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第二十九章地攻城
    在温泉洗净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人也觉得神清气爽。天将黄昏周诺派来的马车已停在来仪馆门外。坐了车来到周诺的都督府里面已是灯火通明。我和曹闻道、钱文义跳下马车一个传话的高声道:“前锋营统制楚将军前锋营骁骑曹将军、钱将军到。”这人声音虽响却很清亮一点也没有声嘶力竭之感。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西府军中的中高级将领我一走进去周诺率先站了起来象接到命令一样其余人全都齐刷刷地站起周诺道:“楚将军请这边坐。”

    他给我留的是上座。我向他行了一礼道:“周都督您太客气了。”

    周诺笑道:“楚将军是钦使又率军来援我西府军感恩不尽。来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天水省的酒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由于天水省土地相当肥沃粮草出产甚多到现在仍可以酿不少酒。只是和高鹫城出产的木谷子酒相比天水省的酒因为是粮食酿的要浓厚许多我喝了一杯便觉得身上发热。这是周诺拍了拍手道:“有酒无乐不成欢宴来人让乐舞队上来。”

    我只道周诺叫上来的也是一批女乐谁知门开处进来的却是一些身着铜甲手持枪盾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都长得一般高矮身上的铜甲也磨得金光耀眼看上去并不是实用的甲胄唯一不同的是盔缨分黑白二色。正在诧异周诺对我道:“楚将军天水省地处偏远我辈又是行伍中人不敢纵情声色这舞队乃是从军中操练之法变出以示欢宴犹不忘练兵之意楚将军见笑了。”

    一边的乐队用的已不是丝竹了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击了三通鼓那些铜甲士兵应节起舞互相击刺。他们的手法相当熟练虽然并不实用但看着明晃晃的刀枪你来我往看得人也有些心惊。这等舞蹈带着杀伐之气与帝都流行的那等女乐淫靡之舞完全不同我略微有些酒意也不由被这等金戈铁马的气势一振放下酒杯看着。

    他们人数不多步法则随着鼓点变幻虽然只有二十来人酒席当中这块空地也不大但这舞队交错穿插变幻队形意犹如意隐隐地似与兵法偶合。如果不是他们的动作太过整齐划一几乎可用在战阵上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周诺却见周诺捋着短髯脸上极是得意。

    陶守拙凑过来小声道:“楚将军这是八阵舞乃是周都督与幕府中诸参谋变化古法而来的。”

    他说得很平静好象只是顺口一说但语气却有些奇怪。我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坐正在自己位子上了但是我心头却仍是大不平静。周诺如果仅仅是为了编一个舞蹈他会花这么大力气去与诸参谋变化古法么?陶守拙话中的言外之意那是说这八阵舞除去了舞蹈的动作其实是可以用在战阵上吧。周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连乐舞也改成军列也许真和陶守拙密报的一样有了不臣之心。只是这种阵势实在有些太过花哨恐怕不会很实用。

    我看了看另一边的周诺周诺仍是带着得意的神情。这支乐舞队训练得已经极为纯熟了他们刀来枪往挥盾阻格脚下又忽进忽退动作虽快身形却全无滞涩连衣服都不碰一碰。周诺见我看向他得意地道:“楚将军你看这八阵舞如何?这八阵随时可以变幻一年前我在符敦城一幢古屋的壁画上见到经过斟酌编成了这个八阵图。”

    我笑了笑道:“不知这八阵图是否可用到实战?”

    我说这话已带有试探之意周诺并没发现我用意他将酒杯放案上一敦笑道:“楚将军果然神目如电我变化八阵图本意正是要用到战阵上编成乐舞实是为了让人看得清楚些楚将军你看。”

    他拍了拍手那舞队一下按盔缨分成了黑白两组黑组围成一个圆阵白组则排成了军中惯用的冲锋阵模样随着大鼓一击那围成冲锋阵模样的白组象一柄尖刀般冲了过去直插入圆阵中。这圆阵约略有些象常用的方圆阵但是灵活性却不可同日而语冲锋阵一进来圆阵中突然疾分疾合每冲进一个白缨武士圆阵便象磨盘一样转动两队虽然人数相同但是圆阵隐隐却有包罗万象无穷无尽的气象白缨武士的阵形登时被绞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被推出阵形。随着圆阵的绞动还在慢慢向前只不过短短一瞬白缨武士象是被圆阵吞没过一次一样。

    我吃一惊边上曹闻道却已“咦”了一声一下站了起来周诺笑道:“楚将军你以为如何?”

    我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这八阵图竟然神奇至斯实在是没想到。用于实战自然不会象这舞队那样指挥如意但只要有一万人保持阵型要挡住一万个蛇人也不在话下以前军中所用阵法其实都相当简单特别是冲锋时阵形马上会乱阵法更多是用在驻营上。以前在南征军中我曾与金千石、吴万龄在龙鳞军中训练过坚壁阵但坚壁阵防御虽强却不利进攻而且训练极为困难我们日夜操练坚壁阵仍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有时想想坚壁阵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要真练成了坚壁阵所要求的那等本领不用阵法也足以自保了。而这八阵图虽然变化繁复但只是变化队形并不要求单兵之间默契无间比练坚壁阵已是容易多了这已与过去的阵法完全不一样可说是一种完全新颖的阵势了。

    怪不得周诺要有不臣之心天水省道路崎岖易守难攻他们又有了这种神奇的阵法如此正值蛇人大举进攻独立后帝国根本派不出军队来平叛。即使派出来了起码也得十万以上的人才可以与西府军一战在如今形势下这根本不可能。

    周诺又道:“楚将军你若对这八阵图感兴趣宴后我让人送上一本副册楚将军帮我看看阵中有何可以改进的地方。”

    我大为感动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真的么?楚休红多谢都督。”我对陶守拙的印象原本不好周诺豪迈爽朗又文武俱备却让我大为心折他竟然要把八阵图传给我那多半并无不臣之心了此时我已有七八成不信陶守拙的话。

    周诺笑道:“大敌当前自当上下齐心共赴国难。这八阵图虽未完备但上次蛇人攻来已然建功还望能在楚将军手下发扬光大一放异彩。”

    我吃了一惊道:“周都督你是说你是说先前曾与蛇人野战?”

    周诺道:“不错。那一路蛇人大概有两千余我将谷宁与夜摩天两路军布在城外的摩天峪以两个八阵图夹击那些妖兽抵挡不住两位将军的猛攻丢盔卸甲逃窜哈哈。”

    他说到谷宁和夜摩天时两人一下站起向周诺行了一礼道:“那是都督指挥有方末将岂敢冒功。”

    是两千蛇人啊而且也占了地形之利。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松了口气。可他们能以两万对两千取得大胜自己损失不大这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事了帝国军能有这样战绩的只有先前毕炜反攻北宁城时才能相比。而北宁城进行的仍是守城战真正野战而能取胜的周诺还是第一次。

    也许也正因为周诺此战取胜所以使得他野心空前膨胀以为帝国军是不堪一击才有自立为王的意思。可是他对我却相当诚恳连自己苦心编成的八阵图也要传给我又不象是对帝国心怀忌心的样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宴结束后周诺送我到了大门口。虽然我也注意让自己不要贪杯然而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回到来仪馆我只觉头昏眼花只想倒头就睡却摸到怀里的那本八阵图谱我取出来就着烛火想看一看但是眼前看出来的字都一个个不成样子。

    真的喝醉了。我苦笑着把书放进怀里。以前我怀里总放着胜兵策和道德心经那两本都是羊皮书这本八阵图谱却是用夜摩大武说起过的茧纸抄的比那两本要薄好多放在怀里仍不觉得多。我拉了拉门边的唤人铃叫人弄点冷水来我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正坐在桌前发呆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只道是送冷水的来了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并不是来仪馆的下人居然是钱文义。他喝酒不多没象我一样被灌了许多仍是很清醒。我见是他吃了一惊道:“钱兄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有点不安。

    钱文义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本来没脸见你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

    我舒了口气。本来我还担心他是铤而走险要来找我的晦气。我道:“什么事?你说吧。”

    “周都督将我们安排在此处全军弟兄却到了军营这是何意?”

    我道:“这来仪馆没那么多空房啊。”

    钱文义摇了摇头道:“以前你带前锋营时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能得全军弟兄死力。如今我们养尊处优全军弟兄住在军营中纵然他们不多想也要与我们隔了一层。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军心如一方能百战百胜。楚将军这话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的话象兜头一盆冷水我的酒意也一下清醒了。我的确也没想到这些本来觉得前锋营多半不会多想但他说的也是在理。我点了点头道:“正是。明天我就向周都诺告谢我们还是住到军营里去。”

    钱文义脸上一下露出喜色向我又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当年我们分属同属如今你是我上司本来我不该这般无礼。但楚将军古人有云富贵最能磨人意志实在不能”

    他下面没说但我也知道他说的多半不该被安逸销磨意志之类的话。我道:“钱兄你说得极是多谢逆耳相劝。”

    以前名诗人闵维丘有一首在军中传颂一时的诗结尾是“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四句。因为这首诗当时武侯大发雷霆说他挑拨军心差点要把他斩了亏得文侯说情才算不追究后来江妃把他流放关外这首诗也未必不是贾祸之由。这四句诗我在当兵卒时很有同感一场大战战士出生入死但是战后加官晋爵的全是各级将领虽然也有士卒提升为军官的可更多的士兵死在沙场上连名字也留不下来。可是现在我自己当了将军却似乎已把这些话都忘了。我不禁一阵羞愧。

    钱文义大概也觉得不好说得太过份道:“那我歇息了明天我们都回去。不知曹将军的意思”

    我打断他道:“曹闻道我会跟他说的。”曹闻道虽然很乐于住在这儿但我想跟他说明这个道理他一定也会听。

    钱文义道:“那就好楚将军恕我无礼打搅。”他又行了一礼突然象想起什么小声道:“楚将军我们真的是要来增援西府军么?”

    前锋营出发这次名义上是下诏升西府军将领之职再就是增援。我心里动了一下道:“是啊怎么了?”

    “我们不到一千人与五万人的西府军比起来力量微不足道。我有些奇怪当北宁城危机未除时文侯大人怎么会轻重不分的。”

    我心头一凛也不好多说道:“大人自有道理。你去歇息吧明天早点出门。”

    这时送冷水来的下人也进来了我让他把铜盆放在桌上关上门把脸探进水里。天有些冷了这水都有点刺骨的寒意但也让我余酲尽消。的确钱文义也看得出这次我们的目的有点不明不白以周诺这样一个大都督会看不出来?而文侯难道也想不出当中的不合情理么?

    我把头探出水盆擦干了脸。突然象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我一下呆住了。

    文侯并非不知道周诺会看出这事的古怪而是他故意这样安排的。周诺有不臣之心只是陶守拙的一面之辞未必不会另有内情如果一下派了一支上万人的大军过来周诺没有异心还好一旦真有异心那反而会激得他提早生变。只派我这一千人过来一方面是警告一下周诺让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并非瞒得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也是当万一真个有变我可以对他有所牵制。而周诺一定也已觉察到文侯的用意所以他对我大加笼络。也许他是想把我拉到他那一边去。

    只是周诺知不知道告密的是陶守拙?

    我擦干了脸刚把毛巾放回盆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有人!

    在战场上经历得多了如果有人在我身后我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猛地一弯腰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几乎贴着地板翻了个身就在这一翻身间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百辟刀来。

    “嗤”一声当我刚伏下时有个东西从我身上飞了过去钉在床柱上。只是很奇怪这东西离我很远我就算站着不动也打不中我的难道这刺客的本事这么糟糕么?

    我提刀站了起来冲到身后的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外什么都没有一轮寒月挂在天际被天空中的雾气笼得朦朦胧胧。天水省多雨多雾现在就算不是雨季雾气仍是很重。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上窗正有些担心猛然看见刚才那人扔出的那东西。那是把飞镖上面绑着一块小小的羊皮纸。我吃了一惊拔了下来却见羊皮纸上写着几个字:“白帝祠”

    天一亮我马上向周诺告谢并说明我们要住回军营中去。周诺倒是一怔可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因为昨天的事我也有些害怕单独住在来仪馆了。在那儿虽然住得好吃得好但是并没有照应实在放不下心。

    和曹闻道、钱文义回到军营他们正在操练。我安置好后把那本八阵图谱交给曹闻道让他先操练全军自己跳上飞羽说是去看看符敦城的形势。

    昨天那张羊皮纸多半是陶守拙派人送来的吧但我绝对不敢大意。问了问土人听说白帝祠居然是在城西江边离城有二里多地。军营是在城北得大半天时间。

    我不知道白帝祠里会有什么在那种偏僻之地可不能大意还好我早有准备外衣里穿了软甲薛文亦给我的手弩也挂在腰上。到达白帝祠时已是中午了。天水省大多日子不雨也是阴天今天倒是难得的晴天远远的已看到江边有一幢石屋。这石屋也已很破败了不知有多少年虽然名为“白帝祠”那些石头却都是黑的从石缝里钻出的藤草已将墙壁大多掩没了。

    到了白帝祠前只见门口拴了几匹马这里周围是一片江滩一览无余不会有重兵埋伏。我把马拴好了刚走上石阶还没到台上已听得有个人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那正是陶守拙的声音。他已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里面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些酒菜可我对他仍有些戒心脸上却没露出来坐下后只是道:“陶都督不知叫我来此有何吩咐?”

    陶守拙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上回你来时陶某一时昏了头做下错事此后追悔莫及。”

    他说的就是把她们当成贡品送给帝君的事。我心头一阵气苦板着脸道:“这已是旧事了陶都督不必多提。”

    陶守拙道:“陶某此后一直想弥补这过错听得楚将军前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楚将军正当妙龄又英勇无敌来人。”他拍了拍手从屋后袅袅婷婷地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看到她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是个穿着黄衫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面琵琶。乍一看到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还以后时光倒流重又回到了当初武侯营中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了。但仔细一看那个女子眉目间虽然与她有些近似毕竟大有不同这个女子更多几分艳丽却少了几分清秀。

    我愕道:“陶都督这是何意。”

    “陶某为补前愆故特地为将军物色了一个女乐以娱闲情请楚将军笑纳。”

    我没想到他居然想的这么个主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坐在一张石凳上陶守拙笑道:“这位小姐是乐坊琵琶圣手萧心玉色艺双绝一手琵琶更是妙绝天下。玉小姐请你为楚将军清歌一曲可好?”

    萧心玉抿嘴一笑在琵琶上调了下音低低唱了起来:“君去桃花遍邓林君来桃树已无阴。

    只余惆怅满遥岑。

    襟袖漫沾灯下泪琵琶犹弄别时音。

    薄情人早负前心。”

    她的声音娇脆柔美极是动听象是心头被重重地拨了一下我只觉眼眶里也有些湿了。是薄情人负心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薄情人但是仅仅这一年而已世界变得太多我也已经变得太多了。

    陶守拙打断了我的思绪笑道:“妙哉妙哉真是清歌一曲应难尽恐到尽时人断肠。”

    我心头刀绞一样地疼强笑道:“的确是妙曲。”

    陶守拙道:“得聆如此妙曲当浮一大白。楚将军来干一杯。”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只觉酒味苦涩几乎难以下咽不过那可是只是我的错觉。陶守拙笑道:“壮哉壮哉。楚将军是天下少有的勇士酒量也如此洒脱真令人佩服。”

    陶守拙惯会甜言蜜语我也知道的但他这么客气我也不能总拉着个脸。我道:“多谢陶都督美意只是末将身在军中只能辜负陶都督美意了。”

    陶守拙道:“楚将军是怕旁人闲话吧?不妨我已在城中僻静处为楚将军买了一处住宅也有下人在那里打理楚将军有空便可去那儿走走。”

    我放下杯子道:“陶都督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不知陶都督究竟有何吩咐?”

    陶守拙看了一下他身后那两个随从那两人行了一个礼带着萧心玉退了出去。等他们一走陶守拙小声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命你来时可曾向你交代过?”

    他的话里有些不安之意可能他怕文侯根本没和我说起我说不定和周诺做了一路了。我笑了笑道:“陶都督的深意大人都领会了因此末将受命前来以观其变。”

    陶守拙道:“楚将军周都督确有不臣之心他已将我手下的盛昌也拉了过去更是百狐手下将领也有不少与他暗通款曲楚将军可要当心。若不是蛇人攻来他担心内乱引起蛇人大举进攻恐怕早就举旗自立了。”

    我叹了口气道:“周都督暗削陶都督兵权那只是西府军内务似乎也不能说是有不臣之心的证据。”

    陶守拙也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可知他排成这八阵图后为何只传给第一、第二两路军?只因他最信得过的便是这两路。”

    我道:“偏向嫡系那是人之常情也不算证据啊。”

    “他已命人造作‘天水国’军旗以备自立所用这可是确凿无疑了。”

    直到此时我才吃了一惊。如果这是真事那就非同小可。我也压低声音道:“陶都督因何得知?”

    陶守拙又看了看周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周诺只道瞒着我却不知我已在他身边安排了人这些事我都已知道。他那些为自立准备的器械都放在城东木厂中那儿由他亲兵队把守旁人都进不去。”他大概也有点急了对周诺已是直呼其名。

    我沉吟了一下假如真是这样我当然不能向周诺提出参观他设在城东的木厂那样只会让他生了疑心。可没见过的话口说无凭我也不能听陶守拙的一面之辞这可是件马虎不得的大事。我想了想道:“是真的么?那该如何是好?”

    陶守拙道:“周诺现在还想拉拢楚将军你因此他毫无保留地传你阵法只因你手头只有一千兵他起事时你能附和就最好如不附和要杀你也只是举手之劳。楚将军事关重大你必须要早做决断啊。”

    我道:“如果周都督真要起事你说过他手头有了四万兵你我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一千又有何用?”

    陶守拙道:“现在我们唯一的胜机便是当机立断。他现在对你尚无戒心还一心想拉拢你只消带上数十个好手趁夜突袭他的官邸事后再说你是奉大人密令稳定军心大事可成矣。”

    我心头在暗暗冷笑现在已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了陶守拙的话未必全然可信周诺想自立肯定不怕文侯兴师问罪同样陶守拙也不会怕如果我真按他的话做到时陶守拙突然翻脸以为周诺报仇之名起兵西府军上下自然一呼百应将我拿下这样他有名有实而且军心尽归他掌握连周诺的手下也会听他指挥周诺为了自立做的准备反倒成全了他我岂不是成了他手中的工具?虽然陶守拙也未必有这种打算但我仍然不得不防。我道:“陶都督确是好计只是万一此时蛇人攻来那该如何?”

    陶守拙道:“若是蛇人攻来那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可向他请战要求出征到时趁乱立刻发难将他斩首然后我们封锁住消息仍以周诺名义发令到时米已成炊识时务者自然束手归降了。”

    他这计划大概早已安排妥当这些天来想了许多遍了说起来流畅之极。我冷笑道:“陶都督你可真是深谋远虑啊。”

    陶守拙道:“岂敢岂敢这得全靠与楚将军联手。唉周都督与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做下此事我心中实有不安为国之忠弟兄之义有时真不能两全。”

    他是在做作么?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但他眼里竟然也有点泪光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不是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过逼真了。

    我沉吟道:“现在首要之事当是确认周诺是不是真要谋反陶都督请原谅此事太过重大末将不能妄下决断。”

    陶守拙道:“是是我在木厂已安插了人手本就虑及此事今晚我便带你去察看。”

    他自己带我去?我又有点迟疑了。陶守拙如果派别人带我去我得多想想会不会其中有诈但他自己带我去那是对我推心置腹了。如果他在骗我难道不怕我将他生擒么?原本我对他还有点疑心但此时就周诺要谋反之事我已信了七八成。我道:“陶都督你的手段也当真厉害周都督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陶守拙笑了笑道:“岂敢用间为行军至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言伸手指着江面道:“楚将军你看这一带大江环抱着大好河山以性命守卫不受侵犯那是我辈军人的天职。”

    江上长着些枯干的芦苇风吹过苇林簌簌低头一轮红日也渐渐沉向西陶守拙手里拿着酒杯样子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他这一席话我也很有同感也不由得沉默了。

    他放下酒杯又笑了笑道:“楚将军逝者已矣我希望楚将军能不计前嫌共谋大事。”

    如果西府军因内乱而崩溃那么文侯算定的蛇人三路并进之举有两路便已打通到时帝国真个要大势去矣。到时不仅仅是一个符敦城的事天下所有的名城百姓都将落到蛇人手里那副情景我都不敢多想我也把酒杯放下了想了想道:“陶都督请放心末将既受文侯大人之命自当效死力。”

    陶守拙一下兴奋起来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道:“那就好楚将军我再敬你一杯。”

    我也和他碰了一杯却不由得有些想苦笑。

    陶守拙和我说好晚上他带我去城东木厂看周诺准备的那些军旗只要事情一确认就马上准备动手。西府军大部分都属周诺统辖因此我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不发则已发则务必要一击必中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从木厂回来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跳下马车我心底有如惊涛骇浪。尽管早就知道周诺可能会谋反但一旦确认后仍是说不出的震惊。

    陶守拙和我扮成工匠进入木厂里面有一小队人都是他安插在内的我由他领着到了一间销好的仓库看到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军旗和号衣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周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谋反定已准备妥当了。我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军营我连夜召集曹闻道和钱文义过来商议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也都惊得面无人色。暗地里商议了一阵。陶守拙建议择日到时由我以向周诺密报之名带领几个亲兵进入都督府将周诺拿下。这个计划看来也是相当可行但是我总有些不安总觉得还有没考虑周全之处。要捉周诺并不难但是将周诺拿下后我宣布周诺的谋反之罪虽然陶守拙相助但到时周诺手下那几个指挥使不服发动哗变来夺回周诺岂不是要在符敦城里引起一场大乱?可是思前想后也再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若是周诺抢先宣布独立他必定要让我表明态度我不愿附和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要被他处斩。当初在高鹫城栾鹏发动兵变时我已经碰到过一次这类事了。

    商议了半天我们也想不出好办法决定还是随机应变。我来符敦城后周诺并没有马上将我们拿下那说明可能还有余地说不定周诺知道文侯已有疑心就此收手也未可知。

    商议完了天也快要放亮。我和衣打了个盹却被一个亲兵进来的声音惊醒了。我有点不快道:“有什么事么?”

    这亲兵道:“周都督派人过来。”

    周诺!我大吃一惊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对付他现在他派人过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今天就要发作了?我有点慌乱站起来整了整身上衣服道:“有请。”

    一个身披软甲的西府军进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唐开有礼。”

    这是唐开?我猛然想起他来了。近一年前我就是跟随他率领的贡使团回到帝都的。那次当我知道陶守拙要把她们当贡品献给帝君时也是他一心要杀了我灭口此时他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我跟前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是周诺的弟子兼亲随我看了看他冷笑道:“唐将军比上一次看时更英姿勃勃我深为想念。”

    唐开面无表情地道:“唐开只知遵命而行。楚将军都督有请。”

    周诺叫我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我和陶守拙商议之事被他发现了?我沉吟了一下道:“好的我马上就来。”

    唐开道:“都督请楚将军务必快一点他在练刀房里等候。”

    周诺喜欢练刀我也早就知道了。一想起他练刀时那种几乎和实战一样的气势我就有点害怕他的斩影刀极是神奇我很想再见识一下要是能学的话更好但他有什么事呢?我也不能一口回绝横了横心道:“好我马上就去。”

    跟在唐开身后到了都督府想起当初见到这个人一对利如快刀的手掌我不觉得打了个寒战。唐开的掌法是西府军与斩影刀齐名的斩铁掌。周诺本身本领很厉害唐开和另一个随从又总是形影不离地跟随他如果真的生变我必须要先拿下这两个好本事的随从。俗话说的“以一当千”只是说说而已世上绝没有这么大本领的人但周诺和唐开要是与人单打独斗以一当十那是无疑的。

    到了都督府内院只听左手边的一排房间里传来了木刀相交之声。木刀虽无锋刃但周诺那样的刀法使来也足以让人骨断筋折。周诺极注重刀法训练大概是因为天水省地势险峻到处是山岭骑兵并不能发挥所长因此他更注重步战。走进练刀房一眼看见他正提着那柄大号木刀有三个人躺在地上有一个额头被打出老大一个包不过周诺脸上却是满意之色正大声道:“三个都很不错各加俸二百。”

    与周诺练刀如果让他满意就加俸可刀法太差就会马上被夺去官职他选出的指挥使一定也是刀法出众之人。我记得上一次他曾有意让我出任第三路军指挥使但这事后来不了了之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的刀法不如他的意。

    不等他们走下周诺已迎了过来笑道:“楚将军早。”

    我行了一礼道:“周都督末将有礼。”

    他道:“楚将军上一次与我比刀不分胜负这回有无兴致看看本督刀法有无长进。”

    那一次他的斩影刀逼得我浑身无力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正面碰到这种刀法。近一年后我自觉刀法也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实在颇想和他再比试一下。我又行了一礼道:“请周都督指教。”

    周诺笑了笑边上另一个随从已拿了一把木刀过来交给我。我们相向而立抱着刀行了一礼我正要动手周诺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道:“昨天陶守拙跟你说了些什么?”

    像是当头一个霹雳我一下惊呆了。和陶守拙会面的事实在算得上机密我对任何人都没说过没想到周诺这么快就知道了。他问得又太过突然我想编个理由都编不上来正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周诺忽然笑了笑道:“楚将军你正值青年血气方刚好色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不好意思本督也不是不开通的人哈哈。”

    我心头已转过好几个念头马上明白周诺的意思。周诺并不知道我和陶守拙谈些什么但他一定知道陶守拙带萧心玉去白帝祠这件事了。他大概是认为陶守拙要送我美女来笼络我怕我不好意思才找个偏僻地方而我方才张口结舌的样子实在也像是心中有愧不敢回答。我连忙装着不好意思的样子道:“都督取笑了。”

    周诺道:“陶守拙也算小气怎的只送你一个。楚将军明日我去教坊再给你物色一对姐妹花到时来个鼎足而三只要她们不吃醋捻酸你的艳福也算享定了哈哈哈。”

    他笑得很爽朗我却不由得暗暗叫苦。陶守拙把萧心玉送给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要是周诺再送我几个美女那可真是添乱。我道:“都督不必了末将有一个便已足够。”

    周诺道:“说什么话你看看自古以来名将除了那庭天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楚将军只消你喜欢多收几个侍妾那算得了什么。”

    我顿时语塞。既然周诺认定了我是个好色之徒大概认为我推辞也只是惺惺作态他是一定要送我美女了。我又行了一礼道:“都督美意末将心领了。只是三天连娶三妾实在难以服众到时在前锋营中也不好交代。而且末将现在军务繁忙大概会冷落了她们要是弄得后院怨声载道末将只怕难以应付了。”

    周诺看了看我仰天笑道:“楚将军刚娶个侍妾你就惧内了。既然你这么说本督也不来难为你。来来男人的本领有两种希望楚将军另一种本事也和刀法一样好。”

    我苦笑了一下木刀摆了一个门户正待攻上突然门被“砰”一声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摔倒在地。

    这是个西府军的小军官。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都被汗水湿透了。周诺皱了皱眉喝道:“什么事?”

    这军官爬起来气急败坏地道:“周都督蛇人蛇人又攻来了!”

    周诺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为什么斥堠不早来通报?到了哪儿了?”

    “离城只有二里。”

    周诺呼喝一声理都不理我马上便出去了。我急不可待急忙跳上马回到营中一到营中却见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已将全军集合起来一见我回来曹闻道迎上来道:“楚将军南门外出现蛇人了!”

    我道:“我知道了点齐人马立刻出发!”

    符敦城城墙虽然不高但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又是一大片滩涂等如废弃只有西门才是旱路。因为城池有三面是天险拱卫极是易守难攻所以西府军的主力放在西门南门外出现的蛇人得渡江攻击不是易事因此周诺对南门并不太重视没想到蛇人居然要从这里进攻我也没想到。

    领军抵达南门周诺正在调兵遣将南门口的人川流不息。南门本由陶守拙负责现在周诺接了过来他正在城头眺望着远处的蛇人军周围都是他带来的亲军陶守拙带着几个亲兵在他身侧。隔着押龙河只见那一片树林正隐隐摇动大概是蛇人正在进发。周诺转身道:“陶将军你看蛇人到底想如何进攻?”

    陶守拙道:“他们先前吃了个亏这次还敢来依我看定是声东击西之计南门只是佯攻实际是想攻打西门。”

    符敦城建在大江和押龙河夹角上西边的城墙特别长因此在西墙一南一北开了两个城门十二名城中也只有符敦城共有五个城门。周诺点了点头道:“按兵法看来确有这个可能只是西门至今有不曾发现蛇人却也是件怪事。说不定我们是高看了这些妖兽。”

    我在一边也忍不住了上前道:“两位都督楚休红有礼。”

    看到我陶守拙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周诺在陶守拙的防区如果不顾一切马上就可以拿下周诺的。但此时大敌当前拿下周诺的话定会引起一场大大的骚乱蛇人趁乱攻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权当没看到陶守拙的眼神走到他们跟前行了一礼。周诺见我倒是笑了笑道:“楚将军也来了。”

    我道:“周都督蛇人虽与我们大不一样但它们绝非兽类现在的举动恐怕大有玄机。”

    周诺道:“果然但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重蹈覆辙那是兵法大忌。蛇人在南门外吃过一个大亏这回重新又来攻条如果不是有了十足把握就是另有图谋了。

    看着蛇人大队越来越近忽然有个眼尖的叫道:“看!它们拿的是什么?”

    蛇人渐渐近了现在大概在一里以外。押龙河这一段有数十丈宽大江最宽处可宽达二里多在附近却还不及押龙河宽。河面上水汽弥漫隔着水汽看到的蛇人军显得奇形怪状隐隐的已能看见它们队中举着一面大旗旗上绘着个人首蛇身衣着奇怪的画像。最奇怪的是那队蛇人手上居然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兵器不像兵器说是攻城器械又好像轻得很。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蛇人军已到押龙河南岸此时隔得近了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蛇人手上拿着的尽是木板铁锹之类。难道它们发明了一种新的攻城方法?南岸渡口原也有些驻军此时早受命弃寨归城蛇人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那儿的空营沿河道转向东北方。远远的我们已可以看到那些蛇人阴冷的眼珠。陶守拙这时像也忘了要动手的事喃喃道:“它们到底要做什么?是想渡过大江?”

    这一带地形险峻押龙河发源于大江由东北流向西南在押龙河以东、大江以南还是有一大片平地但北岸却都是些悬崖想要绕过符敦城渡江那是不可能的。这时一边的第四军指挥使陶百狐过来道:“两位都督蛇人是想攻东门啊!”攻东门!我们都吃了一惊。东门外有一大片滩涂泥土松软肥沃原本是一大片良田但自从鼍龙孳生后这一片田地就都抛荒了东门也已封闭除了离城很近的地方还种植了一些作物有时还要出东门收割那儿就几乎是一座废门。周诺道:“它们要攻东门难道它们和鼍龙是一家子不成?”

    陶百狐神色也有些慌张地道:“它们拿着铁锹和木板之类我看它们是要在东门外挖掘地道攻过来!”

    在东门外挖掘地道这工程极大几乎不可能完成。但蛇人身形细长它们挖的地道不必像人的那样大以木板撑住泥壁挖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也不至于大兴土木惊扰鼍龙确是大有成功的机会。我听陶百狐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看了看周诺和陶守拙他们脸上也有了些惊恐了。

    想不能蛇人居然会出这等奇计先前被周诺打退的两千蛇人只怕是来探查地形的吧蛇人一下就发现了符敦城的软肋定出这种令我们匪夷所思的计策实在让人震惊。这样的办法也只有蛇人才能想得出而它们能扬长避短岂是兽类可比?

    周诺叫道:“快!快分一万人到东门!”

    东门原来只有些零星守军蛇人挖掘地道并不会这么快周诺现在大概也方寸大乱了。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觉得一阵茫然谁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蛇人的这条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