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届的一年级仅有9个学生，后来临时又增加了两个乡镇上来的同学，郭德春和郭德新两兄弟，大家对这两个新同学都十分尊敬，毕竟是乡镇上来的学生，父亲又是乡长，爷爷奶奶在本村，父亲工作繁忙顾不上这两个孩子，另一方面想让两个孩子在农村学会吃苦，所以把两个孩子留在村里上小学。邓婷老师一人教该班的所有科目。
上课第一天，邓婷老师每讲一句汉语，都用民族语翻译一遍，同学们端正地坐在没有靠背的条形板凳上，第一次开班会，同学们很拘谨，教室特别安静。班会过后，同学们到村口的河里提水，将提来的水泼在教室内，他们的教室没有水泥地板，灰尘大，一到下午，必须给教室洒上水，教室里全是泥，学生们光着脏兮兮的脚丫踩在凹凸不平的红土上。
邓老师指了指挂在教室中央的方形木板，介绍到：“这个叫黑板，用来写字的。”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她，开始好奇的用少数民族语言询问老师，教室里的物品用汉语怎么说。邓老师开始从里到外指着教室里的一切物品，用汉语说：“粉笔、桌子、凳子、课本、扫把、门、窗……”
听了老师的介绍，周优璇很开心，自己终于可以开始学汉语了，她可以不用像村里的妇女一样，连句汉语都听不懂，每天学一点，一定会学好的，她信心十足。
老师按照高矮次序编排座位，大家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邓老师突然拍拍郭德春的肩膀说：“同学们，郭德春是你们的大哥哥，你们要听他的话，他是我们这个班的班长。”
同学们一脸茫然，什么是班长？班长这个词大家第一次听说。
“不要讲话！以后上课，有问题举手问老师，不要交头接耳。”
周优璇举起右手站了起来，条形板凳的一端翘起，同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板凳翻了一个筋斗倒在地上，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老师，什么是班长？”周优璇站起来。
“班长就是一个班里的老大。”老师回答。
“老师，郭德春是老大，我们全班都得听他的，他叫我们撒尿我们就得撒尿，我们就不能拉屎，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这个意思！”
周优璇瞟了一眼郭德春，有些不服气的说：“老师，我不服，我想当班长，我要当老大，看郭德春那恶气样，有个当领导的爹就了不起，他以后一定会趁机欺负我们。”
“对！对！对！不要郭德春当班长，选周优璇当班长，选周优璇当班长。”全班起哄起来。
“安静，安静！同学们，我让郭德春当班长是因为他年纪比你们大一些，加上他又是男同学，家里又在乡镇，懂得汉语，以后可以教大家。”
“老师，我一定尽我所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带好这个班，同时也请同学们放心，我绝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喜欢欺负人。”郭德春起身表态。
邓老师满意的点点头，将目光转移到周优璇身上：“周优璇同学，你很大胆，老师就喜欢你这样的个性，既然你自我推荐，老师就让你当学习委员，负责帮老师收班里的作业本，学习方面他们都听你的。”
“老师，相信我，我一定行的。”周优璇自信的说。
邓婷老师收起笔记本说了一声“今天的课到此结束，同学们再见”，扭着肥胖的屁股到教室隔壁那间挂着蓝布的房间去了，最后一句邓婷老师没有翻译。同学们没有听懂那句汉语，以为没有散会，不敢离去，有几个年龄小的同学转身到教室后方的竹篾墙上，通过竹篾的缝隙将邓婷老师卧室的蓝布扒开，轻声问道：“老师，你刚才说的那句汉语是什么意思？”
“问你们班长，他听得懂。”从简陋的卧室里传出邓老师的声音。
“意思就是放学了，可以回家了。”郭德春大声说。
课堂里哗一声，一年级的学生散了，隔壁三年级的同学还没有放学，三年级的老师还在给三年级的学生讲数学课。
周优璇和妹妹背着书包跑到隔壁班外面，将围在教室周围的竹子扒开，透过缝隙看着里面的三年级哥哥姐姐。周优璇将耳朵贴在竹篱笆上，听着里面的响声：“他们老师讲得全是汉语，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们到三年级也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汉语没有那么难，学一两年基本都会了。”郭德春抱着手站在姐妹身后。
“怎么是你？无处不在，烦人。”周优璇白了一眼，拉着妹妹的手离开了。
想到父母和外公平时忙于干农活，每次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才回家，学校里的事情忙完之后，周优璇和周正梅商量着分配家务活，周优璇洗碗、挑水、做饭、做菜，周正梅喂猪、喂鸡。从此放学回家，大人劳动回来已经没有什么家务活了，只等着吃饭。
“妈，邓婷老师对我很好，她选我当学习委员，郭德春当班长。”母亲前脚刚踏进屋里，周优璇便高兴的告诉她。
“什么是学习委员？”
“妈，这你都不知道，学习委员相当于爸爸在家里那样，我们什么都得听他的。”
“我的大孙女，你真厉害！”外公跟在母亲身后夸赞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点事情也值得炫耀，不要忘了你上学的目的是保护你妹妹不受同学们欺负。”周建国跟在老岳父的身后，也走进屋内。
听到父亲说话，全家人都沉默了下来。
周优璇和周正梅像村里的大部分孩子一样，没有上过学，没有早起的习惯，她们常常迟到或早退，邓老师多次向她们的父母反应情况。
没有教学经验的邓老师因为学生常常违反纪律十分苦恼。她只好求助村长，让村长帮助她。
“请一年级的家长认真看好自家孩子，监督孩子按时到学校上课，不要让自家孩子在上课期间到田里抓青蛙，到河里摸鱼……，要是谁家家长没有监督好孩子，学校将通报家长和孩子，情况严重的开除！开除！”大清早村里的广播中便传来了村长的声音，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孩子她爸，你醒醒，你醒醒啊！”黄秀芳用手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丈夫。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你想死啊，以后我睡着的时候别吵我，小心我一脚踹开。”周建国睡眼惺忪，显得十分厌烦妻子。
“你听，你仔细听。”黄秀芳小心说道。
“你那大女儿不就是学习委员吗？如果她不能带好正梅，就叫她回家干农活，别上学了，浪费钱。”
“嘘嘘！孩子他爸，你小点声，孩子听了会难过。”
“呸！我还怕她听见不成，我巴不得她听见才好呢，她与我何相干？”周建国吐了一口唾沫。
因为家里隔音不好，父母的交谈，周优璇全听到耳朵里，记在心里，她再次明确了一点，父亲答应供她上学并不是因为疼爱她，仅仅是因为心疼妹妹，想让妹妹成绩好，让妹妹有个伴，有个人监督她，帮助她提高成绩，她心里突然间有一股酸味，不自觉的对妹妹有一丝的恨意。父亲每次和母亲交谈，都把她叫成“你的大女儿”，她始终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