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破上
    随着在码头上禁军的一声呼喝破军号缓缓地开动了。这艘帝国水军中数一数二的战船在开动时溅起的水花几乎有一丈多高。柳风舞站在船舷边看着岸边肃立着的禁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破军号最大载员一千五百人现在载着一千零七十六人担负着为缠绵病榻的帝君寻找海上仙药的任务经过朝中文武长达十余天的争吵终于开始了行程。

    帝国水军原先只有一些小战舰自水军大都督邓沧澜上任以来对水军从上到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制原来仅有两千人的水军一下扩编到两万船只也按大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原先的水军船只有一艘达到现在的“花”级风级一艘也没有现在水军已拥有风级战舰三艘破军号就是其中一艘而花级已有十艘之多。

    “如此水军规模已成当与妖物争雄与水上矣。”

    现在担负着全军总帅之职的文侯在看到工部造出的这一批巨舰时欣喜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往在陆上帝国已能与不可一世的蛇人军相抗衡但在水上却因为蛇人天生会水一直处于下风蛇人在陆上一旦失势便入水逃遁帝国军无法扩大战果。这批巨舰造出后战事才有望真正能有转机。

    在这个时候将一舰风级战舰抽出战场去茫茫海上寻找飘渺不可及的仙岛实为不智。柳风舞却也知道自己仅为一个小小的水军团百夫长也根本无法向帝君进谏。事实上进谏的也有人但自从进谏最力的齐御史因出语太重被一向和颜悦色的帝君赐以廷杖在朝中活活打死后便都是一片赞同之声了。

    连文侯也未能免俗啊。柳风舞松开了一直抓着栏杆的手有点迷茫地看着岸上。这时破军号已离岸甚远岸上只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排人再看不清面目也不知哪个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哪个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了。

    她还在不在看着这艘远去的船?柳风舞心头微微一痛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栏杆但瞬即又苦笑了笑。

    她当然会在岸边。只是来岸边又有什么用?就算自己不出海远航对自己来说她仍是个飘渺不可能的梦。

    想到这里他的另一只手伸到胸口象是突然胸闷一下轻轻地按了按。

    在衣服下一块玉佩贴着他的皮肤当手按上时这玉佩贴得更紧了让他感到胸口有一阵寒意。

    第一次看见她时他还是个军校的一年级新生完全是个小孩子。如今当年的老师现在已是地军团的统制了自己这个学生也已成为水军团的年轻百夫长可是和她这个安乐王郡主之间的距离仍是有如天空与大地一般遥远。

    如果这一趟出海真能找到仙岛说定自己也会封爵吧。尽管寒玉制成的玉佩让他胸口冷得有些发痛柳风舞仍感到从中的一股暖意。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也许自己也能和老师一样成为安乐王的乘龙快婿吧。

    他看着岸上试图在那些人群中辨认出那个最美的影子但连那些王爷的罗盖也看不清了更不消说是掩映在侍女中的她的影子了。

    柳风舞隔着衣服抓紧了玉佩玉佩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外衣沁入他的掌心清冽而美丽就象她的笑意。他最后看了一眼岸上叹了口气向舱中走去。

    破军号上除了提出这次计划的清虚吐纳派法师玉清子师徒三人和他选出的八百童男童女还有七十个杂役另外便是柳风舞和唐开统领的两个水军团百人队。唐开为这趟任务的正统领柳风舞为副。两个百人队分别到舱底操桨。风级船只首尾长达四十丈吃水达到近两丈是帝国史无前例的巨舰。这种船由工部一个小官叶飞鹄设计监制造出来后在水上停留了还不到一个月便要开始海上行程。幸好风级巨舰本来就是按海船设计的倒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柳风舞在舱底走了一圈看了看那些正在拼命划桨的水手大声道:“弟兄们加紧划啊明天便可出海那时就不用来划了。”

    一个什长抬道道:“统制你放心吧照这个速度只怕今天夜里便可到出海口。”

    “那就好。若误了行期你我的脑袋都会保不住的知道么?”

    柳风舞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个什长却撇撇嘴道:“统制你也别吓我我们跟邓都督打了这两年仗就算现在保不住脑袋那也已经是赚了。”

    这什长是从士兵中提拔起来的军校生一毕业就起码是个什长而士兵要提到什长却起码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年多才行他们说话自是无所顾忌。柳风舞也无法反驳他的话只是道:“帝君命我们护着玉清子法师去海外仙岛寻找灵药那是对我们的信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也知道这句话自不用我多说。”

    这时从舱外有人叫道:“柳统制你在么?”

    柳风舞回过头道:“我在。是谁啊?”

    “玉清真人请两位统制去舱中议事。”

    柳风舞答应一声走出舱外。来叫他的是一个法统的小法师一见他出来这小法师行了一礼道:“家师玉清真人有请柳统制。”

    清虚吐纳派前些年在帝君面前颇为得宠但这几年法统的另一派上清丹鼎派因为出了张龙友和叶台两个俗家弟子他们练出的几味丹药让缠绵病榻的帝君大有起色一下子让上清丹鼎派的国师真归子地位大增。上清丹鼎派的草木金石之药立竿见影显得一味以吐纳养生的清虚吐纳派有些不合时宜了这一派的国师玉馨子偏偏又在这当口忧虑成疾使得清虚吐纳派“内养元胎以得长生”的教义几乎象个骗局更是使清虚吐纳派如雪上加霜渐趋式微。幸好上清丹鼎派的丹药虽然灵验却还没有到一服即愈的程度在这个时候由清虚吐纳派的第二号人物玉清子向帝君提出出海寻药之议那也是清虚吐纳派的抗争吧。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海外飘渺无定的仙岛灵药上未免也太不切实了。

    柳风舞跟在那小法师身后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不禁有些想笑。这小道士是按法统的禹步术在走路一板一眼丝毫不乱可是柳风舞对长生不死冲举飞升之类一概不信所以法统那些仪式在他眼里也近于装神弄鬼只是可笑。

    玉清子的座舱在船上层的正中间。这一趟出来随行带了少年男女各四百据玉清子说仙人高洁如冰雪军人杀气太重若带得多了血腥气冲得仙人不愿见人所以只从水军团中调了两支百人队做护卫。唐开和柳风舞开作为水军团的两个百夫长被选作护送军的正副统制。

    可惜这个统制还是个百夫长。柳风舞有点自嘲地想。

    到了玉清子座舱前那个小法师在门外毕恭毕敬地道:“师傅柳将军来了。”

    “进来吧。”

    随着门打开一股檀香味飘出来。柳风舞走进去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末将柳风舞在此。”

    玉清子正闭着眼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听得柳风舞的声音他睁开眼道:“柳将军你来了请坐吧。”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真人我来了。”

    那是正统制唐开。他原本是西府军中人前年调到水军团中来的。柳风舞本已坐下了听得唐开的声音他又站起来向唐开行了一礼。虽然他们军阶平级但唐开是正统制官职比柳风舞要高半级。

    唐开也向柳风舞回了一礼却大剌剌地坐了下来道:“真人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么?”玉清子本来便是符敦城中太乙总玄观的主持他和唐开素来相识这也是帝君让唐开当护卫军正统制的原因。

    玉清子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两位将军明天便要出海了不知将军们有无准备?”

    柳风舞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玉清子说些什么唐开却已大声道:“龙神祭的器具我已经备好了等明日一到出海口便请真人主持。”

    柳风舞不知道唐开说的“龙神祭”是什么他也不敢多说玉清子已微微一笑道:“那便好。此趟出海本是欲窥仙境也不知仙人是否会为此嗔怒祭祀必要隆重两位将军明日务必要小心。”

    柳风舞正待问一下祭祀到底是什么事唐开已笑道:“真人放心吧我与柳将军都是从万军阵中杀出来的此事不会有差池的。”

    玉清子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三络长须面如白玉仿佛神仙中人这般一入定更有仙风道骨。边上一个小法师道:“师傅要入定了请两位将军告退自去歇息吧。”

    柳风舞和唐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走出玉清子的座舱柳风舞小声道:“唐将军那龙神祭是怎么回事?”

    唐开笑了笑道:“柳将军只怕不知道吧这龙神祭本是符敦城的法统特有仪式。符敦城外有条押龙河别处没有的京中也没有这事了。”

    “可龙神祭到底是什么?”

    唐开还是带着点笑容道:“其实就是人祭。把一个人割成碎块扔到水中喂鱼。”

    柳风舞浑身打了个寒战。他在军中也经历过几次与蛇人的战斗了死人看到的也不少但唐开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道:“法统不是清净无为么怎么会有这等仪式。难道真的有用么?”

    唐开伸手在唇上抹了一把叹道:“当初天水省里就是人多押龙河中鼍龙也多法统便有了这个仪式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唉柳将军我们受帝君之命保护真人别的便不用多说。你不曾见过龙神祭去跟你队中的兄弟说说叫他们到时别大惊小怪反正献祭的人也已定好了。”

    柳风舞知道玉清子上船时身边带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他的弟子另一个一上船便关在一间小屋里只怕那个便是要当祭品的。他皱了皱眉道:“那人也愿意么?”

    “那人本来就养不活家人舍了一条性命让家中老小得以温饱他有什么不愿?不然死在战场上顶多不过是一笔不大的抚恤远不及当祭品他有什么不愿的?还有人抢着要来呢。对了柳将军我也得先跟我的弟兄说说。好在明天轮到我的弟兄下去划桨只有一半在甲板上倒省了一半力。”

    唐开打了个哈哈加快步子走了。柳风舞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周身都有寒意。

    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粼粼。到出海口已走了三分之一日夜兼程的话明天早上便能到出海口了。现在正值春暮天暖洋洋的夹岸的树木不少开着花一路上都似在画中过来但听唐开说这龙神祭时好象一下子换了个世界阴风恻恻不可向迩。

    他回去跟部下说了明日龙神祭的事那些士兵听了也不禁咋舌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于这些在战场中过来的士兵面前杀一两个人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不管如何柳风舞仍是觉得背上寒意凛凛这一夜桨声中又梦见自己在血肉模飞的战场上拼死厮杀生死系于一线忽然在满地的尸首中看见了她的样子即使在梦中柳风舞也不禁浑身冷汗直流惊醒过来。

    第二天天没亮他集齐了部下在甲板上集合。出海口是一座不大的小城这儿尚未被战火波及居民倒还很平静。当地的官员也接到命令说帝君派法师去海上寻找仙药一早便来向玉清子请安。

    乱了一通把船上的粮食饮水补给好后破军号驶出了港口。龙神祭太过残忍玉清子大概也怕被人们看到引起骚动下令离港数里后才实行。

    驶出了两里天已亮了。破军号停在海面上四周都只是茫茫的海水。在破军号船头已放置了一张木床边上的小几上香炉里也插好了香。柳风舞正有些不耐这时舱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细乐之声。*这些都是玉清子带来的杂役。他们手里捧着些乐器慢慢走出来这些乐声倒幽细可听。这些杂役在船头列好便是那些童男童女出来。等他们都站好后听得一个小法师高声道:“吉时已到有请真人降坛!”

    玉清子走了出来。他的那两个弟子扶着一个身披长袍的男人走在他身后这男人四十多岁脸色煞白好象连走都走不动了。走过柳风舞跟前时他看见这男人连眼也闭上的。

    当初也许是求之不得事到临头时仍然是害怕的吧。柳风舞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只能绷着脸不让自己有什么表情。

    玉清子在人群中走过时那些童男童女便分开一条道。他们都穿着长衣不过男的是淡红色女的是白色玉清子走过时那些红白长衣随风吹起如一道水浪分开。玉清子走上船头他的那两个弟子扶着那男人躺到床上玉清子看了看海上的旭日扬起了手。

    乐声变响了。海风中乐声飘渺这船头也似仙境。

    玉清子转身走到床前手在香炉上一摸那三支香一下点着了一缕白色烟气袅袅升起。海风虽不大但这烟气也只升了一尺多高便被风吹散。这时那些童男童女齐声吟唱也不知唱些什么。在一片乐声和歌声中突然那个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乐声也一下乱了一乱马上复归平静。

    是那个男子被杀了吧。玉清子虽然在船头的高处但因为隔了不少人柳风舞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他看了看一边的唐开唐开却面不改色出神地看着海上初升的朝阳。

    这时乐声又高了一调在乐声中一块什么东西扔进了海中。几个士兵扑到船边望去柳风舞低声喝道:“别乱动!”

    在转过头时他已看见船头边的海水中起了个漩泛出一片淡淡的红色大概这便是扔下去的地方。他只觉一阵不舒服几乎要吐一个士兵已叫道:“那是什么!”

    在这个漩边上有一片黑黑的鱼鳍在游动。但是回答那士兵的话“哗”地一声一条鱼冲出水面激起一阵水波。

    玉清子高声道:“龙跃沧海有神来飨。”他的喊声很大随着他的喊声那些弟子和童男童女也叫了起来一时间连乐声也听不到了。

    是海鲛啊。柳风舞记得以前听跟随邓都督出过海的老兵说过海中有一种凶猛之极的大鱼名叫海鲛性情凶残闻到一丝血腥味就会聚拢来能一口将人咬成两段。

    这时海鲛已越聚越多船头大概有十几条了。水军团虽然是水军但这批人大多没出过海还是头一次看到海鲛都看得目瞪口呆。这群海鲛抢食了一阵人肉忽然又互相撕咬起来有一条海鲛被咬得肚破肠流却还在追咬别的鱼破军号虽然离水好几丈高仍然闻得到一股血腥味。

    柳风舞只觉眼前也有点晕眩。他握了握拳闭了闭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时却听得一阵惊呼有人叫道:“有人掉下海了!”

    他猛地睁开眼正见眼前有个人影正往下落。这人是白色长衣正是个童女。她本就站在柳风舞前面不远大概被这一股血腥味冲得立足不定。此时她还在空中一身长衣被风吹起好象凌风飞舞但人人都知道只消那些海鲛聚过来那她便要成为第二件祭品了。

    那个女子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正露出半边脸柳风舞只觉眼前一花猛地抓起搭在栏上的一根铁锚叫道:“快帮我抓着!”他飞身一跃已跳出船栏。

    柳风舞动作太快边上那些士兵还不曾省悟过来他已经跳了出去几个手快的一把抢住绳子用力拉住这时柳风舞已经离水面还有数尺他看见有两条海鲛已向那水中的女子游来仰头喝道:“快放绳子!”

    他喊得虽急但这绳子此时有十来个士兵抓着一时也放不下来。他眼见有一条海鲛已*近了那女子心中大急人踩在铁锚上猛地一跃手已自腰间拔出刀来。

    他跳下去的地方离那女子还有丈许铁锚挂在船边正在摇晃此时正晃向那女子一边相距只有五六尺。柳风舞一跃足有六七尺正踩到一条海鲛背上他一刀直落腰刀刺入那海鲛头顶。这条海鲛哪里受得住这等痛楚一个足有六尺长的身躯猛地一晃柳风舞只觉象是被烈马撞击一般人一下失去平衡腰刀已脱出海鲛体内人也被这海鲛甩了下来“嗵”一声落入水中。

    这条海鲛吃痛之下猛地张开嘴向柳风舞咬过来。这时柳风舞已落在水中他水性虽然精熟但泳术无论有多么高超终无海鲛灵活他心知逃不过踩着水正待用刀还击却听得箭矢破空之声那海鲛腮边已中了一箭护痛之下猛地冲出水面足有三四尺一个长长的身躯又平平落下溅起一大片水花。

    柳风舞被这阵水花溅得眼里生疼人也沉入水中。他能水中视物在水中看上去只见那条海鲛受了两道重伤还在拼命挣扎伤口正不住淌血边上一条海鲛猛地冲过来在这海鲛肚腹上咬去了一块这条海鲛受伤虽重却仍是凶狠异常反口又咬住了那条海鲛两条大鱼咬作一团海面也象煮沸了一般翻滚那个女子浮在海面上离他不过三四尺远。

    柳风舞心知若不趁现在救人那连自己也回不去了。他把腰刀咬在口中向那女子游去。一到她身边他舒左臂揽住了那女子正待向船边游去头刚探出水面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条鲛鱼正向他咬到。

    那几条鲛鱼已全向这儿游过来了。柳风舞左手还揽着这女子右手从嘴边取下刀来大喝一声一刀贴着水面削去。在水中不象在岸上那样用得出力道但他这一刀仍是劲力十足一刀正砍在那海鲛尖尖的鼻子上将海鲛的鼻子也砍下一块来。

    海鲛吃痛之下一口咬住了柳风舞的腰刀。即使在水中柳风舞也听得那海鲛咬着刀身发出的尖锐之声但如一把铁钳在扭动。他右手猛一用力将腰刀刀刃竖直向下海鲛正在用力腰刀登时将它的嘴角割成两半脱了出来但这海鲛却还象咬着腰刀一般一颗巨头仍在左右摇摆。

    柳风舞在战场上也经历得多了从不曾见过这等凶恶的海鱼他不禁一阵心悸人也一呆。这时只听得唐开在船上叫道:“柳将军快抓住!”

    唐开又放下了一根铁锚。这回因为是对准着放下来的就在柳风舞头顶。柳风舞将腰刀仍往嘴里一含只觉刀身上也是一股血腥味。这条海鲛刚才正抢食人肉也不知这股血腥味是嘴里的人血还是海鲛自己的血柳风舞也不敢多想双手一用力将那女子放在铁锚上自己一手拉着锚齿另一手又把腰刀拿了下来叫道:“快拉!”

    唐开在船上一用力尽管铁锚上挂着两个人加上铁锚本身重量着实不轻他拉得却仍是行有余力。

    刚拉出水面那条鲛鱼忽然又冲出水面向柳风舞扑来。柳风舞猛地蜷起腿那条海鲛咬了个空猛地撞在船胸板上“咚”地一声响。柳风舞仰起头叫道:“快拉!快拉!”他跳下水时没有多想在水中险死还生地斗了这一回虽然不过是短短一刻他只觉象是过了好几年一般只盼着早早上去哪里还有刚跳下去时的锐气。

    唐开双手齐用边上也有士兵帮忙登时上升得快了马上便拉上了两丈多那条鲛鱼跳得虽高此时已咬不到他了。柳风舞仍不敢怠慢一手握着腰刀盯着那海鲛这条海鲛因为受伤流血和边上的海鲛咬作一团刚才那条海鲛却已被咬死了翻着个白白的肚子躺在水皮上动也不动。

    铁锚一拉上来几个士兵伸过手抓住柳风舞把他拉上甲板。柳风舞只觉周身骨节都散了一般站都站不稳。他看了看那个女子她周身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脸也白得没一点血色另两个童女正给她抚胸控水。他道:“她有救么?”

    那两个女子还没说话忽然有人喝道:“让开!让开!”听声音正是玉清子的一个徒弟。那堆人登时让开一条道只见玉清子沉着脸走过来颇有怒色。

    是搅了他的龙神祭吧。柳风舞心头一凛玉清子自不会迁怒于他但说不定会对这女子不利。他正要开口唐开已笑嘻嘻地道:“真人恭喜恭喜。”

    他这句话有点突兀玉清子不由一怔唐开道:“此番出海柳将军斩鲛立威当主一帆风顺。龙神定是以此兆告诉我等此行定不空回。”

    他这话有些强辞夺理玉清子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道:“唐将军说得甚是。龙神有灵鲛不能侵。”

    他话一出口身后的两个弟子也放开喉咙道:“龙神有灵鲛不能侵。”边上那些童男童女也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连一些士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哪里是鲛不能侵差点被那海鲛活活撕了。柳风舞把刀放回鞘里一边想着。这把百炼钢刀上被那海鲛咬出几个齿印回头想想刚才的情景柳风舞不禁一阵后怕。

    自己究竟怎么样会有如此大的勇气竟然视那十几条海鲛如无物下水去救这个女子?柳风舞实在有些想不通。他又看了看那个女子那女子已经控出了海水醒了过来。从一边望去她的侧面真的有五六分象是郡主。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柳风舞心头却是一疼。仅仅是因为她的侧脸看上去象郡主才让自己不顾一切地下水救人。他本已决心永远忘掉郡主了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永远都无法忘记。

    帝国东北面有一个半岛伸向海中与句罗岛遥遥相对围出一个内海。出海口数百里绕过帝望角后才是外海。玉清子所说的海上仙岛是在北面要穿过句罗岛和倭岛之间的海峡到底在什么位置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已是黄昏。现在回头已看不见帝国的海岸一左一右隐隐的两片陆地正是句罗岛和倭岛。柳风舞站在船尾出神地望着落日。

    每一天都离开她更远了。柳风舞伸手到胸前按了按那块玉佩心中又是一阵痛楚。

    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从出海那一日起他就有几分不安。他虽然入水军团几年了但从来没有到外海过以前也曾随邓沧澜来内海练兵看到内海时便惊叹海洋之大而一上外海才真正知道浩瀚无际是什么意思。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海风吹过眼中也只见鸥鸟追逐于船尾巨大的破军号在水天之间只如大江上一片落叶或者比落叶之于大江更小。

    帝国初起倭岛岛夷曾极为恭顺年年派人入贡以至于大帝下令倭岛入贡不必太勤只能十年一贡。可是当帝国国力日衰岛夷开始不服屡次进犯与之隔海相望的句罗岛。蛇人初起那时岛夷甚至举倾国之兵进犯句罗藩王力不能支向帝国求援。当时邓沧澜带了一万水军入援联合句罗土军大破岛夷十万才使得岛夷不敢再次进犯。

    句罗岛其实也是个半岛但与大陆只有一线相连。最南端是个叫仁华岛的小岛破军号在那儿进行了最后一次补给后便只能由自己在海中寻求补充了。好在破军号大得很装满补给足可以在海上行驶一年有余。在这一年里只消能在某个小岛上找到淡水便可无忧。玉清子的杂役中有两个是句罗岛渔户曾几次在外海捕渔对这一带还算熟这一趟出海由他们充任向导。可他们最远也只去过句罗岛外两百余里再向外便是茫茫然不明这一程仍是要一步步探出来。此次出海作为水军最高指挥官的邓沧澜也没有反对主要便是他也想让人将外海形势绘成海图带回来。这个任务主要便是由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承担了。

    那些童男童女正在前甲板上做晚祷。法统尽管分成两派但两派其实同出一源这一类仪式都是一样的每五天一次晚祷今天还是出发以来的第一次。海风从西向东吹来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之声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也听不真切更象是从仙岛上传来的幽渺歌声。

    在遥远的帝都她会不会也在高处眺望呢?柳风舞不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也象玉清子所说的海上仙岛一样遥远根本无从想象的。隔着衣服他抓紧了那块玉佩心里却更象破碎了一样的疼痛。

    前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那是晚祷结束了。开始两天那些童男童女还是安安静静出海这几日好象一下解除了束缚八百个少年男女在舱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对于他们来说大海是陌生而有趣的每天都能看到新奇的东西玉清子也根本无法管束便由他们去了每天只在房中打座练气很少出来。今天他们终于能再出来透透气更是象要把这几天的郁闷都发泄出来。

    几个少年男女向船尾走了过来。这批童男童女都是选出来的眉目清秀声音也清脆动听柳风舞看见自己手下的士兵差不多都是垂涎欲滴的地看着他们若不是玉清子曾严令在先只怕这船上真要出几件风花案子。

    他笑了一笑转过脸。他比这些童男童女都大不了几岁但好象和他们象两个时代的人一样。也许上过战场的人和没上过战场的人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

    “柳将军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柳风舞转过身道:“我是。”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脸上略微还带着些稚气。她一见柳风舞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羞红道:“我叫伍秋晶柳将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柳风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伍秋晶长得十分可爱但总不会为了介绍自己才来搭讪的吧?柳风舞道:“小将柳风舞。伍姑娘甲板上风大你们还是回舱吧。”

    伍秋晶脸上更红了。她垂下头小声道:“柳将军这个这个”

    难道她喜欢我么?柳风舞不禁有些好笑。他是二百个士兵的副统制年纪又比唐开小好多在那些少年人看来他这个长相英武的副统制可比一脸沧桑的唐统制好看得多。他笑了笑道:“有什么事么?”

    伍秋晶道:“我和朱洗红住一块儿的她昨天现在还不能起床今天我们出来她非要我来找你说谢谢你。”

    柳风舞有点莫名其妙刚想问朱洗红是谁这时边上有一个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听了什么好笑的了大声道:“秋晶快来啊。”伍秋晶道:“来了。”她向柳风舞敛衽一礼道:“我过去了。”

    她刚转过身又急匆匆回过头道:“朱洗红就是那天你救的人。”

    是她啊。柳风舞脸上还带着点笑容心里却是一疼。

    就是那个有些象郡主的女子啊。他重新转过身看着船尾。海风正紧帆吃饱了风破军号正全速全进船尾也激起了雪白的浪花。夕阳如血映得海上也通红一片。

    那些少年在甲板上透过气后又一个个回舱吃饭了甲板上重新安静下来。柳风舞把士兵集结起来也准备轮班下去用餐这时一个士兵忽然道:“统制你看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着船桅。柳风舞抬起头看了看大吃一惊。只见桅杆顶上象是一支火把一样冒出蓝幽幽的火光他惊道:“快!快灭火!”

    那了望台上水兵也已听到他们的叫声扭头看了看头顶又大声道:“统制这不是火啊什么也没着。”

    这时一个老兵惊道:“统制这是幽冥火要来风暴了!”

    柳风舞道:“你知道的么?”

    这老兵咽了口唾沫道:“当年我随邓都督入援句罗岛曾听那儿的渔户说过海上每当大风暴来临之前船桅往往会发出蓝火。这火是冷火不会烧着东西的。”

    柳风舞手搭凉篷看了看船桅也太高了根本看不清但这半天却不见烧下来只在桅顶跳动这船桅倒象是一枝蜡烛。他看了看船右边远远的天幕上已有一大块天空变黑了象是水中刚滴下的一滴墨。他心头一凛道:“你们马上去向玉清真人和唐统制禀报请两位大人都来看看。”

    他在船边盯着那块天空。那一大片黑云现在已越来越大象是会生长一样在陆地上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没过多久他听得唐开在身后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身却见唐开正从底舱走上来。今天轮到唐开的部队划桨唐开在底舱呆了半天了。柳风舞道:“唐将军你来看看那边的天空。”

    唐开走到船边看了看道:“是风暴要来么?这么黑啊?”

    “那是蛟云。”

    玉清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了起来。柳风舞和唐开转过身却见玉清子正站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徒弟也捧着剑跟着他。柳风舞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蛟云是什么?”

    “蛟云是海蛟升天时起的云。蛟云一过狂风暴雨大作。看样子蛟云一个时辰后就会过来了唉只怕只怕”

    玉清子没有说完柳风舞却知道玉清子只怕是说因为那天的龙神祭没做好才会引起蛟云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唐开道:“安知此事不是运气龙神派海蛟升天起风送我们一程呢。柳将军你去看看辎重有没有捆好你让弟兄们小心先把主帆下了。”

    柳风舞一阵感激道:“唐统制有劳你了。”他转身对玉清子道:“玉清真人请回舱歇息吧破军号坚不可摧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玉清子脸上也回复了平常的雍容他微微一笑道:“柳将军你小心一点。”

    他一躬身按法统的规矩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回去。柳风舞回了一礼点齐本部水兵让几个力大的操舵自己盯着那一片墨云。

    这黑云象是在旋转一样从当中有一片去正探下来远远望去正似云中有一条黑龙要探海取水。这一条探下来的黑云也似自己在生长越来越长没过多久便伸出长长一条了。

    这就是蛟云吧。柳风舞看着那块云对那老兵道:“你以前见过这些么?”

    这老兵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在句罗岛听人说起过海上一旦起风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柳风舞心头象被刺了一下他放声笑道:“今天我倒要逆天而行试试。”

    他这一言出口那老兵也吓了一跳。柳风舞向来随和平易今天却不知如何竟然如此豪气干云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事。他道:“柳统制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柳风舞已大声道:“主帆收起后马上把船边的小船都扎紧盖上油布再检查一遍不由有什么闪失。”

    正在这时忽然货舱中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个人影从货舱里一跃而起只听得唐开的声音从下面传了出来:“抓住他!”

    柳风舞一惊扭头一看却见一个人已冲上甲板正在向舱顶攀去。这人手脚麻利之极手足并用攀得极快。

    这是个什么人?柳风舞抽出腰刀对那老兵道:“大家小心了。”他脚一点地抓住了桅上挂下的一根缆绳人轻飘飘跃起两脚一勾勾住了缆绳一手两足齐用人象是粘在这缆绳上的一般极快地向上移去。

    那人此时已上了舱顶正准备要爬上了望台去却见柳风舞也已上来那人一咬牙冲到边上手中一闪现出一把短刀猛地挥刀向缆绳砍去。

    这缆绳本是为固定主帆的现在主帆已经卸下绳子还不曾卷起柳风舞人还在绳子上刚探出头来见那人要来砍缆绳他大喝一声手一甩腰刀电闪而上。这一刀飞得太快势带风雷那人没料到柳风舞人还悬空便能出手一怔之下刀已掠过他的手腕“嚓”一声将那人的手齐腕斩下。

    那人中刀疼得大叫一声手却还趁势掠过但手都断了断臂挥了个空那一只断手已掉落下来手中还握着刀。柳风舞看准了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只断手轻轻一抖将那断手从刀上甩脱左手猛力一拉双腿缠在缆绳上也用力一蹬人已疾射而上轻轻落到了舱顶。

    那人根本料不到柳风舞来得如此快法他本想冲上了望台居高临下眼见已是行不通了他变招倒也极速不等柳风舞攻来人在舱顶一个翻滚左手已抓住了柳风舞的那把腰刀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只是他右腕已断血还在不停流下来此时连站起站不稳了。

    柳风舞嘴角抽了抽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脸已煞白却也不说话。柳风舞道:“你快扎住伤口不然失血过多你可活不了了。”

    这人忽然跺了跺脚一刀向胸口刺去。这一手倒让柳风舞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这人一见逃不脱便萌死志脚下一错步人已疾闪到这人左边一拳向他肘弯打去。

    打中肘弯的话这人便握不住刀了想自杀也办不到。这人刀本向胸口疾插刀尖刚入肉一只左手却不由得颤了颤。左手力道本来便远不及右手这般一缓肘弯已被柳风舞一拳击中。这一拳打得很重只怕肘骨处的骨节也被柳风舞打折他哪里还握得住刀?“啪”一声刀落了下来。

    柳风舞一拳得手丝毫不慢一脚踩住那人的左手右手刀一划在那人衣服上割下一长条布条他将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左手在那人右腕上一缠猛地一拉布条一下束住伤口血登时止住了。这几下快得如同电闪雷鸣比柳风舞刚才出刀还快这人被踩住了手本也动弹不得何况失血之下浑身无力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这时唐开已冲了上来道:“柳将军你抓住他了?”

    边上两个士兵过来抓住了那人。柳风舞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腰刀拣起来在那人身上擦了擦收回鞘中道:“这是什么人?”

    唐开道:“他不知何时竟然躲在一个货箱里我刚才下去检查发现有一个货箱有异才发现的。这人好厉害竟然被他伤了两个兄弟我打了他一掌才让他逃命不然只怕他是想在货舱里把我们杀光。”

    这人竟然先中了唐开一掌?柳风舞记得在军校中听老师说过西府军有两样特异的本领一样是斩影刀一样是斩铁拳在单兵对决时都非常厉害。唐开本来出自西府军他的这两种本领一定很强。这人若不是先中了唐开一记斩铁拳只怕自己没这么轻易收拾他。他走到这人边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一动不动一个士兵试了试他的鼻息道:“将军他昏过去了。”

    这人接连受重伤只怕已是性命难保。唐开道:“叫医官速去救治定要查问他的来历。”

    破军号上居然出现这样的人实在令人担忧。

    柳风舞和唐开走下舱顶这时玉清子的一个弟子出来道:“请问将军出了什么事?”

    唐开道:“没什么大碍请真人放心。”

    这时两个士兵正挟着那人下来那小法师一见惊叫道:“他是虚行子!”

    他这一声出口唐开和柳风舞都大吃一惊。这名字明明是个法统的人怎么会躲在货舱里?唐开道:“他是法统的人么?怎么躲在舱中还伤了我们三个弟兄。”方才他对柳风舞说是伤了两个现在成了三个那自是故意要把情形说得严重些。

    小法师道:“他是上清丹鼎派真归子师叔的弟子。他怎么会来船上的?”

    上清丹鼎派的排行是“泰极真虚”而清虚吐纳派是“天开玉宇”这些排行唐开和柳风舞并不清楚这小法师是宇字辈的也懒得跟他们说。唐开听得这虚行子是上清丹鼎派了才舒了口气道:“我们也不知他为何躲在船上。”

    小法师走到虚行子跟前两手合拢食指、拇指相并伸直另三指相交屈拢忽然用两根食指在虚行子胸口一戳。他手指刚碰到虚行子身上虚行子头动了动却仍是垂了下去。他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力还不行看来得让师傅来试试。两位将军把他送到我师傅舱中吧。”

    把虚行子送到玉清子舱中那小法师刚把门关上唐开小声道:“柳将军你说这虚行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风舞沉吟了半晌道:“唐将军有些事我们不知道的话还是不知道算了。”

    唐开本是西府军中的人对帝都法统两派相争不甚了了。法统分为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后两派为在帝君跟前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上清丹鼎派因为门下的弟子张龙友和叶台的丹药相当灵验地位已超过了清虚吐纳派。这次玉清子出海寻仙虽然得帝君大力支持上清丹鼎派掌教真归子不敢反对但天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险手段。好在现在是在茫茫海上真归子再神通广大手脚也伸不到这儿来虚行子死后扔进海里喂鱼也没人会知道的。柳风舞有些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唐开掺进去。

    唐开笑了笑道:“也是。天高海阔帝君现在也管不到我们回去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从来没有过虚行子这个人。”

    他语气虽似说笑但柳风舞也听得出他话中有些忧虑。本来以为出海无非是与天地相争没想到当中还夹了那么些法统派别之争这一趟出海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柳风舞道:“唐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再细细查一遍。”

    唐开忽然小声道:“正是。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水兵脸上已带了忧色。

    这时一个柳风舞队里的士兵过来道:“两位将军船头的小艇都已捆扎周全主帆也已落下了。”

    柳风舞看了看右边现在那块伸下来的黑云已几乎要碰到海面了越往下就越细这团黑云的样子就象个漏斗。虽然破军号并不对着那黑云驶去但现在却已经近了许多看上去那团黑云也大了许多。只是半个时辰这黑云离破军号的距离已近了一半玉清子说是蛟云一个时辰后来袭竟是分毫不差。柳风舞看了看桅顶那些幽冥火现在已经大多熄灭偶尔还冒出一条蓝幽幽的光象是蛇信。

    唐开看着黑云忧形于色他道:“看样子我们可是凶多吉少啊。”

    柳风舞却只是一笑道:“唐将军你自己不也说这安知不是龙神来送我们一程的。放宽心吧我不信纵横水上的水军团会被这阵风暴打败。”

    他说得很是豪气唐开却仍是摇了摇头道:“天地间的伟力岂是人力能抗。算了是祸躲不过吃完饭后我把我的另一半人也加到桨手里希望能和这蛟云错开。柳将军掌舵之责就全归你了。”

    柳风舞道:“现在掌舵的是我队里的徐忠他是个行家里手了。我再加派两个人去帮他。”

    唐开又看了看甲板上现在甲板上的东西已全部固定住。他道:“要是躲不开那半个时辰时必定会有大风雨。柳将军你们在甲板上可要当心。”

    柳风舞带着队中的士兵吃完了饭后重又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条黑云。划桨的人已多了一倍船也登时行得快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那黑云确实是在向这边移动因为近了许多只见那条伸下来的云柱弯弯曲曲正在不住转动真个有如蛟龙。柳风舞喝道:“甲板上留二十个人其余的进舱。”他看了看那了望台上面的那水兵还坐在那儿。他伸手到嘴边喊道:“喂你下来吧。”

    风雨将来在上面实在太危险了。那水兵把身子欠出来道:“柳统制我已把自己绑在桅上了不要紧。”

    柳风舞心头一热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船尾的舵舱外道:“徐忠没事吧?”

    舵手徐忠身上也绑了根绳子他看了看舵边的罗盘道:“统制放心我当年在大江里也遇到过风浪这儿顶多大一些而已没事的。”

    当初在大江上曾遇到大风来袭那里的船只有月级一场大风雨水军团有两艘船被打翻那时徐忠和自己也在一条船上却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可现在是在海中海上的风浪跟大江中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柳风舞心中暗暗想着但嘴上也没有说。

    他重又走回船头手抓着船舱外的一个扶手看着那道黑云。

    现在黑云已探到了海面上离这儿大约还有七八里远原本十分平静的海面现在在动荡不息。西边的太阳已大半没入海中那边遥遥望去仍是一片安谧这儿却已如同鬼域。

    一个士兵忽然高叫道:“浪来了!抓住!”

    一阵浪头已卷着白沫翻卷而来。海水本来已如墨一般黑但翻出的白沫却仍是象雪花一样白。这层浪在海面上行进极速打在船边“哗”一阵巨响破军号庞大的船身也被打得侧了侧有海水溅上了甲板来。

    刚才那个老兵这时就在柳风舞边上他惊叫道:“统制蛟云要来了!我们进舱吧!”

    柳风舞看了看舱口。一个个舷窗都已关上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座舱也一丝声响都没有。他们也许已经吓呆了吧。他喝道:“船上若不留人万一出些什么事便无法解决了。你们再有十个人进去留十个最强的跟我守在甲板上。”

    甲板上只留下十个人后破军号上便更加冷冷清清。四十丈长的船身现在左右各有五个士兵柳风舞道:“抓紧边上站稳了。”

    风大了主帆虽然早已卸下但两张副帆吃饱了风比以前张着主帆更快柳风舞听得底舱里发出了“啪啪”的声音那准是唐开在命令手下将桨收回来封住桨孔。现在破军号驶得如此快法划桨已没多大意义反是桨孔里有可能打进海水来的。

    又是一阵浪打来破军号开始象在大箩里颠簸的一颗豆子一样东倒西歪但仍是破浪而行。那条蛟云现在更近了看得到蛟云和海面相接部份纯是海水里面还有一些鱼在飞速地转动。远的时候看不出大小现在可以看到那黑云和海水相接处大约总有两丈来宽。因为是上大下小黑云上端只怕有几千丈宽吧。

    那个老兵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舱壁的扶手动都不敢动。柳风舞倒是笑了笑道:“胆子大些吧我们在军中正面对着蛇人时你好象也不曾怕。”

    这老兵有点哆哆嗦嗦地道:“那时可不是这样大的东西啊”

    他话没说完破军号忽然一侧象是要翻倒一样。船上的士兵都没防备人一下倒了下来幸好一个个都是抓紧了扶手倒一个也没掉下海去。只是从舱中一下发出了一片惊叫声最响的是那些童男童女的。隔着厚厚的板壁他们的声音有些闷更象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一样。

    破军号虽然侧着速度却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简直可以和疾驰的骏马相比甚至比那更快而天空也好象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那些黑云极快地转动人只消看看天便要头晕。

    柳风舞站直了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但因为行得快反倒不颠簸了。这时了望台上那士兵高声道:“柳统制你看那儿!”

    海上象是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碟子一般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地方一下子平静下来。本来这儿浪涛滚滚但这一大片地方却只是一棱棱的全是些细浪更一道道向外伸展开倒象是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石子时起的涟欹。但涟漪是层层向外的这些细浪却你追我赶地在转动。破军号正在这碟子的边缘飞快地行进看样子更在在绕着圈驶向这碟子中心。

    而这中心便是两里外的那条蛟云。

    蛟云现在与破军相距只有两里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在几十里外蛟云直直向下但现在才可以看到原来蛟云并不直而是扭屈着瞬息万变只是上下两头移动得较少当中特别的*海那一段象是一条受伤的巨龙不时弯曲。

    这是个漩涡啊!

    柳风舞在大江大湖上也见过漩涡那时的漩涡也有些叫人害怕但从来没有大到这等样子的。现在破军号正在直直开向这漩涡中心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道:“快!把副帆也全下了!”

    唐开说那蛟云是送破军号一程这倒没说错吧现在破军号的速度大概连设计这船的工部叶员外也不曾想象过。太快了船身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象是要散架一样。这蛟云是来送破军号一程的只是这一程是送到鬼门关去。

    柳风舞喊过那些士兵象一下醒悟过来纷纷去卸副帆。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却相对平稳得多只是风实在太大了两张副帆被吹得几乎象半个球缆绳也绷得紧紧的他们怎么也解不开。柳风舞正拼命解着一边却看见在解前主帆的那个士兵情急之下拔刀去砍绳结。柳风舞大惊失色叫道:“别砍!”

    来不及了那士兵一刀正砍断了缆绳那根绷得紧紧的缆绳象是巨人尽全力挥出的长鞭一样猛地甩出来正抽在那士兵身上。甲板上本来平稳得很那士兵也有点托大手没抓住扶手这缆绳抽在他身上他一个身体象一粒豆子一样被抽得腾空而起发出了一声惨叫登时坠入海中缆绳余力未竭抽在船边把栏杆也抽得折断了一条才象死了一样垂下来。

    几个士兵冲到船边向外看但在这大漩涡中就算一个人泳术再高也动弹不得分毫何况那士兵被先抽了一下只怕人还没入水便已被抽死了。

    柳风舞叫道:“先别管他放帆!”

    他已把绳子解开了。绳结甫解便象被人抽着一样从拴缆绳的铁环中极快地拉出去粗粗的缆绳上冒出白烟来。柳风舞连忙浇上一桶海水象是泼在燃烧的火炉上一样“嘶”地一声腾起了一股白色的蒸汽。

    这缆绳抽得太快若不浇水只怕会摩擦得着起火来的。

    此时两张副帆也已卸下来可是船速却只是稍慢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他看了看右边破军号现在侧得角度更大幸好不是直直向着中心开去只是一圈圈地在绕着那蛟云在转。但只是刚才这一刻破军号几乎已是绕着这漩涡转了一圈。

    破军号离蛟云仍然还保持着两里的距离圆三径一那么这一圈足足有十二里了而刚才卸副帆这一刻连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破军号若在顺风顺水时一个时辰最多不过能驶二十里。这样算来现在破军号已比最高速度还快了一倍。

    柳风舞和现在工部的一个专工数学的员外苑可珍是同班同学曾向他请教过不少事他默默的算着心中已惴惴不安。

    这时唐开忽然从底舱钻出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快法?”

    他头刚钻出来便吓得目瞪口呆。那蛟云就在二里外几乎伸手可及现在看得到下半已纯是一条水柱里面不是发出白白的闪光想必是些卷入水柱中的鱼类。他扶着壁上的扶手走到柳风舞边上惊叫道:“天!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唐将军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舵舱看看。”

    唐开头也没回还在入神地看着那蛟云突然一笑道:“吾目得以一睹如此奇景死无憾矣。”

    这老不正经。柳风舞在心底笑骂了一句。其实唐开年纪虽然比柳风舞大了十岁却连三十还不曾到还不能说他是老人。但唐开这时还能开得出玩笑倒也让柳风舞佩服。他道:“要不死那就更无憾了。”

    他扶着扶手向舵舱走去刚走了几步破军号忽然又是一震这回是从船左边打过来的。破军号还在漩涡外围打转右边是一层层的细浪左边却仍是大浪。这浪头很大破军号本是向右倾被这浪一打整只船又倾了过去一些几乎要翻倒舱中又发出了一阵惊呼。但破军号船头向右一侧重又回复平衡但如此一来船在漩涡中又进了一步。

    柳风舞紧紧地抓着扶手身上的衣服也被溅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到座舱外便叫道:“徐忠!徐忠!”

    从座舱里徐忠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声。柳风舞走到舱边叫道:“快把船开出这漩涡!”

    徐忠正扶着舵轮边上两个助手则扶着他。刚才一个大浪将舵舱中的三个人都打得透湿徐忠的头发胡子全被海水打湿了粘成一片他大声道:“柳将军那还得有这个本事!”

    徐忠说得气急败坏全无对柳风舞的尊重之意柳风舞也没有在意心知此时生死一线徐忠现在想的也就是如何把船开出漩涡。但这漩涡太急了他使劲扳着舵但破军号仍是缓缓向漩涡中心驶去。

    这时船又猛地一晃徐忠边上的一个助手惊叫起来已不知语调一手指向船的左边。柳风舞抬起头心猛地一沉。

    眼前赫然现出了一堵水墙几乎是直立着的已升到了甲板以上。但这道水墙表面却平滑如静只是微微有些起伏并没有意想中的那样向船上打来。柳风舞绕过舵舱到了船左边。

    一到左舷只见左边那五个水兵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抓着墙上的扶手都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此时天已全黑但周围却出奇地亮放眼望去这道水墙还在升高水墙顶上不时有浪涛打过来水花向雨点一下洒在船上却并不很多。

    柳风舞已知道这等奇景实际上是因为漩涡越来越急使得中心越来越深。原先那个漩涡还象个碟子的话现在已变得象个碗了而破军号就象象一颗在碗壁上滚动的小豆正急速向前水墙正在升高那说明破军号正一圈圈向漩涡中心滑去。他耳边只听得雷鸣般的水声和这堵平静的水墙极不协调而水墙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就在眼前。

    天地的伟力那是人永远也征服不了的吧柳风舞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大叫道:“不!不!”他放开了抓着的扶手人猛地向栏外跳去。这人和柳风舞隔了几个人柳风舞也根本反映不过来便见他已双手抓着栏杆上半身欠出外面。

    此时破军号几乎是和那水墙平行相隔只有一两尺这士兵的头刚触到水面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象是钻进了一个高速转动的风车之中而风车的叶片都是锋利之极的刀片他的头顶登时被削去了一块血和脑浆四溅。

    水流太急了这士兵又手抓着栏杆头一碰到这漩涡中登时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下的残躯才慢慢地倒下去也不见声音掉出了栏杆外面。

    随着他的惨叫另四个士兵也大叫起来。他们本已惊恐万状又眼见这等诡异恐怖的景象一个个都再也忍受不住。柳风舞心知若任何他们叫下去那只怕这四个士兵马上都要崩溃步他的后尘了。他拼命克制住想要大叫的欲望大声道:“不要叫!”但是在轰隆隆的水声中他的声音哪里压得住一个士兵又猛得放开了扶手一头跳出船外。

    这士兵没抓着什么他一穿入水墙几乎立刻就不见踪影倒没有刚才那么恐怖但柳风舞知道在这等湍急的水流中一进去便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只怕连渣子也不剩了。

    那真的是粉身碎骨啊。他的心头已尽是凉意再也忍受不住嘴已张开那一声大叫马上要冲口而出。

    这时突然从桅杆上飘下一个人的歌声:“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这是帝国军的葬歌啊。此时唱葬歌那真是不吉利但这首葬歌雄浑悲壮却象一股冰水兜头向着柳风舞浇下他一下清醒过来。

    这是绑在了望台的那个士兵在唱吧。桅杆还高他大概仍是在海面之上没有进入漩涡中才能保持清醒。柳风舞心中一定本要冲出的那一声大叫出口时却又成了歌声。

    两个人的歌声已响了许多左舷的另三个士兵本来已眼露疯狂只怕马上也要彻底崩溃跳出船去听得他们的歌声眼睛都是一亮也加入了合唱中。唱得两三句只听得右舷也响起了唐开他们的声音马上舱中的士兵也应和进来。

    船上还剩的一百九十七个士兵人人在唱吧。柳风舞心头热了起来脑中也渐渐清醒。

    现在连那些玉清子带来的童男童女也加入了合唱。他们本就是善歌的初时还只是一两个男声女声唱了一遍后大概已会唱了八百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唱到第三遍时已把前面的全部都扔掉了只唱那最后八个字。一时间歌声竟然已压倒了水声。

    柳风舞眼里流下了热泪。“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八个字犹如故土的召唤让人心中涌起无限勇气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春暖花开的帝都年迈的父母为自己这个年少有为的儿子骄傲的笑容还有就是郡主。

    这时一个人突然摔出了舵舱正摔在柳风舞跟前。徐忠现在正在拼命向右边扳着舵但水流太急他三人已近精疲力尽手只松得一松铁木制成的舵被水流带得一下正过来这个在左边的助手登时舵柄被打出来破军号正时马上又向漩涡中心划了数尺。

    柳风舞一把扶住他道:“你到外面来!”他又扬声道:“唐将军你到舵舱帮一把!”

    他刚帮着徐忠扶住舵柄用尽力气向右边推去唐开已走了进来。他一把拉开右边那个助手伸手抓住舵柄。他二人的力量远比那两个助手大这根舵被硬生生地重又反到了右边。

    这根舵是用一株巨木整根削制又经工部侍郎张龙友用秘药炼过比铁还硬但在这等大力下也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唐开抓着舵柄喃喃道:“天神保佑不要断吧。”

    那两句歌还在一遍遍地唱。有那八百童男童女的声音加入这歌也有几分动听。“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两句话与其说是葬歌不如说象是呼唤带着无限的希望和期盼。

    破军号疾逾奔马在漩涡里又转过了一圈。但这时谁都看得出水墙在慢慢降低。这表明现在破军号已是在慢慢驶出漩涡。

    铁木舵在柳风舞手中颤颤微微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唐开在一边还喃喃道:“不要断不要断。”

    不知过了多久柳风舞只觉两臂已酸痛不堪几乎再也没力气了。他忽然眼前一亮叫道:“快来个人带卷绳子来!”

    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一臂上挎着一根绳子到舵舱头却不知再要干什么。柳风舞道:“来一头绑住这儿右边的人马上都过来帮着拉。”

    那士兵恍然大悟扔过绳子来在舵柄上打了两三个死结一手挽起绳子的另一头叫道:“弟兄们快来帮忙!”

    舱外的士兵都只能用一只手拉但有了这五个人帮忙柳风舞只觉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才扭头看了看外面。

    现在这水墙又已和甲板平齐了也就是说现在破军号重新回到了漩涡外围再转一圈只怕便可让破军号驶出漩涡。

    柳风舞心头一宽正想学着唐开说句笑话忽然耳边只听得一声巨响“砰”一声又听得外面的士兵一阵惊呼。舵柄断了!

    破军号是用极为坚固的木料做的舵舱作为最重要部位更是做得坚不可摧。舵舱呈三角形一个尖对着船尾在这三角形尖端舵柄伸进来的地方留着一条空隙好让舵柄转动现在舵断开的地方便几乎是贴着这伸进来的舵舱里本来有五六尺长的舵柄如今只剩下一尺多。

    柳风舞平已定下的心猛得提起。现在破军号正在漩涡边缘如果失去了舵那就前功尽弃又要被带进漩涡中心去了。

    在这一刻他脑中闪过了许多正待不顾一切冲上去用身体挤住舵柄还不等他动徐忠猛地冲上前去身体已挤进舵舱前角里。舵正在直过来那根舵柄也正急速被打过来但徐忠的身体一挤进去舵柄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发出了一阵骨胳断裂的声音被卡住了舵仍是保持着向右的角度。但这一记力量实在太大徐忠嘴里一下喷出一口血箭直射到船尾。

    柳风舞叫道:“徐忠!”

    这时破军号终于到了漩涡边缘。在漩涡中转了几圈柳风舞只是改变它的方向船速却丝毫未减一冲出漩涡时破军号被浪头抬得腾空而起象是要飞起来一般几乎是贴着水皮飞出了十余丈才重又重重地落下水。“哗”地一声响船两边溅起了数丈高的水花。

    终于脱险了!柳风舞又惊又喜道:“徐忠!徐忠!你办到了!”

    现在浪涛虽大却已脱出漩涡舵已没有那等大力已能轻易扳向右边了。柳风舞扳开舵他伸手去拍拍徐忠的肩道:“徐忠你还好吧?”

    徐忠一下瘫倒在地。柳风舞一惊正待去看他的面色唐开已低下头去试了试他的鼻息摇摇头道:“柳将军他被挤死了。”

    刚在在漩涡中舵反弹回来的力量连铁木舵柄也能挣断不消说徐忠这等血肉之躯了。他被挤得胸部塌陷只怕刚才便已死了倒在地上却仍是二目圆睁。柳风舞心头一颤弯下腰去给徐忠合上了眼。

    那些士兵被刚才一震已停住了歌声那些童男童女却还在唱。只是他们大概也被刚才这一震吓了一跳歌声没有那么整齐了“魂兮归来以瞻家邦”两句显得有气无力的。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柳风舞默默念着这两句心中也似流血一般疼痛。

    唐开已走出舵舱拉开底舱口叫道:“会掌舵的快来一个!”

    水军团的士兵都会驾船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在水上训练得更多两队更有一两个掌舵的好手。有人闻言马上上来唐开道:“你马上去掌舵。”

    他说完又叫道:“来人把这舵绑好。”

    断开的舵柄有四五尺长绑好后舵柄短了两尺但勉强已可用了。等那个舵手掌上舵后唐开拍了拍柳风舞后背道:“柳将军别伤心了战士临阵不死即伤。这个舵手只怕也早有准备的。”

    柳风舞抬起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现在除了船上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象是封闭在一个铁盒里四周都是巨大的浪涛声震耳欲聋。离开漩涡破军号不再随漩涡转动但速度却丝毫未减随波逐浪起起落落甲板上的人也被摇晃得东倒西歪。现在掌舵的人比徐忠要差一些但船还是平安无事。

    柳风舞抹了把脸把打上脸的海水以及泪水抹去道:“现在我们的方向对么?”

    唐开看看装在舵舱前的指南针道:“还在向南应该没错。”

    玉清子的打算是穿过句罗岛和倭岛之间的海峡后转而向东南方向行驶因为他说的海上仙岛本是无根仙岛只在海上随风漂浮要找到仙岛一半得*运气。可现在天黑成这样就算仙岛在面前也不知道了。唐开叹了口气道:“真是九死一生柳将军等我们回帝都这一趟出海可有得我们吹上两三年了。”

    有两个士兵正在把徐忠的尸首拖出去柳风舞急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个士兵一怔唐开道:“柳将军别冲动现在是给他海葬。”

    所谓海葬就是把尸首扔到海中。当船只在海中时若有死人必须马上扔掉不然会使得满船漫延瘟疫的。柳风舞也知道这个习俗但徐忠舍身救出了破军号马上就要把他尸身扔掉他实在有些不忍。他道:“可是不能等风暴止了再说么?”

    唐开看着天空。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笑了笑道:“柳将军现在风高浪急涛声一如战场上的金鼓男儿尸身葬在在这万丈波涛中岂不得其所哉?”

    柳风舞有些呆呆地看着船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老行伍但和唐开这等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一比自己就象昨天刚从军校毕业一般。他没说什么只是向着徐忠行了一个军礼唐开这时也站直了几乎同时行了一个军礼这时那两个士兵拖着徐忠的尸体把他扔出船。浪太大了本来在甲板站也站不稳徐忠的尸体象个包裹一样扔出船便无声无息连入水之声也被隆隆的波涛掩去。

    唐开看了看柳风舞他仍有些木然他摇了摇头拍拍柳风舞的肩道:“世界上很多事原不是你想的那样。让这弟兄海葬那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这时忽然从天空中打了个闪电照得眼前一亮太亮了柳风舞只觉眼前一花反倒看不清楚。这里他忽然从眼角瞟到在船右方象是有什么东西但刚要转头眼前又重归黑暗。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转过头看了看唐开却见唐开张着嘴似乎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又是一阵响雷几乎就是在头顶爆响雨倾盆而至。在那蛟云边上虽然声响很大却最多只有些溅起来的海水现在兜头浇下的却是冰冷的雨水。雨水把柳风舞本已湿透的衣服又淋得湿了一层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他小声道:“唐将军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唐开这时一凛道:“柳将军你也看到了?那就不是我眼花吧?”

    柳风舞只觉浑身都浸透了寒意。刚才他看见在船右边隐隐约约的是一艘巨舰的影子。那艘船大得几乎和破军号相等但船上却没有一盏灯。

    在这海上如果碰到一艘别的船那并不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可是在这样的夜里在狂风暴雨中这艘船妖异之极地出现实在让人担忧。柳风舞道:“我也看见了那是”

    这时一个水兵大叫道:“是艘船!”

    甲板上的水兵一下都挤到了右舷柳风舞和唐开也转到舷边向暗中看去。天太暗了雨又下得大根本看不清什么可是在疾吹过来的风中柳风舞闻中那种咸腥的海风里有一丝腐坏的气味。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随着那金色的闪电下击甲板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这道电光照出了一艘巨船的影子就在破军号右边约摸五六百步处船头对着破军号船身直冲过来。尽管闪电只是极快地一闪但他们也都已看到了那艘船绝不是某个人的错觉。

    柳风舞和唐开面面相觑不知这艘船到底是什么底细。这时唐开突然冲到舵舱边大叫道:“转向!发信号!”

    那艘船正对着破军号过来按理刚才这般有闪电划过那船上也该看见破军号了但那艘船却丝毫未变方向仍是直直冲来。一个水兵已摘下挂着的一盏灯做了个信号那那船根本没有变化还是直冲破军号。

    海浪滔天海面上溅起了一层薄雾就算这等大雨也打不散。那艘船现在与破军号只有两百多步了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它的轮廓出现在一片雾气中。

    柳风舞喝道:“张帆!快!”

    他一喝之下几个士兵一凛登时冲过去拉缆绳。要张帆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这许多人一起动手主帆终于被拉起了一半。

    即使是一半兜住了风破军的速度马上加快也开始慢慢转向。拉到一半柳风舞又叫道:“够了快放下!”

    风太大拉得一半的主帆船速几乎马上增加了一倍。现在破军号和那艘船几乎是相对而行只是已经错开了两百步左右看来已不会再撞上。若再拉上帆只怕还没撞上破军号反而会被大风吹断桅杆的。

    主帆“哗”一声又落了下来带起的风让柳风舞因为淋湿而变得沉重的外套也飘了起来。他手紧紧抓着扶手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气也喘不过来。

    那艘船虽大行驶得却极是轻盈和破军号相距两百步平行着擦肩而过几乎如同破军号在镜子里的影子一般。那些水兵一个个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说话雨点打在甲板上一阵阵地响海浪声虽大却也压不下雨声去。

    那艘船终于和破军号错开了又消失在一片水汽中。柳风舞冲到船尾看着那艘船两条手臂紧紧抓着栏干几乎要吃进那些坚木之中。

    这时唐开从舵舱里走出梦呓一般道:“那是什么啊?”

    他刚才和那舵手两人拼命转向但若不是柳风舞拉起帆使得船速加快就算转向那船只怕也要撞上破军号船尾的。事情虽过他还是一阵后怕。

    “是鬼船吧。”柳风舞喃喃地道。那船上没有一丝灯光倒是有一股腐烂之气即使现在已看不到那船了周围的空气中仍隐隐地有些气味就算是大雨也冲不掉。

    这时又是一个闪电正映出那船的背影。现在两船已是相背而行这一刻两艘船相距已有五六百步。那闪电闪过时柳风舞似乎见到在那船尾上有一个人影但太远了也看不真切。

    “海上真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啊。”

    他喃喃地说着身上也象包了一层冰一样浑身发麻。

    这时那个舵手忽然叫道:“唐统制这罗盘已经坏了!”

    唐开听得他的叫声失声道:“什么?”

    在这样的海上什么都看不见罗盘就是唯一的方向。若是罗盘坏了那连船驶向哪个方向也不知道了。他又冲到舵舱道:“怎么坏的?”

    那舵手苦着脸道:“只怕早就坏了刚才破军号转向我见罗盘的指针根本连动都不动。”

    海上航船若无罗盘原也可*星象指航但现在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什么都看不到破军号直如瞎马临危池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唐开和柳风舞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

    柳风舞小声道:“唐将军先不要说出去。”

    唐开点了点头也小声对那舵手道:“你就小心开吧别的不用管了。”

    这时从船后忽然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又是一阵浪涌来破军被浪打得起伏不定柳风舞即使是抓着扶手也差点站不住脚唐开却脚一滑人一下摔倒柳风舞弯腰一把抓住他唐开站直后犹是惊魂未定喃喃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船后仍是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事。柳风舞忽然道:“只怕是那蛟云停了。”

    唐开恍然大悟道:“正是正是是那条被蛟云吸起的水柱落下来了吧。”

    方才那蛟云将海水吸起了足有数十丈高现在准是风小了起来蛟云的吸力没有那么大了那条水柱便立不起来。那条水柱只怕有一个大湖的水量这般落下一下又激起滔天巨浪。看样子这水柱是在破军号右后方但破军号转了那么多圈也不知现在船是驶向哪个方向。

    柳风舞抿着嘴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天空。天空中雨点象千万条投枪斜斜射下似乎要将破军号击为齑粉在甲板上也打得满是水汽。他伸手到胸前隔着衣服又抓紧了那块玉佩。

    玉佩本来是冰凉的现在由于手被雨水打湿反而感到玉佩有几分暖意。这暖意象是从遥远的帝都传来柳风舞眼前又依稀看到了郡主的面容。

    向前去吧。他淡淡地想着。不管前面是什么。

    破军号在黑暗的海上象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行驶如果前面有暗礁以破军号现在的速度恐怕一下会撞得粉碎。可是这船也象冥冥中有神灵佑护这一路虽然险象环生有几次大浪涌来将破军号全船都打得没入水中却仍是穿浪而行。柳风舞都不知自己还能看到什么只是死死地抓着嵌在板壁上的扶手即使海水将他浑身都淹没了仍是石雕一样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风舞终于又回复神智。

    风浪已小了很多雨还在大但那雨点已是直直落下。他看了看边上只见唐开便在不远处也死死地抓着扶手嘴唇也已发白。他伸手去拍了拍唐开道:“唐将军!”

    唐开睁开眼道:“我们还活着么?”他头上不知在哪里磕了一下额头上有一条大伤口血已糊住了额前的头发不过这只是个小伤而已。

    柳风舞苦笑了一下。的确经历过这场风暴真的有从鬼门关上打个转回来一般。实在不该妄自尊大留在甲板上啊。他看了看四周甲板上的灯已全被打灭了周围黑暗一片五六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边上的灯海船上的灯本是防水的可现在灯罩里却已积了不少海水。他把海水倒掉从怀里摸出火石这火石用油纸包得紧紧的倒还能用。他点亮了灯大声道:“还有人在么?”

    黑暗中又亮起了几盏灯有人道:“柳统制我们在。”

    “看看人齐不齐。”

    他记得先前卸帆时死了一个在漩涡时又死了两个原先的十个士兵现在只剩了七个了。他道:“你们七个还在么?”

    黑暗中又交头接耳一阵有个士兵道:“郑保纯和熊嵩不见了。”

    那两人大概已经被浪头打进海里了吧现在只怕他们已被喂了海鱼。柳风舞心头一寒便仍是平静地道:“大家进舱吧。”

    一个士兵道:“不用在甲板上守着么?”

    柳风舞抬起头看看天空低低地道:“不用了反正也没用了听天由命吧。”

    那个老兵先前说海上一遇风暴便只能听天由命他还曾豪气万丈地说什么要“逆天而行”经历过这场风暴他才真正认识到人力在天地之间实在是微不足道。破军号曾以庞大引得帝都人人啧啧称奇一到海上这巨兽一般的海船也如一片只能随波逐流的落叶而已。

    他调匀了呼吸只觉两脚虽然软软的却还有些力气。他扶住唐开道:“唐将军你没事吧?”

    唐开苦笑了一下道:“反正死不了。柳将军你也下去吧。”

    柳风舞摇摇头道:“我不能逆天而行总不能这般低头认输。唐将军你先下去吧。”

    他走到舵舱那舵手已是一脸煞白却还死死地抓着那舵柄。柳风舞道:“没事吧?”

    舵手看了看他道:“还行。统制天还没亮么?”

    天空仍是漆黑一片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柳风舞道:“别管这些了。你饿不饿?”

    那舵手道:“还真饿了。说不定已经过了很久吧。”

    柳风舞笑了笑从腰里摸出干粮。这干粮也被海水打得软了吃在肚里也不是个味但一吃下去总感到一阵饱食的快意。他把干粮先吃了一口又递给那舵手道:“吃吧我先帮你把把舵。”

    那舵手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道:“统制还好你在不然我一个人真撑不下去。”

    柳风舞看着船后海上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喃喃道:“撑不下去也得撑啊。”

    “统制你胆子可真大刚才我在舱里心也差点跳出来。”

    胆子大么?柳风舞只觉自己的心也在拼命跳着。当风暴最大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如何害怕现在风暴小了反而觉得一阵无法按捺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