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梅吹着口哨背着空背篓进病房，从破衣服口袋里捞出一卷零钱递给姐姐：“姐，你看，卖了好多钱呢，我一分都没花。”
“拿给咱妈留好。”周优璇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不，你自个儿留好，这是你们姐妹辛苦来的钱，妈一个子儿都不会花，你们自己保管，有什么想吃的自己买。”黄秀芳说着。
“那好吧！自小到大只要是我们赚来的零钱，家里从来就不用来充公，我留着，正梅给我。”周优璇说着接过钱。
黄秀芳心里不是滋味，她高兴而又痛苦，高兴的是两个女儿小小年纪就懂得为自己分担，痛苦的是自己一个人没有给两个女儿创造好的家庭条件，苦了两个女儿。
黄秀芳没有和领导请假，便擅自离开了岗位，她觉得女儿之所以被雨淋湿了，病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自己没有尽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给女儿一个良好的条件，她越想越觉得愧疚，她没有抽时间回去向领导请假，便陪在女儿身边，想好好照顾女儿，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她知道她一定会丢掉扫大街的工作，她的领导是一个不好惹的人，平日里对她非常严格，从来不准她请假，也不准她迟到，现在女儿生病，她顾不上工作了。
一个星期之后，周优璇出院了，黄秀芳却开始忐忑不安，自己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去上班了，街上没有人扫，到处是牛粪，快餐盒、饮料瓶、吃剩的果皮，塑料袋，垃圾满地，一股股恶臭味在空气中飘散。比起在农村晒太阳，淋雨背重物，独自挥舞着锄头挖那干裂的红土，扫地对她来说简直容易的好比喝一口水，不要耗费半点力气便可以做好。虽然做清洁工也不容易，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但这个苦对黄秀芳来说根本就不算苦，她在村里什么活都干，起早贪黑，一个月的收入不到几百块钱，她在乡上当清洁工一个月还有六百块的工资，够养活了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她一路想着，心事重重，想如何与领导开口说明情况才能保住她这份工作。
黄秀芳的领导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平时工作不认真，对他人却严格的很，嘴里说着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平时检查街道卫生时，半个瓜子壳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姓段，平时乡里的人都叫他“段认真”，他不是领导但平时总是装出一副领导的样子，喜欢别人叫他“领导”。
黄秀芳回到单位，敲了段认真的门，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口，周优璇静静的跟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的裤腿微微颤抖，坚强的母亲可以独自睡在距离村庄四公里远的地理干活，怎么现在竟然如此胆小，她默默的看着，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母亲站在门口，双手伏在门框上对着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子说道：“领导，我回来了，我是主动来向您认错的。”
“你还有脸回来？我前面交给你洗的衣服和袜子洗完了吗？我这身衣服已经穿了一个多星期了，你去哪了？”段认真瞪大了眼睛问黄秀芳。
“领导，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确实遇到了大麻烦，不得不离开岗位，我女儿生病住院，家里没人，我不得不去照顾，这不女儿一出院，我就往你这里赶。”黄秀芳低声下气的说。
“哎呦，你真有理！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借口。”段认真轻轻抿了一口茶，半闭着眼睛，继续说道：“我要把你开了，算你旷工！”
“领导，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家里条件不好，就靠着我一个人拿这点工资，这次确实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改。”黄秀芳苦苦哀求。
“要我给你机会？你就是一个不识字的文盲，没规矩。”段认真提高了嗓门大喊：“规矩，知道什么是规矩吗？破坏了规矩就得交钱，不然保不住饭碗。”
周优璇听懂了段认真话里的话，他这是要钱的意思呀，她灵机一动：“这些钱都给你，请你给我妈一次机会吧，这份工作对我妈来说很重要。”周优璇将卖大红菌的钱交到段认真的桌子上。
“优璇，那是你用命换来的钱，快收回去。”黄秀芳对女儿说。
“妈，给他吧！”周优璇给母亲使了眼色，黄秀芳这才没有多语。
看到钱，段认真面容瞬间变得温和了，他快速将桌上的钱收到自己的兜里，坐在沙发上躺着，脱下鞋子，对着黄秀芳说：“这还差不多，你看你女儿多懂事呀！秀芳，都怪你，我一个星期没有干净的袜子穿，脚痒得很，快过来帮我按摩按摩脚。”
黄秀芳上前给段认真按摩脚背，周优璇气的满脸通红，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姑娘，你站着干嘛，快过来也给我挠挠背。”段认真眯着眼睛看着周优璇，故意用脚踩了踩黄秀芳的头，看周优璇的反应。
周优璇没有理睬他，上前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妈，咱们走，这个工作别干了，他不是人，他是牲畜，专门欺负人的，走，跟我走！”
“优璇，妈没有文化，找不到其他工作，这点苦妈吃得起，不就是按摩按摩脚吗？没什么的，优璇，妈能吃苦。”黄秀芳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
“哎呦呦，小姑娘，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干你妈这个工作，你真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啊！”段认真听到周优璇骂自己畜生，生气的睁开眼睛，一脚将蹲在地上给自己按摩脚的黄秀芳踹开，黄秀芳倒在地上。
“谁稀罕，把钱还给我，不然我告你去！别以为我怕你！”周优璇对着门外大叫“领导贪污钱啦，领导贪污钱啦！”。
段认真慌了，从裤包里掏出钱来砸在地上大叫：“没文化的泼妇，上梁不正下梁歪，滚！”
“呸，就你这种小人也配在这里上班，迟早要被开除！”周优璇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捡起地上的钱，将摆放在桌子上的盖碗茶水泼到段认真脸上，骂道:“这个茶，也是没有文化的农民上山采来的，想喝茶？告诉你，你不配！”
周优璇拉着母亲离开了办公室，觉得非常解气，她们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来到母亲的宿舍，那是一间简易的小木屋。虽说木屋但比不上村里的猪圈，木板上贴满潮湿发霉的报纸，屋内摆着一张黑色破洞的圆形小木桌，桌上放着一些发黄的老菜叶，这些菜叶是菜贩子嫌弃太老，一片片从每棵菜上剥下来丢弃的，要是在农村只用来喂牲口。原来母亲一直这么节俭，吃着别人不要的菜叶，窄小的床上，被子和床单被母亲收拾的整整齐齐，母亲将折成豆腐块的被子拉开，被子上到处是密密麻麻、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布料的补丁，远看像花被子，近看才知道是补丁。
眼前的一切，使周优璇的心脏好像瞬间被无数个电钻深深的钻击，只是没有被撞破，所以没有流血，母亲看不到，她咬紧牙，控制自己，暂时把眼泪逼退，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她静静地看着母亲抖动着被套，母亲在寻找，摸完这个被角，又摸那个被角，四个被角都被母亲粗糙的大手抚摸了一遍，最后从被子的一角拿出一个花布包裹着的东西，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布包，第一层是一块花布，第二层是一个白色塑料袋，第三层是一块旧手帕。
“这是你和正梅的学费，我每天下了班都会数无数遍，你和正梅可以安心的上学了，再也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黄秀芳坐在歪歪斜斜的床上，微笑着对周优璇说道。
听到这里，周优璇沉默了很长时间，忍不住泪崩了：“妈，今天对不起，我把你的工作弄丢了，我沉不住气，要不是我，你就不会丢了工作。”
“别说了，优璇。”
“妈，要不咱们去求乡长，让他给你说说情，兴许能够保住这份工作。”周优璇想起同学郭德春的父亲是乡长，或许能够帮忙。
“不不，我不能丢咱们村的脸，虽然我在乡镇上打扫卫生，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和乡长是同村人，乡长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打工。”黄秀芳拒绝女儿，她来乡镇上打工很长时间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乡长，她不好意思看到他，乡长是她的初恋，她如今是个农村的妇女，他是一乡之长，她怎么好意思让他看到她的窘迫。想到这里，她对女儿说：“优璇，记住能靠自己完成的事情，不要轻易去麻烦别人。”
“妈，我记住了。妈，你赚来的钱明明可以买些肉，买一床新被子，可以租好一点的房子住，而你却每天捡农贸市场被人丢弃的菜叶，穿这么破烂，妈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报答不了。”周优璇哭哭啼啼着说。
“傻孩子，你哭什么，只要你们安心好好学习，我一点都不委屈，咱们收拾东西回家吧！你妹妹在家等着咱们回家呢。”黄秀芳将周优璇紧紧的搂在怀里。
“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做个有知识的人，将来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再也不要让像段认真这样的人说我们没有文化，狗眼看人低，妈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委屈。”周优璇擦干眼泪，信誓旦旦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