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动容
徐婉荞只是呛了几口水,并不是很严重，躺了两天就好了。期间，好几个好友来看她,徐婉荞一律给他们“安啦”的眼神，其实心里已经接待地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是她生病还是她伺候他们啊？
有时候，她实在懊恼夏禾的大嘴巴,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护士早上来过,说下午办完手续就能走了，徐婉荞心情大好。
吃完饭后，她升起床垫，自己给自己削了个苹果。谁知没注意，苹果“啪”一声失落在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朝门口滚去，直到停在一双黑皮鞋前。
徐婉荞怔怔看着逆光里那人，有点失神。
季行舟弯腰把苹果捡起来，在手里转了转：“摔坏了,已经不能吃了。”
徐婉荞：“……啊……哦……你怎么……”
“我来看看你。”他对她笑了笑，把摔坏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之后走过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动作自然,没有一丝生疏。
好像，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而不是——之前久别重逢他都没认出来的老邻居。
不知道为什么,徐婉荞有点尴尬，垂下头：“……谢谢你救了我。”
季行舟语气清淡：“应该的。”
徐婉荞抬了一下头，但见他低眉敛目，神色平和，并没有她意料之外的神色，不由一怔。随即，又意会过来。也对，换了旁人，难道他就不救了吗？
他选择救她，只是一种本能，不想看到有人无辜丧生而已，并不为别的。
说没有郁闷肯定是假的。
毕竟，以前关系那么好，她还老抄他作业呢。经年后重逢，这个人的样子虽然能和记忆里重合，笑起来也让人如沐春风，但是……总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但是，当年清瘦阳光的少年，已经成了一家跨国公司的ceo，位高权重，执掌大权……确实，也不大可能是记忆里那个人了。人随着经历和阅历的增加，总是会成长的。相应的，心境也会变化。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徐婉荞莫名有点唏嘘。
病房里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季行舟说：“加一下微信吧，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徐婉荞：“好的。”
她扫了一下他微信的二维码，加了他。
多年没见，他虽然和气，给她的整体感觉挺陌生的。后来，徐婉荞也没跟他叙什么旧，只虽然聊了两句。
知道她要出院后，季行舟说：“等一下我送你吧，这边打车不方便。”
徐婉荞：“……那会不会麻烦你？”
季行舟笑了笑：“不麻烦。”
……
因为落水被救的事情，徐婉荞对季行舟的印象很好。加了微信后，两人偶尔也会聊两句，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生疏了。一次意外，她去星星孤儿院时偶遇了他，经过林院长的介绍才知道，他就是孤儿院一直以来的赞助人，她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我做了月饼，你要吗？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可爱][可爱]】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肉馅的】
季行舟望着手机屏幕上的两条信息，皱了皱眉，心里有异样的感觉。
其实，季行舟关于年少时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甚至包括母亲的样貌。他的养父对他挺好的，但不是亲人的那种好。他对他进行的是中规中矩的精英式教育，只教会了他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钻营和开疆拓土之类的硬壳技能，唯独没有给他感性方面的关怀。
毕竟，无子的他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儿子”。
加上没有血缘关系，以及养父本人浸淫名利场多年的圆滑性格，他并没有给季行舟亲情方面的关怀。
印象里，很少有人真正关心他。
来自那个女孩的关心是真是假，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就是因为不似假装，他才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两人以前认识，都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能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关心？
还给做月饼？不嫌麻烦吗？
反正，他是不会去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的，顶多嘴上关怀两句。
好比徐茜，他表面对她温和，不过是为了不失礼而已，刨开利益关系，压根不想有什么交集。
对于向来理智的他来说，这种感觉是陌生的，一开始是新奇，后来，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抵触心理。
也许，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本能吧。
房间里很安静。刚入秋的天气，总是带着一种清爽的沁凉，他搁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这是滨海的高档小区，他住的却不是别墅，而是一栋单身公寓。
他这人崇尚简约，却也喜静，当初买下上下前后的四间房，就是为了安静的氛围。
想了会儿，他拿过了手机——
“不用了，谢谢……”几个字感输入，他指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删掉了，改成了——
【好的。】
【麻烦你。】
……
徐婉荞这次的月饼做了不少，不止给了季行舟，还给邵恺、夏禾、张曼等很多好友都送去了，还都是他们喜欢的口味。甚至，她给温靳寒也送了。
不过，她选择了匿名寄件。
谁知，收到包裹的第一时间，温靳寒就给她发来了信息：
【收到了。】
【谢谢。】
徐婉荞都愣了好久，后来决定装傻充愣——
【什么啊？】
【？？？？？？】
【月饼。】
【谢谢你送我的月饼。】
她下意识打了电话过去，抑制不住的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温靳寒在那边笑了一下：“除了你，谁会选那种粉色的包装？”他的社交圈里，没有她这样的。
而且，因为他性格内敛，外人不大摸不得清他的脾性，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很少私底下送他礼物。
就算要巴结送礼，也会送一些中规中矩的，且都是先送到他的助理手里让过目，以确保不失礼。
敢直接把这种幼稚辣眼睛的手工月饼送到他的住宅的，她还真是独一份。
“……哦。”
她郁闷中要挂电话了，他忽然道：“我也有礼物要给你。不过，我不喜欢寄快递，我们见面说吧。”
徐婉荞：“……”
温靳寒强调：“作为月饼的回礼。”
徐婉荞：“……”
这个解释，真的还不如不解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后来她还是去赴约了。
……
见面地点在中环的一处花园餐厅，之前来过的。
包间是单个的那种玻璃房，有以前上学时的教室那么大，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钢琴区、花艺等区域。
“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见了面，温靳寒笑了笑，躬身为她拉开座椅。
“为什么不来？”徐婉荞反问，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场低迷。
温靳寒说：“我的意思是——以为你不敢来。”
徐婉荞：“……”
温靳寒：“怎么了？你这副表情，好像在说——”他拢眉想了想，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徐婉荞：“……”啧啧。
玩笑也开过了，他也不逗她了，叫来侍者：“上菜吧。”
“好的，温先生，请稍等。”
“对了。”他把一个深蓝色的礼盒递到桌面上，推过去，“这是回礼，请笑纳。”
公事公办的语气。
好像，她送他礼物，他回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不接受，就是不礼貌、不道德一样。
徐婉荞抿了抿唇，皱着眉打开了礼盒。
是一枚银色的车钥匙。
徐婉荞愣住：“……什么意思？”
“回礼啊。”
“我不要！”她把盒子盖上，推回去，“太贵重了。而且，我没开过车，一上手就玛莎拉蒂的，你是觉得我钱多可以多多烧给维修公司吗？”
“我一番好心，竟然被你说成这样？”他失笑，又按着盒子推到她面前，信誓旦旦地看着她，“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果你不喜欢，明天我当着全公司的员工送，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徐婉荞：“……”
温靳寒：“或者，你是嫌百来万的车不够好，想要几千万的？”
徐婉荞：“……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要的。”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一点不中他的圈套。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太难过了。
她面上明显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好像早有预料，温靳寒也没有勉强。深蓝色的盒子放了下去，然后，他又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递给她。
徐婉荞还是踯躅：“什么东西？不会又是什么贵重物品吧？”别人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他呢，反倒要考虑送什么可以便宜一点，送什么不会贵的突兀，让人不敢受。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婉荞看一眼他，将信将疑地接过来——
是一个手工编织的永生花透明球。
做工很精致，有她手掌那么大，里面的花也有很多种——她不认得，但是很漂亮。
“喜欢吗？”他眉眼温柔。
可惜，一直低头把玩的她没有看到，只点了点头：“喜欢，挺好看的。”
温靳寒：“……喜欢就好。”
第072章中秋
之后她没怎么说话，一直闷头吃东西。席间，温靳寒给她夹菜，或者简单聊两句近况，不至于冷场。
不过，他性子矜淡，加上两人现在这副半尴不尬的样子，他话也不多。
这个人有自己的骄傲，总不会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乍一眼看去，好像还挺和谐的。
这时听到门铃声，徐婉荞回头，发现一对母子模样的乞丐进了门，一瘸一拐的，正挨座乞讨。老板这会儿不在，伙计见了，连忙转回后厨。
徐婉荞见他们可怜，心里泛酸，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掏钱包，却被他阻了。
她不解看他。
温靳寒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平静收回视线：“假的。”
她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他无声地哂笑了一声，也没跟她解释。但是，因为这一犹豫，她到底没掏钱。
后来那两人到了桌前，一个劲儿看着她，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很是尴尬，求助般望向他。
他却镇定地喝着茶，仍是那副惯常的漠然神态。
那俩乞丐对视一眼，悻悻地走了。
小姑娘看着是那种心软又犹豫不定的性子，最好骗，但这位主儿，瞧着就是精明冷漠、油盐不进的那种人。
徐婉荞松了口气，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抬头却见对面人一直看着她，面色窘迫。
心道，这副犹豫、没主见的模样，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起身说：“走吧。”
徐婉荞郁闷地跟着他起身——也不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是不是在笑话她。
后来，他们在路边逛了逛，他跟她讲了中环的一些主要古迹，她听得兴起，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路过街角时，他们又碰到了那对乞丐，不过，跟之前不一样，手脚都好得很，一人还踩着一辆三轮车过桥呢，满载而归。
他神色如常，似乎早料到是这样。
她却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挺冷血，看事太过通透，且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精明强干……自己要是也能变成这样的人就好了，就不会被人欺负。
凡事，有利有弊吧。
“想不想去坐摩天轮？”走到一处园区，他停下了步子，抬头朝前面望去。
“摩天轮？”
循着他的目光眺望过去，徐婉荞看到了不远处正缓缓转动的巨型摩天轮。隔得太远了，一个个玻璃封闭的小箱子，像悬挂在□□上的一盏盏吊灯，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带，很是绚烂，让她不由想起梵高的星空。
她记得，上一次他们来时，已经是一年前了。
当时他神色冷淡，扣着罐黑啤坐在她对面，冷眼看她兴奋又害怕的幼稚模样。如今想起来，好像在昨天一样。
恍若隔世。
她犹豫了一下：“那就坐一下吧。”
这处园区已经是半荒废状态，向来门庭冷落，和前面新建的乐园不可同意而语。两人队都没排，网上买了票就直接过了安检。
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打开箱门：“小心脚下。”
温靳寒扶住她：“站稳了。”
徐婉荞这才稳住脚下，借力攀了上去。这时，这一个车厢已经距离地面半米了，虽然摩天轮运行不快，也很难再上来。
她攀住半开的门，连忙回头去看。
迎面一阵风扑来，他轻松就跨了上来，反手关上了车厢门。
猝不及防的，徐婉荞的额头磕在了胸前的纽扣上——金属的，有点冰凉。
她捂住额头，嘶了一声。
“怎么这么不注意？”他扶她到位子上坐下，低头给她查看。
“还好，不是很严重。”他挨得太近了，徐婉荞把头别开，不大自在。
他被她下意识的躲避弄得一怔，也是半晌没说话。
徐婉荞后知后觉的，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敏感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到底是没开口。
摩天轮缓缓转动，五颜六色的霓虹在暗沉沉的夜幕下格外亮眼。
徐婉荞趴在玻璃车厢上，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有点害怕，又想往下看的表情——温靳寒望着她的侧脸，唇角不经意地弯起来。
……
礼拜六下雨。
徐婉荞早上起来，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竟然都是徐裕民打来的。她不解，想了想还是回拨回去：“有什么事情吗？”
“真是要谢谢你啊，荞荞……”徐裕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真诚，倒是有别于平日一贯的虚伪圆滑。
徐婉荞愣住：“……”
她沉默，决定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徐裕民叨嗑了会儿，她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季行舟在中信的最新一次投资回忆中，竟然通过了n港码头的注资计划，这等于是要扶持徐家了。
这么明显的风向标，无怪一直攀附无门的徐家众人高兴。
徐婉荞惊讶之余，又有些荒诞。
搞半天，徐裕民以为是她的功劳呢。她无意领这份虚情：“跟我没有关系，他怎么选择，应该是出于自己的考量。”说完就给挂了。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跟徐家的人有什么来往。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
她看也没看就给接通了：“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再打……”
“是我，季行舟。”季行舟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有些尴尬地轻嗽了一声。
徐婉荞比他更加尴尬，忙涨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没关系。”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孤儿院的事情，今天有院庆活动，院长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好。”
“我过来接你。”
徐婉荞洗漱一下就下了楼。季行舟是个守时的人，很快就到了。有别于平时的低调，他今天开的车挺张扬，科尼赛尔，还是火红色的。
徐婉荞都惊讶了。
季行舟看她的表情就笑了，回头按一下车钥匙：“很吃惊？”
徐婉荞：“……平时没见你开过这样的车。”
季行舟说：“朋友的，让我帮着开两天，拉拉速，吃吃油。我开这个，是有点不适合。”自己都感觉怪怪的。
徐婉荞也笑了笑。
说两句就要上车了，徐婉荞的脚步却停了一下。
不远处的白线区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那是——
“怎么了？”季行舟回头，不解。见她不答，只是望着前方怔怔出神，他也顺着她目光望去。
然后，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温靳寒。
“巧啊。”季行舟跟他笑了笑。
“巧。”温靳寒走过来，指尖还勾着车钥匙，看看他，又看看徐婉荞，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气氛莫名的尴尬。
“……你们认识？”半晌，徐婉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朋友了。”温靳寒道，没有看她。
后来一块儿去孤儿院，温靳寒坐在一旁。不远处的场中，徐婉荞笑着给孩子们发东西，季行舟在她身后帮忙递东西，笑容和煦，两人配合非常默契。
温靳寒忽然觉得头顶的太阳非常刺眼。
他闭了闭眼睛，按住太阳穴。
“哥哥，不去一起吗？”有个小孩子过来，牵住他的手。
陌生的柔软触感，吓了他一跳。温靳寒本能地把手抽了出来。
低头看去，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睛里有点受伤。旁边一个小男孩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小姑娘破涕而笑，很快就跟小男孩一块儿去玩了。
徒留温靳寒一个人待在原地。
看着不远处热热闹闹犹如一体的一群人，他第一次有种无力和烦躁的感觉。
“你不帮忙，过来干嘛？”徐婉荞跑过来。
温靳寒：“……不是有季行舟帮你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太酸了，酸的掉牙。
徐婉荞却笑起来，弯下腰，瞅着他：“你吃醋啊？”
温靳寒挑了一下眉，抬起头。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漆黑而平静，深邃得不见底。徐婉荞怂了，别开了目光。
耳边，温靳寒淡淡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儿。”
徐婉荞皱眉：“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了？”
温靳寒：“我没有说谁坏话，我只是陈述事实。”要换了旁人，管她会不会被骗呢。只是，对象是她，他才不能不管。
吃醋——也许是吧。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温靳寒心里很清楚，季行舟跟他是同一种人，薄情冷性，无利不起早。她这种段位，怎么跟他玩？
还不如邵恺呢。
至少，邵恺不会害她。
温靳寒深深地拧起了眉。回头见她已经去和小朋友玩了，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吃完饭后，三人一块儿出去。
夕阳照在塑胶跑道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拉得很长。
徐婉荞静静盯着那三道平行的影子，随着脚印的移动而移动。她没有抬头，没有开口，季行舟和温靳寒也都都保持着沉默。
气氛，格外的诡异。
安静得连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好像都清晰可闻。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果然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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