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第十一章望海三皓
    夜色中马车走得很快。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白薇停下了马车小心道:“到了。”

    我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从巷子口看出去外面是一幢高大的建筑十分富丽门口还停了几辆大车正是何从景的车队。

    “这是远人司的夜明楼倭人就下榻此处。”

    那幢楼房虽然占地没有慕渔馆那么多却要华丽得多。我小声道:“怎么进去?”

    “何城主今天给他们接风不会太久。南武公子已经安排好了等一会有两辆柴草车进去你躲在车下混到里面躲到柴房里等何城主一走就动手。”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帛书道:“这儿是夜明楼的布置图倭人首领住的房间用红笔标出来了。”

    这绝对是南武公子早就计划好的圈套了白薇也毕竟不擅长勾心斗角居然这样就拿出来她也没有想到我会不会问她怎么会预备下这些东西。我接过来道:“谢谢你。”心中却一阵厌恶。白薇到底还是想利用我我也不必太注重她了万一失手就只能用文侯的秘计让五羊城陷入混乱。我正想着白薇忽然握住我的手小声道:“楚将军如果觉得没有机会的话不要硬干了我叫老周马上送你去码头。今天何从景想不到你们会走码头上守备不严。”

    白薇的话轻得如同耳语我心中却是一震。这种计划不会是她背后的人布置的尽管白薇也在利用我但她毕竟对我也有真情。我握了握她的手也极小声道:“希望成功。”

    白薇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突然滚下了两滴泪水凑过脸来极快在我嘴上吻了一下。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她离开高鹫城时也这样极快地吻了我一下也许她想到了在高鹫城时我对她姐妹两人很是关照心有内疚吧。我心中微微一痛小声道:“这不仅仅是为了你白薇即使你在利用我。”

    白薇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我按住她的嘴道:“倭人狼子野心凶恶不下于蛇人与他们联手实是与虎谋皮五羊城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白薇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要把这句话转告给何城主让他三思。”

    我正想下车白薇猛地抱住我低声哭道:“不!楚将军我确是受南武公子之命来骗你的。你不要去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

    不仅仅是渺茫可以说就是不可能成功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只有走下去。白薇最终也对我说了实话让更让我欣慰。我抚了抚她的额发道:“白薇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也为我祈祷吧让我顺利。”

    白薇没有再说什么她擦去了泪水道:“楚将军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也会跟你去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可是郑夫人跟我同生共死做什么?好好跟郑先生过日子如果可能我来做你孩子的义父。”

    虽然白薇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也苦涩地一笑道:“你说什么呀你不知道。”

    我下了车白薇忽然又拉住我。我不知她还有什么话要说转过头白薇凑到我耳边道:“我让老周等在下一个巷子口如果失败你马上冲出来老周会带你去码头的。”

    我点了点头。在心底我已经原谅了白薇却更加痛苦。除了她白薇大概是第一个让我真正有那种感觉的女子了只是她已经是郑昭的妻子。

    下了车等了一会听得巷子后传来车轮之声。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让我站在路边一个人已走了过来小声道:“段将军么?”

    白薇迎了上去道:“车备好了?”

    那人道:“南武公子已经交待过了。那位先生来了么?”

    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道:“来去那辆车底下。”

    这是两辆柴草车车上装的柴禾不少在车上装得满满的四周几乎压到了地面如果车底下躲一个人自然发现不了。我紧了紧腰带把腰刀别到衣服里面便要爬到车下白薇又拉住我小声道:“小心点。”

    我看了看她她眼中带着忧伤我微微一笑道:“我命很大的你放心。”    钻进车下这车底盘离地还不到两尺钉了两根木条我可以抓住木条把身体贴在底盘上。虽然这样很累但从这儿去那夜明楼只不过一点点距离这样一段我还受得了。

    一钻进车下抓住那两根木条我的脸几乎要擦到地面了。从这儿只可以看到白薇的双脚。这时白薇又弯下腰小声道:“保重吧别勉强。”

    在这儿连点头都不行我只是回答了一个“是”车子便开动了。

    五羊城的街道都是青石板清扫得很干净我也暗中感激何从景。如果是泥地的话车子开动时腾起来的灰尘便足以呛死我了。车走辚辚转眼便出了那巷子到了夜明楼门口。门口一个守卫喝道:“干什么的?”那赶车的道:“林大人命我们送柴草来的。”

    这时从里面有个人出来叫道:“你们可来了快点快点菜都上锅了再不来连饭都要夹生了。”一边说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明明知道今天有客人来怎么不多备些柴草弄得人手忙脚乱。”想必是个厨子头。

    这也是那南武公子安排好的吧我暗自佩服不已。苍月公这个儿子我虽然还不曾见过但这人心思如此缜密考虑得大是周到如果夜明楼里柴草并不缺乏莫名其妙地送两车柴草来一定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把前因后果都想进去了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也大是不凡。现在他是个有力的臂助但将来这个人一定会是个危险的敌人。

    车子一进门那厨子头道:“就停这儿吧我们来卸不用你们了你们去帐房领赏钱吧。”

    赶车的道:“那可不成啊我们还要把车卸了送回去呢。”

    那厨子头道:“不用了城主交待过今天外人不得靠近夜明楼这两辆车会有人送回远人司去的。现在也急用不必送到柴房了直接去厨房门口。”

    一听这话我心中暗自叫苦。南武公子再厉害看样子也没能买通这厨子头如果柴草车被带到厨房门口的空旷之地在那儿要是下车定会被人发现我还没行动便已穿帮了。

    我正想着该如何是好边上忽地有个人大叫道:“停车!停车!”这人叫得甚响那厨子头也吓了一跳道:“齐大人怎么了?”

    那姓齐的道:“妈的这柴草擦到城主的车了!快闪开。”

    从车下看出去只能看到那些人的脚。我躲的这辆车走在前面那姓齐的叫的是另一辆车。他一叫几个人都凑了过去那厨子头嘴里道:“哪儿哪儿?谢天谢地还没碰到。”说到最后时如释重负看来柴草是差点要被擦上了。

    此时两辆车都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周围左边是一大堆人右边则是另一堆车那多半便是何从景的车队了。我心头灵光一闪松开了手极快地一翻从车轮前翻了出去。我身上穿着短衣腰刀也已放在里面了流星锤和手弩这些零碎又没带翻出去时无声无息。

    一出这辆车我正想找个暗处躲藏但定睛看时却不禁暗自叫苦。右边是一大列车子都是靠墙停放的柴房却是在左墙根。此时所有人都聚在第二辆柴草车后面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但我要躲进柴房的话就非得在大厅广众之下跑过去不可了。我连忙闪到一辆暗地里的车后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有个人喝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看来地位更高那姓齐的连忙跑过去道:“明大人这辆柴草挂到城主的车子了。”

    那明大人看来也吓了一跳道:“什么?该死!没碰坏吧?”

    厨子头道:“没有没有差点碰上还没碰上。”他说得很急看来要是真碰上了这罪责可不小。

    那明大人道:“那快挪开别碰上了。要是碰坏了城主的车子连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厨子头道:“是是。快把车卸到柴草房去。”这后一句话是对那两个赶车的说的了。我一听柴草车又要到柴草房去心中大是着急正要再钻到车下却听得那明大人道:“等等让我看看。”

    这明大人大踏步走过来竟是走到靠墙这一边的。我吓了一跳将身子缩下来。幸好这儿很暗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这明大人绕着柴草车走了一圈站住了伸手拍了拍柴草垛忽然拔出腰刀来猛地向车上的柴草刺去。

    这一刀刺出赶车的那马夫“啊”了一声那明大人冷冷扫了他一眼喝道:“城主有令今日外人谁也不准靠近夜明楼。老齐你们去卸柴草你们两个到帐房领赏后在外面等着。”

    这明大人拔刀出手隐隐便是斩影刀的架式。

    那两个马夫肯定已是叫苦不迭我也暗叫侥幸。幸好没有钻回去否则被他们逮了个正着。但现在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我正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那明大人忽然一哈腰迎上前道:“城主您怎么出来了?”

    从夜明楼上走下来的正是何从景站在他身边的赫然便是郑昭!

    一看到郑昭我不由叫苦。有郑昭在我躲得再好也会被他发现的。郑昭似乎是支持与帝国联手的但如果他发现我混到夜明楼来只怕会把事情搞砸。而何从景的脸色有点不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这时候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来了。我打量了四周何从景的车最大也很好认我拣了一辆最不起眼的小车故技重施一下钻到了车下。

    一到车下我吃惊地发现这车下竟然有个夹层。那些柴草车的底盘只是临时添了两根木条这辆车底下却做了半边架子我可以躺在上面。

    这竟然是辆藏人的车子!一钻进这车里我就觉得不妙。千不选万不选我却选了这样一辆车。这下面一定是藏何从景的保镖的等一下他的保镖钻进来岂不是瓮中捉鳖。但这时何从景已经和郑昭到了近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换一辆车子躲躲了。

    我听得何从景小声道:“这是真的么?”

    郑昭也小声道:“千真万确。”也不知说什么千真万确。何从景沉吟了一下道:“明士贞挽车我们去望海馆。”

    车子晃了晃。

    何从景竟然没有上他那辆大车上的是这辆小车!

    我正在暗自叫苦那明士贞道:“是是。”忽然又低声道:“要不要叫小马下来?”

    何从景道:“不必了让他在这儿守着。”忽然他压低了声音道“郑先生你在这儿看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去去便来。”

    郑昭道:“是大人。”

    那明士贞牵了一匹马过来道:“大人就我们都走么?”

    何从景道:“不要惊动别人你给我赶车吧。快一点我还要赶回来。”

    明士贞道:“是。”他跳上马车一抖缰绳马车登时出了夜明楼。

    这辆马车很不起眼出了门车子却停了停。何从景低声道:“怎么了?”

    明士贞道:“没什么。城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从景哼了一声道:“士贞你的话太多了。”

    明士贞没有说话。我也将身体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现在马车进了一条阴暗的小胡同如果我跳下去的话多半他们发现不了但我心中更加好奇了。何从景方才一定在为倭人接风洗尘但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现在已经出来了要再进夜明楼看来已是不可能何况南武公子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和何从景一起出来就算他在骗我现在也骗不到了。

    何从景坐在车里我听得到他的脚在“啪啪”地踩着地板心中定是焦躁不安。

    明士贞驾车之术大是高明马车走得很快在周围的寂静中马蹄声如不断落下的铁屑。过了一程车子慢了下来有人道:“是什么人?”刚问好那人忽地立正低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请安。”大概发现来的是何从景。

    我躲在车下从缝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堵高墙。这堵墙高得吓人竟然有两丈许平常人家一般也不会筑这么高的墙的。开门的声音也很是沉重看来这扇门同样非常厚实。马车进了院子停了下来我听见有两个人快步过来道:“老朽见过城主。”听声音正是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

    何从景下了车低声道:“海老呢?”

    木玄龄道:“禀城主大哥在悬针台夜钓可要我去请他来?”

    何从景道:“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吧。”

    那个“海老”多半便是望海三皓中第一位那个了。听木玄龄的口气他们虽然并称“三皓”但语气间几乎让那“海老”当成主人一般。而木玄龄此时没半点在谈判时的嚣张当时与郁铁波两人似乎水火不容但现在他们却好似全无芥蒂看来谈判时他们针锋相对其实全是做给我们看的戏吧。

    有一件事白薇也不知道这望海三皓虽然号称是何从景言听计从的人但何从景真正言听计从的只怕只有那个海老。

    木玄龄道:“是城主随我们来。”

    何从景道:“士贞你在这儿等着我们马上过来。”

    明士贞道:“遵命。这个大人小人想出个恭不知行不行?”

    何从景骂道:“拉屎还要请示做什么去吧车子放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转身走去。

    听得明士贞说什么要出个恭我心中便是一动。运气实在太好了我正担心明士贞守在这儿我没办法下车追踪何从景没想到明士贞偏偏这时候要离开。听着声音渐远我先从车下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死寂一片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我轻轻钻出车下闪到了一块石头后面打量了四周一下。这个院子与慕渔馆和夜明楼都有所不同占地大得惊人里面假山怪石林立树也种得极多房子却很少大概是只给这望海三皓住的。何从景随着木玄龄与郁铁波两人走在了几十步外明士贞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个好机会。

    我正要向何从景那边走去哪知刚直起身子突然觉得颈后一寒一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明士贞的声音低低地在背后响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个激凛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心知自己太过大意小看了这个人了。我躲在车下使得车厢重量重了许多何从景是坐车的还感觉不出来明士贞却赶惯了马车一定早有觉察了。可是他的行为却有点怪按理他发现我后应该立刻喊人过来可是他却把声音压得极低好象怕别人听到一般。

    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转瞬间我便想了好几种可能。他想独占功劳?不会便是喊人来他的功劳也仍是最大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是个有另一种身份的人这般低声问我定然也是担心我与他是同一路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倒有点放心了。现在只有猜一猜他是哪一路的是南武公子派在何从景身边的细作还是别的势力的内间?

    能在何从景身边派细作的现在到底有哪些势力?

    我正想着何从景忽然把刀尖往我背后一顶低低道:“快说你是谁?”

    他大概想让我见见血因此顶得不轻可是我只觉得有点微微的刺痛他的刀尖却没能刺下去被我衬在衣内的海犀甲挡住了。明士贞见刀刺不下去也“咦”了一声道:“你穿的是鲛织罗还是鲛满罗?”

    听他这么问我脑海中登时一亮。军中的软甲虽然有个“软”字其实还是很硬的穿上去很不舒服。而那件鲛织罗又薄又软穿在身上几乎与平常内衣差不多。朴士免给我的这件海犀甲虽然比鲛织罗要厚和硬一些仍然比军中常见的软甲要软薄许多怪不得明士贞会误认。不过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我可以肯定他是五峰船主的人了。我忙压低声音道:“我叫方登云这是堂兄方摩云给我的鲛满罗。”心想方摩云那件鲛满罗已随着方摩云的尸首进了大海死无对证怎么都不会有错的。

    哪知我刚一说出口却听得明士贞哼了一声接着便听到他吸气的声音。

    他要喊了!我只觉头“嗡”地一声冷汗直冒。我说错了?难道他知道方摩云穿着鲛满罗堕海了么?现在我只剩下一个机会了。

    杀了他!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杀了他!凡是要大喊之前总要深吸一口气而这时候四肢也是最无力的时候。我顾不得多想手往腰间一按。百辟刀扎在了外衣里面现在根本没功夫撩衣拔出我的手指隔着外衣摸到了刀柄立刻连衣服抓住刀柄猛地拔刀刀尖向外一挑。

    “嗤”一声轻响百辟刀裂衣而出。我猛地一扭身子一脚已然离地以左脚为轴身体向左边转去。此时刀柄还靠在腰间贴着我的身体掠了过去。虽然这样根本用不出力但原本就隔得近我只消转半个身成为与他相对这刀子便可以旋过去割断他半个胸膛。明士贞此时这口气还没吸完我的刀已挥了出去。现在只有赌一赌是他先喊出声来还是我这刀子先切入他的胸膛。

    我对自己的刀术很有自信随着身子转过去明士贞惊愕的腰也一点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再快一点!我默默地想着再快一点一定要在他喊出声以前杀了他!

    刀子已经碰到了明士贞的衣服了只要再转过去一点就可以切入他的身体。以百辟刀之利这一刀足以将他当胸横着割开一条深深的口子到时他自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是这时候我的身体也疼得象要断裂。

    这样扭转身体实在有点过于逞强了。我咬紧牙关右脚又是一蹬想借一下力。哪知还没点上明士贞的刀忽地闪过来正架在百辟刀上。两刀相交“当”一声响他的刀断成两截刀头落地。

    他的刀远没有我的百辟刀好。我还没来得高兴手腕忽地一疼如遭利斧斫击痛得我都差点叫出声来。

    这正是斩铁拳!明士贞这人一定和周诺有什么关系!可还没等我想出有什么关系后面忽地有人叫道:“明大人出什么事了?”却是门口那两个卫兵在喊。这儿与门口虽不是太远却有一块大石头挡着他们看不见我们却听到了明士贞刀头落地的声音。

    完了!我心中一寒。现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逃。可是这望海馆的墙如此高法要翻墙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何况这明士贞还在边上那侍卫发现情况有异一定马上会过来查看的。我又急又气背后冷汗直流。只一刹那内衣登时被冷汗湿透了。

    明士贞突然大声道:“没事我出恭时刀掉下来了。”

    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我瞒着?我不由一怔那问话的卫兵却笑骂了一句道:“明大人没沾到你的屎吧?”

    明士贞也笑道:“站你的岗吧被你一嗓子我都吓了一大跳。”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我慢慢向我走来两手摊开分明是表示自己手中没有武器的意思。我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握着刀默不作声。

    明士贞看着我的刀忽地轻声道:“百辟刀?”

    我点了点头。到了这时候也不必瞒他。他多半认出了百辟刀才为了掩饰的如果我再不承认反倒弄巧成拙。明士贞忽然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楚休红将军。”

    我大吃一惊几乎以为他是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了。我狐疑地看着低低道:“你是谁?”

    明士贞从地上拣起那半截断刀塞进了刀鞘低声道:“文侯大人麾下明士贞见过楚将军。”

    他是文侯在这里伏下的暗桩!我恍然大悟不由暗叫侥幸。没想到明士贞会是文侯派来的人真是死里逃生。此时我背后仍是凉凉的身体却软软得几乎要摔倒方才太过紧张现在一松懈但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明士贞低声道:“久闻楚将军大名你所统龙鳞军现在来了没有?”

    我道:“我现在带的是前锋营来了三十个”顺口刚说到这儿却见明士贞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让我住嘴。我心中一亮恍然大语。原来他这话是确认一下我的身份如果我只是顺着他的话承认那一定也会顺口说龙鳞军如何如何。

    不愧是文侯派来的人这短短一瞬他立刻考虑到那么多与他相比我仍然太过莽撞了。我看了看他目光中已多了三分敬佩之意。

    明士贞又低声道:“何从景今日与倭岛使者见面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另外楚将军你要忘记我这个人。”

    他把后半段残刀也塞进刀鞘转身背向着我。我看了一下他的背影也不再说话转身向何从景走的方向走去。

    明士贞在何从景身边已经有好些年了吧?文侯真个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正想着忽然身子一震。

    不对!

    明士贞可能瞒过何从景但他一定瞒不过郑昭!而明士贞在何从景身边的时间一定不会短了这么多年难道郑昭从来没有读过他的心思么?何从景可是知道郑昭有这本领的人以何从景多疑、精细的性格岂有不试探身边人心思的道理?难道我又上当了?

    我心中越来越寒。方才只有明士贞试探我我却根本没去试探明士贞说的对不对。可是如果明士贞在骗我他又有什么用意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想得头昏脑胀。现在也没功夫想这些了不管怎么说明士贞现在在帮我他的底细以后再查吧当务之急是去听听何从景到底与那个“海老”说些什么。幸好这望海馆虽在城中布置得却大有野越高树林立枝翻叶茂借树木藏身谁也发现不了。

    小心走了一程前面忽然有一片空地。那是一座很大的假山做成一个悬崖模样下面是一个大池塘。这池塘也做得象个海湾大概是望海馆得名所在。假山上有四个人一个人手握钓竿坐在悬崖边上另三个人一前两后站立着后两人皆是满头白发正是木玄龄与郁铁波站在前面的自是何从景了。

    我站在一棵大树后把手伸到耳边侧耳凝神听去。幸好海风是吹向我这边的他们声音虽然不大却还可以隐约听清楚。此时正听得何从景道:“海老他们到底是何用意?”

    何从景说完那个海老却没回答伸手把钓丝甩出去。这人既称“海老”年纪自然很大了但甩钓丝的动作干脆利落。从我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此时月光正明映下一片银辉远远地看得那老人极是瘦小。何从景身材甚长那老人站起来大约也不到他肩头此时更是连何从景的腰都不到。

    我正看着忽然听得那老人道:“是不甘被抛弃。”

    这声音非常熟悉!与他的话相比这声音本身更让我震惊。我一定认识这个老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认识的老人有不少武侯和文侯都算老人了安乐王、真清子也都是这老人自然都不是他们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何从景沉吟了一下道:“海老您以为该如何?”

    老人道:“这些海贼倒是胆色过人不无可取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只是若用了他们倭人那面就必要断了。”

    是五峰船主!我心头一亮已约略猜到了端倪。

    来的那些人是五峰船主。五峰船主依靠倭人势力在海上抢劫过往商船自然与靠商船得利的五羊城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当倭人与五羊城联手五峰船主势必不能再劫商船了怪不得他们要竭力破坏五羊城与倭岛联手之计不惜秘密将倭人的使者斩尽杀绝。而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惜代价要消灭正撞上此事的天驰号。那时还想不通海贼为什么会突然与倭人翻脸原来当中有此玄机。而五峰船主居然敢冒充倭岛使者来与何从景谈判真个如那老人所说胆色过人。

    他们的意思是要使倭人与五羊城的联手告吹。告吹后倭人只道五羊城将使者尽数杀死自然结下深仇便会更加支持五峰船主劫掠商船了而五羊城便会觉得是由于倭人使者太过无礼使谈判告吹后还恼羞成怒试图报复。如此一来双方都被五峰船主玩弄于股掌之上最为得利的便是海贼了。

    这些海贼确实非同一般在两股势力的夹缝中游刃有余坚持到现在五峰船主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何从景此时沉吟了一下道:“只是海贼的胃口可不小在海上飘忽不定以前总找不到他们。此番既然送上门来不如将他们杀了再派人与源氏幕府联系。”

    那老人低低一笑道:“城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之所在正如钓钩之香饵。五峰船主的胃口不小源氏幕府的胃口可更大若将倭人引来只怕尾大不掉难以收拾。”

    何从景默然不语。看来他也未必没有与倭人联手将蛇人与帝国消灭后倭人再消灭自己的忧虑。他想了想道:“只是帝国已是外强中干与帝国联手付出较多所得却又较少实在有些不甘。”

    那老人手忽地一抖钓竿一下举起钩上挂着的一尾鱼不住跳动在月色中银光闪闪。待那鱼到跟前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鱼身。这鱼力道不小身上又都是滑滑的粘液本来很不好抓他却轻描淡写地便抓在了手里。他将鱼从钩上摘下扔进身边一个桶里又在钩上放上了饵料重又掷入水中道:“城主正因帝国已是桑榆晚景才会急于联手不惜以一王一侯为质再提供辎重源氏幕府可不会答应这等条件的。”

    何从景道:“海老您的意思是与帝国联手较好?”

    老人道:“以当前而论蛇人势大不论帝国还是五羊城独力皆难抵挡唯有两方联手方能与之抗衡。至于说帝国的实力不如倭人倒也未必。去年我去符敦城见西府军能击退来犯蛇人。虽然那支蛇人并不强但以西府军便可得胜帝国军自然更胜一筹。何况倭人去年犯句罗之境最终铩羽而归可见倭人实不强于帝国。何况倭人皆贪利忘义之徒与之联手定不愿全力在前只想坐收渔利与之合兵所得更少。”

    何从景想了想道:“若与帝国联手将来帝国对五羊城下手又该如何是好?”

    老人顿了顿道:“如今这帝国当年是如何得来的?”

    何从景怔了怔马上一躬身道:“谢海老指教。”

    帝国是大帝当年率十二名将东征西讨最终建立起来的。大帝初起时力量也很小前后共花费了九年时间其间三起三落有一次甚至众叛亲离连一同起事时的十八子也有一个背叛了大帝但最终大帝还是得到了这片广袤的领土。老人的意思也是说何从景一样可以在其间发展势力走上与大帝同样的路吧。何从景显然明白了这个意思我听得暗自吃惊。虽然何从景最终放弃了倭岛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听到了这些只怕又要有变数了。

    正想着何从景忽道:“海老我不再打扰请海老歇息吧。”

    他转过身又向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行了一礼却没有向那老人行的礼恭敬看来在何从景眼里木郁两人虽然也位列三皓之一比那老人的地位却低多了。我闪到树后一动不敢动只怕被何从景发现。

    虽然此次谈判出了些变故最终还是成功了只是何从景有不臣之心我一定要向文侯报告。想到“不臣之心”四字我突然想起了路恭行死前跟我说的话。路恭行也说文侯有不臣之心倒是无独有偶便是西府军的陶守拙也未必就是肝脑涂地地效忠帝国。

    野心象一尊带毒的美酒人人都想只是看有没有这个胃口吞下去。我不禁暗自失笑如果我手握重兵我会不会也动这个脑筋?

    不知道。未必不会也未必一定会。我暗自叹了口气只觉茫然。虽然也知道刀兵四起只会使生灵涂炭可如果我有能够席卷天下的实力我也未必不会去做。此时何从景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路上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都一样。如果我是何从景的部下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现在我必须要把他的企图上报给文侯知晓。虽然今天没什么实质成果可是知道了何从景的决定我也放下了心。现在我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和进来相比也不见得太容易。

    我慢慢向后退去一边看着那个山崖上的人。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凑到那老人跟前正小声说着什么。看来一切都没什么意外我扭过头看了看身后正想找一个能出去的地方突然眼前只觉一暗。

    有暗算!

    我大吃一惊。此时我把头扭过去了却怎么都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暗算我。这人来得好快如果我再转头面对他只怕头还没转过去便要被击倒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硬碰硬只希望还来得及。我也不再扭头人极快地向后一跃。还好我的头是转向后面的侧着身子跳开也不至于撞到树干上。

    刚跳开一步边上忽然有人长长吁了口气。这声音很低沉吐气悠长但也沉重之极。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个人已重重一掌击在我肩头。

    这一掌力量大得惊人我的肩上象一块巨石重重一击疼得弯下腰来半边身子都快麻木了一个踉跄人也差点摔倒在地。借着微光我才看见打了我一下的赫然便是那郁铁波。我大吃一惊方才我明明看见他站在那海老跟前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便到了我跟前这两个老人方才在那海老跟前活象两个跟班我也小看了他们没想到这两个竟然是极厉害的拳术好手。

    此时我已顾不得要不惊动旁人了伸手一把抽出了百辟刀哪知还没劈出去只觉刀身比平时沉重了许多根本不听指挥。

    是木玄龄。他极快地闪到我身后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背。按理他只是用手指夹着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比我一只手的力量大可是我的右臂被郁铁波打了一掌这时已比不上他的力量了。

    完了么?

    我脑海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哪一个看来都不可行。这木玄龄和郁铁波的本领高得异乎寻常在马上以枪术对敌他们说不定不是我的对手但在步下我却比不过他们这种神奇莫测的拳术了。

    我还不想服输正待再想个别的主意郁铁波又是一掌向我头部击来。他用的不知是不是周诺的斩铁拳威力不会比斩铁拳小。我曾见过唐开使出斩铁拳他一掌能把一根枪杆斩断郁铁波这一掌带起的风声极厉虽然未必真能斩断精铁但击中我的话我多半会被打昏过去偏偏右臂被他打了一掌又使不出力来就算要硬碰硬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我至少还有一个反击的机会。我的右臂仍然很是酸痛干脆将身体向后一靠“砰”一声肩头撞在木玄龄身上。木玄龄身材没有我高也没有壮实被我挤得一个踉跄抓不住我的刀了。我极快地将刀交到左手一刀削向郁铁波的手掌。他的拳法再高强也不可能比百辟刀锋利他的手一掌左手极快地一托我的手腕右掌从刀下疾伸过来。但我左手的刀只是虚招只要他缓一缓下面一脚蹬了出去。

    脚比手臂要长力量也比大因此当初教拳术的老师曾说过拳诀有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只是身为武将主要还是靠马上刀枪取胜拳脚只是辅助而已我的拳术算不得太高明只是这一脚踢得无影无踪郁铁波也没料到我居然还能反击一脚正中他的小腹。一踢中我只觉脚尖疼得象要断裂好象踢中的是块大石头郁铁波也被我这一脚踢得弯下腰去头上冒出冷汗。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觉得两边肩头一阵酸痛却是木玄龄又闪上来双手如铁钩抓住我的双肩我的两条手臂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了。

    我一阵绝望但仍不死心方才一脚蹬翻了郁铁波一脚还没收回来另一脚一点地人一跃而起顾不得肩头疼痛反着向后踢去。这一脚用不出太大的力量“砰”一声踢在身后的木玄龄膝头木玄龄哼了一声身形只是晃了晃手上却加了一把力。我只觉得身体象落入了一把铁钳中再也用不出力了不禁疼得低低呻吟了一声。郁铁波已抢上来一把从我手中抢过百辟刀低低道:“居然敢到望海馆来行刺小子这些年来你可是头一个。”

    我疼得说不出话眼中望出去郁铁波的样子都有点变形。郁铁波举起刀便向我胸口刺来我情知已到绝路再也无计可施不禁闭上了眼等死。哪知刚闭上眼却听得那海老的声音传过来:“把他带过来吧。”

    他们方才就已经发现我了吧我居然还自以为得计偷听得不亦乐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带到那老人跟前无非是晚死一刻而谈判的事出了这样的变故说不定也要功亏一篑现在该怎么办?可是到了这时候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木玄龄年纪老迈力量却着实不小拖着我向前走郁铁波拿着刀站在一边仍是战战兢兢。看来我这一脚将他踢得不轻他走路时也有点踉跄。到了那老人跟前那老人忽然道:“放开他吧。”

    这话不仅是木玄龄和郁铁波连我都大吃一惊。木玄龄道:“大哥这刺客本事不小”

    “放开他不用担心。”

    老人收起钓竿站立起来转过身微微一笑:“楚休红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