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中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行健 > 正文 血和沙
    一片树叶斜斜地飘下来正落在简仲岚的肩头。这轻轻的一击让他站住了仰起头看了看那株树。

    这株树本是文侯手植至今也已数十年了。数十年足以让一个年轻人变得老朽也足以让一个记忆淡忘。现在这株树仍是枝繁叶茂但简仲岚也知道不消几天这一枝葱茏都将化作黄叶委于泥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禁有些感叹。几年前有谁会相信养士三千门庭若市的相府今天会凄清如此。

    带他进来的家人见他站住了也停住步子小声道:“简参军请进去吧太师已等候多时了。”

    简仲岚转过头看了看相府大厅的匾额。这匾额由以前的“文以载道”改成了“工利其器”其它的仍然一样。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走进大厅登时有一股寒意他看见在屋子*南一边太师正站在案前挥毫练字。以前文侯在的时候大厅里总是热闹得很也从没这样冷清过。他躬身道:“太师职行军参军简仲岚参见。”

    太师是今年刚被帝君由工部尚书提升为太师的。以他这样一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为太师在整个帝国史上也是尚无先例的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人觉得以太师的才干功劳他实在早该当太师了。

    太师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仍在纸上游动只是道:“简参军你来了请坐吧稍候。”

    那个家人知趣地走了出去出门时将门也掩上了。简仲岚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如坐针毡人也浑身不自在尽管这椅子宽大平整椅面上绝不会有一个毛刺。

    太师仍是笔走龙蛇在纸上练着字。远远望去他写的是“志在千里”四字正写到“里”的最后一笔。自从太师发明了纸以后书写一下成了一件人人都能做的事不象以前只能写在丝帛上随了一些王公富贵才买得起书法也成了帝都最为人看重的技艺了。而这也是太师的一件德政单为此事向太师感恩的就何止千万。简仲岚虽然不懂书法但太师这几个字他也觉得写得好隔着几步他似乎也能感到每个笔划间透出的锋刃之气。

    那是王者之气啊。

    帝国的王爵虽然只封宗室可是自从文侯逃走以后已经两三次有人上疏向帝君要求加封太师为王爵只是被太师拒绝了。但简仲岚也知道太师并不是不想受王爵只是因为楚帅坚决反对而不得已拒绝。

    太师已写完了最后一笔这“里”字的最后一横拖得长长的却因有力并不让人觉得累赘反似一柄长刀更增这几个字的英锐。

    太师将笔搁在砚上笑道:“简参军你看看我这几个字可好?”

    简仲岚站了起来走到案前道:“太师卑职并不懂书法”

    “但说无妨书法原无成法你便说说你的看法吧。”

    简仲岚咽了口唾沫才道:“太师四字英气勃勃如孤鹤决云长鲸吸海气象万千。最后一横尤其有力直如钢刀突出令人望而生畏。”

    太师笑了起来:“好一个望而生畏。”

    他看了看简仲岚简仲岚也被他看得发毛垂下头去道:“卑职不过胡乱说说太师请勿怪罪。”

    “岂有怪罪之理简参军深知我心请坐吧。”

    太师坐到了椅子上抓过了边上的一只茶杯道:“简参军令正可好?”

    简仲岚本已坐好了又站起来道:“拙荆在家照顾卑职起居时常说起太师之德万分感念。”

    太师将杯盖在杯上轻轻敲了敲看着窗棂淡淡道:“你二人真是一对璧人简参军少年有为也让人称羡啊。”

    简仲岚站直了弯下腰道:“这都*太师的栽培卑职当年犯了军令若非太师垂怜哪有今日早已为楚帅斩杀了。”

    太师眯起眼似是在想着什么简仲岚也不敢坐下只是这般站着。妆晌太师才象回过神来道:“坐吧坐吧。”

    简仲岚又坐了下来心头不由有些微不安。他实在不知太师命人秘密传来又屏去家人不知到底有什么事。只是他知道以太师之能定是有重任相托。

    果然太师只是顿了顿又道:“楚帅北征入大漠追杀叛贼甄匪便是在后日启程吧?”

    简仲岚又要站起来太帅伸过左手道:“坐着说吧。”他才道:“禀太师后日午时全军启程。”

    太师笑了笑道:“楚帅率地风二军北征甄匪跳梁小丑螳臂不足当车自然一鼓而灭一个月里便能得胜还朝了。”

    “楚帅用兵如神想来如此。”

    太师忽然叹了口气道:“简参军我对你如何?”

    说到正题了吧。简仲岚不知怎么浑身都是一颤道:“太师恩重如山卑职粉身难报。”

    太师放下茶杯盯着简仲岚。他的双眼如同两个深不可测的古潭让简仲岚遍体寒意他也只觉背上已渗出了冷汗只知一动不动不敢再去面对太师的眼睛。

    “简参军知此便好。”太师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入内室相谈。”

    走出相府简仲岚只觉双脚都麻了。时值新秋天气初肃还不太冷但也不热了可是他却不知浑身是冷还是热既是遍体生寒背上又汗出如浆。他在路上一步步走着几乎不知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推开门一眼便看见小纤正坐在桌前缝制秋衣。小纤见他进来咬断了线头道:“阿岚你来得正好试试这件新衣服吧饭菜在桌上就等你吃了。”

    他有点木木地道:“好吧。”

    小纤给他解下外套把新衣服披上。新制的衣服穿上身有种干硬之感只是他也觉不出来。小纤试了度袖子、腰身等处又给他脱下来道:“正好那我可就缝起来了。”

    他把旧衣服套上身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小纤也不曾注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阿岚后天你便要随大帅出征北方好冷的记着添衣服啊。”

    简仲岚点了点头呆呆地坐在了桌前等着小纤缝好衣服一起吃。小纤也仍没抬头只是道:“对了太师的如夫人让我在你出征时住在相府去叫你不用担心。”

    不要去!简仲岚似乎听得心底在这般叫着但他嘴里却还是慢慢道:“好啊太师对我们可真是恩重如山。”

    “你有太师撑腰回来只怕也要升官了吧?”小纤抬起头抿着嘴向他一笑。简仲岚一惊忙堆起笑道:“这个事可不能多想听其自然吧。”

    “楚帅与太师是贫贱之交有太师关照楚帅哪会不照顾你的?你又文武双全自己也有本事说不定啊到太师这年纪你也能和楚帅平起平坐了。”

    简仲岚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嘴里扒着饭。小纤做的这两个菜都相当入味可是他吃到嘴里却如同嚼着木屑哪里吃得出半分味道来?

    吃完晚饭睡下后简仲岚仍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身边小纤的鼻息悠长恬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小纤。她睡得很香似乎什么也不想。

    她也什么都不必想吧。

    简仲岚披衣起来从壁下取下了刀推开院门走到了井台边。

    井里一轮满月映在水中当水桶打破水面时月影也散作万道银丝。简仲岚用半桶水洗了洗磨刀石坐在井栏上细细地磨了起来。

    本就十分锋利的刀刃随着他的磨制更加发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块丝巾细细擦净将刀举起来从正面看了看刀锋。

    刀锋一线直如无物。以他的无形刀法配以这把锋利已极的快刀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吧。

    月色下刀锋象冰一样闪亮。简仲岚拣起一根木头把它竖在井栏上一闪身人如同一抹轻烟般轻轻巧巧已到了井台的另一头。

    什么变化也没有。而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他扭过头只见小纤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慌小声道:“阿岚你在么?”

    简仲岚把刀轻轻放入匣中道:“我在。怎么了?”

    “我醒过来不见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纤站在门口身体颤抖得如一枝不胜夜风吹拂的芦苇。简仲岚走过来道:“要出征了我睡不着来磨了磨刀。”

    小纤忽然抱住了他哭道:“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小纤没有说话眼里只是不停地流下泪来。半晌她才抬起头低声道:“阿岚答应我你要回来。”

    简仲岚有些不悦地道:“平了反贼我当然马上回来。”

    小纤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简仲岚想推开她可是手刚碰到她肩头却不由自住地揽住了她柔声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月色凄迷也象冰一样。这是新秋第一次圆月。

    也许下一次月亮圆的时候我就已经回来了吧。

    简仲岚看着月色淡淡地想。

    “如果没有战争那我们一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那有多好啊。”小纤抱着他喃喃地说着。

    是啊没有战争的话四海之内的百姓都能休养生息安度生涯那该多好。他拍了拍小纤的肩头道:“会来的这一天一定会来。”

    他揽着小纤走进门。

    门刚关上时他刚才放在井台上的那根木头忽然裂成了两半。

    楚帅部下最精锐的四相军团中水火二军团因为以前从属文侯为避嫌仍在帝都守卫。共和军仍在南方出没楚帅南征半道被招回一定让共和军有种死里逃生之感肯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加紧发展所以帝君在誓师会上明令楚帅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回来。因为要去的是大漠水军本来无用火军行动太缓所以即使不用避嫌的话仍是不用这二军的。

    楚休红在帝君说完一番冗长的训话后与三军齐声山呼万岁。他把盔戴回头上心头却有点啼笑皆非之感。

    帝君的训话中说什么“叛匪甄砺之窃居相位十有余年屡犯天威终干天怒”他也明明记得当年帝君还是太子时若非时任文侯的甄砺之鼎力扶持文武双全的二太子早已将太子的储君之位夺走了。后来二太子煽动手中的禁军发动宫门之变又若无甄砺之的府兵力战解围太子也已死在禁军手里了。这些事在那时的太子现在的帝君心里一定早已忘了或是觉得那些都是甄砺之别具用心所为吧。

    向帝君最后一次行礼四千八百精兵离开北门浩浩荡荡而去。

    楚休红在马车上觉得有些无聊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打开了里面是一把刻刀和一个木雕。这木雕雕的是一个女子尚未完成一张脸也模模糊糊地看不出来但衣带如仙身材娟秀依稀看得出那是个绝美的女子。

    楚休红把刻刀放在木雕的脸上却不曾用力。他看着这雕像眼着恍惚中仿似又出现了那个人。

    他的木雕之技是向工部尚书薛文亦学的这几年来戎马倥偬他却一直抽空都雕一些苍鹰、真虎以及现在已经绝迹的蛇人。在军中无论是谁也以能得赐楚帅所雕为荣人人都觉得楚帅雕的这些小东西朴质浑成带在身边也能如他一般神武英勇。可是谁也不知楚休红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在雕着这个女子的像。

    几年来每一根裙带每一条衣纹甚至髻上的每一线发丝他都已经雕成了可是这张脸一直无法下刀。不是不会雕楚帅偶尔所雕的人物也生机盎然维妙维肖只是他搜遍记忆却再也记不清记忆中那张绝美的脸庞了。

    他实在不愿让这件作品有半分不满意的地方。璞玉浑金天道本有不足雕不完那也是天意吧。有时楚休红也这般自我解嘲可是想雕出那个人的念头却永远也挥不去。

    十四年了。二十四岁的青年人现在也已是三十八岁的帝国最高军事统帅。那些无尽的厮杀和征战已洗褪了记忆也许也永远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吧记得的只是那军帐中白如美玉的手指碎珠交迸的琵琶声。

    车突然停了。因为有些突然楚休红的手一抖他大惊失色急忙将手抬起但晚了刻刀已在雕像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虽然不深这像的脸部也没雕完可是平添这一道刀痕却让他的思绪也乱了。

    从此再不能在这混沌一片的面目中依稀看到她的面容了吧。

    楚休红心头一疼这时听得车外有人高声道:“楚帅前方发现驼马之迹。”

    他把雕像放回盒子里仍塞在怀中拉开车帘道:“是甄砺之所部么?”

    他一直无法如旁人一般称呼为“甄匪”、“叛贼”之类。不过以他大帅之尊也没人敢挑他这个小小的错处。

    那个斥堠兵道:“痕迹极乱大约有千人若非甄匪也是狄人。”

    西北大漠中有狄人聚集逐水草而居。甄砺之当年还是文侯时曾数败狄人狄王对他极为尊崇视之如神甄砺之逃出帝都后一定来投奔狄王了狄王因此不理帝君所下诏书废帝国都护府算是正式与帝国决裂。

    不管是谁这痕迹都非善类不可轻敌。楚休红道:“叫全军停下请邵将军过来。”

    没有多久风军团统领邵风观骑马来到中军。楚休红已下了车骑在战马上邵风观行了一礼道:“楚帅听说已找到痕迹了?”

    “前方有驼马之迹按地图我们快到格勒绿洲了只怕狄人在那儿设伏以逸待劳还是有劳邵将军辛苦一趟探个究竟。”

    邵风观微微一笑道:“是。文侯足智多谋这痕迹未必是真我去看看请楚帅放心。”

    他打了个呼哨叫道:“风军团集合!”

    四相军中风军团人数最少只有八百人但也是最为特异的一个军团装备有五百架飞行机。飞行机在这场已绵延十余年的大战中可以说是比张龙友发明的神龙炮更为特异的武器当飞行机第一次在反攻蛇人的战役中使用时那些蛇人乍见满天飞鸟一般的飞行机全都惊得呆了以至于忘了战斗。狄人也不曾见过飞行机一定更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并不是战斗邵风观只调出了五十架飞行机。五十架飞行机被安在发射架上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长排邵风观又检查了遍自己坐到当头一架上喝道:“弟兄们这回是让你们搜索前面的动静你们可把招子放亮些别漏掉什么看到什么马上回来。”

    每架飞行机上都坐了两个风军团的士兵他们齐齐向邵风观行了一礼一个个被发射出去。

    沙漠中风太大风向也太乱实不适合发射飞行机但邵风观的风军团一个个都身经百战对驾驶飞行机相当熟练了。五十驾飞行机放在地上时也长长的一排一上空中便散作了星星点点一片也不觉得大。

    不论天下有多大终究是在天之下只有天才是无穷无尽的吧。简仲岚眯着眼看着飞入空中的飞行机不禁有一阵茫然。小时候他也曾立志要握天下权柄做一个指挥万军的大将军现在想想即使是千万人的大军聚集在地上时是威风凛凛地一大片一旦和天放在一起依然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而已。何况又安知天外是不是还有一天比这个天空又大上无限倍。

    “简参军。”

    楚休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简仲岚在马上行了一礼道:“楚帅。”

    “你是通狄人之语的吧?”

    简仲岚道:“禀楚帅末将自幼住在大漠上七岁前随家人与狄人共同游牧狄人的话至今还会说。”

    “会写么?”

    简仲岚不知楚休红问这些是什么用意。这个大帅当年要斩自己若不是太师说情只怕今天自己已不在人世了。后来楚休红倒没有什么对他异样的地方自己也仍是帅府参军但简仲岚每次见到他总有些内心涌起的不安。

    “会写。”

    “你去准备一些纸用狄人的话写上若是他们交出甄砺之帝国军兵威虽盛亦不加其分毫。再说些诸如狄人也有家室家中定有妻子倚门盼望希望他们安全回家但刀枪无眼为旁人枉送性命大为不值之类的话说得动情些。”

    这是攻心策啊。简仲岚点点头:“遵命只是狄人不住房子他们住帐篷大概不懂倚门盼望的话。”

    “那就说有老母妻子在帐篷中盼望儿子丈夫归家。多备一些越多越好。”

    简仲岚道:“是我马上就去。”

    狄人的文字都是些字母要写下来也不难他一天足以写个几百张。正要走时楚休红忽然又叫住他道:“对了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你不必一张张写只消写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让工正把每个字刻上然后涂上墨印下来便可。只不过板上的字得反着刻。”

    简仲岚也几乎呆住了。他也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等方法的确刻一块木板固然比写一张要麻烦多了但一旦刻出这一块板印个几百张就轻轻易易。他不禁有些激动道:“楚帅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其实其实要是花点力气把书也这么办”

    楚休红大笑道:“哈哈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主意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自从纸出来后人人都能写得起字再把书这么印出来那人人都买得起书可是前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以前的书都是用羊皮做的一本书非要用十几头羊的皮才行一本书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若这个主意真能大行于世那书就不成为贵重的东西人人都可以识字看书帝国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简仲岚也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然会有这般远景。他喜道:“楚帅此事能行的话那真是造福苍生的大事啊。”

    楚休红苦笑了一下道:“没这么容易吧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想法日后天下太平我必将着手办成此事。”

    简仲岚向辎重车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看风沙中只见楚休红的身影立在沙丘上说不出的孤寂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想起刚才楚休红说:“日后天下太平我必将着手办成此事”这句话时他心一疼不敢再看顾自走去。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写下那段话后将纸反过来让工正很快把木板上反着的字刻好再涂上墨一张张印下去。开始还有些生涩后来越来越快几乎已是神速木板本是吸水的吸饱了墨后纸覆上去后用刷子一刷便是一张。只是印到一千张上字迹渐渐模糊只怕再印下去便要看不清了。工正见他这般神速不由啧啧称奇说回去要用石板来试试。石板比木头不知要硬多少印个几万张准也不在话下。

    印好了一叠劝降书简仲书跳上马回到中军。这时天尚未黑中军升起了一堆篝火那是给还没回来的飞行机指路用的。远远望去楚休红正坐在那火堆边战马飞羽便拴在身边。火光映出一人一马的影子也象石像一般。他此时正入神于手中的事如果在这时简仲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太师的声音他背上一寒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催了催马上前。

    楚休红正在雕着什么听得简仲岚的马蹄声他把手里的雕像和刻刀收好道:“简参军办好了?”

    简仲岚将手中的一叠纸递过去道:“楚帅印了一千张若要的话还可以加印。”

    楚休红接过来看了看:“很不错一千张现在也够了。一旦邵将军发现狄人的营地马上便让他派人从空中投下去。”

    大漠上因为没有阻挡落日直到地平线上也能看到。夕阳如血映得黄沙也似燃烧而头顶的星空却已亮了起来。这景色极是雄奇也是在另外地方看不到的。楚休红站起身看着落日淡淡道:“简参军你看这世界多么辽阔壮丽。”

    简仲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帅我们定要肃清反贼中兴帝国。”

    楚休红回过头象要说什么话却也没有说。这时周围的士兵忽然纷纷发出了呼喝他两人也扭头看去。

    从北边飞过来了片黑点。

    那是邵风观回来了。飞行机虽然装着张龙友发明的喷射器但喷射器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的风军团仅借驾驶技术能将飞行机编队飞行他们驾驶飞行机的技术实已神乎其技。

    到了营前一架架飞行机按顺序降落风军团剩下的人员已在下面准备好每降下一架便火速让里面的人出来把飞机器拆开收好让出地方给另外的飞行机降落。楚休红目不转睛地看着等飞行机尽数降落他忽然道:“咦只有四十九架!”

    飞行机毕竟是在空中飞的很容易出事在沙漠上飞行损失一架也是常事简仲岚正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楚休红已将那一叠纸交到他手里飞身上马向风军团那儿奔去。

    他还不曾到已见邵风观当先向这儿走来身边有两人背后各背着一个士兵恐怕就是出事的人。楚休红跳下马迎上去道:“邵将军发现什么了么?”

    邵风观的脸绷得紧紧的慢慢道:“没有。只是我们折了两个兄弟。”

    “是飞行机出事么?”

    邵风观挥挥手道:“给楚帅看看。”

    他身边那两个背着人的士兵把背上的人放下楚休红走上前。却见那两个士兵浑身都是沙粒身上也是血迹脖子上赫然是一道伤口。

    邵风观道:“伤口是利刀所致肯定不会是摔死的虽然他们的佩刀已拔出在外刀上也有血迹但我看绝不会是自杀。”

    风军团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说两个士兵因为飞行机失事便绝望自杀那是绝无可能的。楚休红掩上了死者的眼睑道:“有人见到事情经过么?”

    邵风观道:“他两人的飞行机落在最后等我们要返程时才发现他们不见了。刚才地上也起了一阵风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我找到他们时发现飞行机也没什么大损伤连喷射器也没用过完全可以再飞的。所以他们是被杀的。而且”他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不曾见到格勒绿洲。”

    楚休红站起身看着前面的沙漠。现在落日已有一半没在地平线下看过去只有连绵起伏的沙丘。他道:“看来甄砺之应该就在前面了。”

    邵风观道:“狄人生活在大漠中极擅沙漠作战加上有文侯指挥楚帅我们这一趟差事可不好办啊。”

    楚休红笑了笑道:“邵将军你也没灭了自己的锐气。今天我们就此扎营明天由我的地军团开路我不信狄人的骑军还能敌得过我的铁甲战车。”

    邵风观道:“你也别轻敌了文侯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狄人的骑军也惯于在大漠作战”

    楚休红点了点头:“邵将军说得极是。我们先回去和众将商量一下吧。”

    这时有一个衣甲非常华丽的骑士迎面奔来这是北征军的监军安乐王世子。安乐王世子和现在的帝君是堂兄弟帝君虽然兄弟众多偏偏和这个堂弟极是投缘以前帝国上下都称他为小王子现在这小王子也已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了。人们传说宗室子弟多半是些豚犬之辈唯有这小王子可称一龙。

    小王子在他们跟前带住马道:“楚帅邵将军出什么事了?”

    楚休红和邵风观立定了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世子殿下我们正要请世子殿下来开个前敌会议商议敌情。”

    小王子道:“好我马上去准备你们来我营帐吧。”

    他来得快也走得快一骑绝尘已循来路回去了。看着他的背影邵风观叹道:“楚帅幸好帝君派了小王子来做监军。要是派个别的宗室啧啧。”他摇了摇头舌头打了个响。

    楚休红看着小王子的身影道:“小王子大概是为了武昭老师的事吧。他是武昭老师最喜爱的弟子唉真不知武昭老师怎么想的偌大年纪竟然会随甄砺之叛乱。”

    此时周围的人已走开了邵风观看了看边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压低声音道:“楚帅你觉得文侯真的要叛乱么?”

    楚休红道:“甄砺之兵权被夺手中能指挥的无非是不到两千的府兵要我处于他的位置也实在不是叛乱的时机他足智多谋这点总想得到。只是被太师逼到了绝路他不反也不行了。”

    邵风观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与太师是患难之交我和你的交情远不及你与他的交情但我觉得太师有些事做得太过份了文侯已愿将兵权交出实在不该逼得他如此紧。”

    楚休红没有说话。他对甄砺之与太师间的恩怨也不太清楚当年太师也是甄砺之一手提拔太师固然功劳极大但若无甄砺之引荐支持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到最后太师反戈一击令风烛残年的甄砺之远避大漠仍不依不饶地调回南征军来讨伐实在有点赶尽杀绝的味道。他也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军人这些话不必说了甄砺之反出帝都总是事实将他生擒后我愿以功名换他的安全也算聊尽人事了。”

    邵风观看了看他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道:“楚帅你有此心我便深为感谢。虽然我与文侯嫌隙太深但他终是识我用的恩人到时我和你一起上疏求帝君宽恕让文侯找个安静的地方安渡晚年吧。”

    他们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虽不能心意相通却也肝胆相照。两人对视了一下又无言地向前走去。

    “沙漠之中多有绿洲然绿洲多不固定时有变化故此图并不足以为据。”

    简仲岚指着一张军用地图侃侃而谈军中的高级将领听得专心致志。他刚说完楚休红道:“简参军那么你说这附近这绿洲现在已经堙没了?”

    “有这可能此地多风象今天这样的风沙不过是小而又小的绿洲被堙没也是常事。只是这图不过是两年前的地图原先这儿的绿洲相当大两年里似乎很难完全被流沙湮没最多缩小。”

    邵风观茫茫然地道:“可我在空中根本不见半棵树百里以内全是茫茫一片哪有绿洲的影子。”

    风军团的副统领解瑄也道:“邵将军说得是刚才我统带的一队人马也根本不见有绿洲的影子。”

    小王子道:“可是邵将军你说你那两个弟兄被发现的位置就该在这绿洲应有位置的附近?”

    邵风观道:“正是。世子殿下这事极是奇怪我们根本不曾见附近有人可那两人明明是被刀砍死的。难道狄人竟然能厉害到伏到沙下么?”

    楚休红忽然站了起来道:“邵将军我想请你明日再去一次那绿洲的位置。”

    他一言出口小王子和邵风观也都站起身来小王子道:“楚帅你想通了内中关节了?”

    楚休红指着地图道:“你们看绿洲在此地我问过简参军绿洲纵然被流沙堙没那些死树一定还不会全被掩埋我们一路过来路过的那死绿洲岂不也见到一片死树?”

    小王子和邵风观点了点头。在沙漠上行走最怕的就是把这些死绿洲当作还活着的。远远望去只能见一些树只道那是有水的地方万一赶到跟前发现那绿洲早已死了这等失望之情足以将人的精神击垮。

    楚休红道:“可是邵将军说看过去茫茫一片竟然连一棵树也不见岂不是怪事?”

    邵风观点头道:“难道楚帅你是说”

    楚休红指着地图上的绿洲道:“这绿洲只怕还在原位只是狄王设了什么机关令我们看不到。”

    小王子道:“可万一是因为过来的流沙较大将绿洲全部埋在沙下呢?”

    楚休红道:“此地多风流沙再大不用太久表面的浮沙也会被刮掉的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沙丘。两年前这绿洲还有就算绿洲被埋那些死树总不会已被风化不至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若是甄砺之命人将绿洲尽数遮盖一天那顶上就被吹来的沙子盖住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了。甄砺之设这圈套设得太过将痕迹全都消除在这儿便露了马脚。”

    小王子道:“绿洲那么大能遮得住么?”

    简仲岚点头道:“楚帅说得有理。风沙大的地方有些驼队被流沙掩没后过上一两年又会被吹开的不会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而这个绿洲在最大的时候也不过生活一千许人如果狄王有四五千人聚在此地一人一件驼皮袄便能遮住了。绿洲里的树都不高驼皮袄又和沙土颜色相差无几远处根本看不出来的。”

    邵风观这时已提起兴头道:“那好明日我以轰天雷将这绿洲附近炸一遍狄人不在还可若是在这儿就让他作法自毙炸得他阵脚大乱。”

    楚休红道:“我们严阵以待你炸完后我们便出击一鼓歼灭。”

    小王子忽然道:“这样杀伤太大有伤上天好生之德吧”

    邵风观道:“殿下你是担心武昭老师吧?不要紧轰天雷威力虽大却不是伤人的只是为了让那批躲起来的狄人炸出来。可惜这趟是来沙漠作战那些威力巨大的平地雷、八角雷都太过沉重没能带来不然文侯就算躲在地下也非炸得他粉身碎骨。”

    小王子心事被人说中脸不由一红却仍是忧心忡忡道:“武昭老师年纪老迈若能将他生擒那是最好的。”

    小王子虽然贵为宗室却从来没有一点宗室子弟的骄横之气他对这四相军团的四个指挥官自幼便近乎崇拜邵风观这么说他也不以为忤。他是武昭的关门弟子据说武昭的交牙十二金枪术已尽数传给他了如果单从枪术而论他可与楚休红并称为军中双璧。武昭一年无妻无子对小王子也视若己出小王子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与自己的父亲安乐王的感情还要好自是怪不得他这般说。

    邵风观道:“殿下请你放心武昭老师也是我们的老师自然尽量不会伤了他。”

    小王子沉吟了片刻后道:“那好吧。明天天一亮便照此办理。楚帅我们带来几辆铁甲车?”

    楚休红道:“铁甲车太过沉重我只带了四辆大号的想来了够了。以铁甲车开路便是甄砺之有埋伏”

    他刚说到这儿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听声音竟是全军都在鼓噪。邵风观脸色一变打断了楚休红的话道:“出什么事了?”

    象是回答他的话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进帐中便嘶声叫道:“不好了!全军都哗变了!”

    小王子脸色也一下变得煞白。他经历过的实战最少听这这士兵这般说猛地站了起来叫道:“什么?怎么会哗变的?”

    这时帐外的声音已传了进来果然夹杂着“打到雾云城”之类的喊话。邵风观也吃了一惊道:“定是文侯派人来策反了地风两军!天啊怎么会有这等事?”他这般一说帐中别的将领也都惊惶失措。此时高级将领都在小王子帐中诸营无人弹压一旦有人哗变只怕会越卷越大本来不想哗变的人也卷进去了。

    楚休红也站了起来沉声道:“岂有全军都哗变之理。”他大踏步走出营帐道:“诸将听令不得出声有出声者立斩不赦!有听到此令的速将此令传下!”

    他的声音很大守在小王子帐外的也是地军团的人听到此令登时有人四处散去。几乎是霎那间声音一下小了下来只听得后营还有些声音。楚休红道:“定是甄砺之的人混入后营!带马!”

    有人将座骑带了过来楚休红转过头道:“殿下你与邵将军留在此处护住粮草其他人随我去后营。”

    他的命令干脆利落营中诸将纷纷上马简仲岚也跳上马跟在楚休红身后一行人向后营飞奔而去。

    四千八百人连营大约有一里多长从中军赶到后营不过是转瞬间的事。一到后营只见人头攒动马嘶频起正乱成一片。楚休红喝道:“楚休红在此全休噤声入列!若再有人多言立斩不赦!”

    后营只有一千人楚休红的命令一下将士纷纷带马向两边跑去一下排成整整齐齐的两个方阵却在当中留下了几十人没动。楚休红嘴角抽动了一下喝道:“将当中的人擒下!”

    这些人本来趁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时不时将兵器胡乱照人捅去使得秩序更加混乱后营的人谁也不知道当中已夹了外人在内更兼天色已黑看不清对面到底是什么人后营更是混乱不堪。只是这些人没想到楚休红一到本来乱得不可收拾的帝国军一下恢复秩序他们无所遁其形登时露在外面了此时反而轮到他们不知所措后营士兵登时冲上将这数十人或擒或斩转眼间便收拾了。

    等这些人一擒下楚休红道:“诸位将军马上回本部弹压若有出声叫嚷者定是内奸无疑。”

    那些将领答应一声纷纷散去。一座大营本来象开了锅似的吵闹不休此时又马上恢复平静。在一片寂静中却听得有一阵轻轻的蹄声。楚休红微微一笑大声道:“速开营门把敌人放进来准备迎敌。”

    营门打开了楚休红已带着一队人到了营门处来犯的敌人正全速冲来见营门大开只道内应已经成功一下冲了进来。这批人足有七八百以疾风之势冲入又无阻挡冲入的速度极快。等敌军冲到一半时楚休红喝道:“动手!”

    来犯的敌人本来以为营门边是派来的内应反没料到竟会在这时遭到伏击。此时营门口的帝国军也不过数百人但敌人被切成两半当先数骑马上被乱枪刺倒马上的骑士掉下来后还待反抗已被士兵砍死后面进来的人心知不好扭头要走反而将营门堵得死死的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秩序登时大乱。在一片混乱中只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不要乱!不要乱!”但他喊得响那些骑兵一大半都是狄人根本听不懂他的号令仍是乱作一团而帝国军已是早有准备此消彼长敌人落马的越来越多。

    这时楚休红扬声道:“文侯府军的弟兄你们大多有家室在京都难道你们不怕自己家人受牵连么?”

    夜袭的敌军大多是些高鼻深目的狄人当中也有不少是甄砺之带出的府兵。在火把光下只见他们面上惊疑不定。来时甄砺之告诉他们这条计万无一失定能让帝国军一片混乱到时冲进来只是为接应先前混在这里的人而已。哪知帝国军乱是乱过一阵却转眼间复归平静中圈套的反而成了他们自己。

    这时那个老将忽然厉声喝道:“楚帅事已如此那你就来与我决一死战吧。”

    这人挺枪出来白发白须赫然正是有“军中第一枪”之称的武昭!

    看到武昭楚休红不禁有些迟疑。他本来可下令若来犯者不降就将这冲进来的数百人尽数射死可现在来夜袭的人居然是武昭领头他不由下不了这条命令。

    武昭本来穿的便是帝国军的甲胄他手握长枪一头白发白须也随风飘动更是显得英武。他骑着一匹高大的宛马威风凛凛。

    楚休红催马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您好。”

    武昭的枪在头顶舞了个圈道:“楚帅十几年前我们比试过一次那次你就能看破我的幻变枪但也击不败我。这十几年来不知你有没有进步。”

    楚休红摘下枪来仍是很恭敬地道:“武昭老师末将这些年戎马倥偬也无暇与人比试但在战场上尚无人能在枪术上击败我这都是老师你教导有方末将至今深感于心。”

    武昭大笑道:“楚帅你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彬彬有礼却又不肯吃半点亏。好吧今天我们就以真枪来决一胜负!”

    楚休红把枪举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简仲岚拍马上前道:“楚帅你不可中了他的下驷对上驷之计敌人已是俎上鱼肉楚帅与他比试胜亦无益败则误事还是命人以火枪将他击落”

    他还没说完楚休红已厉声道:“简参军你让开!”简仲岚心知劝不住只得将马牵开心中却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要去劝阻。

    营门口并不大两骑都无法用助跑来加大枪力只能以腕力和臂力发枪。双枪相交时发出了一声响枪头撞击出一抹火花却听得武昭闷喝了一声也不知吃了什么亏。两骑分开时只见武昭的一条手臂有些发抖。

    楚休红在自己一边勒住马道:“武昭老师甄砺之夜袭之计已然破产你若不降只怕要玉石俱焚请老师三思。”

    武昭把一条手臂甩了甩大声道:“楚帅老朽庸碌一生虽然得享大名却从未上过战阵。今日请楚帅成全我做一个武将的梦想吧。”

    楚休红的脸也沉了下来低声道:“武昭老师仅仅为了这一个梦想你便愿捐生赴死么?”

    武昭笑道:“楚帅小气了。”

    他将枪举到头顶厉声道:“楚帅我有交牙十二金枪术你大概也知道。只是你恐怕不知这交牙十二金枪术本身是一路枪法并不是指我会十二门枪术。这路枪法平常不能用今天请楚帅指正。”

    楚休红没说话。武昭的交牙十二金枪术传说的很多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举起枪道:“好吧请老师指教。”

    他正要挺枪出击突然从身后疾冲过来一队人马只听得小王子的声音叫道:“停!停手!”

    小王子一马当先已风驰电掣般冲来这时武昭已催马攻了过来正好被小王子接过。两匹马卷住一团枪竿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楚休红对这时跑过来的邵风观道:“邵兄你怎么让小王子过来了?”

    邵风观道:“有人报告说武昭老师在此正与你决一死战你让小王子过去啊。”

    楚休红面色大变也不对邵风观说了转头对简仲岚喝道:“简参军马上调集人马护住中军!”

    邵风观也情知情况有变拍马过来道:“楚帅楚帅!”

    楚休红头也不回只是叫道:“邵兄你给殿下掠阵不能再出差错。”

    他话音刚落中军处已是一声巨响一道火光直冲云霄。邵风观面如死灰惊叫道:“轰天雷!我的轰天雷!”

    楚休红已飞马冲出身后跟了十余骑直向中军扑去。

    此时营门口的帝国军发出了一阵欢呼小王子来势极猛武昭两个回合之后被小王子一枪挑去了头盔一头白发都随风飘起。

    中军很是平静。中军本是重地士兵本身不多这回邵风观和小王子一走只留了十来个地军团的士兵守卫。等楚休红赶回来时只见这十余个士兵都身首异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原先堆放轰天雷的营帐已成为一片焦地。

    此番出征因为要在沙漠作战辎重很成问题火器都太过沉重神龙炮也无法运来只得带些轻便火器能发出巨响和着物燃烧的轰天雷便成了首选。但轰天雷虽然不是太重也只能带四十个。这四十个轰天雷本放在中军帐边的一个帐篷里现在这帐篷已什么也不剩了。

    还好是轰天雷炸掉的只是两丈方圆连中军帐也没有波及。若是有四十个平地雷被甄砺之派人来舍身炸掉的话只怕半个军营都要被炸上天。轰天雷声响虽大威力却很小距人一丈外炸开便不能伤人倒是可以将人的耳朵震聋。

    一时大意啊竟然被甄砺之得手!楚休红看着这一地狼籍不禁切齿。

    简仲岚已随着楚休红回来了见到这副景象他也大吃一惊道:“楚帅被偷袭了!”

    楚休红盯着这一片空地慢慢地道:“简参军你可知道当年工部木府有两个员外郎以手工精巧无伦而齐名。”

    简仲岚道:“知道其中一个便是如今的薛尚书。”

    “另一个人名叫叶飞鹄。他技艺不减薛工部是他第一个发明的螺舟但他心性残忍歹毒不为帝君所喜后来被逐出工部听说一直跟着甄砺之。听说此人当初还想发明地螺舟只是木头无法承受泥土重量而作罢。”

    简仲岚也听说过这件事。这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对蛇人的战争正如火如荼陆地上楚休红的地军、邵风观的风军和毕炜的火军联合节节胜利压得蛇人不断败退但邓沧澜的水军虽有天下第一水军之称却也仍然无法对蛇人发动有效攻势。这情形直至帝国军发明了螺舟而一举扭转邓沧澜的水军用螺舟一举击破蛇人与倭岛联合水军使蛇人失去了最后一项优势最终将蛇人一举全歼。只是叶飞鹄因在请现在的帝君当时的太子来观看试验时因为口出不逊且毫不在意试验将士的性命很为帝君不喜胜利后反而被赶出工部。听说此人被甄砺之所用那时给文侯府做了不少精巧的机关之器但也不见再有什么大作为。这件事他听了也就算只是不知楚休红提这做什么。

    楚休红还在盯着地上冷冷道:“木制的螺舟潜地不行但潜沙却是行的。叶飞鹄不要走!”

    他突然间大吼一声人从马上一跃而起跳起足有七八尺高。他的宛马本来便极高大这般跳走竟然有近两丈在空中楚休红手中枪直直竖起一下刺入地中。

    难道有人竟然能在沙下行进么?简仲岚吃了一惊这时他才发现这一片沙地上有一道直直的痕迹象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一般。本来在中军一带人来人往得很多重要物品也放在中军帐周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可仔细看来只见这首痕迹中有一块地方微微高起正自颤动象是沙下伏着什么异兽楚休红此时以枪攻击的正是这块地方。他脑中一亮喝道:“快去帮助楚帅!”

    这时简仲岚已心中雪亮楚休红所说的那人定正在甄砺之身边他们以螺舟潜行至中军让别人制造混乱又派人佯攻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营中。等用计将驻守中军的小王子和邵风观调开后他们便引爆了存放中军的轰天雷现在只怕正要出去。若是白天这般一条长长的痕迹很是明显但现在是晚上更加上另外数营一片混乱竟然没人注意地上有异。

    楚休红人在空中转了两个圈一枪已刺入沙中直入五尺忽听得“托”一声地面那块微微高起的地方登时象开锅的水一样动了起来有沙子直甩出来真似有什么沙中的巨兽受伤正在负痛挣扎。

    楚休红落在了地上喝道:“大家快让开!”他从腰间拔出了刀眼仍是紧紧盯着这块地方。

    地上沙土翻滚得越发厉害一些沙子竟然被甩到了丈许开外的地方。突然只听得“嘶”一声响从沙子里一下钻出一个黑黝黝的长形物这长形物足有两丈多长头上是一个锥形的螺纹仍在不停转动发出了“嘶嘶”的响声。

    真的是地螺舟!简仲岚只觉心也抽紧了叫道:“楚帅当心!”

    这地螺舟背上被楚休红的枪刺入无法再潜行所以只能钻出来了吧。里面会是什么呢?看这螺舟大小只怕可以呆十来个人。简仲岚看看周围周围已有三十几人而且马上会有人增援过来看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他心下定了定叫道:“护着楚帅其余人上前!”

    几个士兵催马向前长枪对着螺舟。螺舟头上的螺纹此时已不再转动整个螺舟却仍在发出“吱吱”的轻微声响倒象是一只装死的巨大虫子。那几个士兵催马向前已*得很近其中一个用枪碰了碰螺舟的壁。

    壁是用木头做的虽然打磨得并不很光滑但也看得出做得相当精致合榫处连一道缝隙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进出的。

    一个士兵转过头道:“楚帅”

    话音未落螺舟一边的壁上忽然掉落了一块板一道刀光激射而出那士兵本凑得最近刀光一光他的头颅也直飞起来螺舟中已有一个人一跃而出将他踢落马下夺马而逃。

    这人的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出舟杀人夺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连楚休红也只觉眼前一花但见这人催马向营边冲去。

    大营的棚栏只有五尺高马本身也已有五尺了到了栅栏边这人一提缰马一跃而起他只道马上便能脱困而去正在高兴却觉得身子忽然一震马登时落下。

    一支长枪飞来从马后胯射入刺穿了马身这马也立时毙命摔了下来。

    这人一落地在沙子上打了个滚心中不由大骇。他已计算得没一点遗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夺马然后跃墙而走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定能成功万没料到有人反应如此快法投出的投枪快如闪电又力愈千钧他的如意算盘根本打不响。

    从地上一翻而起他手握短刀不住地喘息眼角往回看了看螺舟中还有几个人他们没有他这般本事已经束手就擒他心知失去这个机会此番定已无幸。

    绝望以后人反而镇定起来慢慢站起身道:“我是叶飞鹄。能以一枪留下我的定是帝国军第一大将楚帅吧。”

    楚休红道:“我是楚休红不过算不得第一大将。叶飞鹄你文武全才为何执意跟随甄砺之错到底?”

    叶飞鹄看了看楚休红叹道:“国士遇我国士报之。楚帅叶飞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请楚帅成全。”

    围住他的地军团士兵已越来越多现在叶飞鹄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掉了就算还能有一艘螺舟能遁地而行只怕也会被立刻挖出来。楚休红叹道:“叶先生你刀锯斧凿不在薛尚书之下上阵杀人也罕有其匹。这一身本领来之不易叶先生你何不投降我军以尽其才。”

    叶飞鹄笑道:“楚帅你名震宇内原来也是个俗人。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身受甄侯大恩帝君却视我无物我岂能再回头为人所笑。楚帅你要杀便杀吧。”

    楚休红一阵哑然。叶飞鹄名声很坏以前在工部时人人视他为小人可是现在看看叶飞鹄纵然不明事理却不失为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也许他会有这般差的风评只是因为帝君对他不喜所以旁人自是人云亦云叶飞鹄才会搞得处处碰壁吧。

    他低了低头正要再出言相劝忽然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耳中只听得旁人的惊呼。不好!楚休红头也不曾抬起按在刀鞘上的手一抬“呛”一声百辟刀脱鞘而出。他出手快极已迎上了击来的刀锋“当”地一声响两把刀就在他眉毛前一尺处相交火星四溅射到了楚休红脸上楚休红也不禁心头一寒。

    叶飞鹄此出仍要出手那自是已萌死志准备死中求活了。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有一阵伤心和惋惜。

    叶飞鹄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被楚休红架住便知这千载难逢的偷袭良机已然失去。但他却不退去刀急转而下刺向楚休红胸口但刚才楚休红全无防备之下仍能架住他的刀现在已是全神贯注他哪里还能得手?两人一个出手快一个招架快两人不停转着将沙子踢起身形已看不清了只听得双刀相交之声不绝其间有火星不断射出旁人纵想帮手也哪里帮得上忙。简仲岚摸了摸袖子里的无形刀本已准备冲出去却又站住了。

    这时突然间双刀相击的声音一哑这一连串声响也嘎然而止两人登时分开了五六步。叶飞鹄本自视极高经过这番偷袭对楚休红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看了看刀慢慢道:“楚帅死在你手里真是人生快事。”

    楚休红道:“叶飞鹄我不杀你你还是为我所用吧。你这一身本领若不能为国出力实在太可惜了。”

    叶飞鹄摇摇头惨然一笑道:“楚帅你还要说这些辱我的谰言。”

    他将左手的刀举起边上的士兵只道他又要偷袭举起枪来。叶飞鹄一笑此时只听得营门处也传来一片欢呼有人高叫:“小王子胜了!小王子胜了!”声音意气昂扬叶飞鹄淡淡一笑道:“武昭也败了?真是惨胜啊。”

    他们已炸光了帝国军的轰天雷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但来的人却几乎全部被擒杀伤亡远在帝国军上便是胜那也是惨胜。他看了看手中的刀他的刀原本亮得象冰现在却暗淡一片旁人都看得到那把刀象被打碎的铜镜一般都是裂纹。

    楚休红道:“叶飞鹄你的刀也已毁了还不肯投降么?”

    叶飞鹄道:“刀已毁不能伤人却能伤已。”

    他将刀回转来刀尖对准了自己心口。楚休红惊道:“快制止他!”但哪里还来得及?叶飞鹄的刀虽然裂纹密如蛛网但直刺之下刀已入体。这刀本已与楚休红的百辟刀相击了数百次裂成了几十片小片刺入体内后登时裂开几十个碎片每一片都象一把小小的利刃尽没入体内他手上只剩了个刀柄血象箭一般射出来。

    楚休红不禁失色他冲到叶飞鹄身前但叶飞鹄这一刀用力极大哪里还救得活?叶飞鹄一见楚休红过来嘴角抽了抽慢慢道:“可惜我没有第二把刀”

    边上人都围了上来。叶飞鹄如此力战实是让人心惊想起刚才他偷袭楚休红时更是令人心生惧意。楚休红叹了口气道:“将他好好安葬吧可惜。”他说着将百辟刀收入鞘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百辟刀也已裂成了十几个小块了。

    这时小王子与邵风观已带马回来小王子象是大病一场在马上似乎摇摇欲坠。楚休红走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殿下事已如何?”

    小王子看着楚休红眼圈也有些红红的。他虽则比楚休红年纪小不了多少但从认识楚休红那一天起便对他视若长辈。他哽咽着道:“武昭老师他”

    他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语不成声。楚休红知道小王子虽然也已经是一军统帅枪术也隐隐有超越自己之势但内心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还不曾被战火炼得如铁如石。他又深施一礼道:“殿下万事自有天注定请不必多想了。来人请殿下回帐歇息。”

    小王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自是甄砺之利用他对武昭的关切之情楚休红也不忍去责备他。等小王子走后他小声对邵风观道:“邵兄中军重地你怎么能那么大意任由殿下出来?”

    小王子和邵风观若守在中军叶飞鹄的地螺舟就算再神奇也无从施展那些轰天雷也绝不会尽数被炸。邵风观看着在整理火药库的士兵脸也一阵阵发白道:“楚帅末将知罪请楚帅责罚。不过小王子因为手刺武昭老师落马他心中极是悲痛楚帅请你不要责怪他。”

    小王子对楚休红一向极为服膺虽然他其实是北征军职位最高的军官但自知领兵方略不能与楚休红相比因此事无巨细都听从楚休红的见楚休红也有三分敬畏。楚休红叹了口气道:“军法也不是丝毫不通情面的我也有过错不曾仔细关照你以至于中计此事便算了吧。不过邵兄你的轰天雷已没有了那我们商议的战术可就行不通了。”

    邵风观看着北边。黑夜中茫茫一片黑暗中也没半点亮光放眼望去只是高高低低的沙丘明知甄砺之就在前方可就是不知到底在何处。沙漠上的地图与寻常的大为不同标注地点也只是个大概若要找到那个绿洲仍是得*全军在地面搜寻。可有甄砺之在一边虎视眈眈谁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邵风观道:“唉若是文侯死不出战一味隐藏那他据有水源我们可不能支持多久了。”

    楚休红看着远处轻声道:“邵兄你放心吧甄砺之一定马上就会找我们决战的。”

    邵风观眉毛一扬道:“楚帅这话何以见得?”

    “邵将军你可曾注意到甄砺之此番夜袭首先并不曾破坏军中食水反而将我们的轰天雷尽数引爆。”

    邵风观道:“是啊这怎么说?”

    “那就是说甄砺之有狄王骑军相助并不怕与我们决战。只怕他一心想的是要将我们全军击溃说不定连收服我们为他所用的心也有。他怕的只是我们以轰天雷攻击所以首要是炸毁我们的轰天雷。”

    邵风观低下头想了想道:“楚帅你说得有理。可是如今我们已没了轰天雷风军团便如折了一翼威力大减了。”

    楚休红道:“邵兄你一向无所畏惧难道现在怕了么?我们地风军团当初被数万蛇人包围时你也不曾怕何况这次甄砺之夜袭连叶飞鹄和武昭老师也折了我们也擒了两三百狄人骑军给他们的打击也不算小。”

    这时简仲岚过来道:“禀楚帅此役我军阵亡三十三人伤十九人斩级一百十七擒获两百零五人。问那些狄人甄砺之下落他们都说不知。请问该如何处置?”

    俘虏正被押过来邵风观道:“还问什么立刻拷问要他们说出文侯躲在哪里。楚帅我来吧便是块生铁我也要让他开口。”

    楚休红道:“甄侯行事小心之极你看他用的只是少量府兵大多是狄人大概是借狄王的权杖从别处调来的游骑只怕那些狄人并不知道甄砺之下落。”

    邵风观道:“那就拷问府兵。可惜武昭老师竟然宁死不降不然他一定知道文侯躲在哪儿的。”

    楚休红看了看那些俘虏。这些俘虏中只有十来个府兵其余全是狄人。他走到一个府兵跟前道:“甄砺之在何处你们知道么?”

    他说得象是平常寒喧一般哪如拷问。那个府兵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血将胡子也糊住了。他抬起眼看了看楚休红猛地站起来厉喝道:“楚帅请你不要辱天下奇士!弟兄们我们生为大人生死为大人死可是如此?”

    另外那些府兵本也抱着头蹲在地上听得这人的话齐齐站起道:“正是!我等正为不能捐躯沙场为憾楚帅请你成全!”这批人虽然是俘虏却说得声色俱厉似是凛然不可侵犯。

    楚休红呆了呆又看看那些茫然的狄人俘虏忽道:“简参军缴了他们的衣甲军器马匹后让他们逃生去吧。”

    他刚出口邵风观在一边道:“楚帅你又要动恻隐之心了。”

    整个帝国军中也只有上将军邵风观敢这么对大帅楚休红说话。还在四相军指挥官都是文侯部将的那个年代里邵风观的年纪、资历都要比楚休红高两人并肩作战得时间也最久现在虽然楚休红的官职后来居上比邵风观高了一级但邵风观仍然可以当面反驳楚休红的命令。

    楚休红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这的两百多个战俘。这些战俘双手抱头蹲在沙地里被风沙刮得睁不开眼脸上也带着惊恐之色大多是狄人也有一些是以前文侯府的府兵。半晌楚休红才道:“邵将军还是放了他们吧。”

    邵风观道:“楚帅请你三思此时文侯与狄王尚未就擒将他们放回等如平添他们的实力。放回去难道让他们再来攻击我们的弟兄么?”

    楚休红看了看天空。暗夜沉沉秋季的大漠上时常要起风风一起时便四野皆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长叹一口气道:“昔年大帝得国曾下令不杀降人故十二名将开疆拓土一统宇内百姓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军圣那庭天也说过得地易得民心难。我们远征漠北人生地不熟狄人又只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若狄人一味相助甄砺之那我们要找到他就更难了。将他们放回后纵有少数人会重归狄王麾下但狄人定会心慕王师正道而起厌战之心所以权衡之下仍是放了他们为上策。”

    邵风观沉默不语。他虽然知道楚休红说这么多主要还是希望能不杀降虏但也知他说的甚有道理。他想了想长叹一口气道:“楚帅我说不过你你一开口就是王师正道什么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楚休红微笑了一笑转过身道:“简参军你对那些俘虏说将他们的刀枪盔甲收缴后尽数释放不得重回狄王军中与我们交战。”

    简仲岚漠然地拍拍马走上前去用狄人语说了一遍。那些俘虏听得他说完一个个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有几个伏在地下亲吻沙地一边大声念颂着弄着眉毛胡子上也全是沙粒。这些狄人军大概也有经历过十年前的文侯北征之役的那时亲眼见过帝国军杀人如草本已自料无幸没想到竟然能够死里逃生都喜出望外不如如何才能表达。

    狄人俘虏纷纷逃散一个个却是向南边走的剩下那十几个府兵却仍不走。楚休红道:“你们还不走么?”

    那脸上有刀痕的府兵道:“楚帅我知道你放我们是为循我们的踪迹找到大人。请楚帅不必多想了我们宁可一死不愿逃生。”

    楚休红脸上露出一丝杀气道:“好吧我成全你。来人将这几位壮士一个个砍去首级号令成全他们天下奇士之名。”

    那府兵笑道:“多谢楚帅。我文侯三千剑士当借楚帅而扬名。”他大踏步向前走去其余几人也跟着他走去。其中一个脚步一踉跄站直后仍半步不缓跟着便走。

    等他们走后楚休红小声道:“简参军你监斩时注意那最后失足之人留他到最后斩首。”

    简仲岚点点头便带着中军士兵走去。等他们走后邵风观长叹一声道:“楚帅以前我多少对你有些不服气如今我算佩服个十足了。”

    楚休红却根本没半分自得之色脸上反有一丝痛苦。营中已静了下来只听得刀刃入肤之声那些府兵被斩首时竟一声不吭到最后才听得有人一声惨叫。这惨叫拖得长长尾声袅袅不绝。片刻简仲岚回来道:“楚帅末将监斩完毕十二首级在此。”

    这十二个人头个个都还带着血迹。楚休红看了一眼眼中也露出迷惘之色马上道:“将首级号令尸身安葬了吧。”

    他一拍马上了一个沙丘大声道:“全军听令甄砺之与狄王就在眼前明日天明三军出发我们定要扫穴犁庭擒获叛贼…”

    这一场仗虽然帝国军火器库被炸但伤亡甚小军中士气也正盛听得楚休红的将令全军发出一声欢呼。地风两军团的士兵虽然遭袭但不愧为帝国最顶尖的精兵仍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楚休红在沙丘上看着所有士兵散去心头又是一阵茫然。

    邵风观也回去安歇了现在这里只是一片狼籍原来平整的沙地也踩得凹凸不平不少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将沙粒也凝成一块块。

    人过处只把这些杀戮和血腥还给天地让天地又将这些痕迹化作无形。楚休红摸出了那个雕像默默无言。

    这时在鞘中传来了轻轻的“啪”一声。

    百辟刀终于断裂了。

    这把刀还是当年的武侯送给自己的。这些年来刀下也已不知斩断了多少神兵利器斩杀了多少名将勇士。如果刀也有心的话那么今天这把刀的心也碎了。

    不仁者天诛之。楚休红还记得武侯决心以身殉国前的这句话。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风沙渐止一钩残月挂在空中凄冷如冰。他看着雕像眼前依稀浮上了那张梨花般的面容。

    简仲岚自士兵们走后一直没有离开。他站在沙丘下看着楚休红的身影咬了咬牙。

    他已经放过了好多机会但这一次机会却是好得无可比拟。如果以他的无形刀术可以以一阵风一般闪过楚休红定会连半声也哼不出便中刀毙命。

    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他似乎又看到太师在密室中的那张脸。现在小纤也在太师府中如果事情办不成只怕自己和小纤就只有同穴的福份了。

    他把手弓起来右手已摸到了袖管中的无形刀。帝国军中大概只有太师知道他简仲岚除了深通兵法以外自幼随上清丹鼎派旁支学过这一手无形刀法。

    指尖触到了刀环无形刀随时都可摸出。一刀挥出刀气隐于风中无迹可寻也无人能见。

    他慢慢地走上沙丘。此时楚休红正自出神不曾发现他正在欺近但只消近得楚休红十步以内那他便是知觉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了。

    简仲岚走得极轻。现在士兵都守在中军外围防备狄人发动另外的攻击中军一带反而宁静得死寂没有人看见简仲岚走的每一步在沙上只留下一个极浅的脚印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

    十五步了。

    楚休红仍在入神地看着那雕像不远处传来一些士兵走动的声音把简仲岚本已很轻的脚步声也掩去了。

    十二步。

    楚休红仍是一动不动简仲岚却不由得一个迟疑他茫然地看了看楚休红。

    楚休红挡住了叶飞鹄那疾愈闪电的偷袭他也看得清楚。他心知楚休红的速度不会比自己慢一旦失手只怕便再没机会了。

    不知为什么他眼前也浮上了小浮的笑意。

    只是这么慢得一慢他的脚下一沉一脚已深深地踏入沙中“嚓”一声沙子发出了一声响。楚休红转过头看见是简仲岚笑道:“简参军你还不去歇息么?明天可能就要大战了。”

    简仲岚的手仍插在袖子里也不拿出来只是道:“楚帅我见你没歇息有些担心。”

    楚休红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闷。”

    简仲岚试探地道:“是因为那几个府兵么?他们不说也不能挽回甄贼的败势的。”

    楚休红道:“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当然我曾立下一个誓言说有生之年定要让这天地间不再有战争让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可是”他摇了摇头苦笑了笑:“这些年来我不知又发起了多少次战争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简仲岚心口象被巨锤重重地锤了一下几乎要惊叫起来。他强忍着心头的痛楚道:“楚帅你也不必自责这个年代若不能以暴制暴那天下不知还要怎样的乱法。”

    楚休红长叹一声道:“有时也想想这天下若无我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但造杀孳如此我心终不能安。不仁者天诛之我也是个不仁者。”

    简仲岚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嚅嚅地道:“楚帅您真是位英雄。”

    楚休红淡淡一笑道:“英雄么?我不想做一个英雄。英雄只是一些只会让百姓受苦的人这个世界宁可多一些工匠医士还是少一些英雄为好没有就更好了。”

    楚休红这番话让简仲岚不禁一怔。谁不愿做一个英雄?手握重兵去征服天下这是每个男儿心中的最高志向。可是楚休红却说英雄越少越好。他道:“楚帅这话怎么说?”

    “每一个英雄都想要成就自己的霸业都不愿让别人抢夺自己的位置。在英雄看来杀人盈野攻城略地那是实现自己理想而不得不然。可是苍生何辜为了英雄的理想他们难道就该成为英雄霸业的基石么?”

    楚休红抬起头望着天空眼中也是一片迷茫。简仲岚长叹了一口气手抽出袖子垂手行了一礼道:“楚帅还是回去吧。”

    “这定是楚休红亲自带兵追来了。”

    甄砺之将望远镜收好。因为怕被帝国军发现驼城中不许点烛仍是一片黑暗。经过这些天逃亡甄砺之仍是衣着整洁看上去仍是在帝都中的打扮。

    狄王咬着一棒羊腿肉喝了口酒打了个饱嗝。隔了几步甄砺之仍闻到一股膻臭味。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在现在昏暗一片狄王也看不到。

    狄王道:“甄君侯你的人真能宁死不肯吐实么?”

    甄砺之道:“我养士三千知道每个人的情性这三千人个个愿为我效死。如今敌军的轰天雷已尽数被毁这次行动我们大获全胜以后便是在沙漠上决战不必怕他了。”

    狄王在驼城的缝隙中向外张望了一下又咬了口羊肉道:“如果他们围而不战那我们怎么坚持下去?围个十来天饿也饿死了。”

    甄砺之笑道:“王爷这你不必担心帝国军不擅沙漠作战现在他们士气正盛但十来天后他们定会战力大减。何况我们据有水源他们却是自带水袋的只怕他们比我们更急着要速战速决。此时上策便是等他们踏入我们的伏阵之中。”

    狄王想了想半天才道:“中原人诡计太多我们狄人可不会这一套。”

    狄王又坐回他的胡床上一口马奶酒一口羊肉地吃去了飘过来的一阵阵膻臭让甄砺之有些作呕。他把头凑到外面吸了口外面的空气喃喃道:“如果真是楚休红统兵那我要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天亮了。沙漠上的太阳一跳出地平线登时将万里黄沙映得通红似乎到处都在燃烧。

    楚休红站在沙丘高处将望远镜收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邵风观的飞行机正在回来他只怕也已经发现了甄砺之的行踪。昨夜的一夜风将大漠上的浮沙吹掉一层楚休红一大早便用望远镜四处察看在旭日中看到五里外掩在沙丘中的一片地方颜色有异马上让邵风观飞近了细看。他已猜得到那片颜色有异的沙地定是一片驼皮。

    那肯定是格勒绿洲的所在。甄砺之将驼皮张成平顶上面覆盖一层沙土驼毛颜色本与沙子相近覆了这一层薄沙更是看不出来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昨天风不大却吹得久将驼皮平顶的沙子吹掉许多驼皮不象沙子能反光若是正午阳光太烈时也看不出来但现在正值日出望远镜中看去那一片黄褐色明显较边上为深相当明显。

    邵风观的飞行机一落地兴冲冲地过来道:“我发现格勒绿洲了!真没想到文侯竟然用驼皮将整个格勒绿洲覆了起来!”

    楚休红默默地算了算按这片绿洲大小甄砺之与狄王联军只怕有四千余人。甄砺之的府兵经过在北逃途中只怕剩了一千上下狄人来去如风但能聚集的也不多一般连上妇孺也只是两三千一股狄王能聚起三千多精壮骑军已不愧是大漠之豪。

    他收起望远镜冷笑道:“甄砺之纵然神机妙算终于现形了。”

    邵风观接过楚休红的望远镜看了看道:“我们该如何进攻?”

    楚休红道:“驼皮受烈日曝晒定是干燥非常见火即燃。邵将军要是火军团在此在这里一阵神龙炮便可将甄砺之连根拔起可惜啊可惜。”

    邵风观笑道:“不过我们还有火箭是吧?哈哈楚帅这条计好是好可也太毒了一把火要烧尽四千人。”

    楚休红笑了笑道:“以甄砺之之能只怕我们欺近到弓箭射程他便能猜到我们的计划了。”

    邵风观道:“那该怎么边?”

    “你风队再辛苦一趟每人带两个火把上去。”

    邵风观叫道:“火把能行么?沙漠上风大就算掷到驼皮只怕也烧不起来。”

    楚休红将左手在右掌一击道:“不用它烧只让甄砺之看到。甄砺之足智多谋但多谋之人往往想得太多面面俱到为防万一一定会将驼皮顶盖撤去。我已命五辆铁甲车待命只消甄砺之忙着撤去驼皮无法疾攻时铁甲车就立刻发动冲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地军的铁甲战车是陆战威力最大的利器攻蛇人时曾发挥极大效用。但铁甲车也有个致命缺点就是转动不灵速度太慢在沙漠上行进速度就更慢了若贸然攻击甄砺之以逸待劳铁甲车威力不能发挥。邵风观听到此处笑道:“好!这趟由我全军出动只消看到文侯现形便降落左翼从他侧翼攻击!这回文侯本领再大看他可有回天之力。”

    他伸过手来与楚休红击了一掌。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帅可要我带兵随铁甲车冲锋?”

    楚休红道:“殿下你是千金之体坐镇中军指挥诸军接应我带地军团轮番冲锋定要一鼓战胜。”

    小王子看了看前面道:“小心啊甄贼连武昭老师也能对他死心塌地不惜生命他的府军定会死战。”

    楚休红道:“殿下放心末将定要奏凯而归请殿下自己小心。”

    甄砺之看到帝国军正不断逼近心中也不禁稍有些惴惴。

    楚休红领兵向来“幻化无方”之誉调度时总是中规中矩滴水不漏攻击却从不依正轨分进合击让人难以预料。但他不相信楚休红竟会如此大胆一味向自己的埋伏圈进冲来。

    难道其中有诈?

    狄王还在咬着一根羊骨风到帝国军攻来面露喜色道:“他们人不多啊早知道我以我的旋风军突击只怕他们早就丢盔卸甲逃得远远了。来人快准备马上发动攻击!”

    笨蛋!

    甄砺之暗暗骂着但他脸上却仍是不露声色道:“王爷敌军机变极多要防他有诈。他们有种铁甲战车最能克制骑兵远近威力都大我们若冲上前去正好被他们的铁甲车发挥威力。”

    狄王将肉骨一扔道:“甄君侯那怎么办?”

    “再看看他们的动静。”

    甄砺之将望远镜拉开看着逐渐逼近的帝国军。现在已到了一里地外再走一程便能进入弓箭射程。

    “看看狄人的箭术吧。”甄砺之嘴角抽了抽。这驼城坚若磐石楚休红用兵再强也不会想到在沙漠中能筑起这样一座驼城来他们带的也一定不会有攻城器械。只消进入箭的射程定要让这支帝国军全军覆没。

    如果楚休红和邵风观能再为我用争夺天下也不见得不可能了。

    甄砺之只觉浑身的血液也在燃烧眼里精光四射哪里还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狄王忽然“咦”了一声道:“他们怎么又放出那些怪鸟来了?”

    是风军团又出击了?甄砺之不禁吃了一惊。他最惧的其实就是风军团居高临下以火器下击因此他不惜牺牲了叶飞鹄和武昭也要先炸掉帝国军的火器。风军团失去了火器便没有太大的威力了等如斩去帝国军一条最为有力的臂膀。现在风军团居然又出击了而且方向正是对准这里的看阵势风军团竟是全军出动。按理风军团在空中已无威胁该是在地上辅助进攻但帝国军不惜分散力量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拉开望远镜细细地看了看。

    在一里地外还看不清楚但随着风军团飞近他已看见飞行机后座的士兵带着两支火把。

    火攻!甄砺之不由浑身都是一震。驼皮被烈日曝晒坚韧非常就算帝国军带突火枪来也打不穿但驼皮晒得干了却又最怕火上面的驼毛见火即燃一旦热成燎原那自己这一方不用打便要乱成一团了。他惊得一把抓住狄王道:“快!快把驼皮撤掉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他们马上要来火攻!”

    狄王也吓了一跳叫道:“什么?哈斯朗快传令下去将驼皮撤去!”

    狄王在沙漠中呆得久了也知驼皮易燃之性听得甄砺之说得急迫登时也方寸大乱一边叫着一边跑去心中想道:“幸好甄君侯在此若是我定猜不出这些中原人的鬼点子。”

    驼皮在绿洲上搭得很是巧妙将高就低没什么缝隙但取下来时也不太容易狄人听得狄王传令要将驼皮撤下登时一通混乱。狄人本长于冲锋野战纪律对他们而言是闻所未闻的东西抗在这绿洲中几天已是憋得久了这般一乱狄王拼命喊话约束也没用。

    随着驼皮一张张撤下风军团的火把也已掷下。但火把并无想象中的威力沙漠上风大火把有不少未曾落地便已熄灭有不少被风吹到了沙地上只有少量落到驼皮上引燃但狄人已是有备一张刚燃起马上就被扯下盖上沙子火登时灭了。狄王见到这番景象对甄砺之更是敬佩不已。

    他却不知甄砺之已是暗暗叫苦。此时帝国军前锋向左右两翼展开正中推出了五辆巨大的战车。这种战车每辆可容二十人铁甲边缘有机关相扣可以拆下便于携带一旦上阵便把铁甲装上。铁甲车虽然在沙地上很难行进但这些铁甲车的轮子是改装过的都是用一排铁链制成履带虽然速度减慢但在沙地上也行进得稳稳的。

    这定是薛文亦想出来的主意!甄砺之放下望远镜恨恨地想。本来自己这方还有个足以与薛文亦匹敌的叶飞鹄但叶飞鹄昨日以地螺舟夜袭虽然胜利将帝国军火药炸光但他没能回来定是已经阵亡。如果他在的话肯定还能有主意现在却只能*自己了。

    狄人还在乱成一团。他们要将驼皮扯光只怕铁甲车已攻到跟前。驼城虽然号称坚不可摧但在铁甲车面前驼城终是些血肉之躯又能抵挡得几时?现在已到十万火急之时若不能阻止帝国军的铁甲车前进那就大势去矣。他大叫道:“王爷!王爷!”但狄兵乱成一锅粥狄王也不知在哪里。

    他看了看四周。养士三千现在这三千府兵已经只剩了一千三百多昨日又派了一百人趁夜招集狄人游骑夜袭说好不管成败这一百人都不能回驼城以防被帝国军循迹攻来。现在手头只剩这一千二百多人的府兵了。

    难道真的已到末路了么?他看了看周围。这一千多府兵仍是精神奕奕但脸上多少带了些悲壮边上还放着武昭惯用的另外几把长枪和叶飞鹄造成未成的机关器械。

    一看到叶飞鹄的机关器械甄砺之眼前一亮叫道:“谁还会用这台地螺舟?”

    叶飞鹄到格勒绿洲来发现自己以前设想而失败的地螺舟在沙地上能大行其道大为兴奋连做了两艘。但这地螺舟操纵太过繁复只有他自己能开动不然昨天也可以有人从沙下去接应叶飞鹄也不至于死在那里了。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一试。

    他喊了两声却仍没有人敢出来。眼看帝国军的铁甲车越来越近现在大约只剩了五百余步几乎马上就要逼到跟前了可狄人忙于扯下驼皮因为太过混乱本来就算烧起来也无大碍他们这般一扯反倒更加掣肘乱得不可开交。甄砺之额角青筋也暴了出来叫道:“现在来的乃是帝国军最为精锐的地风两军如果我们能一鼓作气将其击溃那必将震动帝国全军以后再无人敢来。谁能将地螺舟开去攻翻那几辆铁甲车那就是我甄砺之王朝的第一功臣!”

    他喊得声色俱厉一个府军有点怯生生道:“大人我看过叶先生开螺舟大概还能行。”

    甄砺之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好!你若能建此奇功我甄砺之日后得了江山定与你平分!”

    这府军摇了摇头道:“大人我也没有信心只怕开得出去便开不回来。我也不要半壁江山只望大人日后坐了天下能想着天下百姓不要象帝君那般横征暴敛。”

    甄砺之道:“一定一定!我甄朝开国十年内不对百姓收取赋税不征徭役!”

    这府兵笑了一笑扭头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们为大人捐躯的时候了!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当为大人的江山出一份力!”

    他拉开螺舟的门跨了进去登时又有十多个人出来要进螺舟。这螺舟有两丈多长挤着能坐八人这十几人挤在里面定要塞得动也不能动了。那个开螺舟的府兵道:“不要太多人有五辆车我们十个人就足够了!将那车轮下的铁链扭断这车定不能在沙上行走。”

    里面又挤了九人每人都带了一根狄人惯用的铁棒。狄人是吃牛羊肉长大几乎个个都是大力士不少人用铁棒十根铁棒倒很容易弄到。

    那府兵道:“大人来世再见了。”他拉上门只见这螺舟一阵震动头上的螺纹开始转动越转越快一下钻入沙中从驼城下钻了出去。

    楚休红看到那些驼皮被拉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狄王将无数驼骆捆好四肢一头头摆成城墙之势。这些骆驼至少也要上万头一头头绑在一处都也不能动。骆驼本极能耐饥又极为驯良更兼嘴也封着平常不发出一丝声音。

    在沙漠中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座骆驼组成的城池饶是楚休红身经百战也是闻所未闻。他也根本没想到在石头都没几块的沙漠上居然会要攻城出征时一件攻城器也不带。

    幸好还有铁甲车。

    他淡淡一笑。铁甲车一过骆驼也要碾平了。只消绳索弄断这些骆驼就不会再蹲踞成这等固若金汤的城池驼城也便破了。

    他的笑意还未褪去忽然在铁甲车前面冒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头上还有一个螺纹一出沙子仍在不停转动。

    是螺舟!楚休红吃了一惊。没想到甄砺之还有螺舟!

    螺舟出现得太过突然又已在铁甲车面前铁甲车虽然刀枪不入但车轮下却是死角。当先一辆铁甲车去势不减已到了螺舟跟前螺舟的门这时打开了从里面正不停地跳出人来。出来了七个人时这铁甲车已碾上了螺舟。

    重达千钧的铁甲车和木制螺舟相比自如石击卵。螺舟象被重物压着的鸡蛋一样碎开里面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螺舟中尚未出来的府兵被铁甲车碾死了。

    楚休红不禁闭了闭眼。即使是两军阵前你死我活的战斗他仍不忍看这些杀戮。但他的眼刚闭上边上几个士兵已惊叫道:“楚帅不好了!”

    他睁开眼只见当先那辆铁甲车的履带已被撬断轮子深深陷入沙中已翻向一侧哪里还动得分毫从螺舟中出来的七个人正在合力撬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

    铁甲车冲在最前将铁阵打开缺口然后骑军冲锋一旦敌军反击骑军又退回铁甲车后让铁甲车充当堡垒这是地军团屡试不爽的战术。可是在沙漠上马匹不能跑得太快铁甲车虽然由薛文亦改装成履带式能在沙地行进可履带一断铁甲车也就没用了。车中虽有二十个士兵但第一辆车子翻倒后正好将门压住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

    楚休红叫道:“快!快去支援铁甲车!”

    一向都是铁甲车保护地军团的骑兵由骑兵保护铁甲车这还是地军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仍然对甄砺之轻敌了啊。楚休红悔之莫及。甄砺之已中了楚休红的计策以及到发动不了有效进攻但这一次却轮到地军团失手了。

    那七个人力量既大动作也快此时已撬断了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第二辆铁甲车翻倒时倒是门在上面里面有士兵爬出来。他们二十个人在里面翻得七晕八素没想到铁甲车居然会翻到手中持的军器反而自己刺伤了几人。这士兵本是弩兵一出来便将手中的连珠弩对准一个府兵射去。

    连珠弩是薛文亦发明的雷霆弩的缩小版单手可持射程也要近得多但现在两辆铁甲车只有十几步远那七个府兵正在撬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连珠弩一连七发尽射在最后的一个府兵身上那府兵哼都不哼一声便已毙命。边上一个府兵操起手中的铁棒猛地扔去铁棒打着转风车一般正击在那弩兵头上弩兵刚射死一人根本没能防备铁棒击中他的头部头骨也被打得粉碎他一下重又翻下车去把另一个刚要爬出来的士兵也压得重新倒了回去。

    这时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剩下六个府兵马上去撬第四辆车那个将铁棒掷出的府兵抓起死者的铁棒走在最前。

    楚休红的骑军已到了。他一马当先长枪一探一个府兵闷喝了一声叫道:“你们快干我来挡住他!”

    最后两辆铁甲车驶得很近几乎是并排前行剩下五个府兵闷头狠撬那府兵将铁棒舞得风车一般楚休红一枪探去反被他的铁棒打得荡开。此时楚休红在两辆车当中已将路都堵死了后面的骑兵必须绕着才能过去这府兵抡动铁棒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铁棒又极是沉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楚休红的长枪根本伸不进去。

    这么重的铁棒这府兵力气再大风车一样舞动的话也不能长久。舞了七八个圈楚休红一枪已然出手作势刺他面门这府兵将铁棒舞起来手却一软铁棒登时舞不成圈楚休红的枪已缩了回去二番出枪正从空隙间刺中他的嘴。

    这手二段寸手枪一旦刺中转平常的枪力要大一倍这个府兵虽然力大无穷又哪里还挡得及?枪自唇间刺入颈后刺出登时不活了。

    而这时第四辆车的履带也已被撬断还有五个府兵疯了一样去撬向第五辆铁甲车。

    这是最后一辆车了。楚休红心知这辆车再被弄翻那好不容易来的优势便荡然无存重新回到两军对垒的均衡之势。此时帝国军攻击受阻狄人却已将驼皮顶盖扯完正在集结马上要反扑此消彼长之下只怕帝国军反而要落下风。

    这几个府军舍生一战居然让地军团遭受这等重创!楚休红以下的军士一个个都不禁心惊。这时又有另一些地军团的骑兵冲了过来几人同时向这五个府军发动攻击。

    若府军反击那这第五辆车就算保住了。骑兵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因此出手毫不留后路便是与府军拼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五个府军居然一点也不还手仍是大力撬动第五辆铁甲车的履带。他们连撬四辆本也到精疲力尽之时撬这第五辆便已相当吃力地军团的骑军长枪齐出五个府军同时中枪两个是颈部被刺穿当场送命另三个被刺在肩头却眉头也不皱一皱还在拼命撬动。

    “崩”地一声。

    楚休红心也随之一沉。这第五辆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登时歪了下来。他本也在当中带马一跳这辆铁甲车正倒在他马前激起一大片沙子眼前也模糊成一片。当中本纠缠在一起的几个地军团骑兵和那五个府兵同时被压在下面府军固时不活几个骑军有一个也被压住了腿另一个的马头恰被压住人虽无事却吓得面无人色。

    从驼城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地军团的铁甲车攻势在府军的拼死反抗下被尽数瓦解。而且反抗的竟然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府军。尽管这几个府军已全部阵亡但对剩下的府军和狄人的士气却是个莫大的鼓舞。

    功亏一篑啊。楚休红眼里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他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风军团邵风观仍在那里但他们的火把扔光了连这点小小的威胁也没有了充其量不过是些点缀而已。

    象一些无害的飞鸟。楚休红不知怎么想到了这些。这时突然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了许多纸片。这些纸片漫天飞舞有一小半落到驼城中狄人大多不曾见过纸抢过来看看。

    狄人虽是蛮族文化却也不低几乎人人都识得几个字。简仲岚写的这些话又极是简易他们纵然认不全也都看得懂大致意思。甄砺之在驼城中也抢过一张看了一眼叫道:“王爷!王爷!”

    这时狄王已又挤了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拿了根羊腿在咬吃得满嘴是油用袖子抹抹嘴道:“甄君侯发生什么事了?”

    “你速下令不许你手下拣这些纸片!”

    但命令纵发下去却止不住狄人的交头接耳。简仲岚这些话又写得动情之极狄人自幼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平生最关心的人就是父母妻子狄王虽有南面之威犹不及亲情动人。他们互想说着一个个渐渐露出不愉之色。甄砺之心中大急却也无计可施。楚休红智计百出但最厉害的看来还是这攻心策真不知一夜天他怎么能写那么多张纸只怕是发动全军一起在写。

    飞行机上传来了一片歌声。这是风军团加紧学会的一支狄人思乡谣曲昨夜突然想到让简仲岚教给风军团的。邵风观本不是个善歌之人临时学会的歌更是五音不全但这首歌曲调简易歌词也浅俗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只得得空中纷纷扬扬都是“落日一丈红平沙万里黄。男儿行千里只是思故乡。”的歌声那些狄人更是不安。

    这时帝国军中突然又发出了一阵惊呼。楚休红眯起眼只见从驼城中有几个人正走出来。

    那是三个骑军。左右两个手里拿着巨大的盾牌护中当中那人。盾牌太大也看不清当中之人是谁。楚休红止住边上的士兵道:“不要放箭看他们怎么说。”

    到了距他们百步远两个府军将盾牌分开露出当中那人。那人高声叫道:“甄砺之在此请你们主帅过来说话!”

    那就是前文侯甄砺之!

    甄砺之穿着一件短甲披着披风虽然须眉都已花白仍带着当年帝都第一权臣的威势。他走到阵前时帝国军明知他是此行的目标但不得将令却没一个人敢动。

    甄砺之扫视了一眼帝国军高声道:“请你们主将过来答话!”

    一边的传令兵正要驳斥他一句楚休红止住了他道:“我出去。”一边的简仲岚小声道:“楚帅要小心暗算啊。”他明知不必这么说要真有暗算他受太师之托的事也不必去做了可事到临头却仍然忍不住说这一句。

    楚休红回头一笑道:“甄文侯岂是小人。”他催马出阵小王子在他身边急道:“楚帅不要出去小心他有计策!”但楚休红已走了出去小王子正待追出去简仲岚已催马向前道:“殿下你稳住中军我去。”

    他跟在楚休红身后出去楚休红倒也没制止简仲岚两骑到了甄砺之面前二十余步的地方楚休红躬身施礼道:“甄先生末将楚休红有礼了。”

    甄砺之看了看他仰天笑道:“我猜也是你只有你才能将甄某逼到这等田地看来太师对我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能将你从南征途中调回来。甄某何幸居然将我看得比共和军还重。”

    楚休红正色道:“甄先生一人之力已越千军太师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甄先生如今你赖以倚恃的狄王也正为约束自己部下忙得焦头烂额只怕没什么战斗力了。甄先生以你这一千府兵之力绝非我地风二军团的对手请甄先生束手就擒免得两军同室操戈生灵涂炭。”

    甄砺之厉声道:“你是要我投降么?”

    楚休红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正是。请甄先生放心楚某与邵将军愿一力承担甄先生安全太师绝不能加害甄先生分毫。”

    甄砺之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已为楚休红言语所动却又踌躇不定。他看了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地风二军这两军已整装待发即将发动攻击。他也知道楚休红现在说得客气一旦兵戎相见便绝不会客气必要将自己这一千多人连根拔起而后已。那一瞬他几乎要开口答应了话已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即使此战不胜仍有远赴极域另辟一番天地的机会。甄砺之想着即使他自知已垂垂老矣去日无多但少年时那叱咤风云的热血仍在他胸中燃烧。

    他道:“楚将军你若能与我联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帝君昏庸不明而张龙友又野心勃勃你何必为他们卖命?”

    楚休红正色道:“甄侯我不是为一家一姓卖命我只求天下早日得息兵戈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吾愿足矣。”

    他一向对甄砺之直斥其名见面时最客气也只是句“甄先生”此时突然以甄砺之旧官职相称甄砺之也只觉浑身一凛。他垂下头忽然翻身下马待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他伸出双手跪在楚休红马前道:“楚将军我认输了只望你能看在老朽这般年纪向帝君求情赏我一个全尸。”

    楚休红脸上登时动容也翻身下马道:“甄侯请你放心回帝都后我愿以性命为甄侯担保。”

    他伸手去扶甄砺之甄砺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简仲岚在身后看得真切大叫道:“楚帅小心!”

    甄砺之已一跃而起。他须白也全白了刚才也象个颓唐已极的寻常老者此时却须发戟张哪里还有半分苍老之态?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腰刀一刀向楚休红当头劈来。

    这柄刀血一般红乃是帝国当初十二名将中第一力士闵超佩刀“赤城”他刚才还痛哭流涕突然间暴起楚休红全没料到。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拔百辟刀但手刚一碰到刀鞘猛然醒悟到百辟刀已经碎裂他顺势一把扯下刀鞘迎向刀势。但赤城刀本就不在百辟刀之下这一刀将刀鞘砍作两断只是缓得一缓余力不减仍是向下直劈。

    完了吧。楚休红心头也一凉只听得简仲岚大叫道:“楚帅!”人象流星一般从马上疾冲而至几乎已超越了人的极限甄砺之的赤城刀已到了楚休红面门只觉白光一现又是裂帛一声刀一下齐柄断成两截刀头从楚休红面前落下简仲岚如何出手都没人能看清。

    甄砺之见这势在必得的一刀都已失手惊慌失措人一跃而起跳上马叫道:“挡住!挡住!”但他快简仲岚更快又是白光一闪他的座骑后腿登时断成两截甄砺之也好生了得双手一按人从马头上跃过已冲向驼城中。

    这时护着甄砺之出来的两个府兵将盾牌一扔两人双手同时出枪。两先两后四支投枪来势极快这两人是府兵中有名的“飞电鬼”据说投枪之技几与当年武侯帐下名将“火虎”沈西平相埒简仲岚全神贯注在甄砺之身上这两支枪哪里还闪得掉?

    这时楚休红在他身后一舒臂一手抓住一把投枪简仲岚刀术极高刀上枪术却只是平常不消说这是在步下了后来两枪他自己却再拦不住了两枪齐中。一枪刺穿简仲岚的肩头另一枪从他胸口刺入从背心透了出来。

    “简参军!”

    楚休红大声叫着如闪电般出手手中两枝投枪同时射出分袭左右。这两支枪比“飞电鬼”兄弟投出的更快这两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双枪齐中同时翻下马来。

    楚休红奔到简仲岚身边一把抱起他。两柄长枪一刺透他的左肩一从右胸口刺入透背而出。简仲岚睁开眼看见楚休红就在他跟前他嘴角抽了抽慢慢道:“文侯府府兵果然也名不虚传啊”

    楚休红大声道:“医官!医官!快来给简参军疗伤!”

    如果在这里刺入楚休红全无防备本领再大也闪不过去吧。简仲岚摸着腰间的无形刀慢慢地拔着他好象看见了太师那赞许的笑容以及小纤看到自己时的笑靥。

    他的手被压在身下袖中的无形刀一时也拔不出来。简仲岚只觉力气在一分分地流走如果不加紧只怕连拔刀的力气也要没有了。幸好楚休红仍是抱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转着这个念头。

    无形刀无声地抽出了刀鞘。尽管力量已经减弱了许多但简仲岚知道以自己的无形刀法足以伤人无形别人连伤口都看不出来只道楚休红是力尽而亡。他刚想把无形刀抬起忽然眼前一黑仿佛有千军万马闪过铁蹄过处山河残破本来已经渐趋和平的帝国又将堕入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的境地。他好象看到在铁蹄下踩过的累累死尸哭喊的百姓以及雪一样铺满旷野的白骨。那些哭喊在撕扯着他的心让他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也感到难忍的疼痛。

    无形刀是不是要出手?刀尖本已穿过了楚休红的甲胄缝隙只消轻轻一送便能刺入楚休红体内但是他还是停住了。

    如果失手太师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也算了可是简仲岚眼前又闪过小纤关切的笑靥她的面孔和烽烟战火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他暗暗地咬了咬牙终于聚集起剩余的力量手慢慢地动了动。

    楚帅请不要怪我。

    刚才甄砺之暗算楚休红时地军团上下同时冲出小王子情急干脆吹响了冲锋号登时所有地军团骑军尽数扑上。驼城中府兵在甄砺之指挥下进行殊死战狄人却不肯动手狄王急得手舞驼鞭一个个抽过去那些狄人却只顾向后闪躲被逼上前的也只是懒懒地射上几箭。但府兵还有一千多射出的箭仍是又快又准冲上前的地军团骑军登时死伤了数十个。

    突然间从空中风军团的飞行机上每一架都射出两道火柱。

    这是飞行机上所装的喷射器。那本是张龙友给薛文亦的飞行机补充而设计的东西用不会炸裂的竹筒盛好火药装在飞行机机腹。当飞行机在地上时不必有弹射器只消点着喷射器飞行机便能飞上天空。若是在空中点燃飞行机便能行到二次动力在空中停留时间也能多一倍。邵风观将那些纸片散完只觉光是唱唱五音不全的狄人歌实在有失风军团体统他灵机一动从机腹下将喷射器锁扣解开又将导火索点燃两支喷射器不再固定在飞行机上点着后登时拖着两条火柱飞向驼城。喷射器不会爆炸但能喷出长长的火焰一头扎进沙中火焰仍在喷出那些骆驼不怕被绑紧却怕火烧喷射器的火喷到身上骆驼再驯服也受不了了仰头欲嘶可嘴蒙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扬蹄欲动身上又绑得紧紧的。

    风军团还剩的七百九十八人尽数出动三百九十九架飞行机中另外三百八十八架看了邵风观的样子也照样将喷射器放出。这七百九十六个喷射器倒有一大半没飞到驼城上倒一小到扎在骆驼间一下把绳子烧得七零八落骆驼失了羁绊身上又着了了长声怪叫着四散奔走本来牢不可破的驼城一时间已不成阵势那些狄人本无心恋战到此时哪里还是狄王约束得住的?登时四散逃走甄砺之的一千多府兵本来还秩序井然但此时被狄人一冲连自己的阵势也乱了地军团骑军登时冲到了跟前。

    楚休红自不知简仲岚在打这些主意眼见大军已冲上前他心急火燎大声叫道:“快过来医官!”

    这时医官急匆匆过来楚休红一手还着简仲岚的头道:“医官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官到了简仲岚身前看了看道:“还好这两枝枪一支虽然刺的是要害但不曾刺中心脏。楚帅你放心他受伤虽然极重却还有救只消他能挺得过拔出身上的长枪我就有信心救活他。”

    楚休红道:“那就好你快点给他救治吧。”

    医官道:“来楚帅你用最快的速度拔去他身上的枪头。”

    他从医箱中取出铁钳将枪头钳去一手搭着脉示意楚休红动手楚休红手一动如电光一闪枪杆从简仲岚身上抽出简仲岚身体猛地一动医官极快地给他的伤口敷上了止血药。这医官是御医叶台师弟医术不减师兄出手也快得看都看不清简仲岚伤口的血都没喷出几点伤口已被他敷好。他又试了试简仲岚的脉博一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还好还好我没给师兄丢脸。”话音未落脸上却不由一变只见简仲岚脸上极快地失去血色已没有呼吸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有这种道理?”

    楚休红试试简仲岚的脉搏心知他已是无救叹道:“不必自责了你也已经尽力。简参军你走好吧。”

    简仲岚脸色极是安详嘴角也带着点笑意虽然已经死了却仍是如生。楚休红站起身来道:“来人将简参军好好安葬吧。”他喊完跳上马便向驼城冲去卷入厮杀。地军团本就是精锐之极的强兵小王子虽然经历战阵不多但指挥得井井有条楚休红一来府军更是抵挡不住已呈全军溃散之势。

    那医官还站在简仲岚身边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给他的伤口止血了怎么突然间他体内会大出血而死?难道是我医术未精么?”他怎么也搞不懂这个明明可以救活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死了。

    楚休红看着两个士兵在简仲岚阵亡的地方挖着坑准备将简仲岚葬在此处心中还想着在昨夜武昭夜袭后简仲岚与自己的一席深谈。

    英雄。这世界需要的并不是英雄而是象叶台师兄弟这样的医士吧。简仲岚听到自己这番话时脸上那种大彻大悟的表情他永远也忘不了。

    简仲岚被抬进了坑里黄沙掩上了他的面孔渐渐地他消失在了地上。风吹过沙地上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掩去再也看不到了。

    将双方的阵亡将士全都掩埋后楚休红指挥着士兵押着俘虏回师。甄砺之被关在囚车里打散了的满头白发也披散着他经过楚休红时破口大骂道:“姓楚的!你号称要平息天下兵戈可是你却是个屠夫!这一战中多少人死在刀枪之下大漠之上没有狄王又将陷入多大的混乱你知道么?你这无耻的小人!伪君子!”

    楚休红听着甄砺之骂着声音有些哑了小声对边上一个士兵道:“给甄砺之一勺水喝。”

    他牵着飞羽回头又看了看那片刚葬过数百具死尸的沙地。这些人活着时争斗得你死我活死了却也肩并肩地葬在一处。

    天已黑了一钩残月升起来月亮照耀下只有一片黄沙。这一片黄沙埋掉了血泪也埋掉了恩怨。

    “简兄也许每个人都象甄砺之说的有虚伪的一面吧。”

    楚休红看着葬过简仲岚的地方默默地说。简仲岚还堆起了一个坟堆立了块碑但在沙漠中这些都是不长久的。不必过得太久这儿就又是平平一片黄沙把一切争战和喧嚣都还给沙漠上的寂静。

    楚休红跳上马从他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刀。这正是削断了甄砺之手中那把赤城刀的无形刀。刀名无形刀锋也真的有似无形插在地上被月亮照着仍是寒气逼人。

    楚休红拣起了这把刀在刀身轻轻弹了一下刀轻手发出轻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仿佛是鹤唳长空。楚休红茫然地站在沙丘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这是秋天的第二次圆月却也是简仲岚生命中所见的最后一次圆月了。

    简仲岚闭上眼的那一刻在遥远的帝都太师府里小纤睡梦正酣。她梦到了简仲岚得胜归来骑在马上英气勃勃帝国也已一片承平从此再无战争天下百姓都能安享太平。

    睡梦中她喜极而泣眼角有泪水流下沾湿了枕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