倒地,悄然无声。李先生立在其中,像极了遭剪去卉蕾的寒梅,去了尖锐颜色,这一身傲骨便唯余清寒,显露黯然沉寂。他苍老面容灰暗,眼中亮光沉成污浊,喃喃细语,如谏言“偏听偏信可是祸起之兆,家主怎会不懂怎会不懂”

    孙捕头身后三人面色复杂,对上属所言内心不敢苟同,责问之语从腹中涌到嘴边,忽被身居的高楼庙宇沉沉压下,成了浆糊,将他们双唇死死黏住。

    无人敢开口辩解质问。

    无人敢嘶喊哭泣。

    无人敢发一言。

    雷元江与雷玊玫的目光居高临下似虎,左右护卫同孙捕头眸光如狼,虎狼环绕,无处可逃。

    孙捕头咧了咧嘴,对身后几人道“愣着作什么,没听到雷家主说”

    “等等”

    “罗公子且慢”

    一阵突如其来的推搡声自另一侧庑房传出,于几近封闭而黑暗无声的门墙间震出发聩响动。

    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少年踏步而出,挥开牵拉他衣袖的大夫,不闪不避直视雷元江,沉声道“不素他们。放术呢人,卜在他们中间。”

    此人是谁看其衣沾污红,跣足披发,应是乡野粗民,不是世家子。

    凭何发言既然不是世家子,谁给此人胆量大声同雷家家主说话

    且那又如何升斗小民,契约尚且握在雷家家主手中,死了那就死了

    孙捕头脑海中转过种种疑问,心觉这人莫非不知天高地厚,便是个傻的。他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完全可以如那刘什么一般塞进牢里随意打死,就看雷元江欢喜不欢喜了。

    雷元江是否欢喜呢

    并未有,事实上雷元江心情颇为复杂,他看着迎上来的罗谷雨,说一不二的雷家家主,一时间脑中是今晨自家侄儿的话语。

    罗谷雨的身份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五毒教颇为遥远,若想向中原伸手须得问过各大门派是否同意,所谓一教圣子说的话,自然也毫无分量。可他的宝贝侄儿,在他身边向来都是聪慧冷静的模样,何曾露出那般失魂落魄的眼神他又如何舍得令其露出这般的眼神

    唉,儿女都是债啊,孩子的心上人,就算只是年少不更事生出的懵懂,也得抚照抚照。

    捏了捏鼻梁,雷元江解释“此间诸人,纵非罪首,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罗谷雨形貌着实憔悴,发丝凌乱,十成的相貌被缺乏血色的唇以及眼下青黑折了七分。没有上位者的架势和气派,没有贵公子的风华和谈吐,一切的一切,令抬头去望他的下人们,都熄了求援的心,垂下灰败的脸。

    呵,莫要痴心妄想了。连先前小公子为他们求情都被赶走,此人算个什么,怎可能救他们于水火怎生可能呢怪只怪他们无权无势,怪只怪他们出身低贱,怪只怪他们被无辜牵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似雷元江所说的话,罗谷雨听过太多。

    现实中,梦里。

    对苗疆人而言,特别是身处至高位之人,即便教规明文禁止,探听他人心灵并不是一件困难之事。那人曾说,不是他的事,他不该管,而一切只要存过心思的人,不管做或者没有做,都有罪。

    有罪者,便要惩罚。

    这是一教之主的威严与手段。

    可他,并不真心认可。

    “窝都听到叻。”一边说着,罗谷雨走向雷元江,一只手按着未曾停止过隐隐作痛的胸口,“他们,大多数,迪心为叻哩。”

    雷元江和雷玊玫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明白。

    能踏入雷家的人,自然是要一心为了雷家,否则雷家的门是这么好入的吗罗谷雨说的话,落在他人耳中,真是莫名滑稽。

    确实是滑稽,但雷元江没有笑。他看着罗谷雨一步步走到面前,停住,固执地与他对视,向他又或者透过他向另一个人,寻求一个答案。

    罗谷雨的眼睛太干净。

    不是稚子一般单纯无邪,孩子的单纯无邪有时候比冷酷更残忍,不是隐世儿女的不谙世事,不谙世事往往会成为枷锁和负累。这个人的眼里有阴霾,有痛苦,有埋在深处的忧虑和悲哀,更有尖利的桀骜与不服输。偏偏他毫不遮掩,他将一切展露出来,只要你去看,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堂堂正正。

    罗谷雨的唇微微颤了颤,他应该知道他没有发言的权利,他应该知道他没有干扰的地位,他应该知道他不应该再假装视若无睹而沉默,他必须前进。

    他牢牢按住鼓噪不已的心,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晰感觉到它在鲜活跳动,叫嚣着,沸腾他的血液,模糊他的视线,然后放纵他压在心底的那句话,令其重见光明。

    “别杀特们。特们不该因为卜素他们做呢事儿死。”

    忽如其来,荒唐至极的,雷元江似乎明白为何侄儿会心悦此人。

    明明是一个无视权威,粗俗无礼的人你却能看到他感同身受的悲哀,以及对种种被习以为常否定的卑微事物的认可,与肯定。

    让你撒的一切谎言,企图隐藏的阴翳,随波逐流的阴暗,无地自容。

    “义父。”

    未回过神,雷元江听到一声长叹。

    唐申方醒过来,倚在庑房门侧,面色依旧苍白,声音依然低微虚弱,道出的一句话,似从天而降的赦令,轻轻将鬼门关前徘徊的人们送回躯壳,令人人痛哭流涕。

    “义父,这不是他们的错,因我连累这样多的性命,我会有不安。”

    这一次,不单是雷元江,连带雷玊玫一起,摇着头,扬出纵容的笑意,怕是惊了侄儿而温声答应“只要越儿欢喜,便留他们性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