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住了一段时间的小窝，黄秀芳有些不舍，站在屋外对周优璇说：“这破屋是隔壁小卖铺老板家的，以前用来堆杂物，店铺经常遭盗贼光顾，为了防盗，他免费让我住在这儿，晚上帮他看看店。”
两人本想和店铺的老板道谢再走，可当天店铺关门，她们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
周优璇提着脸盆、碗筷，紧跟在母亲身后，走出了那间破屋，顺着一条条小巷子，走过一家又一家门口，来到乡镇的大街上，此时太阳已经升一杆子了，母女两肚子紧贴着后背，咕噜噜的响，路边摊贩大部分都已经回家了，一名穿着红裙子，脚踏一双白色布鞋的妇人微笑着吆喝：“包子，馒头，最后几个大甩卖了，卖完回家吃午饭，原本五角钱一个，现在一元三个，便宜卖了，便宜卖了啊……便宜卖，便宜卖……”
“小姑娘，你们要去哪里？买一个包子吃在上路吧，都快到中午啦。”
周优璇使劲摇头，感觉双腿使不上力气。
黄秀芳放慢脚步，将背上的被子解开，从被套里捞出用手帕包着的现金，抽出一张邹巴巴的五角钱，递了出去：“要一个大白馒头。”
“大姐，你们两个人买三个吧，我给你优惠，三个收你一元钱。”卖包子的女人很热情。
黄秀芳没有作答，她接着说：“哎呀，大姐，不要犹豫了，两个馒头收你七角钱，你看行不行？你们正好两个人，一人吃上一个，背着行李上路身上也有气力。”
“给我女儿买的，我不吃，我早上吃过了。”黄秀芳微笑着回答。
“大姐，你看看这天空，现在已经中午啦，该吃中午饭了。”少妇瞧了一眼周优璇补充道：“对吧，小妹妹，你说是不是？”
周优璇看到母亲买馒头的情景，心里十分难受，母亲为何要节约到如此地步呢？母亲为了供她们上学真的是吃尽了苦头，节约习惯了，即使现在身上有一些钱，母亲依旧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她一时说不上话来，只顾朝前走，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流泪。
母亲还在和卖家谈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最终只买一个馒头。
“优璇，走慢点，又白又大的馒头，给你买的，快趁热吃吧！”黄秀芳上前追赶着周优璇，将馒头递给她。
“妈，我不饿，你吃吧！”周优璇低头，眼泪在眼里旋转。
“傻孩子，你早点都没吃，这都中午了，你平日里上学，身体没有我平日里干活的人硬朗，你快吃点补充补充，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呢。”黄秀芳苦苦劝说女儿。
“妈”周优璇大叫了一声“我说过了，我不饿，你吃吧！”
黄秀芳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女儿不肯吃是因为不忍心让她饿着，她将一个馒头掰开成两半递给周优璇：“给，咱们一人一半！”
周优璇接过半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身体终于有些气力。回到村里，村里的人们对黄秀芳指指点点，路边抬着锄头的妇女正从地里劳作回家，看到黄秀芳便说：“听说，你改嫁给一位开小卖铺的老板，以后不用像我们这样在村里晒太阳挖地，淋雨除草，乡镇上也算是大地方了，日子过的安逸了，真羡慕你，你真会找人，周建国不要你了，你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黄秀芳不理睬，快速朝前走，那妇人心里不畅快，转身对身边一名年轻的姑娘说道：“瞧瞧，瞧瞧，人家多会找老公呀，你们这些没有结婚的姑娘可要擦亮双眼，最好多往乡镇上走动走动，去乡镇上认识人，乡镇上的人各方面条件都比村里好，可不要像我们一样，一直呆头呆脑的不出去活动，随便找一个男人嫁了，到头来苦的是自己，这是经验之谈，多学学人家黄秀芳，二婚了还能找个乡镇上的。”
黄秀芳依旧没有回答，路边的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她始终沉默不语，继续走她的路，周优璇抬眼瞪了一眼路边的村民，对她们咆哮：“谁说我爸不要我妈？谁告诉你们我妈改嫁了？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哎哟哟！周优璇呀周优璇，你生了一场病，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如果你爸还要你妈，你们饿成那样到处给人打零工，他怎么不管你们，出去打工也不见拿一分钱回家，你觉得你爸他还会回来吗？”一妇女插嘴道。
“谁说他不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周优璇反驳道。
“哼！真是可笑，人家都在县城找姑娘了，谁还要你们，真是愚蠢，整个村都传开了，还蒙在鼓里，不听别人的劝。”
“你们没事多回家陪陪自己的丈夫，免得哪天跟人跑了，不要有事没事瞎猜想别人的家事，真是多嘴。”周优璇说了一句，大步朝前走。
离开了那几个妇人，黄秀芳安慰周优璇道：“优璇，不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妈妈没有改嫁，妈妈真的只是去打工而已，妈妈和那个商店的老板什么关系都没有。”
周优璇隐约觉得村里流传关于父亲的流言有几分真，可是她还是回答母亲道：“妈，我信你，快走吧！我也信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只要你爸不回来一天，我就一天不出村，我要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黄秀芳哽咽起来。
回到家，周优璇想到老黑，拉着周正梅小跑到老黑家，老黑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白白的皮肉裸露出来，老黑是个老光棍，四十六岁都没有娶妻，平时见人总是微笑，他端着一个圆形不锈钢大碗正在吃饭，大碗的外壁上沾满了一粒粒被菜汤泡过发胀的饭粒，十几平米的小屋内摆放着一张床，头顶的房梁上挂满了沾满火烟灰的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着昆虫的尸体，随风摆动，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老黑看到她们只顾痴痴的笑，长长的黄牙漏在嘴皮外面。
“喂！你们站在我门口干什么？”老黑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碗，露出一口黄牙，一手遮住自己锅里的饭菜。
“我们来找你算账，把我妈的十袋大米交出来！”周优璇吐了一口唾沫。
“你胡说什么？什么你妈的十袋大米，我听不懂，你们快走，别影响我吃饭，不然我拿刀砍死你们。”老黑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
周正梅害怕的从姐姐跟前退到周优璇身后瑟瑟发抖，低声说道：“金刚姐姐，咱们还是不要报仇了，咱们还是回家吧，告诉妈妈去。”
“正梅，你别怕，有我在，姐姐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你不用担心。”周优璇将妹妹拉到自己的身后，她握紧拳头，朝前走，心里却怦怦跳个不停。
老黑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笑嘻嘻的吃着大碗里的米饭，每吃几口米饭，便抬起黑色的茶壶，嘴巴吸着茶壶尖尖的出水口咕噜噜的喝，周优璇站在老黑的屋前盯着他吃完一碗白米饭。
吃完饭，老黑懒洋洋的撑起懒腰站起来，不慌不忙的说： “小屁孩，我知道你们迟早会发现的，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从小一个人在这个屋里生活，我什么都没有，你们看我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拿回去吧，当做是对你们的补偿，你们的大米早已变成大便了，要杀要剐你们上吧！”
“你们看上什么都拿走吧！都拿走吧！”说完转身离开屋子。
周优璇拉着妹妹跳过门槛，进入屋内，屋里一大股臭味，两人捏紧鼻子，用嘴巴呼吸，屋内的米缸底部剩几粒米和几颗黑色的老鼠屎，屋内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周正梅提着黑色的茶壶，周优璇抱着米缸，背上背着老黑的被褥走出了老黑的屋子，回到家已是深夜，母亲正在家里泡脚。
黄秀芳看着一个提着茶壶，一个抱着米缸背着棉被的两个女儿，一脸疑惑：“你们两个去哪儿了，这些东西是谁的？”
“老黑家，他说他赔偿我们的大米”周正梅抢先回答。
“你们真的去他家了？”黄秀芳吃惊的问。
“嗯，我们去了，可他家什么都没有，臭味一大股，屋里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怪不得光棍一辈子。”周正梅接着回答母亲。
“老黑是村里的孤儿，父母死的早，是个苦命的人，他为人和善，就是大脑有点傻，见什么人都傻笑，所以一生都没有小姑娘愿意嫁给他，他大半辈子光棍，家里一贫如洗，咱们不能这样对他，快把东西还回去。”黄秀芳严肃的说。
周优璇气愤地咬着嘴唇反驳道：“妈，你这个人就是善良，什么苦都往自己的肚里咽，他哪里为人和善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妹妹到处打工挨饿，却忍心吃你捎给我们的大米，你还替他说话。”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东西咱们也用不上，拿去还，快些去吧！”黄秀芳表情更加严厉。
看到母亲严厉的表情，周优璇和周正梅只好将东西如数归还给老黑，老黑又淡定的裂开一口黄牙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